韩东文摸索着下巴。
如果说是机制,如果说是某个Boss的机制呢?
神主教会骑士团中,只死了节制与贞洁两人,制造人之阴的,万一就是制造兽之阴的同一罪魁祸首?
那么,死于疾病,和死在官兵手中,区别到底是?
从游戏的角度理解,本质就是“击杀者”的不同。
经常有类似的机制,在该角色击杀单位时如何如何,那么,如果神主教会的始作俑者有类似的机制,恐怕就应该是……
击杀单位后,将其转化为人之阴。
而这种瘟疫一般的疾病,自然也应当是出自这个人手中。
只有这样,流民才能通过疾病病死之后转化成人之阴。
所以,公孙长正所说的屠城,并非毫无道理。
让自己手下的官兵将望鹰城的百姓给了结了,其作用大概和所谓的“反补”是差不多的。
反补……
一想到如此有游戏色彩的词,却和望鹰城那一个个面黄肌瘦,坐立不安,不知道明天该当如何的百姓联系起来,韩东文自己都觉得有些冷,心像一个灌了铅的铁块,死沉死沉。
不杀,就多了成倍的棘手敌人。
可若是杀了,只怕是……
他想到此处,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殿下。”
很熟悉的音色。
这个音色,往常的语气应当是十二分柔和的。
但现在听来,却十分的坚定。
他转过身,看到那个穿着素兰色医袍的身影。
“涵清。”
韩东文轻轻点头。
“殿下……殿下已经知道城中异变,是否……”
池涵清看着韩东文的面庞,表情为难,几乎要将自己的嘴唇咬得发白。
“涵清听闻,有部尉请、请谏处理望鹰百姓,殿下是否有此决断?”
韩东文听完,深吸一口气,有些烦恼地闭上眼睛。
再睁眼时,却看到池涵清已经跪在了面前。
极为恭敬,彷佛跪拜的是一位庙堂上的仙佛一般。
“殿下,涵清恳求殿下三思,再给秋水山庄一些时间!”
“再给你时间……”
韩东文一愣,看了看跪在面前的池涵清,叹了口气。
“你想治病?”
池涵清点头:“五城百姓,自然也是泗蒙百姓,殿下万万不可如此随意决断,实在应当三思,秋水山庄恳请殿下!”
韩东文背着手,一脸的严肃。
“现在病重之人,你还看过没有?”
他能理解池涵清这样的女人心有不忍,但真正的情况,可能比她想的要糟糕得多。
“万一那不是病,药物也治疗不了,这耽误的时间,两司联军便要以命来抢。”
这也是一种可能。
说白了,教会作为击杀者,手段实在是说不准,若是什么古怪的诅咒之类,那便更加束手无策。
“是病!”
池涵清咬牙斩钉截铁地答道。
韩东文看了看她,发现不知道何时,池涵清的眼神里已经多了一丝平日在后宫见不到的悲苦和果决。
“一定是病,还是多种急瘟,大部分病人的胃、肝、脾等多处均有劳损,殿下若是准许涵清配药尝试,应当能……”
“你要多久。”
她还没有说完,韩东文便打断了她。
秋水山庄正经的值班主已经上报过,按照现在五城当中百姓的状况,保守估计,流民只能再撑三天不到。
而第三天会到来的显然是大规模的病变,自然不能拖到那个时候。
也就是说,机会只有两天。
而两天当中,若真要动手屠城,自然也需要事先查点人数,免得有漏掉的流民。
现在已经查明跑了的五个,澹台溟已经亲自去追。
清点,集中,少不了还要半天。
时间只剩下一天半,而今天已经几近过完了。
公孙长正已经提议,按照集中治疗为由,将流民们尽可能地以秋水山庄的名声集中起来下手。
韩东文也总算知道,公孙长正此人不好的名声,到底是从何而来了。
这种计谋,他简直门清一般一条接一条。
“只要告诉流民这是集中治病,有秋水山庄的名声,又有圣驾亲临,流民自然会信之服之。”
“待到流民集中,届时处置便是片刻之间的事。”
当时他这么说完,韩东文实在忍了许久才没有爆出粗口来。
那些是NPC,是定时炸弹。
但也是自己的子民。
郭杰克和杨奥利他们,当初就是在这样的人群当中流利失散,最后落入教会手中。
他们可恨吗?
他们又可怜吗?
“若是你要试药,那就现在立刻开始。”
韩东文看着眼前的池涵清,声音中微微多了一丝颤抖:“治不好望鹰百姓,恐怕寡人别无他法。”
望鹰城百姓的命是命,但他们变成人之阴之后,与他们作战的士兵的命自然也是命。
百姓本来难逃一死,韩东文手上的选择也不过只有反补与否。
但若是池涵清真的能够将他们“被击杀”这件事情改写,那就是绝处逢生,另辟新天。
“寡人不是应允秋水山庄,秋水山庄绝不会担这个责任。”
韩东文上前一步,弯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池涵清一愣,二人四目相对,她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认真看过殿下的眼睛。
那里面是恻隐与不忍,但抓住她袖子的那只手又无比的有力。
她顿时明白,殿下心中自然是最为痛苦的。
她也感受得到,即便万千痛苦,若是自己失败,殿下也一定会顾全大局,忍痛决断。
“寡人是应允你,王妃!”
池涵清贝齿紧咬,重重地点头。
162 救兵,试药
日薄西山。
秋水山庄诊房前。
自从知道了病患的情况后,这里与其说是诊房,不如说更像是一处囚牢。
早先接诊的大堂和诊台已经被撤开,病患们全都被集中坐在大堂,密密麻麻如同避难所一般。
他们全都坐在地上,而站着的官兵则有些紧张地四处巡视着,生怕当中有人病重无力支持。
病人们有不停咳嗽的,也有坐在原地喊肚子疼的,也有捂着脑袋痛苦得连鼻涕都淌出来的。
随着病情加重,简直可以说是百种悲苦全都集于此处。
若真的是病,只怕也是世间最绝望的那一种。
然而身体上的痛苦,只占了一半。
更加让流民们绝望的是,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接下来又会怎么样。
浑浑噩噩之间,他们被从泗蒙割让给西亚,饱受战火的煎熬。
新的领袖,随之而来的信仰,教兵的管辖。
好不容易从流离中平稳了片刻,似乎将要安定下来的时候,泗蒙又反攻了回来。
就在这兵马的更迭中,多少人失去了性命,又有多少人失去了至亲?
而现在,就连自己的命,似乎都已经不再是自己能做主的东西。
昏沉的***声中,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
有一个女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子句偻得如同一个圆球一般。
若非亲眼所见,实在很难相信人竟能蜷缩成这样。
周围的人立马慌了起来,然而这女人似乎无依无靠,并没有什么家属照料。
她的四周,百姓们不自觉地离他挪远了几步,让出一个无人敢近前的圈来。
听着女人痛苦的哼声,百姓们眼里满是惊恐。
“军爷,军爷!”
有人叫嚷着。
旁边的两个官兵立刻赶了过来,他们皱起眉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人,相互一使眼色,便一齐弯腰下去,左右搀住了她的胳膊。
那痛苦不堪的妇女,像一个木偶一般被他们提了起来。
接着,便要被从此处拖走。
“等等!”
人群中站出一个老人,抬手抓住了女人悬在半空晃悠的双脚。
“军爷,这是老李家的儿媳妇,老李头没了,老李的儿子也没了,好好的一家就剩这娘俩,这是要把她带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