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你有什么事!可别一会儿扰了殿下雅兴,说错了话,连累了大家!”
“我……”
韩东文皱了皱眉,转身快步走出花园,只看见前面两个宫女正拦着另外一个宫女打扮的姑娘,不让她近前。
他定睛一看,疑惑开口道:“小红豆?”
两宫女听见身后传来殿下的声音,慌忙转过身来趴在了地上:“殿下!”
做宫女的背对殿下,乃是不敬。
许是为了开脱自己,其中一位赶忙道:
“殿下恕罪,方才是奴婢们谈得大声了些,扰了殿下赏花,奴婢……”
她还没有说完,身后的小红豆也连忙跪下:“殿下,奴婢有要事相报,还请殿下务必垂听!”
小红豆说得声音不小,在另外两个宫女听来,如同针扎似的,戳破了她们“相谈大声”的谎话。
她们纷纷将牙都咬紧了。
韩东文愣了片刻,立即点头:“起来吧,小红豆你随我回去。”
“是。”
几位宫女齐声答应起身,韩东文朝寝殿走去,小红豆也立马跟在了他身后。
“对了。”
韩东文像是想起了什么,停顿了片刻转过身来望向剩下两位宫女:“她既有事要找朕,你们却妄说什么聊得太大声,这是何罪过?”
空气一瞬间似乎凝固了下来。
两位宫女立刻扑通一声重新趴回了地上,不敢出声。
韩东文沉吟少顷,严肃开口道:“此后行事,但求实事求是,今天朕已经讲定了规矩,就莫要再推脱给害怕触怒朕这等无稽之谈!”
他说得已经很客气,毕竟小红豆还要在迎春宫生存,若是此刻太严格,只恐怕会让她的日子很不好过。
“是,殿下!”
她们的声音都在发抖。
“走。”
韩东文头也不回快步朝寝殿走去,小红豆望了望那两个趴在地上的宫女,抿了抿嘴唇,终于还是转身跟了上去。
寝殿中。
韩东文听了小红豆细讲方才在茶楼听到的内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小红豆也明白,这是殿下的习惯,他总是不会很快地回答重要的问题,也不会太轻率地就讲自己的想法。
爹爹说过,这叫毋不思而妄语,是很难得的。
“小红豆,你觉得他们知道你的身份没有?”
韩东文摸着下巴沉吟道。
小红豆听到韩东文这么问自己,先犹豫了片刻,又摇了摇头:“奴……我当时买了茶饼就走了,见过我的脸的,就只有那个伙计了。”
韩东文点了点头,轻轻闭眼开始思考。
他有些自责。
这不是粗浅的策略游戏!
这不是那种两千块钱拍下去,一个基地造起来的游戏。
这笔钱是从国法司手里掐着脖子要来的,国法司自然想要吃回去一些。
而他们的做法,就是想用豆腐渣工程吃回扣。
圣旨下达,建怡红楼的事情就被提上了日程,届时一定有许多的抉择可以被人操纵。
木石工料从谁手上买?
建筑施工又由哪家承做?
伙计、歌女从谁手上要?
韩东文发现,这些他都左右不了。
当初想简单了!
他沉默着,半晌又开口:“怡红楼的事先容我想想,你还说了,有一位想、额,想怀我的孩子?”
小红豆脸微红一下,点了点头。
韩东文坐回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脑后,闭目喃喃自言自语道:“生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忽然,他双眼一睁,背后好似淌了一身的冷汗!
023 骨肉之灾
韩东文身为天子,他的血脉,就是统治的象征。
虽然眼下是个傀儡,但叫皇帝的,总只有他一个。
这就叫名分。
澹台复的一番做派固然霸道,叫他韩东文往东他便不敢往西,但为什么不直接把他韩东文废了,自己穿龙袍?
因为他澹台复还有敌人!
若澹台复已经天下无敌,那自然而然就会自己称王称霸,还要他韩东文有什么用?
但远的不谈,单是安海金这一件事,就说明了国兵司与国法司并非一条心,双方必定是在暗中较劲。
倘若澹台复把自己废了,乃至杀了,那么他的敌人一定会举诛杀叛贼的大旗与澹台复争斗。
争霸天下,争的是什么?
金银?
土地?
都不是。
无人,金银皆为粪土,无人,土地不过杂草荒芜。
争霸天下,争的就是天下的“人”!
有了百姓,才有人工作生产,称王者方能享受来自这些“人”的成果。
澹台复绝没有蠢到把“平叛”这柄大旗塞进敌人手里的程度,因此,他韩东文现在才能活着呼吸,活着白日宣Yin。
假以时日,若澹台复将他的对手一并削弱乃至消灭了,也就是澹台家除去韩东文之时!
而澹台复的敌人呢?
比如国法司,眼下韩东文受澹台复操纵,国法司并无大义,如何抵抗澹台复借皇上之手对他们进行的打压?
韩东文只觉得自己的手在抖。
答案,就是自己的孩子。
若是国法司能够掌握到一位太子,有了新的、符合名分的棋子,势力又足够强大,那定然会立太子为王,将澹台复推翻,成为下一位的傀儡操纵者。
届时,韩东文只不过是澹台复倒台的附带牺牲品而已。
“小红豆,你在迎春宫中,可有见过宫女被带走的?”
他忽然转过头来问小红豆。
小红豆想了想,认真点了点头:“有过几次,但都和我们学规矩的小宫女无关,全是已经当了班的姐姐们。”
韩东文眼睛里亮了一下:“带走她们的是不是国兵司的人?”
“一直是一位叫澹台大人的来带人,或许……或许是那位澹台复总司的儿子。”
果然如此!
韩东文咬了咬牙,这些宫女想必都是侍寝了瘟君后被带走的,为了避免存在瘟君之外的皇族血肉,澹台父子想必一定要将他睡过的女人全都掌握起来,以免被敌人夺去了这唯一的“大义”。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忽然觉得一下子浑身没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他苦笑一下,忽然在想,瘟君Yin遍宫女的举动,是否算是在努力破局?
这倒也太强行了些,只能说是巧合。
但就算如此,Yin遍宫女也只能破澹台复的局,却漏了剩下的问题。
女人,碰不得。
若是他让哪个女人怀了孕,被澹台掌握了,那姑娘定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若是被澹台的敌人掌握了,把太子生了下来,那韩东文自己定然没有好下场!
韩东文不禁摇了摇头,满心苦涩。
“那两个女的谈话,声音分别是怎样的?”他问。
小红豆想了想:“一个……一个很有威严,另一个……很好听。”
韩东文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眼下他亲近的妃子不过二人,池妃池涵清,和茵妃江可茵,不知道谁是这个背后有势力的人。
而之所以锁定在妃子也很简单,那人说过若是宫女怀了韩东文的儿子,身份上也是比不过的,那么,只可能是妃子了。
“要是你再听到,能分辨出来吗?”
韩东文眨了眨眼,正经问小红豆。小红豆沉吟许久,小声道:“恐、恐怕不能,我当时害怕,又没有伺候过二位娘娘,的确是没法分出来。”
她停顿了片刻,小声道:“……辜负您了。”
韩东文挥了挥手:“没事,没事,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发现一旁烧的水已经开了,喜笑颜开:“来,小红豆,今天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咱们来……”
他站起身来要去提水壶,小红豆吓了一跳,连忙几步赶将过去:“您、您快回去歇着,我来吧,您身子本就不好了……”
韩东文挥了挥手:“哎,怎么就不好了,况且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只要四下无人,你就不要那么拘束,我昨日叫钟礼林差人送来了金丝雀芽,一会儿再叫人送些茶点来,咱们喝茶吧。”
茶。
又是茶。
小红豆方才并未讲自己钱不够买那饼好茶,只能将玉牌押在茶楼的事,只想着不知能不能找米娘娘,或者其他相熟的宫女接济一些。
她却从未想过以此邀功求赏,找韩东文要钱的。
在她的想法里,这买茶钱不够,却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事。
偏偏此刻韩东文却又提到了这茶。
滚水倒进了茶壶,金丝雀芽的香气伴着升腾的水雾飘散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雾似乎蒙上了她的眼睛。
熟悉的鼻头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