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瘟君,居然还没把脑子射光,还能想出此番安排?
“呈给澹台大人看过,若是无误,明日你我便宣旨。”
文永行说得并不迟疑,甚至,还多了一丝隐忍的激动。
韩东文却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决策还能如此解读。
他原本做好的是姑且被误解的准备,毕竟天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未来将会有异人降世,与其解释,还不如就贯彻自己的形象,来得倒还更方便些。
怡红楼!
新时代的玩家篝火,不必再借宿民宅,也不必找地方偏远的客栈,就建在玩家最喜欢去的,任务线最优秀的地方!
当然,他没在泗蒙玩过,所以只能根据地形猜个大概,那些周遭有猛兽出没的野林、传说有怪物的沼泽、气候奇怪的山涧,统统都是目的地。
异人来了,这个国家才能乱起来。
怡红楼的提议很快摆到了澹台复的桌上,他只扫了几眼,就从鼻子里嗤笑一声,当即点了头。
“溟儿,你觉得如何?”
澹台溟站在他父亲的身边,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手里一副新得的折扇。
他仍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淡淡道:“怡红楼这点子,想必一定是殿下想的了?”
“哼,除了他还能有谁?”
“那太书阁的两位大人就没有劝阻他?”
折扇的两面主骨,用的是极好的琥珀木,雕工雕的是松柏飞鹰图,手艺相当的细致。
“想必是劝了,想必也没有什么用。”
澹台复摆了摆手:“接下来,咱们父子只用看国法司那边的动静就行,且要留心,莫要出了差池!”
父亲虽然这样说了,澹台溟却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仍旧把玩着扇子道:“爹,那文永行虽是年事已高,脑子未必见得糊涂,您姑且听我一句,就算殿下糊涂,也莫要把他想简单了。”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折扇啪一下被打开。
扇面当中,却只题了四字而已
清浊自甚
翌日,清晨。
这注定是一个充满火药味的早晨。
也就是在这个早晨,澹台复一手安排的,将安海金截断一事即将宣旨。
其中,韩东文勉强灵活调度了这笔安海金,将原本修建雕像的无谓开支,换成了加盖怡红楼这一看似荒唐的命令。
如果说,韩东文决定在某一天盛大登场,重新在久违的大殿上朝
那打死也不可能是今天。
开玩笑,今天早晨保不齐国法司就要和国兵司撕破脸,我还在中间掺了一脚,今天露脸,当炮灰吗?
他今日毅然选择赖床刷刷璇玑盘,静候事情发展。
迎春宫,侍女房中。
这是一间不大的单房不大,却布置得很用心,桃木的桌椅朴素而简洁,过于是怕太单调,桌上放了一只小玉瓶,权当花瓶来用,里面插着几支鸡蛋花,倒显得颇为可爱。
小红豆已经起来,殿下放了她今日的假,可她自己却一时想不出该做什么。
“叩叩”
一阵敲门声将她从思考中唤醒,小红豆连忙起身开门。
“思思姐?您怎么来啦?”
来的正是池涵清的贴身丫鬟陆思思,她好奇地探头望了望屋内,小声道:“小红豆,我能进来吗?”
即便是贴身的丫鬟,也总要轮值去伺候殿下的这是韩东文的规矩,陆思思也逃不开。
唯有一个例外,便是茵妃江可茵的贴身丫鬟,并不需要到瘟君的寝殿伺候他,韩东文问过小红豆为什么,却发现是瘟君自己答应江可茵的。
做了妃子的,那下人也沾些光,本该是这样才对。
但不知道为何,陆思思仍然还总是要换班,她只能觉得是池妃娘娘尚且还不够得宠这一种解释了。
“姐姐快进来。”
小红豆赶忙侧身将陆思思让进房中,她年纪本来小,况且入宫也比思思晚,自然是名正言顺的晚辈了。
思思进到房里示意小红豆把门关上,神神秘秘地拉过她坐到床上:“小红豆,我听说殿下一连要了你三天?”
“啊?”
小红豆有点懵,先是点了点头,却突然脸一下泛红:“不、不是!什么叫要了我三天……”
“你小点儿声!”
思思掐了她一把,紧张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盒打开,里面躺着的,赫然就是池涵清要她送来的白色小珠。
“你陪……额,伺候殿下想必受了许多的罪,这是池妃娘娘叫我给你的。”
小红豆望着那珍珠一般的小圆球,眨了眨眼睛:“池妃娘娘……?”
思思把盒子啪一声合上,塞进小红豆手里:“碾碎了泡水服下就行,身子一定要补,等不舒服了再补就来不及了。”
见小红豆还有所迟疑,她抬手轻轻捧了捧小红豆的脸:“就算你不信姐姐,那池妃娘娘家里可是几百年的大夫名医,这你总得信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红豆抿了抿嘴唇,只好接过了那只小盒:“那,那还请姐姐替我谢过池妃娘娘了。”
020 隔墙有耳
补,补什么呢?
送走了陆思思,小红豆换上外出的衣服,仍还在想。
若是皇上真的临幸自己,也不至于到要“补”的程度,难道说皇上性暴戾,喜欢虐打女子是真的么?
但就她这几日看来,实在不像。
皇上这几日做的最多的事,便是问话。
话问得很细,小红豆几乎在心里暗下觉得有些嗦。
但每次韩东文听了别人的回答,总是要沉默很久,思考很久,仿佛别人说的话中藏着什么玄机似的。
她到底是听不出来殿下在意的是什么,只觉得或许做皇上是一件比自己想的更累的事情。
这么想着,她掂了掂手里的一只小荷包,关上房门便出去了。
荷包里是她的月钱,自打进了迎春宫以后,宫女就开始领月钱,只不过她第一次放班之前,学规矩的时候是出不来的。
半年下来,她也攒了金元,加上没换的银元铜板,可算是有一些积蓄了。
“不知道能不能买些东西带给爹爹……”
她望着荷包,恍惚间有了一种感觉,自己仿佛突然……突然长大了。
原本宫女若无吩咐是不好出宫的,但这皇宫之外有一条花街,倒是可以去逛。
这花街原本只因为离宫里最近,许多行商张罗了稀奇的物事就拿到此处摆摊贩卖,希望宫里置办采购的能够看上,成为御品,久而久之,这花街逐渐多了许多珍奇之物,凡是泗蒙上下,乃至泗蒙之外进口的稀奇物事,这里几乎都能寻到。
这花街的铺租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渐渐的,便都成了富丽堂皇的大店,往来的,也都变成些达官显贵和他们的下人了。
小红豆踏进车水马龙的花街,犹豫了一会儿,目光望向了一处茶楼。
茶楼不是民间那样喝茶的不雅茶摊,却是正儿八经售卖各地好茶的商楼,里面的侍者可轻易不伺候人,都穿着咖色的长褂好好地站着,身边的架子上,放的正是各地名贵的茶饼。
小红豆看了半天,咽了口唾沫。
前几日殿下赐茶,一杯金丝雀芽唤起了自己的思乡之情,如今总算自己也挣着月钱了,买一些来,解解思乡之苦,应该……应该不算浪费吧?
她有些小心地踏进了这间茶楼。
这楼中却并无太多侍者往来,她踱步往里走了一些,只看见两侧高高的木架上不单有各式名茶,更是标注了采的年份,和采的第几茬。
对那些特别精贵的,更是小心存放在上了锁的水晶柜里,只能隔着查看,上面标注了年份,地点,还有茶树的编号仅从一棵树上专采,到底要更讲究一些。
“金丝……金丝……”
扑鼻而来的茶香有些浓郁,小红豆一时有点眼花缭乱,连忙镇定下来左右查看,只觉得柜台众多,却瞧不见有卖金丝雀芽的。
而且,这卖茶饼的,怎么都不标价格?
她正琢磨着,忽然身后有一侍者穿着长褂经过,小红豆连忙转过身来,有些小声问:“劳驾,您能否指点一下,这店中有没有卖边洲茶叶的?”
那伙计许是有别的事情要忙,上下打量了一番小红豆,见她穿的不算华贵,便有些不耐烦,只随手一指:“你去那边瞧瞧,我还得奉茶去呢!”
这倒也不怪他眼拙,做生意伺候人最为重要的就是眼力,而大户人家的下人,哪个不是恨不得比主子还要翘鼻子的?若是在达官显贵门中做了下人,那更是恨不得将主子赏的礼服日日穿在身上,好叫别人知道自己是哪位大人的手下。
就连那宫里伺候万岁的宫女,逛这花街的时候也定然是要将那云白金红镶边的裙袍穿得烫贴地出来,叫人见了她们都得说句姑娘禧乐的。
像小红豆这般第一次出来逛花街,宝贝那宫里的裙袍,换上自己衣服的,倒的确从未见过。
伙计这么说罢便转头一股脑走了,这茶楼本就讲究清雅,杂役下人安置的很少,小红豆只能顺着他指的方向摸过去,三转两转,竟迷路在这木架阵里面了。
“算了,我还是改日问问米娘娘再来吧,或者思思姐说不定也……”
她正自言自语嘀咕着,顺着木架找来时的路,却走得偏了些,绕到一处仓库模样的角落时,从隔壁某处传来几声谈话,一下子抓紧了她的耳朵。
“总司大人,这味是今年刚下的老树昔归,您尝尝这茶。”
总司大人?
是那天在殿下面前明目张胆僭越的那位总司大人?!
时候不算太早,今日上完朝,他就到这茶楼里来了?
小红豆惊得捂上了嘴巴。
“这茶太甜,多喝不得……算了,你们出去吧,守着外面,别叫人靠过来偷听。”
这却是个女人的声音。
“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女人的声音平缓,却带着独特的威严,那语气与小红豆在后宫中听的那些莺声燕语差别可是大了许多。
“不外乎是有人从中作梗罢了,我早先想到澹台父子会先发难,却料错了两件事。”
回答她的,却也是一个女人,这女人声音酥媚,娇滴滴的像是在撒娇一般,单是听她的声音,就几乎能断定她容貌一定十分过人。
“首先就是这俩父子的胆子,近日当真是愈发的不要脸了,干出这损人不利已的事!”
“妹妹,此事你想的倒错了,这朝堂之上玉玺之下,但凡损了人,就一定是利己的。”
自居姐姐的那位威严女声严肃教育道。
“唉,总之,眼下这笔安海金不知能收回多少,你眼下可得尽快安排人笼络商贩、作工,从进料到盖楼可一定要握在自己手里,别叫国兵司插手呀。还有,料钱工钱都往多了计,钱收回来本就够麻烦的了,也不知道这一通折腾下来还能剩几成呢!”
即便是懊恼的语气,在她娇媚的音色下,仍旧显得让人忍不住去怜爱她。
小红豆愣了愣神,不禁感叹这姑娘语气腔调当真是让人分神,几乎快要忽略她们眼下聊的却是贪公回扣的话!
“啧,国法司立一国之法,断世间黑白,却被搞得要行此鸡鸣狗盗之事,真叫人不爽!”
那位颇有气度的女子有些恼怒,又问:“刚才你说没有料到两件事,另外一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