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撤了两步,抬起头来正要骂骂咧咧,忽然在他那被呛出了几丝眼泪的视野当中,整个大教堂的墙壁忽然扭曲了起来。
如同融化的蜡液一般,墙壁开始融化、滴下,面前人的面孔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一股翻江倒海的感觉顿时充斥在自己的胃中。
韩东文腿下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顾先生?顾先生!”
旁边的波塔显然被吓到了,他赶忙冲到韩东文的身边扶住他,焦急地回头来:
“圣女大人,神父大人,这、这位先生他”
波塔的话还没有说完,蒂尔达手中的圣杯忽然闪烁起一阵白光,猛然从她手中挣脱而出,兀自悬浮在半空当中,杯中的酒液满溢而出,仿佛成了一个没有底的喷泉一样,直往外喷涌着刺鼻的液体。
“这是怎么回事?!”
蒂尔达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番变故的发生,她略微后撤了一步,立即把凌厉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加斯科恩神父。
“圣杯怎么会如此你们要做什么!”
她说话的同时,那半空中的圣杯里的酒液已经逐渐发生了变化,不再是透明的液体,而是开始翻涌起类似白色蜡油一般的半凝固物,随着这些油脂的不断涌出,粉红色、暗红色和淡青色的细丝也逐渐浮现在油脂的表面。
只片刻,这圣杯当中翻涌出来的的东西,就已经变成了如同肉泥一般溃烂的暗红色固状物!
“神父大人,我、我觉得”
在韩东文之前服下圣餐的几人显然也有了异状,其中一人举起手来,颤颤微微地走向加斯科恩,似乎想要谋求他的帮助一般。
然而,还没有走到加斯科恩的近前,那人的皮肉已经肉眼可见地膨胀起来,仿佛他的皮肤再也无法包覆住皮下的肉,整个人沉重地倒在地上,砰的一声闷响,肌肉和脂肪从撑破了的皮肤窟窿中流出,溅洒得一地都是。
“加斯……科恩!!”
在这样的时候,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忽然从那不断翻涌着血肉的圣杯当中响起。
那是一个婴孩的声音,与其说是“说”,更像是用啼哭念出了加斯科恩的名字。
听到这个声音的加斯科恩却并没有惊讶,相反,他咬了咬牙,颇为忌惮地瞪了站在面前的蒂尔达一眼,毅然决然地应道:
“我在,神主啊,我在!”
“加斯科恩!你要干什么!”
蒂尔达的声音陡然严肃了百倍,她右手横挥在身侧一震,一支坚冰凝成的长枪猛然在她的手中亮起,强大的气场顿时以她为中心爆发开来。
于此同时,先前拜领过圣餐的人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膨胀、爆裂。
躺在地上的韩东文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他痛苦地要紧牙齿,看到那些人血肉模糊的场面,立刻转身将波塔从自己的身边推开:
“跑,快跑!”
波塔一愣,显然也已经被教堂当中的景象吓得不轻。
见他没有动作,韩东文咬了咬牙,抬手一掌打在波塔背上,将他击向远处的教堂大门虽然大门紧闭,但好歹离得远了一些。
几乎同时,一股强烈的痛楚传遍了韩东文的周身。
这是自打接手初号机以来,韩东文第一次在初号机身上感受到痛楚,那疼痛来自神经深处,让他整个人都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妈的,看我换号”
然而,就在他的神念刚刚游离出初号机少许的时候,那个圣杯发出的婴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人!人!!”
空中的圣杯哭号着,加斯科恩猛冲上前,一把攥住了悬空的圣杯搂在怀中。
韩东文登时感受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只要他再多尝试把自己的神魂从初号机中分离多一丁点,就要将他的神经绷断一般。
蒂尔达不再顾其他,抬手一枪刺向半空中的加斯科恩,然而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加斯科恩已经冲到半空当中,整个人如抱孩子一般怀抱着那不断喷涌着血肉的圣杯,在大教堂的聚光之下,显得庄严而诡异。
“为何,神主啊,为何?这人是合适的载体啊,为何您突然这般?”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神转向正在地上痛苦地打滚的韩东文。
一直以来,为圣杯准备合适载体的时候,往往都是在背地进行。
不管是自己的部下也好,那群泗蒙的孤儿也罢,为什么圣杯唯独今天会如此的激动?
好死不死还是今天?在这个大公面前暴露了?
倾倒着血肉的圣杯尖叫了几声,用几乎怨毒的语气吐出一句话来:
“非人,非人!”
“降物死!死!死!!”
053 反叛
“胆大包天,给我停下!”
在地面的蒂尔达右手冰枪一震,左手“唰”一声将碍事的圣女长裙侧边扯开一半,整个人如同一支离弦的弓箭骤然射向了半空中的加斯科恩。
“砰!”
加斯科恩毫无动作,眼见冰枪要刺中他的片刻,一股气压冲击一般的波动却以他为中心震开,生生挡下了蒂尔达的冲刺。
“蒂尔达啊,蒂尔达……”
加斯科恩在半空中低着头,如同一个悬空的吊死鬼一般,口中呢喃着。
他的神情已经与面对民众时那睿智祥和的神父不同,此时此刻的加斯科恩,更仿佛一个入了魔的,陷入了痴狂的半朽老人一般。
“要不是你,我们何必再为圣杯找寻新的肉体?你才是最好的,你才是最好的啊!”
“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蒂尔达银牙紧咬,整个人已经升至半空,握紧了手里的枪柄。
敏锐如她已经注意到,面前的加斯科恩身上的气场已经骤然膨胀了出来,那是一种和原先截然不同的,充满了邪秽与疯狂的扭曲气场。
“给我把圣杯交出来!”
这变故与扭曲的源头显然来自于圣杯,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
蒂尔达不想再做掩饰,她本打算一步一步来,获取教会的信任,再在某一次领祷当中偷梁换柱,谁知道现在事情竟然变成了这样。
教会有阴谋,必须抢下来!
“圣杯,圣杯,嘻嘻嘻呵呵呵呵……”
加斯科恩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笑,他把本就佝偻的身子再度弯曲,怀抱着圣杯,身子颤抖起来:
“啊我主,不要焦急,我这就让您的身回归您的灵!”
蒂尔达已经无心再听他这些鬼话,眼下的情景早已不言自明,眼前的加斯科恩绝非善类,不管有什么样的缘由,都绝不可被西亚公国接受。
她正要提枪欺身向前,只看见加斯科恩高举着手中污秽的爆发出血光的圣杯,口中激昂地高喊:
“我主!见证吧,以您的神光遮蔽我眼,使我不见世间的污邪!”
“我名为谦逊,讴歌您的显贵,请施以您的祝福,使我能为您抗争!”
“闭嘴!”
蒂尔达身形直冲向前,空气与加斯科恩身上爆发的狂风却仿佛一堵厚厚的障壁,让她的枪尖停滞在原地不得近前。
她显然从未预见过这样的可能。
自己是西亚的大公。
西亚第一个,并非教会傀儡的大公。
她靠的就是自己引以为傲的战力,若可一人敌国,便可君临,这是简单的道理。
区区一个加斯科恩,怎么可能拦得住自己?.
凭什么?!
蒂尔达眼神认真起来,身上朴素的圣女衣袍随着加斯科恩方向传来的暴风烈烈舞动,她略退回半步,准备以更加猛烈的姿态冲刺而去。
在她站稳之前,笼罩在猩红色血光之下的加斯科恩身影已经逐渐浮现而出。
那是一个怪异的,近乎三米高的瘦长身影,它平举着双手,站成了一个笔直的十字,用苍老而癫狂的声音高呼着:
“牧羊人,牧羊人!”
蒂尔达正要再冲上前去,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在空中生生刹住了身形,回头望向了大教堂那棺材一般的门。
两团猩红的光芒,如同加斯科恩一样,一齐在那个方位闪耀起来。
“节制,诚实?”
蒂尔达的声音如霜一般寒冷。
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的另外两位骑士团长,这番姿态的含义已经不言自明。
反叛。
这是神主教会,这是教皇对大公邸的反叛。
“还有你,谦逊,不觉得讽刺么?”
蒂尔达下巴微抬,看向面前已经失了人形的加斯科恩,手中冰枪一震,一股凌冽的风笼罩在她周身,为她披上了一身闪烁着蓝色光华的冰质骑士甲。
“你既身为圣女,命定便该回归圣杯。”
加斯科恩抬手指向蒂尔达,而在她身后,团长“节制”与“诚实”也已经升至了半空当中。
“蒂尔达”
圣杯猩红光华的照射之下,躺在地上的韩东文咬牙忍受着剧痛,直喘粗气。
然而每过一秒,他都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一只大鼓在擂,他的喉咙仿佛无比急切地要发出不属于自己的嘶吼。
思绪无比的杂乱,现在发生了什么?
蒂尔达还没有抢圣杯,反而是神主教会这帮人先和大公邸跳了反?
圣杯怎么变成那样了?他们的力量变强了,为什么?
还有自己,自己现在发生了什么!
痛楚让韩东文的思绪变得暴躁起来,他甚至抬手狠命敲打着自己的脑袋,让自己能够再多理智一刻。
他的疑问已经在脑海中变成了呐喊。
我为什么不能下号交给郭杰克!
我为什么站不起来,跑不掉!
跑掉,跑掉……
波塔有没有跑掉?
蒂尔达会不会
纷乱的思绪如同脑中的风暴,而脑中的痛楚如同敲透天灵盖的钉子。
“啊啊啊啊啊!”
韩东文猛然仰起自己的头颅,似乎脑海中最后一根钢弦绷断,他痛苦的宣泄过后,口中赫然吐出了属于另一个人的,愤恨而不甘的嘶吼:
“顾韩阳!你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