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你的大清亡了》作者:大罗罗 文案: 坑了康熙,害了大清,窃了天下,气死了吴三桂! 正文卷 第一章 儿子拿老子的钱,这能叫偷吗? 康熙七年三月末,西历1668年,距离三藩之乱爆发还有五年多,距离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被擒还有不足一年…… 云南,曲靖。 刚过中午,约莫才到未时,曲靖城内的街道上,依旧是一派熙熙攘攘。大清朝治下的百姓,都穿着做工粗劣的长衫短衣,在街头来来去去,忙活着各自的生计。 街头突然有马队经过,马背上的骑士都是箭袖长辫,趾高气昂。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高大少年,剑眉星目,面若冠玉,样貌颇为俊美。 虽然已经进了城,但是这队骑士却依旧纵马急行,一路破开人群,直往城内大校场而去,街上的百姓都跌跌撞撞地走避。谁都知道,那个人高马大的俊美少年是大清云南援剿右翼总兵,人送外号“活吕布”的王辅臣王大老爷家的二公子王忠孝。 这个王忠孝人长得不错,名字听着仿佛是个好人,但却是个不干人事儿的祸害!这会儿该是领着一群走狗家奴游猎归来,谁要给他们的马踏了,死了也是白死……谁让他爸是王辅臣呢! 但任谁也不会想到,现在的这个王忠孝其实已经因为一场一点都不意外的意外而改好了,彻彻底底改换一个来自21世纪,还为人民服务多年的好魂。这可是真正触及灵魂的改正! 他这会儿之所以在大街上跑马,只是为了维持以往的祸害人设,就算要进步,也不能太突然了,得慢慢来,要不然让人怀疑中了邪就不好了。 健马飞驰,从街道当中快速通过,很快奔到了一处开阔的广场上,这里就是曲靖城内的大校场。王二公子王忠孝他爹的总兵衙门就在大校场边上,高大的辕门在那边立着,几十个镇标亲兵挺胸凸肚,排成两列,守在辕门两侧。周围一片安静肃杀,还真有一点三藩精锐的意思。 王忠孝没敢飞马进辕门,在他的记忆中,这可是要挨板子的! 所以王二少这回就老老实实的在总兵府的辕门外下了马,一个按着腰刀的大胡子武官忙迎了上来,点头哈腰地给王二公子请安。王忠孝只是问了一句:“我爹和我哥在家吗?” 那大胡子武官笑着答道:“总镇大人和大公子上午就去了知府衙门公干,尚未回府。” “公干?”王忠孝笑了一声,“怕又是去耍钱喝花酒了吧?都不学好!” 那大胡子武官只是笑了笑,没敢接这位王二公子的话茬。 王忠孝也不理他,只是向身后招呼道:“于师爷、王麻子、小李子!” 三个被人点着名的人马上凑了上来,这三位都是王忠孝王二公子的心腹。被唤作“于师爷”的是个三十多少的中年人,名叫于得水,圆脸盘,中等身材,小眼睛,圆鼻子,留一缕山羊胡,脸蛋上总挂着笑容,看着特别和善。 王麻子当然是个麻子,年纪和王忠孝差不多,也是个虎背熊腰的大个子,不过没有王忠孝那么帅,还有一脸坑坑洼洼的麻子,看着特别狰狞。他是王辅臣的养子,和王忠孝一个字辈,叫王忠贤。一个是又忠又孝,一个是又忠又贤,都是好名字。 小李子当然姓李了,名吉祥,年纪也和王忠孝差不多,是王忠孝的堂兄弟。没错,是堂兄弟,不是表兄弟。因为那个“活吕布”王辅臣的爹比寻常人多一倍,前爹姓李,后爹姓王。 三人当中为首的是年纪最长的于师爷,所以就由他开口发问:“二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王忠孝一努嘴,“我爹和我哥都不学好,老王家就靠我了,我可得上进,你们仨陪现在就我去老爷子的书房用功!” 说完这话,他也不管于师爷、王麻子、小李子他们仨是什么反应,自顾自的就晃进了总兵府的辕门,然后就直奔王辅臣专用的内书房所在的小院而去。 跟着王忠孝来到内书房所在的小院外头,于师爷、王麻子、小李子就都知道不好了,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想要说话。但王二少爷哪儿会给他们劝说自己不用功的机会?就抢在他们仨开口之前就放话道:“王麻子、小李子,你俩在这里把风,如果我爹、我哥回来,就吼一嗓子。” “把风?二少爷……您在屋里头用功,用得着把风?” “就是,用功读书是好事儿,不用藏着掖着。” 王忠孝却把眼珠子一瞪,十分理直气壮地说:“谁说用功就一定是读书来着?虽然本少爷我也是饱读诗书之辈,但今儿却不是来用读书这个功的!你俩别再废话,老实守门便是了。于师爷,跟我来!” 被王忠孝一教训,王麻子、小李子都不敢吱声了,只好老老实实替他守着。王忠孝嘴一歪,一推门,大摇大摆地就进了院子。 那个于师爷则叹了口气,也跟着进了院子。 王忠孝显然是经常来他老子的内书房用功的,熟门熟路的就摸进了王辅臣专用的书房。这书房在一栋二层小楼的二楼,采光极佳,位置僻静,的确是个读书用功的好地方。书房里面除了常见的书架、书桌之外,还摆着一张卧榻。王忠孝知道王辅臣平日里面就喜欢躺在卧榻上让书香门第出身的九姨太小金莲教他读书认字儿……真个是活到老学到老啊! 进了书屋之后,王忠孝就开始用功了。只见他抱着胳膊站在一排摆满了线装本的书架前头,眯着眼睛在那里踅摸,好像在找什么书。 于师爷还怕他认字不多,想帮助一起找,刚走近一些,就听见王忠孝在那小声嘀咕:“九姨娘可说了……是四大奇书之一的《金瓶梅》,还是插画版的……找着了,就在《四书五经》当中藏着,真应了那句书中自有颜如玉啊!” “金瓶梅”这仨字,王忠孝当然是认识的。 就见他一伸手把一本看着挺厚实的金瓶梅取了下来,不过没有急着学习,而是递给了于师爷,接着又把这本《金瓶梅》两侧的几本书都取了下来一起丢给了于师爷,然后一个红木的小盒子就露了出来。 王忠孝嘻嘻一笑,自言自语道:“老东西还挺会藏钱的,可惜却躲不过本少爷的火眼金睛。” 说着话,他又一伸手,把那个木盒子给取了出来,捧到旁边的书桌上放好了。 于师爷也把那几本遮着木盒子的书摆在了桌子上,然后又凑到王忠孝身边,一脸为难地说:“二少爷,您又要偷老爷的钱?这不好吧……” 一听这话,王忠孝就是一脸老大不高兴,“什么话?什么偷钱?儿子拿老子的钱能叫偷吗?这是父子之间的事情!况且,这里头的钱都是老东西贪赃枉法得来的不义之财,我拿一点去也是为国为民!” 于师爷差一点被王忠孝的话给逗乐了,“二少爷,您偷……拿老爷的钱怎么就为国为民了?” 王忠孝一脸正色道:“眼瞅着我就十八岁了,依着咱旗人的规矩,男子年满十八就要去应挑拜唐阿(执事)和侍卫。于师爷,你说说,我是不是该拿钱去北京找门子、托关系,买个蓝翎侍卫当当?如果我当了侍卫,一定能把小皇帝给哄高兴了,到时候给我个总兵做做,我再少贪一点,不就是为国为民了?” “什么?”于师爷一愣,“二少爷,您拿老爷的钱是为了买官?” 王忠孝点点头:“要不然还能买什么?等少爷我当上了侍卫,再放了总兵,要什么没有,还用得着花钱买吗?于师爷,等我有了权势,也给你搞个知府干干如何?” 于师爷嘿嘿笑着,摆摆手道:“做不了,做不了……知府我可做不了,我要能有一任知县就心满意足了!” “好嘞,一言为定!”王忠孝笑着一指那个木盒子,“于师爷,劳您大驾,给开个锁吧。” “开锁?” 于师爷这才发现,那个装银票的小木盒子还挂了把小小的铜锁。看到这铜锁,于师爷赶紧摇头道:“我,我可不会撬锁。” 王忠孝嬉笑着道:“于师爷,您就别装了,您可是北镇抚司缇骑于家的传人!撬个锁还能难得住您?” “我,我……”给王忠孝揭了老底的于师爷还想抵赖。 王忠孝却摆摆手道:“这没啥丢人的,英雄不问出处。况且你家的锦衣卫在前朝可是天子家臣,我家那老东西当初就是个反来反去的反贼!” “二少爷,您这话说的……”于师爷真是有点哭笑不得了。 王忠孝则是一个劲儿地催促,“行了,别磨磨蹭蹭,快点干活……家伙什带了吗?” 于师爷叹了口气:“带了,当然带了……那可是祖传的宝贝!唉,老祖宗传下来的家业都没了,就剩这点东西了。” 王忠孝笑道:“不怕,只要手艺还在,东西总能挣出来的!” “啊?用这手艺挣?” 王忠孝点点头:“对,对,荒年饿不死手艺人嘛!于师爷,您就赶紧把这锁给撬了吧!” 第二章 好一个父慈子孝! 于师爷的手艺肯定还是在的,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看着很旧的鹿皮包,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里面就插着一些黄铜打造的小钩子、小棒子、小锤子、小凿子,还有一些王忠孝都叫不出名的工具,看着就特有工匠精神。 只见于师爷从中取出一个用铜丝拧成的工具,往那铜锁的锁眼里轻轻一捅,然后转了转,就听见啪嗒一声轻响,铜锁就开了。 “二少爷,您看我这手艺怎么样?”于师爷还挺得意,笑呵呵问道。 王忠孝看见铜锁开了,就急不可耐地说:“好,好手艺……快,快,快把盒子给我!” 说着话,王二少爷就一把将装了不少银票的盒子从于师爷手里拿了过来,然后又掀开了盖子,瞪着眼珠子往里头一瞧,顿时就笑出声了:“哈哈,九姨娘果然没骗我,都是范家老号的票子……一张一百两,凭票即兑啊!” 接着,王大孝子又把盒子放在桌面上,然后从里面取出厚厚一叠银票,一脸满足地数了起来,“二、四、六、八、十……” 边上的于师爷看见王忠孝数钱的样子,又有点担心了,于是就好心好意地提醒道:“二少爷,别拿太多,叫老爷知道了就坏事儿了。” 王忠孝并没有理睬他,一直数到二十才停了下来,又把剩下的银票放在了桌面上,然后才笑眯眯地拿出两张银票塞给于师爷,“师爷,一百两是给你的,剩下一百两给王麻子和小李子!” 于师爷连忙一边摇头,一边伸手接过银票攥在手里,“不要不要,我可不敢要……这事儿要泄了汤,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儿!”王忠孝收好了银票,又拿出一叠早就裁剪好的白纸塞进盒子,再把剩下的二三十张银票往白纸上一盖,然后笑着道,“这不就看不出来了吗?” “这,这……”于师爷哭笑不得,“这能瞒多久?” 王忠孝噗哧一笑:“不需要瞒多久,我这不就要去北京应挑了吗?等我当了侍卫,得了小皇帝的宠信,老东西还会在乎这两千两银子?” 他这话说的那叫一个信心十足,仿佛去了北京以后一准能当上小皇帝康熙的心腹。 可于师爷这时却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提醒道:“二少爷,虽然小皇帝去年就亲政了,可朝堂之上还是鳌太师说了算的。这鳌太师的门子可不好走啊!” 鳌太师当然就是满洲第一巴图鲁,顾命大臣,一个打一百个的一等公鳌拜了! 后世有些小说给鳌拜安了个“少保”的官衔,但实际上鳌拜所担任过的最大的文官是太师,比少保还大。在清朝历史上,拢共就出过两个太师,一个是鳌拜,一个是遏必隆。 听见鳌拜的大名,王忠孝就忍不住奸笑……不,是“忠笑”起来了。 鳌拜这老东西出了名的讨人嫌,欺君罔上也就算了,最可恨的是他还不怎么贪钱,也不大好色,还出了名的较真,那是真把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当自己家的事儿了……也难怪小皇帝怀疑他要谋朝篡位了。 王忠孝正想好事儿的时候,窗户外头忽然传来了王麻子和小李子的高声呼喊。 “孩儿给爹爹请安!” “侄儿见过叔父!” 听见两人的呼喊,王忠孝和于师爷的脸色都是一变。 “坏了!老东西回来了……”王忠孝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忙把银票塞进怀里,然后捧起盒子就往书架上摆好,又对于得水于师爷道,“于师爷,赶紧把书都放回去!” 于师爷也没了主意,只好应了一声,然后手忙脚乱地把放在桌子上的几本书都摆回书架,把那盒子再遮起来。不过也没全放回去,还少了一本,因为王忠孝已经拿着它在书桌后面一本正经坐好了准备用功了。 可是当王忠孝翻开书刚想读,才发现不对,他拿到手里的居然是那册插画版《金瓶梅》!还别说,画得挺不错的,用得是铁线白描的笔法,一看就很有收藏价值。他正想换一本书来用功的时候,脚踩楼梯的嘎吱声已经想了起来。 不用说,一准是老东西王辅臣上来了! 王忠孝知道来不及换书了,干脆就不换了,直接拿着《金瓶梅》来念《四书五经》吧! 虽然“真王忠孝”是个四肢发达的纨绔,但是现在不是碰巧刚换了个新魂了吗?这可是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的魂,而且该魂生前还为人民服务多年……是深谙中庸之道的。 王忠孝稍加思索,《四书五经》当中的《中庸》就来了,只见他摇头晃脑,念念有词道:“子曾经曰过: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咦?这小兔崽子还真的在念书啊!他这念的是《论语》吗?” 王忠孝一篇《中庸》还没念完,就见一个相貌堂堂的彪形大汉和一个圆滚滚的矮胖子一前一后顺着楼梯走上来了。 这个彪形大汉当然就是“活吕布”王辅臣了! 活吕布嘛!长相当然没得说了,随王忠孝,是个浓眉大眼,鼻直口阔的彪形大汉,虽然在行伍之中多年,但那张脸皮却是怎么晒都不黑,也不起什么疙瘩,也还能算得上面如冠玉。 这王辅臣、王忠孝两父子一看就是亲父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王辅臣看着老一点,约莫有四十大几了,还蓄着一部很爷们的大胡子。 而那个王吉贞就有点长歪了,不随王忠孝,是个圆滚滚的矮胖子,小鼻子小眼的,还总是一副乐呵模样。现在听见老爹发问,就笑呵呵道:“爹爹,二弟念得是《中庸》。” “中庸?中庸之道的中庸?”王辅臣一边说话,一边找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王吉贞耐心地教导他爹道:“爹爹,《中庸》是四书之一,另外三书是《大学》、《论语》和《孟子》。” “哦,原来《四书》是这个意思。”王辅臣点点头,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 王忠孝可不想让他哥哥继续在这里教爹——万一那爹被教出了兴趣,要拿《中庸》来看,那可就现眼了。于是他赶紧把手里面的《金瓶梅》递给于师爷让他放回原位,然后才起身向老爹行了一礼:“孩儿忠孝,给爹爹请安了。” 王辅臣瞅了眼长得又高又壮的儿子,笑眯眯问:“老二啊,好好的咋就想起了用功读书了?莫不是上次比武输给了吴世珏,胆子输怂了,不想再当武人了?” 听见王辅臣提及“比武”和“吴世珏”,王忠孝就是一肚子的火气……他就是在那次和吴国贵之子吴世珏的比武中从马背上摔下来,砸坏了脑袋,所以才换了个魂的。 虽然魂都换了,但是王忠孝一想到这个吴世珏,还是忍不住来气儿!比个武居然下那么重的手,太不仗义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的脸色就放沉了,气呼呼道:“爹爹,孩儿才不怕那吴世珏,上回只是疏忽,下回再比,一准打得他屁滚尿流!” 王辅臣哈哈大笑:“这才是我马鹞子的儿子!” 王忠孝见自己这爹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便话锋一转道:“爹爹,孩儿虽然还是武人,但也得读点书,这样才能在今年秋天的应挑中挑上个拜唐阿。” “不就是个拜唐阿嘛,凭你的武艺还能挑不上?”王辅臣一脸的不在乎,“不过多读点书也好,没准以后能走走笔帖士的路子。” “爹爹教导的是。”王忠孝说,“爹爹,孩儿之前觉得您这儿安静,所以才来这儿读书。现在您都回来了,孩儿还是回小书房去念书吧。” 王辅臣点了点头,又对王吉贞道:“老大,你和老二一起回他那儿去,跟他说说应挑拜唐阿的事儿,再交代一下回北京后都要注意点什么?北京可不比曲靖,得夹着尾巴做人!”说着话,他又瞪了眼王忠孝,“到了天子脚下,可不能瞅着谁家的丫鬟生得俊俏就去调戏……到时候就不是让人家的主人狠揍一顿的事儿了!” 王忠孝听了这话,脸颊就是一红,赶紧行礼道:“是,爹爹,孩儿知道了。” 原来他让吴世珏揍是有原因的…… 王吉贞也道:“爹爹,孩儿告退了。” 王辅臣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都去吧!”然后他又对于师爷道,“海天,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吧。” “东翁,那学生也告退了。” 看着自己的俩儿子和一个师爷一块儿下了楼,王辅臣才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取下那本《金瓶梅》和左右两侧的几本书,然后取出了摆在后头的那个红木盒子。 盒子很快被打了开来,王辅臣一伸手就取出了里面的银票,然后一张张清点了起来,数到后面自然发现了那些白纸,只见他脸色一沉,低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又拿钱去赌……” 第三章 这些门路都靠谱吗? 王辅臣这个不孝之爹关起门来骂儿子的时候,王吉贞、王忠孝哥俩已经一前一后走进了王忠孝自己的小书房。兄弟俩才一进门,王吉贞这个不懂事儿的哥哥就指着比较高一个头的兄弟的鼻子教训起来了。 “老二,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又偷了咱爹的银票?这回又是欠了谁的赌债还不上了?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要学点好的,不能和咱爹一样,就知道喝酒、赌钱、玩女人!” 被这个不懂事的哥哥一顿教训,王忠孝非但不生气,反而乐呵起来了,笑着对哥哥说:“大哥,你这么说咱爹可不对。咱爹的毛病可不止喝酒、赌钱、玩女人……其实这都不叫事儿!那老家伙最大的毛病是反来反去,又叫反复无常!活吕布的名号,可不只是因为他长得随我!” “随你?”王吉贞瞅着这个乱说话的兄弟,眉头大皱道,“老二,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那是咱爹,应该是你随他!” “都一样,”王忠孝对王吉贞道,“反正这就是个坑儿的爹!咱俩可不能事事都指着那个爹,咱自己得上进。我这次从老头子那里拿了些钱就是想回北京后走点门子,搞个蓝翎侍卫当一当。大哥,你可知道什么门路?花多少钱可以买上个蓝翎侍卫?” “买蓝翎侍卫?”王吉贞愣愣地看着兄弟,“老弟,你还记得咱家是什么身份吗?” “当然记得!”王忠孝道,“咱家是内务府正白旗、汉军旗分内、旗鼓佐领下包衣汉军啊!” 王吉贞点了点头,又叹口气道:“老弟,说实话,咱家要是正白旗汉军,凭着咱爹的总兵地位和门路,再加上你的武艺和长相,想挑上侍卫无非就多花点银子的事儿。但咱家是包衣人,虽然内务府的包衣人也不是一般的包衣人,但是包衣人出身想当上侍卫可不容易!” “不容易?”王忠孝问,“咱爹不是当上了?他还是头等侍卫呢!” “那是先帝下特旨提拔上去的,”王吉贞道,“老弟,你是不知道当初咱爹在北京有多红!连先帝都佩服咱爹的勇武。若是先帝还在,许是可以提拔你一个蓝翎侍卫。可是如今……鳌太师那关可没那么好过!他是六个领侍卫内大臣里面真正说了算的那一个,你要当侍卫得他点头。” 原来王辅臣当年在北京城是个“明星”般的人物!这个反来反去的王辅臣在顺治五年的时候跟着同样反复无常的大同总兵姜瓖反清归明,后来又一起被多尔衮、阿济格他们围攻,在大同前前后后打了近十个月。 而王辅臣就是在这场大同之阵中成名,得了“马鹞子”和“活吕布”两个外号。 当年的王辅臣是姜瓖手底下的狠人,经常着黄衣,骑白马,夹长枪,率队突阵,满洲勇士莫不能当。再加上他的长相特别突出,谁见了都忍不住叫好。所以到了大同之战快结束的时候,王辅臣已经圈粉无数,连清军主帅阿济格都成了王辅臣的粉丝,用一等王府护卫的官职招揽了王辅臣,使之免于在大同城破时被屠。 后来阿济格倒了台,王辅臣受到牵连,被贬入内务府的内管领处为奴。但很快就被他的另一个超级粉丝顺治皇帝给捞出来,以正白旗包衣汉军的身份当了头等侍卫。 再后来顺治又让洪承畴领着王辅臣去西南立功,捞了个总兵官。可惜顺治皇帝没几年就出天花出死了,王辅臣没了这个大靠山,就只能跟着吴三桂在云南混日子了。 吴三桂待王辅臣倒也不错,让他当了云南援剿右翼总兵,还让他驻扎在油水比较丰厚的云南门户曲靖。但王辅臣终究不是平西王府的人,他是内务府的包衣汉军,还是侍卫出身……是天子家奴! 王忠孝还知道北京城里面的那位少年英主也是王辅臣的“小粉丝”,他是不会让王辅臣在云南舒舒服服呆下去的。而且,那个小皇帝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需要一个“小活吕布”帮忙对付满洲第一巴图鲁的! 这可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决不能放过! 王忠孝下定决心要帮康麻子去揍鳌拜的时候,他哥哥王吉贞突然叹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老弟,哥哥就给你指一条门路吧!” “好啊,好啊!”王忠孝换上一张好弟弟专用的笑脸,看着王吉贞,“大哥,您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啊!以后小弟要是得了皇上宠信,一定不会忘记您的。” 王吉贞欣慰地笑了笑,道:“咱们可是亲兄弟,互相提携是应该的。”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显得非常神秘,“这个门路……你知道纳兰明珠吗?” “纳兰明珠?”王忠孝眼珠子都圆了,“他和咱爹很熟吗?” “不熟。”王吉贞摇摇头。 王忠孝有点失望,“不熟?那你提他干什么?” 王吉贞嘻嘻一笑:“但咱爹和纳兰明珠的夫人很熟!” “纳兰明珠的夫人?”王忠孝一愣,“她和咱爹是……” “她是咱爹的故主。”王吉贞低声道,“明珠的夫人名乌林珠,是老英亲王家的和硕格格,想当年咱爹给老英亲王当王府护卫的时候就和这位格格认识。后来老英亲王坏了事儿,咱爹还是不忘故主,时常往格格那边走动,安慰开导格格。” 王忠孝总觉着有点不对,“老头子一个活吕布还不忘故主……这门路靠谱吗?” 王吉贞连连点头道:“靠谱,太靠谱了!老弟,我可是你亲哥哥,我蒙谁也不能蒙你啊!你到了北京之后就去明珠府上拜见格格,准保错不了。” “真错不了?这和硕格格也不掌权,她丈夫明珠能听她的?” “当然了,”王吉贞笑道,“谁不知道明珠怕老婆?当那么大的官,家里连个小妾都没有,甚至连个模样过得去的丫鬟都没有!” “行!我听你的!”王忠孝琢磨了一下,又问,“大哥,我手头只有一千几百两……够买个蓝翎侍卫吗?要不您再借我一点,等我得了小皇帝的宠信,就多贪一点,加倍,不,翻十倍还你!” 王吉贞笑道:“老弟,银子的事儿你不必担心……虽然你哥哥我没多少积蓄,但我知道搞钱的门路。” “什么门路?” “等你拜见过和硕格格以后,于师爷自然会告诉你去哪儿借印子钱的。” “什么?借印子钱?”王忠孝一听就急了,“大哥,你这不是坑我吗?” 王吉贞摆摆手道:“放心吧,你只要得了皇上的宠信,那点印子钱根本不用还。” “不用还?”王忠孝又一愣。 “没错,”王吉贞笑道,“不用还……只要你以后外放当官的时候带着人家一点就行了!人家可都是捞银子的内行人,错不了的。” 王忠孝马上就明白这个借钱买官的买卖是怎么回事儿了,这他M就是贪污受贿的产业化经营啊! 这可真是太腐败了!王忠孝心想:王吉贞这个当哥哥的一毛不拔,看来我也只能和那些大清蛀虫们同流合污了……唉,这也是为国为民啊! “好,就这么着了!”王忠孝一咬牙,“为了给大清效命,为了给皇上保驾,借点印子钱算个屁!” “对了,这才是忠臣!”王吉贞挑着大拇哥道,“老弟,你继续用功,老哥先回了。” “大哥,您慢走。” “不送,不送。” …… “什么?那小兔崽子也想当侍卫?” “是啊,爹爹,看来二弟是真的懂事儿了。” “呵呵,是懂事儿了,知道要忠君爱国了!” 内书房之中,王辅臣听完长子王吉贞的汇报,总算露出点笑容了。儿子偷老子的钱去买官那可是忠君爱国的好事儿,当爹的能不高兴吗? 王吉贞看见老爹高兴,也笑了起来,问:“爹,孩儿让他上京之后去走走和硕格格的路子,您看这路子能走得通吗?” 王辅臣捋着大胡子,琢磨了一下,摇摇头道:“有点难……包衣人要当侍卫,那得皇上下特旨或是鳌太师提拔才行,明珠可使不上劲儿。他最多给老二安排一个位子好一点的拜唐阿,然后再升笔帖士。” “那可如何是好?”王吉贞看了眼老爹,“爹,您还有什么别的路子吗?” 王辅臣想了想,笑道:“有了!今儿卢知府和我说,过几日你吴二叔要上京去办差,或许可以走走王爷的门路,让老二跟着他一块儿去北京,到北京后再请额驸出面把老二推荐给鳌太师。以老二的长相,说不定能入了鳌太师的法眼,以后跟着鳌太师混,不怕没有前途。” 王吉贞点头道:“还是爹爹周到,跟着鳌太师混可比当一个买来的侍卫强多了。” 王辅臣道:“老大,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儿咱就带着你弟弟一块儿去五华山参见平西王他老人家。老二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逆子,但是相貌、武艺和胆略都随我。若是能得到平西王和鳌太师的提携,将来一准能飞黄腾达。” 第四章 你调戏良家少女!有没有这事儿? 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马蹄踏水之声,王辅臣、王忠孝两父子已经策马涉渡了一条不知名的小溪。紧接着是数十名随从的骑士跟着涌了过来,全都从王忠孝亲自发现的浅滩过了来,踏足到了小溪南岸。 从曲靖城到昆明城的这一路,王忠孝可算是被他那个坑儿的爹给坑苦了。好好的官道不让走,非得要王忠孝领着大家伙儿走小路。遇上小溪小河挡路,也不让坐船过桥,就让王忠孝去找什么浅滩涉渡……也不怕把衣裳弄湿了! 这还不是最折腾人的呢!这个坑儿的爹王辅臣每到大家伙宿营野地的时候,还领着王忠孝、王麻子、小李子,还有他的另一个养子王忠义,以及王忠孝的两个贴身的奴才,书僮王安和马夫王全一块儿去猎杀野生动物来改善伙食……也不怕有什么寄生虫和病毒的,真是一点都不卫生! 更甚者,王辅臣有时候还不许王忠孝他们几个用弓箭射杀野猪这样的大型猎物,而是让他们骑在马背上再他用长枪把野猪给活活捅死! 真是太残忍了! 其实王忠孝也不想那么凶残,可王辅臣那老东西说了,这是为了训练王忠孝、王忠贤、王忠义、小李子、王安、王全他们这几个没怎么上过战场的“小孩子”(他们这几位只是少少的上了七八次打云贵苗蛮的战场,没见过真正的大场面)。还说什么北京城的八旗子弟和苏喇家奴们平日里面就是这样练的,王忠孝如果真想挑上侍卫,就得加倍努力……这他M完全是在胡扯!现在哪有这样的八旗子弟? 可是王忠孝也不敢在这方面和王辅臣顶嘴,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他在别的方面忤逆王辅臣都没大事儿,哪怕调戏一下王辅臣最宠爱的九姨太小金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唯独不能在“武道”上和王辅臣顶,否则真会给吊起来往死里打的。 这老东西打了人还有理,说什么现在不学好,将来上了战场就是送人头,还不如早点打死,免得丢人现眼。 看看,有这么当爹的吗? “爹爹,都快到昆明城了,咱们还是上官道吧?” 看见后面跟着的一行人都湿漉漉的跟了上来,王忠孝就笑嘻嘻地和他老爹打商量了。 “唔,是差不多了。”王辅臣点了点头,拈着胡须道,“老二,你这回的表现比上次稍好了一些……但还是比不上寻常的白甲兵。所以这个侍卫,还是有点悬。如果鳌太师不愿意提拔你一下,那就回云南来给平西王效力吧。你的本事在平西藩的少年当中,也还是可以的。和吴世琮、吴世珏他们也不相上下。” “爹爹说的极是。”王忠孝嘴上这么说,心里面可一百八十个不服气——不是不服吴世珏这个打起人来没个轻重的纨绔,而是不服北京城的什么白甲兵。 现在都什么年头了?还白甲兵……白甲兵都老了! 父子俩就这样一边说话,一边赶路。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一条还算开阔的官道上,官道两侧,野花绚烂,五颜六色,铺满了大地。 现在虽然是农历四月,已是初夏季节。但是昆明这边的天气总是如春季一般凉爽宜人,感觉非常舒服。 再往前,便可以看到昆明城的北门拱辰门了。 拱辰门上高达三重的望京楼,在阳光下透出那么一点儿雄浑之气。 不过王辅臣并没有领着大家伙儿往拱辰门而去,而是抬起马鞭,指着城外五六里处一座庄子对王忠孝说:“老二,这次咱还和过往一样,先到你吴二叔在城外的庄子上歇个脚。然后我和你哥一块儿上五华山去给王爷磕头请安,你等王爷召见了再上五华山。” 王辅臣口中的“吴二叔”就是那个平西王吴三桂的御儿干殿下吴国贵,王辅臣和吴国贵可是多年的老战友了,还曾经一块儿追杀永历爷入缅甸。这俩老爷们大约是日久生情了,在缅甸境内喝了鸡血酒,拜了关二爷,结成异姓兄弟了。 因为王辅臣和吴国贵关系很铁,所以王辅臣每回去昆明见吴三桂,都会在吴国贵的庄子上歇个脚。王忠孝这个不孝子也时常跟着王辅臣一块儿去吴国贵的庄子上做客。 所以王忠孝和吴国贵也很熟,同吴国贵的儿子吴世珏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可今儿王忠孝不知怎么了,一听说要去吴国贵庄子上歇脚,脸色一下就变黑了,失声道:“什么?去,去吴二叔庄子上?” “怎么了?”王辅臣瞅了儿子一眼,“小子,你不会因为被吴世珏揍了一顿就怕了他吧?” “怕他?”王忠孝赶紧一挺脖子,“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没打赢过他!” 王辅臣哈哈笑道:“就是嘛,胜败兵家常事,怕什么呀!小子,这回到了你吴二叔庄上可得给我争气,好好打,可别再输了!” “输不了!”王忠孝一牙,“这次我拿真本事出来和他打!稳赢!” “好!”王辅臣又笑了几声,然后就纵马狂奔,一溜烟似的往吴国贵的庄子上奔去。 …… 吴国贵在昆明城外的庄子说是庄子,其实更似个堡坞,四周有堑壕,有高墙,大门修得跟个小城门似的,大门外还有吊桥。 据王忠孝所知,吴三桂的藩下诸将都在云南圈占了土地,修建这种类型的庄子。单是在昆明城外,这样的庄子就不下三十座,犹如众星拱月一样,将吴三桂的老巢昆明城环护在当中。在吴国贵的这处庄子旁边,就有一座差不多大小的,那是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琮的庄子。吴世琮和王忠孝的关系也不错,之前王忠孝来昆明的时候,就常和吴世琮、吴世珏一起玩耍。 不过这三个小伙伴之间的友谊,最近好像出了一点问题…… 王辅臣、王吉贞、王忠孝父子等人抵达的时候,吴国贵并不在家,而是上五华山当值去了,大开庄门来招待王辅臣父子的正是吴国贵的长子吴世珏。另外,吴应麒的长子吴世琮碰巧也在吴国贵的庄子上做客,也就一块儿出来相迎了。 吴世珏和王忠孝年龄相仿,他在吴三桂的孙辈当中行二,王忠孝常管他叫“吴二”,这吴二长得挺帅,大高个,皮肤白皙,眼大眉浓,就是这面相有点不善……横眉冷对着王忠孝,一副很不爽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欠管教的纨绔子弟! 吴世琮比王忠孝长两岁,是吴三桂孙辈当中最年长的,他是个中等身材,长得却很凶,目光特别锐利,很有些鹰视狼顾之相……看着就是个要造反的狠人,可惜历史上造反造砸了。 吴世琮和吴世珏对王辅臣倒是挺客气的,先将王辅臣迎进了庄子,请进了大堂,还叔父长叔父短的好一阵招呼,还命人准备好了客房和酒宴。 不过王辅臣却很积极的要上五华山去拜见平西王吴三桂,就没在吴国贵的庄子上久留,坐了一会儿后,便起身告辞,和背着个云南候补县官衔的王吉贞一起带了几个亲随往昆明城而去了。 王忠孝因为还是个白身,又不是吴三桂的藩下之人,得等平西王府的传召才能上五华山,所以就先在吴国贵的庄子上等着。 可没想到王忠孝和吴世琮、吴世珏哥俩刚把王辅臣等人送走,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发喊:“好你个无耻之徒,还敢来我家!” 王忠孝回头一看,就见吴世琮一脸诧异地看着吴世珏,而吴世珏则怒视着某个无耻之徒…… “吴二,你和谁说话呢?”王忠孝一脸的不高兴。 “和谁?和你!”吴世珏一脸气愤地看着王忠孝,“王二,你小子就是个厚颜无耻之辈!” “我厚颜无耻?”王忠孝可不服气了,“我怎么就厚颜无耻了?我王忠孝是男儿大丈夫行得正,立得直,怎么就是厚颜无耻之辈了?” 边上的吴世琮也有点纳闷,“是啊,老二,王二他怎么你了?” 吴世珏哼了一声,抬手指着王忠孝,“你,你,你调戏良家少女!有没有这事儿?你要是好男儿就别抵赖!” 王忠孝眼珠子一瞪,胸膛一挺,理直气壮道:“有!” 啊,还真有! 那个被王忠孝调戏的良家少女就是吴国贵的千金,吴世珏的妹子,名叫吴小菟。在王忠孝的记忆中,那可是个一等一的绝色美人……虽然只有十五岁的年纪,但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段也有点身段了。 而且这小美人儿和王忠孝还挺合得来,打小就常在一起调皮捣蛋,勉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这玩着玩着,王忠孝就有了坏心思了,开始馋人家小美人的身子了。 而王忠孝又是个敢想敢干的主儿,可不管那吴小菟的爹爹是谁?哥哥又是谁?馋了就敢牵人家的小玉手,饿了就敢搂人家的小蛮腰,甚至还在喝多了几杯后,偷偷摸摸去欣赏了一回美人沐浴。结果惊了美人,还引来了美人的哥哥……然后王忠孝就和小美人的哥哥吴世珏比武了断,一不留神给人从马背上扫落下来,还磕着了脑袋瓜子,把魂都磕没了,真是太惨了! 第五章 好你个良家少女 “嗨,我当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呢,不就是调戏良家嘛……老二,难不成被调戏的是你喜欢丫鬟?” 开口打圆场的是吴世珏的堂哥吴世琮。这家伙应该还不知道被调戏的是自己那个美得冒泡的“菟妹子”,还以为吴世珏和王忠孝为了个丫鬟在争风吃醋。 这种事儿在他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儿大丈夫只要有权有势,什么样的丫鬟都能找着。 吴世珏听吴世琮这么一说就更生气了,可他又不能和吴世琮挑明了。这事儿关系到亲妹子的名节,他连亲爹吴国贵都没告诉,吴世琮当然就无从得知了。 之前吴世珏借着马上比武,把王忠孝这个无耻之徒修理了一顿,本以为这货以后再不敢来了。可谁知道没过多久,这货又若无其事一般出现在自己跟前……这什么意思?上回偷窥自己妹子沐浴没看仔细,还打算再看清楚一点? 那吴世琮看见吴世珏一副马上要气炸的模样,就更坚定自己的想法了。而且这个吴世琮比吴世珏成熟多了,他是吴三桂几个孙子中最像爷爷的,少年老成,气量宏大,也喜欢笼络勇士,比他那个不成器的老爹吴应麒都强。所以当下就好言相劝吴世珏道:“老二,看把你气的,不就是一个丫鬟吗?王二喜欢就送他,回头我送你俩!” 原来吴世琮是个好人啊! 王忠孝原本对老乌龟吴三桂的孙子没啥好看法,这会儿却觉得这个吴世琮人还不错的,讲义气,够朋友,值得结交! 向吴世琮送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之后,王忠孝又扭头盯着吴世珏了……你大哥都发话了,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吴世珏更气了……吴小菟是他亲妹子,怎么能送给王忠孝这个无耻之徒?他再一瞧王忠孝,一脸的欠揍,真是气死个人啊! 想到这儿,吴世珏就举起个沙钵大的拳头,眼瞅就着要揍人了。可这时忽然有个又柔和又清脆,动听之极的声音从庄子的大门内传了出来。 “王二哥哥,你是来看我的吗?” 王忠孝闻声望去,只见娉娉婷婷一个少女,身着一套翠绿色的袄裙,俏生生地立在庄园大门下,向他欢快地招手。王忠孝又细望了她几眼,只见她十五六岁年纪,神态天真,双颊晕红,肌肤雪白,一双明眸灿烂晶亮,年纪虽幼,却是容色清丽,气质高雅,仿佛明珠美玉一般,笑起来的模样尤其令人陶醉,和后世的那位影视圈里的古装大美人何某颇有几分相似。 这小美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个被王忠孝调戏的吴家大小姐吴小菟。 这可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说她这个良家少女呢,她就自己出现了,还问了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王忠孝是来看她的吗? 上回没看过瘾,这回继续看? 王忠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吴小菟却已经蹦蹦跳跳地走过来,到了王忠孝面前,闪着明眸看了他几眼,嫣然笑道:“自从上次比武输了,王二哥哥就好久不来我家,今天是养好了伤来寻我哥哥再比高低的吗?” 再比高低?这不是在挑事儿吗? 王忠孝心说:好你个良家少女,一点不学好,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看见王忠孝生气的模样儿,少女嗔笑道:“王二哥哥不会是怕了奴家的哥哥吧?要真是怕了也不打紧,给奴家的哥哥磕个头,赔个罪,那件事儿就算了了。”接着她又扭头对吴世珏道:“二哥,你也别气了,一个丫鬟而已。” 吴世珏哼了一声:“既然小菟你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 吴世琮则瞪了吴小菟一眼:“小菟,你一丫头片子瞎掺乎什么?怎么能让王二哥为了个丫鬟给你哥磕头赔罪呢?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别介,”王忠孝这个时候似乎已经想通了,笑嘻嘻道,“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么着?”吴世珏沉着声问。 王忠孝瞄了眼吴小菟,从这小美人眼眸中看见了一丝狡黠,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吴世珏:“吴二哥,要不咱们再比一场,把这事儿彻底了了如何?” “比就比!”吴世珏磨了磨拳头,“王二,你小子的马上功夫不如我,要不咱们比比撂跤吧!” 王忠孝笑道:“比什么撂跤?我们都是要上战场杀敌的好男儿,撂跤是江湖把式,上战场还得比马上功夫!” “还比马上功夫?”吴世珏一副把人看扁的讨厌模样,“王二,那你可又得挨打了!” 王忠孝冷笑道:“吴二哥,和你实话说了吧。上次我是没拿出我爹教我的真本事!我爹的马上功夫,可当得天下第一?” 王忠孝那个不成器的爹可是号称马鹞子和活吕布的猛男!他的马上功夫可是经过真满洲白甲兵考验的。当年统军围攻大同的多尔衮和阿济格身边可有不少马上功夫超群的白甲兵,可偏偏没有人能挡住王辅臣的骑马突击! 这本事,连阿济格都心服口服。在吴三桂藩下,同样没谁敢说自己的马上功夫比王辅臣还厉害。 吴世珏虽然是个教不好的纨绔,但还是实事求是的,于是就点点头道:“不错,王总镇的马上功夫的确当得天下第一。王二,那你就拿出真本事,咱们俩再比一比吧!” 吴世琮连忙补充道:“二弟,王二哥,可说好了,点到即止,不要伤了和气。” “伤不了和气,我知道轻重的。”王忠孝贼溜溜一笑,又瞄了眼吴小菟,“不过得来点彩头?” “什么彩头?”吴小菟眨着眼睛,一脸天真地问。 王忠孝一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就是他从王辅臣那里偷来的银票,拿在手里甩了甩道:“一千八百两的范家老号银票,就押吴二哥家的丫鬟!赌不赌?” “一千八百两押个丫鬟?”吴世琮失声笑道,“这丫鬟得多好看啊!” 一旁的吴小菟听见这话,心里面别提多得意了,笑着说:“赌,当然赌!二哥,别怕王二,和他赌!我支持你!” 吴世珏差点没被自己的妹子气吐血了,回头狠狠瞪了眼吴小菟,“赌就赌,你可别后悔!”说完就对不远处的家奴道,“准备比武场,老子要和王家老二比马上功夫!” “等等。”王忠孝忙开口阻止。 “怎么?不敢了?”吴世珏回头看了眼王忠孝。 王忠孝笑道:“吴二哥,战阵上的真本事可不是一对一的!” “不是一对一?” “对啊,上阵打仗可少见一对一单练的。”王忠孝扭头望了眼“好人吴世琮”,又接着道,“我爹当年在大同累破满洲勇士时,也不是单枪匹马,而是马队冲击。” “什么?”吴世珏一愣,“王二,你还想把你爹的亲兵叫来?” “不用,”王忠孝抬手指着身后那几位伙伴,“就他们几个加上我,总共七骑!吴二,你也出七个人,咱们七对七比上一场如何?” “行啊!”吴世珏瞄了眼王忠孝的六个手下,就是于师爷、王忠贤、王忠义、李吉祥(小李子)、王全、王安他们几个,顿时就信心十足了。 那几位当中,仿佛只有一脸麻子的王忠贤和膀大腰圆,人称王大炮的王忠义能打,其他几个都一般般,其中于师爷看着还是个书生。 王忠孝看着吴世珏,笑道:“吴二,今儿时候不早了,我的人和马都乏了,歇一晚上,明儿咱们一比高低如何?” 吴世珏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第六章 吴三桂,你是不是想造反? 大名鼎鼎的五华山其实就是昆明城内的一座小山包,紧挨着翠湖和圆通山,占地不大,约莫就是两千五六百亩,是昆明城内的一个好去处。 吴三桂这个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老汉奸现在就在这里依着山势修建了一座辉煌壮丽的王府,过起了颐养天年的好日子。 至于再升个职,在事业上更上层楼之类什么的,这个老汉奸眼下应该……可能、兴许、大约是真没这心思的。 唔,不过谁也不敢保证吴三桂一定没有上进心,毕竟这老家伙有很个奇怪的嗜好——收集反贼! 其实吴三桂自己就是个反贼,还是个双料反贼,先反大明投大顺,又反大顺投大清。所以跟着他的那帮关宁嫡系起码都是个“二反三臣”——都是反二朝,仕三主的忠臣,真是忠不可言啊! 但“反二朝,仕三主”还只是吴三桂旗下“反贼团”的起板价,造反的工作经验真不算是最丰富的。吴三桂这货在帮着大清打李闯、打张献忠、打南明的过程中,还搜罗了一群履历更加精彩的“三反四臣”或是“四反五臣”,好些人都先后反过大明、大顺(大西)、南明等朝,有些人甚至还在各个势力之间反来反去,既造“回头反”,又当“回头臣”,一点不脸红。个个都是造反经验无比丰富的主,都够得上造反专家了。 而吴三桂这老贼倒也不歧视“反来反去臣”,只要有本事,肯跟着他混,他都喜欢,都给好处。譬如他手下的右都督中营总兵马宝,就跟过李自成,投过南明朝,又在南明阵营中跟过孙可望和李定国,最后又剃发降清投了吴三桂。 而被顺治派来和吴三桂混的王辅臣的履历可比马宝还精彩!那可是大顺、大明、大清、南明……又大清,“四反五臣”不说,还造了三次大明(南明)的反,当了两次大清的臣! 这活吕布的绰号可真不是瞎起的。 吴三桂收集了那么多的造反专家在自己的麾下,实在很难让北京城里面的康熙小皇帝相信他是大清忠臣呢!你们这些人每天凑一块儿能干什么?是不是在交流造反经验,精进造反技术? 今儿王辅臣、王吉贞两父子上五华山的时候,吴三桂正在五华山上的银安殿内和手底下一帮造反专业户们一块儿研究怎么效忠大清朝呢! 这事儿还真不容易啊!吴三桂和底下那帮人造反的经验是很充分的,这个当忠臣……不会啊! 另外,自打不会当忠臣的吴三桂把永历爷给弄死了,上面的大清朝廷就对吴三桂这帮人越来越看不顺眼了。你这个吴三桂连养寇自重都不懂,这怎么可能是忠臣呢? 看看人家平南王尚可喜是怎么当忠臣的?人家可稀罕潮州大反贼邱辉了,这个海贼都打出“大明潮州府”的招牌了,尚可喜都不舍得发兵去剿灭,而是由着他割据濠江口,还让他垄断了广东的私盐,甚至让邱大反贼控制的达濠埠成为了和澳门、厦门平起平坐的大清沿海三大合法走私口岸之一。 至于福建的耿继茂就更加会当忠臣了,早些年因为郑明内讧而落在清朝手里的厦门岛也在搞了海禁之后又胜利丢失,还让郑明一方拿了回去,现在厦门已经成郑明和大清沿海地区进行合法走私贸易的基地——就怕郑经那边饿死、穷死啊! 再看看吴三桂这边……人死不能复生,吴汉奸就算是日思夜想,永历皇帝也回不来了!所以他也只能整点什么苗蛮之乱来养寇自重了。可问题是,这些苗蛮土司哪儿能和永历比呢?这帮人撑死了就是一群土皇帝,根本不可能夺大清江山。大清养吴三桂御苗蛮,还不如由着那帮土司割据一方,仿佛威胁还小一点。 所以吴三桂越是在云贵养寇自重,北京的朝廷就越是觉得他要造反!北京的朝廷越觉得他要造反,就越想着要削弱他。而朝廷越是削弱吴三桂,吴三桂就越是觉得不安全。 因而吴三桂已经许多年没有去北京朝觐大清皇帝了,而且他还死死抓住手里面的兵权……既然不能养寇自重,那就来个拥兵自重吧! 而一个躲在云南不肯入朝,手里还攥着几万精兵,手底下还有一大群造反专业户的藩王,怎么可能不想造反? 这可真是天地良心啊!虽然吴三桂怎么看都不像忠臣,但他真的没想要造反,他只是想保持随时可以造反的实力,然后安心当一个大清的忠臣。 所以他虽然不肯入朝,但还是会派遣藩下重臣年复一年往北京去向朝廷要养兵的银子,今年进京要银子的差事就落在了吴国贵身上。 当然了,这些银子要来以后也不是平西藩吃独食,朝中的一干大清栋梁们都要分润的,要不然吴三桂的人是要不着银子的。 但饶是如此,这个要银子的工作还是越来越难了。朝廷不肯痛痛快快地给,朝臣们的心也越来越黑! 这会儿见着上山来拜的王辅臣,满脑子都想着怎么搞银子的大清忠臣吴三桂就跟这个和自己很合得来的“反来反去大忠臣”说起了要银子的事儿。 “辅臣老弟,你来得正好,给老夫参详一下,这鳌太师前些日子又来信跟老夫哭穷了,要减我云、贵官兵的俸饷,要老夫裁汰额兵,又要老夫将藩下丁余遣散屯种……这康熙八年的兵费,还有可能要到三百万两吗?” “王爷,这个鳌太师来信和您说这些,不就是为了减少咱云、贵官兵的俸饷吗?”王辅臣叹了口气,道,“这鳌太师可不大好说话,我看王爷您多少得减一点兵费了。” “不能减啊!”一个长得有点随吴三桂、吴世琮的三十七八岁的中年壮汉一听要减钱,马上就跳起来嚷嚷道,“现在藩下人口越来越多,绿营官兵也大多有了家口,开销日大啊!虽然咱们也给藩下人和绿营官兵们在云、贵分了土地,但云、贵的土地还是太瘦了,只能稍微补贴一点,若是俸饷减得多了,怕是不够吃喝了。这些可都是打生打死一辈子的汉子,好吃好喝供着还好,要不然可就……” “应麒,别再说了!”吴三桂突然开口,打断了这个口无遮拦的中年壮汉。 这壮汉就是吴三桂的次子吴应麒,那个鹰视狼顾的吴世琮就是他儿子。虽然吴三桂的这个儿子有点大嘴巴,但大嘴巴的人通常说的都是真话。吴三桂的藩下人口,还有绿营兵丁的家口的确增长迅速……都要结婚生孩子的,有不少人还不止讨一个老婆,生起孩子来还能少? 另外,如今的云、贵虽然很穷,但是生活成本也低,养孩子也便宜,也有足够的土地可以分给那些孩子,所以吴三桂藩下人和绿营兵丁们都可着劲儿生。 而这些藩下人和绿营官兵,除了少部分是吴三桂的关宁旧部,其他都是在闯营、西营里面混过的。这些人不仅造反精神十足,而且对大清都不大服气——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可跟着李定国抗过清的,在他们看来,所谓的八旗天兵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如果大清朝廷要减扣他们的银子,让他们过苦日子,他们没准就要真反了! 不过这话当着王辅臣说出来还是不大合适的,虽然这个王辅臣也是个造反专业户,但他的编制毕竟在内务府…… 吴三桂正想问一问,王辅臣有什么宫里的路子可以走一走,是不是能请老太后出面说个话儿的时候,他那大孙子吴世琮已经气喘吁吁奔进来了,一溜烟就到了吴三桂身后,还凑到吴三桂耳边一阵嘀咕。 这吴世琮的话才说完,吴三桂自己就一脸好奇地看着王辅臣,“辅臣,你儿子忠孝又要和老夫的孙子世珏比武了。” 王辅臣哈哈一笑道:“年轻人嘛,打个架不算什么……对了,谁赢了?” 吴三桂摇摇头,笑着问:“还没比呢,明儿才比。而且你儿子还放出话说,这次他要用你当年在大同收拾满洲白甲兵的独门绝技对付世珏!辅臣啊,你的这个绝技……到底是什么呀?能不能说来听听?” 第七章 这就是专打八旗天兵的绝招! “什么?真有打八旗兵的绝招啊?” “王总镇,快说说,让额们长长见识!” “对对,打满洲白甲兵咧,这本事可厉害!” “嘿嘿,额们也学学,将来……将来好用这本事效忠大清啊!” 一听说有专打满洲白甲兵的独门绝技,银安殿内所有的大清忠臣都不困了,人人聚精会神看着王辅臣,有几个还跟他打听……这本事他们得好好学学啊!以后兴许用得上呢?就算用不上,那也是技多不压身! 而王辅臣被这些期待的眼神看得有点无语了,你们这些人怎么听见有打八旗白甲兵的绝技就那么来劲儿?难不成你们想学会了以后就去造反?不过这本事可没那么厉害,要不然我那个坑儿的姜干爹可就要谋朝篡位当皇上了,那我可就是王爷了……算了,还是平西王说清楚些吧。 大清忠臣王辅臣仔细琢磨了一番,最后才一脸诚恳的对吴三桂道:“不瞒王爷,卑职其实没有什么专打满洲白甲兵的绝技,卑职只是善用马队冲阵而已。 当年卑职在大同镇跟随姜总镇时,经常和我爹传下的百十个家丁一起结阵训练,久而久之就练熟了。可以做到百余骑一排,结成密阵齐进冲击,可冲二三百步而阵不散。” 吴三桂点点头,“骑兵冲阵谁都会,不过要结阵而冲,二三百步不散,却又不易了。辅臣,你是怎么做到的?” 王辅臣笑道:“王爷,这也没多难,无非就是先弄清楚自家战马在慢步、快步、小跑、快跑的情况下,每一步的距离大概是几尺,然后再规定发起冲阵时得走几个慢步,几个快步,几个小跑步,几个快跑步……最后再反反复复的训练,好一点的骑手配上聪明一点的战马,一起练上几个月,横竖都会了。” 吴三桂浓眉微皱,虎目放光,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王辅臣又道:“后来卑职随姜总镇造反时,就时常领着百十骑家丁持长枪结阵冲击八旗兵和绿营兵的军阵,十之八九可以冲散他们的军阵,不过并没有多大用处。” 吴应麒这个时候插了一嘴,“怎就没用呢?” 王辅臣解释道:“一来卑职领着的枪马队人少,不过就是百十骑,即便可以冲破敌阵,也只能一击而还,不能与敌鏖战;二来八旗兵的马队很多,卑职在何处突破了,他们就会马上扑过来,卑职要走慢些就被他们围上了。所以姜总兵最后还是……” 话说到这里,王辅臣还是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啊!只看见平西王吴三桂手下那帮牛鬼蛇神一个个皱着眉头、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仿佛若有所思,其中吴国贵、马宝、王屏藩、吴世琮这四位,更是不自觉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王辅臣寻思:他们不会是真的在琢磨造反吧? 这个时候吴三桂突然发话了,只听这老汉奸说:“辅臣所言之法虽然简单,但真要做好了确实也不容易。骑兵结阵本就困难,还要在万军之中寻着对手的弱点,再一击得手,然后迅速撤退,不可有分毫耽搁。辅臣,你的马鹞子和活吕布之明,果然不是虚的。若是数量再多些,有个数千铁骑,再配合步军、火炮一起攻打,姜总镇也许就……就要铸成大错了!” “对,对,王爷所言极是!”王辅臣赶忙点头,“如果是那般,那辅臣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吴三桂又笑道:“辅臣,老夫听你讲解还是不大过瘾,还是想亲眼目睹一番。明日老夫想去观看令郎和世珏的比斗,没有问题吧?” “没有,当然没有问题。”王辅臣一边摇头一边笑道,“只是卑职的儿子并没有多少真本事,他只是用大话哄人罢了。” 吴三桂摆摆手,“无妨,老夫只是想去看看。”他接着又对吴世琮说,“世琮,你去安排一下,把比斗的地点安排在庄子外面的空地上。到时候老夫会和王总镇一起去观阵……告诉世珏和忠孝好好比试,都拿出真本领来比!” 吴世琮忙一个拱手礼,正色道:“孙儿得令。” 第二天下午,在昆明城外,靠近吴国贵田庄的一处空旷荒地上,大清平西王吴三桂麾下一群很懂造反的大清忠臣已经齐集一堂。各个都是袍褂整齐,马靴闪亮,簇拥着平西王吴三桂在那儿看王忠孝和吴世珏在那儿斗嘴! 对,就是动嘴,不是动手。 而让这两个“小人”动嘴不动手的原因,当然不是平西王吴三桂来看热闹了,而是因为几根丈八蛇矛,不,是丈八竹竿! 这几根竹竿就是普普通通的竹竿,不粗不细,也不算太长,马马虎虎就是一丈八九,差不多两丈的样子,自然也不太重。竹竿的顶部还留着许多细枝和叶子,在云南这边找这样粗细长短的竹竿,那可是再容易不过了,要多少都有,成本当然也是极低的。 但是吴世珏还是觉得王忠孝拿这玩意儿和自己比武是严重的犯规!是无耻小人的行为! 骑马比武是要讲规矩的,有专门的护甲和比武用的长枪——那是去了枪头,再捆绑上沾满了石灰粉的棉布包的“枪”。布包捅在护甲上不容易致命,还会留下一个白点。比试结束后,裁判只要数一下白点,谁胜谁负就清楚了。 可王忠孝昨晚上却和于师爷一起溜进了吴国贵的竹园,砍了七八根小两丈的长竹竿,还要拿它们当比武的“假枪”来用。 这吴世珏怎么能答应?马上就当着爷爷吴三桂的面和王忠孝理论起来了。 “这不是戚家军曾经用过的狼筅吗?还那么长……这玩意能用来骑马比试?王二,你懂不懂规矩?” 王忠孝当然不会惯着这个不懂事的吴世珏了,他可是大发慈悲,看在这个吴世珏和他家的老东西吴国贵后来都走上了反清造反的不归路,才好心好意教他们点真本事的。 唔,有了真本事,以后就能老老实实忠大清了不是? 所以王忠孝也不和吴世珏置气,而是笑吟吟看着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的老汉奸吴三桂,不急不慢地说:“吴二哥莫急,我昨儿可和你说了,我要用我家那老东……老爹打满洲白甲兵的绝招和你比试!” “你家老爷子是用狼筅把白甲兵从马背上捅下来的?” “当然不是了,大同哪儿那么多竹子?用竹子替代长枪是小爷我想出来的,我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吴二,你想想看,这云南的竹子多便宜?你家后花园里随便砍砍就一堆了。” “什么?我家后花园?这些竹子是从我家后花园砍的?” “吴二,别急啊!不就几根竹子嘛!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这个竹子晒干后还很轻,上面那么多零零碎碎的还能打脸,人脸、马脸都能打!待会儿打你的时候你可得躲着点儿!” “你……可竹子它不经用啊,捅一次就得折。” “那就换呗,折一根换一个,一次捅一个白甲兵下来不行吗?” “一次一个白甲兵?你以为白甲兵是什么?大白菜吗?” “呵呵,吴二,今儿我把你捅下来就行了,你的那丫鬟就是我的了!” “姓王的,你无耻……” 这俩大清小忠臣拌嘴的时候,吴三桂和他手底下的那些大清老忠臣们全都一脸偷着乐的模样——这些人可都是骑马打人的内行。 当然知道手里的家伙越长就越容易打着人,也知道被高速运动的竹竿上的枝叶糊脸也不是闹着玩的,糊上就是毁容,一不留神就给你捅瞎了,人和马都受不了! 这要是一排丈八狼筅飞也似的捅过来,白甲兵也得落荒而逃啊! 如果能有几千铁甲狼筅骑兵,这大清朝可就……这群大清忠臣想到这里,面部表情都显得特别忠诚! 吴三桂也忍不住发出了“忠笑”,还对身边的王辅臣道:“嘿嘿……辅臣,你可生了个好儿子!” 王辅臣听吴三桂夸自己的儿子,也乐呵呵地说:“王爷,那小兔崽子随我,可聪明了,文武双全,还会念什么《中庸》……他这回还想去北京应挑个侍卫,以后就和我一样谋个总兵当当!” 吴三桂点点头,笑道:“好好,有志气!”这老东西又一招手,把王忠孝叫到跟前,嘱咐道,“忠孝,你把那些狼筅上零零碎碎的都剪了再和世珏比一场吧……得让他输个心服口服!这一场你要是赢了,老夫就给应熊写信,让他出面把你推荐给鳌太师。有鳌太师和老夫的面子,一个侍卫算什么?” 啊,这下好了,王忠孝就算是鳌拜一党加吴三桂一党的双料大清忠臣了! 第八章 吴三桂发出了忠诚的笑声 “王二哥哥,二哥,都准备好了吗?好了,我可要擂鼓了!” 这欢快的声音是吴国贵家的惹祸精小美人吴小菟发出的,今儿这场比试就是因她而起的。可她非但不感到羞愧,反而非常高兴,这会儿看见吴三桂、吴应麒、吴国贵、夏国相、胡国柱、张国柱、王屏藩、马宝、王辅臣、祁三升、高得捷等人全都来看热闹了,当然就更加兴奋了,甚至主动向吴三桂请了个擂鼓助威的差事。 吴三桂也挺宠这个小妖精,居然一挥手就让人抬来了一面大鼓,让吴小菟敲着玩儿。 王忠孝这个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骑马比武专用的护甲,护甲的外侧包裹牛皮,里子则是厚厚一层棉垫,头上还给扣了顶小棉帽外加一顶硬皮的头盔。 这套护具还是王辅臣这个坑儿的爹亲自替王忠孝穿上去的,这会儿还在检查,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查查那里,嘴巴也没停下,一遍遍低声嘱咐道:“小兔崽子,待会儿打起来你可得留着手,吴老二怎么说都是平西王的孙子,别打坏了!” “放心吧,爹爹,那小子皮糙肉厚,打不坏!” “唉,你们俩打小就是要好的伙伴,拜把子都不止一回了,现在可不能为了个丫鬟就翻脸了。这可不是咱老王家的男人能干出的事儿。你哥不算,就我们俩的样貌还怕没有小娘子贴上来喜欢?你和吴老二抢什么抢?” 王忠孝一脸的无奈,两手一摊,低声道:“爹爹,我哪儿会和吴二抢女人?可是……您也知道的,我这长得太好看了,小娘子们见了我没有不着迷的。而他们老吴家的人您也知道,冲冠一怒为红颜!” “嘘嘘……”王辅臣马上紧张起来了,差一点就要捂王忠孝的嘴了,“这话可不能乱说!平西王会生气的,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说着话,王辅臣一挥手,还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王忠孝一缩脖子,也想这事儿的确是平西王藩下的一个禁忌。吴三桂这个老汉奸气量并不小,但是谁要敢提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他一准和谁急。 不过还好,王家父子说话声音轻,而比武场上闹哄哄的,吴三桂的耳朵应该没那么灵。 “咚咚咚咚……” 这个时候,鼓声突然响了起来。王忠孝闻声望去,就看见一身白衣飘飘的吴小菟正挥动两根木槌,用力击打皮鼓。鼓声越来越急,一阵紧似一阵。 “这小娘皮还挺有劲儿的!”王忠孝忍不住赞了一句。 边上的王辅臣也望了一眼,好像没看清楚,于是摸出个单筒千里镜又仔细看了看,看完以后还点点头道:“的确有劲儿,不错啊……咦,这位看着好像是吴国贵的闺女吴小菟,一眨眼都出落成了个美人儿了!小兔崽子,你不会是又看上她了吧?” “没,没有,”王忠孝马上摇头,“都还没看仔细呢!” 说完这话,他就大步流星,走向不远处一肩高超过四尺三寸,毛色赤红的战马。这匹战马名曰“赤驹”,听着和“赤兔”差不多,但实际上比赤兔差远了,它只是在矮种蒙古马当中算高个子。 王忠孝翻上马背的时候,他的那群伙伴,武装师爷于得水,王大麻子王忠贤,会用大炮的王大炮王忠义,小李子李吉祥,马夫王全,书僮王安,都已经提着竹竿上了各自的战马。 王忠孝也从王辅臣的一个亲兵手里头接过一根小两丈的长竹竿,用力舞了舞,虎虎生风,可惜竹竿顶部的枝叶都给剪掉了,否则今天的比武就不用比了。 而且这个竹竿一旦晃动起来,顶部的枝叶也会跟着一起摇晃,上下左右一扫一大片,说不定能把敌人射来的羽箭给扫落了。 不过即便那些枝叶扫不掉敌人的羽箭,王忠孝也还有一张可以遮护要害部位的藤牌。在马背上坐稳后,王忠孝就举起竹竿挥了挥,本来散在四周的几骑全都刷一下飞马过来,并且以王忠孝为中心,排出了一个几乎可以膝盖碰膝盖的横队,人人都右手执辔,左手持枪,枪头朝上。 与此同时,约莫二百五十步开外,吴世珏也已经提枪上马,和另外六个吴家的家丁排出了一列横队。但是和王忠孝的横队相比,他的队伍可就松散太多了。而且他们手里使用的马枪也比王忠孝他们的竹竿要短,平西藩使用的马枪是丈二长度。在马枪当中已经不短了,但是比起对手小两丈的竹竿还是差了不少。 这短枪在冲击时的威力虽然较弱,但却便于在马上施展枪术,可以双手持枪进行刺杀、挥舞、拨打。所以,吴世珏觉得自己并不是没有机会取胜,只要能扛过王忠孝的一波流,那他就有把握可以取胜。 “咚咚咚咚……” 吴小菟这个时候又敲响了第二通皮鼓。 这是比武双方可以开始发起冲击的信号! 王忠孝看了看左右,队伍非常整齐,看来这些日子的训练没白练。不过这帮人除了自己和王忠贤、王忠义,其他人的马上功夫都挺一般的。所以王忠孝就把自己摆在最中间,让王忠贤在最右侧,王忠义在最左侧。 他又瞧了瞧对面的吴世珏和他的手下,摆出了一个松散队形,人手一支去了枪头的丈二骑枪。都是左手执辔,右腋夹枪,枪尖向上挑起,作新月上天势——这是明朝传下来的《杨家枪谱》中标准的马上枪术的第一式。 这时吴世珏忽然吼了一声,便和手下的几骑开始前进了。 王忠孝则默默估算了一下两边的距离,然后大声道:“慢步30,快步30,小跑步30……然后放平竹竿,快步跑向前!” “嗻!” 底下几个人一起大喊。 王忠孝又吼一声:“向前!慢步走!” 随着一阵阵马蹄响动,演武场上的两队骑士就开始迅速接近。乍一看,这两队骑士的队形都挺整齐的,但仔细看看,就不难发现王忠孝这一队骑士不仅整齐而且密集,还人人手持长竹竿,这气势一下就起来了。 “辅臣,”吴三桂看见这阵形也觉得新鲜,就问身旁的王辅臣,“你在大同也是这样列阵的?” 其实不是,没那么密。王辅臣在大同使用的骑阵和吴世琮用的差不多,使用则是一丈六尺的“杨家枪”——这是一种明军最常用的长枪,还有专门配套的枪法。 而王辅臣的杨家枪法耍得很好,甚至可称当世第一。王忠孝得了他的真传,枪法也是极好的,可没想到今天却用上了长竹竿加密集横队的战法。 所以王辅臣也有点发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吴三桂也没追问下去,因为最紧张的时候已经到了! 随着吴小菟擂出的鼓声越来越急,两边的冲阵速度也在加快。吴世珏那边已经有点散乱了,而王忠孝这边则继续保持着比较严密的队形,而且还稳步加速,先慢步,又快步,再是小跑步……虽然只有区区七骑,但还是给人一种碾压过来的感觉。 而吴世珏那边已经有点露怯了,因为队形本来就散,跑起来更散,然后就出现了有人快有人慢的情况——对面那么老长的竹竿,捅上一定很疼。而且今儿又不是真打,后面也没第二波骑兵顶着,更没有督战队押着。所以吴世珏的帮手们冲慢一点,向两边躲躲是很自然的。只有妹子被人调戏的吴世珏一肚子火,蒙头冲在最前面。所以原本的横队,没一会儿就变成了吴世珏一马当先的“锋矢阵”了。 可吴世珏却疏忽了,没发现自己的手下都是没义气的孬种,还单骑匹马往前猛冲,甚至开始加速冲刺了。 而王忠孝这边的队伍却保持得非常好——一寸长一寸胆嘛!手里的竿子越长,胆子就越肥。况且吴世珏身边的兄弟都散了,就他一个还傻愣愣地冲,谁还怕他? 王忠孝就更得意了,一想到可以赢回来的奖品,他就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哇哈哈……” 一边笑,一边也放平了手里面的长竹竿,开始用快步跑的速度向前进了。 当然了,王忠孝为自己和手下们确定的“快步跑”速度也不是特别快,是那种随时可以收住的快步跑。真要全力冲刺,他的队形也得散。而且全力冲刺起来就收不住,万一把吴世珏用马蹄给踏死了,那可就收不着妹子了…… 看到对面的七个骑士已经放平竹竿,齐刷刷地冲过来了! 这个时候吴世珏也有点怂了,因为他发现对面的竹竿真的很长,比他手里的家伙长多了,这分明是耍赖啊! 而更让吴世珏感到头大的是,对面的长竹竿还在剧烈晃动,天知道会捅到哪儿?要捅在身上还好,有护甲挡着,可要捅到脸上可怎么办?而且这不是一根乱晃的竹竿,而是七根……他吴世珏手里就一根枪,一打七,优势在敌啊! 等等,怎么是一打七? 这时吴世珏已经发现不对了,身边的伙伴呢?说好了七个打七个,现在人家那边七名骑士排得跟一堵墙似的,自己这边怎么就剩下一人一骑了? 这怎么打? 就在他一愣神的时候,对面的长竹竿已经捅过来了!至少有三四根长竹竿一边乱晃一边就朝着吴世珏和他胯下的马儿捅来了。反应过来的吴世珏赶紧用力勒了一下缰绳,而他骑着的马跑得好好的,突然看见前面好多竿子扎过来,正想着要不要躲一躲的时候,缰绳突然就勒紧了。马嘴吃着痛,就是“稀溜溜”一声抗议,然后前蹄扬起,只用两只后蹄撑地,整个儿立了起来。 马儿一立起来,那三根竹竿就捅不着吴世珏了,全都捅在了马肚子上,随后就是“喀嚓、喀嚓、喀嚓”的竹竿断裂之声! 竹竿都捅断了,有几根竹竿的头部都扎进皮肉了,这劲儿得多大?如果捅在吴世珏身上,他多半得让人从马背上捅下去。可现在他虽然躲过去了,可他的马却不干了……这主人居然拿它的马肚子替自己当竹竿,这也太不爱惜马儿了!这马儿是又疼又怕又气,也站不稳了,稀溜溜一阵嘶鸣,就向右侧躺平下去了。 吴世珏的反应也真快,发现马要躺平,赶紧把右脚从马蹬里脱了出来,还把右腿往后一伸,同时把手里的长枪一扔,展开双臂,抱住马脖子,这才连人带马一起倒了下去。 这一幕被担任裁判的吴世琮看了个一清二楚。吴应麒的这个儿子倒是干净利落,马上拿起个小木槌子在边上一只铜锣上猛击一下,宣布比武结束! 抱着马脖子摔在地上的吴世珏听见这锣声就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还把妹妹输给王忠孝这个无耻之徒了! 这可如何是好? 他正着急呢,就听见了吴三桂的笑声:“哇哈哈哈……好本事,一击得手,果然好本事!若是有数千铁骑持狼筅如墙而进,天下间何处去不得?” 第九章 大清朝,你的世凯来了! “爷爷,我不服!呜呜……” 被人从马背上扶下来领到吴三桂跟前的吴世珏扑通一下就跪了,大声表示不服,而且还急哭了! 和他一块儿过来的王忠孝看见他这样,心里面那叫一个得意啊!不过面子上还得伪装大善人,还温言开导道:“吴二哥,男儿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况且今儿只是一场比武,又不是真的上战场。比试输了不打紧,只要本事长了,将来上了战场就能建功立业了。” 吴世珏也知道王忠孝这个无耻之徒说的是好话。可问题是他把自己的妹子押上去了,这赌注他输不起啊!所以越想越急,越急越哭。正哭得起劲儿,就听见一声冷哼传来,吴世珏便是一下哆嗦,硬生生把哭声儿给吞回去了。 王忠孝闻声望去,就瞧见一个白面长髯,相貌儒雅,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立在吴三桂身边,正皱着眉头在看吴世珏。 这男子便是吴世珏和吴小菟的父亲,吴三桂的养子吴国贵了。看他现在的表情,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儿子把自己的乖女儿当赌注给押出去了。 “国贵,”吴三桂这个时候开口了,“世珏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他不服是因为还不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 这老家伙说的没错,吴三桂这一家子的风格就是有小义而无大节。在“小问题”上的确讲义气、够朋友、守信用,但一遇到家国大事,那就不行了…… “忠孝,老夫能问你几个问题吗?”这时候吴三桂又笑吟吟地向王忠孝提问了。 王忠孝连忙回答:“王爷,您尽管问,晚辈知无不言。” “好,好,那我可问了,”吴三桂点点头,“忠孝,你的竹竿骑兵战法主要讲究的是列阵而战吧?” “王爷高见,如果要比单打独斗,竹竿骑兵是比不了身备三仗的骑兵马甲的。哪怕是七八骑十余骑的小队之间厮杀,只要对手有了准备,竹竿骑兵也不见得能赢。若是晚辈再和吴二哥比一场,还是七对七的话,多半是要输的。” 边上的吴世珏听他这么一说,也连连点头——他的确是让王忠孝的“赖皮打法”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即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真的被捅下马的就他一个,余下六骑都闪开了。如果他不是“主将”,这场比武还能继续比下去,鹿死谁手可不一定。 吴三桂点点头,又问:“那你手里如果有一千名狼筅骑兵,要如何对阵世珏手里的一千马甲?” 吴三桂显然是在考王忠孝的军学了,不过却难不到很会纸上谈兵的王忠孝王二公子。王二公子体内的新魂生前就好这一口,而王辅臣又把毕生所学和自己在实战中摸索出来的东西,都传给儿子了。 “王爷,晚辈以为吴二哥是熟读兵书,精通战阵的将种,只要吃过狼筅骑兵的亏,一定会想出对应的办法。而狼筅骑兵虽然能冲阵,但却是一杆子买卖,在冲阵之前当不了斥候,也不能单靠他们遮护后路和军阵。在冲阵之后也很难承担追剿残敌,扩大战果之任。 所以,晚辈是不会把一千骑兵都当成狼筅骑兵使用的,最多让其中的半数持狼筅冲阵。五百骑的大队也比较难整理,可以百骑一队,分成五队。每队冲阵时再排出前后两列,后列顶着前列,自可一往无前! 而剩下的五百骑,则使用马刀、弓箭和短杆骑枪,承担斥候、遮护、追敌、诱敌之任。如果能再配合上由长枪兵、刀牌手、火枪兵和炮兵组成的步阵一同作战,那就更有把握了。” 吴三桂连连点头:“如果给你个总兵,再给你三千标兵的兵额,你准备如何排兵布阵?” “王爷,”王忠孝侃侃而道,“临阵指挥的事儿存乎一心,岂是空口白话能说清楚的?不过晚辈对于如果调教一标之兵,倒是有点想法。” 吴三桂笑道:“那就说来听听。” “晚辈以为,临阵作战讲究的是排兵布阵,而无论什么军阵,都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精熟的。一阵之兵少说也得三两千数,方能布置周全。这三千标兵正好可布置一阵,所以在编成的时候,就应该依着布阵所需之兵来编伍成行。 晚辈觉着这军阵如果要考虑在平地当中对付骑兵,那么长枪就不能少了。一标兵八营之兵中,长枪兵起码要有四营,火枪兵应该有两营,骑兵和刀牌兵各一营。 更要紧的是,这八营标兵还不能分驻各处,而是应该集中在一起严加训练,上阵的时候也尽量不要把一标兵拆散了用。这样才能让兵将之间、各营之间、步、骑、炮之间配合默契。布成的大阵,也才能运用自如,无坚不摧。 另外,晚辈以为野战之炮务精不务多,与其多而杂,杂而弱,移动不便,射速缓慢。不如少而精,精而强,轻便灵活,射击迅猛。而且火炮不应该分给各营,而是应该单独设立一个火炮千总,管理一标之中所有的火炮。” 吴三桂听王忠孝说完,就扭头对王辅臣道:“辅臣,你可真是教子有方啊!”然后他又问吴世珏,“世珏,现在你服不服?” “服了!孙儿服了!” 吴世珏只能服了,虽然王忠孝所言只不过是纸上谈兵,但谈得的确好。讲话很有道理,连声音都很好听,吴三桂都说好了,吴世珏还敢不服? 吴三桂笑道:“世珏、忠孝,你们的爹爹是喝过血酒的把兄弟,你俩又是多年伙伴,为了个女人反目可不值。” 吴世珏心想:我他M太不值了……那个女人又不是我孙女,我瞎起什么劲儿?既然您这个当爷爷的都发话了,那我就认了。 想到这儿,他便一脸诚恳地说:“爷爷教训的是,孙儿认输了。” 吴三桂又瞄了眼王忠孝,发现这家伙正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应该是怕吴世珏找后账吧? 于是吴三桂又道:“光认输可不行,以后你俩还得和好如初,亲如兄弟。忠孝,你以为如何?” 王忠孝正在琢磨怎么跟吴世珏收账,突然听吴三桂这么一说,赶紧回答道:“王爷教训的是,吴二哥以后还是我兄弟。” 吴三桂又看看吴世珏,吴世珏连忙表态道:“王二哥以后也是我兄弟。” “再算我一个!”吴应麒的儿子吴世琮这时候也插了一句,“二弟,王二哥,咱们仨不如来个义结金兰,顺便再请我爷爷做个见证吧。” “好好。”吴世珏赶紧答应了——兄弟之间必须讲义气,这个赌债是不是就能缓一缓了? 王忠孝也赶紧答应道:“忠孝求之不得!” 这下吴三桂满意了。人才,就要笼络!而且这个人才还掌握了痛殴八旗天兵的秘技…… 想到这里,吴三桂摸着胡须,笑眯眯地对王忠孝道:“忠孝,你可有表字?” “王爷,”王忠孝回答道,“晚辈未及加冠,所以没起字号。” 吴三桂又笑道:“好,那老夫送你一个字号如何?” 王忠孝当然不敢推脱,赶忙答应道:“晚辈谢王爷赐字。” 吴三桂点点头,说:“世琮、世珏都有一个世字,你和他们是兄弟,不如在表字当中也用个世字吧。至于另外一个字儿……不如用凯字吧!” 什么?用“凯”字,那不就是“世凯”了吗?王忠孝愣住了,心说:莫非天意乎? 吴三桂看王忠孝傻傻的没什么反应,就解释道:“世者,永也。凯者,凯乐也,有奏凯而还之意。所以世凯这个字的意思就是永远可以奏凯而还!忠孝,你还满意吗?” “满意,满意!”王忠孝如梦初醒一般,大声回答,“以后晚辈就是王世凯了!” 第十章 好兄弟就要一起终大清! “我,吴世琮!我,王世凯!我,吴世珏……今日结为兄弟,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心协力,不离不弃。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在吴国贵庄子的后花园内,一片被人砍秃了一点儿的竹林前头,吴世琮、王世凯、吴世珏正跪在一张摆了刘、关、张三人牌位的供桌前头,手持大香,念念有词。 吴三桂、吴应麒、吴国贵、王辅臣都是这场竹林三结义的见证人,在边上笑吟吟瞧着。 还有个吴小菟也站在竹林边上,一边玩着自己的衣角,一边不安地往正在结拜的三人看过去。仿佛想到哪儿不对了……刚刚结束的那场赌斗,似乎和她也点关系啊!她不就是那个被放上台面当赌注的“丫鬟”吗? 她刚才还那么高兴帮着擂鼓助威,这不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吗?可问题是,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赌注”,还很激动地鼓动哥哥去和王二哥哥赌。现在可不能当老赖,不,是当小赖。必须得愿赌服输才行…… 吴小菟心里面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吴三桂、吴应麒、吴国贵、王辅臣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了。吴世琮、王世凯、吴世珏这哥仨则一起向他们四个躬身行礼。 吴三桂笑着对三个小兄弟道:“古有桃园三结义,今有竹林三结义,老夫希望你们三人今后可以同心协力,一起……一起效忠大清,都当大清的重臣名将!” “孙儿(晚辈)谨遵教诲,一定都当大清的忠(终)臣。” 吴世琮、王世凯、吴世珏三人齐声回应道。 吴三桂笑着点点头,然后又对王辅臣道:“辅臣老弟,他们三个小辈都知道要忠大清,咱们这些长者也不能不知道忠君爱国的道理,不如就在国贵的庄子上接着商量接下去要怎么忠大清吧。” 所谓忠大清,当然就是继续向大清要银子了。 王辅臣的编制可是在内务府,算是小皇帝康熙的家奴。理论上他是替康熙小皇帝来云南看着点吴三桂的。 所以这个给吴三桂加钱的事儿,他还是可以说得上话的。 “应该的,应该的,是得好好商量。”王辅臣这会儿也挺高兴的。王忠孝这个小兔崽子这回可出息了!照着吴三桂这老东西的说法,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也就是本事比当老子的还大了。看来这回进京,兴许真能找到路子当上侍卫了。 另外,王辅臣自己在吴三桂这头也进步了……已经被吴三桂当成自己人了! 有了吴三桂的提携,晋升提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心情大好的王辅臣和吴三桂两人一块儿走了,吴应麒和吴国贵也跟着一起去了。竹林外面就只剩下吴世琮、王世凯、吴世珏他们仨了。 吴世琮是三人中的大哥,这个时候当然要拿出一点大哥的样子,笑眯眯对王世凯道:“世凯,到我的庄子上去喝酒……咱们来个一醉方休。” 吴世珏怕王世凯问他要妹子,赶紧附和道:“走走,喝酒去!” 王忠孝正想点头答应,忽然看见吴小菟蹦蹦跳跳地从竹林子后面走过来,红着小脸儿站在了王忠孝面前,只是低着头看脚面,一句话也不说。 王忠孝当然明白这小美人的心思……可这事儿不能着急!王忠孝心想:我还要去北京帮小皇帝擒鳌拜、当忠臣呢!为了大清,我现在可不能娶你这只“吴小兔”。这要当了吴三桂的孙女婿,我还怎么当康熙小帝的心腹?当不了康熙的心腹,那可就负了“世凯”的字号,恐怕也很难当一个为大清送终的“大终臣”了。 至于在云南和吴三桂一块儿干……我是王世凯,不是吴世凯,辅佐吴三桂当皇上的买卖我可不干。 因为吴三桂瞅着挺猛,实际上就是个扶不动的老吴阿斗。要不然历史上就该把反造成了功了,康熙多半就是大清末代皇帝了。 当然了,吴小菟是无辜的,所以也不能放过小菟儿…… 王忠孝正想着是不是可以偷偷摸摸的把吴小菟拐走的时候,吴世琮已经发现吴小菟的表情有点古怪了,于是就问:“小菟,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红了?” “世琮大哥,我,我,我……刚才敲鼓敲得累了,所以脸有点红。” 吴世琮点了点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吴小菟,然后又扫了王忠孝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就对吴小菟道:“小菟,既然累了就先歇着去吧,王二哥现在和我还有你二哥都是正式结拜的兄弟了,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商量?你不用担心。”接着又拍拍胸脯道,“一切有我!” 小菟松了口气,又给吴世琮行了个福礼,红着脸道:“那就有劳大哥了。” 说完一扭头就跑了。 而吴世琮则回头对王忠孝、吴世珏道:“世凯,世珏,上我那儿喝酒去!” …… “来来来,世凯老弟,您浅着点儿,我深着点儿。世珏,你也喝啊,咱们哥仨一醉方休!” 吴世琮殷勤地给王忠孝斟了一碗酒,又招呼吴世珏也跟着一起喝,好一个大哥做派,仿佛自己是刘、关、张哥仨之中的那个刘。 王忠孝也是酒场老手了,当然了,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他这辈子的酒量也不错,不过喝多了就闯祸,一闯祸就丢魂……所以这会儿可不敢敞开了喝,只好喝上几口就用条白手绢擦嘴,顺便把嘴巴里含着的酒给“擦”掉一点。 这酒品可真没说的! 而吴世珏似乎心事重重,因为酒品不行,只是一杯杯往嘴里倒,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端起酒杯想要一口闷,可到了嘴边又喝不下去,还啪一下把酒杯往桌上一砸,把吴世琮、王世凯两兄弟吓一跳,全都扭头看着他。 “王世凯!”吴世珏借着酒劲,终于硬着头皮说起赌注的事儿了,“我吴世珏今儿输得心服口服,我也愿赌服输……我,我,我就是绑也把小菟给你绑了来!你可满意了?” 什么?你把小菟绑来?这可不行!王忠孝心道:我的小菟,你凭什么绑?必须我亲自去绑…… “真是小菟?你,你们俩怎么拿小菟打赌?”吴世琮其实看出一点端倪了,但是听吴世珏亲口说出来,还是大吃一惊,他接着又问,“小菟知道吗?” “知道……”吴世珏嘟囔道,“她也不是好人!” “那你爹呢?”吴世琮又问。 吴世珏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他当然不知道,他怎么可能知道?他要知道了还不得打死我?” 原来吴世珏也有个不孝之爹! 王忠孝忍不住在心里面同情了吴世珏一番。 吴世琮眉头大皱,问:“世珏,你爹要不同意,你妹子要怎么交给世凯?” “这,这……”吴世珏小声说,“大哥,要不你做个媒?反正我妹子还没许配人家。” 吴世琮扭头看了看王忠孝,“世凯,你觉得怎么样?” 王忠孝只是轻轻摇头,说:“现在不行。” “不行?”吴世珏急了,“王二,我妹子哪点配不上你?” 王忠孝赶忙解释道:“老三,你别急!我只是说现在不行……你忘了我是什么身份了?我现在不能明媒正娶了你妹子。” “你的身份?你他M不就是个包衣奴才吗?”吴世珏话说到这里,忽然也醒悟了,“等等,你是包衣,我妹子要嫁给你,不也成了包衣?” “可不是吗?”王忠孝道,“包衣的妻女可是要伺候主子的!所以我家那老东西一直都不肯续弦,不入内务府名册的小老婆倒是纳了八个。要不让你妹子……” “不行,不行!”吴世珏马上嚷嚷起来,“我爹不会答应的!” “世珏,你误会了,”王忠孝摆摆手道,“我的意思是让小菟再等几年,等我当了侍卫,等我爹升了提督,到时候再花点钱走个门子抬个旗,不就能水到渠成了?” “什么?你当侍卫,你爹当提督……哪儿那么容易?”吴世珏皱着眉头,“这得多少年?我妹子等得起?” 王忠孝心说:等不起没关系,我可先收货! 他正想和吴世珏提出先收货的问题,吴世琮这个好大哥就来坏人好事儿了,吴世琮思索着说:“王伯父已经当了十多年的总镇,早就攒够了晋升提督的资格,而且他老人家又是内务府的包衣汉军,只要钱使到了位,一个提督真没什么难的。至于抬旗,更是小事一桩。叔父只是挂在内务府名下,又不是真的在干包衣的差事。” 王忠孝笑道:“我爹要是真当内务府的官儿,以他的品级,四大织造都不够他干的,一年还不得贪上十万二十万两的雪花银?他要想抬旗,内务府里面那帮人还不敲锣打鼓送他走? 等我这次当上了侍卫,一定帮我那不学好的爹好好走走门路,一定得买个肥一点的提督,必须多捞点儿,要不然就亏了!大哥、三弟,你俩也别总在云南眯着,要发达就得往外走。” “往外走?往哪儿走?”吴世珏问。 吴世琮则摇摇头:“现在走出去不容易了,我爷爷的‘西选’之权已经被朝廷收回了。” 王忠孝笑道,“王爷没了西选之权只是碍着王爷捞钱,他老人家捞了钱去办大事,又不会分你们一点。况且,他老人家门生故吏那么多,都等着他安排,哪里顾得上你们?你们要捞钱可不能全指着爷爷,得自己想辙。而且捞钱也不一定要当官,圈地做买卖,一样可以捞钱。” “圈地?上哪儿圈去?圈来有什么用?” “做买卖?我们哪儿会做买卖?我们只会做官!” 王忠孝望着两个还不知道自己再过几年就要迎来人生“初反”的大清终臣,笑着道:“先说圈地吧,可以去四川省叙州府富顺县圈!” “四川省叙州府富顺县?”吴世珏听得一头雾水。 “这是……”吴世琮仿佛想到了什么。 王忠孝笑着说出三个字:“自流井!” “井盐?” “川盐?” 吴世琮、吴世珏两兄弟眼睛都亮了,富顺县什么的他们不大清楚,但是大名鼎鼎的自流井他们还能不知道?明朝那会儿,出产井盐的自流井那就是个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往外喷钱的“钱井”啊! 王忠孝说:“四川历经明末清初的大乱,人口虽然减少了九成,但是沃土千里还在,自流井的盐业也还在!咱们兄弟若能联手拿下自流井的盐业,同时在富顺县圈下良田千顷……那可是子子孙孙都吃不尽的富贵! 而且,有了自流井盐业的支撑,咱们就能在富顺县乃至整个叙州府聚集人口,圈地垦荒。还可以把自流井经营成一个甘陕和四川的马匹、硝石、硫磺南运的枢纽,这些可都是好买卖!不仅能赚钱,还能加强云贵的武备,这可是忠君爱国的好事儿!” “可是……四川盐法道会不会横插一脚?”吴世琮的心眼还是比较多的,已经想到在自家霸占自流井的盐业时,四川盐法道出面干预。 “对啊!叙州府和富顺县都好说,那里就挨着咱们云南,不敢得罪我爷爷的。可是盐法道掌督察盐场生产、估平盐价、管理水陆挽运事务。这可是个大大的肥缺!能干这个缺的,十之八九那是朝中有人!要是摆不平这个盐法道,他即便干涉不了咱们拿下自流井的盐业,也能卡住私盐外运的路线。” 王忠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等我当了侍卫,咱们不就朝中有人了吗?到时候我们多使点银子,安排个自己人去当四川盐法道不就行了?” 吴世珏闻言大喜,“好!一言为定!” 吴世琮也重重点头,“咱们三兄弟其利断金,一块儿忠大清!” 王忠孝看见气氛烘托起来,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了,笑着对跟前的二人道:“大哥,三弟,我此去北京是要买官的……可是我手头有点紧,只凑出一千八百两银子。二位要是有些积蓄,能不能先借给我?等我做了侍卫,贪到了银子,一定加倍偿还。” 第十一章 吴三桂,给他们凶一个! “老二、老三、辅臣、玄初……你们觉得明年云贵的兵费,有没有可能再加一点?” 吴国贵的书房里面,平西王吴三桂正一边摸着自己的鹰钩鼻子,一边若有所思地问坐在周围的吴应麒、吴国贵、王辅臣和一个有点干瘦矮小,蓄着三缕须髯的中年文士。 大概是吴三桂问出的问题太出人意料,书房内一片沉默,半晌才是那中年文士打破寂静:“王爷,您要加钱就得给他们凶一个!” 吴三桂听了这话眼珠子就是一瞪:“玄初,你觉得本王还不够凶?” 这名中年文士是吴三桂的军师,姓刘,名茂遐,字玄初,四川人士,是个三朝忠臣,先忠大西老万岁,再跟着刘文秀一起当了南明忠臣,刘文秀在四川兵败后他又转投吴三桂成了大清忠臣。如果把他初投大西也算是“一反”,那他也算是“三反之臣”,造反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另外,他还是个读书人,还有举人功名,懂得从书本上汲取造反知识,也善于在实践中总结和学习造反经验。所以他今儿跟着吴三桂听了王辅臣口授,又看了王忠孝的表演,造反的本事又大了一些…… “王爷,您要是够凶,朝廷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您吗?”刘玄初笑道,“您这些年为了让朝廷放心,受了多少委屈?咱们平西藩上下,又吃了多少苦头?别的不说,光是王爷您这些年为了替大清平定西南所招抚的原属李自成、张献忠和大明阵营的将官兵丁就不下十万。可朝廷才给您多少兵额?” 说着话,刘大军师就掰着手指头算起来了:“援剿四镇加一块才一万两千,忠义十营也只有一万两千的兵额。虽说王爷您替朝廷招募的闯、西、明等处人马中有一部分在四川、贵州充官军,但依旧在云南跟随王爷的人数依旧不下五万……比朝廷给咱的兵额多了一倍!多出来的兵丁,都得王爷您劳心费神替朝廷养着! 另外,王爷您藩下的佐领有五十三个,藩下丁壮早就过了五万,可额兵也才一万零六百。差不多是五丁才能出一甲!可余下的那四丁,王爷您也得替朝廷担待着。 您为朝廷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朝廷念着您一点好吗?” 吴三桂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老夫麾下的精壮超过十万,现在只向朝廷要三万四千六百人的俸饷。老夫的忠心、苦心,鳌太师怎就不知道呢?” “这还不是因为王爷您太老实了?”刘玄初道,“老实人受欺负啊!依卑职看,您与其自己受委屈,替朝廷分忧解难,还不如把这十万精壮之丁和鳌太师挑明了!这十万精壮可都是见过血、上过阵,其中半数还跟过李自成、张献忠!您要不替朝廷担待着,他们可就……” “刘军师说得没错!”吴应麒一拍大腿,“要不是我父王,这十万精壮可就造反了,没准就一路打到北京去了!” “应麒!”吴三桂瞪了儿子一眼,然后才低声道,“可是鳌太师他……” 吴三桂提到鳌拜,心里头又有点发毛了。 那可是满洲第一巴图鲁啊! 刘玄初笑道:“王爷,如今朝廷宿将凋零,猛士皆老,就剩一个满洲第一巴图鲁在那里撑着。而这鳌拜又跋扈擅权,结党营私,目无君上,搁在哪朝哪代都是取祸之道!这鳌拜如果想要混个善终,恐怕也得用一用这个养寇之计!” 吴三桂一听这话,顿时就是眼前一亮,永历是他的“小寇寇”,而他也是鳌拜的“小寇寇”。他要是没了,鳌拜这个保家的巴图鲁还横什么横? 所以他凶一点,鳌拜的价值就高一点! 吴三桂低声嘀咕:“这么说来,本王的确可以凶一点……可是鳌拜会不会误会本王真的要反?” 看到吴三桂的眉头拧了起来,刘玄初只好对他说:“王爷您如果还是不放心,那么卑职可以和三公子一起上京,去和鳌太师解释王爷您的苦衷。鳌太师和您一样,都是公忠体国的纯臣,一定会知道您的苦衷的。” “那就有劳玄初了,”吴三桂终于下了决心,咬牙切齿道,“老夫这就给他们凶一个!可要怎么个凶法呢?老夫为人和善,性情儒雅,这几年又常常跟圆圆一起念阿弥陀佛……” “王爷,”看见吴三桂一脸“和善”的表情,刘玄初也只好替他想辙,“要不然这样吧,您先来一个云南全省大练兵,把您麾下的各部人马,包括藩下丁余和屯田的绿营兵都召集起来,亮给朝廷的耳目看看!” 说着话,他就扭头看了看王辅臣了。 王辅臣是内务府的奴才,外放出去就是给皇上当耳目的,当然可以给皇上直接递密折打小报告。通过他的小报告,康熙小皇帝就能知道吴三桂有多凶了! 不过据王辅臣自己说,他可从没打过吴三桂的小报告,要不然他也不会一个总兵当十几年都升不上去啊! 吴三桂这时候也笑吟吟望着王辅臣。 看见吴三桂的眼神,王辅臣马上就明白了,拍着胸脯道:“王爷放心,辅臣一定给皇上上折子,告诉那小孩子皇帝您老人家可有实力了,握两省之地,掌十万之军。要把您老人家惹毛了,大清可就要完了!” 吴三桂赶忙摆手道:“过了,过了,本王是忠臣,是大清的忠臣,不会造反的。辅臣,你就不要提把本王惹毛的事情了。” 王辅臣笑着答道:“好,好,我不提这个,我就跟小皇帝说您老人家还是忠心的,云贵没您老人家不行。” 吴三桂总算满意了,他接着又对吴国贵道:“国贵,你这回上京后见着鳌太师,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世凯推荐给他。世凯是有真本事的,鳌太师也乐于提拔旗人当中的少年才俊,如果世凯能入得了他的法眼,一个蓝翎侍卫总是能拿到的。即便这次挑不上,鳌太师也会留意世凯的,往后走拜唐阿拣补侍卫的路子升上去也没多难。” 王辅臣听了这话赶紧起身朝着吴三桂就是一拜:“王爷大恩,卑职父子这辈子都忘不了!以后王爷有用得着卑职父子的地方,只需知会一声,卑职父子自当效死!” …… “什么?吴三桂要凶一个了?他这是想开了,准备造反了?” 和老王辅臣一起从昆明城回到曲靖的王忠孝,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数数从吴世琮、吴世珏那俩好兄弟那里坑,不,是借来的银票,就从他爹那里听到了一个非常劲爆的消息。 “不,不,”王辅臣一边在他内书房的椅子上落座,一边摆手道,“吴三桂哪儿有那贼胆?他的心思我还不知道?看到养寇自重的路子走不通了,就想着试试拥兵自重……这也是被底下十万张嘴给逼的!” “爹爹,”王吉贞也和王辅臣、王忠孝一块儿回来了,听了老头子的话,就好奇地问,“王爷不是一直在拥兵自重吗?” 王忠孝在旁插话道:“吴三桂过去一直是一边拥兵自重,一边还藏着掖着装孙子。这回大概是学到了对付白甲兵的法子,所以腰杆子硬了,不装孙子了。” “别瞎说,”王辅臣瞪了王忠孝一眼,然后对王吉贞说,“老大,拟个揭发平西王拥兵自重的密折。” “好勒,”王吉贞笑着应道,“爹爹,这次咱给平西王报多少人马合适?” “十万!” “十万?这么多?”王吉贞道,“上回才报了六万……一下就十万了,是不是增长太快了?” “不快,不快,这是平西王自己让我上报的。” 在边上听王辅臣、王吉贞两父子对话的王忠孝也有点目瞪口呆,原来这个王辅臣一直在给朝廷当密探啊!怪不得康麻子后来会那么信任他,还让他当了陕西提督,还给他封了个侯。 “等等!”王忠孝瞧见王吉贞准备提笔去替王辅臣拟奏折,赶紧喊了一嗓子。 王辅臣闻声望向王忠孝。 王忠孝道:“爹爹,这次您应该揭发吴三桂图谋不轨,意图造反!” “什么?”王辅臣给王忠孝的话吓一跳,回头看着儿子,“老二,王爷待我们也算不薄,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他老人家给卖了!” “爹爹,”王忠孝笑道,“这怎么是随随便便把平西王给卖了呢?这可是成全了平西王、鳌太师和康熙小皇帝三家的大好事儿,他们三家都会记着咱们的好的!” “怎么说来着?” 王忠孝道:“平西王这边一准能因为您的一道折子多拿个一二百万兵费,而且他老人家也不会知道您在密折上写了什么,一定会念着您的好。 鳌太师的地位会因为平西王欲反而得到巩固,他当然也会念着您的好。 而康熙小皇帝……他要是有掌权的一天,那必定是已经扳倒了鳌太师或是熬走了鳌太师。而熬走鳌太师遥遥无期,满洲第一巴图鲁的身板可跟铁打的一样!这咱先不考虑。 如果是扳倒了鳌太师,呵呵,那可就是少年英主了!连鳌太师都扳得倒,他还会怕吴三桂?到时候吴三桂不想反也会给他逼反的!您一早就上密折揭发吴三桂,说明您肯定不是吴三桂一伙儿的。那小皇帝还不得把您当成大清忠臣?到时候给您个总督干干,您可就发达了。 另外,爹爹您跟着吴三桂十几年,也得了不少好处,如果不给吴三桂来个狠的,小皇帝又怎么能放心让您专镇一方?” 王辅臣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揭发吴三桂图谋不轨的奏折,可不能用朝廷的邮驿往北京送。” “爹爹,”王忠孝一拍胸脯,“我亲自送去乾清门的侍卫档房!” “不行!”王辅臣一脸严肃地对儿子说,“不能送去侍卫档房,必须得通过可靠的路子送到皇上或太皇太后手里!” “爹,”王忠孝有点为难,“孩儿上哪儿找这样的路子?” 王辅臣一笑,道:“会有的,等你到了北京就会有路子了。” 他又对长子道,“老大,你先照着我之前的意思拟一份吴三桂拥兵十万的折子,明天就发出去!然后再拟一份揭发吴三桂图谋不轨的折子,由老二随身携带,找机会递到宫里头去!” 第十二章 走,进京买官去! 在曲靖府城外,南盘江畔,有一处又破又大的寺庙,名叫白莲寺。在前明天下太平的时候大概也辉煌过一阵子,但是经历了明清交替的天下大乱之后,这处寺庙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除了为数不多的殿阁僧房还摇摇晃晃支撑着,大部分的建筑不是过了火,就是干脆坍塌了。在残垣断壁之间,时不时的还能找着弹孔和扎进土墙里面的断箭。 寺庙虽然破败了,但并没有关张大吉,还是有几位不知哪里来的僧尼捱过了上一轮乱世,也替佛祖保住了这一片香火之地。不过也就是惨淡经营,苦苦支撑,有时候还得为往来南盘江两岸的客商提供些茶饭食宿,赚点小钱,补贴一下生活。 可是如今天下的元气远远没有恢复,地处西南一隅的云贵又能有多少往来的客商?所以这破庙的茶饭食宿生意也是惨惨淡淡的,难得才能开回张。 而今天这处破庙看来是来了大主顾,但这大主顾偏偏对烧香拜佛没什么兴趣,连寺庙都懒得进去,而是在寺庙外面临着南盘江处搭起了一座帷帐。 白莲寺的和尚、尼姑和这家大主顾的仆役们则忙忙碌碌的在这帷帐外面升起了炉子,摆开了厨房,烹起了鸡鸭鱼肉……当然了,佛门中人是不杀生的。虽然那些个鸡、鸭、猪都是白莲寺里面养着的,鱼则是白莲寺的和尚们今儿早上捕来的,但杀生的活儿都是这大主顾家的仆役们负责动手的。 杀完之后,再捐点香油钱,就会大和尚来给念经超度,保证把杀生的罪过给念没了。 这服务苍生的态度,真也是没谁了。 在南盘江西岸渡口旁的官道上,停着一长串车马,还有穿着蓝色行褂和长袍,头戴红缨凉帽的平西王府藩军护卫。这些王府护卫、车夫、马夫乃至跟随的奴仆,白莲寺当中也有酒肉招待,就在官道旁边摆上破桌子烂板凳,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大吃大喝。 看来今儿是有平西王府的大员远行,借着这里置酒饯行。 帷帐之内,坐着不多几人,居中的就是王辅臣、吴国贵和刘玄初,都戴着瓜皮小帽,一身行褂。打横作陪的则是曲靖府的卢知府,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大胖子,云南当地人,是个家里有矿的大财主,举人功名,花钱走了西选的路子当上了知府。 作为一个举人功名的西选文官,知府就是天花板了,可这卢胖子偏偏不死心,还想着更上层楼。于是就搭上了内务府背景的王辅臣,想借着王辅臣的梯子再往上爬一爬。今儿这场饯行宴,就是他给安排的。 这会儿他正一边陪着王辅臣、吴国贵、刘玄初说笑,一边小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在找寻王辅臣的好二儿王忠孝……他可打听清楚了,这小子可是平西王都夸能干的少年英才,王爷准备将他推荐给鳌拜鳌太师了,所以这回上京一定能选上侍卫的,现在使钱正是时候! 可是这王忠孝上哪儿去了呢?怎么不见人影呢?要不把银子投给他爹王辅臣吧!想到这里,卢胖子就摸出了三个信封,其中两个信封里面各有两千两银票,一个是孝敬吴国贵的,一个是送给王忠孝当川资的。还有一个信封里面装了五百两银票,是送给刘玄初的。 在王辅臣代表儿子收钱的时候,王忠孝当然是在和吴小菟依依不舍地话别了……依着他的心思,其实是很想把小菟直接拐走的。可惜他的这点心思好像被吴世琮、吴世珏这俩好兄弟看破了。所以原本孤男寡女,古刹相会的好事儿,就多了这么一对五大三粗的好兄弟。搞得王忠孝非但没办法拐带良家少女,连动手动脚都不方便。 没得办法,王忠孝只能让人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大雄宝殿里面摆了一桌六成素的席面和吴世琮、吴世珏、吴小菟道别——六成素,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全素了! 另外,四个人还以茶代酒,一边喝着普洱一边话别。 “小菟,你放心,最多五年,我一定来云南娶你,到时候我一定当上大官了!” 拍着胸脯和吴小菟定下五年之约的,当然是痴情男儿、大清终臣,外加义薄云天的王世凯了。他已经算好了,今年是西历的1668年,五年后就是西历1673年,吴三桂就是这一年起义反清的。到时候他多半已经赢得了大清少年英主康麻子的信任,说不定都当上韦爵爷,不,是王爵爷了。 到那时正好在私底下把吴小菟收了,这样王吴两家既是把兄弟又是亲家,然后王忠孝就能当个不负“世凯”表字的大清终臣了! 他必须得忠如世凯啊! “要五年啊……”吴小菟一听这话,小嘴就撅得老高,都能往上挂个小瓶儿了。 小菟今年虚岁十五,五年后就是虚岁二十了。 二十岁在如今这时代,都快够得上老姑娘了! 王忠孝瞧了眼吴小菟,小菟委屈的都要哭出来了,真是太让人同情了,同情得忍不住都想把她拐跑了。 “小菟,世凯要先当上大官,并且抬了旗,然后才能把你给娶了。”吴世琮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大哥,这会儿不等王忠孝“拐妹子”,就先替他把道理给说了,“否则,世凯以包衣身份娶了你,你不也是正白旗包衣汉军了?包衣的妻子女儿是要伺候主子的……” “什么?伺候主子?”小菟惊讶地看着王忠孝。 王忠孝说:“就是啊,我们正白旗的主子还是个尖嘴猴腮的大麻子,可丑陋了!” 王忠孝一边说着一边心想:那个麻子大概姓康,叫康麻子……可好色了,让他看见小菟,一准要占为己有的! 吴小菟吐了吐舌头,一脸嫌弃的表情,“我可是贞洁烈女,正白旗的主子别想碰我一下!” 吴世琮和吴世珏则被王忠孝的话雷得目瞪口呆,他俩知道正白旗的旗主是康熙小皇上……这个忠臣能说皇上是个“尖嘴猴腮的大麻子”吗?难不成你王世凯也和我们一样有造反的心思? 王忠孝知道自己说了忠臣不应该说的话,赶紧转换话题道:“小菟,你尽管放心,我爹有弘文院学士明珠的路子,只要银子使到位了,最多一年就能当上蓝翎侍卫。再混个两年,一个三等侍卫肯定能有。到时候我爹必定已经专镇一方,当上提督了,请个抬旗的恩典没什么难的……” “一年加两年就是三年……说好了,就三年!”小菟没让王忠孝说下去,而是自顾自掰着手指头一算,白白嫩嫩的脸蛋就变得粉扑扑还笑吟吟的了,看着特别可口,王忠孝都恨不能咬一口了。 就在王忠孝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把吴世琮、吴世珏哥俩支开的时候,于师爷忽然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见王忠孝还在和吴世珏、吴世琮和吴小菟一块儿吃喝,就赶忙对他说:“二公子,时候差不多了,老爷和吴三爷那边已经收摊了,咱们得出发了。” “好勒!”王忠孝站起身,朝着吴世琮、吴世珏一拱手:“大哥、三弟,咱今儿就到这里吧,我也该出发了……咱们后会有期!” 吴世琮笑着一抱拳:“二弟,哥哥祝你早日得做高官,一展宏图!” 吴世珏也一拱手道:“二哥,你是有真本事的,要不了几年,一定能当上参将,将来就是总兵、提督也不在话下,到时候咱们一块儿给大清效忠!” 王忠孝听了吴世珏的话,差一点就笑出声了,吴世珏可是吴国贵的儿子,还给大清效忠?送终还差不多! 这个时候,吴小菟也站起身向王忠孝行了个福礼,“世凯哥哥,咱们也就此别过……你,你可别忘了今日之约。” 王忠孝则正色道:“小菟,我王世凯必不相负!” 小菟又取出一方绣着一对肥肥的黑天鹅的手帕递给王忠孝,“世凯哥哥,这是小菟绣得鸳鸯帕,你带着去北京,想念小菟的时候就拿出来看一看。” 王忠孝接过手帕,沉吟了一下,道:“小菟,其实我也为你准备了一份告别之礼,乃是一首词,名曰《送别》。” “词?”小菟一愣,“世凯哥哥您还会作词?能念来听听吗?” 王忠孝点点头,然后酝酿了一下感情,张开喉咙,用他那相当浑厚的大嗓门和着一点河南口音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第十三章 康熙,原来你也想造反啊! 北京,紫禁城,慈宁宫。 这是大清太皇太后布木布泰的居所,这位布大妈就是历史上的孝庄文皇后,不过眼下她还不是孝庄文皇后,因为那是她死后的谥号。如今这位布大妈最正式的称呼是日昭圣太皇太后,这是顺治、康熙两代帝王给她上的徽号(尊号),顺治给他妈上了一个日昭圣皇太后,康熙上去后皇太后就变成了太皇太后,辈份见长,体重也见长……已经从一个膀大腰圆的蒙古阿姨,变成了一个心宽体胖的蒙古老大妈。 虽然辈份见长,体重也见长,但是布大妈的实权却没什么上升空间。这是因为眼下的大清朝没有太后垂帘的规矩,所以当年顺治幼年即位后,就多尔衮他们哥几个摄政、议政。顺治死后轮着康熙当小皇帝了,又换了鳌拜、索尼、苏克萨哈和遏必隆这四个顾命大臣辅政。本想着这些个两黄旗、正白旗出身的大臣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和多尔衮、阿济格、多铎这样的旗主王爷没法比,总会老实一点。可谁知道在四个顾命辅政大臣之中又出了个擅权欺君的鳌拜! 现在小皇帝康熙明明都已经亲政了,鳌拜还把持着朝中的实权,身边还有一票党羽,没有他点头,小皇帝就只能管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这鳌拜……是不是想和多尔衮一样当“鳌阿玛”? 想到这里,大妈就长叹一声,眯着一对多阿玛最爱的小眼睛,看向正在他跟前烦躁地走来走去的大清小孩子皇爱新觉罗·玄烨。玄烨其实还是个小孩子,个头不高,还有点瘦,小鼻子小眼睛,还有一脸的大麻子,样貌实在不敢恭维,再加上一套日常穿着的蓝色素净常服,看着也没有多少天子威仪。 这康熙现在虚岁才十五,周岁才十四岁半,搁在后世还未成年,即便按照清朝的标准,也不算成年。但架不住康麻子“努力”啊,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日理万机的国家领导人了,而且还有了六个老婆和一个儿子,妥妥的“人生赢家”——人生出来就是赢麻了的赢家。 虽然他生出来就赢麻了,但他本人还是很上进的,要不然也不会急吼吼的在十三岁(周岁)就指使他的岳祖丈索尼上疏请他循顺治十四岁(也是十三周岁)亲政的惯例,亲自出来领导大清朝了。 可问题是,小孩子皇康熙明明已经亲政了,但是朝廷里面的大臣却依旧听从鳌拜的指令,把小皇帝康熙给架空了。 而为了显示自己的威权,这个鳌拜在康熙亲政后不久,就伙同其党羽给另一个顾命大臣苏克萨哈安了足足二十四条大罪,最后还在御前“攘臂上前,强奏累日”,强迫康熙同意将苏克萨哈处以绞刑,并诛其族。 杀了苏克萨哈之后,朝廷内外已经没有人敢顶撞鳌拜了,因为谁都看到了苏克萨哈的下场。小孩子皇帝连苏克萨哈这样的顾命大臣的命都保不住,谁还敢和他混? 所以从康熙亲政到现在,大清朝的实权仍然在鳌拜手里紧紧攥着。 这样的局面如果换成同治、光绪、宣统这仨小孩子皇,估计也就躺平了。可康熙毕竟是个超努力的小孩子,躺平是不可能躺平的,大权是必须要夺回的,而要夺权,那就必须造满洲第一巴图鲁的反。 可是要造鳌拜的反也不容易,现在的康熙连个像样的“逆党”都没有,除了布大妈之外,能和他密谋一下的,也就是皇后赫舍里氏的叔叔索额图、曾任内务府总管大臣的弘文院学士明珠,还有康熙的亲哥哥裕亲王福全。 这几位现在都在慈宁宫的大殿里头,躬身垂手在边上站着,一个个都愁眉苦脸地看着他们的小圣君康熙……看起来他们的“反情”不佳啊! 慈宁宫的大殿外,布大妈的贴身女官苏麻喇姑和另一个名叫张小玉的姑姑,正紧张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得赶紧通风报信。 好在鳌拜现在也不怎么把小孩子皇康熙放在眼里,也没花太大的精力去监视康熙和布大妈他们。所以康熙他们还能在慈宁宫里面放心的密谋造反! “皇玛嬷,”小孩子皇康熙突然站定了,回头看着布大妈,用他那个正在变声期的公鸭嗓子说道,“您不是一直都和孙儿说有鳌拜在,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他们几个都不敢轻举妄动吗?可是王辅臣最新上的密折却说吴三桂最近疯狂扩军,麾下兵马已经多达十万,而且还加紧操练兵马,日前还在昆明城外校阅三军!您说他这是想干什么?是不是马上就要造反了?咱们能不能派鳌拜去剿灭他?” 派鳌拜去剿灭吴三桂倒是个好主意! 这个鳌拜是满洲第一巴图鲁,是很能打的。吴三桂也不差,行军打仗一辈子,手底下精兵猛将无数。这俩老头交手一定有的好打,到时候康熙就能在北京稳坐金銮殿,一步步把鳌拜的权都夺到手里了。 布大妈没有马上回答康熙的问题,而是将小眼睛转向了索额图,“索额图,你怎么看?” 索额图赶紧走到布大妈跟前,撩起官袍往下一跪,然后才斟酌着说:“回禀太皇太后,奴才觉得吴三桂搞出这样的动静无非是为了多从朝廷手里要点兵费,并不是要反。这几年朝廷扣吴三桂的兵费的确有点多了,估摸是把他逼急了,才摆出一副拥兵自重的姿态,好在今年的兵费之议上多拿点筹码。” 布大妈又看着明珠,笑着问:“明珠,你怎么说?” 仪表堂堂,气质儒雅的纳兰明珠也赶紧拎起袍子走出来给布大妈跪了,“回禀太皇太后,奴才以为吴三桂敢于摆出拥兵自重的姿态,就是拿准了鳌拜不敢离开北京。如今朝中带过大兵的老将所剩不多了,除了鳌拜之外,就是鳌拜的两个弟弟穆里玛、卓布泰和安亲王他们几位了。穆里玛、卓布泰恐怕不是吴三桂的对手,安亲王身体不好,不可能出山带兵,所以……奴才觉得鳌拜最后还是会安抚一下吴三桂的。” 安亲王岳乐是皇族里头所剩不多的宿将,本来是足以和鳌拜分庭抗礼的人物。但是因为顺治皇帝临死前大概是出天花出昏了头,一度居然想把皇位传给岳乐这个爱新觉罗宗亲里面出类拔萃的亲王。这可把岳乐给坑苦了,不仅皇上没当上,还成了北京城内的头号瘟神……好在岳乐自己也知趣,康熙即位后就躲家里装病。鳌拜也就不寻他的晦气了,但是于公于私,也不会让他出来带兵打仗。 岳乐不出,鳌拜又不能离开中枢,那能“稳赢”吴三桂的大将在如今的大清朝堂上恐怕是没有了。 明珠顿了顿,又往下说:“太皇太后,奴才甚至觉得这吴三桂和鳌拜私底下有可能会沆瀣一气!” 康熙哼了一声,小眼睛瞪着明珠,用一种显得威严的语气问:“明珠,你的意思是鳌拜这老奴在养寇自重?” “皇上圣明。” 康熙又是一声冷哼:“等朕收拾了鳌拜,再去收拾吴三桂这个西南老贼!” 听见康熙说要收拾鳌拜,明珠、索额图都是一哆嗦,只有康熙皇帝的哥哥,今年周岁不过十五的裕亲王福全勇敢地站了出来,朗声道:“臣福全,愿随皇上擒杀国贼、扫除逆臣!” “好!”康熙大声叫好,然后又目光阴冷地扫了扫索额图、明珠,这两位也赶紧压低声音表态道:“奴才等愿随皇上擒贼除逆,还大清一个朗朗乾坤!” 康熙闻言大喜,他现在已经有了福全、索额图、明珠三个心腹,再加上一个老奶奶布木布泰,还怕什么鳌拜? 他刚想到这里,大殿外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脆但有些颤抖的女声:“太皇太后,皇上……鳌太师入宫了!” 第十四章 谁敢动满洲第一巴图鲁? 听见鳌拜入宫,刚才还表态要帮着康熙小皇帝擒贼除逆的索额图、明珠这俩大清忠臣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脸色都吓得煞白煞白的。 那可是鳌拜! 大权在握的满洲第一勇士! 而且这个满洲第一勇士还曾经迫使康熙同意诛杀了顾命大臣苏克萨哈全家……如果让他知道索额图和明珠在帮着康熙这个小孩子皇帝“造反”,那索额图和明珠这两家子可就保不住了。 看到索额图和明珠的怂样,康熙心里那叫一个失望啊! 鳌拜再猛,现在也是个快到六十岁的老头子了,说不好听的,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虽然他是满洲第一巴图鲁,可你们两个不也是侍卫出身吗?侍卫不就相当于巴牙喇白甲兵吗?你们怎么就那么怕鳌拜?鳌拜当年也就是个白甲兵,难道你们两个白甲兵还打不过鳌拜一个白甲兵? 康熙正失望呢,他的好哥哥福全已经拍起胸脯要帮弟弟抓鳌拜了,“皇上,您别担心,有臣在呢!若是那个鳌拜胆敢图谋不轨,臣就替您拿了他!” 果然是好哥哥啊! 康熙心里面一阵感动,正准备和福全哥俩密谋一个擒鳌拜的计划呢,那边布木布泰忍不住发话了:“福全,你说什么呢?鳌拜好好的顾命大臣,怎么会图谋不轨?而且他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图个什么不轨?他今儿入宫,多半是王辅臣在上奏折的时候也给他上了禀帖,这都是皇上亲政前的老规矩了。” 康熙一听这话,顿时心安了不少,又回头看了看索额图和明珠,发现这俩货的脸色也好看一点了……又都是一脸的忠勇了。不过康熙对这两位大清忠臣还是没多少信心,他们忠大概是忠的,但肯定打不过鳌拜。看起来还得多找一些和福全这样胆肥的一起去打鳌拜才行! 想到这儿,康熙就对索额图、明珠道:“索额图、明珠,你俩先回去吧。朕和裕王去见鳌拜就行了,想来这鳌拜也不敢拿朕怎么样。” 布木布泰看见孙儿的胆子挺壮,便笑着说:“那是当然的,爱新觉罗家的江山哪是鳌拜一个奴才能篡得了的?玄烨,福全,你们放心去吧,皇玛嬷在慈宁宫等你们回来一起吃午饭。” 康熙就是个不知道鳌拜有多厉害的少年,当下就笑着对布大妈道:“皇玛嬷,我和福全去去就来。” 说完就和福全两个人一块儿向布大妈行了一礼,然后大步出了慈宁宫大殿。 大殿外头就两个姑姑,一个是布大妈的陪嫁丫鬟苏麻喇,是个比布大妈还长一岁的蒙古大妈。因为清朝的高级宫女、女官都可以唤为“姑姑”或“姑”,所以人们都称她为苏麻喇姑。 另一个姑姑倒是年轻貌美,才二十四五岁的模样,姓张,名小玉,和王忠孝一样,都是正白旗包衣汉军出身,刚才向康熙和布木布泰报告鳌拜来了的就是她。看见康熙出来,她赶紧行了个蹲安礼,又用右手三拂鬓角,代表三叩首,然后才向康熙报告:“秉皇上,刚才桂公公来报,说鳌太师已经入了宫,正在南书房外候着。” “哦,小桂子在哪儿?”康熙瞥了这张小玉,果然是个美人,就是有点老了……看着都快二十五了,老姑娘一个了。 “回禀皇上,桂公公等人都在慈宁门外候着,奴婢这就去叫他们进来。” “不必了,”康熙笑了笑,“就是几步路而已。”随后又朝着哥哥福全一招手,“福全,咱们走吧!” 说着就背着手大步向慈宁门走去,裕亲王福全也马上跟了上去,兄弟俩一块儿去会鳌拜鳌太师了。 …… 满洲第一巴图鲁,议政大臣,世袭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加太师兼太子太傅瓜尔佳·鳌拜,这个时候正在如同一尊粗壮的金刚一般,坐在乾清门外的侍卫档房里面,闭目养神,等着小皇帝召见。 清朝的侍卫处并没有自己的衙门,但也有一个“上班打卡”的地方,叫做“侍卫档房”,就在乾清门外。这个档房主要负责的事儿就是“办理奏章、收发文移”……实际上就是个门房、传达室之类的机构。 另外,领侍卫内大臣的大印也存放在侍卫档房里。这个大清的领侍卫内大臣有六人,上三旗各出两人。但是大印只有一颗,由侍卫档房的主事、笔帖士保管,印匣的钥匙则由皇帝在六位领侍卫内大臣中指定一人佩带。而这个人当然就是鳌拜鳌太师了! 不过鳌拜通常是不会到侍卫档房坐班亲自“收发文件”的,因为除了领侍卫内大臣之外,他还有一个比领侍卫内大臣更重要的官职——议政王大臣! 清朝初年一直到乾隆年间,都有一个议政王大臣会议,而这个会议的权力在清初的时候一度非常大,是凌驾于内阁和六部之上的机构。而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如今的权限,就是“凡军国重务,不由内阁票拟者,皆交议政王大臣会议”。 说人话,就是只要皇帝不想或是不能决定的事儿,都由议政王大臣会议说了算。在议政王大臣会议决定后,再由内阁交给相关的衙署执行。 由于康熙皇帝是虚岁八岁即位的小皇帝,在虚岁十四之前一直都由辅政顾命大臣掌权,所以他根本没法让内阁票拟。所以四辅政们就能通过领导议政王大臣会议来向内阁(负责拟旨)和六部发号施令,治理天下……是不是有点西洋贵族议会的意思? 而熬死了索尼,斗垮了苏克萨哈,压服了遏必隆的鳌拜,实际上就是个“贵族议会多数党领袖”——他必须通过议政王大臣会议,把自己的意思变成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公论,才能压住小皇帝康熙的大义名分,从而把持六部,掌控朝局。 从某种程度上说,康熙和鳌拜的冲突,也有点皇权和……议会冲突的意思! 但是和西洋英吉利国的议会不同,大清的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基础是非常薄弱的。大清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基础就是八旗部族的武力,其实就是一种部落联盟的军事民主。可随着大清入关定鼎中原,八旗子弟大多入了北京,过上养尊处优的好日子,八旗部族实际上也不存在了……都变成北京内城吃铁杆庄稼的大小老爷了,而且这帮八旗子弟也不剩多少武力了。 在鳌拜鳌太师看来,大清如今还可以维持,就是因为有他鳌太师,只要他鳌拜还在,八旗兵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虚影就能撑得住。靠着这点虚影,他鳌拜就有办法以汉制汉,把吴三桂压得死死的。吴三桂那老东西就算闹腾几下,也就是想多搞几个钱,翻不了天的。等熬死了吴三桂,大清的天下也就真的稳了。 鳌拜正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一个穿着黄马褂的矮胖子侍卫乐呵呵从外头进来,朝着鳌拜行了个打千儿礼:“卑职多隆请太师大安。” 这个胖侍卫名多隆,钮祜禄氏,苗正根黄的满洲镶黄旗,和鳌拜是一个旗的。他阿玛当年也是个满洲勇士,可惜是有命立功无命享福的主儿,才进北京没多久就出天花出死了,留下了一个一等阿达哈哈番(轻车都尉)的世职、一大笔遗产和多隆这根独苗。 这个多隆虽然是蜜罐里长大的,但他也算争气,除了嘴馋把自己吃成了个球,还喜欢去八大胡同半日游,也就没啥恶习了。而且这胖子还有几下子武艺,还精通满、蒙、汉三族文字,是个胖学霸,在他这一代八旗子弟当中也算是上进的,所以早早就挑上了侍卫,还当了负责档房事务的随印协理事务侍卫领班。 鳌拜瞅了这个多胖子一眼,忍不住就乐了起来:“多隆,你怎么又胖了?” “托太师您老人家的福,如今天下太平,四海无事,卑职这个乾清宫跑腿的也落得个清闲,动得少了,能不胖吗?” 鳌拜哈哈大笑:“你个小多子就是嘴甜,会哄人!明明是你嘴馋,整天吃个不停,连侍卫档房里也随处可见你的零嘴,还说托老夫的福。要不老夫调你去宁古塔军前带兵,不出一年,保你掉二十斤肥膘。” “别介,卑职这样挺好。”多隆满脸赔笑道,“对了,皇上和裕王已经到了,主上让卑职请您老人家赶紧去南书房谒见。” “哦,”鳌拜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笑着道,“皇上和裕王来得很急啊。” 多隆点点头道:“可不是吗,皇上听说您老人家觐见,马上就赶过来了……对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儿了?” 鳌拜笑了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吴三桂那老小子又不消停了。” “那可如何是好?” “没事儿,有老夫在,西南的天塌不了!” 第十五章 鳌拜,你和吴三桂是不是同党? “皇上,议政王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加太师兼太子太傅,一等公鳌拜到了。” 随着胖子多隆洪亮的嗓门响起,乾清宫隔壁的南书房里面的康熙和福全哥俩都给对方投去了鼓励的眼神——我们是爱新觉罗的好男儿,不怕鳌拜这等乱臣贼子的! 和哥哥对完了眼神,康熙小皇帝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又努力在一张麻脸上挤出了灿烂的笑容,然后大喊声:“宣!” 接着就看见南书房门口的帘子被人挑起,一个在满洲人中颇为少见的壮汉,迈着大步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这走路的姿势看着都嚣张跋扈,目无君上啊! 走路走得那么霸气的当然就是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鳌太师了,这老爷子虽然快六十了,但是身子骨却强壮依旧,一张老脸上全是横肉和钢针一样的白胡子,两只眼珠子总是瞪着,看谁都是恶狠狠的。不过他这个老贼和多尔衮多阿玛还不能比,后者是顺治的阿玛!而他还是康熙帝奴才,所以见着康熙以后还得下跪叩拜,大声呼喊:“奴才鳌拜,恭请主上圣安!” 虽然喊着“恭请圣安”,但是他的嗓音却一点不恭顺,听着跟打雷似的,真是太嚣张,太跋扈了! 康熙小皇帝虽然心里头恨极了鳌拜,但是一张麻脸却笑得跟开花似也,笑吟吟道:“太师请起,小桂子,给太师搬把椅子过来,再给太师上茶。” “嗻。”跟康熙一起的贴身太监小桂子应了一声,就冲着守在南书房里面的三个小太监一招手,这三小太监悄没声就滑溜出去了,没一会儿,其中的两个太监就为鳌太师搬来了一把太师椅,另一个太监则捧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一个茶碗。太师椅被摆在了鳌拜身后,而托盘则到了小桂子公公手中,小桂子亲自捧到了鳌拜跟前,殷勤地道:“太师,您请坐,您请用茶。” 鳌拜也不和康熙假客气,大马金刀的就往椅子上一坐,觉得有点口渴,就顺手接过茶碗喝了一大口。 康熙这个时候就笑着问鳌拜:“太师,今儿天那么热,您大下午的进宫有什么要紧事儿吗?要没什么大事儿的话,就交议(交议政王大臣会议商议办理)吧……朕还想和裕王再斗一会儿蛐蛐呢!” 听见康熙说斗蛐蛐,裕王福全马上就跟戏精上身似的,摸出个装蛐蛐的竹筒在手里把玩起来了。 鳌拜看见小皇帝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面就有点失望。想当年老主子太宗皇帝和今上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已经帮着老汗主持家务,把家里的日常事务,财政收支都管理得井井有条,特别是钱财方面,假账做得天衣无缝……老汗和诸贝勒没有一个能看出不对的。可今上呢?就知道斗蛐蛐、射兔子和做一些奇奇怪怪的算术题,一点都不学好。 想到这里,鳌拜就叹了口气,从袖兜里面取出了一份禀帖,是王辅臣派手下日夜兼程送来北京的——那份给康熙的奏折也是一起送到的,清初的规矩,奏折和禀帖都不必通过邮驿,直接派家人或属下往上送就行了。 “皇上,您看看这个。”说着话,鳌拜就把那份禀帖递给了小桂子,小桂子又拿给了康熙。 康熙从信封里面取出了王辅臣的禀帖,装模作样看了起来。禀帖上的内容和奏折里面差不多,都是说吴三桂最近疯狂扩军,将手底下藩军和绿营的丁余都编入行伍,加紧操练。还说云、贵的藩军和绿营兵因为粮饷两缺,兵额不足,而人心浮动,军中还有残明余孽在蛊惑人心。全靠平西王威恩并施,才勉强维持住了局面…… 康熙看完了禀帖,一脸困惑地问:“这个王辅臣的禀帖已经到了太师这边,他的奏折呢?怎么没有见到?多隆,侍卫档房有没有收到过?” “皇上,”胖多隆赶紧回话道,“王辅臣的奏这匣子昨儿就送到了,是奴才亲自送进南书房的。” “什么?”康熙一愣,“有这事儿?” 旁边的桂公公连忙指着康熙跟前的御案上摆着的一对奏折说:“皇上,确有此事,当时您急着要去射兔子,就让奴才先拆了匣子,拿出奏折搁在案几上。” “有吗?”康熙一副诧异的表情。 “皇上,容奴才给您找找。”小桂子说。 “快找,快找找。” 小桂子应了一声,就装模作样地在那一堆奏折中翻了翻,果然翻出一本折子,双手递给了康熙,“皇上,就是这本。” 康熙拿过折子一瞧,没错了,就是刚才自己塞进去的那本了! “还真有……”康熙一脸尬笑,“朕疏忽了,幸好有太师在,否则可就误事儿了!对了,太师,这个王辅臣一会儿说吴三桂拥兵自重,一会儿又说没吴三桂压着下面人就要出乱子……这前后矛盾啊!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吴三桂到底是忠臣还是逆臣?” 果然是小孩子…… 鳌拜听了康熙的话,温和地一笑:“皇上,王辅臣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吴三桂拥兵自重要加钱!” “要加钱?”康熙故意一皱眉头,“云贵的钱都叫他截留了,朝廷一年还补贴他三百万两,怎么还不知足?” “皇上,”鳌拜笑道,“云贵都是穷地方,刮不出多少油水。而吴三桂抚定西南的过程中的确收编了许多残明、李闯、西贼的兵马,虽然咱们只给了他三四万兵额,但是需要他安置的人数却在十万以上。一年三百万两的兵费,的确不大够用。” 康熙眉头深皱,这个鳌拜居然帮着吴三桂说话!难道他们是同党? 想到这里,康熙又问:“十万大兵好像很多啊……太师,这个吴三桂会不会造反?” 鳌拜笑道:“皇上,这吴三桂会不会造反,奴才也说不准。毕竟吴三桂拥兵十万,坐领天南,有不臣之心也不奇怪。不过只要奴才在一天,咱大清就不怕他吴三桂不臣,他敢反,奴才就带兵把他给灭了!” 康熙问:“太师,您要出马去打吴三桂?” 鳌拜摇摇头:“皇上,现在吴三桂不还没反吗?先帝当年封吴三桂为平西王时,曾与约定世领天南,与国同休。现在吴三桂一代都没完呢,就给灭了,也太让人寒心了。现在吴三桂只是要钱而已,给他加一些就是了。” 你们就是同党! 康熙心里那个生气啊! 加钱?那是朕的钱!你们是不是想都拿去分了? 虽然生气,但是康熙却能做到麻颜不惊,这叫喜怒不形于色。 麻颜不惊的康熙接着又跟鳌拜打听道:“太师,咱们给他加多少合适?” “加个几十万吧,”鳌拜想了想,道,“吴应熊昨儿派人到奴才府上知会,说他的三弟吴国贵两个多月前就从云南出发了,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该到北京城了。到时候奴才亲自去和吴国贵谈,争取把康熙八年朝廷拨给云贵两省的兵费总额控制在三百五十万两库平银之内。” 康熙叹了口气,麻脸上全是无奈:“嗨,三百五十万就三百五十万吧……反正我大清有的是银子!太师,这事儿就有劳您去操办了。” “奴才领旨。”鳌拜一边接旨,一边在心里头琢磨:皇上果然还是个孩子,看来这大清天下还得靠我这个老当益壮的忠臣撑着…… 第十六章 康麻子,你的世凯来了! 大清康熙七年七月,北京城。 这座大清的首善之都,同时也是如今北方最繁华的经济中心,自打清廷入主以来,就分成了内外两城。内城外城,泾渭分明,内城只许旗人和依附于八旗体系的包衣人、苏喇家奴(旗人的家奴,不是包衣人)等人居住,而外城则允许汉民居住。是允许汉民居住,并不是只有汉民居住。 实际上,北京外城大部分的产业也是属于八旗权贵、内务府大包衣或是大清小麻子皇帝本人。那个写了本《红楼梦》养活了不少红学家的曹雪芹的故居,就是崇文门外蒜市口一代的“十七间半”房产。这处房产就位于北京外城,是老曹家得势的时候置办的。 另外,内务府正白旗曹家当时在北京外城还拥有不少店铺和宅院,在北京城外还有田庄,在通州张家湾码头一带还有当铺、田产、染坊,真可谓是一身奴气,两袖银风。 这个两袖银风的老曹家在内务府的包衣人世家中,只能算是群贪之一,比他家更豪横的许是没有,但是肩碰肩那可是有一大群的,至于贪少点的包衣人世家,更是数都数不过来了。而这些包衣人世家和上面的八旗权贵、皇亲国戚相比,又算不了什么了。这帮人当初打进来的时候又是圈地又是占房的,个个都为子孙们抢足了足够挥霍十辈子的产业。现在还把持了天下过半的顶戴,如果吴三桂的反再不好好造,他们还能世世代代两袖银风下去……再爽没有了! 到了如今,不仅北京外城的产业大多姓了“旗”,就连北京城外乃至整个顺天府和邻近的宣化、遵化、永平,也到处都是旗田、旗庄和被旗人老爷还有包衣人甚至更低级的苏喇家奴们占有的田产。 寻常的汉民在北京外城和北京周围一带,几乎就沦为了没有产业的佃客了。 虽然汉人们的产业都被旗人老爷、包衣老爷、苏喇家奴老爷们巧取豪夺去了,但是日子还是得咬着牙过下去。要不还能怎么办?造反也打不过,饿死又不甘心。 好在老天开眼,那些旗人老爷当中最凶恶的八旗老东西大多短命,好日子过了没几年就因为各种原因死了个七七八八……大多是出天花出死的,还有不少是狗咬狗咬死的,也有许多是去和李定国、郑成功他们打仗给打死了。而这恶人的子孙大则多学好了,除了吃喝嫖赌之外,就是贪污受贿,挖大清墙角,基本上算是讲道理的好人了。 而这帮学好了的旗人大爷的带动下,北京外城的市面可就繁荣起来喽,各种各样的吃喝玩乐,天南海北的新奇玩意,八大胡同里面的女妓还有相公……都给大爷们整上,旗人大爷们有的是钱! 整个北京外城,充满了一种腐朽的活力。 真是腐朽的让人向往啊! 不过今儿,北京外城不知怎么了,突然闯进了一群不学好的“旗兵大爷”,一人双马,人人都穿着深色的行褂,头戴红缨凉帽,斜背一丈二尺到一丈六尺的长枪,枪尖还用麻布小心包裹着,显得非常爱惜,副马上除了行李还有卷成一包的土黄色布面铁甲。而更让正在北京外城晃悠或是营生的旗汉人等感到诧异的,还有这伙“旗兵大爷”有一种久违的令人生畏的气势,只看见他们一个个面色铁青,昂首挺胸骑在马上,而且列出严整的队伍从永定门入内,沿着正阳门外大街一路向前。走得不快,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迫感,仿佛就是那帮出天花出死了的老东西们都从棺材里面爬出来教自家的不肖子孙如何当恶人了。 正阳门外大街那可是热闹地界,大街两侧鳞次栉比的都是铺面。这伙“旗兵大爷”又是踏着饭点入城的,正阳门外大街上可热闹了,各家饭馆茶楼的伙计都站在街上大呼小叫地迎客,刚刚做好的熟食点心的香气沿着大街飘散,闲来无事的八旗子弟们三五成群,正准备下馆子喝小酒,突然看见自己的“死鬼老爹们”进城了,全都呆住了……今儿什么日子,清明节吗? 街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看着这支马队缓缓而过,几个反应过来的八旗子弟已经高声发问了起来:“马上的爷们,你们是哪儿来的?是不是关外的?” 谁都知道关内的八旗子弟,特别是北京城的八旗子弟现在都学好了,除了那些老的,就少有如眼前这伙人那般凶悍的了。但是关外八旗好像还挺凶的! 这队“旗兵大爷”中领头的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好男儿,长相都很出众,一个年纪老一些,四十岁上下,蓄了一部络腮胡子,正是吴国贵。另一个要年轻很多,看着只有十七八岁,当然就是王忠孝了。 这两位是四月份离开云南的,走了三个月才斜穿了整个大清朝,来到了大清都城北京。 在进城之前,吴三桂派来的那个军师刘玄初就提出要给城里面的八旗天兵一点厉害的瞧瞧,得拿出平西王藩军的精气神,别叫人看扁了。 现在吴三桂已经改变策略,要给大清凶一个了,所以吴国贵他们也得表现得凶一点。 于是吴国贵就命令手下和王忠孝他们收拾一下,然后背上大枪,牵上副马,挎上弓箭和腰刀,整队入城,好叫北京城的八旗兵见识一下平西藩下的好男儿。 这会儿听见有人打听自家的来历,吴国贵就在马背上一抱拳,张开大嗓门吼道:“老少爷们请了,吾乃平西藩下都统,二等男爵吴国贵!今奉王命入京参觐!” 啊,竟然是吴三桂的麾下! 这吴三桂的兵还真是精啊! 大街上看热闹的旗人大爷都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儿,这吴三桂原来真要造反啊!这都天下太平那么些年了,还养着这样精锐……这不是为了造反,又是为了什么? 正阳门大街之上,一时人人噤声,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队人数不多的马队,气势汹汹地路过。 “世凯,”吴国贵却觉得气氛还不够,于是就对身边的王忠孝道,“来,唱一个!” “嗻!” 王忠孝应了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就开唱了! 他上辈子就是个音乐爱好者,虽然没有更进一步成为一名文艺工作者,但是这个爱好还是一直保留到积劳成疾……这回他不仅有了好长相,还有了一副好嗓子,可惜依旧吃不了文艺饭,只能在来北京的路上唱点小曲解闷了。 结果唱得太好,一曲《送别》就把大家伙给唱哭了。 不过这回到了北京城,他可不能再唱《送别》了,得换个歌来唱唱,而且他早就想好了一首《大清送终歌》,这首歌成为大清正式国歌的六天后,武昌就起义啦! 在来北京的路上,他就经常唱这首《送终歌》,现在正好拿来应一应景。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康熙皇帝当头的鸿运给唱没了一些? 王忠孝酝酿了一下,然后就扯开嗓子吼上了:“巩金瓯,承天帱,民物欣凫藻,喜同袍,清时幸遭。真熙皞,帝国苍穹保,天高高,海滔滔……” 这首“大清送终歌”在王忠孝来北京的路上就教过自己和吴国贵的手下,这会儿他带头一开腔,就有不少大嗓门的汉子跟着一起嚎上。 一百多名平西藩下的骑士,就这样且歌且进,走在北京外城的正阳门外大街之上……这场面,可把某些人给吓哭了! 第十七章 赤胆忠清吴应熊 当吴三桂藩下的人马且歌且行,大摇大摆走在正阳门外大街上的时候,正阳门大街的珠市口一带,一座二层楼高,挂着“杨三茶馆”招牌的茶楼的二楼,靠着正阳门外大街的一个包间里面,正坐着两高一矮,总共三个穿着颇为体面男子。 其中那矮个子其貌不扬,胖胖的身体略显臃肿,细眉大眼,厚嘴唇,一眼看去极是忠厚朴拙,他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伤心难过的事儿,居然在那里吧嗒吧嗒流着眼泪。 那俩高个子的中年男子似乎是他的朋友,看见他伤心落泪,都在那里好言相劝。 其中一个吊眉小眼,一脸凶相的三十来岁男子嚷嚷着道:“吴大哥,莫哭了,男儿大丈夫,有泪不轻弹嘛!就算你阿玛真要造反,也用不着哭啊!你看看你阿玛的藩下壮士,多精锐啊,没准那就成了……” 边上另一个浓眉大眼的高个子青年连忙打断道:“俺答公,你就别吓唬吴叔父了,平西王现在只是向朝廷示威,目的只是想多要俩钱,怎么可能造反呢?平西王要真造反,就不会让吴国贵那么大张旗鼓来北京了。到那时平西王一定会表面恭顺,暗中遣人接吴叔父回云南一起做大事。” “精忠贤侄,你也别乱说了,我能做什么大事?”那胖子哭丧着脸,“如果我阿玛真的,真的反了,我也不会跑去云南的……我是大清忠臣啊!” 两个高个子一块儿摇头,表示不相信。 “怎么能不跑呢?不跑是要杀头的!”那吊眉小眼的汉子说,“不是杀你一个,连你家的老婆孩子都要杀的!” 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连连点头:“就是……必须得跑,不跑那就是死全家!吴叔父,我和您说,这间茶馆的主人杨三可是个有门路的,他可是直隶罗教的一个头头,暗中主持一个什么三郎香会,在运河漕工当中有许多门徒,北京外城这里也有他的徒弟。您送他个一二千两,再许他一场泼天富贵,他就有办法把您从北京城里弄出去,然后再沿着运河一路送您去江南。只要到了江南,那可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那胖子眼泪汪汪,只是摇头:“俺答公,精忠贤侄,你们别说了,你们越说我越害怕!而且,我老婆是和硕格格,她是太宗皇帝的女儿,怎么肯跑?又怎么跑得了?” 听着三个人对话的内容,就知道他们仨不是什么好人了。其中那个矮胖子就是平西王吴三桂的长子吴应熊,他娶了皇太极的女儿,顺治的妹子当老婆,就是那个和硕建宁公主。论起辈份,可是康熙皇帝的姑父。 那吊眉小眼的高个子则是尚可喜的长子尚之信——他和顺治皇帝混得很熟,还被顺治皇帝封了个俺答公,意思是“好兄弟公”!这要论起辈份,康熙皇帝都该管他叫一声“尚叔叔”的。 而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当然就是耿精忠了。他是第一代靖南王耿仲明的孙子,论起辈份比吴应熊、尚之信要低一辈,所以称吴应熊为吴叔父,不过管尚之信还叫“俺答公”。这个“俺答公”可是顺治亲口御封的,北京城里头的旗人、包衣人都这么称乎尚之信。 这三位都在北京当人质,也算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处了那么多年,关系不好也难了。不过他们的身份毕竟敏感,不方便明着会面,所以就常常换上便服溜出府邸跑到珠市口的杨三茶楼喝茶聊天。 而这杨三茶楼的主人可是个黑白两道都能走得通的“大混混”,祖上据说还是锦衣卫里面的大佬,直隶京师一带吃公门饭的汉人有不少还是他家的故旧。 另外,这杨三还和北京内城里头的不少八旗权贵和内务府的大包衣有业务上的往来——这些权贵和大包衣手里头都有大把的闲钱用来放印子钱,但他们不会自己出面,只会出点本钱,同时在幕后当保护伞。而被摆在前台的,就是杨三这样的大混混了。 而吴应熊、尚之信、耿精忠和这个杨三就更熟悉了,他们到了他这里,内务府粘杆处派出的“耳朵”一准就聋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真要有什么万一的时候,也有可能走杨三的路子逃一条活命。 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而且吴应熊可是一大家子人呢,老婆建宁公主还是康熙的姑姑,家里面全是内务府派出的耳目,他要一个人跑,成功的可能还有点。但是想要拖家带口一起跑,基本就是做梦。 看见吴应熊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尚之信和耿精忠也不忍心再劝他跑路了。尚之信叹了口气:“可惜先帝不在了,要不然何至于此?说起来还是先帝对咱们四藩好啊!” 耿精忠听见尚之信提起“四藩”,眼前忽然一亮:“我怎么给忘了,我贞姑姑前些日子已经到北京了,她可是太皇太后的干女儿。吴叔父,你不如去求求贞姑姑,让她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说点好话……总要让太皇太后和皇上知道你和你阿玛是不一样的,你是忠大清的。” 吴应熊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道:“对,对,贞妹子一定知道我是忠大清的,我对大清可是赤胆忠心啊!” 尚之信也点点头说:“其实太皇太后向来是知道吴大哥你有多忠心的……你要是能袭了平西王,那可就天下太平了。” “我袭平西王?”吴应熊苦苦一笑,“但愿有这一天吧!” 耿精忠道:“一定会有的,你阿玛都快六十了,还能蹦跶多久?” “精忠,怎么说话呢?我可是孝子!” 耿精忠两手一摊:“这不是忠孝难两全吗?叔父,您到底想当忠臣,还是想当孝子?” “我,我,我还是当忠臣吧!” …… “吴叔父,我们就在这儿散了吧,小侄家住内城东边的豆芽菜胡同,得走崇文门入内城才顺溜。建宁公主府在内城西边的石虎胡同,您得走宣武门进内城……咱们不如就在正阳门外分头走吧。回头等小侄安顿好了,再去建宁公主府上拜见。” 北京外城的正阳门外大街也没多长,王忠孝骑着大马唱着歌,一会儿就走到了正阳门箭楼外头了,到了这里可就不能再耀武扬威地前行了。因为入了正阳门可就到了皇城正门大清门了!你这一百多个平西藩下的骑士要是背着大枪,挎着弓刀,直接开到大清门外……这是想干嘛?惊了康熙小麻子算谁的?所以这一行人就得夹起尾巴,拐弯进城了。 而王忠孝也不打算跟着吴国贵一起去石虎胡同见吴应熊,他来北京可是为了帮康熙打鳌拜,当大清终臣的。所以必须得和吴应熊保持距离,在他如愿以偿之前,最好别跟吴应熊见面,所以才提出要和吴国贵分头入城。 吴国贵这一路上和王忠孝处得不错,这小子嘴挺甜的,能说能唱能逗乐,武艺也好,还能一块儿打个猎改善一下伙食。所以这会儿也没想到王忠孝马上就要翻脸不认吴了,还乐呵呵一挥手道:“去吧,去吧,等你安顿好了再来石虎胡同,咱俩再好好聚聚!” “好好,”王忠孝笑着冲吴国贵一抱拳,“叔父,小侄就在此别过了!” 说完,王忠孝又和刘玄初刘大军师道了别,就朝着自己的伙伴们一招手:“于师爷,王麻子、王大炮、小李子、小安子、小全子,咱们回家去!” 第十八章 我在北京有大院! 这大清治下老北京的内城和外城,几乎就是两个世界了。 外城充斥着人间烟火之气,街边全是各种买卖,来来往往的都是三教九流,摩肩接踵的,叫卖吆喝之声不绝于耳,还有不计其数的戏园子和青楼楚馆,天天都热闹得都跟过节似的。满北京的旗人、包衣人大爷们都乐在其中。 而内城则是一片冷冷清清,大街上行人和车马都不大多,街边也没商铺,大好的地段都是深宅大院,除了院子的门脸儿就是高高的围墙。偶尔也能看见拉着大车货物或挑着担子进城贩卖的商贩,卖得都是些油盐、米肉、果蔬……还有什么都不卖也收钱的剃头挑子! 这北京内城,除了有朝廷、有皇上、有紫禁城,其实就是一座无趣的睡城。不过当王忠孝骑着赤兔驹,背着丈六枪,大摇大摆从崇文门入北京内城的时候,这心情一下子就好起来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他上辈子最大的理想,这辈子都已经,或即将要超额再超额地完成了! 他上辈子在北京念大学的时候,一共有三大人生目标,一是留京……不是当北漂,而是拿到户口!二是在北京考公,为全国人民或是为北京人民服务都行;三是买房……北京的房,不是老家的房。结果到了积劳成疾了账了,都没完成一个,真是太失败了。 而这辈子他可是赢在起跑线上了,北京户口早就有了,还内城的! 至于在北京考公,他这回从云南赶回来不就是为这个?而且他这次考公是必中的!他是内务府正白旗、汉军旗分内、旗鼓佐领下包衣汉军,生下来有个编制,吃奶的时候就可以领一份口粮了,况且他爹还是正二品总兵官,拼爹他可不怕谁! 所以他这次应挑根本没有“不中”这个选项,无非就是中个什么?反正肯定是能走进大清官僚队伍的,等抓完鳌拜,他大概率就是大官了……这可是封建官僚啊!想想就让人激动! 不过最让他感到惊喜的,则是他在北京有房了!还不是什么五环外、六环外的一居室、两居室,而是东二环内,朝阳门内,好像就是中海油大厦、北京电信大楼那一块儿的大房子……那一块儿现如今叫什么豆瓣胡同、豆芽菜胡同、豆咀胡同、豆须胡同,总之都跟豆子干上了。 至于这大房有多大?一座标准的三进大四合院,北房五正二耳,东、西厢房各三间外加厢耳房各一间,南面大门边上有倒座房七间,正房后面还有一个小院子和一排后罩房,当中围着一大一小两个庭院,占地差不多有一亩! 这房子要搁在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一个亿能到手都不算贵! 而在大清康熙年这会儿,有银子也不一定能买到。因为这座宅子是王辅臣的超级粉丝,“榜一大哥”顺治皇帝赏给王家的。要不然凭着王辅臣当年的一等侍卫顶天能分到一座二进的四合院。 另外,顺治皇帝还在北京城西北,属于宛平县管辖的海淀勺园旁边给王辅臣赐了三百亩地,王辅臣还在那里修了个庄子,说是以后就在那里养老——王忠孝早就查过地图了,发现那一块儿将来会变成清华大学的一部分,这可是海淀区的黄金地段! 王辅臣那个“反复无常爹”还说了,等他什么时候寿终正寝了,北京城内的宅子就传给王忠孝,海淀的庄子则由王吉贞继承。 所以豆芽菜胡同的四合院,现在就是王忠孝的产业了……对,现在就是了!反正王辅臣也不会住北京内城。这老家伙有八房姨太太,一个三进的四合院可住不下。 正想着老爹那点房产的大孝子王忠孝不知不觉间,已经跟着在前头领路的于师爷拐进了又长又细的豆芽菜胡同。这个豆芽菜胡同位于北京内城的正白旗地盘的边缘,距离高大巍峨的北京内城的东城墙很近。整个胡同非常的长,北起何家口,南抵朝阳门内大街,胡同又分为北豆芽菜胡同、中豆芽菜胡同和豆芽菜胡同三部分……好多豆芽菜啊! 而王忠孝的宅子就位于豆芽菜胡同,距离朝阳门内大街也不大远,以后王忠孝要是得了小麻子皇帝的信任,当了“大终臣”,从豆芽菜胡同的四合院去紫禁城上班路也不远,步行四五里就到了,真是挺方便的! 正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出门步行去紫禁城上班,顺带着帮小皇帝捉一个满洲第一巴图鲁刷点功劳值的时候,耳边突然有人大喊:“这不是王大头吗?王大头,你可回来了。半个月前我就听李管家说你要回来了,今儿总算是见着了……王大头,你怎么不理我?我是小包子!” 王忠孝还在琢磨谁是王大头的时候,在前面带路的于师爷已经“吁吁吁”地勒住胯下一匹矮脚走马了,然后回头对王忠孝道:“二公子,小包子叫您呢!” 啊,我是王大头?王忠孝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的,“王大头”是他小时候在豆芽菜胡同一带当小霸王时候的绰号。他十一二岁的时候就已经长得挺大只的,脑袋当然也大,看着特别聪明,所以小伙伴们都叫他王大头。 还别说,这个“大头”的绰号和“世凯”的字号还是挺搭的。 想到这里,王忠孝也轻轻一拉缰绳,停住了赤兔驹,然后翻身一跃,就从马背上落到地面上了。他刚一站稳,一个眉清目秀,矮了他大概一个“大头”的小伙子就扑到他怀里了! 这下可把王忠孝整不会了,他这辈子是个的“大帅锅”,投怀送抱的女子倒是遇见不少,可是这男子怎么也……这长得帅难道也有错! 他这正为自己的玉树临风感到困扰的时候,他怀里自称“小包子”的大男孩已经把推开了,嘴里还嘟嘟囔囔道:“大头,你这几年都吃什么了?怎么长那么大个?抱见礼都变成抱腰礼了,这平白无故矮一辈了,以后我再不抱你了!” 啊,原来是抱见礼。 王忠孝这时候已经想起来了,这个小子不是看上自己了,而是在行一种盛行于旗人之中的“抱见接面大礼”……有点西洋“贴面礼”、“亲嘴礼”的意思,而“抱腰礼”也是“抱见礼”的一种,只不过是晚辈打个千儿,然后再抱长辈的腰。 不过王忠孝已经在云南那边混了五六年,那边儿男男之间不兴搂搂抱抱的,所以他都快忘记这些旗人礼了。 这时候他也想起眼前这个“小包子”是谁了?这小包子姓张,名叫张小包,和王忠孝一样,都是正白旗包衣汉军,也住在豆芽菜胡同里。和王忠孝都是“从小玩到小”的胡同孩子。在王忠孝有点模糊的记忆中,他那时候经常带着豆芽菜胡同里面一群小包衣去和隔壁几条胡同里面的小旗人打架,每战必胜,成了远近闻名的小霸王! 后来惹祸太多,王辅臣才让于师爷把他带去云南军前教导……不过好像也没教好!打架的毛病没改,又染上调戏良家少女的恶习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终于笑着打量了这个在豆芽菜胡同口巧遇的儿时玩伴一番,的确是个挺清秀的大男孩,要是女的,送进宫里头没准能混个贵妃。另外这小子穿得也挺体面,浑身上下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头上还戴着一顶做工考究的瓜皮帽,腰带上还系着不少“零碎”,还插了把折扇,身后还跟着两个家奴,一个给他提着鸟笼,一个给他夹着个绣花蓝布书包。看样子这小包子不是放学归来,就是逃学归来……不错,有点八旗子弟的上进模样了! “啊,你真是小包子,”王忠孝时候半开玩笑对那大男孩说,“你怎么还那么小?是不是你阿玛不舍得给你吃好的?” “什么?我阿玛不舍得给我吃?”张小包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大头,你忘了我阿玛是干什么的?” “你阿玛是……” 听王忠孝这么一问,这个张小包一脸的得瑟,“我阿玛张忠清现在是御膳房副庖长兼点心局主事……小爷我吃点喝点还用花钱?” “御膳房副庖长?点心局主事?你阿玛升官了?还是肥缺,那可恭喜了!” 王忠孝这下记起来了,这个张小包的阿玛张忠清原本是关外汉民,从小就被满洲兵捉去当了包衣阿哈,不过他可没有范文程的能耐,更没有能拿得出手伺候多铎的老婆。所以就一直在底层挣扎,出兵打仗的时候不是推盾车就是当伙夫,一直熬到大清定鼎中原都没捞到一官半职,倒是因为经常当伙夫,跟着一个被从明军那里捉来的厨子把做包子的手艺整明白了,连多尔衮吃了都说好——包得实在,扛饿,一个顶俩! 所以后来大清朝廷迁到北京,成立御膳房的时候,多尔衮就把他派进去包包子给布大妈吃了……没想到这个张忠清打天下的没出头,后来包包子却包得出人头地了。 御膳房副庖长……可是个正五品的官儿,而且还是点心局的局座! 这地位,这油水,就给个知府都不换啊! 张小包听见王忠孝恭喜自己,就笑着对王忠孝说:“大头,这几年咱们内务府正白旗的人都混得不错,不仅我阿玛升了,郭金宝那祸害的爹也升了,现在都正七品的鸟枪长了。不过运气最好的还是那时候一直跟在咱们屁股后当跟屁虫的小曹子,他额娘可厉害了!当了小皇帝的奶妈,他阿玛跟着沾光,放了江宁织造!对了,我听我姐说过的,这小曹子的额娘和你阿玛关系不错,都在阿济格府里当过包衣……这路子要走得通,你阿玛还怕升不了提督?” 什么?王辅臣和康熙的奶妈关系不错?王孝忠都给惊讶到了,还有那个……那个打小就跟他屁股后面玩的小曹子居然是曹寅? 不对啊,王辅臣那个不学好的老东西和康熙不会是一奶同胞吧?这现成的路子,他怎么就不知道走一走呢?真是不知道上进啊!不行,我一定得和曹雪芹他爷爷拉一拉关系!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对张小包道:“小包子,明儿晚上我做东,你和金宝还有曹寅都得来……上哪儿合适?” 张小包哈哈大笑道:“上哪儿合适?当然是御膳房了!” “什么御膳房?”王忠孝愣了下。 “大头,敢不敢去?” “怎么不敢?”王忠孝一瞪眼,“就是龙潭虎穴,我也敢闯上一闯!” “好!” 第十九章 回家看看 在和张小包约了个碰头的时间之后,王忠孝就跟着于师爷,带着他的一大队人马,直奔自己在豆芽菜胡同的四合院而去了。 这可是占地一亩的,位于北京东二环内的四合院!虽然这宅子和王忠孝在曲靖总兵衙门里面的住所没法比,后者不仅更大更宽敞,而且还是新盖的,装修和里面的家伙什都是新的。而王忠孝在北京豆芽菜胡同的宅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破破旧旧的四合院,和同一条胡同上的点心张家、火药郭家翻新过的宅子根本没法比,更别说织造曹家的宅子了。差不多是整条豆芽菜胡同里最破旧的宅子……这条豆芽菜胡同上住得都是内务府正白旗包衣人,不差钱! 不过王忠孝也不在乎宅子破旧,他就稀罕这个地段,实际上他还想着将来再往西边挪个几里地呢! 当王忠孝再一次从马背上翻下来,正笑呵呵看着自己的“大院”时候。于师爷已经笑呵呵上去拍了拍大门,院子的大门忽地就打开了,门里面出来一个满脸春风,青衣小帽的矮胖中年,见着于师爷就问:“这位爷,您找谁?” “李二爷,是我啊,于得水!”于师爷显然认得那人,满脸堆笑着就来了个作揖拱手。 那胖子愣了一下,也认出是于师爷了,连忙打还了个作揖礼,然后才一脸激动地道:“于师爷,真是您啊!二公子他们到了没?” “到了,到了,都到了……李二爷,您看看,这不都来了吗?”说着话,于师爷就指了指身后。 胖子瞧了眼,就看见人高马大的王忠孝了,然后二话不说就从门里头冲了出来,到了王二公子跟前。 这胖子虽然是一身下人打扮,但是看见王忠孝却不打千请安,而是上来搂搂抱抱,还用长辈的口吻说:“忠孝啊,你总算是是回来了!可想死叔叔我了,这些年你在云南那边还好吗?吃了不少苦吧?哎哟,都长那么高了!” 这胖子原来是王辅臣的亲弟弟,名叫李辅汉……好名字!辅弼汉室嘛。可惜他光有好名字,却没好能耐,所以辅弼不了汉室,就只能沾哥哥王辅臣的光,当了王辅臣的大管家,替王辅臣管着北京的一摊家业。 李辅汉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为人还是不错的,当年王辅臣跟着洪承畴出征的时候,王忠孝还是个小娃娃,而他亲娘又因为产后风早早的死了,所以王忠孝就被托付给了李辅汉夫妇俩。这俩夫妻后来可没少为王忠孝这个小魔头操心,最后实在教不好了,才写信给王辅臣,让王辅臣派了于师爷来北京,把王忠孝带去了云南由王辅臣亲自教。但是这两夫妇还是担心王忠孝一个人到了云南没有伙伴,于是就让自己的儿子李吉祥,也就是小李子跟着一块儿去了。 王忠孝虽然换了魂,但还是记得这个叔叔对自好,于是就和他行了抱见礼后,才笑着回答道:“好,我好着呢!叔,你看这杆长枪,都到一丈六了!” “真的吗?我看看。” 王忠孝马上就把自己背着的长枪取下展示给叔叔看。 真的一丈六的长枪啊,折算成米那就是五米一都出头了!这么长的枪由步兵来使用都很难,何况还要在马背上耍?所以王辅臣、王忠孝父子练得“杨家枪”都得从丈二枪开始练习,一点点往上加,到丈六封顶。 而能使丈六长枪的骑士如果练得是“杨家枪”,那必是高手了! 王忠孝不到十八岁,就已经能使用一丈六尺的长枪,可见他习武的天份有多高了。不过王忠孝换了魂以后,却也懂事儿多了,在给叔叔展示了长枪之后,马上又把堂弟李吉祥叫了过来,然后当着叔叔的面夸奖道:“叔,吉祥这两年也精进了不少,您看他使的长枪也到一丈四了!” “是吗?”李辅汉扭头看着亲儿子,满脸都是喜悦。他刚才和王忠孝说话的时候,就分了点心,从跟着王忠孝的几人中找着了自己的亲儿子——亲儿子虽然矮矮胖胖的,但虎头虎脑的,看着就喜欢。 “爹,孩儿给您叩头了!”李吉祥已经留着眼泪扑上来叩头了,“爹,我娘呢?我娘还好吗?” “好,好,当然好了,”李辅汉看着儿子也有点泪汪汪了,一边扶他起来,一边说,“你娘和你妹子都好,她们都在家里呢……哎哟,怎么还在门外站着?瞧我这糊涂劲儿,快快快,快进屋,快进屋。孩子他妈,春妮……忠孝和吉祥他们到了!” 说完这话,就一手拉一个,把王忠孝和李吉祥拖进了大门。至于跟着王忠孝一块儿来的王忠贤、王忠义、王安、王全他们,都是王辅臣在云南时帮儿子张罗的手下,全是王辅臣亲兵家丁的子弟,李辅汉并不认识他们,就没和他们一一招呼。 王忠孝跟着李辅汉进了大门,大门里头是这座二进四合院的前院,前院的南边是一排倒座房,就是靠南一堵墙,门窗朝北开的房间,因为采光不好,所以一般都给仆佣居住或用来待客,四合院的厕所也会摆在这排倒座房中。不过现在这排倒座房都空着,李辅汉夫妻二人和他们的闺女春妮都住在西厢房里面。 倒座房的对面是一道看着有点破旧的垂花门和用来区隔前院和庭院的游廊。垂花门已经打开了,门里面站着两个穿着旗装的女子,其中一个是中年妇人,和李辅汉一样,都是胖乎乎的,不过五官非常端正,皮肤也挺白的,如果能减减肥应该是个美人儿。而另一个女子则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白白净净的,脸蛋圆圆的,有点婴儿肥,还挺讨人喜欢的,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盯着王忠孝在看呢! 王忠孝已经认出这中年妇人就是自己的婶婶李张氏,那小丫头当然就是自己的亲堂妹李春妮了……亲堂妹可不能下嘴儿!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大步上前,给自己的婶婶又行了作揖礼,开口道:“侄儿忠孝,见过婶婶。” 李张氏则还了个“蹲儿安”。因为王辅臣认了后爹,所以她这个婶婶没名没份,不能在王忠孝跟前充长辈。还礼之后,他又对自己的闺女道:“春妮,这是你堂哥忠孝。” “春妮给您请安了。”小丫头也学她娘的样子,给王忠孝行了个蹲安礼。 王忠孝则抱了抱拳,笑着道:“真没想到,春妮都是个大姑娘了……叔,婶,春妮可许配了人家?” “还没呢,”李辅汉笑道,“上门提亲的不少,织造曹家、御膳房张家、火药郭家都托人来说了,小妮子都快挑花眼了。” 听了李胖子的话,王忠孝很有点吃惊,他这堂妹虽然长得还行,但也就那样了,比吴小菟可差太多了,怎么就那么吃香?难道是因为有北京户口?可是昆明户口的吴小菟她爷爷是平西王吴三桂啊! 不过王忠孝就想想,没有多问……也许并没有那么香,只是人家就是自我感觉特别好呢? 而和他一块儿来的李吉祥却是个嘴上没把门的,张口就问:“爹,我妹子怎么那么香?她长得也没多漂亮,而且咱家连个包衣人都不是,应该也没多少嫁妆可陪吧?” 李张氏和李春妮听了这话,都有点不大高兴,嘴巴都嘟起来了。不过李辅汉却笑着和儿子解释道:“吉祥,正因为咱家不在旗,所以春妮才吃香。咱家要在旗,春妮就该选秀去了。斜对门御膳房张家的小玉姑姑十五岁就选秀入宫,眼看着都八年九年了……等放归了都二十五了!都老了!就算老了,也不一定能轮到包衣人家的子弟,包衣人的闺女可以上嫁,还可以给八旗贵胄当妾。而旗人家的闺女却不会下嫁包衣人,外城的汉民家的闺女好好的也不会嫁给包衣人。家世不好,品貌不端的,包衣人又瞧不上。你说,咱家的春妮能不香吗?” 王忠孝这下总算明白李春妮为什么那么香了,也明白多年未见的张小包为啥和自己那么亲近了。原来内务府的包衣人也有不爽的地方——娶个北京户口的媳妇太难了! 明白是怎么回事后,王忠孝就笑吟吟地对李春妮道:“春妮,明儿曹寅、张小包、郭金宝都会来咱家里,你再好好瞧瞧,可得瞧仔细了!” 春妮被王忠孝的话说得小脸通红,低着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第二十章 走,上御膳房吃饭去! 王忠孝再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北京东三环内有“大院”住的好生活,才过了短短一个晚上,就已经过不下去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和自己的叔叔兼大管家李辅汉商量着要搬到城外的庄子上去住了。 “世凯,你怎么才住了一晚上就要搬了?难道你觉着东厢房不舒服?我这就让你婶和你妹把正房给你收拾出来,今儿咱就搬。” 李辅汉对王忠孝提出的要求感到非常惊讶……北京内城多好啊!权贵遍地走,高官多如狗。出趟门也许就能遇上某位遛弯的王爷或是散步的大臣,你家对门也许就住着某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这可真不是随便说说的,单说这豆芽菜胡同里面就藏龙卧虎,王辅臣的正二品总兵官搁这里压根不够瞧的。 别人不说,就是等会儿要和王忠孝一起去御膳房吃饭的张小宝包和曹寅就不得了了! 张小包的爹可是太皇太后布木布泰最喜欢的厨子,老太太最爱他包的包子……吃着他的包子,说不定就能想到和多尔衮的爱情!这包子,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做出来? 张小包的姐姐也不简单,是布木布泰贴身的姑姑,是和苏麻喇姑一起伺候老太太的。 至于曹雪芹他爷爷就不用说了,和康熙皇帝是“奶味相投”的兄弟,打小就喝一个牌子的奶水,比亲兄弟还亲啊!历史上康熙六次南巡四次驻跸织造曹家,这是什么关系啊? 王忠孝在云南的时候还琢磨着上哪儿买侍卫,还不得其门。现在好了,康熙的奶兄弟马上就要和他一块儿去御膳房吃饭了…… 所以要找门路、走关系,在四九城里面住着就占了极大的便宜。这个时代的北京内城,就是一个巨大的权力圈子。只要有点能耐,又会一点钻营,谋个一官半职真是太容易了。就算什么能耐没有,没准也能碰着贵人!所以八旗子弟,但凡是想上进的,就不能出这个圈子。 “世凯啊,”李辅汉蹙着眉头对自己的这“傻侄子”说,“叔知道你在云南住惯了大房子,住不了这小院子。但是海淀的庄子离北京城有二十里远,你要住在那里,可就不方便在城内走动了……虽然您和点心张、织造曹家的少爷是儿时的玩伴,但你们毕竟已经多年没在一起玩了。得多多走动,这凉了的关系才能重新热起来。” “叔,我知道张小包和曹寅的门路了得,但是我毕竟是武人,是凭真本事换富贵的。”王忠孝一本正经道,“我如果一直住在豆芽菜胡同里,也没法习练武艺和马术啊!”说着话,他抬手一指窗户外面,“您看看屋外……好好的庭院都快被这十几匹马儿给糟蹋坏了!” 李辅汉往窗户外头望了眼,也是一脸哭笑不得,他和他娘子还有闺女这几年可没少花心思搭理这一方庭院,种了不少花花草草,平日里也拾到得干干净净。现在倒好,成了临时马厩了。王忠孝他们从云南一路骑着过来的十几匹马,现在都养在那里头。不过即便王忠孝不要自己的院子了,也不可能把那么多马都养家里啊! 这马得跑,得遛马,不能整天关家里面,要不然腿脚“硬”了可就养废了。 另外,王忠孝还带来了王麻子、王大炮、王安、王全等四个大块头手下,现在都安置在倒座房里面……即便他们能吃这个苦,可是训练怎么办? 他们几个人还有王忠孝的一身武艺都是建立在日常严格训练的基础上的,而且练武这事儿不进则退!进步很难,退步很快。上回王忠孝让吴世珏揍得换魂的那回,因为躺平了几天,又浑浑噩噩了大半个月,王忠孝的体能和武艺就退步了不少,好容易才在王麻子、王大炮哥俩的协助下重新练回来。 而且王忠孝还打算在得了势以后,多招一些手下,再好好训练他们呢,没个大一点的地盘可施展不开。 但是李辅汉却不明白王忠孝的想法,只是摇摇头道:“你这是何苦呢?现在满北京的八旗子弟有几个把武艺和马术当回事儿? 北京城外的那些赏赐给功臣贵胄的庄子都是交给庄头打理的,当主子的一年也不见得能去上一次。就算去城外小住,那也不是为了方便练武。 世凯,你一定得知道,如今早就是天下太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时候了。想要升官发财,不能再靠能打了!要不然你阿玛也不至于一个总兵干那么多年都升不上去。” 王忠孝当然知道李辅汉说的这些道理……八旗子弟不就是这样给废掉的?八旗天兵号称弓马取天下,虽然他们的步战能力也很强,火器用得也不错,但他们的骑兵肯定是能压制蒙古骑兵和明朝骑兵的,否则上了战场只能被动挨打,根本不可能取天下。 而强大的骑兵,特别是传统的“全能骑兵”,也就是能突击、能骑射、能近战格斗、还能下马砍人、还能步射、还能爬墙头攻城的“六边形战士”,必须得从娃娃抓起。要么从小严格训练,要么让他们接受严酷生存环境的磨练。但无论如何,在狭窄的老北京四合院里是培养不出这种强兵的……无论这帮八旗子弟多么上进,你住一四合院,马都没地方养,射箭的靶子都没地方摆,还怎么个弓马娴熟? 虽然北京城内驻防八旗的衙门也会组织旗丁和包衣人丁进行骑射训练,但这种训练强度根本不够瞧的。 所以如今这个时代,八旗已经驰废,而汉人的武力,包括三藩和绿营,却还保持得不错,特别是经常打仗的甘陕绿营和平西王藩下和部下兵丁,还都是很能打的。 如果吴三桂这个不争气的老东西关键时刻没有自己怂了,而是趁着康熙没有把甘陕绿营拉扯起来,也没有把八旗子弟重新调教出来的空档,蒙着头往北打,一鼓作气打过长江去,没准就能提前二百多年给大清送终了……好在如今的大清已经有了一个绰号“大头”,字“世凯”的大终臣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一脸正色地说:“叔,我已经决定了,要凭自己的能耐当上大清的终臣良将。所以这一回应挑,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已经找好了通天门路,还准备了四千两买官的银子……是不会有意外的!” “哦……”李辅汉总算是露出了笑颜,“你有门路,银子又准备了一些,那我可就放心了。” 王忠孝又道:“既然叔父已经放心了,那就尽快安排我和王麻子、王大炮、王安、王全他们一块儿搬去海淀的庄子居住吧!” “好吧!”李辅汉瞅了眼一庭院的马,点点头道,“今儿就安排!先让忠贤、忠义、王安、王全他们搬过去,你和吉祥在豆芽菜胡同这边多住几日吧!” “好,都听叔的。” 王忠孝刚说完搬去城外居住的事儿,还想和李辅汉说说堂妹春妮的亲事,院子里头突然响起了李吉祥的声音:“二哥,小包子、小曹子和金宝一块儿来了!” 王忠孝扭头对李辅汉道:“叔,我这就去拉关系了!” 李辅汉起身道:“好,我送你出门。” 两个人说着就一前一后出了东厢房,又穿过挤满了牲口的庭院,穿过垂花门到了小小的前院里头。前院里面,正站着三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着长杉马褂,腰带上挂着各种零碎物件,还人手一把折扇的旗下小爷。居中一人,正是昨儿和王忠孝行抱见礼的张小包。 张小包左边立着一个黑脸的矮胖子,笑得非常猥琐,正盯着悄悄跟在王忠孝身后溜出垂花门的李春妮看。看见这张黑脸,王忠孝就记起来这人是火药郭家的郭金宝……他爹绰号叫火药郭,是前明军器监出身的匠人,先后忠过大明、大顺,大清定鼎北京后又把火药郭和其他一些明朝军器匠人变成了包衣人。 张小包右边则站着一个娃娃脸的少年,看着只有十四五岁,正冲着王忠孝傻笑。这少年不用说,一定就是曹雪芹的爷爷曹寅了。 想起了来人是谁,王忠孝就笑呵呵上去和他们来了个“搂搂抱抱礼”,还特别和曹寅多抱了几下……抱完之后,还春风满面地道:“小包子、小曹子、金宝、吉祥,咱们走吧,上御膳房吃饭去!” 第二十一章 福大爷 上御膳房吃饭! 这事儿对立志要当大清终臣的王忠孝而言,还是有点不可思议。但是张小包、曹寅、郭金宝他们仨却是熟门熟路,一点都不当回事儿。张小包随手就递给王忠孝、李吉祥两块刻着“御膳房行走”字样的腰牌,然后就领着大家伙儿一起出了门,沿着朝阳门内大街向庄严巍峨的紫禁城走了去。 在往紫禁城走的途中,不大清楚这个皇城戒备是如何森严的李吉祥还小声跟张小包打听:“小包哥,拿着这块木牌真的能进宫?不会让人给抓了吧?” 张小包回头甩了他一眼,忽然想到这货是春妮的哥哥,马上换上张笑脸,笑着道:“吉祥,我给你的牌子不写着吗?御膳房行走,这牌子是发给御膳房的庖人、拜唐阿、承应人、学徒,还有进宫行走的厨子的。 拿着这块牌子进东安门、东华门,打南三所外头路过,一直进到景运门外的御膳房,那是没有人能拦着的。但是再要往里走,那就得用别的牌子了。” “还有别的牌子?”李吉祥接着打听。 “那当然,”张小包道,“金宝拿着的就是武备院行走的牌子,他阿玛给他办了个武备院的学徒。等他这回应挑拜唐阿挑砸了,就进武备院当正式学徒了。” “嘿,你个小包子怎么说话呢?”郭金宝一听就恼了,一瞪眼珠子,“我怎么就一定会挑砸?” “你又不学好,”张小包道,“吃吃喝喝就算了,还总去八大胡同……” “我去八大胡同怎么了?”郭金宝倒也不抵赖,不过他依然振振有词,“我是去行善的……小爷我心善,见不得人吃苦。八大胡同里面的姑娘可都是苦命之人,我可是积了大德了!” 张小包似乎挺喜欢和郭金宝斗嘴,这会儿又顺着他的话嘟哝道:“就用从你阿玛那里偷来的钱积德?你阿玛知道吗?” 哦?王忠孝一听,顿时就对郭金宝高看了一眼……这货行啊,知道偷爸爸的不义之财去行善了,真是善哉、善哉! 郭金宝的脸皮还是有点薄,被张小包点破了偷钱的事儿,也不敢再说什么行善了,而是一指曹寅,转移话题道:“别说我了,说小曹子吧!小曹子的腰牌可厉害了,大内行走!寅哥儿,把你那牌子拿出来给大头哥和吉祥开开眼吧。” “好勒。”曹寅二话不说,就掏出个上了金漆的牌子,双手递给王忠孝,“大头哥,这牌子你阿玛也应该有一块的……等将来大头哥你当上了侍卫,也会拿到大内行走或是乾清门行走的牌子。这大内行走的牌子就是能进入大内去保护皇上,而乾清门行走的牌子就只能到乾清宫了。” 王忠孝早就见过王辅臣的大内行走牌子,不过现在还是拿着曹寅的牌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笑着问:“寅哥儿,你说咱内务府三旗的包衣人有机会在应挑中选上侍卫吗?” “难,”曹寅摇摇头,“虽然咱们上三旗包衣是皇上的自己人,但是侍卫可是一步登天的差事,哪怕是蓝翎侍卫也是个正六品,如果外放出去,那就更了不得了……所以上三旗的亲贵子弟都盯着那些名额。咱们内务府的包衣人要当侍卫,通常得皇上或鳌太师亲自提拔,当然也不能占了各旗的额度。不过凭大头哥你的武艺,将来一定可以走拜唐阿拣补侍卫的路子升上去的。但这一回……很难。” 看来还是得走康麻子的门路!王忠孝心说:赶明儿就去明珠府上拜一拜,他可是小麻子一党的! “大头哥,你是不是想这回就挑个侍卫当一当?”这时候那个又矮又黑又胖,笑起来有点猥琐的郭金宝已经看穿了王忠孝的心思。 王忠孝也不瞒着几个好哥们,当下就笑着点点头:“金宝,你可有门路?” “没有,”郭金宝两手一摊,“这可是通天的门路,我哪儿有啊?寅哥儿,你家有吗?” “我家也没有,”曹寅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额娘也就为我安排了一个銮仪卫的旗尉。” “什么?旗尉?”郭金宝一脸羡慕,“那可是从四品!比蓝翎侍卫大多了!寅哥儿,你才十五岁,那就从四品了,这官运也没谁了。” 曹寅道:“我得明年才能上任,到时候我都十六了!” 十六岁的从四品……王忠孝心道: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从四品如果放到地方上当文官,那可就是一府同知,相当于地级市副市长了。这么大的官,曹寅十六岁就干上了! 什么叫年轻有为?这就是真正的年轻有为! 王忠孝正感慨的时候,已经跟着小包子、郭金宝他们一路溜达到了皇城的东安门外。东安门是皇城外城的东门,并不是皇城核心紫禁城的一部分,在这里看门不是侍卫亲军,也不是上三旗护军,而是骁骑营的兵丁。这些兵丁全都穿着行褂,戴着暖帽,挎着腰刀,看上去还挺猛的……当然都没有王忠孝那么猛! 就王忠孝这副从王辅臣那里继承来的身板还有长相,在这个时代到哪儿都是引入注目的存在。所以他刚跟着张小包走到东华门外,就被个“大爷”给盯上了! “小包子,你又领人来御膳房蹭饭了……还领来这么个大个子,是想把皇上家吃穷吗?” 王忠孝闻着声就扭头去瞧,想看看是谁那么多管闲事,回头一看,发现一群“蓝马褂”——人人都是蓝马褂、瓜皮帽,为首的则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也不知道啥来头? 他正琢磨的时候,张小包、郭金宝、曹寅他们仨已经快步上前,朝着那孩子行了个打千儿礼,还齐声道:“给福大爷请安。” 福大爷? 王忠孝心想:这是谁啊?那么小就是“大爷”了,是辈份高还是后台硬? 他正想着呢,张小包已经发现王忠孝、李吉祥还愣在那里,赶紧回头喊道:“大头、吉祥,快过来给福大爷请安啊!” 还要请安?这个“小大爷”看来是个人物?王忠孝又打量了“小大爷”一眼,发现就是个样貌普通的小孩子,尖嘴猴腮大耳朵,个头也不高,也就比张小包高一点,最重要的是脸上也没麻子……望之不似康熙,但一定是个“大爷”级的人物! 所以王忠孝还是满脸堆笑着上前,还故意行了个很草率的打千礼,笑嘻嘻道:“大头请福大爷大安。” 和他一起的李吉祥就恭敬多了,还甩了甩马蹄袖,行了个极为标准的打千礼:“李吉祥请福大爷大安。” 这打千礼其实是旗人当中一种非常普通的礼节,平辈之间和邻里之间见面都可以行这个礼儿。当然了,平辈、邻里、好友之间的打千儿礼可就不那么正式了,王忠孝给这个“福大爷”请安时用的就是“平辈打千礼”……虽然草率,但显得亲近。 而李吉祥则是正经的官场当中下级给上级行的打千礼。 虽然李吉祥的态度更恭敬,但是这个“福大爷”却还是对王忠孝比较感兴趣,仰着脖子看着人高马大的“王大头”,笑着问:“大头?头是挺大的!在旗吗?” “在啊!”王忠孝傻呵呵一笑,“内务府正白旗包衣汉军。”然后他还反问一句,“小大爷,您是哪个旗的?” “我?”那福大爷愣了下,然后笑着回答,“我是满洲镶白旗的。” “镶白旗?”王忠孝打听道,“黄带子吧?” 福大爷笑得更开心了,“真给你猜着了……你这大个子是小包子的朋友吧?” 王忠孝则满脸忠厚地说着瞎话:“回大爷的话,小包子是我师兄,我是来和张副庖长学做包子的。” “学,学做包子?你?”那福大爷给逗乐了,“你行啊,你这块儿要搁早些年都能选上巴牙喇白甲兵了,你居然想当御膳房的厨子?你能再出息一点儿吗?” 王忠孝一本正经道:“福大爷,这您可说差了,我学做包子不一定是为了当厨子……技多不压身嘛!再过一阵子我就要应挑拜唐阿和侍卫了,我是包衣汉军,想一步登天挑上侍卫有点难,如果只挑上个拜唐阿,以后去御膳房当差也不错,至少有吃有喝。大爷,您说是不?” “哈哈哈!”福大爷大笑道,“你这人挺有意思……走,跟着本大爷一块儿去御膳房蹭饭!” 第二十二章 我武功可高了,都是在云南讲武堂学的! 当王忠孝跟着福大爷走进紫禁城的东华门的时候,已经百分之二百确认这个“小大爷”是个大人物了。 因为他刚才跟着福大爷进东安门、进东华门的时候,守门的骁骑营兵丁和上三旗护军兵丁全都跟木头人一样,站得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上来盘问,腰牌都不查,就直接放行了。 现在可是康熙年,不是皇宫大内经常有什么刺客、义军出没的嘉庆年。况且如今当权的还是鳌拜鳌太师这个出了名难说话的狠人!在东安门和东华门看门的骁骑营和上三旗护军的兵丁一定是认得福大爷,而且知道福大爷是大人物,才给放行的。 这个福大爷,不会是个王爷吧?王忠孝一边跟着张小包在紫禁城东南角溜达,一边在心里头琢磨:如今的大清好像没有福亲王、福郡王……这个福大爷难道是小麻子的哥哥裕亲王福全?看他的年纪,这可能性不小啊!看来在皇城城门外头还真是容易遇贵人呢! 王忠孝发现自己会让你可能遇了贵人的时候,那贵人福大爷也在打量他。还别说,这个王忠孝长得就特别讨贵人们的喜欢……十七世纪的审美对于男性的要求就是“活吕布”这样的,要不然王辅臣这个“反来反去臣”怎么到哪儿都能遇上贵人? 所以福大贵人现在看见王忠孝也是越看越喜欢……唔,他现在就喜欢肌肉猛男! “大头,”在紫禁城里面逛了一会儿,福大爷就开始打听起王忠孝的背景了,“你贵姓?大号是什么?” 王忠孝回答道:“免贵,姓王,上忠下孝。” “王忠孝……忠臣孝子,好名字!”福大爷又问,“家里头的大人是做什么的?” “我爹是当总兵的,”王忠孝说,“他是云南援剿右翼总兵。” “云南援剿右翼总兵……”福大爷一下就愣住了,站在那里看着王忠孝,“你爹是王辅臣?怪不得长得那么威猛。” “那是,”王忠孝一脸自豪地说,“我爹随我,不,是我随我爹!” 福大爷直接给王忠孝的话逗乐了,“你爹随你……对了,我之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福大爷,”小黑胖子郭金宝似乎想在这福大爷跟前好好表现——他也想遇贵人呢!这会儿就抢着回答道,“这王大头小时候太能打架了,六年前在还东城的豆瓣胡同里和信郡王家的鄂贝勒撂跤,把鄂贝勒摔了个头破血流,所以就跑去云南避风头了……” 王忠孝赶忙抢过话题道:“都是小孩子打架……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的。” 福大爷却感到有点奇怪,问:“鄂贝勒?鄂扎?他才十四,六年前才八岁啊!” “不是,是他哥鄂尼。”郭金宝又抢着替王忠孝回答。 “鄂尼?”福大爷想了想,然后盯着王忠孝,“好像几年前就死了,不是给王大头你打死的吧?” 这可把王忠孝吓了一跳,打死贝勒的罪名他现在可扛不动! “不是,不是,”郭金宝这时候还算义气,赶紧帮王忠孝解释,“他是出天花出死的……四九城里头这些年可有不少八旗子弟出天花出没了。”他叹了口气,“当年和咱们在胡同里撂跤的满八旗、蒙八旗的孩子,没了一多半。” “对,对,”王忠孝连连点头,“这天花太可恨了!” 福大爷叹了口气,“的确可恨……”话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妥,连忙转了个话题,一边走一边问:“大头,信郡王家的人都挺能打的,你能把他们家的贝勒揍得头破血流,看来你当初的武艺就很不错啊!” 王忠孝听他这么一问,就笑着摇摇头:“不行,不行,我当时年少无知,不懂得天高地厚,以为在四九城的胡同里面打服了一帮小孩子就很厉害了。结果到了云南,让我爹送进平西王藩下的讲武堂,才知道真正的武艺高强是什么样的!才知道什么是真功夫!” 他这是在给福大爷灌输吴三桂威胁论呢! 其实他的一身武艺都是他爹王辅臣手把手教出来的,和什么平西王藩下的什么讲武堂一点关系没有。 不过王忠孝还是要帮助吴三桂好好鼓吹一下的!因为这个三藩之役,是有点麻杆打狼两头怕的意思。吴三桂的确怂,但大清这边也一样胆怯。如果不是吴三桂年纪太老,被老天爷收了,这乱子指不定到哪一天呢! 所以王忠孝现在得尽可能替吴三桂扯着点虎皮,如果北京的八旗子弟能再多害怕这老东西一些,那王大终臣成功的概率也就越大。 “讲武堂?什么是讲武堂?”福大爷果然来了兴趣。 王忠孝解释道:“所谓的讲武堂,是平西王藩下官员子弟和我这样的绿营武官子弟们私下叫的,正式的名称是云南藩学堂。是平西王开办的专门用来培养藩下或绿营子弟的学堂,不仅传授四书五经,还教兵法韬略和行军布阵的本领以及上阵打仗的真功夫。” 福大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又问:“那这个云南讲武堂的徒儿多不多?” “多啊,”王忠孝说,“我离开的时候还有好几千人呢!” “好几千?”福大爷吃了一惊,“那么多?平西王藩下和云贵绿营有多少武官?” “这我可不清楚,”王忠孝继续给吴三桂扯虎皮,“不过平西王藩下和云贵绿营武官大多老婆满屋、儿女成群……就连我那个不学好的爹也给我添了八个小妈,弟弟妹妹生了一大窝,他们虽然不在旗,但是将来都要分家产,想想都烦!” 福大爷听了这话,眉头已经拧成个球了,“平西王藩下和云贵绿营的孩子都好养活吗?《三国演义》上说西南是瘴痢丛生之地。” “那是过去了,”王忠孝说,“现在云贵一带已经开垦出来了……早就没什么瘴痢了,而且昆明周遭的气候很养人,四季如春,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可舒服了。另外,汉人不怎么怕天花,种痘的危险也不大,所以孩子还算好养活。” 福大爷听见这个天花,又是一声叹息……他这正叹气的时候,前方一所院子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套着条做饭的围兜,袖子还戴着袖套的小老头,看见福全就是一个挺马虎的打千礼,然后笑嘻嘻地说:“哎哟,这不是福大爷吗?您怎么来了?小的张忠清给您老请安了!” 这小老头原来就是张小包的爹张忠清,昨儿他那个不成气的儿子和他说了要带朋友到御膳房蹭饭,他拿自己这独苗儿子是没一点招儿的,所以就只能让一个徒弟去御膳房大门口候着。没想到张小包带来了一大群人……其中一个还是福大爷! 这下张忠清可乐坏了,赶紧冲出来迎接贵客了。 “包子张,你问我来干嘛?我到你御膳房来,除了蹭饭还能干嘛?” 张忠清笑呵呵回道:“福大爷,您还用得着来御膳房蹭饭?您直接……” “别叨叨了,”福全挥挥手,“包子张,快去准备吧……我就蹭个饭,也别太讲究了,随随便便弄上三五十个菜送去南三所外的箭亭就行了。” “送去箭亭?”张忠清一愣,“福大爷,您要在箭亭吃饭?” “对啊!”福大爷答完话,就扭头看着王忠孝,“大头,你是不是很能打?” “那得看跟谁打了……”王忠孝笑着答道,“福大爷,您不会是想和我过过招吧?” “不,不,不,”福大爷看了眼王忠孝的块儿,赶紧摇头,然后又喊了一声,“观音保!” “奴才在!”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然后就看见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还满脸横肉的矮胖子从福大爷身后的随从中站了出来,脸色铁青地看着王忠孝。 福大爷指着这矮胖子对王忠孝道:“大头,他叫观音保,镶白旗蒙古的,在我们那块最会撂跤和射箭,待会儿你们去箭亭比比……谁赢了,本大爷重重有赏!” 王忠孝扫了那矮胖子一眼,心里头已经有数了,然后笑着对福大爷道:“大爷,正经的撂跤我没学过,那玩意儿规矩太多,上了战场谁会守规矩?所以您要我和他比撂跤,那我可不会。但是要比打架……嘿嘿,我可跟着平西王的军队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说着话,王忠孝就回过头,狠狠瞪了那观音保一眼,瞪得那观音保就是一哆嗦!他这个高手可从没杀过人,甚至连鸡都不曾杀过……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佛弟子,还经常去八大胡同行善,如果不是嘴太馋爱吃肉,早就出家当喇嘛了。 第二十三章 报告皇上,我发现一个高手 乾清宫,饭点儿。 大清小孩子皇帝康熙正无聊地吃着满汉全席,不是一个人吃的,而是他奶奶布木布泰陪着一起吃的。 老奶奶最宠孙子了,有什么她自己觉得好吃的,都会让苏麻喇姑和张姑姑给康熙、福全这哥俩都拿一份过去。不过这个老奶奶爱吃的,当孙子的可不一定爱吃。好在大部分时候都有福全帮助消受,可今儿福全又溜号了,康麻子只好一个人享用老太太让人拿给他的食物。没一会儿就吃撑了…… 可是在老奶奶眼里,孙子哪儿有吃饱的时候?况且康熙还是个瘦子,看着都让人心疼,必须得多吃一点! 老奶奶这时候又用筷子夹了一个张老包(就是张忠清)包的羊油素菜馅的包子,尝了一口,还是那味儿……老奶奶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对身边伺候的张姑姑道:“小玉,给皇上拿俩素菜包子。” “嗻。”张小玉应了一声,就拿起一盘子,再用筷子夹了俩大包子送到小皇帝跟前,“皇上,您慢用。” 康熙瞅了眼那包子……羊油素菜馅的,膻味很重的!平时吃一个都撑,现在一次来俩!这可怎么办好呢? “玄烨,快吃吧,”老奶奶看见康熙盯着拿俩包子在“流口水”,就笑呵呵说,“吃不够还有!” 康熙实在吃不下去,只好跟老太太说:“玛嬷,给福全留俩吧,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儿才误了饭点,下午还得和孙儿一起练骑射,饿着肚子可不行。” “饿不着,”布木布泰笑着说,“他这会儿正在御膳房北面的那个箭亭里头和小寅子、小包子他们一块儿吃喝呢,可热闹了。” 康熙心里头那叫一个生气啊,福全这个兄弟不义气,自己和人玩儿去了! “玄烨,”布木布泰笑道,“怎么不吃?是嫌玛嬷给你挑得羊油素菜包子不好吃吗?不好吃不要紧,这儿还有实心包子,可实在了,一个顶俩,要不给你来一笼?” “不,不,不必了。”康熙赶紧拿起羊油素菜包往嘴里塞……这个包子张的实心包子是行军干粮!又大又硬,吃一个就能撑一天,康熙要不吃还会被老太太唠叨说忘了本,说什么当年太宗皇帝和多尔衮行军打仗时候都啃那玩意儿! 这话一说,康熙硬得头皮都得吃一个了。 康熙一个凉了一半的羊油包子下了肚,正准备吃第二个的时候,乾清宫门外突然传来了福全的声音:“玛嬷,皇上,我来晚了……我遇到点事儿,来晚了!” 康熙闻声望去,就看见一身蓝马褂,戴着个瓜皮帽的福全一个人一路小跑着就来了,还一脸喜色……看来和小寅子、小包子他们吃得不错啊! “小寅子呢?”布木布泰这时候突然发问了,“他怎么没和你一块儿来给皇上请个安。” 康熙这时候也发现曹寅没来了,“对啊,曹寅呢?他怎么没来?” “玛嬷,皇上,他有事儿,待会儿再来……”说着话,福全就神秘兮兮地看了看左右。 “都退下吧!”布木布泰明白孙子的意思,笑着吩咐左右伺候的太监、宫女都退出去,然后又对张姑姑道,“小玉,你到外头看着一点。” 这是要密谋造反啊! 张小包的姐姐也是个机灵姑姑,先应了一声,然后又左右打量了一番,确认别的宫女、太监都走了,自己才最后一个退出去,还把大门给合上了。 看到人都走了,福全才贼头贼脑凑了上来,压低声音道:“皇上,我今儿在入东安门的时候发现了一个高手!” “高手?有多高?”康熙也来了兴趣,他现在正缺高手呢! “有……有那么高!”福全夸张地抬起胳膊,“比我高一个大头!” “嗨,个子高啊!”布木布泰笑着道,“高手得功夫高才行!” “皇玛嬷,他的功夫也了得!” 布木布泰问:“比你那个王府护卫观音保如何?他可是正白旗蒙古的撂跤高手。” 福全伸出根手指头,“高一招!” “就一招?”康熙说,“那也没高多少啊!” “一招就把观音保踹趴下了……曹寅这会儿就跑去找御医了,所以才没跟来。” “什么?”布木布泰吃了一惊,“一招就放倒了观音保?” 康熙也大吃一惊:“怎么那么厉害?他是怎么打的?” 福全撩起袍子,抬起右腿,比划着踢了一脚,“就这样……一脚踢得老高,直接踹在观音保胸口,一脚就把人踹翻了!” “撂跤还带飞腿的?”康熙皱着眉头,“这不耍赖吗?” “兵不厌诈嘛!”福全道,“而且这个高手出脚极快,跟闪电似的,我都还没说开始,观音保还在那里甩膀子呢,他脚就踹上来了……这功夫一看就是真的!” 康熙眼珠子瞪得老大,“这是偷袭啊!要不要脸?” “能赢就行,要脸干嘛?”福全笑道,“这个高手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他射箭的本事也厉害,在撂跤之前还和观音保在箭亭比了射箭,连珠射……三十步外,二十连发全中,又快又准,射得力道也大,箭头扎进去一大截,观音保完全不是对手。” “这倒是挺厉害的,”康麻子说,“就不知道他的骑射功夫怎么样了?” “据这高手自己说,他的骑射本领也极为了得,而且他还有比骑射更厉害的能耐!” “比骑射更厉害?那是什么能耐?” “他能骑在马背上舞大枪,耍一丈六的长枪!”福全一边说还一边拿手比划,“这里扎一下,然后换另一边再扎,可厉害了!” 布木布泰点点头,“如果是真的,倒是有点能耐!对了,福全,你连说带比划了半天,还没说这个高手叫什么名儿,是哪里来的?在不在旗?” “皇玛嬷,他是正白旗包衣汉军的,姓王,名叫王忠孝,他爹是王辅臣!” “原来王辅臣的儿子!”布木布泰眉头一皱,“难怪武功那么好,还那么不要脸……” 康熙听布木布泰这么一说,也皱起眉头问:“皇玛嬷,您觉得这个王忠孝靠不住?” 布木布泰哼了一声:“这个小的靠不靠得住我不知道,但是王辅臣这个老的却是一定靠不住的!” “皇玛嬷觉得王辅臣有可能是鳌拜的人?”康熙问。 布木布泰摇摇头:“他要是鳌拜的人就不会一个总兵当了十多年都升不上去了……他是正白旗的人,早年间又是阿济格的护卫,想投靠鳌拜都不可能。” “皇玛嬷觉得王辅臣是吴三桂的人?”康熙又问。 “这就不好说了……吴三桂手底下都是这路反来反去靠不住的人!”布木布泰扭头看着福全,“福全,你是怎么遇上这个王忠孝的?” “皇玛嬷,我是今天上午进东安门的时候看见他和寅哥儿、小包子一起也要进东安门的,这才遇上的。” 布木布泰说:“王辅臣也是正白旗包汉军,和包子张挺熟的,而且他和曹寅的额娘都在阿济格府上当过包衣,早就认得。他儿子认识小包子和寅哥儿他们也不奇怪……不过这王忠孝进东安门干什么?难道他在宫里有差事?” “他是拿着御膳房行走的牌子进宫的,说是要拜包子张为师,学包包子。” “噗哧……”布木布泰给逗乐了,“瞎扯吧!” 康熙则一头雾水地问:“他今年多大了?是不是该应挑拜唐阿了?他要真那么本事,选个侍卫也不为过,一个拜唐阿更是十拿九稳,学包包子干嘛?” “玄烨,那小子在胡说八道,”布木布泰笑着说,“这小子多半是跟着小包子、寅哥儿来御膳房蹭饭和玩耍的……对了,这小子是不是下个月就要应挑拜了?” “是啊,”福全说,“他是为了参加下个月的应挑,才从云南千里迢迢赶回北京来的,昨儿才到。” “昨儿?”康熙眉头一皱。 布木布泰看着孙子问:“怎么啦?” 康熙的麻脸已经有点放沉了:“那他是和吴国贵一起来的吧?” “是啊,”福全点点头,“他还说他和吴国贵、吴应麒的儿子们关系都挺好,是什么……云南讲武堂的同窗,和平西王藩下和云贵绿营的子弟们一块儿学过四书五经、兵法韬略、行军布阵和上阵厮杀的真功夫,他的射箭和马上功夫,就是在云南学会的。” “那他真的是吴三桂的人了!”康熙皇帝眉头大皱,望着布木布泰,“皇玛嬷,您看这个人还能用吗?” 布木布泰笑道:“他和吴三桂的孙子们关系不错,并不等于就是吴三桂的人!他是王辅臣的儿子,也正白旗汉军的包衣人……玄烨,你仔细想想,他为什么会跟着吴国贵一起来北京?来了北京之后又为什么跟着小包子、曹寅进宫蹭饭?遇到福全之后,又为什么那么卖力表现?” “皇玛嬷,他不知道我是裕亲王。”福全提醒了一句。 布木布泰哧地一笑,看了大孙子一眼,“你真当他是傻子?” “啊,”福全想了想,“难道是故意哄着我玩的?” 布木布泰点点头:“王辅臣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傻子?若真是傻子,他也不会让个傻子来北京应挑……从云南到北京,多远的路?他给上面的佐领写封信说一声,他儿子不来就不来了。可王辅臣的儿子偏偏就来了,来北京第二天就进了宫,还是东安门外巧遇了你这个裕亲王……这说明什么?” 福全有点生气:“这说明姓王的肚子里面都是花花肠子!” 布木布泰望着康熙。 康熙说:“皇玛嬷,也许王辅臣想找机会投靠朕!” 布木布泰笑了起来:“玄烨,那你收不收呢?” 康熙想了想,说:“虽然他不可能是鳌拜的人,但鳌拜和吴三桂显然是有勾结的……所以孙儿还想再看看,如果有可能,就再考验一下这个王忠孝。” 布木布泰点点头:“是得考验一下!” 福全问:“怎么考验?” 布木布泰说:“我来安排吧……” 第二十四章 王大头,你五天后来面试大清忠臣 布木布泰、康麻子、福全他们仨在商量怎么考验王忠孝这个高手的时候,王大高手正在抢救刚刚被他打晕的八旗蒙古的高手观音保。 他猜想这个观音保应该是裕亲王府的护卫,镶白旗的高手,相当于是镶白旗的白甲兵……搁二三十年前就是跟着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他们哥仨东征西讨的急先锋! 而且这个观音保矮壮敦实,光是这体型玩撂跤就占不少便宜,再加上这观音保刚才热身甩膀子的时候看着架势不错,明显是练过的。所以王忠孝为了确保自己可以为康麻子抓鳌拜,成为大清终臣,就不要脸了,不等福全说开始,直接照着观音保的胸口横踹一脚,还用上了王辅臣传授的“北腿”的真功夫。 他那个腿脚多有劲儿啊! 他是可以用双腿控马,腾出双手在飞奔的马背上耍大枪的小吕布。让个吕布当胸踹一脚,别说这个观音保了,就是张翼德来了也得趴地上起不来啊! 但是等这一脚踹完,王忠孝才发现自己下脚太重了,而那个观音保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猛……他面对王忠孝的突然袭击,完全没有反应,不挡不躲,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然后一脸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并且脑袋一歪晕菜过去了。 这下王忠孝也急了,他可没想在紫禁城里面一脚把人踹死……还是众目睽睽,连杀人埋尸和逃之夭夭都不可能。 所以,他赶紧招呼郭金宝来和自己一起抢救观音保,又让曹寅去叫御医,还让张小包去取白酒和纱布——这个观音保倒下去的时候后脑勺在地上磕了一下,都磕出血了,得用白酒洗伤口,再用纱布包起来,同时再默念“阿弥陀佛”。 念佛是必须的,观音保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个佛弟子了。如果这次真的摔碎了脑壳,那可就赶紧超渡一下。没有摔碎,那也得念一念,让观音菩萨好好保佑一下这个观音保,别摔出什么内伤。 就算有内伤,也得等王大终臣帮康熙擒了鳌拜,当了大官才发作…… 不过还好,王忠孝简单检查了一下观音保后脑勺的伤口后,发现这个观音保的脑壳还是挺坚固的,并没有摔碎。于是就拿过刚跑步过来的张小包递上的白酒、纱布,观音保洗了伤口,抱扎了脑袋。 完事儿之后,王忠孝又掰开观音保的眼皮看了看,瞳孔也没放大,伸手在鼻子底下探了探,发现还有气儿,又听了听心口……还在跳! “王,王,王……大头,他,他,他还活着吗?”郭金宝看见王忠孝一会掰眼皮,一会儿探鼻息,一会儿摸胸口,搞了半天,那观音保还是一动不动,也有点紧张了。 这个观音保可是有背景的!他爷爷是科尔沁蒙古的勇士,在萨尔浒之战前就归顺了努尔哈赤,那可是大清真正的开国功臣!虽然后来也没立多大功劳,只传给观音保一个一等阿达哈哈番的世职,但这也不是王忠孝这个包衣人能随便招惹的……人家还是裕王的心腹呢! 对了,裕王去哪儿了?郭金宝这时候已经裕亲王福全不见了,马上就感到不妙,偷偷凑到王忠孝身边,压低声音道:“大头,不好了,福大爷不见了,一定是去找人来抓你了。你快跑吧,有多远跑多远!” 王忠孝一听这话,心说:这个金宝虽然人长得不怎么样,但还是挺讲义气的,值得结交。 不过现在还用不着跑,因为观音保看着还有救。 “金宝,你别急……观音保还有救。”王忠孝看着很讲义气的郭金宝说,“他现在气息有点弱,我把他的嘴掰开,你往里头吹气。” “好!”郭金宝点点头,“怎么吹?” “嘴对嘴……会吗?”王忠孝问。 郭金宝犹豫了一下,“会,我在八大胡同学过!” 原来八大胡同还教急救啊!王忠孝想了想,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了——八大胡同的小姐姐们可能会遇到“马上风”的客人,得抢救啊! “那就好,我可掰了,快,快吹气!”说着话,王忠孝一只手捏着观音保的鼻子,一只手就掰开了观音保的嘴巴。 郭金宝看了眼观音保张开的血盆大口,再看看这个惹祸的好兄弟王大头……没办法,只能上了!于是眼睛一闭,鼓起腮帮子,就给他来了个嘴对嘴。 “金宝,继续吹!继续……多吹几口他就醒了!” 郭金宝一口气刚吹完,王忠孝催促道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了。 那就吹吧! 一次是吹,两次也是吹! 郭金宝其实也想救观音保一命……那可是裕亲王的心腹!搭上他的路子,将来还怕没有前途? 想到这里,他的腮帮子就跟个鼓风机一样,噗哧噗哧往观音保嘴里打气儿。还别说,真有效!打了一会儿气只好,本来气息微弱的观音保突然咳嗽了几下,呼吸开始顺畅起来,还开口说话了:“好臭,好臭……” 这是郭金宝的口臭…… “金宝,别吹了……观音保观护卫给你救活了!”王忠孝赶紧凑上去,望着还有点迷糊的观音保就问,“观护卫,没事儿吧?能动弹吗?胸口疼不疼?脑袋晕不晕?” 观音保一看见王忠孝的那张脸,顿时就清醒了,还挣扎着爬了起来,然后也顾不得头疼胸闷,抬手指着王忠孝就骂:“你,你耍赖,还没开始你就踹我……” “对,对,对,我是耍赖!我不懂规矩,我必须向您赔罪,回头我再摆个酒席,正式向您道歉……金宝、小包,扶着观护卫一点儿。” 王忠孝倒是知错能改,看见观音保醒了,赶紧一边认错,一边和郭金宝、张小包一块儿扶着观侍卫回到箭亭里头,在一张摆满了酒菜的大桌子旁坐了下来。 观音保也被王忠孝的恭敬态度弄得有点蒙,这位到底什么路数?难道是真的不懂规矩?所以他就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伙子,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而王忠孝则非常殷勤地捧上个茶碗,满脸堆笑着道:“观侍卫,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您喝茶,消消气儿,别和我一小孩子一般见识。” 其实王忠孝放这些软话并不是怕了观音保,而是他已经达到目的了……福全已经知道他能打了,自然会把他推荐给康熙。而他和观音保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踹人家一脚就是为了上位。现在目的达到,再放点软话,回头再请客吃饭送礼上八大胡同安抚一下,免得多个仇人,又有啥不好? 观音保正有点哭笑不得的时候,曹寅已经拉着个白胡子御医来了,一边走还一边指着观音保和那御医说:“乐御医,就是他……现在看着好些了,刚才可吓人呢,一脚就给踹飞了!” 那老御医看了眼坐着的观音保,然后就开始撵人了,“除了病人,其他人都出去吧,有我呢,死不了的……当年我可给豫亲王,给摄政王,给先帝爷都瞧过病的!” 这还真是让人放心的神医啊! 王忠孝只好笑着对观音保道:“观护卫,就让乐神医给您好好瞧瞧,改日我一定到府上登门赔罪……” 说完他就和曹寅、张小包、郭金宝一起退出了箭亭。刚一出来,就看见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大姐姐站在那儿,一身旗装,长得也挺好看,还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起不来说谁?刚想发问,张小包已经说话了:“姐,你怎么来了?” 她原来是张小包的姐姐张小玉……太皇太后身边的姑姑,又是个贵人啊!这紫禁城里还真是盛产贵人啊!王忠孝赶紧上前作了个揖,“忠孝给张姑姑请安。” 张小玉看着王忠孝,微微一笑:“这才几年不见,都那么大了……大头,你爹还好吗?还回北京吗?” 什么?我爹?王忠孝一愣,难道这个张小玉和王辅臣也有一腿吗?不对啊,我那爹离开北京的时候你才多大?这就念念不忘了? “我爹很好,”王忠孝赶忙收回心神,“他明后年一定会回北京的。” “哦,”张小玉点点头,然后又对王忠孝道:“福大爷让我告诉你,五天后他要去东郊海淀打猎,让你一起去,到时候小包和寅哥儿会来你家叫你的,你在家等着就是了。” 一起打猎? 王忠孝心想:这是小麻子要面试本大终臣了? 第二十五章 人生若只是初见 “二公子,明府到了!” 当于师爷的声音传来时,王忠孝已经在一辆两轮骡车的窄小车厢内晃悠了好一会儿,都快要睡着了。 昨儿他刚在皇城里面遇了个大贵人,还踹了大贵人的保镖一脚,之后还和那个被他踹了的观音保一块儿在景云门外的箭亭里吃了顿御膳房出品的午饭,居然还相谈甚欢,并且还约了一次八大胡同聚会,最后还把人家送回了家。在这中间,张小包的姐姐张小玉张姑姑还跑了来给王忠孝发了个去海淀面试的通知……真是非常充实的一天啊! 而今儿一大清早,他就悄悄去了趟火药郭家,找郭金宝借了一辆小小的骡车,然后和于师爷、郭金宝一块儿往什刹海边上的明府去了。 之所以要向郭金宝借车,是因为王忠孝不想骑马,也不愿意走道,免得引入注目。因为他昨儿回家的时候已经和郭金宝、张小包他们打听过了,那个被他一脚踹翻的观音保可是镶白旗里头有名的勇士,玩撂跤的高手。因为撂跤的本事过硬,所以才被福大爷看中,从下五旗护军营里面提拔到身边当了护卫统领。据说福大爷自己有事没事还会跟着这观音保学两招。 这么个高手,被王忠孝使诈一脚踹晕过去……这事儿搞不好还有续集! 可别惹出踹了小的,惹出大的,打了大的,惹出老的戏码。王忠孝的理想是当大终臣,不是当大侠客。所以他就想着尽可能低调,别总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省得惹出看自己不顺眼的八旗子弟找自己比试。 另外,观音保那边也得进一步“不踹不相识”。 昨儿接触下来,王忠孝已经发现那个观音保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还是个顺毛驴,能哄好的。而且他也知道打不过王忠孝,他就是一练撂跤的,而王忠孝练得是杀人术,还得了王辅臣的真传。 昨儿那一脚,王忠孝其实还是脚下留情的,要不然一脚踹他脖子上,踹死都没一定! 所以王忠孝姿态一放低,他马上就借着坡下来了。 再说了,撂跤也好,杀人术也罢,不都是为了哄皇上和裕王这俩小孩子高兴吗?只要皇上、裕王高兴了,将来等鳌拜老死了,不就能高官得做了?谁输谁赢重要吗? 不过观音保是个上路的,但别的八旗子弟没准脑抽呢?王忠孝可没兴趣一个个踹过去。 他这会儿正琢磨着裕王提拔观音保是不是为了训练库布少年抓鳌拜的时候,马车已经在一片不大不小的宅子前停稳了。 听见于得水说“明府到了”,王忠孝撩起车帘,就从马车车厢里头钻出来了,抬头一看就愣住了,“这是明珠府上?怎么那么小?” 明府旧址王忠孝上辈子可去过好几回……宋先生故居和醇亲王府就是在明府基础上扩建的,好大一片宅子!历史上还给和中堂划拉过去当了别院。 可眼前出现在王忠孝眼前的,不过就是个三进也不知道是四进的四合院,比王忠孝在豆芽菜胡同的宅子当然是大一些的,但比起宋先生故居和醇王府,简直小的不像话。 这个于师爷和郭金宝没领错路吧? 郭金宝这小子挺会“钻”的,在王忠孝得到了“面试机会”后,就和他特别亲近,今儿更是客串起车夫了,这时候正在把骡子往明珠府门外一棵垂柳树上栓,听见王忠孝的话,噗哧一声就笑了:“这是北京,不是曲靖,规矩大着呢,什么样的官住什么样的房子,都是要遵守制度的……明珠虽然是贵胄,但官职也就是个弘文院学士,又不是什么入八分的王公,也没有皇上下旨给他赐宅子,靠他自己能有多大的院子?” 对啊,王忠孝也想起来了,现如今的八旗子弟虽然不大能打了,但是四九城里面的规矩还是在的。而且明珠现在的权势有限,贪污来的不义之财应该也不多,置办不了大房子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只是暂时的……王忠孝相信,只要明珠和自己一起结党营私,一块儿挖大清朝的墙角,他早晚能住上大房子! 想到这儿,王忠孝就将目光投在了明府的大门上,这大门比王忠孝家的大门还是气派了不少,两侧的院墙看着也挺结实的,用上好的青砖砌得高高的,看来明珠在内务府总管大臣的任上还是捞了些钱的。 “行,咱们走后门去吧!”王忠孝回头看了眼于师爷,“礼品和名片备好了吗?” “好了,好了。”于师爷手里捧着个卷轴到了王忠孝跟前,“这是我从大栅栏珠宝斋淘来的……花了二百两,正好是个见面礼的数。” 原来昨儿于师爷就是去大栅栏“淘宝”了,不过他淘来的“宝”的真实价值,肯定不值二百两的,二钱银子都不值……但是这个珠宝斋幕后的东家就是几个现任或前任的内务府总管大臣! 所以这座珠宝斋就是上三旗包衣人们最喜欢去“淘宝”的地方……要找谁办什么事儿,就淘什么样的宝,跟里面的伙计一说,马上就会相应的“卷轴”奉上,付了银票拿走便是了。 当然了,真正的“大宝儿”还得拿着几位大臣、前大臣的条子去“淘宝”,才能淘到相应的宝。 王忠孝这个时候一伸手,先把卷轴拿过来,然后又接过了两张白纸做成的名片,低头一看,一张上面写着“王忠孝世凯”和“朝阳门内豆芽菜胡同”,另一张上面写着“云南援剿右翼总兵官王辅臣”和“朝阳门内豆芽菜胡同”。 “那就好,咱们一块儿去拜门吧!” 说着话,他就抱着卷轴,拿着名片笑呵呵走到了明府大门口。 随着几声“啪啪啪”的声响,一扇黑色的木门“吱呀呀”地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青衣小帽的老者,眯着个三角盯着王忠孝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道:“回去吧,我家老爷不在。” 说完就要关门。 王忠孝当然知道明珠不在家,因为他就是来找明珠夫人的……他赶忙递上个早就准备好的“门包”,笑着道:“老丈且慢,在下不是来拜见明学士,而是来拜明夫人的。” “什么?拜明夫人?”那老头一愣,“你,你谁啊?你知道我家夫人是谁吗?你凭什么来拜?” 王忠孝笑着把两张名片递了上去,“老人家,我是前任英亲王府护卫王辅臣的儿子,我叫王忠孝,刚从云南来北京。是我爹让我来北京后登门替他拜一拜故主。” 那老头一脸的恍然大悟:“难怪看着那么眼熟呢,你原来是活吕布的儿子……快请进,快请进。” 这老头儿显然是认识王辅臣的,一听是王辅臣的儿子来了,赶紧就把王忠孝等人领进了大门,还让他们在一间待客的倒座房中一边喝茶一边等候,然后自己一路小跑着往垂花门里面去了。 没一会儿,就看见这小老头乐呵呵地走进了王忠孝他们等候的房间,见着王忠孝就道:“王公子,格格有请……快跟小老儿来吧!格格一听说你来了,可高兴了……别愣着了,快来吧!” 这话听着好像也许大概……有奸情呢? 王忠孝带着一肚子的问号,跟着那老头走进了明府的垂花门,进去之后就看见一个挺大的院子和一间很敞亮的过厅——这应该是个四进院的四合院,有两大两小一共四个庭院,第一进院有一排倒座房,第四进院有一排后罩房,这两个院子都是小院。中间的第二、第三进院都是大院,院子周围的房子都差不多,但是功能不同。第三进院是用来待客的,所以坐北朝南的大房称为过厅,而第三进院则是主人家的后宅。 王忠孝刚走进第三进院子,就听见一个甜腻腻的声音从过厅里面传出来,“像,真像啊!” 然后就是个少年的声音:“额娘,您说像什么?” 那甜腻腻的声音就是一叹,幽幽道:“像与我初见时的王郎,唉……人生若只是初见该多好啊!” 王忠孝听到这儿,就知道自己那个不靠谱的大哥王吉贞没有坑自己,于是就大步走到过厅外头,然后揖拜一礼:“王忠孝奉父命拜见格格,格格吉祥。” 那甜腻腻的声音又开口了:“说话的语气也和王郎一样,他就从来不在我跟前自称奴才……忠孝是吧?快进来吧!” 第二十六章 我们一起做挚爱朋党吧! 王忠孝撩起袍子走进了过厅,过厅里面采光不是太好,但他还是可以看见面对大门端坐着的一个穿着蓝色旗装的美妙妇人。这妇人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仔细看看,还是个韵味十足的美人儿,一头秀发梳得服服帖帖,浓浓的剑眉,浅浅的红唇,肌肤的洁白,五官端庄……就是眼窝微微有点凹陷,鼻子稍稍有点鹰钩,眉毛有点锐利。所以这美妇看上去有点凶! 王忠孝已经跟张小包、郭金宝这俩“八旗百晓生”打听过了,知道明珠的媳妇不是看上去凶,而是真的很凶!打小就彪悍,经常跟着阿济格、多尔衮外出狩猎,据说还在王辅臣的协助下亲手打死过大灰狼! 那个明珠相貌堂堂、前程大好,却一时贪恋这位名叫乌林珠的格格的美色,把这个悍妞娶了回去,已经被死死拿捏了十几年了。 不过这个凶格格看见王忠孝的时候不仅不凶,笑得都有点妩媚了……以至于王忠孝一个劲儿朝凶格格身边站着的十二三岁少年的脸上张望——这少年有点胖乎乎的,个头也不是特别大,五官合在一起看着有点儒雅,一点儿不随他王忠孝。 看来……奸情还不是很严重,明珠脑袋上帽子也许不是绿色的。 王忠孝正打量那少年的时候,凶格格乌林珠又开口了:“忠孝,这是我儿子性德,纳兰性德。” 是纳兰性德,不是王性德! 这个凶格格和王辅臣的关系也许就是人生只是初见的那种美好,但是真正能哄着她宠着她的也只有纳兰明珠这个妻管严大学士……换成脾气暴躁的王辅臣,两个人非打起来不可! “见过性德公子,”王忠孝向纳兰性德拱了拱手,然后又将手中捧着的卷轴托起,“听说性德公子喜欢字画,我就在大栅栏外的珍宝斋买了幅字儿,请公子赏收。” 凶格格噗哧一声就笑起来了:“忠孝,你能来看我这个故主,我就很高兴了,还送什么礼儿?就算你想求我那爱根(满语丈夫)帮忙,跟我说一下就是了。” “格格,一码归一码。”王忠孝笑道,“您虽然是我爹的故主,但我也不能让明学士白辛苦啊!何况我以后可还想唯明学士马首是瞻呢,不能坏了规矩。” 王忠孝说这话可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 上辈子为人民服务多年的他,对于旧社会的官场朋党是很有一点研究的。知道在万恶的旧社会,做官是要结党营私的,还知道康熙年间就有明珠朋党和索额图朋党这两大朋党在搞党争。 虽然这个党争是不对的,但是立志要当大清终臣的王忠孝更知道,如果他不能和明珠、索额图之流同流合污,他的大终臣是当不好的。 既然要同流合污,那就得在明珠、索额图之间择其一成为自己的挚爱朋党了。他现在没有入索党的门路,而和明珠的老婆却有旧,所以成为明珠的挚爱朋党就是首选了。 有了明珠当靠山,且不说以后如何,当下多半也能更快进步到康麻子心腹打手的位子上去。 王忠孝估计,这个明珠可以在鳌拜倒台后混得风生水起,他一定是参与了打倒鳌拜的斗争……后来的风生水起,是他的“血酬”! 如果没有这个“血酬”,他凭什么和索额图分庭抗礼? 所以康熙如果要找个金牌打手,一准会听取明珠的建议。只要明珠向着王忠孝说话,再指点一二,王忠孝就一定能分到一点打倒鳌拜的“血酬”…… “哦?”凶格格乌林珠当然不知道王忠孝的心思,蹙着眉头望着他,“你爹不是跟着平西王混了?他在云南混得不如意?怎么想到要来北京趟浑水了?” “格格,”王忠孝说,“我爹跟着平西王混,最大也就是一个总兵了……可是他的总兵已经当腻了,想再往上升一升,图个提督乃至总督。而且我也想谋个侍卫的出身,这个平西王也给不了。” “呦,你和你爹的心可够大的,”乌林珠格格摇摇头道,“这提督、侍卫的,我家明珠也给不了你们,你们得投靠鳌太师才行。” “格格,我爹知道明学士是皇上的心腹,所以才让我来跟着格格您和明学士混。”王忠孝笑道,“现在官场上人人都押注鳌太师,皇上这边反而成了冷门……我爹盘算着,鳌太师老了,大清将来终究是要听皇上的,所以就想赶个早,到皇上这边占个好位置。” 凶格格苦笑道:“他就不怕和苏克萨哈一样?” “不怕,”王忠孝摇摇头,“平西王不会让鳌太师动我爹的。” 乌林珠格格哼了一声:“但是鳌太师可以动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我也不怕!”王忠孝道,“富贵险中求嘛!只要鳌太师看不上我这个小辈,懒得把我弄死,我不就在皇上身边占了个好位置?” 其实王忠孝早就算准了鳌拜是不会弄死他的……他又不是苏克萨哈,苏克萨哈和鳌拜是肩碰肩的人物,而且还想借着康熙的支持和鳌拜夺权。鳌拜不弄死他,就得被他弄死。而王忠孝这个层次的人物,就算当了蓝翎侍卫,也是连鳌拜的脚面都摸不着的小角色。鳌拜踩死他固然不费劲儿,但是这种小角色多的是,他还能都踩死?要都踩死,那他一定是真想当曹操,当大清鳌孟德! 但鳌拜的确没有这样的想法,他只求掌权到死,没想过篡了爱新觉罗的天下。所以王忠孝押康熙的冷门就没碍着鳌拜什么。毕竟鳌拜都一大把年纪了,康熙才十四五岁。王忠孝一十七八岁的青年,有的是时间在康熙小皇帝身边熬资历,不跟鳌拜这个老头子混很正常。 另外,吴三桂已经答应让吴应熊和吴国贵出面向鳌拜推荐王忠孝了。有吴三桂的面子,鳌拜怎么都不会弄死王忠孝,而且也不会挡王忠孝的路。 鳌拜也许不会提拔王忠孝,但如果康熙看王忠孝长得帅,想要给个侍卫干干,他也不会出面阻拦……吴三桂的人,他拦什么?康熙还能勾结吴三桂造反不成?想想也不可能啊! 乌林珠看王忠孝一副上进的模样,就不由想到了当年初遇王辅臣的时候……于是她就轻轻一叹:“也罢,你既然连鳌拜都不怕,那你就在我家稍等一会儿,我家明珠再过一会儿就散班回来了。到时候你和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门路可以让皇上提拔你一下。” 听见可以和明珠见面,王忠孝马上又给乌林珠行了一礼,大声道:“谢格格!” “谢什么谢,都是自己人……你也别站着了,快坐下,坐下慢慢等。”乌林珠接着又招呼仆人给王忠上了茶,然后才向他打听道:“忠孝,你爹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王忠孝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润了下喉,才笑着答道:“他?他好着呢……就是有点想念故主们了。” “哦……”乌林珠格格看着有点难过,大概也在想念她阿玛阿济格和她叔叔多尔衮吧? 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个颇为洪亮的声音:“格格,家里来客人了吗?” 这是明珠回来了! 真是说明珠,明珠到啊! 乌林珠格格听见丈夫的声音,笑吟吟站了起来,就往过厅门口走去,纳兰性德和王忠孝也跟了上去,才走到二进庭院当中,就看见一个顶戴官服,样貌儒雅,官腔十足的男子。 不用说,这男子一定就是弘文院学士纳兰明珠了。 王忠孝赶紧上前一步,作了个揖:“晚辈王忠孝见过明学士。” 明珠听见“王忠孝”这仨字就是一愣——这名字他刚刚在南书房就听皇上提起过! 乌林珠格格则在旁介绍道:“夫君,他是王辅臣的儿子王忠孝,表字世凯。” “啊,”明珠这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你就是王辅臣的次子王世凯啊!” “正是晚辈。” 明珠又问:“昨儿你跟包子张的儿子去御膳房玩耍,结果在景运门外的箭亭和福大爷身边的观音保怼上了,和他比撂跤,还不等福大爷喊开始,就一脚把他踹翻了?” “确有此事,”王忠孝说,“晚辈久在军前,早就忘记撂跤的规矩了。” “还有这事儿?”乌林珠咯咯笑道,“果然和王辅臣一个样儿!” “实在惭愧。”王忠孝一边说,一边心想:我怎么可能和王辅臣一个样儿?我比他可善良多了! “也不必惭愧,一场比试而已。”明珠确定了这个王忠孝就是康熙想要考验的王忠孝后,就微笑着抬手一指过厅,“里边请,我有话和你说。” 第二十七章 我不是吴三桂的人,我有证据! 明府,过厅之内,两人对坐,四目相望。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王忠孝和纳兰明珠了,明珠和老婆、孩子都已经被打发了。纳兰性德去用功读书了,乌林珠则在过厅后门外放了把椅子——她得好好监督明珠一点儿,可不能让明珠跟着王辅臣父子学坏! 乌林珠格格没等太久,王忠孝就开始腐蚀明珠这个大清贪官了。 在说了一些寒暄的场面话后,王忠孝就摸出了一个装了整整二十张张家口范家老号发出来的银票的信封,双手递到了纳兰明珠跟前,“明学士,这是我爹让我带给格格的孝敬……不为别的,就为报答老王爷当年的活命和提拔之恩。请您替格格赏收!” 纳兰明珠也不客气,接过信封掂量了一下,问:“多少?” “两千两,一点心意。”王忠孝回答。 明珠笑着点点头,说:“世凯,我们之间,明人不说暗话。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福大爷是谁?所以才一脚踹翻观音保,好在他跟前显本事的?” “果然瞒不了明学士,”王忠孝说,“晚辈的确猜着福大爷是裕王……晚辈猜得可对?” “对!”明珠道,“裕王也把你推荐给皇上了!” “那可真太好了……”王忠孝一边说话,一边偷眼打量着明珠的脸色,发现他眉头微微皱起,就连忙打听,“明学士,晚辈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还不够好?您提个醒,我马上改正!” 明珠摇摇头,苦笑道:“并不是你做得不够,而是你爹……他这些年和平西王走得太近了!世凯,你这次是不是和吴国贵一块儿上京的?” “是啊,”王忠孝说,“晚辈在云南的这些年,的确受了吴家上下不少照应,晚辈的一身本事,至少有一半是从吴家开办的藩学讲武堂里学来的。另外,晚辈和吴家几个世字辈关系也是极好的。” 明珠道:“你倒是老实,可你想过没有,平西王在云南拥兵自重,已经有尾大不掉之势了!” 王忠孝笑着摇摇头:“明学士此言差矣,平西王何止是拥兵自重,他根本就是在准备造反!” “什么?”明珠差一点就跳起来了,“你,你说什么?” 王忠孝正色道:“我说平西王就是在准备谋反!他在云南聚兵积谷,训练士卒,开设藩学,教养武官,抚平土司,还暗中控制贵州、四川、广西乃至广东等地的绿营,还在贵州、四川大肆圈占土地,控制大量人口,修筑堡垒,囤积军资和粮食……这些不都是在为造反做准备吗?他要不打算造反,这么多年费尽心机搞这些干嘛?” “难道他马上就要反了?”明珠皱着眉头问。 “这倒不至于,”王忠孝说,“他现在还不会反,一是因为准备还没有完成;二是因为鳌太师那一代八旗宿将还没有凋零殆尽!现在就反,平西王可没多大的把握。” 明珠吐了口气:“他自己多大了?能耗得过鳌太师吗?” “五十八!”王忠孝说,“平西王今年五十八岁,和鳌太师年岁差不多,谁活过谁的确没一定。但是,第一代平西王没了,第二代平西王或第三代平西王就不能反了?说不定第二代、第三代平西王更厉害呢?” “第二代?”明珠哼笑一声,“你说吴应熊?” 王忠孝反问:“为什么不是吴应麒?” 明珠有点不大相信:“吴应麒?他不是次子吗?而且还过继出去了,难道平西王想废长立幼?” 王忠孝嘿嘿一笑:“平西王的想法,晚辈岂能知晓?晚辈只知道平西王素来钟爱吴应麒,而吴应麒无论行事还是长相,都极似平西王。 而且晚辈还知道平西王的子侄辈不仅人多势众,而且还有不少厉害角色!如吴应麒、吴国贵之能者,一二十人还是有的。至于平西王的孙子辈,那可就更厉害了……他们光是人数还比平西王的子侄辈多了十倍,武艺军略出众者,更是数不胜数!其中尤为出色的,则是吴应麒的长子吴世琮和吴国贵的长子吴世珏……此二人皆乃人中龙凤,文武两全,不可小觑!” 似乎是怕明珠不相信,王忠孝还低下头,抬起手,指着自己脑袋上的一条疤痕道:“明学士,您看这个,这条疤就是晚辈在和吴世珏骑马比武时留下的,当时晚辈被他打落马下,在家躺了半个月才缓过来!” 明珠扫了王忠孝的脑袋瓜子一眼,的确有一道挺吓人的疤!看来那个吴世珏的武艺比这个王忠孝还高…… 不过明珠还是不大服气,哼了一声道:“不过匹夫之勇而已!” “明学士所言极是,不过……能在马背上舞大枪的匹夫,在如今的平西王藩下可有点多了!” “多?有多少?” 王忠孝伸出六根手指(右手出五根,左手出一根):“六千!” 明珠松了口气儿:“六千也不多啊!” 王忠孝又吐出个字儿:“户!” 他加强语气道:“是六千户!平西王在辽东当大明忠臣的时候就有三千家丁,俱是铁骑精锐,人人都有田庄家奴。这些家丁后来都拖家带口跟随平西王到了云南,平西王在云南地盘上给他们补了田庄和奴仆,还开了藩学讲武堂来训练他们的子侄子……一个平西王藩下家丁娶两三个老婆,养活四五个儿子的大有人在。三千户乘四乘五该多人了?况且这些家丁之中年纪比较大的,都当爷爷、太爷爷了,他们的孙子都能上战场了。 另外,平西王在抚定西南的时候还招抚了许多闯贼、西贼出身的精锐,其中也不乏能骑马冲阵的勇士。因此平西王又得了三千铁骑精锐!他们虽然是绿营的身份,但是各种待遇和藩下旗丁一样,也给了土地奴仆。十多年来,同样繁衍了不少人口,其中年长一些的都已经成丁了。 明学士,您学问大,您掰着手指头给算算,这样六千户骑士,授了田庄家奴,繁衍上数十年,子弟不仅在家生产、狩猎、习武,还能去藩学跟着藩中的高手习武学文……以后造起反来是不是能事半功倍?” 其实六千个能骑在马背上舞大枪的勇士也已经是一支可以纵横四方的武力了,如果再乘四乘五的……那可就是三万之众了! 这还只是骑兵和军官,下面还有不老少步军呢! 谁都知道吴三桂账上三万多兵,实际上没有十万也有八万。这些兵马养废了也就算了,可要是养好了……十万精锐造起反来,谁主天下可就不一定了。 明珠皱眉望着王忠孝,“世凯,你说的这些,是你自己的话,还是你爹要你说的?” 王忠孝闻言就从怀里摸个又加了封条的小匣子,双手递给明珠,“明学士,这个是我爹给皇上的密折!我爹嘱咐我不能走侍卫档房的路子往上递,一定要亲手交给明学士您……因为您是皇上真正的心腹,又是格格的相公,算是他的半个故主!” 明珠接过小匣子看了看,又一脸严肃地问:“这里面是揭发平西王造反的折子?” 王忠孝点了点头:“正是!这是我爹亲笔写下的折子,只有我和我哥看过。而且只有这一份,没有给鳌太师递禀帖!” 明珠已经明白了,这个王辅臣是通过这份揭发吴三桂造反的密折,向皇上表面他的立场——他不是吴三桂的人,也不是鳌拜的人,而是皇上的人! 另外,王辅臣想通过他纳兰明珠把折子往皇上手里送,就说明王辅臣希望和他明珠结成“忠党”,大家一起效忠皇上,效忠大清,一起帮着皇上和大清花银子! 想到这里,明珠收起了匣子,对王忠孝道:“世凯,这匣子,我会替你递上去的。不过四天后的海淀狩猎,你还是得好好表现,说不定不用等到应挑,你的侍卫就有着落了。” 王忠孝赶忙起身,向着明珠一揖到地:“晚辈谢明学士提携!明学士但有所命,晚辈父子自当肝脑涂地! 另外,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忘学士成全。” “什么不情之请?” “晚辈仰慕学士的大才,想拜学士为师,早晚请教学问,还请学士不要嫌晚辈粗鄙。” 明珠一听这个要求,就有点不大愿意了——这关系发展得也太快了。不过他刚想婉拒,过厅后门外就传来了乌林珠格格的声音:“爱根,世凯本来就是自己人!” 老婆的话,明珠可不敢不听,只好换上了一张笑脸,赞许地说:“世凯,我看你也是个可造之才,以后咱们就是师徒了!” 第二十八章 这个吴三桂总不能勾结康熙造反吧? 在紫禁城东面,距离东安门、东华门很近的东堂子胡同上,有一处富丽堂皇的宅子,光是一个门脸儿就抵得上明珠家里的过厅大小了,门脸上还挂着“一等公第”的牌匾。门口还有带着素金顶子的护卫,栓马桩一排一排的,全都磨得光溜溜的。其中的几根栓马壮上还栓着毛色鲜亮的高头大马,还有几辆马车靠在路边,马车周围也有一圈按着腰刀的护卫,个个精神抖擞,似乎在和这处府邸门口的护卫别苗头。 这座守门的护卫都有素金顶子的宅邸的主人,就是当今大清朝头一号实权人物,瓜尔佳·鳌拜了! 鳌拜府上向来是门庭若市的,这位议政王大臣、领侍卫内大臣那真是把大清朝的事儿当成自己的家事儿在办的。所以经常把底下的心腹党羽叫自己家里开小会……军国大事,往往就在鳌拜的府上敲定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就是个过场,康熙小麻子只管宫中安坐就是了。 不过今儿到访鳌拜的“一等公第”的确不是鳌拜的心腹,也不是什么实权人物,而是北京城内三大人质之一的吴应熊。 吴应熊是和吴国贵、刘玄初一块儿等门来拜的,照例还给鳌拜送了一些云南的土特产——真正的土特产,不是什么金银珠宝。鳌拜这个奸佞不怎么纳贿,也不贪恋美色,就是喜欢揽权。 所以吴三桂往他这儿送钱没用,就只能给他凶一个了。 可是吴三桂的宝贝儿子吴应熊却是个怎么都凶不起来的主儿,看见鳌拜一副要生吃活人的模样就已经怂了,坐在鳌府的二堂里头,捧着个茶碗,额头上全是汗珠子,说话也不大利索了:“太师……我阿玛对大清还是忠心的,他现在这么搞……也,也是被逼无奈的。平西藩下人丁日众,云、贵绿营的子弟也越来越多……当年他为了安抚闯、献余党所招揽的那些人也不能说不管就不管……您看,这可,这可怎么办?” 看见吴应熊一副怂样,鳌拜都替他急。就这样一怂人,怎么就是吴三桂的长子了呢?是亲生的吗?看着也不像……不会是捡的吧? 将来吴三桂那老家伙下了十八层地狱,这个怂包吴应熊能当得了平西王府的家吗? 想到这儿,鳌拜也没心情听吴应熊罗哩罗嗦了,直接一指吴应熊身边昂首挺胸坐着的吴国贵,“吴都统,还是你替你哥说吧……平西王到底想怎么样?” 吴国贵看着挺乐呵,听见鳌拜发问,就笑着回答:“回太师的话,我父王的意思是现在光是云南,就有十万精兵要养……这可都是上过沙场,见过世面的精锐,其中不乏跟着前明、闯贼、西贼都混过的老军伍。这些人可不大知道忠君爱国,入伍当兵就图一个好吃好喝,所以这个明年的兵费必须得涨一涨了!” 他的话说得不大中听,鳌拜却是不动声色。因为这位鳌太师知道吴三桂底下都是什么人?唔,反正一没好人,二没忠臣,就是一伙反复无常的老牌反贼。现在之所以不造反,就是大清朝还供着他们。如果哪天朝廷不想养他们了,这伙人一定抄家伙和朝廷开战。 而鳌拜现在并不想和吴三桂开战……不开战,八旗劲旅,天兵无敌的神话就不会破灭,大清天下就能安稳下去。 如果开战,鹿死谁手,未尝一定啊! 鳌拜点了点头,道:“平西王的难处老夫是知道的,不过朝廷这几年也难啊!东南沿海的海贼闹得太凶,朝廷不得已来了个沿海迁界……这一迁界,许多沿海州府的税收都大减,虽然老夫已经想尽办法节流,但是朝廷的手头还是紧啊!” “嗨,不就是几个海贼吗?”吴国贵笑道,“太师,您要是信得过我们平西王府,我们出兵五万帮平藩、靖藩去打就是了……这兵费我们平西王府可以先垫着,等平了海贼,再叫广东、福建的商民们出钱就是了。” 鳌拜听见这话,脸色就是一沉,还恶狠狠瞪了吴国贵一眼,吴国贵却是毫不在意的模样儿,一旁的吴应熊却被吓得面无人色。 不过鳌拜现在也不能和吴三桂撕破脸,因为吴三桂真的有十万精兵,而且惹毛了这十万精兵,他们真的会造反,到时候就不是多几十万两银子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鳌拜哼了一声,道:“兵费的事儿,细节让下面人慢慢整去。咱们今天就定个大数,明年云、贵的兵费还照三百万给吧!” 吴应熊大松口气儿,刚想一口答应,边上的刘玄初却嗯咳一声,吴国贵马上抢着开口道:“太师,三百万不够,至少得四百万。要不然平西藩下和云贵绿营那么多人,实在是不够花销!” “不行!不行!”鳌拜连连摇头,“太多了,太多了……云、贵两省的田赋和商税本就不往朝廷手里交,一年还要再从朝廷手里拿四百万,这怎么能行……最多三百二十万。” “太师,”吴国贵正容道,“平西王可是替朝廷担待了闯、献二贼麾下数万余党……那些可都是百战余生之辈!如果不是好吃好喝养着,他们真的反了。我平西藩下儿郎虽然可以替朝廷把他们再平下去,但死伤数万是不可避免的。难道数万战士的性命,还不值区区一百万两银子?” 吴国贵的话都快把吴应熊给吓死了……敢对鳌拜这样说话,这是要造反啊! 而鳌拜也没想到吴国贵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也有点拿不准了。因为以他对吴三桂的了解,知道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怂得很,不大可能造反。但是这个老不死太喜欢搜集反贼了!特别是闯贼、献贼阵营中出身的官兵多达数万。这些人要反起来,吴三桂藩下的兵将是跟着一起反,还是替朝廷镇压,这还真难说啊! 看这个吴国贵的态度,恐怕…… 鳌拜一咬牙:“三百……三百四十万,不可能再多了!” 听到鳌拜说出这个数字,吴应熊都不知道应该被吓傻,还是应该被惊呆了? 不过吴国贵还是一副很不满意的模样,还想要求鳌拜再加钱,一旁的吴应熊已经承受不住压力,抢在吴国贵之前开口道:“好,好,好……三百四十万就三百四十万!” 见吴应熊服软认怂了,吴国贵也没辙了,谁让吴应熊是世子呢?于是他只能点点头,对鳌拜道:“太师,既然世子说话了,那么卑职也就只能答应了……虽然三百四十万实在是不太够花,但我云贵诸军勒一勒裤腰带,总还能把日子过下去的。 对了,还有一件小事儿,我爹想保举个人当侍卫……就是个混个出身,还请太师行个方便。” 说着他就拿出个信封,恭敬地双手递给了鳌拜。 “什么?保举个人当侍卫?”鳌拜谈妥了来年的军饷,心情稍微舒畅了一些,听见吴三桂要保举个侍卫,也觉得有点奇怪,所以就一边接过信封,一边询问,“要保举什么人?” 这边吴应熊接着话题说:“我阿玛想保举王辅臣的儿子王忠孝,王忠孝是正白旗包衣人,今年就要应挑了,以他的能耐挑个拜唐阿没有一点问题,但是挑个侍卫恐怕有点困难,毕竟他的出身不大好。不过我阿玛爱才,想要提携一下晚辈,所以就想保举他一个蓝翎侍卫。” “是这样啊……”鳌拜这时候已经把信纸取出来看了,在这封信上面,吴三桂那可是把王忠孝好一阵猛夸,都快吹上天了。 鳌拜看完了信,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才缓缓道:“这么说来,王辅臣父子都是平西王的人了?” “那是当然的,”吴应熊笑道,“要不然我阿玛也不会写信请您卖他这个面子。” 吴国贵也笑道:“太师,王辅臣是卑职的拜把子兄弟,王忠孝则是卑职儿子的把兄弟……他们都是我们老吴家的人!” 听他俩这么一说,鳌拜当然放心了。因为他现在主要提防的是康熙小皇帝而不是吴三桂,吴三桂要反也是在云南反,不可能在北京反啊! 所以王忠孝如果是吴三桂的人,鳌拜的确没必要踩着他……这个吴三桂总不能勾结康熙造反吧? 想到这里,鳌拜就说:“平西王的面子,老夫总是要给的,到时候老夫亲自去看看,如果确实有能耐,就破格提拔他一下。” 第二十九章 皇上圣明,大头可用! 皇城,西苑,瀛台岛。 一个长得瘦瘦的,有点尖嘴猴腮,还一脸麻子的小皇上,正一边散步,一边望着太液池的水面,低声叹息……这是在忧国忧民,不,是君难思猛士啊! 小皇帝背后,还跟着几个不大猛的忠臣,有小皇帝的哥哥福大爷福全,有小皇帝的舅舅,御前二等侍卫佟国维,有小皇帝的心腹索额图、明珠,还有负责把风的太监小桂子。除了布木布泰和苏麻喇姑之外,“康麻子、布木布泰造反集团”的骨干成员,今儿都在瀛台岛上凑齐了。 看见小皇帝烦恼的模样,明珠一脸严肃地凑上去就说:“皇上,昨儿下午,王忠孝到奴才家里来拜见奴才的妻子了。” “什么?王忠孝去你家看你老婆?”小皇帝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明珠,一脸好奇地问,“他去的时候你在家吗?该不会……” 小皇帝说话的时候,佟国维、索额图这两个和王辅臣算是老相识的家伙都不住向明珠的帽子打量…… 明珠也是一愣,他虽然也知道一些王辅臣当年给先帝当侍卫时候的风流韵事,可他对自己的妻子乌林珠还是绝对信任的!所以愣过之后,明珠就把王忠孝交给他的那个贴了封条的匣子递给了康熙,“皇上,这是王忠孝交给奴才,并请奴才转交给皇上您的。” 康熙接过匣子一看,眉头就是一紧,“这是……王辅臣的密折?” 说着康熙就把匣子递给了小桂子公公:“拆开。” “嗻。” 小桂子公公应了一声,双手接过那匣子,非常麻溜地扒了封条,取出里面的奏折,又双手递给了康麻子。康麻子展开奏折看了一会儿,已然是麻颜大惊了。 这份密折里面的内容实在太令人震惊了!吴三桂原来真要造反啊! 遇上这么大的事儿,以康麻子深不见底的城府,想要麻颜不惊都不可能了。如果换成那些肚子里藏不住太多事儿的皇上,当场就得嚷嚷起来。 不过康熙小皇帝沉吟了好一会儿,麻颜就已经恢复了平静,他问明珠道:“鳌拜知道了吗?” “应该不知道,”明珠道,“据王忠孝说,王辅臣这次并没有给鳌太师上禀帖。” 康熙点了点头,便将密折递给了小桂子公公,吩咐道:“藏好了,谁都不许看!” 这下除了明珠之外所有的大奴才惊讶——这个王辅臣报告什么了?怎么就不向鳌拜上禀帖,而且皇上还要把这奏折藏起来?难道王辅臣在密折里头大骂鳌拜,还要帮小皇帝“造反”?那个一脚踹翻观音保的王忠孝该不会是王辅臣派来帮着小皇帝抓鳌拜的吧? “皇上,奴才以为王忠孝可用!”明珠虽然没有从康熙的麻颜上看出什么,但他还是大胆举荐了王忠孝,他接着说,“裕王身边的观音保虽然也武功了得,但他为人太老实,忠诚有余,狠辣不足,并不是上佳的人选。反观忠孝此子,年纪虽小,却打小跟着王辅臣在云南军前历练,还上过平定苗蛮的战场,一身本事都是真刀真枪的……” “对,对,”福大爷也说,“皇上,臣跟寅哥儿、小包子打听过了,王忠孝这小子打小就坏,在胡同里面和别的孩子打架时就各种阴招不断,是出了名的小魔头。只要他不是吴三桂的人,皇上您就能用他了。” 康熙点了点头,低声道:“看来王辅臣、王忠孝父子应该不是吴三桂的人……可惜现在只来了一个,如果王辅臣也能来北京,那就十拿九稳了。” 康麻子正想着要找个什么借口把王辅臣也叫来北京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忽然沿着瀛台岛上的小路飞也似的走来,小桂子连忙迎了上去,和那个小太监低声交谈了几句,然后一转身就奔到了康熙跟前,低声奏道:“禀主子,鳌太师请见,说是和平西王府的议饷有了眉目。” “好!”康熙笑道,“朕正想找他呢!让他到南书房外头候着。” “嗻。” …… “奴才鳌拜恭请圣安……” “平身,平身,小桂子,快给鳌太师搬一张太师椅。” “嗻……” “太师快坐,快坐。” “奴才谢皇上赐坐。” 南书房里面,又是一番君恩奴忠的客气。看见鳌拜鳌太师已经大摇大摆的在椅子上落座了,康麻子才笑着问:“太师,刚才朕在西苑射兔子玩的时候,小桂子来报,说是和平西王府议饷有了结果……议了多少?” 鳌拜叹了口气,“皇上,奴才无能,议了个三百四十万。” “还好,还好,”康熙笑道,“比三百五十万还少十万呢!如果吴三桂真的能知足,这银子花得也值了。” “皇上您圣明。”鳌拜恭维了康麻子一句。 康熙接着就话锋一转,“可是……朕这些日子得到不少奏折,还听到一些风声,都说吴三桂要反!” “主上,您别担心,那都是谣言,”鳌拜道,“平西王已经老了,没几年好蹦跶了,哪儿还有造反的劲头?咱们只要再养他几年,等他一命呜呼了,就能让吴应熊去嗣位当新的平西王。这吴应熊是个草包,即便被手下挟持着造反,也不能成事。如果皇上您真想对付平西王吴家,就再忍吴三桂几年吧!” “太师怎么看王辅臣上的两份奏折?”康熙接着又试了鳌拜一句。 鳌拜一愣,“皇上,王辅臣最近只上了一份奏折啊!” “只有一份?”康熙又开始卖萌,“明明有两份的……小桂子,快去把收着王辅臣奏折的盒子拿来,朕要找找。” “嗻。” 小桂子应了一声就退出了南书房,没一会儿就捧着个盒子回来了。康熙打开盒子,还真的从里面取出两份折子——所谓的折子,其实就是折起来的白纸片。 康熙拿起其中一份展开一看,笑道:“这是一份……那这就是另一份了……”说着他又拿出了另一份折子,看了看,“咦,这是份禀帖……鳌太师,这是你上回带来的禀帖,不知怎的就混进了折子里面。” 鳌拜笑道:“一定是奴才上次忘记取回了。” 旁边的小桂子赶忙道:“皇上,是奴才疏忽了。” 康熙挥挥手,一脸的无所谓,“下回注意就行了……小桂子,你先退一边吧!” “嗻。” “太师,这禀帖你还拿回去吧,免得小桂子又弄错了,他脑子笨,不识字儿……看看,还跟奏折一样折了起来,这糊涂事儿办得还挺仔细。” 康熙又将那份禀帖还给了鳌拜,看着鳌拜笑嘻嘻收回禀帖,仿佛在嘲笑他这个皇帝太糊涂,心里头却已经明白王辅臣真的没有把“吴三桂要反”的事儿写在禀帖上递给鳌拜——这说明两个问题,一是王辅臣认为鳌拜和吴三桂勾结很深,他担心递给鳌拜的禀帖转手就寄回云南了;二是王辅臣已经在鳌拜、吴三桂和皇上之间做出了选择,明显投靠皇上了。 既然王辅臣的投靠是真心的,那么如今手下没什么人可用的康熙,自然也不会把一心投靠的王辅臣往外推了。不过他要把王忠孝和王辅臣这俩猛男拉到自己身边,还不能让鳌拜起疑可就不容易了。 不过这个也难不倒康熙,他想了想,就对鳌拜道:“太师,既然和平西王府议饷的事儿已经敲定了,那么明年的四藩议饷应该没什么麻烦了吧?” “皇上圣明,”鳌拜回答道,“平、靖、定三藩在兵饷上的要求都不高,一直都挺好说话的,就是吴三桂那头难对付。” “既然如此,朕想着三日后同吴应熊、尚之信、耿精忠和孔四贞他们一块儿去西郊打兔子玩,以示朝廷对四藩的恩宠……鳌太师,不如你也一块儿来吧!也让他们看看咱满洲第一巴图鲁的厉害!” 听了这话,鳌拜有点哭笑不得,合着满洲第一巴图鲁厉害就厉害在打兔子上? 不过小皇帝开了金口,他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就笑道,“不如让奴才从侍卫和亲军中挑几个好手一起去,也让他们和四藩的人比比,看谁打得兔子多?” “好!就这么办!” 第三十章 乾清门实习保安 三天时间,转眼间就过去了。 大清康熙七年八月二十八日大清早,已经学好了的王忠孝正在豆芽菜胡同宅子的一间书房里面拿着毛笔练字儿呢,书房的门突然“吱呀呀”一声给推开了,然后就看见于师爷领着曹寅、张小包、郭金宝他们仨一块儿挤进来了。 看见王忠孝在练字儿,四个人全都愣住了! 豆芽菜胡同的小魔头王大头居然在练毛笔字儿…… 王大头则认认真真将一个刚写到一半的“忠”字写完,还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才抬头看着来人……咋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没见过好孩子吗? “过来,过来,来看看我这笔字儿写得怎么样?”王大头笑着冲他们几个招招手,让他们一块儿来鉴赏一下自己的书法。 那四个没见过好孩子的家伙也不客气,马上就凑上来围观了。 王大头的字儿……当然是练过的,上辈子练的。他上辈子也是在北京上过大学,在家乡为人民服务的好同志,一手硬笔字儿还是不错的。可毛笔字儿不大好,就是上学的时候下过一点功夫,是照着《间架结构摘要九十二法》练的,也算有点儿底子。 “主恩臣忠……这字儿可以啊!”于师爷是懂字儿的,要不然怎么当师爷,看着王大头的字儿就连连点头,“这是学的颜真卿和柳公权吧?再练下去,以后没准能成个大家。” “是吗?”王忠孝笑道,“少爷我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当了大官可就能去大栅栏卖字儿了,一个字儿卖上好几百的,写得太难看也说不过去啊!” “大头哥,别以后了,你马上就要当大官了!”曹寅接着王忠孝的话,笑吟吟摸出个牌子,递给了王忠孝,“这是给你的!” 王忠孝接过牌子一看,眼前就是一亮:“呦,乾清门行走?是不是拿着这块牌子就能进乾清门了?” 张小包一脸羡慕地说:“那当然……这可比御膳房行走值钱多了!虽然只是块牌子,但这种牌子可不是临时的,上头还有你的名字,通常只有乾清门侍卫、奏事处章京等人才能拿到。” 旁边的郭金宝看着这“牌子”,咽了口唾沫说:“大头,这可是福大爷从皇上那里替你求来的……有了这牌子,你这次应挑十有八九能挑上个蓝翎侍卫,你真是遇上贵人了!” 王忠孝听明白了,原来康麻子赏了自己一个“实习侍卫”,可能等应挑的时候再转正,以后就是乾清门侍卫了。 他琢磨了下又打听道:“这个乾清门侍卫是干什么的?” 郭金宝接过问题回答道:“这个乾清门侍卫可重要了,主要是负责看管乾清门的!” 啊,就一看大门的! 合着康熙赏了王忠孝一个乾清门实习保安啊! 不过实习保安就实习保安吧……好歹有份工作了不是?转正以后还是体制内的。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笑了起来:“好好好,以后有我看着乾清门,保管没有刺客能走乾清门进去杀皇上!” 曹寅听了这话“噗哧”就笑起来了:“哪儿刺客敢大大方方走乾清门?大头哥,乾清门侍卫最大的职责,是乾清门听政的时候,可以在乾清门丹陛方向站班。” 这不还是看门的活儿!王忠孝心想:我以后就是乾清宫门房的“王大爷”了! 想到这里,他就小心翼翼地把乾清门行走的牌子收好了。 看到王忠孝收好了牌子,曹寅就笑道:“大头哥,时候不早了,咱该出门了。” 今儿是王忠孝接受紫禁城“大老板”康麻子亲自面试的日子——之前福大爷已经试过他一回了,今儿再要试,必然是康麻子本尊了。 “好勒,那咱就赶快出门吧!”王忠孝笑着又问,“对了,寅哥儿,我是不是得准备些什么?” 曹寅道:“只需带上弓箭、长枪、马匹……还可带一个苏喇家奴,这些个都交给家奴就行了。” 王忠孝摇摇头,“我可没有家奴,只有家人和兄弟。” “都一样,”曹寅笑道,“让你的家人带上那些跟着金宝就行了,今儿西郊狩猎,武备院也要出人,金宝是武备院的学徒,也会跟着去漏个脸儿。” 王忠孝笑着对郭金宝说:“金宝,我让吉祥跟着,他没见过大世面,你带带他。” 郭金宝笑着点点头:“包在我身上了。” 张小包这时候又对王忠孝说:“大头,时候不早了,赶紧换身衣裳跟我和寅哥儿走吧……金宝和吉祥慢一些没关系,但是咱们得早点到。我得去御膳房帮忙,寅哥儿得去陪皇上,你得在乾清门外头候着,说不定皇上要召见。对了,记得带些十两的银票,看见穿黄马褂的就塞一张当见面礼,礼多人不怪。” “知道,知道,都准备好了。”王忠孝一边说,一边拉开了抽屉,取出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绣花钱包,往长袍外束着的腰带上一挂,然后又取过一件蓝色行褂往身上一套,最后喊一嗓子:“走起!乾清门去也!” …… 王忠孝跟着曹寅在紫禁城里一路兜兜转转,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乾清门外。这个时候,乾清门外除了几个当值得“黄马褂大爷”,还有另外一胖一瘦两个黄马褂和一个矮矮壮壮的“蓝马褂”正有说有笑的在聊天。其中那个矮胖子蓝马褂王忠孝是认识的,就是那个在比试撂跤的时候给他一脚踹翻的观音保。 这可真是“仇人见面”了! 不过这“仇人”也没和王忠孝分外眼红的意思,只是抬手指着王忠孝,对身边的两个黄马褂嚷嚷道:“就是他!就是他和撂跤的时候耍赖,福大爷都还没说开始,就撩起一脚踹我胸口了……我这胸口到现在还疼呢!” 王忠孝心说:这什么意思?找了两个大内高手要报仇?可看着也不像啊! 他眯着眼睛远远打量了一下那俩黄马褂,一个是大胖子,看着还不是观音保那种“胖得结实”,而是虚胖。这也一脚踹结实了,搞不好就出人命了。 还有一个……怎么看着好像女扮男装一样?远远一看,面白无须,胸肌似乎挺发达的,不过整个人太苗条,也不大像高手,所以同样不能和踹观音保一样踹“他”,要不然不出人命也得把人家的胸肌踹残废了。 王忠孝对那大胖子没什么兴趣,但是对那个面白无须,胸肌发达的侍卫来了点兴趣,于是就一边向前走去,一边细细打量“他”。等走近一些之后,王忠孝就确信这是一个“女侍卫”了。而且这“女侍卫”虽然不大年轻了,约莫有三十大几,已经是阿姨了。但容颜依旧在线,一脸素颜,依旧显得动人,五官俏丽,皮肤白皙,体态……隔着黄马褂看,也颇为婀娜。就是蹙着眉头看人的样子有点凶,和那个乌林珠格格差不多。而且她还挎着一把腰刀,右手还按着刀柄,还她按刀和站立的姿势,明显是练过的。 难道侍卫处真有女侍卫? 这倒挺好的,男女搭配,看门不累啊! 他正想好事儿呢,边上的曹寅已经给王忠孝介绍了,“大头哥,那个和观音保在一起的胖子可是个人物,他是随印协理事务侍卫领班,头等侍卫多隆。” “哦,原来他就是多隆啊!”王忠孝诧异了一下,这“多隆”的大名他可听说过,没想到真遇上了。他点点头,又问:“那多隆身边的女侍卫是谁?” “什么?女侍卫?”曹寅笑了起来,“大头,你是不是在想老婆了?宫里怎么会有女侍卫?” “没有吗?那是……”王忠孝还想指给他看,曹寅已经抢先提醒他道,“大头哥,别忘了见面礼……” 第三十一章 他不是吴三桂的人,他就吴三桂的人! “观大哥,好些了吗?胸口还疼吗?要不要请乐太医再给您瞧一瞧?对了,这里有一根人参,是我昨儿去乐太医家开的同仁堂药室挑的,专治心口疼……您先收着,若是有效,我再去同仁堂给您买上一筐,咱慢慢补回来。” 王忠孝还是一如既往的大气,到了乾清门外,先给观音保行了一礼,然后就拿出一个装了支高丽人参的盒子给递了上去,还很热络地称观音保为观大哥。 这态度一出来,不仅胖多隆对王忠孝刮目相看,连那女侍卫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忠孝。 观音保接过人参后也哈哈大笑起来:“王老弟,我就和你开个玩笑……其实我早没事儿了!乐神医说我就是一点皮外伤,练武之人,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你那一筐人参可千万别买,那玩意挺贵的,又不好吃。有那闲钱,不如让老哥带你一块逛逛八大胡同。” “好好好,”王忠孝连连点头,“等观大哥的身子骨好利索了,小弟做东,请观大哥和这两位哥哥,一块儿去八大胡同乐呵一下。” 说着话,王忠孝又掏出两张银票,分别递给多隆和那女侍卫,笑嘻嘻道:“两位哥哥,就当小弟给二位敬茶了。” 这是两张十两银子的银票,对于“黄马褂”来说是不算什么,但是这个态度还是很对的。多隆没二话就接过银票收好了,然后笑嘻嘻道:“小兄弟,你可比你那阿玛会做人多了!行了,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等你挑上了侍卫,就跟我混吧……对了,我是随印协理事务侍卫领班,钮祜禄·多隆!” “小弟给多大哥请安了。”王忠孝赶紧给多隆打了个千,然后又转向那个女侍卫,一边递上银票,一边笑着问:“不知这位哥哥如何称呼?” “你叫我哥哥?”那女侍卫被王忠孝的话逗乐了,“大头,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你贞姑姑,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贞姑姑?王忠孝心说:又是我那个不学好的爹爹的红颜知己?这老东西哪儿好了?怎么那么多阿姨都喜欢他?我可不能和他学,我得让年轻的姑娘喜欢才行。 那女侍卫看王忠孝还一脸懵懂,就笑着说:“我姓孔……想起来了吗?” “孔……贞,”王忠孝已经想起来了,“啊,你是孔四……您是定南格格!” 其实王忠孝并没有想起什么“贞姑姑”,但是孔四贞的大名,他怎么会没听过?也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迹,甚至有一阵还常去她的“老家”一带转悠,那地儿叫什么公主坟的。 真没想到,王辅臣居然和孔四贞也有一腿! 想到这里,王忠孝又给孔四贞行了个打千儿礼,当然是非常草率的那一种,一边行礼还一边喊道:“侄儿请贞姑姑您大安。” 孔四贞笑着朝他招招手:“站起来给姑瞧瞧……个子还真高啊,和你爹差不多了吧?真是大好男儿啊!对了,我儿子吉庆也有你这么高了,可惜他是个书呆子,有机会得让你们见见面才好。” 你儿子叫吉庆?王忠孝心里头咯噔一下,他大哥叫吉贞!这吉庆,到底是孙吉庆,还是王吉庆?这个孙延龄的帽子是什么色儿的? 他正在琢磨广西将军孙延龄的帽子颜色的时候,曹寅也上来给孔四贞和多隆请安了。他和孔四贞并不熟,但是和多隆却是老相识了,请完了安后,那多隆就对他说:“寅哥儿,你怎么才来?刚才皇上还念叨你呢,快进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好勒,我马上去见皇上……对了,皇上在哪儿?” “就在南书房里头,正在看几个小孩子撂跤呢!寅哥儿,你要不要也去露两手?” “我可不行,多隆大哥,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曹寅接着又笑嘻嘻地冲王忠孝一抱拳道,“大头哥,您和定南格格先聊一会儿,我先进去陪皇上了,回见了。” “等等,”王忠孝赶紧叫住他,“那我呢?我什么时候进去?” 曹寅笑道:“你先在乾清门外头等着,等皇上的轿子出乾清门时,你就和观大哥一起跟着就是了。观大哥,您可替我看着点大头哥,他刚从云南来,不懂宫里头的规矩。” “行了,行了……有我呢!你快去见皇上吧!” “好好,回见,回见了。” 曹寅说了几声“回见”就一溜烟进了乾清门,多隆和观音保、孔四贞、王忠孝说了几声“回见”,也转身进了乾清门。而孔四贞则没有进门的意思,还笑吟吟和王忠孝聊天。 王忠孝现在对那个孙吉庆很感兴趣,就想和孔四贞再打听打听。不过还没等他发问,乾清门外又来了一伙儿人,都是一身蓝色行褂。为首是一个矮胖子,俩瘦高个,也不知道是啥大官?反正走路的姿势看着都挺横的。 王忠孝当然知道在大清封建社会当官必须要溜须拍马拉关系,于是就和孔四贞打听:“贞姑姑,那三位爷是谁?看着很威风啊!” 孔四贞闻言一愣,扭头看着王忠孝:“你不认识?” “贞姑姑,我刚来北京没几天,认识的人不多,也没见过他们仨。”王忠孝笑着问,“看他们仨的样子,应该是大官吧?” “那当然,”孔四贞笑着道,“他们一个是少傅,还有两个是散秩大臣。” “少傅和散秩大臣?”王忠孝愣了愣,“他们是亲贵吧?黄带子、红带子?” “咯咯……”孔四贞被王忠孝的话给逗乐了,捂着嘴在哪儿笑个不停。 就在这个时候,那三个清贵已经看见孔四贞了,他们似乎和孔四贞很熟,一起快步走了来,其中那个矮胖子还笑呵呵一拱手道:“贞格格,你今儿怎么穿这一身呢?你要不笑,我都没认出你来……这位是令郎吧,好大的个头,和孙将军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王忠孝则横了那死胖子一眼,孙延龄怎么可能随他?他明明和王辅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而孔四贞则笑得更浪了,前俯后仰的。 “格格,你笑什么呀?” 那胖子一脸呆萌地望着笑个不停的孔四贞。 孔四贞道:“吴大哥,你和大头是不是商量好了来哄我玩儿的?” 什么?吴大哥?王忠孝愣住了,心说:他不会是吴应熊吧?怎么那么丑?又矮又胖的……和吴三桂、吴应麒、吴世琮他们一点不像啊!不会是捡的吧? 这个矮胖子还真是吴应熊,他被孔四贞的话说得一头雾水,愣愣地问:“大头?贞妹子,你儿子小名叫大头?” “他不是我儿子!”孔四贞笑道,“他是王辅臣的儿子王忠孝,表字世凯,小名大头!” 吴应熊看着王忠孝问:“啊,你是王总镇的儿子?” 王忠孝答道:“家父的确是王辅臣,不知您如何称乎?” “我,我是吴应熊啊!” 王忠孝赶紧一个打千儿:“王忠孝请世子爷大安!” 旁边的孔四贞笑道:“合着你们不认识啊!” 王忠孝赶忙解释道:“贞姑姑,我这不是来北京第二天就遇上了福大爷……所以我就想先忙完了福大爷交代的事儿,再去给世子爷请安。” 吴应熊笑道:“世凯做得对,裕王那边要紧,应该先应付的。对了,世凯,这两位和我一样,都是世子爷,这位是平南王世子,你得叫他安答公。这位是靖南王世子,你管他叫和硕额驸吧。” “王忠孝给安答公、和硕额附请安了。”王忠孝又给尚之信、耿精忠两人请安。 孔四贞在“就食”广西之前和吴应熊、尚之信、耿精忠他们仨算是一个小团体的人——他们都是四藩(包括定藩)继承人嘛!而且孔四贞还是四人当中的大姐大,素有威信。这会儿孔四贞不忙着进乾清门,吴应熊、尚之信、耿精忠他们仨也只好陪着。 于是乾清门外边可就热闹起来了,一大堆人在那里说说笑笑,还没人敢管!吴应熊是康熙的姑父,尚之信是康熙的干叔父,耿精忠是康熙的堂姐夫,孔四贞则是康熙的干姑姑,乾清门看门的侍卫哪儿敢管?不过没一会儿,这帮“门房大爷”的头头鳌拜来了。 鳌拜今儿是来陪康熙出宫射兔子玩的,顺便也让四藩家臣们看看满洲第一巴图鲁的厉害!所以这会儿他已经带着一群从侍卫、侍卫亲军当中挑出来的好手,来到了乾清门外头。老远就看见吴应熊、尚之信、耿精忠、孔四贞他们了,当然也瞧见了王忠孝这个大高个。 吴应熊、尚之信、耿精忠、孔四贞他们当然也瞧见鳌拜了,都停止了交谈,一块儿迎上去见礼。孔四贞还不忘招呼王忠孝道:“大头,鳌太师来了,他可是最欣赏勇士的,你可得好好表现……快去,跟在平西王世子后面。” 王忠孝也不知道孔四贞为啥要他跟着吴应熊,不过他还是知道到这个“孔阿姨”眼下对自己并无恶意——他已经得到了“乾清门行走”的牌子,说明康熙小皇帝要提拔自己了。孔四贞也犯不上去和康熙唱反调啊! 所以王孝忠马上出溜到吴应熊背后站好了队形,然后一起向鳌拜行礼,顺便也凑近打量了一下这个自己日后要捉拿的鳌拜鳌太师。 的确是个吃激素长大的老猛男!又高又壮,这块头在满洲人当中的确罕见,而且浑身上下都冒着杀气……如果康熙想靠观音保那个傻子对付鳌拜,那观音保多半会当场去世!不行,我一定要当个使诈耍赖的大终臣才行! 这个时候鳌拜也注意到吴应熊背后的大个子了,就抬手一指,问吴应熊道:“吴额驸,你身后的壮士是谁?” 吴应熊回头瞄一眼,笑着答道:“回禀太师,这是云南援剿右翼总兵王辅臣的次子王忠孝。” “哦,你就是王忠孝啊!”鳌拜又看了看王忠孝,点点头道,“看来平西王藩下又要多一员虎将了!” 说完就大摇大摆的向乾清门内走去…… 第三十二章 杀猪巴图鲁! 北京城外,海淀镇附近。 “嗖”的一声,就看见一支羽箭脱弦而出,破空而去。去势极快,直直扑向一只在草地上活动的小白兔。 “好!” 一个小麻子的叫好声音随着羽箭离弦便同时响了起来,紧接着就看见这支羽箭猛地插进那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体内,那倒霉的小兔子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被射翻在地,后脚扑腾了两下,便魂归黄泉,惨死在了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的箭下! 那叫好的小麻子,就是当今天下第一麻子康熙康麻子了!只见这康麻子一张尖嘴猴腮的麻脸上全是佩服、崇拜、欢喜的表情。仿佛对鳌拜这个大权独揽的老臣没有丝毫的不满,还把鳌拜当成了自己的偶像……如果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恐怕任谁都不会想到,再过几个月,康熙就要在南书房设伏,一举拿下这位权倾天下的满洲第一勇士了! 而康熙的造反阴谋,现在肯定已经开始策划了! 王忠孝这个时候正骑着自己的赤兔驹,立马在康熙、鳌拜周围的一群黄马褂、蓝马褂当中,一边跟着大家一起给鳌拜叫好,一边欣赏着康熙的表演……这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啊! 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居然已经在策划一场造反,而且还想要谋杀手握天下重权的权臣鳌拜鳌太师——在历史上,康熙表面上饶了鳌拜一命,但鳌拜在被圈禁的当年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看看鳌拜现在有多强壮,也用不着什么名侦探,就应该能推理出他是被小麻子给谋杀的了。 看看,这小孩子又是造反,又是杀人,简直胆大包天,都没法教好了! 更离谱的是,这小孩子居然还能把自己内心当中的邪恶完全遮掩起来,还能当着受害人鳌拜的面谈笑风生,麻颜不变,把鳌拜哄得团团转,都不知道自己只剩下不到一年的阳寿了。 那么小就坏成这样,长大了可还了得? 王忠孝心里头盘算着:不行啊,我得好好学坏将来才能把这小麻子给坑了!虽然我本性正直良善,但是为了天下苍生,我必须得坏一点,更坏一点儿!可是我应该怎么变坏呢? “大头,大头……” 王忠孝耳边突然传来了曹寅的声音,他敢忙扭头一看,见曹寅正扛着王忠孝的大枪偷偷摸摸步行到了自己身边。 “寅哥儿,你这是……” 曹寅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把长枪递到了王忠孝跟前,还压低声音道:“你立功的时候马上要到了……记着,等会儿皇上问你,就说是跟平西王世子一块儿来的。” 这就要“考公”了? 王忠孝马上就精神了,一伸手接过长枪,然后顺手取下枪头上的套子,露出了泛着寒芒的枪尖儿。 曹寅悄没声的就退走了,王忠孝则一手拿枪,一手拍了拍自己胯下的赤兔驹,原本正低着头啃草皮的赤兔驹一下就把马头抬了起来,东张西望,一副挺机灵的模样儿。 一人一马正东张西望的时候,旁边的一大片树林子里忽然一阵躁动,还传出了乱纷纷的呼喊声。 “拦住它!快拦住它……” “别让它吓着皇上,惊了太师……” “拦不住了!” “汪、汪、汪……” 来了个猛兽还是刺客? 王忠孝提了下缰绳,握紧了长枪,似乎时刻准备保卫小麻子皇上了。 就在这时,一头二三百斤重的黑毛野猪就慌不择路地从树林子里面突出来了,身后还一阵“汪汪汪”狗叫和乱七八糟的呼喊——这片林子里面藏着许多侍卫亲军、王府护卫、拜唐阿、学徒和福全的苏喇家奴,他们的任务是释放和驱赶家养野兔给兔子终结者康熙还有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杀害! 另外,这片林子到底是“野林子”,不是用围墙圈起来的园林,里面总有些不开眼的猛兽,这些人也能给料理了,但也难免有个把漏网的。 而今天这只漏网是野猪,一定是康麻子特意让人安排的! 想到这里,王忠孝立刻拍马向前,直扑那只送上门来的大野猪。几乎就在同时,康麻子有点慌张的喊声也响了起来:“护驾,护驾……快挡住那只野猪!” 那野猪其实是被曹寅带人从笼子里放出来的,早就知道人类的狠毒,哪儿还敢和王大头单挑?如果不是被曹寅他们驱赶,它根本就不敢从树林里钻出来。一出来才知道不对,周围都是人,还有一个看上去很凶恶的人类拿着根长长的东西要打它!这猪马上就急眼了,嗷嗷叫着就避开王忠孝杀过来的方向往另一个方向“猪突”,就想着突出一条生路。而要巧不巧的,还就往康熙跟前冲过去了。 康熙似乎被这只突然冒出来的野猪给吓坏了,大声呼喊:“太师救我!” 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则大喝一声:“皇上莫怕,有奴才在!” 然后拔出宝刀,准备杀猪! 不过没等鳌拜出刀,王大头就挥舞着一根丈六长枪飞马冲到野猪身后了,只见他双手举枪朝天,然后用足两膀气力,大喝一声“哪里走!”,便将长枪对着那野猪后背重重拍下! 这一招是杨家梨花枪三十六式中的朝天式,讲究的就是一个大力出奇迹!一丈六的长枪抡圆了砸下去,只要砸中了,别说是野猪了,就是批了三层铁甲的满洲第一巴图鲁也得吐血! 但是要在一匹飞奔的战马上双手脱缰抡枪,还要一击而中一只夺路而逃的野猪,还得砸它个结结实实,这可一点儿都不容易。 可是王忠孝那是有真功夫的,一丈六的长枪在他手里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瞄着那头野猪的里脊肉就砸下去了,噗哧一声,就结结实实砸在了那猪的后颈肉上。 而王忠孝手里的这根长枪的枪头是由五寸长的直刃和六寸长的横刃组成的,由上往下拍击的时候,横刃的一头朝下,铁甲都能给刺穿了,野猪皮当然扛不住了。所以锋利的横刃直接扎进了那野猪的后颈肉,随后又是一勾一拔,横刃在野猪后颈里头一阵搅动,当枪头拔出的时候,还扎破了一根动脉! 这野猪的脖子上就跟开了个喷泉似的,哗哗的往外喷猪血。这猪“嗷嗷”惨叫两声就扑倒在地,眼看着就没救了,真是太惨了! “杀得好!”康熙小麻子已经挑起大拇哥给王忠孝捧场叫好了。 旁边的鳌拜也一边收刀一边连连点头:“好枪法!好一招朝天枪!” 康熙又笑着朝王忠孝招招手:“这位杀猪勇士,快到到朕这里来!” 这是康熙第一次和王忠孝说话,在这之前,康熙非但没有和王忠孝说过话,甚至都没看他一眼,似乎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已经当上杀猪勇士的王忠孝赶紧勒住赤兔驹,翻身下马,又把长枪往草地上一扎,空着手奔到康熙和鳌拜跟前,行了个马马虎虎打千礼儿:“云南援剿右镇总兵王辅臣之子王忠孝恭请圣安!” 康熙闻言一脸惊喜:“你原来是马鹞子的儿子,难怪那么好的武艺!对了,你如今在哪儿当差?是谁带你来的?” “回禀皇上,奴才现在还是布衣白身,刚跟着平西王藩下的吴都统上京,准备参加下个月的应挑。今儿是跟着平西王世子一块儿来保护皇上的。” “哦,”康熙点点头,“那你准备挑个什么?” “皇上,奴才斗胆,想挑个侍卫。” “好!”康熙笑道,“你武艺不错,又护驾有功……太师,你觉得他能挑个侍卫吗?” 吴三桂都已经写信跟鳌拜打过招呼了,鳌拜当然不会挡着王忠孝的路,于是点点头就道:“皇上,王辅臣是正白旗的包衣人,他的儿子是有资格挑侍卫的,而且这小子的武艺不错,显然是得了其父真传,的确当得了侍卫。” “那……”康熙又问,“那他应该当个什么侍卫?” “当个蓝翎侍卫,”鳌拜道,“去乾清门行走吧!” 康熙点点头,“好!王忠孝,你也别去应什么挑了,朕现在就封你当蓝翎侍卫,乾清门行走……明儿就去乾清门给朕看大门吧!” 好了,这下终于进体制了!而且还是正六品的蓝翎侍卫,乾清门的看门大爷! 王忠孝当下就是一脸夸张的惊喜,一对大眼眶里面都泛出泪花了,还带着哭音大声高呼:“奴才谢主隆恩!” 康熙点点头,回头喊了一嗓子:“多隆!” “奴才在!” 那个随印协理事务侍卫领班胖多隆马上答应了一声,然后策马而出。 康熙扬起马鞭一指感激涕零壮的王忠孝:“以后你就当他的师傅,带带他吧!” “嗻!” 第三十三章 “官本”不够了怎么办? “世凯!” 在打猎归来,返回北京城的途中,刚刚成了王忠孝的师傅的多隆回头喊了一声。 “师傅,您叫我?”王忠孝策马上前,满脸堆笑着就管多隆叫“师傅”,好一副尊师重道的态度。 多隆笑着点点头,“你小子嘴还挺甜的。” 王忠孝笑着答道:“您是我师傅嘛,我这是尊师重道,应该的。” 多隆呵呵笑道:“我这还为人师表了……行啊,既然皇上让我带带你,那我就给你当几天师傅吧。” “师傅,您可不能只当我几天的师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王忠孝道,“您永远都是我的师傅!” 多隆点点头,“你小子真会说话,怪不得福大爷肯提携你。对了,你还记得刚才皇上和你说了什么?” 王忠孝笑着答道:“皇上说让您给我当师傅!” “这之前!” 王忠孝笑得更开心了:“嘿嘿,皇上封我当了蓝翎侍卫,还让我明儿就去乾清门看大门。” “不错,还记得。”多隆赞许道,“咱们当侍卫的,最要紧的就是听皇上的话,皇上说什么,咱就干什么,准错不了。” “徒儿牢记了。” 多隆点点头,看着自己的好徒弟说:“所以吧,明儿一大清早你就来乾清门找我,我领着你把该办的手续都办了,该领的东西都领了,然后你马上就去乾清门看门。” “真的要明儿就去看门?”王忠孝一愣。 看门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不是也应该培训几天?这可是正六品看大门的! “当然了!”多隆点点头,“皇上说什么是什么!他让你明天就去看门,你明天就一定得去乾清门外看着!” “可……可这门要怎么看呢?”王忠孝一脸的谦虚,“我不会啊!” “有我呢!”多隆拍拍胸脯,“我现在就教你!” “好,那我一定好好学。” 多隆道:“咱们御前侍卫是干六天歇六天,干活的这六天,照理说得住在紫禁城外的红铺里面,是不能回家的。你是乾清门行走,住在东华门外的红铺里面。 所以你明儿早上来的时候,记得带上替换的衣裳和睡觉的被褥还有洗洗涮涮的那一套家伙什,到东华门外的红铺来找我。至于吃吃喝喝什么的,御膳房会安排好的,也不必咱自己花钱。 因为你是乾清门侍卫,而乾清宫又属于内廷,每天傍晚就会关门锁闭,侍卫自然就散班了,也不需要值夜。所以你当值的时间就是卯时到申时,一共六个时辰。也不需要连着六个时辰看门,而是半个时辰换一班。” 做六休六,每班十二小时,上班的六天还管吃住,饭菜还是御膳房出品……这待遇听上去不错! 王忠孝显得挺满意,“徒儿多谢师傅指点。” 多隆又道:“你是蓝翎侍卫,正六品的官儿,年俸是六十两,禄米六十斛,和普通的京官是一样的。不过咱们是天子亲卫,逢年过节都有恩赏,还有一些陋规……你懂什么叫陋规吗?” 王忠孝连连点头:“懂的,懂的,我爹当总兵的……” “也是啊,”多隆笑道,“不过我还是要和你交代一下,咱们侍卫处向来是有福同享的,你这个蓝翎侍卫每个月大概能分个几十两,逢年过节还会有些额外的,从调入侍卫处的第二个月开始拿。所以你在乾清门看门的时候收到的门敬,都得交给领班侍卫,自己不能私吞。” “知道了,我不是很贪的,绝对不会私吞门包。” “不是很贪就好,咱们都是八旗子弟,大清朝有咱一份,所以得少贪点,这样才能子子孙孙贪下去!”多隆小声给王忠孝说着为官之道,“还有冰敬、炭敬、别敬这官场三敬也是一样的规矩。” “这三敬徒儿也知道。”王忠孝说,“我爹每年也会派人往侍卫处送冰、炭二敬。至于别敬……以后徒儿外放的时候,也不会忘了别敬的规矩。” 别敬就是京官外放地方,临走时给相关官员的孝敬,侍卫处的侍卫外放机会很多,很容易捞到肥缺,临走的时候也都要给一份别敬。等上了任,也得给侍卫处这边送冰、炭二敬。 当然了,这个敬、那个敬的都不白给,都是用来维护关系的。要不然凭什么官官相护?而侍卫处的关系在康熙初年那可是顶级的关系! 多隆笑道:“你懂规矩就好!这门敬加上三敬,都是最寻常的陋规,大家都在拿,没有什么的。至于节敬、喜敬、妆敬、文敬之类的,那就是你自家的事情了。” 王忠孝答道:“师傅放心,徒儿也懂这些规矩的。” 三敬加门敬在大清官场上都不能算是受贿了,但是节敬、喜敬、妆敬、文敬这四敬可就不一样了,该收不该收,王忠孝得想想清楚。 另外,王忠孝也得往外拿这四敬!多隆得给一份,明珠得给一份,福大爷福全那边也得给一份。至于多隆、明珠、福大爷府上的门敬,该给也还是要给的。 多隆又说:“还有就是请托了。咱们侍卫人头熟,前途好,实权小,几乎没有过手的银子……但面子很大!你能听明白吗?” “明白,”王忠孝怎么会不明白?笑着道,“面子再大,也得省着点用。师傅,徒儿如果想帮朋友办事,一定先知会您老一声,要是这事儿烫手,请您老提醒点徒儿。” “呵,”多隆笑了,“你这孩子啥都懂,要不是你年纪小,我都以为你是老官场了。” 王忠孝笑道:“我爹是总兵嘛!而且他就顾着自己吃喝玩乐,没工夫管我,就把我交给他的师爷照看。” “难怪……”多隆挥挥手道,“行了,先就这些了,有不明白的,回头来问我就是了。对了,福大爷是你的贵人,这关系可千万不能凉了。” “徒儿明白。” 多隆伸着脖子往前看了看,发现福大爷正和康熙一起有说有笑,并辔而行,王忠孝是凑不上去的,于是就对忠孝道:“徒儿,你现在就去和观音保招呼一下,约个登门拜访的日子,到时候要备一份厚礼。虽然福大爷不在乎,但你的礼数一定要尽到。” “不知福大爷喜欢什么?”王忠孝问。 “书画,”多隆道,“太珍贵的你也买不起,就送董其昌的。” “徒儿知道了,”王忠孝在马上向多隆抱了下拳,“徒儿这就去和观大哥说话。” “去吧,快去吧。” 王忠孝又向多隆抱了一拳,就满面春风,心事重重地去找观音保了。 对,就是心事重重。 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头有点紧!他的“官本”就是从王辅臣那里偷来的一千八百两银子,从吴世琮、吴世珏这两个把兄弟那里借来的两千两银子,总共就是三千八百两。之前为了入加入明珠一党,一下子就花出去二千二百两银子。为了把王忠贤、王忠义、王安、王全这四个好伙伴安置到海淀的庄子上,王忠孝又给了他们一人一百两。今儿又发了一圈孝敬银票,还给了观音保一根人参,总共也花了一百几十两。这林林总总加一块儿,两千六七百两就没了。 另外,王忠孝还欠了福大爷、多隆的人情债——这也是两条需要维护的路子!还必须往吴应熊、孔四贞的府上走动——鳌拜那边是卖吴家的面子,所以吴应熊那边必须得走一走。而孔四贞是太皇太后的干闺女,她今儿穿着侍卫衣服(她有二等侍卫的官衔)站在乾清门外,一定是受了太皇太后的指使……这关系也必须得维护一下。 而要还上福大爷、多隆的人情债,再维护一下吴应熊、孔四贞的关系,靠王忠孝手头的一千一百多两好像不大够啊! 难不成真要去借印子钱? 第三十四章 忠孝卖爹! 当王忠孝牵着自己的赤兔驹回到豆芽菜胡同家里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拍开院门,就看见于师爷、李吉祥、李辅汉他们仨都在门里头伸着脖子想听消息呢! “二公子,情况怎么样?” “大头哥,见着皇上了?” “世凯……那块乾清门行走的牌子,没给收回去吧?” 听见他们仨的问题,王忠孝就哈哈一笑道:“今儿有好事儿,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屋慢慢聊。” 李辅汉一听,也笑了起来,接着就吩咐儿子李吉祥道:“吉祥,快给你世凯哥牵马扛枪……世凯,快进来,饿了吧?我让你婶煮了你爱吃的老母鸡炖蘑菇,还包了饺子,白菜猪肉馅的!” “唔,闻着味儿了,好香啊!” 王忠孝忙活了一天,早就已经饿了,这会儿闻见鸡汤的香味,肚皮都咕噜噜叫起来了,一边把长枪和赤兔驹的缰绳都交给李吉祥,一边嚷嚷道:“婶,给我多下些饺子,我要就着老母鸡炖蘑菇吃!” “知道了,”李张氏的声音马上就从厨房里传来了,“饺子管够……春妮儿,快帮你大头哥把酒烫上,再给我打上三四个鸡蛋!” 春妮欢快地答应着:“好勒!” 王忠孝则和李辅汉、于师爷一块儿走进了垂花门,然后就往空着的正房而去。这处坐北朝南的正房理论上是王辅臣和他八个小老婆的住处……不过王辅臣人在云南,所以一直就空着。王忠孝回来后,就让李辅汉把正房的厅堂利用起来,当成了一家人聚餐的餐厅。 这处餐厅里头已经点上了火烛,一张八仙桌上还摆好了杯碟碗筷,还摆上了一碟下酒的花生米,一碟六必居的酱菜,一碟不知道哪儿买的猪头肉。 王忠孝和李辅汉、于师爷全都入了座儿,春妮又捧来了一壶烫好的黄酒和一盘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猪油炒鸡蛋……是用正宗的土猪油炒得土鸡蛋,那叫一个香啊! 王忠孝迫不及待就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鸡蛋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才满足地吞咽下肚,然后才笑吟吟对李辅汉和于师爷道:“成了!” “什么成了?” “世凯,别卖关子了!” 王忠孝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笑道:“侍卫成了!皇上今儿封我当了正六品的蓝翎侍卫,依旧是乾清门行走!还让我明儿就去乾清门看大门了!” “真的?”李辅汉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可是侍卫啊!” 于师爷也不大敢相信:“我没听错吧?下个月才应挑呢!” 王忠孝笑道:“这事儿还能有假?我今儿可是护驾有功!” “护驾?”李辅汉吓一跳,“难道有刺客?” “二公子,”于师爷则表情复杂,“是不是前朝余孽?不会是朱三太子的人来杀皇上了吧?” “不是,”王忠孝摇摇头,笑道,“没那么大功,就是一头受了惊的野猪,我用丈六长枪施一招朝天枪当场就给宰了!皇上和鳌太师见了都夸我武艺高超,所以就赏了个乾清门看大门的侍卫。” “真的?那可太走运了!” “就是,就是,杀个猪就当上侍卫了,这也没谁了。” 李辅汉和于得水都是一脸的惊喜。在他们俩看来,王忠孝成为侍卫那就鲤鱼跳龙门!在如今大清官场上,不算娘胎投到皇上家,第一等的出身就是侍卫,比状元及第都硬! 而王忠孝因为包衣人出身,所以也只有理论上成为侍卫的可能……哪怕他爹王辅臣是个正二品的总兵! 这清朝的总兵其实总不了几个兵,吴三桂那边的援剿总兵带兵算多的,手下也就是三千绿营兵,其他的总兵手下通常只有两千绿营兵。 可没想到,这个理论上的可能,居然那么轻易就被王忠孝给实现了……甚至都没等到应挑,仅仅是杀了一头猪,就当上侍卫了! 杀猪又不难,李辅汉和于得水都会的,但依靠杀猪当上侍卫,那可就难如登天了!难不成康熙也是因为王忠孝长得帅,就给了他一个侍卫? 李辅汉和于得水想到这里,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王忠孝的小白脸,发现他那张帅帅的脸上居然笼罩着一丝丝愁云。 这怎么还发愁了? “二公子,”于得水于师爷问,“您现在都得偿所愿了,怎么还不高兴呢?” 李辅汉也点点头道:“就是,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王忠孝道:“得意是得意了,可也欠了人家好大的人情,不说还上,那也得过府拜见道个谢吧?”说着他就做了个数钱的手势,“可我现在囊中羞涩!” “羞涩?”于师爷一愣,“不至于吧?您不是从你爹哪儿偷……拿了一千八,还从吴世琮、吴世珏那里借了两千,曲靖的卢知府还给了两千,总共有五千八百两呢!” “什么?”王忠孝一怔,“曲靖的卢胖子给了我两千?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于师爷说:“就是……就是您在白莲寺和吴家那几位道别的时候,卢知府没找着你,就把银票给你爹了。” “这,这老东西真不学好!”王忠孝一下就来气儿,气呼呼道,“连亲儿子的钱都坑!” “啊,他没给你?那你现在……” 王忠孝道:“我手头就一千出头,回头还得去裕王、平西王世子、定南格格、多侍卫那里走动一下,曹寅、张小包、郭金宝他们仨也帮了不少忙,我也不能没有一点表示。另外,同僚之间也少不了一番交际……于师爷、二叔,你们看我是不是应该找谁借点印子钱?” “借印子钱?”于师爷眉头一皱,“说印子钱难听了,不过京官油水少花销大,举债度日也不是没有,只是侍卫家里一般都有底子,不至于要借钱。如果二公子想要借,我倒是有个路子。” 李辅汉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于师爷,你的那些路子我知道,就是外城那票大混混,借了他们的钱,日后世凯外放地方,就得带着他们的人一起去捞钱!到时候他们以世凯家人的名义去胡作非为,屁股还得世凯来擦!” 于师爷两手一摊:“二爷,现在二公子不是手头紧吗?不去外城借,要不你借一点?你有老本吗?” “我?我哪儿有钱?”李辅汉只是摇头,“城外庄子上的收入都用来给我哥盖养老房了,他和吉贞、世凯的包衣人钱粮也不多,现在也没剩下几个……” “孩子他爹!” 李辅汉刚一提到这些年他“代”王辅臣父子领取的包衣人钱粮,他的妻子李张氏就端着一大砂锅热腾腾、香喷喷的老母鸡炖蘑菇进屋了。放下手里的砂锅后,她又笑呵呵问:“是不是世凯手头紧,短了上下打点的银子?” 李辅汉回头望了妻子一眼:“你有法子?” “呦,你还真问着了!”李张氏笑道,“我还有法子!” “婶婶,您有什么路子就快和侄儿说吧,”王忠孝道,“侄儿都快借上印子钱了!” 李张氏道:“世凯,婶的法子也是让你去借银子周转,不过不是印子钱,也不一定要还。” “不还?”李辅汉道,“那不就是以后外放时带人家一起吗?这更麻烦!” “那也不必,”李张氏笑着说,“人家不缺这点门路。” 王忠孝问:“不缺门路,又不要咱还钱……谁那么好良心?” 李张氏笑道:“这人你认识,就是张小玉姑姑。” “什么?小玉姑姑……张小包的姐姐?” “对!”李张氏说,“她可是太皇太后身边的红人,除了皇上、裕王、五阿哥、鳌太师他们几个,别人去给太皇太后请安都得往她手里塞银票,这些年下来,手里总有个几万两积蓄。世凯,别人问她借钱有点难,你要开口可是一点儿都不难的。” “我?”王忠孝心里咯噔一下,“我和她又不熟,她凭什么借钱给我?” “凭你爹!”李张氏笑着说,“你爹还没续弦吧?” “还没……”王忠孝摇摇头说,瞪着对大眼睛说,“婶,你的意思是我把我爹卖给张小玉姑姑?” 第三十五章 王辅臣可值钱了! “卖爹?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李张氏白了王忠孝一眼,“世凯,那是不是你亲爹?” “是啊,”王忠孝点点头,“他和我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说是捡来的爹也没人信啊!” “那就对了!”李张氏一本正经道,“他这个爹既然不是你捡的,你这个当儿的就不能不管他!你娘都没了十几年了,他还一个人单过,你这个当儿的于心何忍?” “他那是单过?”王忠孝做出了个“八”的手势,一脸羡慕地说,“他现在有八个姨太太,最小的九姨太小金莲比我都小!” “那是姨太太!”李张氏说,“姨太太不是太太,不一样的!你管那个什么小金莲叫妈吗?” 王忠孝摇摇头,“叫妈?那怎么可能?” “那不就行了?”李张氏说,“所以你爹现在还是个鳏夫,你还是个没娘的孩子……你就一点不着急?你就不想要个有钱的娘?” “有钱的娘?”王忠孝皱起眉头道:“婶,你得让我想想……对了,我那个鳏夫爹能卖多少钱?” “你爹可值钱了!”李张氏说,“不知道有多少出宫后没着落的和没出宫的姑姑在想他!” “啊!”王忠孝大吃一惊,“我爹那么花心?他和那些姑姑都有染?” “你胡说什么呀?什么有染……你以为你爹的腰子是铁打的?”李张氏横了王忠孝一眼,“你怎么也是个包衣人,难道就不知道那些姑姑的苦?十三四岁选秀入宫,二十五才放出来,大好年华就在宫里面虚度了,等放出来都老了。而且她们长年累月在宫里头当差,见着的都是人上人,眼界都高到头顶心了。寻常的包衣人哪儿在她们眼里?可是有出息的包衣人,谁会头婚娶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你现在是侍卫了,你会娶小玉姑姑吗?” “我?”王忠孝一愣,“小玉姑姑比我大七八岁呢!” 他当然不可能娶张小玉当老婆了,年纪大还是其次,主要就是双方在思想上存在差距。一个是“大头”、“世凯”,立志当大清“终臣”,一个布大妈的贴身姑姑,这能一块儿过吗? “就是啊!”李张氏不知道侄儿的心意,笑着道,“等你到了二十五,说不定都放了总兵了,更看不上一老姑娘了。如果小玉姑姑要给八旗权贵当侧室,又难免被大房欺负。她可是跟过太皇太后的,哪儿受得了那份气?所以对她而言,最好就是寻个丧了妻的旗人或包衣人大员当继室。你爹正好合适,人不算老,长得也端正,正二品的总兵也不算小……她再跟太皇太后说说,没准就能升个提督。而且你现在也出息了,十八岁都没到就选上侍卫了!给你当后妈,她也不算亏。再说你们还是打小认识的,算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 世凯,你要是乐意让小玉嫁给你爹,让小玉姑姑给你三千两银子当官本根本不是个事儿。而且张小玉现在可还是太皇太后跟前的红人,给你美言几句,说不定还能快点升官!” 王忠孝被李张氏这么一说,果然心动了……当然不是图张小玉的银子和关系,主要是心疼王辅臣那个爹,都一大把年纪了,连个正式的老婆都没有。当儿子不得帮助老爹找找?这是孝顺!排在二十四孝之后的就是这一孝了! “被婶婶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替我那不成气的爹着急,”王忠孝说,“也是时候给他安排一门亲事了,我看小玉姑姑挺好的,就让她当我后妈吧!婶,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就这么说定了?”李辅汉连连摇头,“世凯,你爹还没答应呢!” “我爹?”王忠孝一摆手,“这事儿轮不着他做主,婚姻大事得听父母之命的!他父母不就是我爷爷奶奶吗?我爷爷奶奶的事儿,我还做不了主吗?” 于得水于师爷也摇摇头,“这事儿你怎么能做主?” “我怎么不能做主?”王忠孝振振有词道,“那是我的爹!我的爹娶后妈不得听我的?” 于师爷哭笑不得道:“他要不听你的,你能拿他怎么办?” “反了他的!”王忠孝一瞪眼,“回头我替他向皇上、太皇太后请个恩典,就说他打心眼里喜欢小玉姑姑,为了娶她已经打了十几年光棍了,请皇上、太皇太后赐个婚!师爷,你说说,皇上、太皇太后能拆了这桩郎情妾意的好事儿吗?他们要给我爹和小玉姑姑赐婚了,我爹敢不娶小玉姑姑吗?不娶就是抗旨不尊,要杀头的!” “这个……总镇好像还真不敢不娶张姑姑了。” “世凯,不带你这样的!” 王忠孝哼哼了一声:“怎么不能?我这是孝顺!” 他又对自己的婶婶说:“婶儿,麻烦你和小玉姑姑或张老包说说,他俩要乐意,给我三千两银子当官本,我就把爹卖给他们!三千两买一总兵当男人,而且还相貌堂堂,体壮如牛,这好事儿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行行,我明儿一大早就去张老包家替你爹说媒去!”李张氏这下可高兴坏了。 张老包子可是御膳房副庖长兼点心局主事,这可是个肥缺儿!张小玉又是太皇太后的贴身姑姑,一样是肥得流油的缺儿。而且张老包和张小玉一直都挺惦记王辅臣的……满北京待嫁的姑姑有许多,未娶的总镇可没几个! 如果李张氏能够把这事儿办成了,少不了她的一大笔谢礼!有了这笔谢礼,回头嫁春妮的时候再收一笔,就能在外城置办一处好宅子给她儿子吉祥娶媳妇用了。 “婶,”王忠孝这时候又道,“皇上让我明儿就去乾清门看门,照着侍卫处的规矩是做六休六,从明儿开始算,六天后我才再能回家,到时候我就要用钱了!” “知道,”李张氏笑道,“明儿我就能和张老包把这桩好事谈妥了,张老包和小玉姑姑都有大内行走的腰牌,他们要是答应了,自可以把银票给你送去。” “这可太好了!”王忠孝说,“我一拿到银票就找机会向皇上请个恩典,以后小玉姑姑就是我后妈了。” “包在婶婶身上了。”李张氏又一次打了包票,才转身出了餐厅去忙活了。 有把握把王辅臣这个爹卖出个好价钱的大孝子王忠孝觉得自己有实力了,就开始琢磨给福全、多隆、孔四贞、吴应熊他们送礼的事儿了。 “师爷,我能那么快当上侍卫,多亏了有裕王这个贵人,虽然他是王爷,也不在乎一点儿孝敬,但我不能不知礼数,我准备送他一幅董其昌的字或是画……你这两天去大栅栏走走,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东西。” “好勒,包我身上!”于师爷拍了拍胸脯,“我在外城有不少熟人,保管能寻觅到真迹!二少爷,要不您先给个数吧。” “一千两,”王忠孝说,“照着一千两买吧!够吗?” “太够了!一千两,买唐伯虎的可能都够了!包我身上,保管出不了错。” “多隆那边直接送银票应该就行了,”王忠孝又道,“给五百两够吗?” “多了吧?”于师爷说,“三百两就足够了。” “不多,不多……”王忠孝说,“多隆不是一般的侍卫,和他的关系一定要搞好。” 其实王忠孝现在并不知道多隆有多重要,但是康熙那个“心机孩”既然让多隆当他的师傅,那这个多隆一准会在日后擒鳌拜的行动中起到很大的作用。他现在已经是一等侍卫,而且还是所有领班侍卫中最大的随印协理侍卫领班,再往上如果不外放,那就是内大臣了,如果有了擒鳌拜的功,升领侍卫内大臣都有可能。 虽然王忠孝已经入了明珠的朋党,但是再多一个领侍卫内大臣当后台也不多啊! “至于平西王世子和定南格格……”王忠孝斟酌着说,“送银票太俗了,也各送一件古玩意思一下吧,三五百两都行。 另外,平西王府的吴都统对我非常照顾,也不能忘了他。于师爷,二叔,你们去帮我打听一下,能不能买到良马、宝刀之类的,也照着五百两花销。 对了,师爷,你也给自己挑件喜欢的物件吧,也照着五百两花销……我请客!” 第三十六章 小桂子公公 从海淀打猎回来的第二天,一大清早,天还没亮,王忠孝就和呵欠连天的李吉祥一块儿到了东安门外。王忠孝背着包,李吉祥牵着马,马背上还驮着李张氏为王忠孝收拾的铺盖卷,以及王忠孝的长枪、弓箭、腰刀、盾牌和一箱子书籍,还有笔墨纸砚。 其实长枪、弓箭、腰刀、盾牌这一套上阵杀敌的家伙,照着老规矩是肯定要带上的。保护皇上也得有好家伙啊,就一把腰刀,真遇上了全副武装的刺客团体,自己都保不住,还保什么皇上? 不过那都是老规矩了,如今的侍卫入宫当值的时候都不带那些个,都是挎把腰刀就来了。所以王忠孝拉着这一套出门打仗的装备出现在东安门的时候,还把守门的骁骑营们吓一跳,还以为大清早的见鬼了——会一大老早就拉着这套装备出门的,不就是他们早就遭了报应的恶人阿玛和恶人玛法吗?等走近了才知道,原来不是见鬼了,而是见着一个老古董了。要不是那块乾清门行走的腰牌含金量太高,再加上王忠孝这个“杀猪勇士”的名头实在忒响,守东安门的护军差一点就没让王忠孝进去。 虽然王忠孝进去了,但是李吉祥还是让人拦住了不让进,谁让他没有腰牌呢?所以王忠孝只能打发李吉祥先回家去,等他的腰牌办下来,再让张小包或是郭金宝给他送去。 当然了,李吉祥这号“侍卫家人”是进不了紫禁城的,但是却可以到达紫禁城外的红铺,也就是侍卫居住的房子。这些房子都是老房子了,和紫禁城一样,都是明朝传下来的,里头曾经居住的都是保护大明皇上的锦衣亲军。昨儿于师爷还跟王忠孝吹呢,说他爸爸、他爷爷、他太爷爷还有别的什么爷爷,都在那里头住过。 王忠孝照着师傅多隆的指示,沿着东安门内的大街一直往前,没一会儿就到了东华门外,倚着紫禁城墙根修得一排小四合院儿。 东华门这个时候已经打开了,还有不少送水的送菜的送肉的送米面的大车进进出出……这都是张小包他们家和其他御膳房大师傅的油水!这御膳房负责的可不仅是皇上一家的吃喝,还管着好几百侍卫,一千多侍卫亲军,以及到皇城当值的八旗护军、内务府奴才、外朝官员,还有太监、宫女、仆役等等的吃喝,每天的流水大得惊人! 紫禁城墙根边的那排小四合院儿门口都有门牌,王忠孝很快寻到了多隆居住的小院,多隆的院子大门紧闭,估计人还没起呢!王忠孝可不敢打扰领导睡觉……领导睡踏实了,才能好好为人民,不,现在是为皇上服务啊!所以他就老老实实在院子门外候着。 也不知道候了多久,天都大亮了,附近几个院子的侍卫们三三两两地出门去吃早饭了,就是不见多隆的院子里面有一丁点动静。 就在王忠孝怀疑自己的这位师傅要睡过头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世凯,你那么早就来了?” 这是多隆的声音! 王忠孝赶紧回头去瞧,就看见他的多师傅已经换上了侍卫的黄马褂,挎着把细细的腰刀,戴上了双眼花翎的帽子,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蓝色袍子,捧着根拂尘的小太监……不,不是小太监,而是个小孩子大太监!因为王忠孝瞧见这太监年纪虽小,还是个孩子,但是帽子上的顶子却是金色的,这是七品或是八品的首领太监。 那么小就是首领太监……这一准是小麻子的心腹啊! 王忠孝赶忙一路小跑着就到了多隆跟前,行了一礼:“徒儿给师傅您请安了。” 多隆笑着点点头,然后一指身边的小太监,“这是桂爷……叫桂爷!” 桂爷?桂公公?小桂子? 果然是皇上的心腹啊! 王忠孝赶紧给这小桂子也行了一礼:“忠孝给桂爷请安了。” 行完了礼,又顺手拿出一张十两的银票塞到小太监手里,笑着说:“请桂爷喝茶。” 那小太监似乎对王忠孝称自己为“桂爷”很高兴,倒不是他想当“爷”,而是“某爷”在北京城里头就是个寻常称呼。虽然都是为皇上服务,但太监们并不以本职工作为荣,就想让别人当自己是个正常人。“公公”的称呼在别人看来是尊称,但对太监自己来说,还是有些刺耳……所以真正和某太监关系好的,一般都用寻常的称呼叫他们。太监之间,也不会称什么公公。 “别叫爷,”小桂子微微一笑,“你可是正六品的蓝翎侍卫,我不过是个八品内臣……以后咱们还是兄弟相称,你就叫我桂兄弟,我叫你王大哥吧。” “好好,桂兄弟!” 王忠孝心里那叫一高兴啊,他现在已经是明珠的学生,多隆的徒儿,小桂子的王大哥——朝中有人啊! 小桂子这时笑着对王忠孝道:“王大哥,皇上听说你在景运门箭亭外和观音保比武时一脚就把人家踹翻了,觉得你有点耍赖,所以想让你和观音保好好比上一场!去西苑的瀛台岛上比……这回可不许再耍赖了!” “皇上既然下旨不让耍赖了,那我一定不耍赖!”王忠孝笑着答道,“桂兄弟,那我什么时候去西苑的瀛台岛?” 小桂子道:“你现在先安顿一下,再和你师傅一块儿去侍卫档房把该办的手续都办了,然后马上和我一块儿去瀛台等着,皇上什么时候忙完,就会来瀛台看你和观音保摔跤的。” 小桂子话一说完,多隆就指着他住的那小院,对王忠孝说:“徒儿,这是为师的红铺,现在就我一个人用,还空着好几间房,你就住这儿吧。不过为师晚上一般也不过来睡,为师在八大胡同有个相好……所以这院子其实就你一个人住。另外,你这马得牵到咱们侍卫专用的马厩里头,会有专人照看的。你先把行李扛进院子,我再带你去马厩,把你的这匹大马给安置好了。你这马骑着威风,养起来可费劲儿,记得给管养马的马夫一份见面礼,人家才能给你好好照料着。” …… 当王忠孝穿上了侍卫的黄马褂,戴上了装饰着鎏金砗磲顶子的暖帽,腰里挂着侍卫专用的鲨鱼皮鞘鎏金腰刀,跟着小桂子公公一块儿横穿过紫禁城,又走西华门进入西苑,登上瀛台岛的时候,都已经快到午时了,福大爷和观音保两人早就已经到了。 福大爷就在瀛台岛最南边的迎薰阁里头靠近太液池湖水的地方坐着钓鱼,观音保则在他身后站着当保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福大爷就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来者是王忠孝和小桂子,便朗声笑了起来:“大头,你穿上这身黄马褂还真挺精神的,这要是往皇上身后那么一站,那一帮朱三太子见了,哪儿还敢反?” 王忠孝赶紧给这小大爷行了个打千儿礼:“请福大爷大安。” 福大爷也不钓鱼了,笑着转过身看着王忠孝,“你和我说老实话,你要是不耍赖,比撂跤能赢观音保吗?” “这个……”王忠孝瞅了眼观音保这个矮壮汉子,“王爷,说实话,比撂跤我还真没把握能赢观大哥……我个子高,手长脚长,要是比拳脚,我肯定占上风。但比撂跤,观大哥比我壮多了,我要被他猛撞一下,也许就倒下了。” “所以你就冷不丁踢他一脚?”福全笑着反问。 “这不是耍赖嘛!”王忠孝脸皮挺厚,还自己承认耍赖,还笑嘻嘻道,“要不耍赖,照着撂跤的规矩来,我肯定输啊!” 福全回头问观音保:“他说的对吗?” “对!”观音保说,“王兄弟的本事在马背上,昨儿那招朝天枪要搁在二三十年前,说不定能赚到一个巴图鲁。但是要比撂跤,奴才还是有把握可以赢他的。” 福全点点头,刚想说什么,有一个正在变声期的男孩子的嗓音从迎薰阁外面就传进来了,“朕还想看一场真功夫撂跤呢,你们俩倒好,一个认输,一个稳赢,这还比什么?没意思!” 第三十七章 康熙朝第一造反家康麻子! 康熙来了! 其实康熙早就来了! 在王忠孝和小桂子上岛之前,他已经在瀛台岛上的迎薰阁里头和福全等人商量了好一阵子造反的事儿。知道王忠孝、小桂子来了,他才领着索额图、明珠躲到一边儿去,还让福全和观音保先出面“表演”一下。 康麻子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武艺上不输鳌拜的高手,就是王忠孝了。虽然王忠孝要和鳌拜比真功夫不一定行,但他会耍赖啊,功夫再高,也怕暗算啊! 不过光靠一个高手,并不能保证把鳌拜给暗算掉。因为鳌拜身边肯定也有高手,肯定不止一个。而且鳌拜是领侍卫内大臣,控制着侍卫处,负责乾清宫安保的乾清门侍卫当中肯定有鳌拜的人,乾清门外的侍卫档房里面也一定有鳌拜的党羽。 如果鳌拜在南书房中伏,鳌拜的人马上就会冲进来了支援。到时候康熙的造反阴谋能不能成可就难说了…… 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康熙还得组建一个人数比较多的造反团队。到时候才能各司其职,有人负责抓鳌拜,有人负责控制侍卫档房,有人负责控制乾清门,有人去接管景运门。 其中侍卫档房是侍卫处的核心,领侍卫内大臣的大印就在那儿放着,拿下了档房,就能用这颗大印来下令调动和控制侍卫亲军。 而景运门则是上三旗值班护军主官景运门统领的驻地,一旦拿下景运门统领,康熙就能很控制上三旗护军,然后封闭紫禁城。 紫禁城一旦“姓了康”,鳌拜的党羽想要翻盘都没可能了。 不得不说,在造反这门手艺上,康熙这个后生晚辈,却是当之无愧的大高手,如果王忠孝不能努力一些成为大终臣,那么康熙朝第一造反家的名头,无疑得归在康熙康麻子头上。 现在,大清康熙朝第一造反头子康熙,已经凑齐了造反团队核心,马上就要开始进行团队扩招了。 而当皇帝出现的时候,福全、观音保、王忠孝、小桂子连忙排成一排,行了打千礼儿,还一起嚷嚷道:“奴才恭请圣安!” 康熙则领着索额图、明珠这俩“反臣”,快步走进迎薰阁,看了一眼给他请安的几个造反团队核心成员,笑着回了一声:“朕躬安。” 然后这位反贼小麻子就在刚才福全坐的一个板凳上背靠着太液池的湖水落了座,底下几个都爬了起来,除了小桂子站在了康熙身后,其他人,包括索额图、明珠一块儿照着官职大小排好了班次。 王忠孝现在是正六品侍卫,而观音保则是一等王府护卫,是从三品的官儿,所以他就只能站在末尾了。而在团队当中处于末尾或靠近末尾的人,通常是负责干活的…… 康麻子笑道:“观音保,王忠孝,朕之前还想拿你俩的比试和裕王赌斗一场,你俩倒好,没打就分了胜负,朕和裕王还怎么赌?你们都说说吧!” 王忠孝知道康熙想要招布库少年了,但他不能点破,要不就显得太聪明了,于是他就笑着建议说:“皇上,要不您和裕王掷骰子吧。” “哈哈哈,”康熙大笑,“打马吊岂不是更好?朕、裕王、明珠、索额图正好凑一桌。” “皇上圣明!”王忠孝马上送上马屁话。 康熙笑道:“这还圣明呢?可是朕不会打麻将,朕的那几位老师都不曾教朕打麻将,也不曾教朕玩骰子,所以你这办法不行啊!” 王忠孝挠了挠头,一副无计可施的模样,康熙又把目光投向了观音保:“观音保,你有什么高招吗?” 观音保答道:“皇上,奴才和王忠孝的比试其实没什么看头,比撂跤奴才一定能赢,比别的奴才还真不如他。而且高手过招下手都重,一招两招就分了高下。皇上看得也不过瘾啊!” 康熙点点头,“对!你们这些高手比试,要么就玩假的,要么就一招两招放倒一个,实在没意思。” 观音保又道:“要不这样吧,让奴才和王忠孝各自为皇上训练一批少年拜唐阿,教会他们撂跤的本事,再让这些少年拜唐阿比试。这些小孩子气力还没养成,下手不重,也比较守规矩,才能全力比试。” 康熙又问:“索额、图明珠,你二人怎么看?” 索额图道:“皇上,奴才以为观侍卫的法子不错,再过不久就到了挑选拜唐阿的日子了,可以从新挑上的少年拜唐阿中选择样貌出众、聪颖敏捷之辈跟随观音保和王忠孝练习布库(摔跤)之术。” 明珠补充道:“皇上,奴才建议在内务府下面设立一个布库处,由侍卫之中的摔跤好手去管理该处。” 康熙装模作样地想了想,道:“明珠的建议不错,是该有个布库处……回头朕去和鳌太师商量一下,若是太师不反对,那就设一个布库处,地点就在这处瀛台岛上。下个月八旗子弟们应挑拜唐阿时,每个旗选十人,内务府上三旗包衣中选十人,一共选九十个布库拜唐阿! 索额图、观音保、王忠孝,到时候这个布库处就由你们三人负责!” …… “什么?皇上要设立个布库处,还要从应挑拜唐阿的八旗子弟和内务府包衣人中选出九十个布库少年?” 当天中午,在侍卫档房里面和师傅多隆一块儿吃午饭的时候,王忠孝就把在瀛台岛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告诉多隆了。这可不是出卖康熙,而是照着小桂子传达的康熙口谕奉旨泄密的。 而多隆听见康熙要搞布库处并招九十个布库少年,顿时就是一阵诧异,望着王忠孝问:“好徒儿,皇上是不是要调你去布库处当差?” “师傅,你怎么知道的?”王忠孝问。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快和我说说,除了你之外,布库处里面还有谁?” “有头等侍卫索额图,裕王府一等护卫观音保,”王忠孝说,“眼下就我们仨……师傅,你难道也想去布库处?” “我?”多隆摇摇头,“我去什么?我是随印协理侍卫领班,内大臣下面我最大!” 说到“内大臣下面”这几个字儿的时候,多隆的牙都是咬着的! 王忠孝心说:这位多侍卫一定很想要进步……可是从侍卫升内大臣实在太难了!内大臣是领侍卫内大臣的副手,从一品的高官,总共就只有六个。一个内大臣如果外放出去,那就是总督、巡抚的差!不过这个多隆也不是没有机会…… 正想着以后要怎么帮助师傅进步的时候,多隆又对王忠孝说:“徒儿,你手头一定有点紧吧?” 王忠孝一愣,“师傅,您怎么知道?” 多隆笑道:“这是明白着的……你小子为了谋到这个侍卫,一定花了不少吧?而一个蓝翎侍卫的收入,如果没有横财,满打满算一年也就是几百两银子。好在咱们当侍卫的也是经常能遇上横财的,而这个布库处,就是你的横财!” “横财?”王忠孝马上明白了,“师傅,您的意思是要卖名额?” 多隆嘿嘿一笑,低声道:“这些布库少年可是能在天子跟前露脸的……而且,你以为小皇帝招这些小孩子真是为了看他们摔跤?” “那,那还能为什么?”王忠孝心里头都有点紧张了。 “当然是为了培植班底,”多隆道,“一朝天子一朝臣……鳌太师身体再硬朗,也就是再撑个十年八年,将来这个大权还是要还给皇上的。这些少年,哦,还有你,十年之后可就都是天子旧属了!你想想,满北京该有多少人巴望着想把自家孩子往布库处里面送?我儿子要不是太小,也想谋个布库拜唐阿呢!如果你和索额图、观音保一起当了布库处的家,这九十个名额,怎么都得分十个给你卖吧?徒儿,你可一定得和他们争,要不然这个好处就没你一份了!” 一听到可以卖布库名额赚钱,王忠孝的精神头一下就来了,“师傅,您觉着这个事儿鳌太师能答应?” “一定能,也必须能!”多隆道,“他又不是多尔衮,凭什么挡着不让别人家的小孩子去陪皇上摔跤?这是挡人家的前程! 而且,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就算成了皇上的班底,没个一二十年的也不可能到高位。一二十年后,他鳌拜就算没有配享太庙,也老得走不动了,所以这些小孩子拜唐阿也没碍着他什么。他要硬是不让,底下人会怎么想?” “也是啊……”王忠孝心说:怪不得鳌拜会对康熙训练布库少年无动于衷,原来康熙早就把住了鳌拜和底下八旗权贵的心思,出了一招“阳包阴”的阴谋! 鳌拜根本拒绝不了! 不行,我得赶紧找观音保商量,看看该给这个布库拜唐阿的名额定什么价? 第三十八章 这是亲后妈啊! 因为王忠孝马上就要有新的差事了,所以多隆就去和乾清门的领班打了招呼,没让他再去看门,而是让他在侍卫档房里歇着,顺便好好想想这个布库拜唐阿的名额要怎么卖? 这事儿说说是一回事儿,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儿了。这买卖要是做好了,不仅可以回笼一大笔资金,解决官本不足的问题,而且还能得到几个官场帮手,以后大家团结起来一起坑,不,是一起忠(终)大清。如果搞砸了,授人以柄,那可就亏大发了。 正用手撑着头盘算要怎么做这个买卖的时候,一个在侍卫档房跑腿的拜唐阿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对王忠孝道:“王侍卫,太皇太后身边的张姑姑在外头,说是有事儿找你,看上去挺生气的!” “张姑姑找我?还挺生气的……”王忠孝笑道,“大概是我得罪她兄弟小包子了,我得跟她去御膳房向他爹老包子赔罪。待会儿我师傅回来,麻烦你和他说一声,就说我去御膳房了。” 多隆安排王忠孝在侍卫档房歇着后,就拿着一大盘子今儿才收到的奏折匣子去内奏事处了,现在还没回来。 “行,快去吧。”那拜唐阿挥挥手说,“多侍卫一回来我就和他说。” “有劳了。”王忠孝拱了拱手,便起身出了侍卫档房的门。 出门之后,王忠孝左右看看,发现张小玉正气呼呼站在角落里面,就笑吟吟凑上去行了一礼:“小玉姑姑,您找我?” 张小玉没有和王忠孝多话,只是说了一句“跟我来”,就轻挪莲步,往景运门外走去了。 王忠孝也知道景运门里头不是谈“卖爹”的地方……于是就跟着张小玉一块儿出了景运门,景运门外是个箭亭,过了这处箭亭就是御膳房所在的一排院子。最后,张小玉直接把王忠孝领进了御膳房的点心局所在的那个小院。 小院里面没什么人,就看见老包子张忠清在院子里面的一张长凳上坐着,边上还站在张小包。老包、小包,都眉头紧皱,一脸纠结,看见王忠孝的一身黄马褂,小包子“哟”了一声,讶异道:“大头,真有你的,还真当上侍卫了!” 王忠孝道:“今儿刚刚当上,正六品蓝翎侍卫,而且今儿我还在瀛台见着了皇上,皇上还打算赏我一个好差。” “什么好差?”老包子张忠清问。 “内务府布库处的三把手,具体叫什么官还不知道,但差事肯定没跑。” “布库?”张忠清一愣,“这是管摔跤的?” “没错,就是为皇上表演摔跤的。”王忠孝说,“一把手应该是索额图,二把手是观音保,我排第三,底下还有九十个布库拜唐阿……下个月八旗子弟和内务府子弟应挑时就能把人招齐了。” “从新挑上的拜唐阿里面招人?大头哥,你看我行吗?”张小包马上就来了兴趣,他也是个挺能钻营的,一听说这个布库拜唐阿能经常见着皇上,顿时就来了兴趣。 “小包!”张小玉没好气儿地瞪了兄弟一眼,“你这小身板就别想摔跤的事儿了,回头还是老老实实到御膳房当差,将来能接下咱爹的御膳房点心局主事,可就谢天谢地了。” “对,对,”王忠孝连连点头,“你姐说的没错……你可是包子张家的独苗,布库处的路子你不能走,也走不了,你可练不了那个。你要去练,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布库处是为抓鳌拜设立的,张小包这小体格被鳌拜用砂钵大的拳头揍一拳还不得当场去世?而且等张小玉买了王忠孝的爹王辅臣,当了王忠孝的后妈以后,张小包可就升级为王忠孝的“后舅舅”了。他坑谁也不能把自己的“后舅舅”给坑死啊! “对了,大头,你婶今儿一大早来说你要把你爹卖给我姐当夫君,那是怎么回事?” 张小包知道自己走不了布库处的路子,就想起自己老姐的终身大事了——在如今的包子张家,这事儿顶天了,比张小包自己惦记李春妮的事儿大多了。 毕竟以包子张的身价,小包子绝对不会娶不上媳妇。但是眼看就二十五岁的张小玉可已经是老姑娘了!一老姑娘要嫁一个总兵,还是当正妻。这事儿……还真挺难的! 可别以为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就不愁了,那苏麻喇姑都五十大几了,不也没嫁出去吗? 张小玉可不想当苏麻喇姑第二,而且她打小就挺看得上王辅臣的。虽然王辅臣的年纪比她大了有二十岁,但“活吕布”的绰号不是白叫的。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啊! 可是张小玉再怎么看得上王辅臣,也不能花钱向王忠孝这个大孝子“买”个王辅臣啊! 所以她这会儿也气呼呼看着王忠孝。 王忠孝则哈哈一笑道:“这事儿还不简单吗?我爹丧偶多年,小玉姑姑又出宫在即……他俩又是旧相识,彼此都有点意思。我这当儿子的,就得替我爹张罗,帮我爹做主!小包子,你也得学我!” 说着他又看了眼老包子张忠清。 “你看我干嘛?”张忠清皱着眉头,“我可不能让小包子三千两给卖了……小包子,你要敢干这事儿,我非打死你不可!” “爹,您就放心吧!”张小包说,“您老人家哪儿能和‘活吕布’比?您根本卖不掉的!踏踏实实等着我这个孝子给您养老送终就得了。” “你个小兔崽子……” “行了!”张小玉喝了一声,“你们爷俩怎么吵起来了?” “对对,”王忠孝笑道,“我的候补后妈说得对,你们俩别吵了。” “谁是你候补后妈?”张小玉恶狠狠瞪了王忠孝一眼,随即声音又缓和了下来,“你能做得了你爹的主?” “没问题!”王忠孝拍了拍胸脯,“我现在是侍卫了,可以给皇上上折子请恩典了,我替我那个鳏夫老爹请个恩典,皇上还能不批准?小玉姑姑,那三千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卖爹银子,那是您借给我这个大孝子做官的本钱。等我卖掉十个八个布库拜唐阿的名额,就能把钱给您还上。后妈,您看这样行不?” “谁是你后妈?”张小玉嘟哝道,“这事儿你爹要不乐意,皇上家还能用强吗?” “我爹怎么会不乐意?”王忠孝振振有词道,“他早就惦记着小玉姑姑你了,要不然他们怎么就单身不娶十几年?” “他那也叫单身?”张忠清愤愤道,“他有八个小妾!八个……” “您都知道是小妾了,”王忠孝说,“小妾和夫人能一样吗?那些小妾我这个当儿的能认她们当妈吗?内务府认吗?连她们生的孩子都入不了包衣人的籍,就是平头百姓一个。 可您闺女我后妈就不一样了,那是皇上、太皇太后赐婚,我爹明媒正娶来的后妈!而且我后妈是太皇太后的心腹,我爹要娶了她,那搭着这线,也就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了。 太皇太后的心腹也就是皇上的心腹,现在皇上才几个够得上分量的心腹?明珠、索额图、佟国纲、佟国维……还有吗?好像没了吧? 这站位,将来可就不是提督的前程,而是总督了!就冲这前程,我爹也得把小玉姑姑当仙女供着,我和我哥也得把这后妈当亲妈孝敬! 我的后外公,您好好琢磨一下,您闺女嫁我爹就有机会当总督夫人!嫁别人能有这前途?而且我爹长得也好,身体也棒,要不然也应付不了八房姨太太……” “嗯咳!”看见王忠孝就要说到荤段子了,张小玉赶紧一身咳嗽。王忠孝也知趣儿,马上就刹住了,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后妈。 张小玉已经露出了笑脸,还挺可爱的,她笑着对王忠孝道:“世凯,你初入官场,又得了不少贵人相助,的确是花钱的时候。而且你是包衣人出身,你爹又是总兵,不是苦读出来的,不能太小气的。不过你捞钱的吃相也不能太难看了……这样吧,我给你六千两当官本,不用你还了,你回头给我五个包衣人布库的名额,我拿去放给宫里面的其他姑姑,也不收她们钱,就是换几个人情。回头我出了宫,再要想维持住宫里的关系,就得靠这些姐妹了。至于剩下的五个,是卖是送,你自己好好琢磨。记着,吃点油水没什么,但吃相别太难看。” 听完张小玉的话,王忠孝突然就感到了久违的母爱! 一出手就是六千两!比王忠孝的要价多一倍! 这后妈,绝对是亲后妈啊! 第三十九章 当终臣遇到反贼! 这天上午,王忠孝背着手在正阳门外大街的人流当中缓慢穿行。 他在紫禁城的第一个“六天班”已经上完了,昨儿傍晚就出宫回了自己在豆芽菜胡同的家宅里。 王忠孝的这“六天班”可是收获满满,首先是有了新的差事,他去侍卫处上班的时候,是乾清门看门的王大爷,可是没想到还没上岗看门,就已经升职了。从看门大爷一下提拔到了摔跤队领班!正式的官名叫做布库处布库领班。 不出多隆所料,鳌拜果然没有挡着不让成立布库处,也许在他看来,这就是个小孩子闹着玩的地方——小皇帝玩性大,对他这个权臣也没什么不好,就让他玩去吧。 所以成立布库处的事儿几天就办妥了大半,裕王福全被康熙任命为布库处管理大臣——十五六岁就当大臣了,可真是年少有为啊! 头等侍卫索额图当了布库长,是布库处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的一把手。 原裕王府头等护卫观音保调入侍卫处,封了个二等侍卫,出任协理布库长,算是索额图的副手。 而王忠孝这个蓝翎侍卫则封了个布库领班,排在观音保之下,是布库处实际上的三把手。 布库处的地盘选在了西苑太液池中的瀛台岛,经费由内务府拨付,所用器械由内务府的武备院提供。另外,内务府还调了几个笔贴士和打杂的拜唐阿到布库处办事儿。 现在就等福全、索额图、观音保、王忠孝他们四个从今年应挑拜唐阿的旗人、包衣人少年中选出至少九十名布库拜唐阿,这个内务府布库处就能开张了。 到了那时,康麻子这个大清康熙年第一造反家,可就有了自己的造反武装! 康麻子的造反事业真是蒸蒸日上啊! 除了新的差事,王忠孝还有了新的妈——目前还是候补,不过这新妈转正是早晚的,因为昨儿王忠孝离宫的时候,这位候补新妈给了王大孝子充满母爱的六十张范家老号的银票。 拿了张小玉那么多“母爱”,王忠孝怎么都得给人家当“孝子”了……所以王辅臣这个爹必须得交给人家的!他老人家要是不乐意,那王忠孝这个孝子就是五花大绑,也得把这好事儿给办成了。 不过这“交爹”的日子还没到,张小玉今年虚岁二十四,明年才是放归的时候。 所以王忠孝还有段时间可以替他亲爹操办娶后妈的事儿……替爹搞包办婚姻,这孝顺儿子也没谁了。 现在王忠孝已经拿到了充满母爱的六千两银票,加上之前花剩下的一千一百两范家老号的银票,手头的官本已经猛增到了足足七千一百两! 有了那么大的本钱,王忠孝“终”大清的信心就更足了,这会儿走在大街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终心”! 大师爷于得水现在正紧紧地跟在王忠孝身后,这几天他也没闲着,一直在北京外城晃悠,为王忠孝找合适的古董字画宝刀宝马。 这些个东西在北京城里到处都是,好找也不好找。说好找,去大栅栏和马市街兜两圈,保管能找着一大堆,但是真不真的就不好说了。宝刀、宝马王忠孝还识货,可这字画古董……他可就不知道了。 好在于师爷说他是个识货的……不仅识货,而且还识人! 这会儿还在和王忠孝吹嘘呢! “二公子,不是我和您吹牛,北京外城这里做字画古董的,十有八九都是我家的世交!” “你家不是干锦衣卫缇骑的吗?”王忠孝问。 于得水点点头:“对啊,我家世代都干这行……所以鉴定字画文玩也是我家的家学,北京城里头做古董字画买卖的商人和我爹、我爷爷都熟悉得很。” 王忠孝不解道:“这锦衣卫缇骑的家学不应该是严刑逼供什么的吗?怎么还要鉴定字画文玩?” 于得水一笑:“嗨,严刑逼供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为了最后能去抄了那些乱臣贼子的家吗?乱臣贼子家里面都有的是好东西,我们干这行的要不识货,岂不是把好东西当破烂丢了,把赝品送进宫里,这不就要误国误民了?” “哦,原来如此!”王忠孝心说:误国误明……原来大明的国就是被你们这些不好好抄家,把好东西都抄回自己家去,把破烂都送上去的锦衣卫给耽误了。看来你这个于师爷还真是个人才啊,回头抄鳌拜家的时候一定要把你带上!也不知道能不能一把从鳌拜家里抄出一千万两银子? “二公子,到了。” 王忠孝正想鳌拜的家呢,于师爷突然说了一声“到了”,可把他吓一跳,还以为鳌拜家到了,赶忙抬头一看,发现自己还在正阳门外大街上。 “到哪儿了?”王忠孝左右张望了一下,“这里也不是大栅栏呢!” “这是珠市口。” “珠市口?”王忠孝一愣,“来珠市口干嘛?咱们不是去大栅栏吗?” 于师爷指着前方一座三层楼高,门外插着面“杨三茶馆”旗号的铺子说:“二公子,咱今儿不去大栅栏,咱今儿要来这里和杨三茶馆的东家杨三爷谈生意。” “杨三爷?”王忠孝问,“他是什么人呢?” 于师爷笑道:“他在北京外城这边可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祖上和我祖上一样,都是前朝的锦衣卫世家,两家也算世交……不过他家的家业比我家要大,他爹也比我爹能耐,还能给他留下点东西和人脉。” 王忠孝又打听道:“他家也是北镇抚司的缇骑?” “不是,”于师爷苦笑道,“缇骑又不算什么大官……他家可是锦衣卫世袭千户,还连着好几代掌管N子府!” “什么?N子府?”王忠孝一愣,“是管奶妈的?这油水可大了!寅哥儿他娘就是皇上的奶妈。” “对对,这N子府现在还有呢,不过归内务府管了。”于师爷顿了顿,又说,“前朝N子府的正式名称叫礼仪房,隶锦衣卫,除了替皇子皇女选择乳娘外,还管选驸马。这可是锦衣卫里面一等一的好缺,比什么北镇抚司强多了。北镇抚司尽得罪人了,一不留神就把自己折进去。而N子房的主事只管捞好处,不大会招惹到祸事。所以杨家连着好多代人把持着N子府,真是捞得盆满钵溢。可惜……” “那这个杨三现在除了开茶馆,还有别的买卖吗?”王忠孝和于师爷说话的时候,已经到了“杨三茶馆”跟前,这是一座四开间门面三层楼高的大茶楼,还开在珠市口这种黄金地段,显然得花不少本钱。就靠泡几碗茶,这能赚得出来吗? 于师爷笑道:“这杨三可是个能人,仗义疏财,结交豪强,自己还搞了个罗教斋堂,叫三郎香会,在运河漕工和往来北京、通州的运粮苦力当中有不少门徒……” “什么?三郎香会?”王忠孝听见这个名字就惊住了,“于师爷,这位杨三叫什么名字?” “杨三的名字?”于师爷说,“他以字行世,字起隆!” “杨起隆?”王忠孝心道:好嘛,又遇上个反贼!我这人是命中注定招反贼吗?怎么在哪儿都能遇上造反的?在云南遇上王辅臣、吴三桂,跑北京又遇上康熙朝第一反贼康麻子,来趟外城还遇上个杨起隆!再接下去是不是该遇上陈近南了? 他正想到这里的时候,杨三茶楼里面突然响起一声好听的娇叱:“姓陈的,光天化日之下,你带着那么多人手持凶器,擅闯民居,到底想干什么?” 第四十章 真有陈近南? 姓陈的? 难道真有陈近南?那有没有韦小宝?有的话一定得早点弄死…… 想到这里,王忠孝一撩袍子,一个健步就闯进杨三茶馆了。 一进茶馆,王忠孝就发现气氛不对了。茶馆的一楼大厅里面挤了大约三十来号人,分了两拨,正在对峙。其中一拨都背朝大门,显然是外来的,这些人都穿着长衫,其中有几个还穿着丝绸面料的长衫和马褂,还人手一根齐眉棍,看着好像是来砸场子的。他们的人数也比较多,有大概二十人。 而另一拨才十来号人,面向大门站着,大多穿着短衣,手里头大多拿着板凳做武器。 其中竟还有一个女孩子,十六七岁年纪,个子不高,下身穿着马面裙,上身则是一件显得小一号的贴身小袄。之所以是小一号,是因为这女孩子的胸前极为茁壮挺拔,而她的腰腹看着却挺纤细的……这身材可真是难得啊! 王忠孝一下就被这女孩子的身材吸引了,然后又笑眯眯打量起女孩子的脸蛋了……光有身材可不行,脸蛋也得好看才完美。 再细一打量,又发现这女孩子的确是个相当出色的小美人,眼睛又大又亮,鼻挺唇小,眉毛细长如柳,肌肤洁白如雪。 这女孩子倒是手握着一根齐眉短棍,咬着银牙在那里生气,呼吸也有点急促,一呼一吸之间,胸前颤动得跟一阵阵波涛似的。 这身才,这长相,真的不适合迎战歹徒啊! 那女孩子正带着一群茶馆的伙计和一群上门闹事的恶客对峙,因为对方人多家伙好,正有点紧张害怕。突然又闯进来一个高大魁梧的俊美青年,还色迷迷盯着她那里看……看得她都有点脸红了,于是就狠狠地瞪了这个长得挺好看的登徒子一眼。 王忠孝被这女孩子抛过来求助的眼神“电”了一下,心头顿时就升起了一股子保护弱小的正义感,于是呵呵笑了两声:“这是干什么呢?还做不做生意了?门口没挂关门歇业的牌子吧?我可是来喝茶的……就没一个人来招呼吗?” 他这话一出,那些背对大门的“长衫客”也都扭过头来看了。王忠孝也在打量这些长衫客,发现他们的个头都不大,其中不少人还长着福建人的高颧骨。 王忠孝看见这长相,心里头就直犯嘀咕:难道真遇上陈近南了?陈近南是福建人啊!也不知道他们中哪一个是陈近南? 他正找陈近南呢,这帮福建人当中一个穿着长衫马褂,手里拿着把折扇,文质彬彬,一脸正气的中年冷眼看着王忠孝这个不速之客。 还别说,这家伙正有点像陈近南! 四目相对了一会儿,这貌似陈近南的男子就张口说起了闽南腔的官话:“偶们今天就是来找姓杨的麻烦,和足下没有关系,足下要喝茶,改日在来吧!” 王忠孝哪里肯改日再来?他现在可是堂堂侍卫,遇见“天地会反贼”就改日再来,那还怎么当大“终臣”,所以他非但不走,还把手搭在了刀柄上。 这疑似陈近南的书生看见王忠孝伸手摸刀,一双浓眉就紧了紧,脸上杀气一闪,又收了回去,回头指着王忠孝问那个女孩子:“赛玉环,这个人是不是你找来帮忙的?” 赛玉环?王忠孝心说:这女孩子的绰号叫赛玉环……果然没有起错的绰号! “对对,”那名叫赛玉环的女孩子居然点点头,“他就是我请来帮忙的!他武功可高呢,你们打不过他的!” 什么?王忠孝这下被这个赛玉环逗乐了,果然是个红颜祸水啊! 想到这儿,王忠孝笑着点点头,道:“赛玉环是我徒儿,她怎么得罪你们了?你们这些人又是哪里来的?” 那个白面书生见王忠孝说话很有气势,还带着官腔,随后又看见一脸和善笑容的于师爷手里拿着一把自来火手枪走了进来。 于是,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说话的声音都好听了一些,“不是赛玉环得罪我们的,是她哥杨三拿了少主一些宝物,把我家主公都气病了,这才差我等来讨要。” 什么?杨起隆坑了郑经的宝物?不可能吧? 而且,郑成功早就薨逝多年了,怎么可能给气病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又问:“敢问你家主人高姓大名?” “我家主公是三等承恩伯,散秩大臣周全斌周老爷!” 王忠孝没听说过什么三等承恩伯周全斌,但是却知道散秩大臣这个官……就是挂在侍卫处名下圈养的闲官儿,不过官位挺大的,从二品呢! “二公子,这个三等承恩伯是从郑海贼那边投靠过来的。”于师爷这时凑到了王忠孝身边,他倒是知道这个三等承恩伯周老爷的来历。 “刚从郑海贼那里过来?”王忠孝皱起眉头,心说:不会是诈降吧? 想到这里,他就一拱手,笑道:“原来是自己人呐!” “自己人?”那白脸书生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一下热情起来了,一拱手道,“在下承恩伯府管家陈复甫,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陈复甫?没听说过。 王忠孝笑道:“下官是蓝翎侍卫王忠孝,你家周爵爷说起来还是我的上官呢!” 白脸书生和赛玉环的脸色同时一变。 白脸书生随即又看了赛玉环一眼,也不知道是威胁还是质问道意思。 赛玉环的小脸儿就涨得通红,胸脯起伏得更加厉害,看王忠孝的眼神也变凶了。 王忠孝则瞧见赛玉环投过来的……媚眼了——这是要寻求保护啊! “陈兄弟,”王忠孝指了下一张空着的八仙桌,笑道,“咱们有话好好说,坐下,泡壶茶,好好说,行不?” 于师爷也是一脸儒雅随和的笑容,手里拿着把自来火的手枪,附和道:“二公子说得对,君子动口不动手嘛!我这个手要是一动,可就不好收拾了。” “有道理!”白脸书生陈复甫只好点点头,然后就对身边的周府家奴一挥手道,“都把家伙收起来,退到门外去守着!” “嗻!” 一群伯府家奴应了一声,全都退了出去,不过也没离开,而是把守住了杨三茶馆的前门后门。 王忠孝又看了一眼赛玉环,“乖徒儿,让你的人也把板凳放下,再给陈管家沏一壶高的!” “好!”赛玉环也稍稍松了口气,给身边的伙计们都使了个眼色,这些伙计也都把手里的板凳放下,然后都各自忙活去了。 王忠孝笑着又道:“乖徒儿,于师爷,你们也坐,坐下一块儿讲道理……于师爷,你那个自来火枪收起来,不要老拿出来吓唬人,万一走火了怎么办?” “您放心,走不了火,这都没装弹药呢!”于师爷笑着收好了火枪,然后自己找了把椅子和赛玉环面对面坐了。 很快就有杨三茶馆的一个伙计捧来了四个茶盏和一壶茶,还很殷勤地给王忠孝、于得水、陈复甫、赛玉环他们四个一人倒了一盏热腾腾的清茶。 “陈管家,”王忠孝抿了口茶,笑着道,“你刚才说得罪周爵爷的不是我徒儿赛玉环,而是她哥哥杨三?” “没错,”陈复甫瞅了一眼赛玉环,沉着脸说,“杨三拿了我家主公几样宝物,一直不肯归还,所以我家主公才派我上门讨要!” 王忠孝扭头看了眼自己新收的好徒儿,笑着问:“有这事儿?” 赛玉环忙道:“师傅,是那个姓周的对徒儿不轨,才被我哥设局教训。” 王忠孝明白了,一边是伯爵世子色迷心窍,想要强抢民女。一边是北京大混混利用美女设局,坑了伯爵世子一些宝贝。 “我明白了!”王忠孝笑道,“既然你家世子不会怪罪我徒儿,那么过几日我亲自带着我徒儿去伯爵府赔罪吧!” “这个……” 陈大管家似乎被王忠孝、赛玉环的话给气着了,脸色非常难看。 一旁的于师爷趁机劝道:“陈管家,你们承恩伯府刚来北京,大概还不知道这北京城的水有多深吧?杨三能在北京外城的地面上混得开,背后是有大靠山的! 咱们底下人,还是要会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实在化不了的,也别往自己身上担干系……能推就推,能躲就躲!” 说着话,于师爷就看了王忠孝一眼,然后又道:“要不然事情闹大了,主子还能扛,当奴才的不是菜市口,就是宁古塔!” 这个陈复甫只是哼了一声,然后看着王忠孝问:“王侍卫,这个赛玉环真是您的徒弟?” “对!”王忠孝点点头,“她就是我徒儿!有问题吗?” “没了,”陈复甫道,“王侍卫,您能赏我一张片子吗?我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给他!” 于师爷听王忠孝那么一说,赶紧摸出一张新做的,加上了“蓝翎侍卫、库布处领班”官衔的名片交给了这位陈大管家。 在陈大管家接过名片时,于师爷又笑着对他说:“陈兄弟,你和杨兄弟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咱们找个机会聚一聚,由我家二公子做东,把话说清楚好吗?” 陈大管家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在下最近要回一趟福建。半年之后,等在下回来,再登门拜访!” 王忠孝道:“好,一言为定!” 第四十一章 造反要从娃娃抓起! “赛玉环,你是杨三的亲妹子?你叫什么名字?” “王侍卫,民女的确是杨三杨起隆的亲妹妹,民女叫杨小环……” “小环?哪儿小了,都挺大的……等等你怎么还叫我王侍卫?这多生分?我不是你师傅吗?叫师傅!” “这……” 杨三茶楼之中,一场关于英雄救美的善后正在进行当中。 承恩伯爵府的陈大总管已经带着手下被王忠孝这个“大英雄”哄走了,不过王大英雄却不打算放过杨小环这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唔,自古以来,英雄救美,不就是为了把美人救回家里去吗?要不然救来干嘛? 而且这年头人口少,绝色的美人当然也少。王忠孝被“好魂”夺舍以来,也就见过吴小菟和杨小环这两个称得上绝色的美人。现在小菟是看不着也吃不着了,所以王大英雄就更不能放过小环了。反正都是小字辈的,以后就姐妹相称吧! 可是这杨小环却有点害羞,明明“挺看得上”王忠孝的,却一直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说出口。 王忠孝都替她急啊,一句“以身相许”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况且他也没有马上要纳小环为妾,只是想收个女徒儿…… 正在杨小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王忠孝这个送上门来的“师傅”时,茶馆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颇为宏亮的声音:“妹子,妹子,你没事儿吧?姓陈的走了没有?我已经请了耿三爷来替咱们做主了!” 然后就是一个有点尖细的声音:“小环妹子,你别怕,有你耿三哥在,姓周的伯爵算个屁!” 杨小环一听这两个声音,原本一直板着的面孔顿时就笑开了花,看上去更讨人喜欢了! 王忠孝闻声就扭头往茶馆门口看去,就见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中年和一个十七八岁的瘦高个青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其中那白面书生留着三缕长髯,穿着件黑色长衫,腰里系着条很宽的黑色布带,长衫的两只袖子还向上卷起一些,露出白色的内衬,看上去非常利落。 那青年则是面黄无须,身穿长衫马褂,头戴瓜皮小帽,腰带上挂满了零碎物件,右手中还攥着把折扇,标准的“八旗好孩子”的打扮。 “哥,我没事儿!” 杨小环欢快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接着这小美人迟疑了一下,才一指王忠孝说:“多亏了这位王侍卫出面,才把周府的陈管家给哄走了,要不然我就给那姓陈的抓走了。” 王忠孝笑吟吟站起身,冲着进门的二人一抱拳,自我介绍道:“下官蓝翎侍卫王忠孝!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在下珠市口杨三,见过王侍卫,多谢王侍卫。” 那个相貌堂堂的中年书生就是杨起隆了,听见妹子的话和王忠孝的自我介绍,先是一愣,然后就向着“救妹恩人”行了个揖拜之礼。 他今儿本来是和于师爷约好了要做一大笔买卖的,没想到却因为一桩陈年往事招来了一群福建朋友……因为这群福建朋友挂在了承恩伯爵府的名下,所以杨起隆不想和他们硬碰,就跑去和硕柔嘉公主府找自己朋友,额驸耿聚忠耿三爷来撑场面了。 这耿聚忠耿三爷娶得可是顺治皇帝的养女、安亲王岳乐的女儿为妻,而且他爸爸还是靖南王耿继茂! 这样的靠山一出现,别说一个圈养的伯爵,就是福建水师提督施琅来了也得吃瘪。那群福建朋友自然不会把事儿闹大,要不然牵连了周全斌,他们也没法交待。 结果耿聚忠这座大靠山还没抵达,那群福建朋友已经被于师爷带来的王侍卫三言两语给打发了……杨起隆还想问一下这位王侍卫到底是怎么打发人家的?边上的耿聚忠已经指着王忠孝嚷嚷起来了:“啊,你是王忠孝?那个杀猪巴图鲁?” 王忠孝笑道,“耿三爷您过奖了,巴图鲁我可不敢当,不过我杀猪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说着他就笑眯眯对杨小环道,“小环,你以后好好跟着为师学艺,为师一定会把杀猪的绝技传授给你的!” 杨起隆愣了愣,看着自己的妹子问:“小环,你,你拜王侍卫为师了?” 杨小环一时也不知道是否认好还是承认好了。 刚才王忠孝忽悠那些福建人的时候,她可一直没否认自己是王忠孝的徒儿……现在危机解除就不认“师傅”了,这好像有点不仗义吧? 就在她一时回答不上来的时候,一旁的于师爷已经抢着开口说话了:“对,对,杨三哥,你妹子她刚才被周伯爵府的人逼迫,为了求王侍卫出手英雄救美,所以就拜王侍卫为师了!现在王侍卫就是她的师傅了。” 杨起隆还想再问问,一旁耿聚忠已经有点急了,“可……可男女之间授受不亲啊!” 他其实也馋杨小环的身子,但是无奈家有母老虎格格,所以一时不敢下嘴儿。没想到现在好好一个赛玉环让个“杀猪”的给忽悠走了,这可真是太气人了! 王忠孝听了这话一脸的不好意思,“啊呀,都已经授受不亲了……耿三爷,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耿聚忠拉长了脸,“啥?已经授受不亲了?” “什么?妹子,到底怎么回事?”杨起隆一听也有点急了,好好的妹子怎么就已经和别的男人授受不亲了? 杨小环被王忠孝、于师爷、耿聚忠这三个人的胡言乱语搞得面红耳赤。幸好她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个打小跟着哥哥混江湖的女子,要不然非得羞得没脸见人不可。 而且这位“赛玉环”也还是比较机灵的,她其实已经猜到了王忠孝的心思——还不就是馋她的身子吗? 这个王侍卫和一天到晚在馋自己的耿聚忠完全是一路货色,如果说他们俩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王侍卫高大英俊,而且还年轻有为,十七八岁就当上了蓝翎侍卫,阁部封疆都有机会……另外,这个王侍卫敢想敢干,如果自己不应付一下他,天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而那个耿额驸是有贼心没贼胆,根本指望不上……而且他家有母老虎,过了门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杨小环心一横,干脆认下来了,“我就是拜了是师傅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哥,你的香会里面不也有女门徒?她们可以拜你做师傅,我怎么就不能拜王侍卫做师傅?男女授受不亲是士大夫家的道理,我们家早就不是士大夫了……我都已经抛头露面和三哥你一起开茶馆了,还有什么授受不亲?” 说着话,杨小环就大大方方走到王忠孝跟前,然后朝着王忠孝盈盈一拜:“师傅在上,请受徒儿杨小环一拜。” 哈哈,真的成了! 王忠孝心里头那叫一个得意啊! 这个杨小环现在已经是他的徒儿了,只要再哄哄,应该就能哄到手了吧?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摸出几张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徒儿,拿去买好吃的吧!” “谢师傅。”杨小环也不客气,接过银票,言了声谢,就先退到一边去了。 王忠孝接着又对杨起隆一拱手,笑道:“杨三哥,小弟和令妹实在有缘,见她天赋惊人,是……是练武的奇才,所以就生了爱才之心,没和您招呼一声,就收她为徒,您可千万别怪罪小弟鲁莽。” 他一边说话,还一边用一对锐目“扫描”着站在一边的杨小环——这天赋的确惊人,那么小年纪就已经那么大了,将来还了得?对了,这个杨起隆他爹该不会在明朝灭亡的时候把N子府里身材婀娜的奶妈给顺回家了吧?这也太贪了…… 杨起隆也是无语了,他这妹子是他爹“贪”回家的一个奶妈生养的,就是准备养好了用她去结交权贵,好方便日后干大事业的。现在居然要便宜王忠孝这个侍卫了……而且他妹子还有点情愿的意思,这不好办啊! 他正有点为难的时候,王忠孝仿佛猜到了他藏的最深的心思,慢悠悠开口道:“不过嘛,耿三爷的话也有点道理,这个男女之防还是要一些的,毕竟人言可畏!不如这样吧,我辛苦一点,再多收百十个徒儿……我也来个开宗立派,让小环当他们的大师姐。杨三哥,你以为如何?” “开宗立派?”杨小环插嘴道,“师傅,你要教人家杀猪的本事吗?我们的这个门派是不是叫杀猪门?” “什么杀猪门?”王忠孝没好气看了自己这个女徒弟一眼:“别胡说,为师可是有门规的!” 杨小环吐了吐舌头,缩到杨起隆身后去了。 王忠孝接着对杨起隆道:“杨三哥,你该知道我爹是当总兵的吧?我还不到十八岁,就已经是正六品的蓝翎侍卫了……将来早晚也是要出去带兵的,而这个带兵的诀窍,就是得有自家的心腹家丁,要不然到了行伍上根本管不住底下人。我现在开个武馆,收点徒弟,教他们战阵上用得着的武艺和排兵布阵的学问,将来也好随我一起建功立业。三哥,你路子粗,人脉广,能帮我寻几十个十四五岁的健壮少年吗?” 杨起隆听王忠孝这么一说,果然来兴趣了,他干的那大事业是需要上阵杀虏的专业造反人才的。可他一大混混,祖上几代都管N子府,虽然他爹明亡的时候反应比较快,卷了许多财物和年轻奶妈去了天津,还给他留下不少本钱,但上阵杀人的事儿他不会啊! 如果能找些可靠的前朝余忠之后跟着这个王侍卫学造反打仗的本事…… 想到这里,杨起隆就抬手向茶馆内的楼梯口一指:“王侍卫,楼上请,咱们慢慢谈……对了,我还为您搞到一幅董其昌的字儿!” “什么?有董其昌的字儿?”耿聚忠一听也来了兴趣,“那我也得看看!” “那就一起吧,楼上请!” 第四十二章 这是如假包换的终臣笑子啊! “卑职王忠孝给王爷请安!” “奴才观音保给主子请安!” 在皇城东南边的台吉厂大街上的裕亲王府里头,王忠孝正和观音保一块儿给那个小孩子王福全福大爷请安呢!他今儿一大清早就去找了观音保,先送上一份礼物,又约了他后天一块儿去八大胡同的丽春院行善积德,然后才拉着他一起来裕王府拍马屁。 要拍马屁,当然不能两手空空。好在昨儿在杨三茶馆,王忠孝可是收获满满。除了赛玉环这个女徒弟,王忠孝还从杨起隆那里淘到了不少宝贝。其中最值钱的是一幅董其昌的大行书,叫什么《岳阳楼记》的,哪怕有赛玉环这个妹子帮着讨价,杨起隆也硬要了王忠孝六百两,和杨起隆一块儿来的耿聚忠还想出一千从王忠孝这里收购,听说是要送给裕王的,才不得不作罢。 想来耿聚忠耿额驸还不至于和杨起隆这个大混混联手做局坑人蒙钱吧?所以王忠孝绝对相信自己得了个真迹。所以请完了安后,就笑呵呵把《岳阳楼记》的卷轴给裕王送上去了。 “王爷,这是下官昨儿逛大栅栏的时候捡得漏,下官也不大懂,只是寻思着王爷您好这口,所以就三瓜俩枣买下了,今儿拿来献给王爷。” 王忠孝行贿行得也挺讲究,也不说自己花多少钱买的,就说自己是捡漏的……懂得都懂! “捡漏?本王瞧瞧……”裕王笑着给观音保打了个手势,后者马上接过卷轴在裕王跟前展开了,福全看了几眼,就笑了起来,“呵呵,董其昌的字儿,是真的!这还能捡漏?谁要能写出这几笔字儿,早就是大家了,还造什么赝品?” “真是的?”王忠孝继续装糊涂,笑着道,“王爷,您的运气可太好了,卑职给您道喜了。” “哈哈,”裕王福全哈哈一笑道,“你还真会逗乐……我是谁啊?我是皇上他大哥!收人一点好东西算事儿吗?再说了,这幅字儿我也不是为自己收的,回头就会送进宫里去献给皇上。这董其昌的字儿,皇上最喜欢了,天天照着练。我也是在他哪儿看多了,才一眼认出这是真品的。” 王忠孝笑道:“那也是皇上洪福。” “那当然,”福全赞许道,“不过你见着好东西能想着我和皇上,也算是个忠臣。” “王爷过奖了,”王忠孝满脸堆笑道,“王爷,下官这个忠臣还有个事儿求王爷您……” “说来听听。”福全一挥手,让观音保收好董其昌的大字,然后笑嘻嘻看着王忠孝。 王忠孝又跟变戏法一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摸出个奏折,双手递给了福全。 “折子?”福全接过折子一看,“奴才王辅臣……你阿玛的折子?怎么不和那份密折一起送上来?” 这份折子当然不可能和那两份密折一起往上送,因为这份折子是昨晚上于师爷仿着王辅臣的狗爬字新写的。 “王爷,”王忠孝笑道,“这是一份请恩典的折子,是私事儿。” “请恩典?你阿玛想请什么恩典?”福全又问。 “王爷,我爹想娶老婆了。” “啊?”福全一愣,“你阿玛那么大一总兵会没老婆?” “王爷,我爹当然有老婆,但那都是小老婆……他老人家还缺一大老婆!” “还缺一大老婆?得多大才行?”福全嘟哝着打开折子看了起来,“哎哟,这字龙飞凤舞的……他到底看上谁了?还要请恩典……” “王爷,我爹他和太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姑姑是旧相识,早就有意思了……” “我皇玛麽身边的姑姑……”福全一琢磨,“不会是苏麻喇姑吧?” 也不知道这裕王咋想的,王忠孝一提太皇太后身边的姑姑,他就想到那个比布大妈还大一岁的苏麻喇姑了。 “不是不是,”王忠孝赶紧摇头,“我爹可高攀不上人家……我爹看上的是张小玉姑姑,就是那个包子张的闺女。” 这可不能搞错了! 人家张姑姑可花了六千两买断王辅臣了,这要是把人发到苏麻喇姑那里,回头还得退钱。 “张小玉?”福全笑道,“看来你阿玛还是喜欢小的,我还以为他……行了,这事儿包我身上了。那张小玉差不多也该放出宫了,我玛嬷前两天还说要给她找个好人家,没想到你爹倒是先惦记上了。” “其实我爹早就惦记上小玉姑姑了,在小玉姑姑入宫前就喜欢上,一直等了十多年……他老人家那么多年不续弦,也是为了等小玉姑姑。” “哎哟,没想到你阿玛还是个痴情种子……不对,你阿玛不是有小老婆吗?” “有八个……”王忠孝笑着解释道,“我爹虽然有八个小老婆,但是心里念着的始终是小玉姑姑,所以我爹还是挺痴情的。” “这也算痴情?”福全年纪小,还不大理解王辅臣的痴情。 王忠孝连连点头,“算,算的……还请王爷去和皇上、太皇太后说说,请他们为我爹和小玉姑姑赐个婚。” 裕王福全看王忠孝为了老爹娶媳妇的事儿那么上心,也有点感动了,就对王忠孝道:“世凯,没想到你还是个孝子……这年头老子给儿子找媳妇的不少,儿子给自己整一后妈的可不多!” 王忠孝顺着裕王的话说道:“王爷,不是我自夸,我可是打小熟读《孝经》的,心里头除了终皇上,就是笑亲爹。” “行行,你是忠臣孝子,”福全笑着就把折子收起来了,“这事儿包我身上了!” 王忠孝赶忙行了个揖拜礼,“谢裕王成全!” 裕王福全笑着对王忠孝说:“世凯,本王今天就进宫去见皇上和太皇太后,为你爹请下这个恩典……还有,你和本王一块儿去,还有你的好处!” 王忠孝心里那个激动啊,都热泪盈眶了……这裕王是不是要拉自己加入康熙-布木布泰反鳌拜造反集团的最核心了! 看着王忠孝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福全心说:这是真正的忠臣孝子啊! …… “哟,这一纸的狗爬字写的都是什么?看着忒费劲儿。” “皇玛麽,这上面大概的意思是王辅臣对您身边的姑姑张小玉一往情深,苦苦思念了多年,终于熬到了小玉姑姑快要放归的时候,所以就让儿子王忠孝带着这折子来北京,找机会递给您老人家,请个赐婚的恩典。我看着王忠孝一片孝心,王辅臣又是个痴情男儿……” “噗哧……”福全正在慈宁宫里面替王辅臣、王忠孝两父子说话呢,布木布泰实在忍不住,都笑出声了,“福全,王辅臣、王忠孝给了你多少好处?你这么帮他们说话?” “也没,没多少,”福全道,“就一幅董其昌的字,我还送给皇上了。” “皇玛麽,”康熙皇帝是和福全一块儿来的,听见老太太的话,就低声询问道,“您是……不相信王辅臣和王忠孝?” “谈不上不相信,”布木布泰说,“不过王辅臣怎么可能是痴情男儿?他当年在北京……还是不说了,不说了。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嘛!正常的,正常的。” “那皇玛麽,”福全完全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那您到底肯不肯把小玉姑姑嫁给王辅臣?” “当然肯了!”布木布泰笑道,“虽然王辅臣、王忠孝这对父子滑头得很,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俩在向皇上这边靠!而且……咱们给王辅臣赐婚,这王辅臣不得不远数千里来北京结婚?他可是不输鳌拜的勇士!” “对啊!”康熙一拍巴掌,“还是皇玛麽高明,如果王辅臣能来北京帮孙儿对付鳌拜,那孙儿可就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拿下鳌拜这个老贼了!孙儿手头现在就缺一个能带兵和鳌拜抗衡的大将……万一拿不下那老贼,大家在北京城里开打,可就麻烦了。如果王辅臣能站在孙儿一边,那孙儿就什么都不怕了!” 福全眉头紧皱:“可是王辅臣万一把皇上卖了那可怎么办?他可是活吕布啊!” 布木布泰道:“这事儿的关键不是王辅臣,而是他儿子王忠孝!” 康熙点点头:“对!只要王忠孝被咱们笼络住,那他爹就只能和咱们一起对付鳌拜!” 福全马上说:“皇上,奴才把王忠孝也带进紫禁城了,他现在正在隆宗门外头候着,要不要宣他来慈宁宫?” 康熙扭头看了眼布木布泰,布木布泰点点头,说:“宣他来见吧,我倒要看看这个王忠孝是如何又忠又孝的!” 第四十三章 皇上,我们就是大清吕布! 紫禁城,慈宁宫。 一场双方家长之间的谈婚论嫁,正在进行当中。 其中代表女方张小玉姑姑的家长是她的老主子和小主子,老太太布木布泰和小麻子康熙,边上还有一个敲边鼓的裕王福全。 而代表男方王辅臣的家长就只有王忠孝一个了! 至于王辅臣和张小玉他们俩,一个还不知道自己走了桃花运,马上就要结婚,还在云南曲靖继续当一个有八个小老婆的未婚中年。 而张小玉则和苏麻喇姑一块儿在慈宁宫的院子里面把风——这大姑姑也觉得奇怪,自己光明正大地嫁人,咋就搞得跟做贼似的,两边家长见个面还要人把风?这什么规矩? 另外,她有亲爹的,为什么不让她亲爹参与,反而让皇上和裕王掺和进来?而他们关起门来到底在谈什么?为什么不让自己这个要嫁人的新娘子去听一耳朵?这难道是满洲习俗? 就在张小玉心里头直犯嘀咕的时候,在慈宁宫的大殿里头,那几个家长已经快忘记她和王辅臣的婚事儿了…… “站起来吧,让我瞧瞧……” 王忠孝已经趴地上跟布大妈和康麻子磕完头了……当一天终臣磕一天头嘛!人家姓袁的大头和世凯,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听见太皇太后让站起来,王大头当然就不跪了,马上爬了起来,大模大样往那一站,还笑嘻嘻看着宝座上坐着的老奶奶。这老奶奶也就是五十多岁,是个大胖子,小眼睛,圆脸盘,一看就富态。不过这长相,唉,别说宁静了,连高娃的背影都追不上啊! 就这样也能把多尔衮搞得五迷三道?难道多尔衮就喜欢胖大妈? 胖大妈这时候咯咯笑了起来,还指着王忠孝对身旁一把椅子上坐着的小麻子道:“这模样,这神态,和当年的王辅臣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别说,还挺讨人喜欢的!” 这话什么意思?王忠孝心想:不会是你也喜欢过王辅臣那个老家伙吧?唉,长得帅也有不好的地方。 他正瞎琢磨呢,老太太又开始叹气了,“玄烨,先帝还在的时候,这王辅臣可是北京城红透半边天的,若不是先帝……他早就放了总督了!真是没想到,他被朝廷冷落了那么多年,一片忠心还是一点没变,实在难得。” 康熙点点头,然后又看了王忠孝一眼,道:“可这么一个忠臣,怎么就被人叫做活吕布了呢?” “皇上,”王忠孝笑着回答道,“这《三国演义》里头的吕布吕奉先可是大汉忠臣啊!” “吕布是忠臣?”康熙一愣,“这怎么说来着?” “皇上,您说这个《三国演义》里面的忠臣,应该忠谁啊?” “当然是忠……忠汉朝的皇上了!” “皇上圣明!”王忠孝一脸忠诚地说,“忠臣,就应该忠皇上!在汉朝就是忠汉献帝,不是忠丁原,忠董卓,忠曹操。吕布杀丁原的时候,董卓刚刚在北邙救驾立下大功,他的野心还没暴露,吕布以为他才是大汉最忠的臣,所以吕布投靠董卓,杀掉和董卓对立的义父丁原,只能说是不孝,不能说是不忠! 至于他后来杀董卓……那是因为董卓都要篡汉了!乱臣贼子的面目彰显无遗,吕布杀他是大义灭亲,是大大的忠良!要是没吕布为大汉除董贼,那《三国演义》这书都没了。 再后来吕布又反对过袁术和曹操,那袁术是什么人?那是自称皇帝的乱臣贼子!吕布替汉献帝讨伐袁术,那当然是忠臣。 而曹操,名托汉相,实为汉贼……吕布反对曹贼,还被曹操杀了,那就是忠烈啊! 皇上,您说这吕布是不是大汉忠臣?” “这个……”康熙小皇帝仔细一琢磨,总觉得不大对,“那,那吕布不是因为喜欢貂蝉才杀董卓的吗?还有,他还抢了刘皇叔的地盘,这怎么解释?” “皇上,吕布是不是为了貂蝉而杀董卓的,那可不好说……毕竟《三国演义》也不是正史,就是正史,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记录得也不一定对。但是吕布杀董卓、保汉室却是肯定的! 再说了,就算吕布真是为了貂蝉杀了董卓,那就能说明他不是大汉忠臣了?不能吧?本朝不也有一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王爷?难道这位王爷因为红颜而投靠本朝,他就不是功臣了? 至于吕布抢徐州的事儿……那时候刘备还不是皇叔,刘备是在丢了徐州,跑到许昌依附曹操后,汉献帝翻了家谱,才发现刘备是他老叔。在吕布抢徐州的时候,刘备不仅不是皇叔,他的徐州牧来得都不正。那徐州又不是陶家的产业,陶谦不过是大汉朝廷任命的徐州的头头,他凭什么把这个职位交给刘备?当时的吕布可是大汉忠臣,凭什么不能占据州郡?他占据徐州后,又打了自称皇帝的袁术和挟天子令诸侯的曹操,可见占徐州的目的还是为了忠大汉!” 王忠孝的这番话,还真说到康熙心里去了……他现在就是“清献帝”吗?鳌拜就是董卓、曹操似的人物!吴三桂大概就是个袁术。所以他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吕布! 而清献帝的吕布,现在就摆在眼前,还是双份的,一大一小,俩吕布,双保险! 至于大清貂蝉……现在就在外头把风! 完美啊! 想到这里,康熙忽然问:“王忠孝,朕问你,你和你阿玛愿意当大清的吕布吗?” “愿意!”王忠孝一脸的忠诚,眼眶里面闪烁着泪花,大声回答,“我父子就是大清的吕布,若是大清出了董卓、曹操、袁术这样的乱臣贼子,我父子粉身碎骨也要替皇上把他们铲平了!” “真的吗?”康熙问,“如果朕告诉你,现在大清朝中就有董卓和曹操,在地方上还有袁术……你父子还敢当这个吕布吗?” “敢!”王忠孝大声回答。 康熙又问:“那你父子知道谁是董卓,谁是袁术吗?” “知道!”王忠孝道,“平西王就是大清的袁术!至于大清的董卓……谁杀了大清丁原全家,谁就是大清的董卓!” “那谁是大清的丁原?”康熙又追问了一句。 王忠孝一字一顿地说:“苏克萨哈……我们正白旗的好汉苏克萨哈!” 康熙沉着声道:“可是我大清的董卓可是满洲第一巴图鲁,你父子能拿下他吗?” “皇上,”王忠孝一脸兴奋地说,“我父子是大清忠臣,不是跑江湖豪杰,我们是不讲武德的!” “好!”康熙兴奋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世凯!你和你阿玛果然都是朕的股肱……朕就要你们这种不讲武德的忠臣!” 说着话,康熙又看了眼布木布泰。布大妈的眼睛虽然小,但见过的恶人、奸人、狠人实在太多了……好人倒是没见过几个。所以她老人家可是能“小眼辨忠奸”的! 经过她的一番察颜观色,基本上可以确认王忠孝是真心想投靠康熙,也敢帮着康熙对付鳌拜的……甚至,他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从云南跑来北京的。 当然了,布木布泰也从王忠孝的脸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贪字!这家伙肯定不是什么“纯臣”,他就是为了捞好处才跑来北京拿命博富贵的。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当皇帝不能让底下人白白卖命。 想到这里,老太太开口道:“世凯,小玉和你阿玛的婚事,我准了……回头让你阿玛尽快来北京。来北京当我大清的吕布!他要是当得好了,一个总督皇上还是能赏给他的!” 总督啊! 王辅臣当年就一提督便折腾得大清朝差点提前二百年完蛋,这要是当了总督,那指不定折腾成什么样呢? 不过这好处可不能只给王辅臣一人。 于是王忠孝就腆着脸问:“太皇太后,那我呢?我能当什么?” “你?”布木布泰大笑起来,“皇上,你觉得王忠孝可以当个什么官?” 康熙笑着问:“世凯,你想当什么大官?” “当心腹!”王忠孝脱口而道,“当皇上的心腹比当什么大官都强!” “好!”康熙点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朕的心腹了!” 说着话,康熙就对福全道:“福全,先给世凯换一块大内行走的牌子!” “皇上,奴才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康熙点点头,吐出一个字儿:“说。” “奴才想办一间武馆,好替皇上多招一点人手……人多力量大啊!” “好,朕准了!” 第四十四章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大清康熙七年十二月十二日。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动,珠市口杨三茶馆左近,人头涌涌。大家都挤在大门口朝里面喜气洋洋地瞅着名震京师的“杀猪巴图鲁”王忠孝王小英雄。 这鞭炮就是为这位“杀猪巴图鲁”而放的! 因为今儿就是这位靠枪挑野猪救了当今小麻子皇帝而受封蓝翎侍卫和布库长的王忠孝王小英雄,正式在北京外城开武馆、立字号的好日子。 在北京城开武馆可不容易,一是得有真功夫! 二是得接受北京武行朋友们的考验……有没有真功夫,光靠自己说不行,得在武馆开张之前,在正阳门外大街上找个热闹的地方立起字号,接受同行挑战。 如果功夫不到家,被同行揍个鼻青脸肿,那这个武馆也就别开了! 王忠孝今儿就依着这个规矩,借了杨起隆的杨三茶馆的地盘立字号,等着北京城的武行朋友们来挑事儿。 不过他的名声太大了,爸爸是公认的“汉人第一高手”王辅臣,他自己又得了个“杀猪巴图鲁”的绰号,一手杨家枪使得连鳌拜都叫好。 所以这江湖上的朋友也就卖个面子,大半天下来,都没人敢来一战。那根击杀野猪的丈六长枪,这会儿还立在杨三茶馆大门口没开张呢! 此外,在茶馆门外,王忠孝手下的“贤、义、安、全”四大猛男,都是一身短打,手持比武专用的长枪在那里依次表演杨家枪法。围观群众当中还有懂行的,发出一阵阵叫好。 而王忠孝这个时候则在茶馆里面和他的师傅多隆,老师纳兰明珠,好兄弟观音保一起喝茶聊天,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好嘛,一个从二品的内弘文院学士,一个正三品的一等侍卫,还是随印协理领班!还有一个也是头等侍卫,这仨一起出面挺王忠孝,谁要再来踢馆,得多不开眼? 况且,王忠孝的功夫的确是真的! 他不仅大枪耍得好,骑马射箭的本领同样高超……在清初这时候,耍大枪、拎石锁、射箭、骑射、骗马(马术)等等的才是真功夫,是中华传统武术。那个什么拳、什么掌的,都是不入流的。 因为这年头大家进武馆学功夫的最高目标是考武举,武举能考拳脚吗?上了战场别人骑着马舞者大枪杀过来了,你能用拳头去揍?这不送人头吗? 当然了,撂跤也算是真功夫——虽然在战场上一样没多大的机会和敌人撂跤,但是北京城里的旗人子弟中有不少喜欢玩个撂跤,所以愿意花钱学得人也不少。 杨起隆则带着几个伙计,里里外外地招呼——踢馆的人是没有的,但是来送贺礼的同道却不少,这北京武行同道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和谐啊! 北京城里头立起字号的武馆,都派了师傅过来道贺。这些个师傅一个个都挺胸凸肚,努力让自己看着更精神一些……万一让明珠、多隆、观音保看上了雇了去当打手,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而杨起隆的妹子杨小环,这个时候正将一个卷轴交给两个正准备入门拜师的少年,让他们高高张挂起来。 这卷轴一展开,大家伙就看见了一个手持长枪,英姿飒爽的女子画像。 “咦,这个女人是谁啊?”观音保指着画像问,“怎么还拿着根长枪?” “观侍卫,这就是他们杨家枪的祖师奶奶杨妙真啊!”还是纳兰明珠读书多,知道杨家枪的来历。 多隆也是一愣,“杨家枪的祖师奶奶叫杨妙真,那祖师爷呢?难道是杨业杨老令公?” “杨业?”王忠孝哈哈一笑,“师傅,您把杨家将和杨家枪弄混了……杨家枪就是这位祖师奶奶杨妙真所创,她和杨老令公没关系。 如果要问我们杨家枪的祖师爷说谁,那应该就是金末纵横山东、江淮一带的红袄军首领李全了。杨妙真是他的妻子,同时也是红袄军的另外一个首领杨安儿的妹子,虽是女流,但却善使梨花枪,号称二十年打遍四方无敌手。她所创的枪法传了下来,被人称为杨家枪。 后来这个杨家枪又分出许多流派,我这一派杨家枪称为三十六式马战枪!就是骑着大马拿枪戳人的本事,虽然难练,但是练好了就可以考武举报效朝廷,博一个封妻荫子了!” “师傅,祖师奶奶的画像已经挂好了!” 王忠孝正和来捧场的明珠、多隆、观音保他们几个吹嘘自家所学的杨家枪的传承时,他的大徒弟杨小环已经指挥两个师弟把杨妙真的画像挂好了。 王忠孝回头看了看祖师奶奶的画像,然后又看着很快就要正式拜入自己门下的杨小环,笑着吩咐道:“小环,快去把师弟们都叫来,再找两个人抬着咱们精武门的牌匾!” “是,师傅。”杨小环拱手一拜,就叫上那两个帮她挂画像的少年,一块儿去了茶馆的二楼。 不一会儿,就看见那两个少年抬着一块刻了“精武门”三个大字黑底金字招牌走了出来——这精武门就是王忠孝所办的这间武馆的名号! 精武门的精,当然不是人精的意思,而是精忠报国的意思,学好武艺,精忠报国嘛……这套说辞当然是王忠孝对康熙说的,这间精武门虽然是培养造反人才的,但同时也是经康熙皇帝批准而设立的。 小麻子皇帝还提笔挥毫,写下了“精武门”三个字儿赐给了王忠孝,还指示福全给王忠孝拨了两千两银子的经费…… 有了康熙皇帝的背书,王忠孝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用康熙给的银子培养自己的班底了! 这些通过杨起隆的关系招来的精武门的百十个小门徒,很快就被杨小环从茶馆二楼给领了下来。人数的确不多,可总算是队伍开张了。 而且门徒要多了也教不过来,还容易招猜忌。现在王忠孝手头能教这些小徒弟的,也就是他自己、于师爷、李吉祥,还有“贤、义、安、全”,拢共才七个人。其中王忠孝还有差事,于得水、李吉祥时不时还得帮着跑腿,所以这个师资力量实在有限。 另外,王忠孝还计划把这些小门徒当中栋梁和骨干来培养,走得是精兵路线,不仅得叫他们射箭、撂跤,还得教他们骑射、骗马(马术)、火器、步骑队列以及读书习字……也就是要把这些人当成基层军官来培养,现在的百十个小徒弟中能有半数“毕业”,那就算是极其成功的了。 这百十个小门徒现在并不知道他们将要经历多么波澜壮阔的人生,只是懵懂地聚集在杨三茶馆前头,望着被供奉起来的“祖师奶奶”的画像,“精武门”的牌匾,还有王忠孝的那杆丈六长枪。 王忠孝站起身,大步走到了自己的这些小门徒跟前,看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大声道:“徒儿们,北京武行的老少爷们算是给我王忠孝一点儿薄面,认了咱们这间主打杨家枪的精武门……从今儿开始,咱精武门的字号就算立起来了!你们以后好好跟着我学本事,将来也出几个武进士,好将我们老王家传承下来的三十六式杨家马战枪发扬光大!” 他的话音刚落,于师爷就跟着嚷嚷了起来:“精武门门徒给王师傅磕头了!跪……” 随着“跪”字出口,大师姐杨小环头一个就给王忠孝王师傅下跪了,接着就是百十个少年呼啦啦跪了一片,所有人都一起发喊道:“徒儿给师傅请安喽……” 看着一大群小徒弟,王忠孝心里头那个高兴啊,差一点儿就要放声高歌了: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 第四十五章 爹,您被人卖了! 昆明城北,原本属于吴国贵和吴世珏的两座庄子,现在已经被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犹如城堡一样的庄园,现在已经被改建成了屯兵养马之地。 庄园外面的空地也被圈了起来,成了一个宽阔的跑马场。天天都有好几千匹马驮着死沉死沉的骑兵排着队跑来跑去……这是在修炼可以把白甲兵从马背上捅下来的绝招呢! 吴三桂和他手底下那群反来反去的军头们还真是上进好学,当日见识了王忠孝展示的狼筅骑兵的绝招后,就再也按奈不住一颗颗活到老学到老的上进心了……他们就是好学,真不是想学会了去捅康熙的大清江山。 而这帮人一有上进心,王辅臣就苦了。本来舒舒服服的总兵,现在给坑得天天练兵。天天练兵也就算了,他还得每天开动脑筋,绞尽脑汁思考自己当年是怎么把白甲兵们从马背上捅下来的? 其实他当年就是领着后爹王进朝传下来的一票善使杨家枪的家丁,大家排出两列横队,抱着必死之心向满洲人发起突击。 几十上百条汉子,人手一根丈六大枪,结阵冲锋,而且都身处死地,完全豁出去了。所以对面的白甲兵、红甲兵抵挡不住,每回都被他们把大阵捅破……只不过这种痛快仗打了就打了,王辅臣从来没总结过为什么不可一世的八旗天兵居然挡不住他的枪骑突击? 没想到他那个坑爹的儿子王忠孝琢磨出了一大堆道道,还专门写了一本书,名叫《枪骑突击术》留给王辅臣……书不厚,上面还有好多插画,但是王辅臣要读明白还是不容易,只好边学边教。晚上拿着这书和儿子王吉贞一起拿小棋子儿演示,白天再去教一群“好学上进”的大清忠良。 而且他还不敢糊弄事儿,因为吴三桂本人也是个活到老学到老的大忠良……他老人家每天都来军营,和底下人一起学! 王辅臣要敢藏着掖着,看吴三桂放不放过他? 而在吴三桂亲自关心之下,王辅臣这几个月在云南真的是不断突破自我!不仅学会了读书写字儿,还把那本《枪骑突击术》里头的错漏和缺损,一个个找出来,再绞尽脑汁给补齐了。 到了现在,那本薄薄的《枪骑突击术》已经被王辅臣改成了厚厚一本《枪骑突击二十四法》——他和吴应麒、马宝等人一块儿,愣是通过在训练之中进行总结,以及研究以往战例,搞出了在宽阔平原、狭窄平原、缓坡、浅滩、田垄等不同地形上,利用狼筅骑兵或长枪骑兵,对敌人的甲骑、轻骑、步阵、炮阵、火枪阵发起突击的二十四种方法。 当他拿出这本写满了狗爬字的《枪骑突击二十四法》让王吉贞、吴世琮、吴世珏他们拿去抄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给掏空了。 但即便身子和脑子都空了,王辅臣今儿还是得披挂整齐去跑马场陪吴三桂练兵……昨儿吴三桂刚刚收到了北京来的明发上谕,得知朝廷已经批准明年云、贵两省的兵费增加四十万两,达到了三百四十万两。 这说明他吴三桂只要凶一点,朝廷就愿意多出点银子! 虽然吴三桂生性随和,与人为善,但是为了一年能多赚几十万两银子养家糊口,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凶下去了。 与此同时,在凶了大清一次,还多拿了几十万两银子之后,吴三桂心里面又开始害怕了。 鳌拜可是超凶的,那么痛快就给加了钱……这很反常啊!这老小子是不是在整什么阴谋,要给平西藩来个突然袭击? 可能性不小啊! 吴三桂越想越害怕,越害怕就越要练个兵来压一压惊。所以今儿一大早他就下了五华山,到了城北的大营,然后一边翻看吴世珏抄好的一本《枪骑突击二十四法》,一边开始观看手下是三千骑兵和六千步兵在王辅臣、吴应麒、马宝等人的调度下演练行军、展开、布阵、变阵、方阵推进、骑兵迂回、骑兵冲锋等各项战术。 看到将近一万人的队伍,在王辅臣、吴应麒、马宝等人的调度下进退自如,分合有度,特别是看到压轴的狼筅骑兵大冲锋气势恢宏,十分壮观。吴三桂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都那么凶了,朝廷应该不敢惹他了,这下能睡个安稳觉了。 而王辅臣这边,总算把吴三桂这个又凶又怂的平西王给伺候走了,回到自己设在昆明城北大营里面的临时衙门外,还想着要找自己的九姨太小金莲来伺候一下,就听见里头一阵嚷嚷。 “爹爹,您可回来了……出大事了!” “东翁,东翁,学生于得水给您道喜了!” “呜呜,我不活了,你们别拉着我,我要投井……” 王辅臣听见儿子王吉贞一惊一乍的时候还没怎么样,听见于得水的声音则是愣了一愣——这于得水不是跟着王忠孝这个逆子去北京了?怎么回来了?等他听见心爱的小金莲要投井,他可就彻底沉不住气,拔腿就往衙门里头跑。他这衙门是个临时衙门,就是大院,一进去去就看见王吉贞、于师爷正和小金莲在拉拉扯扯,不让她投井。 王辅臣一下就怒了,大吼道:“他N的,老子还没死呢!你们都在干什么?” 听他这么一吼,小金莲就哭了,一边哭还一边指着王辅臣的鼻子骂:“你个没良心的,还说等抬了旗就把我扶正做大太太,现在可好,你要另结新欢娶大娘子了……” 王辅臣被这小金莲说得一头雾水,他就是要另结新欢也不会娶大老婆啊! 小老婆多好,想纳几个就纳几个,也不必谁批准,生出来的孩子也不必去给满洲人当奴才。 他刚想和小金莲解释,他大儿子王吉贞就嚷嚷开了,“爹,您让人给卖了!” “卖?”王辅臣一愣,然后面孔一板,“是不是有人出卖我?” “不是出卖,是卖……”王吉贞道,“您的二儿子,我的好弟弟王忠孝把您卖给太皇太后身边的张姑姑当夫君……换了他自己的前程!” “什么?”王辅臣给惊呆了,这是什么状况?怎么还有卖爹求荣的? 这时一副风尘仆仆模样的于师爷已经笑吟吟捧着个装廷寄的匣子到了王辅臣身边,也不喊什么“王辅臣接旨”,只是笑着给王辅臣道喜:“东翁大喜啊,皇上、太皇太后知道您一直对张姑姑有意思,所以下旨给你们赐婚了!您快收拾一下,再去向王爷请个假,然后和学生一块儿启程去北京结婚吧!” 一听王辅臣要去和别的女人结婚,小金莲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别吵吵了!”王辅臣吼了一嗓子,然后怒气冲冲地看着于师爷,“于得水,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东翁,这事儿是这样的……二公子已经当上蓝翎侍卫了,而且还得了个布库领班的差遣,还得到了大内行走的牌子!” “啊?有这样的事儿?”王辅臣一下给惊呆了,“蓝翎侍卫、布库领班、大内行走……这官运也太好了吧?” 于得水笑道:“东翁,这世上哪儿平白无故的官运?二公子为了能得到裕王的提携,得到皇上和太皇太后的信任,可花了不少钱,走了不少路子,而他从您这里拿的钱和从吴家那两兄弟那里借来的钱压根不够花。而且有钱还得有门路不是?所以……他就替您做了回主,给您说了门好亲,女方是御膳房副庖长兼点心局主事张忠清的闺女,太皇太后贴身的姑姑张小玉!还给你们办了个赐婚……这里面是太皇太后的懿旨,您拿好了!” 说着话,于得水就打开了匣子,取出了里面一份以布木布泰名义发出的懿旨…… 第四十六章 吴三桂,我们都知道你要造反! “王爷,您看这事儿……下官也没想到我那个犬子居然如此孝顺,都那么多年了还记得下官喜欢包子张家的小玉姑姑,还替下官在太皇太后跟前请了恩典……这可真是,真是难得的好孩子啊!” 五华山,银安殿。正在吴三桂跟前夸儿子的,当然就是王忠孝的老爹王辅臣——他们虽然一个坑了儿子两千两买官钱,一个为了筹钱在官场活动把老爹卖给了张小玉张姑姑当如意郎君。但这都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 当着吴三桂的面,王辅臣也不能说自己挺大一老爷们居然让儿子卖给一个二十五岁的老姑娘当丈夫了。 他到底是个总兵,面子还是要的! 吴三桂则拿着太皇太后的懿旨在那儿一边看一边点头:“老夫早就看出世凯是个好孩子了……不过老夫却没想到辅臣你竟是个痴情男儿,很好,很好啊!” 吴三桂是相当重视男女之情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嘛!他虽然忌讳这事儿,不让别人说,但他对同样的痴情男儿还是高看一眼的。 王辅臣嘿嘿一笑道:“王爷,我这不是活吕布吗?吕布可是整本《三国演义》里第一痴情男儿啊!” 吴三桂一想,的确是这样……《三国演义》里面的兄弟情、父子义和君恩臣忠是有不少,但是为了个女人杀干爹,后来又为了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肯突出下邳城的,好像也就是吕布吕奉先了。 看来这个吕布……还是条汉子!而这个活吕布比死吕布还更强,活吕布只是爹比较多,但他并没有杀过爹啊! 虽然他在大顺、大明、大清之间来来回回各跳了两次,但除了第一次干掉了一个姐夫,后面几次要么跟着上司被动造反,要么就是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投敌保命,还算有点忠义,比那个杀了两个爹的吕布强太多了。 而太皇太后把她贴身的姑姑嫁给王辅臣,显然也有拉拢的意思,也许还会顺便提拔一下。毕竟这个王辅臣不仅是包衣人,而且还是御前侍卫出身——御前侍卫可不是一般的侍卫,而是可以领着刀子在皇帝身边护卫的侍卫。能当上御前侍卫的,都是皇帝的心腹。 而王辅臣又是被先帝亲自提拔为御前侍卫的,绝对是先帝的心腹!虽然和今上康熙小皇帝没什么交情,但终究是小皇帝和太皇太后夹带里面的人物……也许王辅臣和那个苦恋了十几年的张姑姑完婚后,就有机会专镇一方了。 这样的人物,有机会还是应该拉拢一下,大家联合起来,才能一起忠大清,保皇上嘛! 想到这里,吴三桂就对在一旁伺候的吴世琮道:“世琮,去账房取三万两银票来!” 三万两? 王辅臣当然知道这钱是用来收买自己的……给得可真多啊!那个张小玉买他当丈夫才给了六千两,相比之下,还是吴三桂派头大,真是好人呢! 看着吴世琮去拿银票了,吴三桂就笑着对王辅臣道:“辅臣,你在云南十几年,日子过得清苦,这段时间又帮着老夫练兵,实在操劳。老夫也不能让你白辛苦,这三万两银子就算是老夫给你的婚礼随的份子吧!” “可,可这也太多了。”王辅臣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吴三桂有一点没说错,他这个云南“剿总”总兵的确清苦……别处的总兵可以吃空额、喝兵血,三千兵额起码可以吃个五六百空额。可是吴三桂这里兵多额少,根本没有吃空额的余地。兵血就更别想了,那可都是跟过李自成、张献忠、李定国的兵!王辅臣敢克扣他们的钱,他们随时拿刀砍上来。 所以在云南干了十几年总兵的王辅臣的确没什么积蓄……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把儿子的“官本”给黑了两千。 吴三桂笑着对王辅臣道:“辅臣,你到了北京少不得要上下打点,银子可不能省。你的总兵都干了十几年了,早就攒够了升提督的资格,可我云南这边的提督位子就一个,实在安排不了……如果在北京走个门子,花钱活动一个,那咱俩将来就能互为依靠,一起忠大清了。” 同样的话,吴三桂其实和不少人说过! 譬如现在当甘州提督的张勇,在广东当高雷廉总兵的祖泽清,在贵州当提督的李本深,在四川当提督的郑蛟麟,在四川当保宁总兵的吴之茂,当夔州总兵的谭弘等人,都收过吴三桂的好处,还都约定好了一起忠(终)大清……只不过吴三桂的本意是大家一起拥兵自重,然后效忠大清。 但是那些人总是误解吴三桂要拉大家一起造反! 王辅臣也有点误会了,他也觉得吴三桂终究是要造反的……虽然吴三桂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但是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称汗的时候也有五十六岁了。 而且,就算吴三桂自己来不及反,他不还有儿子吴应麒和孙子吴世琮吗? 所以这个反……肯定是要造的! “王爷,你放心,”王辅臣拍着胸脯道,“真有那一天……只要王爷您用得着王某,王某一定跟着王爷一起干!一起终大清!” “好好,咱们一起忠大清!”吴三桂连连点头的时候,吴世琮已经拿着一大包银票进来了。 吴三桂将银票交给了王辅臣,然后又亲自将王辅臣送到了五华山下,还目送着王辅臣离去,好一副依依不舍得样子。 看见王辅臣走远了,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琮就悄悄凑到了爷爷身边,低声道:“爷爷,王辅臣此去怕是不会再回云南了吧?” 吴三桂点点头,道:“小皇帝毕竟亲政了……也许老太后想为孙子找几个保驾的吧?这王辅臣将来至少能有个提督的前程,运气再好点,总督都没准啊!” “爷爷,这样的人物,咱们可得好好笼络住了,将来必有大用!” 吴世琮当然也误以为他爷爷有造反的想法——在他看来也挺好,如果造反成功了,他将来最少一个亲王,甚至可能当皇帝! 吴三桂点点头:“是啊……可是这样的人物,想要笼络住了也不容易。” “爷爷,这事儿其实也没多难。” 吴三桂回头看着孙子:“怎么?你有办法?” “爷爷,”吴世琮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这活吕布、小吕布,都是痴情男儿!” “可这和咱家有什么关系?”吴三桂皱着眉头问。 “小菟啊!”吴世琮道,“小菟可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啊!” “小菟……你要把小菟送给王辅臣?”吴三桂愣了愣,“王辅臣可是小菟她爹的把兄弟啊!” “不是王辅臣,是王世凯!”吴世琮笑道,“爷爷,他俩其实早就好上了……已经私定终身了!” “什么?私定终身了?”吴三桂一愣,“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吴世琮说,“爷爷,您难道没听陈姨奶奶唱过那个什么‘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吗?” “怎么没听过?”吴三桂说,“圆圆每次唱完都会哭个稀里哗啦的。” “这首歌就是王忠孝创作了送给小菟的!” “什么?”吴三桂大吃一惊,“王世凯还有这样的才华?” “那是,”吴世琮点点头,“我二弟那也是文武双全的……爷爷,只要咱们能拉住世凯,就不怕王辅臣不和咱们一条心!” “可是……”吴三桂皱着眉头,“现在朝中有些人不知道本王的忠心。如果王世凯娶了小菟,恐怕会连累着王辅臣都一起倒霉吧?” “爷爷,”吴世琮笑道,“这事儿不能明着来,但是却可以咱们来暗的……只要小菟和王世凯成婚了,那王家两父子就是咱们的人了。” 第四十七章 王辅臣来也! 大清康熙八年三月中旬,北京城西北方向上,一处名叫海淀镇的镇子外,在通往北京城西直门的官道上,驰过三四十骑人马。这些人马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袄,头上戴着皮帽子,脸上灰尘都是颇厚,一看就是急着走长路少洗脸才搞成这样的。 这三四十骑人除了自己的坐骑,还一人牵了一匹驮行李的副马,马背上都是大包小包的,看来装了不少好东西。但看他们的坐骑和副马,都颇为健壮,不像是行商常用的走马,倒似是上阵打仗用的战马。 另外,这三四十骑人中还有三分之一的人背着一根或两根丈六长枪而行,而且人人都携带着弓箭马刀盾牌,一看就知道是外地驻防的武官回来北京了。 海淀镇因为紧挨着北京城,还是出北京往西北去的要道,四周的精致也不错,有林有水,还有不少归内务府或王爷府掌管的名园,算是北京城外的一个好去处。 所以镇子里头开了不少为这些东西奔走的官人,还有看管园子的包衣人老爷们服务的旅店、酒楼、青楼。 而在这海淀镇城外头,还修了不少富贵人家的宅子,一座座都有高墙大院,都靠着镇城外头的几条官道。 这三四十骑人马也是一路劳顿,再加上时候也不早了,现在再往北京城去,等到地方城门估计都闭了。所以这伙骑士直接就策马入城,从海淀这个镇城的西门而入,看来是想找个地方好吃好喝一顿,还歇息一晚。 这三四十骑入城后没多久就在一处沿街开了门面的大宅院门前停下了,领头的一骑转身就对后面喊道:“义父,张家老号好像关张了!” “什么?张家老号关了?怎么可能?我丈人可是御膳房的副庖长,他的铺子怎么可能会关张!” “真的关张了,原地还开了家……武馆!” “什么?武官?” 原来这个“义父”正是王忠孝的亲父,人称活吕布的大清忠臣王辅臣了。他虽然很不情愿被婚姻羁绊,但无奈他是“二忠大清”的大忠臣——别人忠大清都忠一次,他忠了两次,那可是忠诚加倍啊!那么忠的一个臣,当然不敢抗旨了。别说布木布泰给他赐婚的张小玉还挺漂亮,差不多就是美女打个六折,在及格线(满分当然是吴小菟了)上,就算布大妈把苏麻喇姑赐给他,他也得谢主隆恩,然后开开心心把老太太娶回来供着。 和苏麻喇姑一比,这张小玉就显得年轻貌美了! 而且张小玉有钱……要不怎么能“买下”王辅臣? 别看王辅臣挺大一总兵,但兜里真没几个银子。而张小玉每天跟在布木布泰身边,说是贴身姑姑,其实就是个“慈宁宫收费站”! 内务府里面那帮挖皇上家墙角的蛀虫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就得先给张姑姑交钱!几年收费站当下来,她不比个总兵阔多了? 另外,张小玉他爹张忠清也有的是钱!御膳房副庖长兼点心局局座能没钱吗?而且这老爷子除了会贪还会做买卖,京城内外开了不少饭馆旅店,每年的进项怎么都有好几万。 这个陪嫁不能少给吧? 王辅臣这么一算计,就发现自己娶个张小玉可以少奋斗二三十年! 这可还没算张小玉背后的关系……现在皇上还没真正掌权,但那不是早晚的事儿?真到了那一天,让张小玉去和太皇太后说说,没准就能给个提督当一当。 想着好事儿,王辅臣赶路都来劲儿,从云南往北京那么远,两个月就走完了,还真对得起王忠孝这个大孝子。 今儿总算是赶到北京城外的王辅臣,原打算在海淀镇上的张家老号吃点喝点,洗刷一下,明儿再把张老包和张小玉请来海淀,大家先见个面……如果那个张小玉想先“收点货”,王辅臣也乐于效劳。毕竟他也憋了一路,需要释放一下压力。 可没想到,海淀的张家老号居然关张了! 好好的饭馆、旅店,不知怎么的,现在给改成了一个武馆! 王辅臣策马到了这武馆前面,就看见紧闭的黑色大门上用白漆画了一圈,里面写了个斗大的“武”字儿,门框上还挂着个招牌,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精武门! “精武门?”王辅臣一边从马背上下来,一边犯嘀咕,“这个武馆什么来路?” 他正嘀咕着,这精武门的大门吱呀呀就开了,里头先是传来了一声声“嘿嘿嘿”的喊叫,然后又探出一脑袋,看长相是个少年,眉清目秀的挺讨人喜欢。 那少年看见一身风尘仆仆的王辅臣,嘻嘻一笑就问:“喂,大个子,你是来我们精武门拜师学艺的吗?” “啊?我还拜师,”王辅臣给逗乐了,“小孩子,我问你,你这个精武门是哪门哪派的师傅在教?都教些什么?” 那少年笑道:“我们精武门是杨家枪的堂口,我们这儿的师傅是大名鼎鼎的杀猪巴图鲁!” “哈哈哈……” “杀猪巴图鲁,这谁啊,怎么起这么个绰号?” “既然是杀猪巴图鲁,为什么不叫杀猪门?” “我看这武馆早晚开倒了!” 王辅臣和他的随从们都大笑了起来,除了于师爷,因为他知道这个“杀猪门”是老王家自己的买卖,所以他赶紧挤到王辅臣身边,大声给他介绍:“东翁,你别笑了,这位是您的小舅子张小包……” 王辅臣一愣:“张小包?小包子?你怎么还那么小?” 于师爷的话还没完,“东翁,这杀猪巴图鲁……您也挺熟的,就是您儿子王世凯。这个……这个杀猪门其实就您家的,您就是杀猪门的师爷!” “什么?”王辅臣都傻眼了,闹了半天,这个杀猪门合着是自家的买卖? 他还没反应过来,给王辅臣开门的张小包已经缩进门内去了,然后就传来了急速奔跑的脚步声。 …… 当张小包嚷嚷的声音传进精武门的大厅中时,这座精武门的掌门王忠孝正在给几十个半大小子展示如果擒拿女歹徒……也就是精武门的大师姐杨小环。 这个女歹徒显然是有功夫底子的,先来了个半转身沉腰坐马,再来一个翻身亮掌砸拳引路的招式。双臂绕了一个大圈儿,双腿一前一后立定,摆开了一个让人忍不住想往她怀里扑的“诱敌深入式”。 她这一番摆弄,浑身都活动开了,身前更是一阵一阵地颤动…… 王忠孝吞咽了一下口水,已经有点忍不住要下手了! 不过再怎么忍不住,王忠孝也得再忍忍。 因为这杨小环虽然拜了王忠孝为师,而且也跟着他到了精武门住,还帮着他管理精武门的日常,一副准备当家做主的样子。 但是却始终没有松口……王忠孝已经试探了她几次,想要和她再进一步。可是这杨小环就是不答应,还说什么“师徒名分已定,不可逾越”,这怎么有点小龙女和杨过的意思? 当然了,王忠孝是不会放过杨小环的! 他是坚决相信日久生情的,缠了二三个月后,杨小环的口风也有点松了……也能接受王忠孝的各种调戏,今儿还答应和王忠孝一起演练“杀猪门”的摔跤技法。 这个摔跤那可是相当的授受不亲啊!看看杨小环的身子,可真是太适合玩摔跤了,先抱起来,然后轻轻一摔,再往上一压…… 就在王忠孝马上要施展擒拿绝技制伏杨小环的时候,张小包就很凑巧地嚷嚷着奔进来了! “大头师傅,大师姐,你们别打了,我姐夫,你们的老爹和师爷来啦!” 第四十八章 爹,我们帮皇上和鳌拜造反吧! “好好好,师傅,我们不打了,我师爷来了,你们爷俩见面要紧……” 听见张小包这么一嚷嚷,杨小环如蒙大赦一般,笑着就收起了姿势。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虽然她也是打小习武的底子,而且“天赋惊人”,尤善腿功——两条不长不短的大腿蹬起来可有劲儿了!但是面对王忠孝这样的杀猪巴图鲁,她也只有挨打的份儿。虽然她也知道王忠孝对自己心存不轨,应该不会下手太重,可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害怕…… 看见杨小环已经收了招式,王忠孝也只能作罢,心里头虽然埋怨自己那个坑儿的爹来的不是时候。但是这个爹来了也来了,总不能让人把他往外赶吧? 想到这里,他就笑着对杨小环道:“小环,今儿就不比了,不过你的武艺可得抓紧一些……你是我的大徒弟,又是我亲自教的,可不能比不上师弟们!” “师弟,徒儿知道了,徒儿一定好好练功。”杨小环笑吟吟道,“我们赶紧去迎接师爷吧,莫叫他等急了。” “好吧……对了,小包子,让厨房准备一些酒菜,送到后院为师的住处,为师要和你师爷不醉不休。” 张小包一听这话就有点不乐意了,“大头,你爹怎么是我师爷?他明明是我姐夫……以后你不能叫我徒儿了,得管我叫舅舅!” 王忠孝同样不乐意,脸色一沉道:“小包子,不带你这样的。让你拜我为师可是福大爷的意思,福大爷的话你还听不听?” 张小包说:“福大爷的话我当然听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把海淀的这处旅店拿出来给你开武馆啊!可是……” 原来这处名叫精武门的武馆是王忠孝忽悠了裕王福全才开起来的。王忠孝的借口当然是为帮康熙造反了……要造反,就得有打手啊!光靠那不到一百个布库拜唐阿还是太少了。 根据王忠孝的计算,这不到一百的布库拜唐阿最多就能擒个鳌拜,再拿下乾清门和侍卫档房,连景运门都不一定能拿下。为了能万无一失,就得有人同时从御膳房向景运门发起进攻,一举将景运门给控制起来。而这个任务就要交给王辅臣去完成了! 但是王辅臣一个人也不可能拿下景运门那里那么多的上三旗护军,而王辅臣带来的亲兵一个个都长得不那么和善,守东华门和东安门的骁骑营兵丁根本不可能放那么多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入皇城。 所以王忠孝就提出在宫外再训练几十上百个少年,到时候让他们当中的一部分拿着御膳房行走和武备院行走的招牌潜入御膳房…… 这个看着很靠谱的造反计划,立即就得到了康熙的批准,所以福大爷才以为自己训练布库高手为名,让张老包献出了海淀的旅店,借给王忠孝开了这个精武门。 而已经选上拜唐阿的张小包为了牢牢傍上福全福大贵人,硬是拜王忠孝为师,当了个二师弟。可是跟着王忠孝练了两三个月后,小包子觉得自己已经是福全的心腹了,所以就想甩了王忠孝这个师傅,顺便再给自己涨一涨辈份。 可王忠孝哪里肯自降辈份?好好的师傅,一下就成外甥了,成何体统? 两个人还没争出个所以然,王辅臣的大嗓门已经传来了:“王忠孝,你老子来了,怎么还不滚出来磕头!” 王忠孝回头一看,就瞧见王辅臣一脸怒气地从外头“杀”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于师爷和王忠贤、王忠义、王安、王全等人。 王辅臣来到的时候,他们四个都在给学生上课,听张小包一咋呼,全都冲出了课堂。然后一起跟着吃了枪药一样的王辅臣来找王忠孝算账了,这四个家伙一边走还一边替王忠孝解释。 “干爹,二哥把您卖……撮合给小玉姑姑的事儿,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对对,当时我们四个都在海淀的庄子里,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我们知道,一定会拦着二公子的。” “主子,您要是罚二公子,可千万别罚得太重了,随便打几下就行了……” 听见他们四个的胡言乱语,杨小环就向王忠孝身边凑了凑,有点担心地说:“师傅,师爷不会真的打您吧?” 知道疼人了?王忠孝扭过头,又压下目光,看了眼杨小环一眼……然后才笑道:“小环,你放心吧,你师爷打不过我的!” “打……不过?”杨小环都愣住了。 这个大孝子还要还手? 王忠孝则笑呵呵地迎着王辅臣走过去,看见王辅臣抡起巴掌好像要当不孝之爹了,感觉摸出那块“大内行走”的腰牌,笑着道:“爹,这是什么?认得出来吗?拿着这牌子的人能打吗?” 王辅臣看见这块牌子,巴掌果然没打下来,但是还那儿高高举着,“大内行走腰牌?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爹,没吃吧?”王忠孝说,“咱爷俩找个清静的地方,有话慢慢说……您别急,有好事儿,有您最喜欢的大好事儿!小包子,你赶紧去弄俩酒菜,小环……你来伺候为师和师爷喝酒!” 杨小环行了个福礼,然后做了个肃客的手势,“师爷,师傅,请。” 王辅臣也瞅见杨小环了,露出了一脸的惊讶,又看了看满脸都是得色的儿子,终于收起了巴掌,跟着杨小环一起往里走去。王忠孝则回头瞪了瞪“贤、义、安、全”,沉声道:“你们带些人,把我爹的亲兵都安置到庄子上去!”然后他又瞅了眼于师爷,“于师爷,一起来……有泼天的富贵!” 于师爷本来已经旅途劳顿了,但一听有泼天的富贵,马上就来精神了,屁颠屁颠的就跟着王忠孝一块儿进了精武门后院。 才一进院子,就听见王忠孝开口说话了:“小环,你留在这里把风,小包子拿酒菜来的时候喊一嗓子。” “把风?”杨小环愣了愣,看着王忠孝,“师傅,您说要徒儿把风?” “对,好好把着!”王忠孝脸沉,“把不好……为师就要对你动用门规了!” “徒儿一定好好把风。”杨小环一吐舌头,赶紧在院子大门口站好了。 王忠孝则推开门走进院子,然后指着一间坐北朝南的小楼,对王辅臣道:“爹爹,里边请。” 王辅臣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就进了屋子,王忠孝和于师爷跟了进去,王忠孝还随时把门关上了。 “关门做什么?”王辅臣觉得奇怪,“屋子里黑咕隆咚的,你难道要说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 “爹爹您圣明!”王忠孝挑了挑大拇哥,“孩儿就是有见不得光的事儿要和您说。” “什么事儿?”王辅臣问。 王忠孝道:“有人要造反……听说您老人家经常干这事儿,想拉您入伙!” “什么!”王辅臣都跳起来了,瞪着眼珠子看着自己的好儿子,压低声音骂道,“你,你个小兔崽子,你要害死我们全家啊!” 王忠孝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爹爹,你怎么不问那要造反的人是谁?” “是谁?”王辅臣问。 “皇上、太皇太后和裕王!” “什么?他们要反鳌拜……”王辅臣扭头就要跑路,却被眼明手快的王忠孝一把拉住。 “爹爹,你想去哪里?” “我要回云南,我不娶媳妇了……小兔崽子,你去和皇上、太皇太后说我已经心如止水,不想再结婚了,就想和八个小老婆一起孤独终老!” 第四十九章 他们给得太多了! 看到王辅臣这个老孬种真要跑路,王忠孝也不藏着掖着了,一边死死拽住这个坑儿的亲爹,一边压低声音凑到王辅臣耳边道:“爹,您先别忙着和你的八个小老婆一起孤独,你先听听皇上和太皇太后拉您入伙的条件……这一次可真不是我这个当儿的坑您,是他们给得太多了,实在太多了!” “太多了?”王辅臣一听“给得太多”,一颗“忠心”马上就变成了“半忠半贪”之心,也不往外跑了,而是回头瞪着儿子,“可那是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 “那又怎么样?”王忠孝说,“现在可是有心算无心,而且还是主子算计奴才……另外,鳌拜虽然擅权,但素无谋逆篡夺之心,这一点全北京城都知道!爹,您知道吗?” “我也知道,”王辅臣哼哼道,“这鳌拜功劳再大,也不是入八分的主子。” “对啊!”王忠孝道,“爹,您想想,如今的鳌太师和当年的英亲王比,谁的实力更大?英亲王可是旗主王爷,而且还是两白旗的老长辈,还有议政叔王的头衔……不照样被先帝给反了?鳌拜算什么?他难道还能挥军调兵攻打紫禁城?” 王辅臣一怔,似乎醒悟了过来,“英亲王当年就是因为没有果断出手控制住先帝,所以才……”他突然止住了话语,转而王王忠孝,“老二,老实说,皇上和太皇太后给了你多少好处?” “蓝翎侍卫,大内行走,布库处领班!”王忠孝拍着胸脯道,“这还是头期,等拿下鳌拜,皇上会提拔我当头等侍卫,粘杆处粘杆长……爹,您知道这个粘杆长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得罪人的!”王辅臣没好气地说,“就这些?世职有没有?田宅给多少?抬到哪个旗?” “这个倒是没说好,”王忠孝笑道,“爹爹,现在谈这个是不是太急了?孩儿觉得皇上不是个小气鬼,等大事成功了,上个请恩的折子,不什么都有了?另外,鳌拜的党羽心腹那么多……个个都贪赃枉法多年,谁家没有万贯家产?到时候皇上赏我们几个抄家的差遣,还怕没有银子?” “尽想好事儿!”王辅臣瞪了儿子一眼,“你以为皇上、太皇太后会抓多少鳌拜的党羽?而且鳌拜是镶黄旗的,他的党羽也多是镶黄旗的,而镶黄旗的旗主是谁?是皇上!而且镶黄旗、正黄旗和咱们正白旗不一样,那是打太宗皇帝那里一辈一辈传下来的。就跟皇上家的家生奴才一样……镶黄旗的奴才,能让你一个正白旗的去抄?想多了吧你?” 王辅臣说的这些话,王忠孝其实都知道,而且他还想好了破解的招,不过没等他和老爹解释,这个不靠谱的爹又说话了:“还是说点实在的……皇上、太皇太后给我多少好处?” “您也要好处?”王忠孝望着自己的老爹,一脸“忠笑”,“您可是大清忠臣,保卫皇上、太皇太后不是份内之事吗?” “少来!”王辅臣一瞪眼,“没好处谁他M忠皇上、忠太皇太后?你小子是不是把皇上、太皇太后给的好处给私吞了?” “爹,您别急,您别急……好处有!好处大大的!”王忠孝说,“皇上和太皇太后说了,只要您帮他们对付鳌拜,等事情成功了,就先让您当内大臣、提督九门兼步军巡捕三营统领!” “提督九门?这什么官?”王辅臣问,“是新设的?” “对对,专门为您设的,就是专管京师防务和治安的官!”王忠孝说,“皇上还说了,等北京这边的形势稳了,就给您放一任总督!” “总督?”王辅臣眉毛一挑,显然心动了,“这个什么提督九门兼步军巡捕三营统领其实没啥干头……就一看大门的!但是这个总督还是挺好的。他们说没说放哪里当总督?” “没说……”王忠孝问,“要不您见了皇上、太皇太后亲自求一个?山陕总督怎么样?” “山陕总督?”王辅臣差一点给儿子气乐了,“你小子到底是贪还是不贪啊?好不容易有总督可以当,去山陕……去干嘛?” 王忠孝心道:去拥兵自重,准备造反啊! “我要当两江总督!”王辅臣笑着说,“两江有钱……” 两江?王忠孝心说:这是要效仿明太祖吗?也行……以后你当明太祖第二,我当唐太宗第二,我哥……就不要了! 这时候王辅臣又说:“如果两江一时安排不了,湖广总督也凑合了!” 湖广……武昌?王忠孝心想:武昌起义第一枪就我来打了!将来你当大总统,我当少总统…… 王辅臣想了想,又道:“最差也得是个两广总督……两广的油水也不少,就是事儿多!” 两广?也行!王忠孝心道:那您就当“天王”,我来个“上帝”就行了! 就在父子两人各自琢磨好事儿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张小包和杨小环的声音。 “大师姐,你怎么蹲在这儿呢?不是让你伺候吗?” “咱师爷饿坏了,让我出来看看你什么时候能把饭菜弄好……” “什么咱师爷?那是我姐夫!别蹲着了,赶紧搭把手。” “好勒……师傅、师爷,开饭了!” 王辅臣、王忠孝父子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跑到一张八仙桌边上面对面坐好了,于师爷也赶紧打横一坐,还给王家爷俩一个倒了碗凉白开。那俩父子也不知道是真渴了,还是演技太好,不约而同拿起茶碗,吞下一大口凉水,还一脸享受的模样儿。 这个时候小包子、杨小环和两个张老包的小徒弟,已经端着酒菜和三笼热气腾腾的包子进来了,看见爷俩正喝着,张小包还来了一句:“呦,菜都没上,已经喝上了? 王辅臣笑道:“要什么菜?先来俩包子垫垫饥……对了,那是什么馅的?” “韭菜鸡蛋馅的,”张小包道,“皮薄馅大,一顿吃一笼也不撑。” 王辅臣哈哈大笑:“果然是御膳房的手艺,我可有日子没吃了。” 张小包把酒菜、包子一一给端上了桌,然后又笑呵呵对王辅臣道:“姐夫,您慢用……我得赶着回趟北京城,我爹可一直盼着您呢!”接着他还特意对王忠孝道,“外甥,你也慢用,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好吃好喝有的是!” 说着就哈哈笑着转过身,带着俩张老包的徒弟出去了,而杨小环则站在王忠孝身后,一副随时准备伺候的乖巧模样。不过王忠孝却没有留她的意思,拿起一笼包子递给她说:“小环,你到院子大门口守着,为师要和你师爷唠一下家常。” 唠家常?什么家常还不给人听? 杨小环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嘟着小嘴,捧着包子走了。 王辅臣望着她的背影,一副色色的模样,咂巴下嘴道:“好身段……这还没完全长开呢,就已经这样了!老二,这小娘皮……不会是皇上赏赐的好处吧?” “不是!”王忠孝瞪了他老子一眼,“她可是我的,您老以后就归我后妈张姑姑管了!” “你个小兔崽子……”王辅臣骂了一句,“你就不趁机向皇上要点美女、银子和田产吗?” 王忠孝哼笑道:“我这不等您亲自去和皇上、太后开口吗?我还小,一腔热血,赤胆忠心,哪儿能和您老一样?您可给我记住了,明儿见着皇上一定多要点……还要把抬旗的事儿给办了,我还想要个世职。我是家里老二,您要死了,您的世职轮不上我,所以得……” 王辅臣听儿子这么一说,马上哼了一声道:“臭小子,咒你老子呢?” “我错了,说错了,是您长命百岁之后!”王忠孝说,“这样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王辅臣扭头对于师爷道,“师爷,回头你给拟个请恩典的折子。” “好勒,”于师爷说,“请多少恩?” “抬旗、世职、田庄、银子……再要几张空白的官照,回头给你,还有王麻子、王大炮、王安、王全他们都安排上。” “多谢东翁提携……”于师爷刚才就一直伸着脖子在盼,这会儿听说也有自己一个官顿时就有点喜极而泣了。 “师爷,你别忙着谢恩,”王忠孝看见于得水要给王辅臣磕头,突然脸色一变,开口对他道,“我问你,你想当多大的官?” 于师爷道:“这个官当然是……越大越好了!” 王忠孝说:“给你弄个知府怎么样?” “老二,”王辅臣连忙插话,“这我可请不来……” 王忠孝突然冷冷一笑,道:“爹,这个恩典吧……也不能完全靠请。” “那靠什么?” “爹,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典故,您应该知道吧?” “这我当然知道,”王辅臣说,“老二,你的意思是让吴三桂当那只老鸟?” “一只是不是少了一点?再加几只。” “再加几只?”王辅臣想了想,“尚可喜、耿继茂?” “还有!” “还有?”王辅臣脸儿一沉,“你不会想把你四贞姑姑也当鸟吧?这可不行!” 果然有奸情! 王忠孝皱皱眉头,“爹,我说的是鳌拜!” 王辅臣大惊:“鳌拜?你想干什么?” 于师爷也大惊道:“二公子,您不会是想给鳌太师提个醒吧?” 王忠孝挑起了大拇哥,“师爷,您高明!我就是想给鳌拜提个醒……如果他能跑出紫禁城,甚至跑出北京城,那可就好了!我们以后就可以跟逮朱三太子一样逮鳌拜了!” 第五十章 明天,明天就抓鳌拜! “什么?”王辅臣一时没明白,愣愣地看着一脸“忠笑”的王忠孝,“和逮朱三太子一样逮鳌拜?老二,你这是什么意思?” “爹,我这意思就是咱们这个大清终臣不能只当一时,得把终大清当成一个长久的买卖来干……对吧?” “那是,”王辅臣点点头,“我是大忠臣嘛,当然要长久效忠大清了!” 王忠孝一脸为难地说:“爹,说句不中听的,我当大清终臣还比较像,我有学问,熟读《四书五经》,武艺也好,长得也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大清栋梁,最要紧的,我还没造过反。可您呢?您要学问没学问,要武艺也不如我,长得……也老了,而且您也没少干贪赃枉法的事儿,最麻烦的是您的故主有点多啊……” 王辅臣没儿子把话说完就发火了,骂骂咧咧道:“你个小东西,整天胡说八道气你爹,信不信我撕烂你这张臭嘴?” “爹……家有诤子,不败其家的道理您懂不懂?”王忠孝耐着性子开始教爹——这也是摊上了!谁的爹谁负责教嘛! 这个时候王忠孝觉得有点饿了,于是捏起个软乎乎的韭菜鸡蛋馅的包子啃了一大口,然后咀嚼几下,咽了下去,然后又对王辅臣说,“咱们要当一个持久的终臣,就得有那么一个人无我有,人有我精的绝活!就跟这个包子张家的包子一样……那是一绝啊!而这个抓鳌拜,就是咱们家的绝活了! 您想想,这鳌拜是什么人?那可是满洲第一勇士,长久以来都是两黄旗的主心骨,官场当中的满洲人官员一多半受过他的恩惠……如果鳌拜逃出了北京城,让满洲人去抓鳌拜,皇上能放心吗?” “好像……不能。”王辅臣摇摇头。 王辅臣又道:“如果有一个朱三太子一样的鳌拜潜伏在什么地方,皇上会不会担心满洲人当中有潜伏着鳌拜党羽?如果皇上觉得满洲人也不是完全可靠,那您这里两仕李闯,两仕大明,两仕大清的……六臣,是不是就显得不是那么不靠谱了?而我这样和鳌拜没有一点瓜葛的汉军,是不是就显得特别可靠了?” “你这是要养鳌自重吗?”王辅臣果然有点开窍了,“这可有点难……你就不怕养鳌自重变成纵鳌为患?” 王忠孝道:“爹,事在人为……咱们好好合计一下,看看怎么才能给鳌拜安排得明明白白,最好能给他安排个真死诈活!这样咱们才能天天抓鳌拜,永远抓不着!一个鳌拜,至少能保咱们二十年的安稳。” …… 皇城西苑,瀛台岛,迎薰阁。 今儿可是个宜相亲、宜密谋、宜坑人的吉日! 中午饭刚过,远道从云南而来的“活吕布”王辅臣就在他家的大孝子“吕小布”王忠孝的引领下,打西安门大摇大摆入了西苑,然后直接去了太液池当中的瀛台岛。还撒了一路的红包,沿途遇上的侍卫、太监、宫女,每人都得了五两银子的银票,也都知道今儿“活吕布”王辅臣和“赛貂蝉”张小玉“瀛台相亲”的好日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某个太师来抢这个“赛貂蝉”,这个用来相亲的瀛台岛上可是戒备得挺严实,皇上最信任的太监小桂子和二等侍卫观音保一块儿在瀛台岛的入口把守,闲杂人等,都不许登岛。 在用来相亲的迎薰阁外,候补新娘子“赛貂蝉”更是和太皇太后最心腹的大姑姑苏麻喇姑一块儿把风……相亲让候补新娘子把风,这也没谁了。而张小玉这“赛貂蝉”心里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跟着苏麻喇姑从迎薰阁里出来,在距离阁子老远的地方布置了一道“警戒线”。也不知道防谁?这个吕布和貂蝉相亲,让貂蝉去外头放哨防董卓? 也不知道这董太师到底要抢貂蝉还是要抢吕布? 张小玉正心里头质疑《三国演义》真实性的时候,在迎薰阁里头,君恩臣忠的肉麻戏已经演完了,“吕小布”和“活吕布”这对父子忠臣,这会儿一个昂首挺胸站在坐在椅子上的康熙和布木布泰的右侧,看着就很能打;一个则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唠唠叨叨地求加钱! “皇上,奴才这十几年在云南日子可苦了!吴三桂那老小子拿三四万人的兵饷愣是养了十万兵,他们平西藩上下都同甘共苦,可奴才算什么?奴才又不是吴三桂的人,却只能跟着一起苦。正俸之外,一点油水都吃不着……说是在地方上当总兵,其实还不如在北京城当侍卫呢!现在奴才家里头还有八个小老婆和十来个子女要养活,虽然不至于揭不开锅,但是这日子过得紧啊!小玉跟着奴才,恐怕要吃苦了……” “王辅臣,你既然没有钱,怎么还纳个八房小妾?”站在康熙身边的裕王福全有点听不明白,于是忍不住提问了。 “王爷,”王辅臣一听这话就笑了起来,“您没看过《金瓶梅》吗?里头那个西门大官人纳妾就不花什么钱,许多时候还能大赚一笔……我就和那个西门大官人一样!” 和西门庆一样,多光荣啊! 布木布泰瞅瞅王辅臣,又瞧瞧王忠孝,也点点头道:“王辅臣,王忠孝,你爷俩可比西门庆强多了……不过你们那么大的忠臣,我大清也不能让你们和西门庆一样的办法去挣钱。皇帝,等铲除了鳌拜一党后,你再多赏王辅臣父子一些土地、田宅吧!” 康熙笑道:“孙儿一定重重赏赐他们!” “奴才谢主隆恩,不过奴才还想再请两个恩典……”王辅臣笑着道,“奴才家里人多,奴才的两个嫡子又不成器,所以奴才想为他们求个世职,再求个八旗子弟的身份。” “好,好,朕答应了!”康熙一挥手,笑道,“等朕掌了权,田宅、土地、世职都给你们安排上,再赏你们一些铺子收租,保管让你们父子荣华富贵一辈子!” “奴才谢主隆恩!”王辅臣总算满意了,乐呵呵地磕头,满脸都是贪婪的忠笑。 不过康熙和布木布泰可不怕王辅臣、王忠孝贪,就怕他俩贪了钱不办事儿! “王辅臣,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动手呢?”康熙看着王辅臣问。 “明天!”王辅臣道。 康熙闻言一惊,“明天?是不是急了一点?” “急?”王辅臣道,“皇上,这事儿可万万拖延不得……鳌拜虽然没有大义名分,但他擅权多年,党羽遍布京师,耳目深入宫内。咱们的密谋是瞒不了他太久的……而且咱们要再拖些时日,无非就是想多找一些帮手。可是人心隔着肚皮,谁知道那些帮手会不会投靠鳌拜?一旦鳌拜知道,说不定就要学董卓,学曹操了! 所以奴才以为,此事成败与否,不在参与其中的人有多少,而在先下手为强和攻其不备。只要皇上能一举拿下鳌拜,那事情就成功了。即便皇上一举拿不下鳌拜,只要能控制住紫禁城,并将侍卫处、侍卫亲军、上三旗值班护军、骁骑营的皇城守军控制住。凭着皇上的大义名分,下诏讨伐鳌拜及其死党,余皆不问。那北京城内的八旗子弟一定会站在皇上一边,鳌拜还是死路一条!” 康熙听王辅臣说得好有道理,不过自己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于是就向老祖母布木布泰投去了咨询的目光。 布木布泰对造反这事儿比较有经验,最知道皇上造反时最厉害的武器就是大义名分!现在听王辅臣这么一说,老太太也下了决心了,笑着道:“王辅臣说的对,鳌拜并不是入八分王公,更不是当年的摄政王,他所凭借的不过是挟天子、令八旗……只要大清皇帝不被他所挟,他就指挥不动北京城内的八旗兵! 到时候皇帝下个诏书就能命令城内的八旗各都统衙门和各家入八分的王公出兵去讨伐鳌拜!所以……咱们这一战根本输不了!” 第五十一章 奉旨造反去! 大清康熙八年三月初八,刚到寅时。 北京城,东安门外大街上,一大队人马正提着灯笼,顶着刚刚开始褪去的夜色,往紫禁城方向而去。 这队人马是从台吉厂大街上的裕亲王府开出来的,带队的当然是裕亲王福全了,他一身普普通通的蓝色行褂,骑着一匹和他的小身板不大相配的大马,还挎着一把腰刀,藏在黑暗当中的面孔上一会全是兴奋,一会儿尽是忧愁。 因为今儿就是决定这位小孩子王兼大清好哥哥生死的时刻! 照理说,他一小孩子,又是皇帝的哥哥,生下来的赢家,而且小皇帝如果扑了他就能赢更多,完全没有必要帮着康麻子造反。但架不住这个福全他是个“扶弟魔”! 当年他阿玛顺治问他长大想干什么的时候,他就回答想当“闲王”,现在又“闲不住”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帮弟弟康熙造反……这样的好哥哥,实在让跟在福全身后一块儿进皇城的王忠孝很是羡慕啊! 他要是能有这样的哥哥该多好啊!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回头望了穿上正二品武官朝服的王辅臣一眼——看看人家的儿子,再看看你的大儿子,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 王辅臣似乎察觉到了王忠孝的眼神,还以为这小子头一回造反,心里头慌张呢,于是就笑着宽慰道:“莫慌张,这种事儿没啥大不了的,以后做多了就习惯了!” 王忠孝心里头有“反”,听见王辅臣这么一说,顿时就是一惊,差一点就上去捂这老家伙的嘴了。 这老家伙乱说什么呀?什么做多了就习惯了……这话能当着福全的面说? 不过他还没行动,那边福全已经接话了:“没错,大头,你别害怕……我皇玛嬷昨儿已经和景运门统领穆占说了,等他的闺女养到十三岁,就挑进宫当贵妃。 安亲王岳乐和正黄旗的顾命大臣遏必隆等会儿也会进宫去给我皇玛嬷请安。而且今儿担当守卫皇城的骁骑营值班统领的是董额董贝勒。 另外,銮仪卫里头的那个蒙古掌卫事大臣鄂齐尔又是太皇太后的侄孙……” 这就是实力,同时也是大义名分的威力啊! 穆占是正黄旗那拉氏,顺治年间就是副都统,现在是上三旗护军营的一个统领,向来和索尼、索额图父子关系亲密。现在老太后又许出一个贵妃给他闺女,关键时刻该怎么做,他心里自然清楚。 而岳乐、遏必隆更不必说了,一个是宗室大长辈,一个是和鳌拜平起平坐的顾命大臣兼銮仪卫大臣。让他们在鳌拜和小皇帝之间选边,他们肯定支持小皇帝。 岳乐是没什么实权了,但遏必隆是銮仪卫的掌卫事大臣,銮仪卫的衙门就在午门外的千尺长廊上,里面还不少校尉和亲军呢! 而另外一个銮仪卫的掌卫事大臣鄂齐尔又是科尔沁蒙古的贝勒,姐姐还是个太后(康熙的后妈)。 还有一个骁骑营值班统领董额又是多铎的儿子……也不知道怎么排班的,今儿居然就轮到他上岗看大门了。 当然了,以上这几位是不会参与康熙和布木布泰的造反密谋的。可一旦康熙发难,并且康熙本人没有被鳌拜控制,那他们必然会站在康熙一边狠踩鳌拜的! 落井下石,人之常情嘛! 虽然侍卫处和侍卫亲军以及紫禁城、皇城护军里面还有不少鳌拜的党羽,但有了岳乐、遏必隆、穆占、董额这些人带头,大部分混日子的侍卫和护军肯定还是会效忠皇上的,即便是鳌拜的党羽也可以重新站队。 所以今儿造反成败的关键,其实不是擒鳌拜,而是康熙别让鳌拜擒了。挟天子、令八旗的关键,是手里得有个天子! 只要鳌拜从乾清宫落荒而逃,那他的大势就去了……你个满洲第一巴图鲁让一个小孩子皇帝给打跑了,谁还和你混? “王爷所言极是!”王忠孝发现福全没在意王辅臣的话,就赶紧送上马屁话,“有皇上和太皇太后运筹帷幄,我等只须遵照行事,就能万无一失了。” 福全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前头带路的观音保已经喊起来了,“王爷,东安门到了。” 王辅臣马上对福全道:“王爷,您先请,我父子随后再入东安门。” “好!”福全点了点头,一扯缰绳,打马上前。 王忠孝则对身后已经换上了王府护卫衣服的“贤、义、安、全”,还有于师爷、小李子、郭金宝等人道:“你们快去保护王爷!” “嗻!” 七个人应了一声,一起策马向前,跟随在裕王福全身边。 而王辅臣、王忠孝两父子则让到了路边,看着福全带领着一百多号人走向东安门。 这百余人中,只有二三十人是王府护卫,剩下的都是“精武门的编外布库少年”,也就是裕王福全和王忠孝各自训练的一批少年中看着比较能打的。 这些人加上布库处的布库拜唐阿,总共也就是二百人,再加上王辅臣、王忠孝领来的三十来个亲兵家将,再加上索额图、佟国纲、佟国维手下的健壮家奴,再加上福全的护卫和家奴,以及康熙、布木布泰可以掌握的侍卫,总数不到四百人。 这部分人大致上又一分为三,一部分由王忠孝、观音保率领,在乾清宫南书房设伏,抓捕鳌拜,并且控制侍卫档房和乾清门。 一部分由福全和王辅臣率领,以御膳房为据点,先夺取御膳房北面的箭楼,然后再控制景运门。 最后一部分由王辅臣的另一个义子王忠仁带领,全都装成裕王府的苏喇家奴,以看守马匹,等候主子出宫的名义留在东安门外,等到乾清宫、景运门得手后,再配合从景运门出击的王辅臣和索额图,一起夺取东安门。 在控制了乾清宫,打通了乾清门、景运门、东华门(位于东安门、景运门之间)、东安门之后,康熙皇帝的谕旨就能发到四九城各处了…… 当然了,为了不让这些“编外人员”因为紧张露出马脚,除了带队的几人(都是王辅臣的亲兵和裕王府护卫),其他人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真相。 “给福大爷请安了!” “福大爷,您今儿又带那么多人,又要和皇上赌撂跤了?” 在东安门外负责看大门的一个骁骑参领和一个骁骑校看见福全一大清早就来了,赶忙上前请安。 福全的心理素质不错,挥挥手,哈哈一笑道:“今儿这些人不全是撂跤的,还有些是来御膳房当学徒的……御膳房的饭菜太香了,比我家的好吃,所以就和我皇玛嬷请了个恩典,让我的人来学。” 那骁骑参领问:“有太皇太后的懿旨?那这些人的腰牌一定都办好了吧?” “那当然,景运门统领亲自给办的!尽管查看,看看有没有混进反贼!” “王爷,您说笑了,不过卑职职责所在……” 裕王一挥手,毫不在意:“没事儿!查吧!” 查,当然是查不出哪儿不对的,因为所有的腰牌都是真的,而且绝大部分跟着福全入皇城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今儿是要去帮皇上造反的。 根据有六次造反经验的王辅臣建议,造反行动正式开始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样才不容易走漏消息。至于大部分不知情的反贼,事到临头裹挟上他们就是了。 这一次的造反还是奉旨造反,大义名分在手,成功的希望极大,是不怕底下的人不跟着干的。 “成了,他们进去了!” 远远看着裕王带着的大队人马已经通过了东安门的哨卡,头一回造反的王忠孝终于长长出了口气儿。 “好了,该轮到咱们俩了!”王辅臣对儿子道,“老二,你进去之后,先和于得水一起去御膳房北面的箭楼瞅瞅,看看郭金宝和他爹办事到底靠不靠谱。如果有什么不对,你马上来告诉我。如果没什么不对的,直接去乾清宫就是了。” 郭金宝和他老子“火药郭”,早已经被福全这个大贵人拉上贼船了,他俩负责的是把造反工具送到御膳房北面的箭楼里存放——当然是有内务府总管大臣的批文的。 而和这些造反工具一起送进去的,还有几十件黄马褂和官帽——都是王忠孝和于师爷亲自去窃来的,到时候王辅臣和福全拿下箭楼后,就能让手下的人都扮上了。 “孩儿知道!”王忠孝点点头,“包在孩儿身上!” “好!好好干……”王辅臣一笑,“咱家的荣华富贵,就在此一举了!” 第五十二章 鳌太师来了! 大清康熙八年三月初八,上午。 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骑着自己的高头大马,从自家的公爵府出来,在大群家奴、护卫的簇拥下,走在往东安门去的路上。 这段路并不长,又是鳌拜的马儿天天走早就走熟了的,所以不用他亲自看路,自有老马可以识途。而鳌拜一路上都低着头在忧国忧旗。 这些时日大清朝的形势,在他鳌太师的英明领导下,终于变得越来越糟糕了。 而在这个越来越糟糕的形势当中,属于糟糕透顶的,当然是云、贵那里的局面了……加了钱的吴三桂一点都不消停,天天在昆明城外大练兵! 云贵总督卞三元在他的禀帖上报告,吴三桂现在一共练了六千骑兵,三万步兵,而且还在铸造大炮,储备火药,收买良马,一副准备要造反的样子。而且这个老不死的兵还练得越来越精,据说还练成了一种“两堵墙”骑兵冲锋阵,可以组织两三千骑同时发起列阵冲锋,非常壮观! 另外,四川总督张德地也给鳌拜上了禀帖,说吴三桂的俩孙子吴世琮、吴世珏不地道,霸占了靠近云南的自流井,还在自流井周遭圈占了田庄,又从云南迁来了一些平西藩下的丁余,在自流井周围筑堡定居。 而叙州府当地的官员非但不去制止这种越界圈地的行为,还和他们同流合污……因为叙州府当地的许多官员,特别是带兵的武官,都是平西王的老部下,而且还都是忠过好几家朝廷的造反专业户。 这西南的麻烦还真是不小啊! 而第二个让鳌拜鳌太师头疼的则是广东的海禁……广东那里出了俩刺头,一个是潮州大贼头邱辉,不仅占据沿海城池,抗拒海禁迁界,而且还打出了大明潮州府的招牌! 这下可好,这大明朝又在广东海边上诈尸了! 而另一个抗拒迁界的则是香山县境内的濠澳葡国人……尚可喜的禀帖上说,已经许了他们上三旗包衣奴才的高贵身份,以后可就是内务府洋奴才了!那么好的条件,可这帮葡国人却说什么都不答应! 大清皇上收他们当奴才,旁人想都想不来,他们却不识抬举,真是敬酒不吃,得吃罚酒! 第三个让鳌太师头大的则是福建那边的海贼……那个福建水师提督施琅日前上了禀帖,说他又又又……被打败了! 而福建的那个藩王耿继茂更逗,上禀帖说要借什么红毛国的兵打海贼,打完之后把海贼盘踞的台湾岛交给红毛国!合着大清劳师远征,打下来的地盘归红毛国? 这TM还打个毛啊? 第四个让鳌太师皱眉的则是朱三太子们了……这几年朱三太子的行情看涨,越闹越多,越抓越多,这玩意儿刚出来的时候,鳌太师还觉得新鲜,亲自带兵去剿了直隶的朱三太子,虽然费了不少劲儿,但是最后还是奏凯还朝,把抓到的朱三太子押菜市口剐了。 可没想到鳌拜这一战是捅了“朱三太子窝”,这几年各地的朱三太子那是一波一波的来! 下面的各省大员要是一年不抓个把朱三太子,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混日子了。 可当初鳌拜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抓住一个朱三太子的,现在底下人一抓一堆,恐怕难免有人会想:这个满洲第一巴图鲁是不是老了,不中用了? 而第五个让鳌拜感到直摇头的,就是那帮就知道吃喝玩乐找门路的八旗子弟了。前些日子他还亲自主持了挑拣拜唐阿和侍卫的事儿,结果当然是一点没出意外——八旗子弟的水平依旧稳定下滑,比去年挑拣时候见着的那些人又差了不少,特别是马上功夫跌得那叫惨不忍睹。 考察骑射的时候,就有好几位都从马背上跌下去了。至于骗马(不是欺骗马,而是在马背上跳来跳去),绝大部分人干脆就放弃了。 而且鳌拜还知道绝大部分来应挑的旗人子弟家里面都不养马,所以在应挑之前几个月,他们的马术水平也就是骑马走路的水平,骑射功夫都是应挑前三两个月去城外的八旗马场临时抱佛脚的。如果在二三十年前,这些人别说马甲,步甲也当不上,只能去填壕、推盾车! 这入关才多少年?八旗天兵就已经这德性了……而汉人的武力却因为吴三桂这个老东西天天练兵,经常打仗,保持得相当不错。 前一阵子王辅臣那儿子“御前杀猪”的一击,在鳌拜这个专业人士看来,就相当了得!他再年轻几十岁倒是能对付,但是现在也不大行了。 鳌拜正忧国忧旗的时候,他胯下的老马突然止步不前了。 鳌太师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东安门外。东安门内就是皇城了,皇城之内是不能骑马的。鳌拜虽然权倾朝野,但并没有为自己争取紫禁城骑马的特权。在他看来,紫禁城骑马等于老得走不了路,只有索尼这种老东西才需要,他鳌拜还年轻! 觉得自己还年轻,浑身是劲儿,还可以支撑着大清朝继续和吴三桂这些汉人军头耗的鳌拜翻身下马,随后就在一群有侍卫、侍卫亲军或拜唐阿身份的心腹簇拥下,大摇大摆地往东华门而去。 还有一些鳌拜家里的苏喇家奴没有办进宫的腰牌,就只能牵着马在外头候着了。鳌拜这些年喜欢把朝廷里面的公务搬回家去办,和心腹们商量好,让议政王大臣会议通过一下,再拿去给小皇帝用玺就行了。所以鳌拜每次入宫的时候都不长,那些苏喇家奴也不必把马牵回去,在外头候着就是了。 …… 而就在鳌拜步入东安门的同时,康熙皇帝的心腹太监小桂子正撒开脚丫子从东安门内往紫禁城全速奔跑,一边跑还一边嚷嚷:“遭了,遭了,睡过头了,皇上要怪罪了……” 东安门内巡逻的护军和侍卫都知道这位小爷是谁,所以也不拦着他。在皇城里头当差的知道宫里头不少大太监都喜欢在外头偷偷摸摸搞个宅子,再养个女人装夫妻。只是没想到小桂子小小年纪,居然也好这一口了,而且还在宫外的宅子里睡过了头,看起来难免要挨小皇帝的骂了。 而小桂子就这样一路嚷嚷一路跑,很快就跑进了东华门。东华门内已经是紫禁城的范围了,容不得他大呼小叫,但他的脚步也没放慢多少,快步向御膳房走去。他大概是没有吃早饭,所以直接就走进了御膳房点心局的院子。点心局院子里面,这时候席地而坐着几十个健壮少年,全都穿着长袍和行褂,一副和拜唐阿差不多的打扮,还有几个王府护卫模样的人挎着腰刀在院子里面警戒。 小桂子看见一院子的人,还笑呵呵问:“今儿什么日子?怎么那么多人?” 其中一个满脸麻子,年纪约莫只有十七八岁的“王府护卫”笑着回答道:“回桂爷的话,这些人都是跟着福大爷来的,福大爷觉得御膳房的饭菜好吃,就向皇上请了个恩典,让王爷从王府包衣人和家奴当中选了一批少年来御膳房当学徒。” 小桂子笑着问:“王爷也在吗?” “王爷正在御膳房的值庐里头和老包子还有很快就要老包子姑爷的王总镇在一边吹牛,一边吃早饭呢!” 小桂子哈哈一笑,从那麻子一拱手:“那我得去请个安。” “王麻子,回见了!” “回见,回见了!” 和那个“王麻子”招呼过后,小桂子并没有去给裕王请安,而是转身出了御膳房,然后就快步走向景运门。到了景运门外就大喊大叫起来:“景运门穆统领在哪儿呢?皇上有旨,让您快去南书房面圣……有大喜事儿啊!” 第五十三章 有埋伏,鳌太师快跑! 穆占昨儿才被老太后叫去说了他闺女选秀入宫当娘娘的事儿,心情正好着呢! 他可不是以貌取人的老丈人,康熙的尖嘴猴腮大麻子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什么问题……甚至不介意康熙是个已婚男人,而且还有六个老婆的事儿。 这会儿听见小桂子叫他去南书房面圣,还说有“大喜事儿”,马上就想到了自己闺女入宫的事儿……难道是皇上等不及了?这可太好了,早点当贵妃,他这个老丈人也能早点跟着沾光。 想到这里,穆大统领抓起官帽子往头上一扣,屁颠屁颠的就出了值房,往景运门跑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嚷嚷:“来了,来了,桂爷,本官这就来了!” 小桂子看见穆大统领这大胖子一颠一颠向自己跑来,赶紧迎上去搀扶着他一点儿,还故意提高嗓门道:“穆统领,您还是管我叫小桂子吧。您叫我桂爷,我怎么受得起?您家的闺女再过一阵子,可就是贵妃娘娘了!” “真的?”穆占一张胖脸都笑开花了。 小桂子点点头:“当然了!皇上一听说您闺女珠圆玉润的,可喜欢了!” 穆占还是有点难以置信,“皇上不嫌我闺女胖?” “嫌胖干嘛?咱大清的主子就喜欢胖点儿的!” “也是啊……”穆占一想也对,布大妈多胖?他顿时就笑出声了,“呵呵呵……” 景运门外看大门是护军和侍卫听小桂子这么一说,都知道穆占这胖子又要占便宜了,全都上来给他道喜。这穆占呵呵笑着,一边说着“同喜、同喜”,一边跟着小桂子进了景运门。 就在穆占往南书房而去的时候,在乾清门外的侍卫档房里面,王忠孝刚刚把七八个侍卫、笔贴士和拜唐阿都请出去,还把侍卫档房的门合上,然后笑呵呵对自己的师傅多隆说:“师傅,徒儿有样宝贝要请您一观。” “宝贝?”多隆笑着问,“什么宝贝?是字画还是古玩?我听说你上回送的那幅董其昌的字被裕王转送给皇上了,皇上也非常喜欢。你小子可太会做官了!” 王忠孝说:“师傅,这次的宝贝可比董其昌的字珍贵多了……因为它是皇上亲笔写的。” “皇上的亲笔?”多隆眼珠子都瞪圆了,“这可是好东西啊……我得开开眼!” “我得瞧瞧,这是……” 多隆这时候已经瞧见王忠孝把“宝贝”亮出来了,一看见这“宝贝”,多隆就再也坐不住了,因为对这“宝贝”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一份写在黄纸折子上的明发上谕! 王忠孝说:“多隆接旨!” “接旨?给我的?”多隆眼珠子瞪得老大,愣愣地看着王忠孝。 王忠孝笑着点点头,说:“皇上知道你守领侍卫内大臣的那枚大印守了那么多年,守得都日久生情了,做梦都想得到它……所以就下了这道谕旨,要封你做领侍卫内大臣!” “我,我,我……”多隆的眼珠子瞪得都快落出来了。 领侍卫内大臣啊! 那是只有梦里才敢想一想的高位! “不对,不对……皇上为什么要封我当领侍卫内大臣?我连内大臣都没当过,凭什么一步登天当领侍卫内大臣?而且,而且,鳌太师……” 王忠孝笑着又摸出一份白纸折子,交给了多隆,“师傅,这是徒儿帮您写的奏折,您只要往上写个名字,再帮皇上一个忙,就能一步登天当领侍卫内大臣了!” “什么忙?”多隆已经知道要出大事儿了,但是领侍卫内大臣实在太香了,他还是抖着手接过了王忠孝递过来的奏折,然后打开一看,就是倒吸一口凉气儿:“参,参鳌,鳌拜……皇上他,他……” 王忠孝看着多隆说:“鳌拜擅权乱政、欺君罔上、网罗奸党……罪大恶极啊!师傅,您身为档房领班,每天都能瞧见鳌拜的恶行,是不是应该挺身而出,弹劾鳌拜,并且帮着皇上捉拿鳌拜呢?” “我,我,我……” 多隆一头的白毛汗啊! 他现在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大清又反了一个皇上! 上次反了一个顺治爷,这次反了一个小康熙。 这大清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怎么尽出造反的皇上呢? 多隆还在这里“我、我、我”的下不了决心时,外头突然传来了穆占爽朗的笑声:“同喜,同喜……都皇上抬爱,哈哈哈……” 王忠孝马上抓住机会对多隆道:“师傅,您看看人家穆统领……这才是大清忠臣啊!” “什么?皇上也封穆占当领侍卫内大臣了? “皇上要选他的女儿当贵妃!” “他的女儿?那么胖……” “胖就胖呗……只要人家的爹靠得住,女儿再胖,皇上也喜欢。”说着话,王忠孝就走过去把侍卫档房的门给推开了。这下多隆可以亲眼看着穆占和小桂子拉着手,一边笑一边向乾清门走去。 “师傅,看见了吗?”王忠孝又走到多隆身边,“您得向穆占学习……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要是不拿,可就要天诛地灭了!” “天,天诛地灭?”多隆当下就是一哆嗦。 王忠孝又道:“您再想想,穆占是什么人?” “他是……景运门统领!” “那今天入宫值班的骁骑营统领又是谁?” “是……谁?”多隆问。 王忠孝说:“是董额董贝勒!” “完了,鳌拜完了!” 多隆说的没错!穆占已经被皇帝收买,董额又是多铎的儿子,爸爸和两个伯父死后就没少受鳌拜的欺负。现在能得个骁骑营统领的差事,还是布木布泰说了话,再加上鳌拜铲除苏克萨哈引起了两白旗的不满,为了平息一下众怒,才提拔了一下多铎的这个儿子。 但是多铎一脉对鳌拜的怨恨,又怎是一个统领可以平息的? 穆占反鳌拜还要给足好处,董额反鳌拜那是自带干粮也行啊! 他们俩一反鳌拜,再加上多隆这个侍卫档房的领班可以把驻守在档房中的鳌拜死党(侍卫)全部派出送文移,还可以让忠于皇上的侍卫进驻档房设伏,还可以用备用的乾清门行走腰牌发给康熙打手,让他们进入乾清门。总之,鳌拜是肯定要完蛋的!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惊恐突然就消失了,还一脸正色地对王忠孝道,“徒儿,笔墨伺候,我马上在奏折上签字,我要弹劾鳌拜!我要保卫皇上!” “好嘞!这才是我的好师傅!”看见自己的师傅终于教好了,王忠孝都想和他行了搂搂抱抱礼了。 他现在已经有了明珠这个同党,又有了王辅臣这个总督爸爸,还有福全这个帮了大忙的贵人,如果再加上领侍卫内大臣当师傅……那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 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这个时候并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他只是和往常一样,带着一些议政王大臣会议讨论的结果,去找康熙皇帝批准……就是例行公事而已,自打铲除了苏克萨哈这个奸臣,康熙小皇帝就学好了,让干嘛就干嘛,有点要当明君的意思了。 现在大清虽然遇到一些困难,但是只要有他这个大忠臣,有康熙那样的小明君,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太师,乾清门到了。” 鳌拜正想着大清主贤臣忠,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跟他一块儿的一个侍卫突然喊了一嗓子。 鳌拜抬头一看,的确已经到了乾清门。 “你们在这等着,老夫去去就回。”鳌拜吩咐左右道。 “嗻!” 被鳌拜带在身边出入宫门的几个侍卫都没有乾清门行走和大内行走的腰牌,并不是办不下来,而是鳌拜并不想带着一群保镖出入乾清宫和南书房——这样看着太像董太师和曹丞相,鳌拜也怕人在屁股后面指指点点。而且守乾清门的侍卫和守侍卫档房的侍卫都是他安排的,全都是比较靠得住的,其中还有几个是他的心腹。 所以鳌拜一般都会把他的贴身保镖留在乾清门外,自己孤身一人进入乾清宫去面圣见驾。 今儿乾清门里面有点热闹,敬事房门口还有七八个看着挺大个子的太监,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南书房外还站在一群少年拜唐阿……应该就是那群撂跤的小布库,还有几个笔帖士模样的人正在内奏事处门外站着。御药房门口立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太医,圆脸盘,小眼睛,圆鼻子,留一缕山羊胡,看着有点面生,乾清宫大院两侧的日精门和月华门下都有人影晃动! 鳌拜也觉得有点不对了,但他并没有停步,依旧习惯性地大摇大摆走向南书房,到了南书房门口,正要通报,突然就听见御药房那边有人好像故意捏着嗓子一样,发出一声大喊:“有埋伏,鳌太师快跑!” 第五十四章 皇上,你忤逆不孝,我要告诉你阿玛! 什么?有埋伏? 听见这一声后,乾清宫大院里所有的人都傻眼了! 偌大个院子里,一时间每个人都一脸惊诧、呆若木鸡。愣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往御药院那边望去,可哪里还有人? 坐在南书房里面正等着鳌拜来自投罗网的康熙皇帝虽然瞧不见御药房门外的情况,但这会儿也很想把那个突然喊了一嗓子的混蛋揪出来先凌迟处死,再挫骨扬灰! 因为他眼看就要拿下鳌拜了!就差一点了…… 那个不讲武德的王忠孝已经为康熙准备好了四大阴招,保管可以一举擒拿住鳌拜这个乱臣贼子。其中包括“三脚椅”、“烫手茶”、“板砖小布库”和两张百发百中的夺命弓! 其中三脚椅就是一张锯掉了一条腿的太师椅,待会儿给鳌拜赐座的时候,就用这把椅子给鳌拜坐。鳌拜坐下去的时候,先让小桂子扶着椅子,这样鳌拜就不会马上摔倒。 与此同时,会有另外一个太监给鳌拜端来一杯“烫手茶”,也就是把茶碗放在沸水里煮透再倒上茶水,同托盘端给鳌拜。鳌拜拿到茶碗时一定感到烫手,手一缩,茶碗就摔了,他一定会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这个时候小桂子就松开椅子,再顺势一推,让鳌拜失去重心,翻倒在地。而在那只烫手茶碗砸碎的声音就是守在南书房外面的布库少年发起进攻的信号! 而那些布库少年身上,其实都藏着打架斗殴的神器——板砖!他们看上去好像只是练摔跤的,但实际上却被王忠孝“教坏”了,都不讲武德,根本不会好好的群殴鳌拜,而是会用板砖劈头盖脸砸上去! 当然了,王忠孝也不指望靠一顿板砖就能把鳌拜拍晕……所以他和观音保才是真正的杀招! 不过这两个分别躲在通往内奏事处和敬事房的房门后面的年轻人,也不会公平的和鳌拜来一场二对一的撂跤,而是会用弓箭射鳌拜! 这四大阴招一起来,鳌拜怎么可能逃脱? 可现在康熙皇帝身边却出现了叛徒!鳌拜还没进入南书房,就有人给他提醒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康熙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已经有人替他拿主意了,只听见一声怒吼从通往敬事房的那扇小门里面传了出来:“皇上有旨,捉拿鳌拜!” 紧接着就看见王忠孝拿着张长弓,背着一囊羽箭,从那扇小门里面冲出来了! 康熙这下也反应过来了,扯着嗓子嚷嚷道:“鳌拜大逆不道,给朕拿下!” 他这一吼,鳌拜也回过神了,这小皇帝造反了! 一想到自己那么多年来勤勤恳恳,忧国忧旗,替小皇帝治理天下,这小皇帝居然还要造反,鳌拜的暴脾气就起来了,抬起胳膊一指屋子里的康熙皇帝,怒吼道:“皇上,你忤逆不孝,我要告诉你阿玛!” 什么?告诉我阿玛? 康熙被鳌拜的话搞得有点晕,他阿玛不是顺治爷吗?早就龙驭宾天了,还怎么告诉?难道还要烧黄纸去告阴状? 他正发愣的时候,鳌拜已经转过身,大步流星往乾清门而去了,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我要是告诉你阿玛,你不孝……” 不过没等鳌拜冲出乾清门,王忠孝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了:“快用板砖砸他!” 外头一群“板砖小布库”被王忠孝这么一提醒,纷纷掏出砖头就往鳌拜头上丢去。 鳌拜这下子也慌了——武功再高,也怕板砖啊! 说实话,如果这帮小孩子掏出的是刀子,他鳌太师反而不怕——鳌拜的官服里面还有一身锁子甲!那可不是小孩子拿刀就能扎破的,到时候鳌拜再来个空手入白刃,搞不好就能冲进南书房去抓康熙了。 可这雨点一样砸来的板砖……实在不讲武德啊! “哎哟!哎哟……” 鳌拜惨叫了两声,他的脑袋已经中砖了,官帽子给打掉了,额头上还砸破了一块儿,鲜血直流,还眼冒金星,接着他又看到那群不讲理的小孩子又摸出了新的板砖……这还没完了!他只好用手捂着往乾清门外冲出去。 王忠孝看到鳌拜被一群小孩子用板砖打跑了,差一点就笑出声了——这个人不能不服老啊!当年的满洲第一巴图鲁,现在让一群小孩子撵着扔板砖…… 想到这里,他也拎着长弓冲出了南书房,一边追鳌拜,一边大喊:“皇上有旨,只擒逆臣鳌拜,胁从不问……” 乾清宫院子里那些“太监”、“布库拜唐阿”、“笔帖士”全都反应过来,一个个亮出家伙,有的抽出暗藏的利刃,有的抡起长杆的笤帚,有的举起板砖,全都嗷嗷叫着扑向鳌拜。 王忠孝则拎着长弓指挥着大家伙去追杀鳌拜,守着乾清门的侍卫和乾清门外鳌拜带来的心腹侍卫看见不可一世的满洲第一巴图鲁被一群小孩子用砖头砸得抱头鼠窜,一下也蒙了。 那可是鳌拜啊! 怎么连一群小孩子也打不过?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边上的侍卫档房大门突然开了,然后从里头冲出一大群“黄马褂”,人人钢刀在手!最后一个出来的则是捧着领侍卫内大臣大印的多隆多胖子,只听见他中气十足地吼道:“皇上有旨,捉拿鳌拜,胁从不问,谁敢附逆,满门抄斩!”随后他又一指乾清门外的那些侍卫,大吼道:“尔等还不捉拿鳌拜,难道想抗旨不遵吗?” 乾清门外的侍卫们被他这么一吼,终于反应过来了,纷纷把刀子亮出来了……然后他们自己先打起来了! 鳌拜手下还真有几个死党,到了现在还肯舍命保他。 但是落井下石,人之常情嘛! 现在的形势明显不利于鳌拜,再要跟着鳌拜当死党,那就是死心眼了。所以乾清门的侍卫大部分都站在了康熙一边,只有少少几个上了年纪的家伙死忠鳌拜。 不过这几个老家伙砍人的手艺却很厉害,三下两下就砍翻了好几个年轻力壮的侍卫,愣是为鳌拜砍出了一条血路,让鳌拜从乾清门内冲了出来。 但这几个老家伙能为鳌拜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因为随着乾清宫内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已经悄悄拿下御膳房北面箭楼的福全、王辅臣也开始发难了。两人领着已经换上了黄马褂,拿上了腰刀、长枪的撂跤少年,喊着“奉旨捉拿鳌拜”的口号,一路扑向景运门了。 而王辅臣更是拿着一根丈六长枪,一人当先! 守在景运门这边的护军都是八旗子弟,政治嗅觉灵敏着呢!他们早就闻出康熙和鳌拜之间弥漫浓浓的火药味儿……甚至比鳌拜都清醒。刚才他们的统领穆占被小桂子叫走,还说他家的胖丫头要当贵妃的时候,大家伙就明白,穆胖子被皇上拉过去了! 只是没想到,皇上办事那么利落,说下手就下手。 这会儿他们都已经听见乾清门那边传来的“捉鳌拜”的喊声了……喊得很响!鳌拜多半是跑不了了! 所以这帮守景运门的八旗子弟马上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一起跟着大喊:“抓鳌拜,保皇上……我们都是忠皇上的!” 景运门兵不血刃,就落入了福全和王辅臣的掌握。 看到景运门这边的护军和侍卫反了水,又瞧见王辅臣拎着长枪领着人冲过来,鳌拜也慌了神。 王辅臣的武艺可不在他之下……就算是二十年前,鳌拜都不见得能打得过王辅臣,何况如今? 再说了,王辅臣手里还有一根丈六长枪! 而且乾清门外这一片,明显敌众我寡,优势在“麻”! “走……”鳌拜吼了一声,“出后右门……咱们杀出去!” “嗻!” 第五十五章 鳌拜跑了,快追啊! 后右门位于保和殿的右侧,过了这扇门就是紫禁城的核心——三大殿这一块儿了。而由后右门一路南下,再过中右门、贞度门、金水河,就能一路杀出午门了……是杀出午门,不是推出午门! 出了午门,再往前跑一段,那可就是大清朝廷下面各大衙门集中的千步长廊了。鳌拜的心腹死党中有许多都在六部当中任职,一旦让鳌拜在千步长廊上和这些死党联络上,他说不定就能以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名义召集起一支“议会军”,这可就有“大革命”的味道了! 所以跟着鳌拜前后脚冲出乾清门的王忠孝瞅见这个被一群小孩用板砖拍出一脑门子血的满洲第一勇士,正在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侍卫护着往后右门跑,就知道这老东西还没死心。 于是他当机立断就张开大喝一声:“逆贼鳌拜跑了,快追啊!” 吼完之后,他就一手执弓一手抽刀,撒开双腿,向着后右门飞奔。他的两个便宜兄弟王忠贤、王忠义,还有书僮王安,马夫王全,之前都跟多隆一块儿躲在乾清门外的侍卫档房里头,这会儿也刚冲出来,正东张西望找鳌拜呢! 听见王忠孝的一声吼,也都跟了上去。还有那个“战斗师爷”于得水刚才还在扮演“内奸御医”,这会儿已经换上了侍卫的黄马褂,也拎着把砍人的刀子从乾清门里冲了出来,麻溜地跟上了王忠孝“笑终”大清的步伐,一起去追杀鳌拜。 这个于师爷还有点军事天赋,一边追还一边冲着景运门方向嚷嚷:“王大总兵……鳌拜要跑了,快出后左门去包夹他!” 于师爷这么一喊,还真让那个“鹰眼观六路,狗耳听八方”的王辅臣给听见了。 这王辅臣也在乾清门外的空地上找鳌拜呢——虽然他也赞成把鳌拜“朱三太子化”,但决不能让鳌拜翻盘逆袭了。要不然他一家老小都得上菜市口!正找着呢,就听见于师爷的吼声了。于是二话不说,撒开两条大长腿就往太和殿左边的后左门而去。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王辅臣的两条大长腿就发挥优势了,腿长跑得快!而且王辅臣年纪还不老,又长期在云南带兵练兵,体力保持得相当不错,所以跑着跑着,就对鳌拜等人形成了包抄。 而和王辅臣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王忠孝其实也是个能长跑的,但他却被鳌拜手下的老侍卫舍了命在后右门、中右门、贞度门挡了三次。虽然三个老八旗也没蹦跶几下,就都在王忠孝的“贴脸一箭”下送了性命。但他们还是迟滞了王忠孝等人追击的速度,当王忠孝射死了堵在贞度门外的那个老爷子时,已经跑得气喘吁吁的鳌拜都已经快接近午门了。 鳌拜眼看就要逃出升天,突然就听见自己的左前方传来一声发喊:“鳌拜,哪里走,王辅臣在此!” 鳌太师循声望去,心里头那个绝望啊! 因为他一眼就看见王辅臣正拄着跟丈六长枪在午门当间的那个门洞里头了! 王辅臣的那一手杨家枪可是公认的天下第一……这是当年在大同阵前拿长枪扎白甲兵扎出来的,就连当初的鳌拜都是服气的,何况如今? 而且鳌拜手里只有一把不知道谁递给他的腰刀……遇上天下第一枪的王辅臣还想单刀破长枪?做梦都不敢想啊! 搀扶着鳌拜的两个老侍卫也知道打不过王辅臣,也就不白白送死了,其中一个就对鳌拜说:“太师,咱们还是走熙和门、西华门去西苑吧……” “对,对,”另一个喘着大气的老侍卫也对鳌拜说,“西苑里面有马厩,咱们抢上三匹马骑着就能杀出去了!” “好,就这样……”说着话,鳌拜叹了口气,他也已经跑不动了,人不服老不行啊!他年轻的时候披上三层甲胄在战场上飞奔也不觉得累,但是现在才跑那么点距离,就已经开始喘了。 在这样跑下去,都不用王辅臣、王忠孝这对父子来杀,他自己就累死了。 想到一会儿就有马骑了,鳌拜和手下的两个老侍卫终于提起气力向熙和门跑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王辅臣、王忠孝爷俩也追得快没力气了。鳌拜他们虽然跑不快,但是后面的追兵却一直没追上,不过鳌拜他们也没把追兵甩掉,身后还一直有“别放跑了鳌拜”的嚷嚷声传来。 就这么一边追一边逃的,两拨人一前一后,就到了同样归侍卫处管理的马厩。管马厩的侍卫头头还是个一等领班侍卫,已经上了点年纪,但不是鳌拜夹带里的心腹,看见鳌拜满头是血,被两个手下搀扶着跑来,当场就给惊呆了,还那儿打听呢。 “鳌太师,您这是怎么回事儿?” 鳌拜也不敢说自己被小皇帝手下的布库少年用板砖给拍了——这他M太丢人了!堂堂满洲第一巴图鲁,让群小孩子用板砖拍了个头破血流加落荒而逃。这要说出去,他哪儿还有脸见人?到时候跟着他的那些党羽也得另投明主去了…… “老夫自己摔的!”鳌拜一咬牙,“老夫去南书房见驾的时候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快给老夫牵几匹马,老夫要骑着去同仁药室找乐大夫医治!” 去同仁药室医? 宫里面没有御医吗? “快给太师牵马!耽误了太师治伤,你吃罪得起吗?” 鳌拜的两个老护卫看见那马厩总管还在发愣,全都厉声嚷嚷起来,一副要宰人的模样。 那个马厩总管当然也是怕鳌拜的,只好马上命令手下去牵了三匹好马,让鳌拜他们骑着走了。临了还送了鳌拜一块洗马用的白毛巾,让鳌太师把一颗被板砖拍花了的秃脑袋裹上…… 他们仨前脚骑上马刚跑,后脚就看见王辅臣、王忠孝带着一群黄马褂冲进来了。他们刚才已经看见头包白布的鳌拜骑马跑了,于是立即就咋呼了起来。 “鳌拜反了!皇上命我等捉拿鳌拜!” “这位老哥,我是蓝翎侍卫王忠孝,那个大呼小叫的是我爹,我们奉旨捉拿鳌拜……快牵马过来!” “对,对,万万不能放跑了鳌拜……否则我大清天下可就大乱了!” 那个老侍卫是正白旗出身的,也是见过世面,一看这架势,再想想之前鳌拜的表现,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大清又出了一个造反的皇上! 这个大清朝也是造反起家,从第一代的天命老汗开始,那就是代代都出造反的皇上!天命老汗反了大明朝和干阿玛李成梁,皇太极反了他后妈大妃阿巴亥,还反掉了努尔哈赤正在努力培养的继承人多铎。顺治皇上则把他的皇阿玛摄政王多尔衮和皇叔议政王阿济格给反了。现在终于轮到康熙造反了…… 那老侍卫想明白之后,马上对着底下一群惊得说不出话的拜唐阿和马夫气急败坏地大喊:“快,快牵马来……” 他之前给了鳌拜三匹马,如果现在不表现得积极一点,将来秋后算账把他归入鳌拜一党,那可就亏死了! 底下的拜唐阿和马夫看到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也都变得手脚麻利,飞快地从马厩里面牵出了几匹又高又壮的战马,而且还在这些战马的马鞍上挂了水袋和精料。 王辅臣、王忠孝他们也没工夫去追究那个守马厩的老侍卫是不是鳌拜的同党,就一个个翻身上马,紧跟着鳌拜他们冲出了皇城的西华门,开始在北京内城的大街上上演急速追马了! 而与此同时,索额图、明珠他们俩,已经领着一大群的侍卫和亲军,气喘吁吁地跑出了午门——他们是去千尺长廊上的銮仪卫调兵的!銮仪卫里面的兵将虽然不多,但是控制六部衙门那是绰绰有余。 六部,特别兵部一旦被控制,那么巡捕三营和京师九门就会被造反的康熙皇上控制。 鳌拜就彻底反不了天了……哦,其实也没一定! 第五十六章 鳌拜,你会永远活在康熙皇帝的心中! “鳌拜反了,鳌拜反了!” “皇上有旨,捉拿鳌拜!” “鳌拜,事到如今,你还能往哪里跑!” 就在康熙皇帝等着王辅臣、王忠孝这对大终臣为他把鳌拜给捉来的时候,在北京内城的街面上,一场让人目瞪口呆的跑马追逐,正在进行当中。 在这场追逐当中,落荒而逃的竟然是满人的擎天之柱、架海之梁,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鳌太师! 只看见这鳌太师脑袋上裹着一块血迹斑斑的白毛巾,看着有点像当年的闯贼,一脸气急败坏,骑着匹高头大马,在两个辫子花白的黄马褂护卫下,向着西直门方向纵马狂奔。 而在后面追击鳌拜的则是七八个骑着大马的黄马褂,领头的两骑都是膀大腰圆的好汉,其中一人还手持一杆丈六长枪,另外一人则持着一把长弓,一边纵马奔跑,一边大声呐喊,要捉拿鳌拜。 这一幕可把正在北京大街上晃悠的旗人老爷和姑姑们看呆了! 这发生什么事儿了?鳌拜鳌太师怎么被人追杀? 追杀鳌太师的人说鳌太师反了……难道是皇上造反成功了吗?鳌拜这个不要钱、不好色,就知道把着大权和八旗子弟过不去,逼着大家练习武艺骑射的老家伙终于遭了报应? 一想到鳌拜遭报应的事儿,西直门内大街上就有“八旗好孩子”跟着叫好了! “好!打得好!鳌拜你也有今天!” “遭报应了吧?让你再威风……” “皇上圣明!” “拦着他,别让鳌拜跑了!” “捉鳌拜,头上包着白布的是鳌拜……” “快关城门,鳌拜要跑了!” 鳌拜听见这帮不学好的八旗街溜子怎么一咋呼,心里真是又气又恨,他刚才在千步长廊附近已经受了一回比较上进的八旗子弟们的气了。 那里的八旗子弟知道他遭了难,居然没一个肯挺身而出的!而且当索额图、明珠这两个奸佞小人骑着马从午门里头冲出来时,所有人都站到了奸臣的一边…… 鳌拜心里苦啊!他这些年真是一心一意为了大清,为了这帮没良心的八旗子弟在操劳,结果落得如此下场,真不知道图个啥? 当鳌拜纵马冲出西直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高大巍峨的城池,咬着牙吼道:“玄烨,你忤逆不孝,我一定要去告诉你阿玛……” …… “爹,那鳌拜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这个死到临头的老东西是不是在咒咱们?” 鳌拜咬着牙发出怒吼的时候,王辅臣、王忠孝爷俩已经飞马追击到了距离他只剩下一二十步之遥的地方。王忠孝的耳朵还挺灵的,竖着耳朵一听就听见了鳌拜的怒吼。不过他却没听明白,所以就虚心地向王辅臣请教了。 “什么叽里咕噜,那是满洲话!”王辅臣回头瞪了儿子一眼,“你小子满洲话都不好好学,还怎么当侍卫?” “这怎么是我的满洲话没学好?明明是那鳌拜说得太快了……”王忠孝还不大服气,“满洲话得一个音一个音的说,哪儿能连在一起?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老东西说什么呢?” “他说……”王辅臣眉头一皱,没往下说。 “怎么?你也没听懂?”王忠孝说,“我就说,那老东西的满洲话说得太快……” “尽胡说,那鳌拜在说,说要去找皇上的阿玛!”王辅臣还真懂满洲话……他虽然汉字认识得不多,但是“外语”却学得很好,不仅会满洲话,而且还能说蒙古话,要不然也没法当顺治的侍卫。当时满洲人、蒙古人刚进北京,汉语可说得不咋溜。如果王辅臣不懂两门“外语”,马屁都没法拍。 “啥?他要去找皇上的阿玛?”王忠孝一愣,“皇上的阿玛不是顺治吗?难道皇上还有别的阿玛?” “也许是我听错了,”王辅臣说,“皇上的阿玛早驾崩了……” 说到“皇上的阿玛驾崩”,王辅臣还是流露出一点伤心难过,还真有点思念故主的意思。 王忠孝这时却眼前一亮,忽然想到了什么,大笑道:“哈哈哈,原来如此,没想到这事儿居然是真的……鳌拜这个老东西原来想去五台山,真是天助我也!” “去五台山?”王辅臣没明白儿子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鳌拜想出家当和尚?” 王忠孝笑着一挥手,“爹,别瞎猜了……咱们赶紧追,等追到没人的地方,就送鳌拜下去见多尔衮,见皇太……见太宗皇帝,这老东西罪有应得的时候到了!” 说完这话,王忠孝就扬起马鞭,在马屁股上抽了两下。这马儿“稀溜溜”抗议了一声,撒开马蹄子就飞快地奔跑了起来了。 王辅臣瞧见儿子“立功心切”,也用手里头的长枪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催着胯下的战马奔了上去。在他俩身后,还有“贤、义、安、全”他们四个,还有个战斗师爷,一共七个黄马褂,紧紧跟在鳌拜和他的两个侍卫身后。 这可是七个打三个,优势在王! 不过王忠孝并不急于下手做掉鳌拜,他只是不急不许地跟在鳌拜身后。 这场七对三的追逐也不知道进行了多久,道路两旁越来越的树木越来越多,农田越来越稀,村落也越来越远。 当日头渐渐西垂的时候,王忠孝发现自己已经进山了,道路两边都是山坡,山上都全林子,什么村庄、田垄的都已经没了影儿。 这里已经有那么一点人迹罕至的意思了! 鳌拜这个时候已经有点筋疲力尽了,而且还又渴又饿——他从今儿上午在南书房外遇袭到现在,差不多一个白天都在和人打架或是逃亡,体力消耗极大,却没有什么补充,只是在路过一个乡间集市时抢了两碗大麦茶。 堂堂满洲第一巴图鲁,年轻力壮的时候不知道抢过多少好东西,没想到临了只抢到了两碗大麦茶,想想都伤心…… 而两碗大麦茶又不顶饱,这会儿已经饿得有点昏昏沉沉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鳌拜上五台山,见着那位“在世先帝”,自己就已经先饿死了。 不行,必须得缓一缓,如果能拖到天黑,也许就能脱身了。 想到这里,鳌拜勒住胯下那匹快要跑死了的战马的缰绳,那马也真是累得怀疑马生了,它可是公里面的“马公公”,一直养尊处优,哪儿吃过这个苦?更可恨的是今儿骑他的那个人类不仅死沉死沉的,而且这一路还不给它吃的,这简直就是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真是惨无马道啊! 王辅臣、王忠孝等人看见鳌拜不跑了,也勒住了战马,在距离鳌拜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上停住了——他们胯下的战马也跑了差不多一整天了,虽然路上有拌了食盐的精料可以补一下体力,比鳌拜他们骑的马儿可好多了,但这会儿还是得歇口气儿,蓄一下马力,同时再麻痹一下对方,待会儿才好一举拿下鳌拜和他的两个侍卫! 虽然鳌拜现在看上去很落魄,但那毕竟是满洲第一巴图鲁! 而且守着鳌拜的那两个老侍卫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要一举拿下他们仨,可不太容易。 如果跑了一个,那想要让鳌拜“诈活阴谋”可就难以得逞了。 鳌拜看见王辅臣、王忠孝等人没朝自己冲过来,还以为是康熙发话要抓活的,便以为自己还有得救,于是就在马上开口道:“王总镇、王侍卫,可是皇上要你二人将老夫活捉?” “鳌太师,您猜得没错,”王忠孝在马背上一抱拳,“您是先帝指派的顾命大臣,虽然有大过,但您过往也有大功于国家,皇上不忍取您的性命……要不然那些布库少年就不是拿板砖砸您,而是朝您丢斧头了。太师,我看您还是随下官回去,向皇上、太皇太后磕头请罪,一个富家翁总还是有的。” “就是,就是,”王辅臣也在一边附和,“太师,皇上如果有意取您的性命,凭我父子二人的骑射功夫,还不是轻而易举?” 鳌拜被这两人一忽悠,还真有点信了。 王辅臣、王忠孝的武功有多强,他还能不知道?真要杀他,之前跟着背后射箭就是了。虽然鳌拜穿着锁子甲,但只要往后脑勺上招呼,还是能把人射死的。 “太师,”王忠孝这时候摸出个布包,打开后是三个韭菜鸡蛋馅的冷包子,笑着对鳌拜说,“太师,您跑了一天,一定饿了吧……我这里有三个包子,是今儿早上在御膳房拿的,给您先垫个饥。” 说着话,他就满脸堆笑着策马向前。 鳌拜真是饿坏了,而且被王忠孝说得也有些心动……他跑去五台山也只能求个庇护,跟着那老和尚天天吃斋念佛,嘴里还不淡出个鸟来,真不如当个富家翁快活。 王忠孝看见鳌拜放松警惕,就一手拿着仨包子,一手控着缰绳,缓缓向鳌拜靠近。没一会儿,他已经到了鳌拜马前五六步的距离。 突然,王忠孝一个没坐稳,身子晃了晃,手里头的三包子也没拿稳,全都落了下去。 鳌拜饿了大半天,还等着吃呢,看见好好的包子掉地上了,心里暗叫一声可惜,正想着要不要捡起来再吃的时候,突然听见身边一个侍卫大喊:“太师,小心了!” 鳌拜连忙抬头,然后就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他的终身已经可以读秒了! 只见王忠孝就在五步开外,张弓搭箭,对准了他的面门——这就是百发百中的“贴脸射”啊! 鳌拜的反应还算快,赶紧抬起胳膊就要捂脸,却听见一声“嘣”的声音,利箭已经离弦,直扑他的面门而来,紧接着他的眉心就遭了一记重击,最后就是一阵剧痛……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就这样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一命呜呼,到死都没明白这是为什么? 而就在鳌拜中箭身亡的时候,王辅臣也举着长枪拍马上前,先是横刃一砸,了结了一名还没有从鳌拜中箭中反应过来的老侍卫,紧接着又反身探出长枪,一枪就将另外一名老侍卫刺落马下! 心黑手狠,干净利落,活吕布果然还是活吕布! 看见老爹杀人灭口的利索劲儿,王忠孝终于松了口气儿,然后又将目光投向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鳌拜,心里想着:鳌拜啊,鳌拜,你虽然死了,但你会永远活在康熙皇帝的心中! 第五十七章 鳌拜化成灰,鳌拜在装活! “麻子、大炮、王安、王全,赶紧去捡柴火,师爷,你负责把风……爹,快搜一搜那两个侍卫,看看有没有赃款赃物?” 在确定了鳌拜已经死不瞑目后,王忠孝立马就开始给身边的人派差事,他自己也收起弓箭,抽出腰刀,然后翻身下马,先给死不瞑目的鳌拜脖子上补了一刀,确定鳌拜已经死得透透的之后,才开始搜鳌拜的身…… 不过在王辅臣和王忠孝开始给死人搜身的时候,王忠贤、王忠义、王安、王全他们四个却一头雾水地骑在马上没动弹,因为他们并不知道王忠孝为鳌拜安排的“诈活”计划。 “二哥,您让我们去……捡柴火?” “捡柴火干什么用?是要在山里过夜吗?” “二哥,咱们还是扎几个火把连夜赶路吧。” “就是,这里离北京城也不远,明天中午应该就能回城了。” 听见这几位的问题,王忠孝只好一边搜鳌拜的身,一边耐心解释了起来了。 “哥几个听好了,我和咱爹商量过了,咱们要终大清,就得把抓鳌拜当成一个长久买卖来做……可不能一次抓完。一次抓完了,那以后没得抓了,说不定就鸟尽弓藏了,那咱不是抓瞎了? 所以咱不能痛痛快快地把鳌拜的尸体交上去,得帮助鳌拜‘装活’!” “装……活?”王麻子王忠贤问,“什么叫装活?” 王忠孝笑道:“装活就是假装鳌拜还活着,还躲在哪个犄角旮旯,设法联络旧部,勾结三藩,一举推翻咱们的皇上!鳌拜活着,咱们才能继续抓,一直抓!” “这……” “二哥,你这是……” “可皇上对你不薄啊!” “是啊,咱现在又有了诛鳌拜的大功,还怕没有荣华富贵?” 王忠孝听见这几位的话,都有点无语了,回头看了一眼正蹲在地上数银票的王辅臣一眼,然后嗯咳了一声。 王辅臣笑呵呵收好银票,站起身对两个养子和两个心腹家奴说:“杀鳌拜的大功我可不敢领,他可是满洲第一巴图鲁!老子公认是汉人里面最能打的……你们几个好好想想,汉人第一勇士杀了满洲第一勇士,这合适吗?那些满旗子会怎么想? 而且老子跟过的主子又比较多,忠过大顺、大明、大清,而且每一家都忠过两回!这要是领了杀鳌拜的功劳,以后指不定有多少满大爷会去皇上耳边嚼舌头呢! 虽然现在把鳌拜的尸体交上去有大功,但是这功再大能有鳌拜大吗?咱们对大清再忠能有鳌拜忠吗?鳌拜都这下场,咱们就不该警醒一点?” 王忠孝又道:“我爹说得没错,有大功不如有大用……有大功而无大用,最好的下场就是被圈养。哪怕封个侯,又能有多少油水?而有大用,嘿嘿,凭我爹的能耐和资历,还有这次帮皇上反鳌拜的功劳苦劳,还怕放不了总督?我爹有了总督,你们还怕没有好差事吗?” “贤、义、安、全”这四个人都是在王辅臣家里长大的,对王辅臣、王忠孝这两父子还是有点迷信的,一听说王辅臣能当总督,全都露出了信服的表情。 王辅臣则一挥手道:“快去吧,多拾些干柴,咱们得把鳌拜和那两个侍卫的尸体给烧了!” 杀人之后,当然得烧掉尸体,毁灭证据了! 看着“贤、义、安、全”去捡柴火了,王辅臣这才吐了口气儿,刚想吃点东西再歇一会儿,他儿子王忠孝的声音又想起来了:“爹爹,快过来,帮我扶着点鳌拜。” “扶着鳌拜?”王辅臣回头看着儿子,“你想干什么?” “我想剥了鳌拜的官服……这可是公爵的朝服,好东西啊!” 王辅臣一愣,“剥那玩意有什么用?你还想拿去卖钱?” “卖什么钱?”王忠孝嘿嘿一笑,“咱们得找个人来背放跑鳌拜的黑锅!”他说着话,就轻轻拍了拍已经死了的鳌拜,“爹,咱们抓不着这个鳌拜和有人故意放走鳌拜的性质能一样吗?” “这当然不一样……可是谁会故意放走鳌拜?” 王忠孝又是神秘一笑,“当然是鳌拜的同党了!” …… 鳌拜去哪儿了? 这是康熙皇帝在造反成功之后最想知道的问题? 现在都已经是康熙八年三月二十日了,距离康熙造反夺权,鳌拜落荒而走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二天!北京早就已经在康熙皇帝控制之下,鳌拜的党羽也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该收狗的也收下当走狗了。 地方上拥护皇上,反对鳌拜的奏折,也雪片一般往北京城送了,数量多的康熙都懒的看了。 总之,一切一切都那么美好的,除了一个事儿……那就是鳌拜去哪儿了? 鳌拜肯定是离开北京城了,是打西直门出去的,三月初八那天有不少人可瞧见了,那一准是错不了的。还有许多人同时看见王辅臣、王忠孝领着好几个黄马褂追出去了。还有人数了数,鳌拜那边加鳌拜自己只有三个人,王辅臣、王忠孝父子这边有七个人。 七大于三……所以胜券在握! 精通数学的康熙掰着手指头一算,就觉得稳了。 可是没想到之后一连几天都不见王辅臣、王忠孝绑着鳌拜来请功。 这可把康熙给急坏了! 虽说现在大局已定,鳌拜已经不大可能翻盘了。但鳌拜毕竟掌权多年,门生故吏遍八旗……谁知道他会不会勾结一些潜伏的同党干出一些谋王杀驾的大逆之事来? 所以到了鳌拜被逐后的第三天,康熙就已经沉不住气了,派了自己的心腹,也当了领侍卫内大臣的索额图带着人出了北京城,循着王辅臣、王忠孝和鳌拜的踪迹去找人了。 可是索额图并没有找着王家父子和鳌拜,只是带回来一个让康熙更加忧心的消息——三月初八下午,鳌拜和他的手下在西山附近的一处集市出现过,还打劫了一处茶摊,劫走大麦茶一壶,在喝完了茶后,他们就又上马往山里去了。 而在鳌拜离开后不久,又有七个黄马褂抵达了这处集市,又劫了一回茶摊。他们应该就是王辅臣、王忠孝一行——这茶摊也真惨,先给个议政王大臣抢了,然后又给个总兵打劫了! 而王辅臣、王忠孝他们劫完了茶摊后,也跟着鳌拜屁股后面一起进了西山……再之后,鳌拜和王家父子这两拨人就都没了音讯,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下康熙有点急了……这鳌拜一上山,再要抓他可就不容易了! 这鳌拜不会就在西山落草为寇吧?西山离北京那么近,这个鳌拜随时都能下山来北京城里逛一圈……他可是当过多年领侍卫内大臣的,这皇城、紫禁城那里有个狗洞,他恐怕都一清二楚! 另外,紫禁城内肯定还有鳌拜的内应! 那天大喊一声“有埋伏,鳌太师快跑”的逆贼到现在还没抓住呢! 如果鳌拜没死,来个里应外合,康熙小麻子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所以这两天康熙皇帝晚上都有点失眠了,一合上眼皮,就梦见鳌拜手持利刃闯进宫里头来行凶。 为了能睡个踏实觉,康熙都不得不打破侍卫在夜里不能进入景运门内的规矩(本来只能有一个奏事官、两个御医在乾清宫大院里的月华门和御药房内值班),每天晚上都让观音保带着一群彪形大汉在寝宫外头守着……可是这样一来,小皇帝想要荒淫无道一下就很不方便了! 而且观音保什么长相?那些侍卫又是什么长相?小麻子又是什么长相?万一宫里面的女人看见观音保和那些侍卫后动了坏心思……那小麻子的帽子不是要变绿了? 再说了,靠那几个人,真的能挡住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 就在小麻子为了“鳌拜去哪儿?”这个问题坐立不安的时候,南书房外头突然就传来了小桂子惊喜的声音:“皇上,皇上……王忠孝回来了!” 第五十八章 皇上,鳌拜可能去五台山出家了! “回来了?”康熙皇帝麻颜大喜,马上就问,“抓到鳌拜了吗?” 没有人回答。 康熙这才发现王忠孝和小桂子还没进南书房呢,于是他赶紧张开喉咙大喊:“宣!宣王忠孝!” “王忠孝觐见!” 随着一个太监的唱名声响起,小桂子和王忠孝两个人就飞也似的从南书房门外跑了进来,到了康熙跟前就要下跪行礼。其中的王忠孝还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灰头土脸的,人也瘦了一圈,还愁眉苦脸的,一看就要糟糕啊! 康熙心里就是咯噔一下,也不等王忠孝和小桂子磕头请安了,赶紧一挥手道:“别跪了,快说正事儿,鳌拜抓到了吗?” “皇上,我等无能,追了鳌拜好几百里,一直追到了山西省境内的五台山也没抓到鳌拜,还……还把鳌拜给追丢了!” “什么?”康熙猛地站了起来,“追,都追到五台山了?鳌拜去五台山干什么?难道他想在五台山占山为王?” 王忠孝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猜想”:“皇上,鳌拜也许遭逢变故,看破红尘,想在五台山找个寺庙落发为僧了。” “什么?落发为僧?鳌拜?”康熙差一点给王忠孝逗乐了,“就他还想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王忠孝一脸迷糊地回答:“虽然这鳌拜放下屠刀也成不了佛,但他上五台山出家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为什么这么说?” “皇上,我等人追了鳌拜一路,从北京城一直追到了五台山清凉寺下的台怀镇,才失去了鳌拜等人的踪迹。在追丢了鳌拜之后,我爹还带着我等在台怀镇周遭搜了整整两天,仍然一无所获,连鳌拜的一点踪迹都未寻获……” 康熙皱着眉头问:“可你们凭什么断定鳌拜落发为僧了?” “因为台怀镇周围只有清凉寺一处没有搜过……而且也没有发现鳌拜等人离开台怀镇一带的迹象。所以鳌拜很可能躲进了清凉寺,而清凉寺是佛门圣地,鳌拜如果不剃度,恐怕很难得到庇护。” “什么?庇护?”康熙一愣,“你们没有进寺搜人?” “没有……” “为何不搜清凉寺?” 王忠孝苦着脸道:“因为清凉寺是文殊菩萨的道场,还是皇封的大庙。没有皇上的圣旨和太皇太后的懿旨,清凉寺的和尚就不让咱们进去搜。我爹还去找了五台县的知县,可是那知县也惹不起清凉寺,只是派了民壮配合我爹封住清凉寺山下的道路。所以我爹就叫我日夜兼程回北京来请皇上的圣旨和太皇太后的懿旨。” 清朝的皇帝自称是什么文殊菩萨的化身,所以这个五台山清凉寺就等于是清朝皇帝的家庙,没有皇帝的圣旨,王辅臣、王忠孝当然不敢去搜了。 “为何还要太皇太后的懿旨?”康熙皱着眉头问,“朕下旨还不行吗?” 王忠孝回答:“五台县的知县就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太皇太后给过清凉寺一道懿旨,没有太皇太后的懿旨准许,不许任何官员打扰清凉寺的清净。” “有这事儿?”康熙想了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王忠孝,随朕一起去见太皇太后!” “嗻!”王忠孝赶紧应了一声,跟在康熙皇帝屁股后面就出了南书房,往慈宁宫而去了。 当康熙和王忠孝一前一后抵达慈宁宫的时候,老太太布木布泰刚刚散完步,正和苏麻喇姑和张小玉这俩姑姑在聊天……也没聊什么大事儿,就是在聊老太太当年和多尔衮多阿玛的那点事儿。这些事儿也就老太太自己敢说,别人要敢说这个都得不得好死! 不过康熙来了,老太太也就不聊这个了,而是笑着招呼康熙上前。等康熙行完了礼,老太太已经瞅见王忠孝这个大个子了。 “呦,小吕布回来了?鳌拜他……抓了,还是杀了?” 康熙起身回答道:“皇玛嬷,鳌拜被王辅臣、王忠孝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好一路往西,逃到了五台山清凉寺,好像要在清凉寺落发为僧了!” “什么?”老太太刚才还挺开心,现在一听见鳌拜上了五台山,还要在清凉寺当和尚,一下就跳起来了。 在场除了苏麻喇姑,其他人都给给老太太的反应给惊着了……当然也包括早就知道清凉寺里面有谁的王忠孝了,他也是一脸夸张的表情,愣愣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也顾不得什么太皇太后的威仪了,直接就指着王忠孝问:“王忠孝,你们有没有冲进清凉寺搜鳌拜?” “没,没有……”王忠孝赶紧道,“清凉寺的和尚拿出了您老人家的懿旨,我们怎么敢进去?” 老太太稍稍松了口气儿,但随后又皱着眉头问:“事急从权,你和你爹也不是迂阔之辈,就真的给一道懿旨给挡住了?” “太皇太后圣明,那个清凉寺里头除了有您的懿旨,还有十八个膀大腰圆,慈眉善目的罗汉……” “哈哈哈……”布木布泰笑了起来。 康熙在旁边道:“皇玛嬷,王忠孝就是回来请旨的。您赶紧给下一道懿旨吧,晚了就怕鳌拜偷偷的从清凉寺溜走!” 老太太摇摇头道:“玄烨,清凉寺可是文殊菩萨的道场!” 康熙一愣,“皇玛嬷,您的意思是……” 布木布泰没有直接回答康熙,而是对王忠孝挥了挥手,“王忠孝,这一次你也算劳苦功高……虽然鳌拜暂时没有抓到,但你和你爹的功劳苦劳都堪称至伟,今儿你先回去歇一晚,我和皇上要好好商量一下该怎么赏赐你们父子。” 康熙听老太后这么一说,也对王忠孝道:“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朕一定会重重赏赐你们两父子的!跪安吧。” 王忠孝知道那对祖孙要讨论顺治出家的那点儿事儿了,这事儿他可不敢知道,所谢恩之后就麻利地跟着小桂子公公退出了慈宁宫,而康熙则扭头看着自己的奶奶布木布泰,似乎在等着她说出什么陈年的秘密。 布木布泰并没有马上和康熙说话,而是对张小玉说:“小玉,你是王辅臣的未婚妻,王忠孝算是你儿子,你也送他,顺便打听一下王辅臣的情况。” “是。” 张小玉行了个蹲安礼就退出了慈宁宫,然后一路小跑去追王忠孝了——她是得问问王辅臣到底怎么样了?没有被鳌拜伤着吧? 看见张小玉也离开了,布木布泰又给苏麻喇姑也打了个眼神,这个大姑姑早就知道老太后的心思,便朝大殿内所有的太监、宫女都挥了挥手,然后带着他们一块儿离开了。 偌大的大殿当中,就只剩下康熙和布木布泰两人了。 康熙看着布木布泰问:“皇玛嬷,您老人家到底想和孙儿说什么?” 布木布泰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看着康熙皇帝,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开口道:“玄烨,我现在要和你说的是你阿玛的事儿!” “我的阿玛?”康熙一愣,“皇玛嬷,您想我阿玛了?” “不想,一点都不想!”布木布泰哼了一声,“你阿玛是个不孝之子,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看破红尘了,去五台山清凉寺出家当和尚……真是闻所未闻!” “什么?我,我阿玛在,在五台山当和尚?” 这下康熙皇帝又麻颜巨惊了! 布木布泰看见孙子一脸震惊,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年我为了他能当上皇上,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他到好,说撂挑子就撂摊子!玄烨,你可别学你阿玛!” 他都当了好多年孤儿了,不仅阿玛没了,连额娘都没了,只能和一个皇玛嬷、一群后额娘、三个亲兄弟、六个大小老婆还有两千多个随时可以陪他睡觉的小姐姐宫女相依为命……这都习惯了,怎么就突然就多一阿玛,而且还是个和尚阿玛!而这个和尚阿玛的儿子,是应该当和尚,还是应该当皇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康熙才从“喜得阿玛”的震惊中缓过来一些,但头脑里面还是一片混沌,只是反反复复地问:“皇玛嬷,我该怎么办?是不是要把我阿玛请回来?” “请个屁!”老太太气呼呼道,“请回来气我吗?” “那,那我阿玛会庇护鳌拜吗?”康熙的头脑已经有点清醒了……可不能放过鳌拜!万一鳌拜来个挟皇阿玛以令八旗,那康熙怎么办? 老太太道:“这事儿不好说,你那阿玛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的。不过你也不要担心,我会让苏麻喇姑去处置的。” 康熙这个时候已经清醒了大半,望着老太太发问:“那……王辅臣父子呢?” 布木布泰冷冷地说:“如果王辅臣父子不知道你阿玛在清凉寺,那他们俩还是你的股肱之臣,要不然……就要找机会除掉他们! 另外,你之前答应王家父子的赏赐,明儿就给出去吧!总要给他们一点甜头……就算要杀他们灭口,该给的甜头,还是要给的。” “孙儿明白了!” 第五十九章 连升三级! 第二天上午,即将要人逢喜事儿的王忠孝,就已经把自己拾到干净,精神抖擞地走进了侍卫档房,还没来得及看看里头都有谁?就听见他的那位师傅多隆快要笑出来的声音了。 “好徒儿,你可来了……皇上已经差人来打听几回了,就问你这个驱逐鳌拜的大功臣来没来?” “徒儿给师傅您请安了!”王忠孝赶忙给多隆行了个打千礼——虽然他自己也已经是小皇帝的心腹了,但是和多隆、明珠这两个师傅兼同党的关系还是要维护的。大家一起结成忠党,才能更好地“终大清”嘛! 多隆则将身体向前一倾,伸出右手将王忠孝搀起来,然后满脸堆笑着说:“快和为师一起去见皇上吧……刚才为师和你的明珠老师打听过了,皇上昨儿就让内阁拟好旨了,封你阿玛当内大臣兼九门提督,授一等阿达哈哈番(轻车都尉)世职。还要封你当头等侍卫、粘杆长,授拜他喇布勒哈(骑都尉)世职!” 康熙给王辅臣、王忠孝的封赏是早就说好了的,但王忠孝还是露出了惊喜的神采:“头等侍卫,还有世职……那可是连升三级了!” 多隆笑道:“还没完呢!皇上还给你阿玛和你分别在北京城里面赐了大宅子,又在北京城外赏了田庄!另外,你全家都抬进正白旗汉军了!” “什么?给我赐了宅子?还赏了田庄?这可太好了!” 王忠孝一脸发了大财的模样儿——北京二环内的大房子外加三环、四环的大庄园,这要传到二十一世纪,那得多少钱呢? 多隆看见他这副高兴的模样儿,也有点奇怪……北京城内的宅子虽然稀罕,但是对王辅臣、王忠孝这样的天子心腹,国家重臣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至于城外的庄子,朝廷赐下的也就是几百亩,能值几个钱?也别说王辅臣回头放个什么总督,就是在九门提督任上贪一点,也可以在直隶置办上几千亩地了! 不过多隆也没向徒儿传授怎么贪钱置产的本事儿……现在要紧的是见皇上,贪污的事情可以慢慢教。 “徒儿,别光顾着高兴了,快和为师一起去见皇上……皇上还有重任要交给你和你阿玛呢!”多隆说着话,就拉着王忠孝两人一块儿出了侍卫档房,然后入了戒备森严的乾清门,再一拐弯,就到了南书房。今儿在南书房门口值班的侍卫不少,领头的是观音保,曹寅那个小孩子也在其中,不过看他的顶戴已经是三等侍卫了! 看见王忠孝跟着多隆一块儿来了,曹寅就飞也似的跑进了南书房,然后就听见他的小孩子声音:“皇上,皇上,王大头和多隆一块儿来了!” 接着就是康熙正处在变声期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快宣他们进来!” “嗻!”接着又是小桂子的声音,“宣领侍卫内大臣多隆、蓝翎侍卫王忠孝!” 多隆和王忠孝师徒赶忙一前一后,乐呵呵的就走进了南书房,又一起给麻脸快笑成一团的康熙行礼请安。 “大头,多隆,都平身吧。” 康熙今儿可亲切,直接叫上王忠孝的绰号了! 王忠孝赶紧爬起来,笑呵呵往那儿一站,就等着封赏了。 康熙看见他一副喜庆模样,就笑着问:“大头,你师傅多隆都和你说了吧?” “说了,说了。”王忠孝连连点头。 康熙道:“那朕就不重复了,至于赐给你的田宅,就让你的老师明珠给你安排吧……他现在又兼了总管内务府大臣。” 王忠孝又是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谢完了恩,又在康熙的招呼下站好了。 康熙笑着又拿起一份折子,让小桂子交给了王忠孝:“大头,这是朕的手谕,是给你阿玛的……另外,还会有明发上谕,封你阿玛当钦差大臣,捉拿鳌拜及其逆党!” “皇上,”王忠孝接过小桂子递来的折子,没有看,就直接收好,然后又道,“清凉寺的和尚们要太皇太后的懿旨……” 康熙笑道:“太皇太后会让苏麻喇姑和你一起去趟清凉寺……朕已经在给你的那份寄信谕旨上说了,等苏麻喇姑到了台怀镇后,你父子都要听她的指挥!” 王忠孝赶忙又跪下接旨——当皇上的心腹这点不好,太磨膝盖! 康熙又招招手,让王忠孝起身上前,看来是要面授机宜了。 王忠孝赶紧上前,垂手落肩,还躬着身,站在了康熙身边。 康熙说:“这次你带着小寅子、小桂子一起去,也让他们立点功!等你们从五台山回来,朕让你们一起去抄鳌拜的家!” 抄鳌拜的家…… 王忠孝又是一脸的惊喜,立马跪下再谢恩。 不过他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个苏麻喇姑去五台山是干什么的?小桂子和曹寅又是去干什么的?前者应该是去见顺治的,而后者不用问,一定是监视他和王辅臣的。 康熙虽然一口一个“大头”叫得亲热,但他却始终没有提及顺治在五台山上的事儿……很明显,这事儿得保密!除了极少数的心腹,别人是不能知道了。 而王辅臣、王忠孝他们俩,看来还没到“真心腹”的级别! 不过就算是“真心腹”,肯定也没办法让顺治老皇帝交出鳌拜这个老忠臣的……他们最多能从顺治那里得到一件沾了不少血迹的公爵朝服! …… 苏麻喇姑这老太太不愧是康熙、布木布泰的“真心腹”,在王忠孝晋升头等侍卫的第二天一大早,都没等他去接任粘杆长的差遣,就和张小玉一块儿带着十几个男女奴才,还有曹寅、小桂子,坐着马车到了豆芽菜胡同,还让曹寅把还没睡醒的王忠孝揪出来了。 王忠孝不大认识苏麻喇姑,就看就一个闻者有点臭烘烘的胖大老太太被自己的候补亲后妈张小玉扶着,大模大样站在自家宅子的垂花门下。 看这块头,闻这味道,再加上这个气势,不用说也知道,一准是苏麻喇姑了。 王忠孝知道,这苏麻喇可不是一般的姑姑,而是慈宁宫贞容,正三品的大姑姑,而且还是太皇太后亲如姐妹的心腹,寻常的部阁封疆都得巴结她一下。 “晚辈请苏麻喇大姑姑,张姑姑大安!” 王忠孝赶紧上去打千请安,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苏麻喇姑还算客气,伸出右手虚扶了王忠孝一下,让他站了起来,然后瞅着这个大个子青年,笑眯眯道:“呦,果然和那活吕布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老太太说到“活吕布年轻的时候”笑得可开心了,王忠孝看了心里头都替王辅臣担心,不过面子上还是满脸堆笑:“大姑姑,吃了没?昨儿张小包知道我大老远回来,给我送来了几大笼包子,还剩不少……您要不嫌弃,我让我婶给热一热。” “不嫌弃,不嫌弃……包子张的包子可是太皇太后最喜欢的,我怎么会嫌弃?”苏麻喇姑笑着道,“不过我刚才在小玉家里头吃过了,你就带上几个冷包子跟我走吧,早一点上路,也能早点到山西。皇上、太皇太后还等见鳌拜呢!” “大姑姑说的是,抓鳌拜的事情要紧!” 苏麻喇姑笑着点点头:“那就赶紧收拾一下,咱们这就走吧……路上再和我说说五台山清凉山的情况,我可有日子没去了!” “大姑姑您以前常去清凉山烧香吗?”王忠孝笑着问。 “那当然!”苏麻喇姑笑着回答,“我和清凉寺十八罗汉僧可熟悉了……等到了五台山,咱俩再带上小桂子、小寅子一起上山,去和那十八罗汉好好说说,一准能把鳌拜带回来。” 第六十章 请问菩萨,鳌拜在家吗? “你们这十八个秃驴听了,老子现在是内大臣兼九门提督了!而且还是钦差大臣,奉旨专办鳌拜!你们要请的太皇太后的懿旨,苏麻喇大姑姑不远几百里给送来了……你要是再敢包庇鳌拜,哼哼,可别怪老子替佛门清理门户!” 正在五台山清凉寺的山门外头,冲着十几个站成一排的大和尚大呼小叫的,当然就是王辅臣了。他之前就跟王忠孝、于师爷他们上过两回清凉寺的山门。 第一回是晚上去的,在山门外头用满洲话嚎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在山门被人推开的时候,留下了从鳌拜的尸体上剥下来的朝服、腰牌和领侍卫内大臣印盒的钥匙,一溜烟跑了。 第二回则是大白天去的,带着王忠孝、于师爷等人,还有一个五台县令以及几十个五台县的民壮,都气势汹汹到了清凉寺的山门,嚷嚷着要搜查。结果就遇到了十八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手持禅杖、腰胯戒弓的大德高僧,据说是什么清凉寺十八罗汉僧的阻拦,不让王辅臣他们搜查。 不过这十八罗汉僧并没有和王辅臣他们打架,而是非常文明地拿出了太皇太后懿旨,让王辅臣他们有多远滚多远……而王辅臣看到懿旨,二话不说,就乖乖退回台怀镇去了。 这可不是怕了十八罗汉僧,而是王辅臣也知道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能抓到鳌拜了,因为鳌拜已经“化灰”了! 他需要的只是让清凉寺背起包庇鳌拜的黑锅……至于这个清凉寺会不会被小麻子皇帝的兵一把火给烧了,他可就不管了。 当然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日思夜想,做梦都想的“榜一大哥”顺治皇帝,现在就在清凉寺里面当菩萨(文殊菩萨化身嘛),要不然他今儿也不敢在清凉寺山门前大呼小叫。 而知道顺治正眯在清凉寺里面的王忠孝,这个时候也是一副朝廷走狗、天子鹰犬的嚣张模样,穿着黄马褂,手按着腰刀的刀柄,立在苏麻喇大姑姑跟前,大声帮腔:“你们这些秃驴,都识相一点,快把鳌拜捆了送出来!皇上和太皇太后都是烧香拜佛的,只要你们交出鳌拜,他们是不会和你们计较的。要不然,呵呵……” “王侍卫,佛门清净之地,不得无礼!”苏麻喇姑看到王家父子这样的表现,轻轻松了口气儿,也不再冷眼旁观了,一开口就打断了王忠孝的言语。 “嗻。”王忠孝也乖得很,听老太太这么一说,马上就闭了嘴,还双手合十,昂首挺胸,往那里一站,也不知道是来礼佛的还是来示威的。 苏嘛喇姑看了他一眼,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对那堵在清凉寺山门口的十几个罗汉僧道:“各位罗汉,我的这位小兄弟粗鄙无知,又一心为皇上办事,难免急躁,还请见谅。” 一个大脸盘,小眼睛,胡子花白,体型好像块门板的罗汉僧用手里的禅杖狠狠捶了一下地面,然后瓮声瓮气地说:“苏麻喇施主,我等出家多年,早就精通佛法,念熟了南无阿弥陀佛,修得了四大皆空,当然不会和一个孩子一般见识。不过我们这里也没有鳌拜,你们请回吧!” 没有鳌拜,但一定有顺治! 王忠孝心里已经有数了,这十八个什么罗汉僧望之不似高僧,一定是陪着顺治上五台山出家的倒霉蛋……别人都在升官发财,他们却跟着顺治这个不靠谱的主子在五台山上修什么罗汉果,也难怪一个个火气都那么大了。 苏麻喇姑对这些倒霉和尚倒是非常客气,笑着对那个好似一块门板的粗壮和尚道:“原来是保柱方丈,清凉寺之中没有鳌拜,但一定有菩萨吧?我那么老远过来,还带着太皇太后的懿旨,总能入寺参拜一下菩萨吧?” 王辅臣也点点头道:“对,对,我也信佛的,要跟着苏麻喇大姑姑一起拜观世音菩萨!” 那法号叫保柱的方丈和尚咬着牙,一脸和善地道:“姓王的,你不知道我们这里是文殊菩萨的道场吗?你要拜观音菩萨,去观音菩萨的道场拜,我们这里没有!” “没,没有?那我就……” “行了,行了。”苏麻喇姑又开口了,“王军门,你和令郎就在山门外等着吧,我和小寅子、小桂子一起进寺即可。” “大姑姑,”王忠孝道,“万一鳌拜就藏在寺中,欲对您老人家不……” 他想说“不轨”,可是老太太却横了他一眼,把个“轨”字给堵了回去。 “有十八罗汉僧在,鳌拜便在清凉寺中又能如何?”苏麻喇姑说完这话,就和曹寅、小桂子一起大步走向了清凉寺的山门,刚才那个和她说话的花白胡子的和尚陪着她一起向清凉寺中走去,余下的“罗汉”则继续堵着山门。 苏麻喇姑、小桂子、曹寅三人跟着那个“罗汉”,在清凉寺里面七拐八湾,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了位于清凉寺深处一座僻静的小院子外。 小院的月亮门紧紧闭着,那保柱方丈便在门外立住了脚步,回头对苏麻喇姑道:“大姑姑,我只能带您到这里了。” “谢了,”苏麻喇姑双手合十,向这“罗汉”行了一礼,然后走到月亮门前,用力拍了几下,大声喊道:“菩萨,菩萨,行痴菩萨,我是苏麻喇姑,鳌拜在您这儿吗?” 没有人回答。 过了一会儿,院子的月亮门吱呀呀的开了一些,从里头探出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对苏麻喇姑道:“女施主,菩萨有请。” 苏麻喇姑回头小桂子和曹寅道:“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等着吧。” 小桂子、小寅子也不知道月亮门里面是什么了不得的秃驴,但他俩看见苏麻喇姑一脸虔诚,双手合十,当然也都屏气凝神,就好像里头真有一个菩萨似的。 苏麻喇姑跟着那小沙弥进了院子,院子不大,种了一些花草树木,还堆了一座小小的假山,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极为精致,一看就知道是精心打理过的。 院子当中有一栋小楼,也处处透着精细,小楼底层的门开着,里头坐着个和尚,背对大门,面朝佛龛,正在念着不知道什么经? 在这和尚身后的地板上,则摆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公爵朝服,朝服上还摆着一串念珠,一块腰牌。 苏麻喇姑走上前去,向那和尚拜了拜,然后捡起腰牌一看,上面用满、汉两种文字刻了同一个名字——瓜尔佳·鳌拜! 然后她又看了看那身朝服,上面还有一些暗红色的血迹,不过并不太多,看来鳌拜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菩萨,您见过鳌拜了?”苏麻喇姑恭敬地问。 “没有。”那和尚只是轻声地说了两个字。 “鳌拜……还在清凉寺中吗?” “不在。”和尚又是两个字的回答。 “菩萨,您知道鳌拜去哪儿了?”苏麻喇姑又问。 “不知。”和尚还是只说了两个字。 苏麻喇姑叹了口气,没有再问。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行痴菩萨”,就是顺治皇帝,他现在是“菩萨”了,是不会打诳语的。 而顺治今日的身份,实在也不能多说什么。多说多错……而且他的每一句话,都会被那个不讲武德的大孝子康熙和面善心狠的老妈布木布泰细细解读! 他一看破红尘的皇帝,还能不知道什么是最是无情帝王家的道理? 不过苏麻喇姑对这和尚皇帝的回答还是非常满意的。 首先,鳌拜肯定来过!要不然他的官服、朝珠、令牌怎么可能出现在清凉寺中? 其次,“行痴菩萨”没有见他——背对着也不算见吧?见都没见,当然也不可能提供庇护了。 第三,鳌拜已经在行痴的安排下离开了!清凉寺可是座大庙,一直都是皇家寺院,在台怀镇一带的势力很大,五台县也不敢招惹,想要安排鳌拜避开王辅臣手下的那区区几人,从小路离开,远走高飞,那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不过这事儿也不能赖人家王辅臣和王忠孝了,谁让小皇上有个坑儿的不孝之爹?爹不孝,子之祸! 没辙啊! 想到这里,苏麻喇姑又向“行痴菩萨”行了个佛礼,说:“菩萨,现在小菩萨已经长大成人,还驱逐了鳌拜,夺回了大权,成了少年英主,您可以放心了。” “唉……”行痴的回答,只是一声叹息。 反了,反了! 第六十一章 鳌拜要害朕! 北京,紫禁城,慈宁宫。 康熙皇帝和老太太布木布泰的悄悄话时间又到了! 不过和以往不同,这次聚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是布木布泰、康熙小麻子和苏麻喇姑三人,皇上他哥裕亲王福全这回给降了一级,从“慈宁宫内说话”,降级为“慈宁宫外把风”了。 而头等侍卫兼粘杆长王忠孝,现在则进步到了和福全肩碰肩的地位了,他现在正和福全、观音保一块坐在慈宁宫大殿外的台阶上把风兼谈心呢! 不过福全是“大清第一扶弟魔”,并没有因为被安排把风而有丝毫不快,还乐呵呵跟王忠孝、观音保两人商量着大后天一起去抄鳌拜家的好事儿呢! “大头,本来鳌拜的家早就该抄了的,不过皇上念着你和你阿玛的好,也知道你和你阿玛都是清官,手里头没什么积蓄,所以才压着这个好差事,就等你从山西回来。 这样吧,明儿你先去找明珠看房子,他现在兼着内务府总管大臣的差,赐第的事儿归他管。 后天你再来粘杆处把差事接了,稍后还得把布库处的差事都交给观音保。观音保这回也出息了,皇上准备将布库处扩充成善扑营,到时候观音保就是善扑营的头头了!” “这都是皇上的恩典,王爷的提拔。”观音保笑呵呵地接了一句。 “那也是你差事办得好!”福全又对王忠孝道,“世凯,大后天我就带着你和观音保,再加上你阿玛,还有索额图、明珠、多隆一起去抄鳌拜的家!” “这恩典可大了,鳌拜一定很有钱吧?福大爷,您看我们贪,拿多少合适……”再一次从山西返回的的王忠孝听福全这么一说,就拿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一边说着贪污的事儿,一边东张西望,看着就特朴实。 “观音保,这事儿你熟,你说说看。”福全扭头看着观音保。 观音保笑着说:“王爷,我听说鳌拜自己没什么钱的,这老家伙野心大得很,所以不大爱钱、也不太好色,除了朝廷发给他的俸禄、赏赐和关内关外赐田的租子,就是寻常的炭敬、冰敬等等……他的公爵府排场很大,开销也省不了,能存下十万八万的就顶天了。” “十万八万……其实也不少了。”王忠孝一脸的失望——当然是装的!说鳌拜不贪污,没有钱,他当然相信。但是要说鳌拜府里面没有可以换到大钱的“宝贝”,那才是见鬼了! 观音保笑道:“十万八万也不多,而且还有不少人分,但是……那只是小头!” “那大头是……”王忠孝一脸感兴趣的模样。 “大头当然是鳌拜的同党了!”观音保道,“鳌拜要是死了,那皇上多半会来个只抓死党,不问胁从。但是鳌拜现在找不见了……这事儿可大了!那些平日里往鳌拜那里跑得勤的贪官,这段时间怕是一个个都吃不下、睡不着了!” 王忠孝又换上了一副同情的表情,摇摇头道:“吃不下、睡不着可不行……太可怜了。王爷,您心善,是不是想帮他们一帮?” 福全点点头,说:“可不是嘛,本王可是大善人……可我应该怎么帮他们呢?” 观音保说:“王爷,这个……心病还得心药医!” “心药?什么是心药?” “当然是……您赏收他们的银子了!”观音保说,“这可不是受贿,而是帮助他们治心病。因为真正的鳌拜死党,肯定是没跑的,送再多的银子也白搭。需要王爷您帮助治心病的,都是那些趋炎附势之官。这鳌拜当权那么多年,看着又好像是大清忠臣,底下的官员往他那里走一走也是正常的。真要为这事儿落下心病,最后给吓死可就不好了。王爷您勉为其难地收他们的银子,就是救了他们的命,而且也为朝廷保住了办事儿的官吏,是既积了德,又尽了忠。” 裕王福全笑吟吟说:“既积德,又尽忠……那是好事儿啊!” “对,对,那是大好事儿!”王忠孝赶紧附和,“王爷,您那么心善,这样的好事儿可得多做些。” “那是自然的,”福全笑着看了看王忠孝和观音保,“到时候咱们一起来做……你们俩出面,本王给你们撑腰!” …… 在福全、王忠孝、观音保他们仨商量着要帮那些巴结鳌拜的官员们医治心病的时候,在慈宁宫大殿里面,康熙皇帝也快得心病了,而且他的心病还不好医……因为他的心病名叫“鳌拜要害朕”! “苏麻喇大姑姑,这真的是从我皇阿玛那里拿来的?” 康熙皇帝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本属于鳌拜的朝服、朝珠、腰牌,颤着声发问。 “皇上,这是奴婢亲手从太上皇那里拿到的……另外,据陪伴太上皇的‘大罗汉’说,当初鳌拜并没有进入清凉寺山门,只是在山门外哭了大半宿,然后便留下朝服、朝珠、腰牌,自行离去了。” 康熙问:“自行离去?苏麻喇大姑姑,他说得是真的?” “这……”苏麻喇姑道,“皇上,太上皇已经修得了菩萨果,是不打诳语的,别人就……” “哼!什么菩萨果?苏麻喇,也就你信他!”老太太布木布泰气呼呼道,“除了十八罗汉和几个贴身的小沙弥,旁人压根见不着他的脸。哪怕清凉寺的方丈去拜,就只能见一个背影。所以他说的没见鳌拜,大概就是没看见鳌拜的意思!” “没看见……苏麻喇大姑姑,是这样吗?”康熙又问苏麻喇姑,“这次你去清凉寺,可看见我皇阿玛的正脸了?” 苏麻喇姑摇摇头,“皇上,奴婢入不了菩萨的法眼,也只见到了太上皇的背影。” 听苏麻喇姑这么一说,康熙也在心里头认定是他阿玛顺治安排鳌拜逃脱王辅臣、王忠孝父子的追捕了——这鳌拜逃脱的事儿,可就怪不得王辅臣、王忠孝了。 康熙这是被自己的亲阿玛坑,怎么能怪别人?这小麻子虽然不忠不孝,但他也不是没有优点,譬如勇于承担责任,也不大会甩锅。这次错在他那个不孝之阿玛,不能甩锅忠臣。 “可是,可是我阿玛为什么要这么干?”康熙皇帝忍不住都埋怨起来了。 那可是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 这要抓不着,康熙以后还能睡上安稳觉? “为什么?哼!”布木布泰又是一声冷哼:“这事儿还就是你阿玛干出来的……他连皇上不当去当和尚的荒唐事儿都干了,还有什么荒唐事儿干不出来?” 说的也是……当皇上可比当和尚快乐多了,不当皇上当和尚,这不是有病吗? 遇上个脑子有病的皇阿玛,能上哪儿说理去? 康熙也是一声叹息:“这可如何是好?” “哼!”布木布泰横了孙子一眼,“怕什么?玄烨,你现在已经大权在握了,还怕鳌拜这个丧家之犬吗?他功夫高有什么用?那日不也被一群小孩子用板砖砸跑了?你现在有了朝廷,有了文武百官,有了整个天下,还怕不能把鳌拜这个逆贼给挖出来吗?” “没错!”康熙一拍巴掌,自信满满,“鳌拜这个逆贼就是化成灰,朕也要把他挖出来!” “另外,”布木布泰道,“清凉寺也得看好了……现在守在那里的就是十八罗汉僧,虽然他们都是老白甲兵,一个能顶十个用,但毕竟年老了,人数也太少了。万一鳌拜秘密召集了党羽要上清凉寺抢人,那麻烦就大了!” 第六十二章 顺治康熙,父慈子孝! “什么?鳌拜他,他还敢杀上清凉寺抢人?他,他难道还想造反不成?” 康熙被布木布泰的话惊出一身冷汗,麻颜已经不是巨惊,而是充满恐惧了! 布木布泰哼了一声:“鳌拜不敢吗?玄烨,那你说他上清凉寺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目的是……”康熙越来越害怕了,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他,他如果想上清凉寺出家,我阿玛没有理由不见他……他要真的愿意在清凉寺上吃斋念佛,朕也就到此为止了。” 布木布泰又是一声冷哼:“我也没想到鳌拜的野心竟然那么大,我原以为他上清凉寺的目的只是为了寻求你阿玛的庇护……其实只要你阿玛肯为他写封求情信,我也会为他说话,不仅可以饶鳌拜一死,就算让他当个富家翁也不是不可以的。可是你阿玛却没有收留鳌拜,这说明鳌拜所谋者甚大!” “一定是这样的!”康熙咬着牙道,“这老东西还在想挟天子、令八旗的好事儿……挟不了朕,就想去挟朕的皇阿玛……反了,反了!” 这个时候苏麻喇姑又来了一句:“皇上、太皇太后,奴婢在清凉寺中曾将皇上逐鳌拜,夺大权的事情告诉了菩萨。他……” “他说了什么?”布木布泰问。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声长叹!” “那就没错了,”康熙道,“一定是鳌拜想要请我阿玛下山……我阿玛不肯再入红尘,但又有点心烦意乱,所以才会叹气。” 布木布泰说:“幸好有十八罗汉僧保着,要不然鳌拜真个用强劫持了他下山,他再会叹气也没用了!” 真是好险!康熙心说:要不是鳌拜被王辅臣、王忠孝追得太急,来不及召集亲信,只剩下两个老侍卫跑了,根本拿不下十八罗汉,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把皇阿玛请下五台山复辟了! 这个王辅臣、王忠孝虽然没打死鳌拜,但功劳还是很大的。 想到这里,他连忙问布木布泰:“皇玛嬷,若是我皇阿玛被鳌拜挟持,天下会不会大乱起来?” “那还用说?”布木布泰咬牙切齿地说,“今年才是康熙九年,你真正掌权才多少天?鳌拜的党羽还遍及天下呢!前朝不是有个明英宗在土木堡一战中被瓦剌的也先太师抓了去,被放回后又被明代宗软禁了七年,最后不还是在一些朝臣、太监和大将的拥戴下夺门复辟了?鳌拜如果真的把你阿玛劫下了五台山,呵呵,这大清天下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这,这可如何是好?” 康熙的方寸也有点乱了! 紫禁城内的鳌拜党羽还没查出来,这五台山上有突然冒出一坑儿的阿玛!你让康熙怎么办呢?这阿玛要落在鳌拜手里,那大清可就是一国二主、父慈子孝了! 可要不让皇阿玛落在鳌拜手里……又有什么好办法?总不能……恭送皇阿玛菩萨上西天吧? 布木布泰也有点为难,虽然这个儿子很坑额娘,但终究是亲生的! 况且,知道这个“不孝子加不孝爹”存在的还不止布木布泰、康熙、鳌拜和苏麻喇姑等四人,四辅政之一的遏必隆也知道,顺治的大老婆,布木布泰的侄孙女兼儿媳妇,当今的慈仁宫皇太后也知道。 另外,还有顺治弃位出家时在位的八大T帽子王也知道这事儿……虽然这八大T帽子王当中的好几个已经薨逝了,但终究还有几个在世。 这些知道顺治出家的人如果听说顺治糊里糊涂被人杀了……他们会怎么看待康熙? 另外,康熙还有三个兄弟呢! 爹都杀了,兄弟要不要也顺手宰了? 你个小孩子真要那么坏,辣手杀爹杀兄弟的事情都干得出来,大家伙还有安全感吗? “第一,得派可靠之人带兵去驻守五台山保护你阿玛!”布木布泰语气坚定地说,“第二,得快刀斩乱麻处置朝中的鳌拜党羽……该杀的杀,该流的流,该赦的赦!第三,搜捕鳌拜的事儿可不能停……如果能抓到鳌拜,那就万事大吉了!就算抓不到,也得一直保持着压力,让鳌拜惶惶不可终日。” “皇玛嬷,不能把皇阿玛接回北京吗?”康熙皱着眉头问。 布木布泰没好气儿瞪了孙子一眼:“你想学明朝景泰帝把你皇阿玛关在宫里面念经吗?这要没什么事儿还好,否则麻烦更大,而且防不胜防!” 顺治如果人在五台山,即便被居心叵测之人劫了去,也就是下山打内战。可如果他人在北京,那变故就在旦夕之间了! 而且顺治在五台山,知道康熙有这个和尚阿玛的人也就那么寥寥几人,可他要是到了北京……接触到的八旗权贵可就多了! 到时候一准会有许多人认出顺治——毕竟他出家当和尚也才九年,保养得好一点,样貌变化是不会太大的。这要是让越来越多的人认出来,谁知道会不会闹出大清版的夺门之变? “那谁能去五台山?”康熙皇帝蹙着眉头问。 这又是个难题了! 布木布泰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斟酌着道:“这事儿可不能让八旗权贵们去干……人心隔肚皮啊!最好也别让认识先帝的人去五台山,免得产生什么非分之想。” “不能用八旗权贵,也别让认识先帝的人去……”康熙皱着眉头说,“那八旗劲旅肯定是不能派去了。” “对,”布木布泰点点头,“不能用他们,也不能用和鳌拜关系密切的绿营,更不能用和吴三桂关系匪浅的人物。” “那能用谁?”康熙哭丧着脸问。 “用……”布木布泰琢磨了一下,“有了!” “用谁?” “正黄旗汉军里面有个叫李嗣兴的散秩大臣,你还记得吗?” “李嗣兴?”康熙想了想,“李定国的儿子?” “对!”布木布泰点点头,“就是他!我记得他来北京的时候还是个半大小子,底下人又大多被吴三桂划拉去了,这几年都闭门不出,安分得很,和谁都不熟,正好让他去看着五台山。” 康熙都有点哭笑不得了,“皇玛嬷,您的意思是,让李定国的儿子去保护我皇阿玛?这个能行吗?” “行,一定行!”布木布泰说,“咱们又不告诉李嗣兴他保着的是你皇阿玛……只要让保柱方丈上个题本,说五台山诸寺被山贼袭扰,请求朝廷派兵保护。然后你就顺水推舟,成立一个五台山包衣护军营,人也不用多,有个一千人就足够了。反正五台山地近京师,鳌拜也不可能率领大军去攻打。” “包衣护军?”康熙问,“都用上三旗包衣人?” “对,都用上三旗包衣人,”布木布泰道,“他们怎么都是自家奴才,靠得住。不过不能用上了年纪的老包衣,全都要用少年包衣,要不就先用办善扑营的名义把队伍支楞起来,让观音保和李嗣兴分别当善扑营的左、右两翼的翼长。其中右翼都用包衣,等善扑营右翼练出来了,就派去五台山驻守。” “那要不要让王忠孝插一手?”康熙又问。 “不要,”布木布泰摇摇头,“这小子……和他爹一个德行,不是很靠得住。不过你也别让那小子闲着,让他去抓鳌拜,去对付鳌拜的党羽!” …… “皇上,您放心,鳌拜就是化成了灰,也躲不过朝廷的天罗地网!” 在慈宁宫回乾清宫的途中,“化成灰的鳌拜”已经成了即将接任粘杆长的王忠孝手里的天字第一号大案了! 康熙这回还真是找对人了! 因为“化成灰的鳌拜”在哪儿,全世界也只有王忠孝一个人知道了,那个灰就是他一个人拿着到西山某处埋了的。 康熙又看了看自己的亲哥哥福全,福全刚刚接任了粘杆处管理大臣,还是王忠孝的上司,瞧见康熙的眼神,他也拍着胸脯保证道:“皇上,您放心,奴才大后天就领着王忠孝、观音保一块儿去抄鳌拜的家,一准能抄到鳌拜的那些同党写给鳌拜的密信……只要找到了鳌拜的同党,再顺藤摸瓜找过去,一定能抓到鳌拜的。” 康熙点点头,道:“好,抓捕鳌拜的事儿,以后就交给粘杆处全权负责了!福全,世凯,粘杆处原本是个干杂活的衙门,密侦不臣只算是顺便为之,干得并不怎么出色。想要靠粘杆处的人把鳌拜和他的死党们都挖出来,恐怕少不得一番整顿。你们俩回去好好商量一下,等抄完鳌拜的家,就开始整顿粘杆处!” 第六十三章 把谁办成鳌拜的同党呢? 其实整顿粘杆处的事儿,王忠孝其实早就在琢磨了。 这个粘杆处正式的名称叫尚虞备用处,明面上是协助护卫皇帝出巡和负责皇帝娱乐的机构。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机构就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统计和调查”的职责。 当然了,粘杆处的“统计和调查”职责主要是对内的。因为粘杆处的“统计和调查”工作是依托内务府下各个衙门所编织成的“大网”展开的——内务府是个非常庞大的机构,管得事情又多又杂,可以说深入到了北京城的方方面面,在地方上也有许多分支的衙门,譬如四大织造衙门。 还有许多内务府包衣三旗出身的官员被外放到了地方担任文武官员,这些官员也都是天子耳目,隔三差五就给上面打小报告。 有那么多的耳目,那么多的小报告,当然得有个专门的衙门来管这些个事儿——也不能都写密折往皇上那边送啊!要不然皇上每天光看小报告都来不及,还有时间管国家大事,还有时间搞个人娱乐吗? 而这个粘杆处就是管那些小报告的,王辅臣之前说这个“粘杆长”是个得罪人的差事,原因也在于此。 管小报告的官,这不尽是在得罪人的吗? 不过这个管小报告的粘杆处,却管不了抓鳌拜的事儿,倒不是因为鳌拜“化灰”了,而是粘杆处只有“小报告接收和处理”功能,没有主动实施调查和抓捕的能力。 也就是说,即便下面有人打小报告,说是在哪儿发现鳌拜一个,粘杆处也抓不了。 没人去抓啊! 现在的粘杆处只有负责抄录和存档的笔帖士,没有负责砍人和抓人的血滴子。让笔帖士去抓鳌拜……谁敢相信满洲第一巴图鲁那么好抓? 所以王忠孝就准备趁这个抓鳌拜的机会,把“血滴子”给建立起来,顺便也给“贤、义、安、全”和于师爷、小李子,还有那个很够意思的郭金宝都安排上粘杆处的好差事。 有了“血滴子”,才能更好的终大清啊! 王忠孝这边正忧国忧民呢,突然听见有人喊了起来。 “王侍卫回府啦!” “快看呐,那就是替皇上驱逐逆贼鳌拜的王侍卫!” “好!真好汉也!” 王忠孝被这些喊声吓了一跳,赶紧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豆芽菜胡同口。这条细细窄窄的豆芽菜胡同,今儿居然少见的堵车了,都堵到朝阳门内大街上来了。 当然了,正堵着的都不是汽车,而是马车、骡车、驴车,每辆车边上,都站着一两个长衫小帽,看着好像是正阳门外开买卖的掌柜,或是那一家的上三旗包衣人。 现在轮到王辅臣、王忠孝这俩大清终臣坐在家里等着别人排队来孝敬了! “王侍卫,王侍卫,我是珠市口杨三啊!”王忠孝忽然听见个挺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杨起隆! “杨三哥!”王忠孝翻身下马,朝着杨起隆一拱手,“稀客啊!我正想着过两天登门拜访,您倒是自己来了。” 杨起隆赶紧给王忠孝打了一千儿:“王侍卫您可折煞草民了,草民一介商户,哪儿敢劳您大驾?” 王忠孝拉着杨起隆的手,还想和他多说几句。 他现在已经升了官,很快就要发财,升官发财之后,当然是……娶妻纳妾了! 不过吴小菟暂时还不能娶,她爷爷可是吴三桂!所以王忠孝就只能打自己的女徒弟杨小环的主意了。 “杨三哥,叫我世凯就行了。”王忠孝笑着道,“小环这些日子还好吗?有没有想她的师傅?” 话说这段时间,王忠孝一直忙着“反鳌拜”、“杀鳌拜”、“烧鳌拜”、“抓鳌拜”,总之跟鳌拜干上了,都有点冷落杨小环了,而且还让杨小环回到杨起隆那里去了,真不应该啊! 杨起隆看了看左右,的确不是说话的地儿——一大群人都在瞧着呢! 于是他就摸出个信封,交给了王忠孝,低声道:“世凯兄,这是舍妹让我交给你的!” “是吗?”王忠孝收好信封,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这小丫头看来是想师傅了! 他还想继续跟杨起隆打听杨小环的情况,杨起隆却笑着道:“世凯,信我送到了,咱们回头见吧。对了,刚才我看见明府的马车进了豆芽菜胡同,你快些进去吧。” 纳兰明珠来了? 那可是老师兼同党啊! 王忠孝赶紧收好信封,然后一边向杨起隆和周围排队来他家走门子的这群上三旗包衣人还有外城的掌柜们拱手抱拳,一边牵着自己的赤兔驹往豆芽菜胡同里头走去。没一会儿,他就牵着马走到了自己家宅子的门外了。 刚一到门外,就听见郭金宝那小黑胖子的声音了:“世凯兄,你可回来了……明学士和明夫人可来了有一会儿了!” 说着话,郭金宝就很热情地凑上来接过了王忠孝手里的缰绳,满脸堆笑地说:“世凯,你的赤兔驹就交给我了,你快进去吧!” “那就有劳了。”王忠孝客气了一下。 郭金宝一挥手,笑着说:“咱俩谁跟谁啊?你快进去吧!” “那好,回见了。” 王忠孝也不和郭金宝客气,拱拱手就进了院子,又穿过垂花门,随后就听见王辅臣的大嗓门和明珠的夫人乌林珠格格发出的一阵阵笑声。 王忠孝心想:看起来王辅臣这老家伙正在和他的故主相谈甚欢啊!就不知道明珠是什么反应了? 他刚想到这里,明珠欢快的声音也响起来了,“王大哥,令郎回来了!” 接着就是王辅臣的大嗓门:“老二,快进来,快进来给格格和姑爷请安。” 格格的丈夫叫姑爷?这称呼还真是满汉一家啊! 王忠孝也笑着走进了自家大厅,冲着里头坐着的乌林珠格格和明珠行了个马马虎虎的请安礼:“请格格、老师大安。” 格格在前,老师在后,以示王辅臣一家不忘故主。 这关系一下就拉近了,从挚爱同党,提升到了亲爱同党。看看王辅臣和乌林珠格格之间的眉来眼去,还真是亲近得很啊! “师爷,出去看着点。”王辅臣这个时候又说话了,打发站在他身后的于得水于师爷出去把风。 “是,东翁。”于师爷应了一声,就出了厅堂,还招呼李辅汉、李春妮和李张氏一起出了垂花门,去了前院,还把门给带上了。 “老二,”王辅臣这时候又开口了,“今儿姑爷大驾光临,除了来和咱爷俩说说分田分房子的事儿,就是想商量一下抓鳌拜和抄鳌拜家的事儿。” 王忠孝一听这话,精神马上就来了,“老师,还是先说说房子和田庄吧……怎么个分法?” 明珠笑道:“瞧把你高兴的……为师就先说说田宅的事儿吧。皇上说了,要给你和王大哥分别赐田赐宅。我刚才和王大哥商量了,豆芽菜胡同的宅子和海淀的庄子都转到你名下,然后再给你阿玛在大豆腐巷和玉渊潭附近再另赐大宅、田庄。” “这可以啊!”王忠孝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大豆腐巷比豆芽菜胡同地段更好!而玉渊潭……那可是钓鱼台啊! 好嘛,王忠孝自己的庄子在清华园里头,他爹王辅臣的庄子在钓鱼台! 这是要上天啊! “既然你没意见,那就这么办了。”明珠道,“大豆腐巷的宅子是现成的,而且保养的还不错,你阿玛结婚前正好搬进去。” “爹,”王忠孝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老爹,“儿子给您道喜了……升官、发财、娶妻、乔迁,四喜临门呢!” 王辅臣也笑得合不拢嘴,“老二,咱家这次能爬升得那么快,可多亏明学士帮着在皇上面前进言……以后咱们可得唯明学士马首是瞻!” 明珠忙摆摆手,笑道:“王大哥,您这话说的……咱们都是肩碰肩的角色,以后一起为皇上办事就是了,可别唯谁的马首是瞻。如果一定要有那个谁,也只有皇上了。” “对对对,”王忠孝说,“都是为皇上办事的……不过我和我爹没念过什么书,也不知道皇上的心思,所以得老师您领着咱们爷俩才能把事儿办好。 老师,皇上刚才已经把抄鳌拜家的差事交给裕王、我爹、您、索领卫、多领卫、观侍卫和学生了。您说吧,这个差事应该怎么办?谁该狠狠地办,谁该睁一眼闭一眼儿?” 说完这话,王忠孝又给老爹王辅臣递了个眼色。王辅臣马上接过话头儿,也点点头道:“对对,明学士,我们两父子都听您的!您说办谁,咱就办谁!” 明珠就笑着对王辅臣、王忠孝说:“王大哥,世凯,你们二位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之前内阁三院当中有班布尔善、对喀纳、图海一共三个满大学士,班布尔善铁定是倒了,但他只能腾出一把大学士的交椅,我和索额图两个人可不够分。” “那就把图海扳倒吧!”王忠孝道。 图海可是个人物啊!反正在后世的电视剧里面,他可是康麻子大帝手下的一员悍将! 虽然王忠孝现在认识的图海还是个文官,并没有显露出多少军事上的才华……但人家也许是天才呢! 这种军事天才,还是早点铲除掉保险! 只要把大清朝比较能打的“奸佞”都一个个铲除了,将来“终大清”的时候,就比较容易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笑着说,“老师,我听说图海为官贪鄙,曾被先帝下旨严办,革了职不说,连家都抄了,眼看就要上菜市口了。可先帝驾崩后,却被马上提拔成了正黄旗满洲都统……也不知道走了谁的门子? 后来他又跟随鳌拜的兄弟穆里玛去陨阳荆襄一带的流贼余党,靠着军功被提拔为大学士还授了世职。不过这个军功,怎么看都是鳌拜赏给图海的!毕竟由穆里玛这样的猛将主持军务,剿灭一群占山为王的流寇余党还能打败仗?换谁跟着去,也能捞上一份军功的。” 明珠笑着点点头,拈着胡须道:“不错,为师看这个图海也不像好人,一准就是鳌拜的人。世凯,这一次趁着抄鳌拜家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搜一搜!如果搜不出来,回头还有穆里玛的家要抄!” “老师放心,”王忠孝笑道,“图海只要有一片纸落在鳌拜府上,就一定能找到他暗中投靠鳌拜的罪证!” “也是,”明珠笑道,“他的嫌疑太大了,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 第六十四章 鳌拜一定投靠了吴三桂! 把图海这号比较能打的大清奸佞一个个扳倒,其实还不是王忠孝的当务之急……只要粘杆处能向着锦衣卫镇抚司的方向发展,而且还能在王忠孝的控制或影响之下,那么如图海这样的大清奸佞,将来都落不了好下场。 而要将“粘杆处镇抚司”的字号立起来,还要在“大清麻宗”的统治下立稳根脚,光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图海可不够,还得有更大的牌面。 因为图海再怎么奸,也威胁不到小皇帝的统治,就算小皇帝会忌惮他这一类潜伏在大清封建队伍当中的内奸,但布木布泰这个老奸巨猾的老太后可没那么好糊弄。 不过王忠孝还是知道老太后、小皇帝的红线在哪儿的? “老师,”想到这里,王忠孝就顺着“嫌疑”二字往下说,“您觉得鳌拜现在藏在哪里?天下间谁包庇鳌拜的嫌疑最大?” “这个……”明珠想了想,皱眉道,“鳌拜在台上的时候看着挺风光,党羽遍天下。但其中可以称为死党的少之又少,现在已经是树倒猢狲散。哪儿还有人敢包庇?” “除非那人铁了心想造反!”王忠孝马上接着明珠的话往下说,“鳌拜可是满洲第一巴图鲁,是天下间少有的猛将,又熟知朝廷兵马的虚实……老师,您说如今天下间谁最用得着鳌拜?” “那就是平西王啊!” 明珠还没说话,王辅臣一拍大腿就嚷嚷起来了,“谁都知道平西王想造反(除了吴三桂自己不知道),这鳌拜一定去投靠平西王了!” 明珠被这话吓一跳,这平西王要造反的事儿他也知道——大清有头有脸的人物,除了吴三桂,谁不知道吴三桂要反? 这鳌拜要成了平西王的大将……那朝廷还能指望谁去抵挡?一个吴三桂都快打不过了,再加一鳌拜,那还怎么打? 大清搞不好要完! “这不至于吧?”明珠也有点慌了,“鳌拜会投靠吴三桂?” 这就是康熙和布木布泰的红线了! 看明珠这副慌里慌张的表情就知道了……鳌拜、吴三桂这俩老东西要是凑一起了,老太后、小皇帝就都没法淡定了。 到时候他们就都需要一个锦衣卫来帮助清洗内部了! “老师,您觉得鳌拜现在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王忠孝一脸严肃地说,“学生以为,这鳌拜要是跑到别的心腹故旧那里,被五花大绑了送给皇上的可能是极大的。鳌拜现在可是人人喊打的落水狗,哪怕过去的死党,恐怕现在一个个都想着怎么把自己给摘干净。鳌拜投靠过去,不正好让人绑了邀功? 如果一直都没有人把鳌拜送来京师,甚至各地都没有比较确切的关于鳌拜行踪的消息,那就只能说明庇护鳌拜的那人势力一定极大,而且还铁了心要造反,同时还和鳌拜是故交。这样的人物,学生想来想去,也只有吴三桂了。天底下谁不知道吴三桂拥兵自重,心有不臣,早晚是要反的。要反就得有大将。这天下已经安泰多年,昔日宿将名帅大多凋零,还当得起大将二字的,吴三桂自己算一个,鳌拜也能算得一个。他们两人要联手,鳌拜没准可又是……” 明珠连连点头,看来也赞同了王家两父子的分析,思索着说:“鳌拜现在的确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除非化成灰,否则要逃过朝廷的天罗地网,就只有逃去吴三桂那里,和吴三桂一起造反!” “对!”王辅臣点点头,“吴三桂手底下都是反贼,鳌拜现在也是反贼了,正好去入伙!这就跟上梁山似的,鳌拜现在是走投无路,逼上五华山呢!” 明珠点点头,“没错,是逼上五华山……不过咱们还是要找到鳌拜勾结吴三桂的证据!” “证据,要找一定能找到的!”王忠孝笑道,“去鳌拜家里抄一抄,还不是一大堆? 不过……鳌拜毕竟把持朝政多年,谁不是各种孝敬,各种书信往他那里送?如果都抄出来,全送去皇上跟前,不仅没必要,而且还容易气坏了龙体。所以裕王就想替皇上先看,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就不必往上送了。这可能也是皇上的意思,毕竟裕王是皇上最亲的哥哥!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明珠笑道:“要说帝王之家的兄友弟恭,那还是得裕王和皇上,自古以来生在帝王家的兄弟就没那么好的。这裕王体贴皇上,皇上爱护裕王,咱们当臣子的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好好遵照皇上、裕王的意思办差了!” 王忠孝笑道:“有老师的这句话,那事情就都好办了……老师,学生在这就先祝老师早日荣升中堂了!” …… 北京城,东堂子胡同,一等公鳌拜赐第。 福全、王忠孝、观音保他们仨正在经历他们人生的第一抄——不是抄作业,而是令人向往的抄家!抄别人的家,不是被别人抄家! 和王忠孝原本以为的那种鸡飞狗跳的抄家场面不一样,对鳌拜的一等公府的查抄,进行得非常有序,一点都不乱,与其说抄家,还不如说是接管。 之所以会如此有序,当然也和大清特色的封建奴才等级体系没有败坏有关。 大清特色的封建奴才体系讲究的是“奴才的奴才,也是我的奴才”。 说人话,就是八旗奴才体系当中,上到入八分王公,下到最最低级的苏喇家奴,都是奴才体制之中的一个奴才,他们都是大清皇上的奴才。 也就是说,鳌拜是皇上的奴才,鳌拜下面的开户家奴(有独立的户口)、苏喇家奴(没有开户的资格),也是皇上的奴才,也隶属于八旗体制。是皇上的奴才,又属于八旗体制,当然就可以一级一级往上升,也有可能一级一级往下降,当然也有可能在体制当中平调。 总之,只要没到出旗为民,这些奴才就是大清体制的一员,哪怕鳌拜倒台了,只要不牵连到上菜市口,鳌拜的开户家奴、苏喇家奴,依然在体制当中。 既然他们在体制当中,当然就会配合抄家了。 另外,为了争取这些鳌拜家奴的合作,康熙小皇帝和裕王福全不仅没有剥夺他们为奴的机会,反而给了他们进步的空间。 在抄家开始之前,福全就对鳌拜公府中的奴才宣布了皇上和他自己的恩典——凡是鳌拜公府出身的开户家奴,并且依旧在公府当差的,一律转入内务府镶黄旗的各个旗鼓包衣佐领! 也就是说,这些在鳌拜公府中多少管点事儿的开户家奴(开户家奴是一般都是资深奴才,容易得重用),全都变成了小皇帝康熙的直属包衣奴才了。 而鳌拜公府当中抄没来的财物,也都要归内务府管理……这帮开户家奴为了自己将来在内务府里面混得开,能不好好帮着抄家吗? 至于鳌拜家里的苏喇家奴,也不会被赶出八旗体制。福全已经放话了,今儿来抄家的各位大员,有瞧得上的,尽管带回家去。如果实在没人要的,以后都去裕王府当奴才。 总之,皇恩还是浩荡的,这奴才……还是能当稳的! 既然奴才能当稳,这些鳌拜的家奴就得努力在新主子跟前表演了。 实际上,当鳌拜跑路的消息被奉旨查封鳌拜公府的镶白旗护军带过来的时候,鳌拜公府里面的这群奴才就表现得非常配合。而在等待抄家期间,几个公府的管家还把鳌拜的私产列出了明细账目,今儿福全带队来抄的时候,就双手奉上了账册。册子上面不仅有鳌拜家产的清单,而且什么东西封在什么地方,也一目了然。 不过福全、王忠孝和观音保他们仨对于鳌拜的那些固定资产是没有什么兴趣的……这些资产一部分是皇上家赏赐的,在内务府都有账可查。即便是鳌拜自己买的或强占的,也早就入了鳌拜公府的账,同时也被公府的那些大奴才登记造册了,想要黑到自己兜里,可不是动一动嘴皮子的事儿。 至于鳌拜公府的金银财宝,倒是只有一部分入了账造册——鳌拜家里有不少好东西都是皇太极、顺治、康熙、布木布泰赏的,这些在内务府也有账,一样没跑。 另外,鳌拜挺大一大臣,家里面一两银子都抄不出来也太假了。即便是两袖清风,但是家里面藏个三五万两银子也是必然的。 而没有入账造册的金银财宝、字画古玩,还有一些放账的凭据,就是中饱私囊的对象了……好不容易来抄回家,大家总是要贪一点的。 要不然这个家抄得多没劲儿啊! 第六十五章 抄家抄出了个瑞信堂 “王爷,您瞧这个……” 在鳌拜平常读书办公的一间书房里面,裕王福全就在鳌拜昔日常用的一把旧椅子上大模大样坐着,一边看着观音保和王忠孝带着几个人在到处翻找鳌拜同党寄来的书信,以及鳌拜回信的底稿,一边在听取一个名叫王三顺的鳌拜公府管家的报告。 这管家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多岁,长得也算高大健硕,浓眉大眼国字脸,看着就特正直……不过办起事情来还挺机灵的,知道不能让王爷白辛苦。 “这是什么账?不看,报个数吧。”福全这会儿对小钱没兴趣,他只想找到足够多的可以用来帮助那些心里有鬼的大清官儿治疗心病的书信稿件。 那才是真正的大钱! “嗻,王爷,没有入大账的金银折合成白银,总共价值八万八千余两,珠宝有六大箱子,字画和古玩各有一大箱子,放债的凭据所对应的债款总共有七万五千多两……不过这些放出去的印子钱恐怕不大好收回。” “拿出八千两银子分成二百四十份,分给跟着来抄家的笔帖士、拜唐阿和兵丁,余下的分八份……也不能让索额图、明珠、多隆和王辅臣他们几个白辛苦。” 索额图、明珠、多隆、王辅臣他们几个今儿也来了,正在别处假模假样地清点财物、人口、账册呢。 福全接着又说:“珠宝、字画、古玩一共八箱是吧?” “对,一共八箱。” “那就行了,正好八份,一人一箱带回家。”福全笑道,“我要那箱字画就得了。” “嗻!” 福全又道:“鳌拜平素和不少人有书信往来吧?” “那是当然的,他是权奸嘛……” “你知道那些书信都在哪儿?”福全问。 “都有专门的仓库存放……大书房这里也存了一些,都是比较重要的书信文稿。” 福全笑着点点头,看着那管家:“你叫什么名儿?” “小的王三顺,三顺王的三顺。” “好名字,你爹一准是想让你和三顺王一样为朝廷建功立业吧?” “王爷您圣明,我爹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可惜我没那能耐,只好顶了他的缺,到鳌拜的公府当管事儿。” “行了,以后跟着我混!” “奴才谢王爷栽培……”这王三顺知道自己遇了贵人,当场就给福全跪了,还一脸的感激涕零。 “行了,办事儿去吧,”福全说,“对了,先带些人,把鳌拜存着的书信文稿都搬来。” “嗻!” 福全新收的奴才行了个打千礼,转身便去了。王忠孝这个时候就捧着一叠刚刚和观音保一起搜出来的书信文稿,凑到了福全跟前。 “王爷,收获不小啊!”王忠孝将一大堆的书信文稿摆在福全跟前的一张书桌上,笑着道,“这些都是大鱼!有平西王吴三桂的,有平南王尚可喜的,有靖南王耿继茂的,有大学士图海的,有山西巡抚阿塔的,有山陕总督莫洛的,有福建水师提督施琅的……全都是高官大员!” “是吗?”福全眼睛都亮了,“真有那么多人要本王帮他们治心病?世凯,你说本王要不要帮帮他们?” “当然要帮,但不能全帮。”王忠孝说,“咱们得好好琢磨一下,要真是鳌拜的死党,咱们可不能帮!” “那是当然的!”福全笑着。 “而且……王爷也不要授人以柄。”王忠孝建议道,“虽然皇上无论如何都会站在王爷一边。但王爷这个当哥哥的,一定不想让兄弟难做。” 福全点点头,皱眉道:“那本王要怎么收钱才能不授人以柄呢?” “王爷,”观音保这时也凑了上来,“奴才听人说有不少朝廷大员都喜欢开古玩书画铺子,再让人搞些假画放在里面卖给那些想送银子走门路的小官。” “这主意不错,”裕王福全笑道,“要不我也开一个?” “王爷,这古玩书画铺子的点子并不是最好,毕竟还得张罗赝品,挺麻烦的。”王忠孝说,“卑职还有个更好的点子。” “说来听听。” “卑职建议王爷可以开一间银号钱庄,让那些想让王爷帮着治心病的官员存一笔银子进去!”王忠孝说,“这可不是行贿,而是他们银子太多没地方放,借王爷的银号钱庄放一放。王爷您也不收他们保管费,就是帮个忙!” 福全眼前一亮:“对啊!我这可不是贪赃枉法,我是帮他们保管银子……我是皇上的哥哥,信用特别好,把银子放在我这儿安心啊!” “王爷您圣明,您就是热心肠,好帮忙。”王忠孝说,“顺便还可以把这些银子放出去收点利息。王爷,这银号钱庄的名号,卑职都替您想好了。就叫瑞信堂!祥瑞而有信,您看,多喜庆,多招财?” 王忠孝给福全提的这个建议,当然是为了终大清了! 终大清不得花银子? 来银子最快的,不就是办一个专门为大清的贪官污吏奸商们服务的安心银行? 虽然如今大清朝也有可以存银子发银票的商号,但那些都不是专门的票号,只是八大皇商之流的兼营项目。而且八大皇商发行的银票流通性也比较差,只能在八大皇商的总号和北京分号里兑成银子,同时也只有少数的皇商、官商和混官场的人物才认这些银票。 见识过后世金融业蓬勃和金融危机海啸的王大终臣,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搞一个自己能控制的银行,不仅可以替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管钱,还可以将这些资金转化为金融资本,投到可以促进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的方面……这个资本主义的,不得先有资本? 而且先贤们也说了,这个资本来到世界上,从头到脚每一个汗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这大清忠臣们贪赃枉法来的银子,不就是这样的脏钱?用这种脏钱来发展资本主义,一准事半功倍! 而那么坏的资本一旦有了主义,大清朝也就差不多该到点儿了…… 不过裕王福全不知道资本有多坏,听见王忠孝给他出的主意可乐坏了,还在那儿盘算开了:“瑞信堂……好名字,又是祥瑞,又守信用,一听就不会倒掉,不过这个放债收息的买卖不大容易做吧?我借给别人的银子,别人要不还怎么办?我堂堂一王爷,总不能为了几两银子就逼良为娼,逼死人命吧?” “王爷,”观音保笑道,“这您放心,不用您亲自出面……外城里头有不少大混混就是专门替人放债收账的,逼良为娼、逼死人命的事儿您沾不着一点因果,您只管坐着收钱。” 福全想了想,点点头道:“这还差不多……可是本王也不认识什么大混混。观音保,世凯,你们俩认识吗?” 观音保说:“我和胭脂胡同的袁二袁林静挺熟的,他专干逼良为娼的事儿,可不是个东西!” 福全瞅着这个吃斋念佛的观音保,诧异道:“他不是个东西,那你怎么还和他挺熟?” “这个……”观音保一下说漏嘴了,不知道该咋圆了。 王忠孝赶忙帮自己的“观大哥”说话道:“王爷,观大哥是去他那里行善的,那个胭脂巷的漂亮姑娘们太可怜了,观大哥不去行善,她们可就没法活了……而且世上如果没有恶人,那您和观大哥这样的大善人上哪儿行善积德呢?” 福全一想,觉得也有道理:“也对啊,本王也是大善人……观音保,你下回去行善可得带上本王!” 带个小孩子王爷去八大胡同行善……这合适吗? 观音保回头看了眼王忠孝,王忠孝只好帮着他转移话题:“王爷,卑职还认识一个在珠市口开茶馆的大混混,名叫杨起隆的,人称杨三爷。他的茶馆只是用来交朋友的,真正来钱的就是替北京内城的权贵放债收账。您要是真想开瑞信堂,卑职明儿就去找这个杨三说说,让他来当掌柜的。有他在前台挡着,王爷您就管收钱吧。而且据我所知,这个杨起隆是不会把银子放给贫苦百姓的,所以您不必担心他干出什么逼良为娼、逼死人命索债的事情。” “不放给贫苦百姓?那放给谁?”福全一愣。 王忠孝说:“放给那些吃漕运饭的。” “漕工?运米能赚几个钱?” “运米当然赚不了几个钱,”王忠孝笑道,“王爷不会以为这十数万漕工的衣食都靠每年替朝廷运送几百万石漕米吧?” “难道还有别的来路?” “那是当然的,”王忠孝笑着说,“北京城里的八旗子弟每年花出去那么多银子,买得那些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还有什么绫罗绸缎,珠宝玉器,还有产自外洋的新奇玩意儿都是怎么运进来的?” “难道都是那些漕工捎带来的?” 王忠孝挑起大拇哥:“王爷您圣明……您看这杨起隆他能行吗?” “行!”福全点点头,“不过那个不是东西的袁二也可以让他试试看……虽然逼良为娼是不对的,但本王还是愿意给他一个从良的机会。他要是能从了良,那天底下一定能少不少的娼。这也算是积德吧?” “对,对,”观音保连连点头,“王爷您才是大善人啊!” 王忠孝也附和着:“真是太善了。” 第六十六章 康熙是要谋害亲爹吗? 王忠孝和观音保快把福全夸出花儿来的时候,那个王三顺已经带着二三十个鳌拜公府的奴才,挑了十几口大箱子的书信文稿到了书房门口了。 “王爷,奴才已经命人把公府里收藏的书信文稿都抬来了,请您过目。” 听见王三顺的报告,福全就领着王忠孝、观音保一块儿出了鳌拜的书房,看着院子里头的一口口大箱子,他就笑着问王忠孝:“世凯,您看这些箱子放哪儿合适?” “当然是放到王爷府上合适了,”王忠孝道,“现在粘杆处还没整顿好,其中说不定会有鳌拜的党羽混在粘杆处,要是一把火烧了这些信,那就耽误大事儿了。 另外,粘杆处里面没多少笔帖士,许多拜唐阿又不怎么认字儿,怕是读不了那些文绉绉的书稿信件。所以卑职想着招募一些汉员的粘杆处行走,帮着一起办事儿。同时在皇城外面设个小衙门,专办鳌拜党羽和其他反贼。” 王忠孝到底是终大清的,他知道大清朝的反贼有很多!什么天地会,什么三郎香会,什么白莲教,什么拜上帝会,什么同盟会,什么朱三太子等等……必须有个专门的衙门去找熟悉这些反贼的人去办他们! 裕王福全点了点头,笑道:“世凯,还是你想得周到……你回头拟个条文章程什么的,把这事儿说得清楚一些,本王奏请皇上恩准后就能照此办理了。这事儿可得抓紧一些,皇上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香的,尽在担心鳌拜余党了。” “王爷放心,五天,五天之内,卑职一准把条文给您拿出来。”王忠孝顿了顿,又道,“王爷,卑职和卑职的阿玛还有些人要保举,都是在驱逐鳌拜这事儿当中出了力的。另外,卑职的哥哥虽然没能出力,但卑职也想请王爷为他也讨个封。” “行了,世凯,你只管好好办差,”福全一拍胸脯,“这些个事儿都包在本王身上了!” “那卑职可替他们给王爷道谢了!” “谢什么呀,都是自己人!” …… 抄完鳌拜家的第二天晌午,王忠孝就骑着自己的赤兔驹溜达去了皇城,没有去紫禁城,而是去了皇城西苑的瀛台岛。他是来布库处办交接的,他的布库处领班已经干到头了。而且这个布库处也马上要扩建成善扑营了,这个善扑营听名字好像是“皇家摔跤队”,但实际上却是康熙朝时成立的一支内卫军。而能选入善扑营当差的,当然都是上三旗和内务府包衣人出身摔跤小能手。 而其中的佼佼者,还会被任命为善扑侍卫,可以进宫当差,专保皇上……可是这么一个专保皇上的善扑营,居然不让王忠孝这个大终臣染指,这个康熙小皇帝是不是在怀疑谁?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王忠孝正感慨自己怎么终心,也得不到康麻子信任的时候,他已经听见福全和观音保在喊他了。 “王大头,你可来了!” “世凯兄,昨儿是不是去八大胡同行善积德累着了?怎么那么晚才来?” 王忠孝听见声音,赶紧抬头看出去,就看见裕王福全,已经升了副都统衔的观音保,还有一个约莫二十多岁,身材高挑,眼大眉浓,穿着麒麟补服,帽子上顶着红宝石顶子的青年大官,正一块儿站在瀛台岛北面的石桥之上。 在北京城内,如果遇上一个二十多岁的一品大员,那不用说也知道,一准是八旗贵人,搞不好还是个爱新觉罗呢! 这可得好好亲近一个! 想到这里,王忠孝乐呵呵就一路小跑着上了石桥,先给福全来个马马虎虎的打千礼,笑呵呵地说:“卑职王大头请王爷大安!” 福全笑着上去扶了王忠孝一把,又问:“大头,那个王三顺把银子送到你家了吗?” “托王爷您的福,早就送到了。”王忠孝笑着说,“卑职长那么大,还从没见过那么多现银呢!” 福全笑道:“大头,你以后跟着皇上混,有的是升官发财的机会!” “卑职一定好好终皇上,终大清!”王忠孝站起身,又向观音保拱了拱手,然后又转向了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大官,“这位爷贵姓?在哪里高就?” 这青年大官显得有点腼腆,也还了一礼,开口就是浓浓的陕西口音:“免贵,额姓李,上嗣下兴,现任散秩大臣。” “李……散秩大臣?”王忠孝愣了愣,一时没想起这个姓李的散秩大臣到底是谁?而且散秩大臣是从二品的官,可眼前这位的补服和顶子却都是一品武官的。 边上的观音保则笑着介绍道:“世凯,这位李散秩乃是李定国的公子,在康熙元年拜表来归,封了都统品级,现任散秩大臣。” “原来是李晋……李大(念代)王的公子,失敬,失敬!”王忠孝赶紧给眼前的李嗣兴抱拳行礼。 其实王忠孝在云南的时候认识不少李定国的老部下或是他们的儿子,也听说过这位“晋世子”,其中一些人还挺想念他的,没想到今儿居然在瀛台岛上见着了。 观音保接着又把王忠孝介绍给李嗣兴,李嗣兴则还了一礼:“原来是世凯兄啊,久仰,久仰。” 王忠孝又问:“李散秩今日来瀛台岛有公干吗?” 李嗣兴点点头,一五一十地回答说:“昨日皇上突然召见额,说额弓马娴熟,又通读兵法,还是将门虎子,理应大用,所以要额来做善扑营右翼翼长……可额又不会撂跤,弓马其实也很稀松,真不知怎么做这个翼长?世凯兄你是领班布库,而且武艺超群,还请多多指点与额。” 王忠孝寻思道:这位李定国的儿子看着还是个老实孩子,估摸着来了北京之后就一直宅在家里混日子,昨儿不知什么原因,被康熙挖出来做官了……难不成康熙还指望他去帮着打吴三桂和鳌拜? 他正琢磨的时候,边上的福全却主动开口替他解惑了,“李散秩,皇上叫你来善扑营,是因为知道你是名将之后,所以有个优差要给你去做。” “王爷,”李嗣兴一听有“优差”,马上就来了兴趣,“不知是什么优差?” 福全笑着说:“日前清凉寺的方丈保柱大和尚上奏说五台山一带有盗匪出没,坏了文殊菩萨的清净,想请朝廷发兵剿匪。皇上寻思着要趁这机会让善扑营的壮士们去历练一下,顺便也提携几个年轻一些的八旗将佐一并历练,若是能历练出来,将来遇到战事,朝廷也有可用之将。” 王忠孝听完福全的话却是在心里头大吃一惊! 这个康麻子居然想让李定国的儿子去五台山保卫顺治老和尚……他这是要借刀杀爹吗?这也太黑了吧?还真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不行,不能让小麻子的奸计得逞……可是要怎么做才能保住顺治,并且让顺治给康熙添堵呢? 王忠孝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阿玛正面临李定国之子的威胁的福全,笑着朝瀛台岛一指:“别在石桥上吹风了,咱们先上岛去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回头本王再让御膳房送一桌子好吃的来,咱们好吃好喝上一顿!” 第六十七章 郭药师,郭金宝 在瀛台岛上陪着福全、李嗣兴、观音保他们好吃好喝了一顿之后,王忠孝就借着要回家去“闭门读信”的名义,向粘杆处管理大臣裕王福全告了几天的假。 当天下午王忠孝又去裕王府上拿了一大包从鳌拜府上抄出来的书信文稿,回了大豆腐巷的新家。刚一进门,就听见了于师爷、李辅汉大声和人谈笑的声音,于是就拉住来帮他牵马的王全问了一句:“家里有客?来得是谁?” “回禀二公子,是内火药处的药师郭带着他儿子金宝上门来向春妮提亲了。” “是吗?”王忠孝笑道,“我爹答应了吗?” 他自己当然是挺赞成这门婚事的,虽然郭金宝长得不太好看,家里也没包子张、织造曹有钱。但是人家祖传的手艺好啊!家里面几辈人都是捣腾火药、火器的,以后终大清用得上! 另外,包子长的闺女要当王忠孝的后妈了,这张小包就跟着长了一辈,李春妮也就相对着小一辈了,差了辈份要怎么结婚? 至于曹寅……那可是小皇帝的奶兄弟,原本没差事就算了,现在都已经当上侍卫了,而且还是御前侍卫!春妮好像有点高攀不上。 而且王忠孝还知道康熙对曹寅的信任明显高于对自家父子的信任,如果曹寅娶了春妮,那康熙对他的信任就有可能下降,到时候就少了一条打探康熙动向的渠道了。 所以权衡之下,郭金宝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春妮那丫头,好像对金宝、小包、曹寅都有那么一点不清不楚的意思,好像有点要挑花眼,这可不好,还是早点拿个主意吧。 不过这事儿王忠孝不大好做主,毕竟王辅臣才是一家之主,而且他也不可能让康熙为郭金宝、李春妮赐婚,于是就问王全道:“我爹回来了吗?” “没有,”王全回答道,“老爷刚刚差人来说,他今儿衙门里有事,可能不回来了。” “有事?不回来?”王忠孝心说:这还加上夜班了?这老爹现在也知道要努力了?既然他不回来,那金宝和春妮的婚事,我是不是就可以做主了?不管他了,先答应下来再说!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迈步进了垂花门,然后笑着对正在过厅里面和于得水闲聊的一个四十来岁,五短身材,皮肤黝黑的汉子抱拳道:“药师叔,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对了,金宝的封赏下来了吗?” 火药郭名德全,但是因为配得一手好火药,被人尊称为“药师”……郭药师!听这名字就特别厉害! 郭德全笑着回答说:“托您的福,昨儿刚去内务府办得手续,升了正六品的笔帖士!这官儿比我都大了,算是出息了!所以今儿我就带着他来向春妮提亲了!” 站在郭德全边上的郭金宝一脸得色,一张憨厚的黑脸都快笑开花了,笑着对李辅汉道:“李叔,我已经是正六品了……而且还有大头哥和裕王会提拔我,我将来一定是大官,我娶了春妮,春妮肯定不会跟着吃苦,到时候我和春妮一起孝敬您二位。” “没错,没错!金宝以后一定高官得做!我信他的……他有这能耐!”王忠孝赶紧帮好兄弟说话,“李叔,这可真是门难得的好亲啊!” “是啊,是啊……”李辅汉连连称是,他吃不大准王忠孝的话是不是代表王辅臣,如果是的话,那春妮就只能嫁个又黑又胖的了,“屋里的,你看怎么样?” 李辅汉拿不准主意,只好问自己的老婆。 李张氏看了看郭金宝……没有那种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意思。 王忠孝也看出来了,于是就将李辅汉、李张氏拉到了过厅外头,低声说:“叔,婶,我知道金宝长得不好看,他那个配火药的爹也比不了包子张、织造曹。但你们要相信我和我爹的眼光,金宝将来的前程一定会超过小包子和小寅子。因为这天下啊,又到了将乱而未乱的时候了! 现在鳌拜亡命天涯,平西王磨刀霍霍,而各地的朱三太子又此起彼伏,朝中……主少国疑!你们想想,将来一旦乱起来,是玩火药的前途大,还是做包子和织布的有前途?金宝以后跟着我和我爹混,没准能打出个爵爷来。做包子和织布可到不了这程度!” 现在北京城内的八旗子弟都“学好了”,提笼架鸟到处玩耍的越来越多,真能和郭金宝、张小包、曹寅这样还在努力向上的真个不多。特别是郭金宝还有祖传的手艺——火药郭的火药可是北京城的头一份,要不然也当不上武备院内火药处的“处长”啊! 他家配制火药的手艺据说是和崇祯朝的时候向来北京“上贡”的濠澳“药师”学的,配出来的火药是一粒粒的,烧起来又快又猛又干净,那烟儿都是白色的。 这手艺,传儿不传女!全北京现在就郭德全、郭金宝爷俩会! 如果天下太平,这配火药的手艺也没大用。可一旦战乱再来,那火药郭家凭着这独一份的本事,还怕换不来一个世袭的爵位? “是吗?”李辅汉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妻子,“屋里的,我也觉得金宝不错……小包子现在和春妮差了辈份,寅哥儿的门户又有点高了。春妮过去不合适啊!” “这……”李张氏已经有点动摇了,可又怕闺女不乐意,还在那里犹豫。 王忠孝又道:“叔,婶,吉祥的官儿也快封下来了,正七品的把总……正好是门当户对啊,门当户对才是好姻缘!” 这两日王辅臣、王忠孝他们这一伙人可是一块儿升官发财啊! 原来王辅臣升了内大臣、提督九门兼巡捕三营统领,王忠孝升了头等侍卫、粘杆长,于师爷升了正七品的直隶候补县。而“贤、义、仁、安、全”这五位和于师爷一样参与追捕鳌拜的王家养子或家仆,都给了正六品、从六品的营千总或卫千总,虽然都是候补的,但是有九门提督衙门和粘杆处这两个衙门在王家父子手里,补上缺那是早晚的事儿。 另外,曹寅、张小包、郭金宝他们仨也都得了好处。曹寅现在是三等侍卫,虽然只是“三等”,但却是御前行走……就是传说中的御前带刀侍卫,比王忠孝的大内行走更加心腹! 张小宝和郭金宝一样,都赏了正六品的笔帖士。 这个笔帖士听着好像是个不起眼的文书,但实际上却是旗人升官的直通车。不仅职位众多,而且还可以从九品笔帖士一直干到五品主事笔帖士,升迁容易,速度也快,而且只有八旗子弟和包衣人可以干,被称为“八旗出身之路”。而张小包、郭金宝现在直接就是六品笔帖士,只要稍微努力一下,就能把笔帖士这个官当到“通关”,接下去外放个知府、道员那还不容易? 所以论起官场前途,郭金宝的笔帖士比李吉祥的把总不知道高了多少!只不过李吉祥还有王辅臣这个内大臣当亲叔叔,所以李春妮和郭金宝才算是门当户对。 王忠孝说完了“门户”,又开始那吉祥的前程说事儿了,“而且吉祥当得是武官,将来一准要上战场的!如果能让金宝和火药郭传他一点操炮放枪的能耐,以后就不用冲锋陷阵,躲在后面放放炮就能立功了,多好啊!” 这下李张氏终于点头了……春妮再好也是嫁出去的女儿,吉祥才是两口子的心肝。 看到自己的婶婶点了头,王忠孝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就发现自己的老爹和李吉祥都没露面。 “对了?我爹和吉祥呢?这都快到饭点儿了,咋还不见他俩回来?” 李辅汉笑道:“世凯,你爹新官上任,且忙着呢!昨儿晚上也没回,估摸着今儿又得忙个通宵了。” “哦……”王忠孝点了点头,心说:这是上哪儿忙去了?织造曹家还是定南南格格府?应该不可能是明府吧? 第六十八章 把“终臣”包装成“忠臣”,把“忠臣”变成“终臣” 看着李辅汉和他娘子李张氏一块儿送郭家父子走了,王忠孝这才把一大包书信文稿搁在了于师爷身边的一张茶几上,笑着问:“师爷,您瞧瞧这个!” “这都是从鳌拜家里抄出来的?”于师爷早就知道王忠孝想要利用从鳌拜家里抄出来的黑材料整人和捞钱,看着这一大包好东西,两眼放光啊! 王忠孝点点头道:“有吴三桂、吴应熊的,有尚可喜、尚之信的,有耿继茂、耿精忠的,有孙延龄的,还有……图海图大学士的!我找了一下午才找着这些。” “哎哟,二公子,这些东西可有点烫手啊!”于师爷打开包袱,看着里头的一大捆书信,眉头马上就蹙起来。 “烫手?哪儿烫手了?” 于师爷解开绳子,拿起一封吴三桂写给鳌拜的亲笔信,摇了摇头:“一来,这东西不大好变现……您真敢把这些都卖给平西王世子、平南王世子和靖南王世子? 二来,那三位世子花钱买了这些信,他们就能当上大清忠臣了?皇上就能信他们了?如果皇上不信,这三位早晚坏事,到时候把您供出去怎么办?” “嘿嘿嘿,”王忠孝笑了起来,“师爷,还是您想得周到,不过我已经有对策了!” “对策?您想怎么办?”于师爷问。 “我啊,这回卖得不是信,而是大终臣的身份……是专为三位世子爷量身定做的大清终臣!” 原来王忠孝这次要卖得不是信,而是服务……一个把“终臣”包装成“忠臣”,把“忠臣”变成“终臣”的服务。 王忠孝又道:“于师爷,您觉得这个平西王世子、平南王世子、靖南王世子对朝廷,对皇上,到底是忠还是不忠?” “哎哟,这可不好说,”于师爷摇摇头,“他们仨都是藩王世子,又一直在北京城当人质。要说对朝廷对皇上忠心不二那是不可能的,可要是一点忠心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没有朝廷的支持,他们仨有没有嗣位的那一天都难说啊!他们仨的爹要是马上反了,他们可就得上菜市口挨一刀了!” “嘿嘿,这就对了!”王忠孝用手指轻轻敲打着茶几道,“只要朝廷相信他们仨是大忠臣,同时又认为他们仨的爹爹有贰心,那就有可能扶植小的,而让老的早点退位让贤,来北京养老!” “这……”于师爷都惊讶了,这买卖还可以这样做啊! “这样能行吗?”于师爷还是有点怀疑。 “嘿嘿,行不行的,事在人为啊!” “不好说,”于师爷摇摇头,“平南王、靖南王那边也许能行,可是平西王哪儿有那么好对付?” “平西王……当然不好对付,”王忠孝说,“但如果小皇帝知道平西王世子一直和鳌拜商量着要设计取而代之,小皇帝会怎么想?小皇帝会不会当平西王世子是忠臣?师爷,你说平西王世子他想不想当个大忠臣?” “肯定想啊!”于师爷说,“可是咱们怎么办到?” 王忠孝笑了笑:“只要他想,我就有办法……关键是他能出多少!” “您要多少他都得出!”于师爷说,“那是买命钱啊!” 王忠孝笑着从那一堆书信中抽出一封吴应熊写给鳌拜的,交给了于师爷:“明儿你拿着这封信去见杨起隆……告诉他,跟着我干,荣华富贵全都有!再让他拿着这个给吴应熊看,然后安排我和吴应熊见个面。” “二公子,”于师爷顿了顿,“这杨三……身边可有许多不得志的前朝遗民,您真要把他收为己用?” 王忠孝笑道:“师爷,您不也是个不得志的前朝遗民?现在不照样当了大清终臣?况且这天下……眼看着又要乱了!杨三他们就不想跟着我博一个封妻荫子?” “行!”于师爷重重点头,“我明儿就去和杨三好好说说。” “好!”王忠孝笑着点头,“还有个事也得麻烦师爷你。” “说什么麻烦?”于师爷笑道,“有什么您尽管说就是了。” “师爷,”王忠孝说,“你还记得锦衣卫缇骑的规矩吗?” “锦衣卫缇骑?”于师爷叹了口气,“当然记得……那是我家祖传的手艺!可惜现在用不上了!” “用得上!”王忠孝说。 “怎么用?”于师爷两手一摊,咬着牙,含着眼泪,“大明都没了……都没了……” 没了,才知道宝贵!才知道苦啊! 要是上天能给他于得水一个机会穿越回去,他一准要豁出去保卫大明朝! 不过王忠孝对大明没什么感情……穿清不造反是不行的,他不反他爹也得反——都反的习惯了!但是复不复明的再看吧,就算复了,那也是暂时的,他可是“世凯”加“大头”,窃国窃天下那是宿命! 想到这里,他就笑吟吟对于师爷道:“师爷,这个大明没就没了,但是这个锦衣卫说不定还能再回来……我说的可不是銮仪卫,而是北镇抚司!” “真的?”于师爷一下就来精神了,“皇上要办个北镇抚司?” “没那么大,”王忠孝说,“就办个小号的,就在粘杆处的基础上办……裕王叫我拟个章程出来,这事儿我也不熟啊!要不你来代劳?” “行啊!”于师爷高兴了,压低了声音道,“这可太好了,这个锦衣卫要是回来了,大明朝就……” …… 北京,德胜门内,兴化寺街胡同,索额图的府邸当中,这个晚上也来了一位稀客,内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马佳·图海。 图海图大学士今儿是轻车简从,便服而来的。他和索额图都是正黄旗满洲出身的(明珠是正黄旗的满包衣出身),打小就比较亲近。 两人都是那一带八旗子弟当中少有的好孩子,别的八旗子弟还在烧杀抢掠的时候,他俩就已经在那儿读书习字了,都属于八旗子弟当中的学霸! 都是爱学习的好孩子,又都是一个旗的,当然比较亲近了。 后来大清朝走了狗屎运,定鼎中原坐了天下,就用得上索额图、图海这样的八旗学霸了(其实索额图的阿玛索尼也是个学霸,他们全家都学霸,在满人全是文盲的时候,他们家的人竟然都认字儿!),所以两人的官运都很不错,特别是图海。 这图海早年还国史院当侍读的时候,一次陪顺治去南苑打兔子,居然还没忘记背着“书包”,别人在玩,他在用功,结果把顺治给感动了——他从来就没见过那么用功的人。 图海也由此起家,一路飞黄腾达! 而那么一个积极上进的八旗学霸,现在当然不甘心被鳌拜这个倒霉蛋牵连了。 所以今晚上,图海就带索额图最喜欢的字画来拜访这位圣眷正隆的老朋友了! “索三哥救我!” 在索额图的书房里面,大胡子、国字脸,看上去特正直、特凛然的图海差一点就给索额图跪了。 “麟洲,你这是干什么呀?” 索额图看着自己的好基友一副急哭出来的模样,也是大吃了一惊。 “我,我……”图海叹了口气,“我这些年受了鳌拜、穆里玛不少恩惠!所以,所以有不少书信、禀帖、礼单落在鳌拜的公府里面,可能都让裕王给抄回去了!” 说着话,图海就把一幅索额图亲自创作的仿王羲之的书法作品递上去了。 “这事儿……”索额图接过那幅字展开一瞧……马上就明白了! 索额图仿王羲之的字儿……这能便宜吗? 既然不便宜,事儿一定也不小。 “麟洲,”索额图皱起眉头,“我和你明说了吧……你这事儿可大可小!鳌拜的马屁谁没拍过?我也拍过,明珠也拍过,多隆拍得更卖力,咱们现在不还是皇上的心腹?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这不是得过鳌拜的好处吗?”图海哭丧着脸。 鳌拜这个人难伺候得很,寻常不会给人好处,可是不知怎么,特别看得上图海,关键时刻捞一把,后来又把他扶上马送一程……这个意思,图海这么聪明能不明白?是要栽培他当大清栋梁! 以后鳌拜老了干不动了,说不定就让他当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家。 可是这聪明人不止图海一个……索额图也聪明,还有那个一直在眼馋内弘文院大学士位子的明珠,一样是个聪明人。宫里面那位老太后,就更加聪明了! 索额图想到这里,猛地一拍巴掌:“有了!” 第六十九章 皮条营胡同到了 一辆半旧不新的大车,轰隆隆地滚过了北京外城的繁华街道,转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胡同里面。 胡同口早就有辫子乱蓬蓬,衣服脏兮兮,一看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混混,懒洋洋地站着蹲着。车夫看到他们,赶紧一勒缰绳,不敢再往前了。 坐在车厢里的那人似乎感觉到车子突然停了下来,自己就挑开车帘,探出一张圆脸朝那条胡同看了一眼,然后就是一声叹息。 这人正是王忠孝的左膀右臂,于得水于大师爷。 “客官,皮条营胡同到了……”那驾车的车夫这个时候开口了,“不过只能到这儿,再进不去了。” “无妨……”于师爷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又摸出一小块碎银子丢给那车夫,笑着道,“到这儿就行了!” 那车夫接过银子,还好心提醒了一句:“这位爷,您可得小心了,现在西皮条营胡同、东皮条营胡同一带可不太平,有一伙通州来的混混霸在这里。” “知道,知道,”于师爷笑道,“我是这里的老街坊了,回家看看。” 说完这话,于师爷就掏出一把折扇,展开以后,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哼着小曲儿,就跟个来逛八大胡同的文人骚客一样,摇头晃脑地向皮条营胡同里走去。 这个皮条营胡同在明朝的时候被称为半边街,因为早先就是大街一侧有房子,另一侧是个大水坑,还是片“水景房”。现在水坑早填上了,变成了一条又窄又长的胡同,又由于这条胡同正好就在八大胡同那一片,经常有苦命的小姐姐在胡同里头拉客,于是就得了个“皮条营”的名头,久而久之,东西皮条营胡同的名头就叫响了。 但实际上这皮条营胡同里没有几间青楼楚馆,也没有位列“八大”,倒是开了不少镖局,还有几家臭豆腐厂——历史上大刀王五的镖局和王致和老号就在皮条胡同。 另外,皮条胡同里也没有“拉家”,这里是外城,没有满洲权贵会住这里。不过明朝没了账的时候倒是有个赫赫有名“皮条胡同于家”,那可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缇骑世家! 这个锦衣卫的缇骑和那些世袭的千户、百户不是一回事儿,他们是干脏活的,得有真本事才行,混日子的世袭锦衣卫可干不了。所以这缇骑于家并不是当年跟着朱元璋、朱棣打天下的淮西军户的后裔,而是开武行、跑江湖、收“保护费”的“大侠”出身……八大胡同一带的小姐姐,当年就是皮条胡同于家保护的。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老于家当缇骑的时候得罪人太多,大明朝一完蛋,那些个仇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结果老于家就落了个满门忠烈,只剩下于得水一根独苗…… 不过现在于得水可抖起来了,他现在是九门提督的大师爷,皮条胡同于家可算是复兴了! 守在皮条胡同入口处的混混中有人认识于大师爷,马上就领着下面的小混混上来躬身行礼,还说了句:“给于爷请安了!” 于师爷扫了那领头的混混一眼,摇了摇扇子,笑着问:“郑得胜,你家杨爷在家吗?” “在,在家呢!” 名叫郑得胜的混混赶紧招了招手,马上就有两个大个子混混上前和他一起拱卫着于大师爷,一块儿进了狭窄细长的胡同里面。 一行人沿着胡同一路疾行,没一会儿就进了一所破破烂烂的院子。院子里面杂物陈设,光线灰暗,还停着几辆看着非常破旧的大车。院子里头的气味儿也有点冲,到处都弥漫着各种臭烘烘的气味,饶是跟着王辅臣在军营里面混了好些年到于师爷都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于师爷赶紧用力扇了几下扇子,低声问身边的那个郑得胜:“杨起隆呢?”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院子里头的一扇房门被人推开了,一身月白长衫的杨起隆拎着袍子笑呵呵迎了出来,看见于师爷就是一个拱手:“于大哥,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于得水看着他,突然微微一笑:“杨三,我家就住在皮条胡同,我回趟家还用得着大风吹?” 杨起隆则是苦笑:“也是,如果我没记错,对门那一片是您的老宅吧?以您现在的身份地位,要回皮条胡同来住那是易如反掌。哪里像我,这辈子都回不去老宅了。” “是吗?”于得水笑着摸出了王忠孝交给他的那封信,在杨起隆眼前晃了晃,“杨三,回家的机会来了……就看你想不想要了!” “这是……”杨起隆接过那封信,看了看信封上的文字,顿时就是脸色一变,然后愣愣地看着于得水。 于得水压低声音道:“大清朝也要办北镇抚司了……专门对付鳌拜、吴三桂和朱三太子!杨三,如果我没记错,您和吴应熊还有朱三太子都挺熟的。是吧?” 杨起隆笑了笑:“于大哥,您的意思是让我去帮着抓朱三太子?” “抓伪朱三太子!”于得水看着杨起隆,“怎么样?干不干?” “干!”杨起隆笑道,“不瞒您说,我是最懂伪朱三太子的!” 于得水笑道:“还有更好的事儿呢!” “是吗?还有什么好事儿?” 于得水压低声音道:“帮助裕王爷放债收账……这个裕王爷要替皇上管大清朝的北镇抚司的!到时候会有很多钱要收,债要放,所以就打算搞个钱庄银行专门干这个!杨三,我家二公子可把你推荐给王爷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知道,知道!”杨起隆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杨起隆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王忠孝会那么看重自己……看来他对自己的妹子那是“真爱”啊! 想到这里,杨起隆就抬手一指客厅大门,笑着说:“于大哥,里边请……咱们慢慢细谈!” “好!咱们好好谈谈!” …… “奴才实在是不知道鳌拜有如此狼子野心啊!都怪奴才糊涂,一门心思想要做官,好为皇上和太皇太后效力,这才去拍鳌拜的马屁,谁知道这鳌拜竟然和董卓、曹操是一路货色!奴才还拍他的马屁,奴才有罪……” 安静的慈宁宫内,就听见一个老男人哭得抽抽搭搭的。布木布泰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眯着小眼睛,一张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跪在她面前的,正是图海。一脸丧气样的又说又哭,说到动情处,还不住地在地上碰头。苏麻喇姑侍立在老太后身后,索额图则在老太太身旁站着,偏着脸儿看着老太太的脸色。 好容易等到图海避重就轻地请完罪,布木布泰才慢慢地说:“请罪的折子递了吧?皇上怎么看?” 图海回答道:“递了,奴才今儿一入宫,就把请罪的折子递上去了。” 索额图则说:“回禀太皇太后,皇上并没有说什么。这几日请罪的折子很多,皇上都快来不及看了。” “哦,”布木布泰道,“那就是法不则众啊!鳌拜当权那么些年,又那么老凶的,底下人谁敢不拍他马屁?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皇上不会深究的。” “可是,可是奴才的的确确受过鳌拜的提携……”图海趴在地上,流着眼泪说,“奴才当年被罢官抄家,眼看就要去宁古塔了……都是鳌拜说有先帝的遗言,才把奴才给捞出来的。再后来奴才又随着穆里玛去湖广剿贼,奴才并不会打仗,都是穆里玛能打,灭了那伙闯贼余孽,让奴才白得了个大功。所以奴才之前是真心感激鳌拜的,奴才实在有罪!” 布木布泰点点头,说:“捞你出来是先帝的意思,你不必感激鳌拜。至于和穆里玛一起去湖广立功,的确是鳌拜提携你,你感激他也是人之常情。回头和皇上说清楚就好,皇上不是不讲理的人!” 第七十章 太好了,党争又来了! “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遏必隆……图海?怎么还有图海?王大头,你数仔细了吗?” 乾清宫南书房内,康熙皇帝放下手里的折子,看着刚刚被他召入宫中的王忠孝,一脸的难以置信。 康熙把王忠孝叫进宫,是向他打听从鳌拜家里抄出来的书信和文稿的情况的。 这些书信文稿上到底写了点什么,王忠孝是来不及细看的,所以他能报告的就只有“大数据”了——一共有多少信?谁的信比较多? 而王忠孝上报的“给鳌拜写信大赛”的前五名,分别是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遏必隆和图海! 前四名还好说,毕竟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这三人都是镇守一方的藩王,和鳌拜有许多公务上的往来,自然少不了上禀帖,另外还有什么炭敬、冰敬、年敬、节敬、喜敬等等,还有一大堆的保举信。而排第四的遏必隆虽然不是藩王,但却是个老滑头、墙头草,看到鳌拜势大就去拍马屁也是正常的。 可是图海居然排第五……这个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图海,居然给鳌拜写了那么多的信,实在有点出乎康熙的预料了。 “回禀皇上,”王忠孝回答道,“从鳌拜那里抄出的书信文稿实在太多,这才一天时间,奴才根本整理不过来。奴才报给皇上的,只是从鳌拜的书房中抄出来的书信文稿的情况。” 他这个话当然是留了“活口“的——鳌拜又不会在书信文稿上注明存放的地点,谁知道是从哪儿抄出来的?还不是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皇上,能够被鳌拜收在书房里面的信一定是鳌拜本人觉得比较要紧的。”和王忠孝一起过来的福全这个时候也在顺手在图海背后轻轻扎了一刀。他倒不是存心和图海为难,就是随口一说。 “皇上,”内弘文院学士明珠赶忙借着这机会,不阴不阳地补充道,“图海素有忠诚恭谨之名,天资又极为聪明,也很会做人,朝中的官员和他的关系都很好,鳌拜也很看重他,愿意和他亲近,不过奴才以为图海应该不会参与鳌拜的造反密谋。” 高!实在是高啊! 听了明珠的一番话,王忠孝已经在心里面给自己的这位老师叫好了。 明珠的话看似没有什么杀伤力,而且还有帮图海说话的意思。但实际上却拿住了图海的要害,而且恰到好处。 图海忠诚恭谨又聪明,还会做人、会做官,可以赢得鳌拜看重,但又不参与鳌拜的密谋,这说明什么?说明图海就是个会拍马屁的官场老滑头! 康熙少年英主,要用的是干劲十足的官员,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官场老油条。 如果明珠要给图海扣一个“鳌拜死党”的帽子,那就得有实锤的证据。这是比较难搞的,图海又不傻,怎么可能在白纸黑字上和鳌拜讨论挟天子、令八旗的事儿?他给鳌拜写那么多东西,除了请示、汇报,估计就是拍马屁。鳌拜大权在握的时候,谁不拍他马屁?拍马屁要是充军、杀头,那大清官场还不得给清空了? 所以明珠就先给图海来了个官场老油条……这顶帽子可扣得瓷实! 因为这个图海的确是挺滑头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在鳌拜治下爬不到如今的地位啊! 既然图海是个拍鳌拜马屁的滑头,那他的大学士就不能再干下去了……只要图海下去了,明珠就能如愿以偿地当上大学士。 不过王忠孝对这个效果不大满意啊! 这个图海是大奸佞,必须弄死才保险,不仅要弄死他一个,最好再搞出个图海一党,一起弄死才好。 可是大清小英主康熙却轻轻点头,似乎已经听信了明珠的错误言论。 就在康麻子要下旨免去图海的内弘文院大学士一职的时候,一个守在南书房门口的小太监突然飞也似地跑了进来,跪在康熙跟前,大声禀报道:“禀皇上,大学士索额图、图海请见。” 什么?索额图和图海一起来了? 王忠孝马上就来精神了,这索额图和图海一起来不可能是巧合,他一准是来帮图海这个奸佞说话的,这是要结成奸党啊! 既然大清朝廷出了奸党,那终臣们肯定要要结党!一边是奸党,一边是终党,互相撕扯下去,那大清肯定完啊!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师兼同党纳兰明珠,只看见纳兰明珠脸色稍稍有些阴郁……索额图和图海一块儿来觐见,只能说明一个事儿,就是索额图要拉图海一把了! 而索额图是走通太皇太后门路的,有太皇太后出面,小皇帝怎么都要再给图海一个机会,至少暂时不会撸了他的大学士。 明珠想当大学士的心思别人不知道,索额图索老三还能不知道?明明知道,还要拉图海一把,这不摆明着要当一条挡人前程路的恶犬吗? 这个时候康熙开口了:“宣!” 紧接着就是一个太监的声音:“宣索额图、图海觐见!” …… 杨三茶馆,戒备森严! 三郎相会的门徒今儿一大早就把茶馆一楼所有的位子都占了,从开门占到了快要中午的时候,还没有离去的意思。整个茶馆底楼,全是穿着短衣,腰里别着短柄斧头的粗壮汉子,坐在那里一边儿喝茶吃点心,一边儿大声谈笑,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难不成约了谁要在珠市口这边打架抢地盘? 反正看到这架势,自然没有寻常的客人赶来杨三茶馆喝茶了。 而在杨三茶馆二楼的一个雅座包间里面,这个时候正坐着两个穿着长衫的男子,其中一人正是杨三茶馆的东家杨三杨起隆,而另外一人则是平西王世子吴应熊。 吴应熊手里拿着张信纸,正借着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在那里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才啪的一声,把信纸拍在了跟前的八仙桌上,一双肥嘟嘟的巴掌捂在脸上,深深叹息:“我阿玛写这信的时候,也不知道鳌拜要,要造反啊!他在信里头说要唯鳌拜马首是瞻的意思真不是要跟随鳌拜反了……” 杨起隆似乎很赞同吴应熊的话,连连点头道:“对对对,世子爷所言极是……天下人都知道令尊是不可能跟着鳌拜造反的。”说着话,他挑起大拇哥,“令尊可是拥兵过十万的大英雄,怎可久居人下?如今朝廷已经没有了鳌拜这根擎天之柱……世子爷,您是不是想跑出京师,潜回云南?在下可以为世子爷安排一下,保管出不了岔子。” “不,不,不……”吴应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是忠臣,我阿玛他也是……忠大清的!我不能逃,而且也逃不了!” 杨起隆笑道:“世子爷,您要是不打算跑,那不如由小的出面,把王世凯给约出来,您和他好好谈一谈,看看有什么救命的法子?” “有法子……有法子了!只要见到世凯,我就有办法!”吴应熊忽然想起了什么,连连点头道,“杨三,有劳你了……赶紧给我安排,越快越好!” “好,明儿,明儿就安排您和王世凯见面!” …… 第二天一大早,得到邀请的王忠孝和于师爷一块儿走崇文门出了内城,去了珠市口大街上的杨三茶馆。 他是来和杨小环约会的。前日杨起隆亲自到豆芽菜胡同送的那封信,就是杨小坏写给王忠孝,约他来杨三茶馆会面的。不过当时没约时间,只说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来。不过昨儿傍晚,杨三却托人捎来了口信,约王忠孝第二天上午在杨三茶馆见面详谈。 谈王忠孝和杨小环的好事儿! 王忠孝“换魂”以来的处男生涯,眼看着就要结束了。 一想到“赛玉环”杨小环的身子,王忠孝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走路的步子也轻快了起来,都快赶上竞走了。 这可就苦了个子不高腿不长的于师爷,都快要小跑了,也只能勉勉强强追上王二公子,跑到杨三茶馆门口的时候,于师爷都快喘不上气儿了。不过他还是没忘记替王忠孝喊上一嗓子:“杨三爷在吗?豆芽菜胡同王二公子到了!” 于师爷的话语刚落,就看见杨起隆一脸喜气地从茶馆里面冲了出来,见着王忠孝就行了个打千儿礼:“王二公子,里面请,楼上请!” “上楼?”王忠孝看了看茶馆一楼,没多少客人啊! “楼上雅座,”杨起隆笑道,“小环就在雅座里等着您呢!” 雅座……好啊!方便! 王忠孝哈哈大笑,甩着膀子就往茶馆中走去…… 第七十一章 吴应熊卖爹 上 杨三茶馆的二楼有两排雅座间,一个八个包房,王忠孝上楼的时候发现大部分的包间都是空的,房门开着,里头空无一人。只有距离楼梯口最远的一个包间大门闭着,门口还站着两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还抱着齐眉短棍,跟两尊门神似的。 不过王忠孝并没有这么在意,他早就认识这俩猛男,他们一个名叫向华,一个名叫郑得胜,都是通州漕工出身,还是杨起隆的三郎香会的弟子,当然也是杨起隆手底下的打手! 王忠孝在海淀的精武门开馆授徒的时候,他俩就跟着杨起隆来过几次。还因为看不惯王忠孝“轻薄”杨小环,和王忠贤、王忠义切磋过几下,然后就不打不相识了。 两尊“门神”看到王忠孝、杨起隆、于师爷三个人来了,赶紧向他们抱拳行礼。王忠孝还笑呵呵和他们招呼:“向五,郑六,小环在里面吗?” “在啊,”名叫郑得胜的汉子咧嘴笑了笑,“早就来了,都等你好一会儿了。” “哈哈,”王忠孝拍了拍郑得胜的肩膀,“向五、郑六,等我的好事成了,也给你俩在粘杆处安排个外委的差事,到时候你们可就是官了。” 说完他就推开包间的大门,迈步走了进去,一边走还一边嚷嚷:“小环,小环……等急了吧?为师来也!” 他刚嚷嚷完,就发现情况不对。里面哪有什么杨小环?只有一个面貌忠厚的胖子,正是和王忠孝仅有数面之缘的平西王世子吴应熊! 王忠孝刚想问这个吴应熊是哪儿来的,杨起隆和于师爷也来了,然后就听见包间的大门吱呀呀合上了,接着又是“咔嚓、咔嚓”两声,好像是上门杠子的声音。 王忠孝回头看着杨起隆,刚想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又听见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向华、郑得胜这俩货把齐眉棍当成门杠子插上后跑下楼去了。 这什么意思?要绑架朝廷命官吗? 王忠孝的右手已经搭在刀柄上了,双目灼灼,瞪着杨起隆。 杨起隆笑道:“王侍卫,今儿请您过来的的确是小环……只不过平西王世子现在遇到一点儿麻烦,而且他又对我和小环有恩,所以才安排了这么一出,请您先和世子聊一会儿。小环随后就到!” 一旁的于师爷也跟着帮腔道:“二公子,您就跟世子爷说个话吧……毕竟您可还惦记着吴家的小菟呢!” 原本坐在那里愁眉苦脸的吴应熊一听于师爷提及“小菟”,马上就精神起来了,“什么小菟?是吴小菟吗?” 于师爷点点头:“正是,我家二公子和吴都统的女儿小菟是两情相悦,还私定了终身。世子爷,您看这事儿……” “没问题!”吴应熊拍着胸脯笑道,“包在我身上,这事儿我能做主,我马上安排!世凯,小菟可是我的侄女,你娶了我的侄女,就是我的侄女婿了,这下你可不能见死不救了!” 听吴应熊这么一说,王忠孝倒是不忍心看着这货因为忠大清而死于非命了。 想到这里,他干脆就在吴应熊对面落了座,然后望着吴应熊道:“世子爷,您到底遇上什么难处了?该不会……鳌拜在你家躲着吧?” “什么?鳌拜怎么……怎么可能在我家?”吴应熊差一点就给吓出心脏病,“世凯,你可别冤枉好人啊!” 好人?对了,你的确是好人! 王忠孝打量了一下吴应熊,心说:你们老吴家全员恶人,连吴小菟这个大美人都不是好人,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好人呢?你真不是吴三桂捡来的? “既然鳌拜不在你家,”王忠孝问,“那世子爷又为什么跑到这茶馆里来?” “这不是我阿玛还有我……给鳌拜写了许多表忠心拉关系的信吗?”吴应熊一脸焦虑地说,“现在鳌拜不知失踪,如果这些信落在皇上手里,恐怕会引起误会!” “什么误会?”王忠孝一本正经地问。 “当然是误会我阿玛会勾结鳌拜造反了!”吴应熊忧心忡忡地说。 “世子爷……”王忠孝也忧心忡忡地看着吴应熊,“关于平西王造反的事儿……真正有误会的人,不会是您吧?” “什么?什么意思?”吴应熊惊恐地看着王忠孝。 王忠孝说:“世子爷……其实大家伙都没误会王爷,王爷真的在准备造反啊!这事儿不仅朝廷里面大多都心知肚明,云南那边的人就更清楚。虽然王爷现在还没反,但是各种造反的准备可一样没落下,都在按部就班的在做。全天下大概也就您把王爷当大清忠臣了!” 其实王忠孝骗了吴应熊,因为当今天下认为吴三桂还是个大清忠臣的人还有一个,就是吴三桂自己……别人都知道他要造反了,就他自己当局着迷,这也没谁了。 “真的?我阿玛真的……要反了?”吴应熊听了这话都快给吓哭了。 “当然是真的!”王忠孝反问,“世子爷,前一阵您就没问过我位那未来的岳父老泰山?” 吴应熊嘟哝道:“没,没有……他也没主动和我说啊!” “他一准以为你都知道了。”王忠孝同情地看了吴应熊一眼,“世子爷,要不……你赶紧跑吧!” “跑……”吴应熊摇摇头,“我怎么能跑?我府里还有老婆,还有儿子和闺女。我是一家之主,我不能丢下他们一个人逃命啊……” 王忠孝连连摇头,心说:你一定是吴三桂捡的!老吴家就没你这样的顾家好男人! 看见王忠孝在摇头,吴应熊都快哭了:“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我真的没救了?” 旁边的杨起隆好像和吴应熊挺好的,也帮着他说话道:“王侍卫,您和裕王不是挺好的?能不能请裕王跟皇上美言几句?” “王侍卫,我,我能当一个富家翁,和格格白头偕老,便心满意足了……这也不行吗?” 看着这好男人吴应熊哭哭啼啼的模样,王忠孝就笑道:“世子爷,我现在倒有一个法子,若是成了,世子爷不仅可以保住性命,甚至能让您当上平西王!” “不,不,不……我不要当平西王,”吴应熊摇摇头道,“拥兵自重的藩王从来都没有好下场,我能在北京当个富翁就够了。” 王忠孝点点头,笑道:“对,对,您不想当平西王!您是忠皇上,忠大清的!” “没错,我就是忠皇上、忠大清的!”吴应熊连连点头,仿佛是遇到了知己。 王忠孝接着说:“而且您还主张撤了平西王府的藩……因为您也觉得平西王府独霸一方早晚会搞出藩镇之祸。到时候可就是天下大乱,而且对吴家也没有什么好处。毕竟自古以来,以一隅抗天下的藩镇,几乎都难逃覆灭的下场!” “就是,就是……”吴应熊低声说着,“如今大清的天下已经稳了,西南藩镇如果敢反,就是凭一己之力抗天下,怎么可能有活路?还是及早撤藩为上!” 王忠孝一字一顿地说:“而且您还给鳌拜写了几封密信,把嗣位后就撤藩的想法一股脑都告诉了鳌拜!” 吴应熊闻言一惊:“什么?我,我可没有写过这样的信……” “真的没有这样的信?”王忠孝笑道,“要不现在写几封吧!” “现在写?”吴应熊瞪大了眼珠子,“写什么?” “第一封就写您不想当平西王,只想做一个富家翁,和格格白头偕老,请鳌太师成全云云的。”王忠孝思索着说,“第二封就写您经过再三考虑,同意鳌拜提出的建议,在你嗣位为王后,配合朝廷撤藩……以换取吴家的王爵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第三封……就写您想在令尊六十大寿时由鳌太师亲率八旗劲旅,护送着回云南去为令尊祝寿。并且趁着令尊到川滇边境相迎的时候,恳请令尊让出王位,并回北京养老!” 包间之内,一片死寂。 王忠孝的话说完了,然后就望着吴应熊,似乎在等待对方的答复。 而吴应熊则呆若木鸡,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沉沉一叹道:“世凯,你……你是要我出卖我阿玛求活吗?” 王忠孝点点头:“世子爷,现在这情况,您要活命,又不愿意一个人逃走,就只能卖了您的父王!” …… 第七十二章 吴应熊卖爹 下 “不可,不可……我可是孝子……” 一想到自己要卖爹求活,大(带)孝子吴应熊就瘫坐在椅子上,一副泪流满面加于心不忍的孝顺模样。越看越不像“吴冲冠”的儿子……吴三桂冲冠一怒的时候,那可是六亲不认,哪儿知道有亲爹? 吴三桂要知道自己的儿子那么窝囊,也许真的要把脑袋瓜子上的帽子摘下来看一看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上前一步,拍了拍正欲痛哭流涕的大(带)孝子吴应熊的肩膀,温言道:“世子爷您也别难过了,其实世子爷还是可以终孝两全的!” “我,我可以吗?”吴应熊抹了抹还没流出来的眼泪,有点狐疑地看着王忠孝。 “当然可以!” 王忠孝非常肯定地点点头——要终孝两全可太容易了,只要一脚踩进王忠孝给他挖得坑,然后一定会越陷越深,越来越终,最后一准能掉进终孝两全的巨坑里去的。 吴应熊望着王忠孝:“世凯,你教教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忠孝两全?” 王忠孝说:“世子也写给鳌拜的第三封信上的办法,其实就是个忠孝两全之策……虽然您卖了您爹,但这并不妨碍您当孝子啊!” 吴应熊瞪大了他的小眼珠子,一脸诧异地看着王忠孝,“都把爹卖了,还能算孝子?” “当然了!”王忠孝非常肯定地说,“世子爷,您好好想想,平西王今年多大年纪了?今年都五十八五十九了,转眼可就六十了……一个六十岁的老人家,还在云南那样蛮荒之地日夜操劳。 而您身为人子,正当壮年,却呆在北京城里面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全靠年迈的老父供养……这是孝子所为吗? 您再仔细想想,您这么多年在北京这里,有赚过一文钱寄回去云南去孝敬老父吗?您这样还能算孝子?” 原来这个吴应熊就是啃老的北漂宅男啊!漂在北京那么多年,啥正事儿都没干过,就是在混吃等死。虽然他的妻兄顺治替他解决了工作和内城的大房子,但是那点“微薄”的俸禄根本维持不了他在北京的花销,每年都得老爹吴三桂给他打钱。 这样的啃老宅男,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孝子吗? 吴应熊叹了口气:“我,我……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啊!我在北京这边就是个人质,无权无势,想要贪一点都没处可贪,拿什么去孝敬老父?” 王忠孝又道:“世子爷,您要只是在北京当个靠年迈老父供养的不孝子也就罢了。毕竟令尊是当平西王的,也不在乎那点银子。可问题是令尊年现在老昏聩,又被一群造反成性的奸党包围,早晚是要造反的!到了那时……” 说着话,王忠孝一挥手,就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吴应熊脖子一缩,脸上全都是惶恐——他可不觉得自己的老爹造反能成!造反失败了,那可就是全家死光光! “造反造砸了,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满门抄斩了不就无后了?”王忠孝说,“世子爷,那可是您的亲爹啊!您要不管管他,您可就把于礼有不孝者三事都占全了……您看着您爹要造反而不管,就是陷亲于不义!您都那么大了,还靠爹养着,那是不养父母! 您爹造反后,您被满门抄斩,那就是无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况且,到时候您都满门抄斩了,还能算忠臣吗?您可就是不忠不孝,遗臭万年了! 如果您能在朝廷精兵的加持下,用汉高帝游云梦之计,将您阿玛诓骗出昆明老巢,再来个劝父退位,嗣位为王,并且将老父送到北京养老,使之能安度晚年。 同时您再配合朝廷撤了平西王府的藩,用平西王和朝廷交换一个世袭罔替的亲王……以后吴家可就能与国同休了!这难道不是忠孝两全吗?” “对啊!”听到这些话,吴应熊终于瘫好了,咬着牙道:“这就是忠孝两全啊!世凯,你可真是我吴家的救命恩人啊!就照你说的办……我得把我阿玛诳到北京来养老,我自己先当平西王,再撤了平西藩!” 吴三桂要听见这话,估计这儿子就不要了,就让吴应麒当世子,然后爷俩一起冲冠一怒反大清了。 王忠孝则轻轻吁了口气儿,笑着对吴应熊道:“世子爷,您赶紧照着我刚才说的给鳌拜写信吧……最好今天就把信写好了交给我,我明儿就把这信混进从鳌拜公府里抄到的书信当中,这样皇上就能知道您是大清真忠臣了! 世子爷,这草稿我已经替您打好了。” 王忠孝说着话,就摸出了三张信纸,一一交给了吴应熊。 吴应熊接过信纸看了看,写得还真不错,第一封信是卖爹加表忠心的——卖得当然是亲爹吴三桂,忠得当然是康熙小皇上了! 为了当忠臣连爹都不要了,康熙看了还不得感动哭了? 第二封信则提出了一个为国捕爹之计——这个卖爹可不是口头上卖,还有实际行动呢……如果不是小皇帝动手对付鳌拜太早,吴三桂这个爹说不定就真给卖了! 王忠孝为吴应熊设计的方案就是利用吴三桂过六十岁生日的机会,由穆里玛亲率数千八旗天兵护送吴应熊和建宁公主夫妇去云南给吴三桂贺寿。 吴三桂听说儿子、儿媳来了云南,而且还是鳌拜的兄弟护送着来的,一定会离开昆明老巢去迎接——儿子、儿媳他可以不去接,但穆里玛是一定要去接的。而且吴三桂也不可能带上几千上万大军去迎接啊,那不是成迎战了? 这就给了穆里玛突然发难,抓捕吴三桂的机会! 吴三桂一旦被抓,吴应熊就能马上拿出以皇上名义下达的召吴三桂入京辅政,并命吴应熊主持平西藩务的圣旨! 第三封信则是一封感谢信和保证信,感谢鳌拜对“捕爹计划”的支持,同时保证嗣位之后主动配合朝廷撤藩…… 看完这三封信,吴应熊都快给王忠孝跪下了:“恩公啊,世凯……你是我的恩公,是我全家的恩公啊!小菟的事儿包在我身上,马上给你办,回去就办!” 王忠孝赶紧扶住他,笑着道:“世子爷,我知道您是真正忠于大清的……这三封信虽然我写的,但里面一字一句都是你的心里话啊!” 吴应熊都哭了,“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世凯啊!” 这个吴应熊这回倒没说错,全天下最知道吴应熊有多忠大清的大概就是王忠孝了! 想到这儿,王忠孝又道:“世子爷,您快点写吧……回头还得夹塞进从鳌拜家抄出来的那一堆文稿当中去!” 吴应熊一边擦眼泪,一边点头道:“好好,我马上写……就在这里写!杨三哥,你这有文房四宝吗?借我用一用!” “有,有,有……我这就让人去拿。”杨起隆说着就转过身,大声对门外喊道,“小环,快开门,拿文房四宝来!” …… 第七十三章 这才是自己人啊! 随着“吱呀呀”的一阵响动,包间的门果然被人推开的,出现在门外的果然就是一脸不高兴的杨小环,小嘴撅着,一对眸子里还有泪花儿晃动的痕迹。 这是……伤心了?吃醋了?还是装可怜? 王忠孝一看杨小环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一定是在外面偷听到了吴应熊要把吴小菟嫁给自己的事儿了……在这之前,王忠孝可从没和杨小环提过吴小菟。 倒不是因为王忠孝太“渣”,而是他担心杨小环一旦知道那个“八面观音”的存在,会有一种“天女在侧、自觉形秽”的感觉。毕竟那吴小菟的长相实在太美,是那种从各个角度看过去,都美艳绝伦的美女。如果和别的美女站在一块,那可就把别人比成绿叶了。 而杨小环虽然也是非常出众的美女,但她美得并不匀称,不是四面八方看过去都美,而是某些地方特别突出。当她穿上宽大的衣衫再看时,就显得肥胖了。而且她的五官也的确不如吴小菟精致、秀丽…… 所以,为了照顾小环的情绪,免得她知道有这么一个大美人姐姐存在,而和王忠孝分手,王忠孝就不得不瞒着她一点了。 现在杨小环知道了真相,又是一副好委屈的模样儿……看来得好好哄哄她了。 正在王忠孝琢磨着要说点甜言蜜语,再送多点礼物的时候,杨起隆却抢先开口了:“小环,快去拿笔墨纸砚来给平西王世子使用。然后再到乙字间来,我要和你师傅商量你的事情……你去端点茶水糕点过来伺候,快去吧!” 这就打发了?不用哄吗? 王忠孝还没反应过来,杨小环已经给王忠孝和杨起隆行了个福礼,说了声“是”,然后一扭一扭地走了……有些日子不见了,这身子成长得更丰润了。 王忠孝正在欣赏美人背影的时候,杨起隆已经指着楼梯口的一个包间,对王忠孝说话了:“世凯兄,咱们别妨碍平西王世子给鳌太师写信了……还是换个包间说话吧!” “好!” 王忠孝点了点头,又冲吴应熊拱了拱手,然后就和于师爷一块儿,跟着杨起隆一起走进了另一个包间。三个人分头落座之后,王忠孝就给于师爷递了个眼色,于师爷也不矫情,直接就入了主题。 “杨三哥,我家二公子现在可是一等侍卫兼粘杆长,还有了世职……他爹爹王老爷还是堂堂九门提督兼内大臣!而且他对你们兄妹又这么照顾,有什么好处都想着你们,这回还要把你举荐给裕王当瑞信堂的掌柜,还要给你安排个官身……这可是知遇提携之恩啊!难道还换不来小环的芳心吗?” 杨起隆听于得水这么一说,也是一副感激涕零状——很明显,他早就打算把妹子献给王忠孝……至于“献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那可就难说了。 而王忠孝却没等杨起隆顺着于得水的话把妹子献出来,就抢先开口,还吐了一点真言:“师爷,你可别这么说。我可不是为了小环才提携杨三哥的,其实我是为了杨三哥才收小环为徒的。” 杨起隆被王忠孝的话吓一跳! 王忠孝馋他妹子杨小环的身子他是很理解的……“赛玉环”嘛! 可是王忠孝现在却说是为了杨起隆本人才收杨小环的!这什么意思啊?难道王忠孝他和那群喜欢“兄弟情”的八旗子弟(由于多阿玛定鼎北京时禁止风尘女子在北京城做买卖,所以八大胡同有一段时间主营“男男”)一样? 想到这里,杨起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可也是个美男子…… 王忠孝看见杨起隆的表情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往心里去,而是继续说着自己想法:“杨三哥,虽然我才回北京没多少时日,但我毕竟是正白旗的包衣人出身,在内务府上三旗里面朋友不少,想要打听某人的背景还是小菜一碟。所以杨三哥您是什么样的人物,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杨起隆听到这话,才知道刚刚误会了王忠孝,所以脸上的古怪表情也变成了凝重。 王忠孝接着道:“杨三哥,我知道您是前朝的遗臣之后,祖上也是世受明皇恩典的!不过这没什么,我爹还当过两回明朝的臣子呢!这并不碍着我当大清的终臣啊!三哥,你说是不?” “对,对,”杨起隆连连点头,笑着道,“我这不是也要当大清的臣子了吗?世凯兄刚才不是说要举荐我当官吗?以后我也是大清的终臣了,咱们可要同殿为臣,一起终了大清。” “杨三哥,”王忠孝看着杨起隆说,“咱们往后可不仅是同朝为臣,还是亲戚,还是同党!” “同党?”杨起隆一愣。 “君子不党,但我们不是君子,我们是终臣,为了终大清就必须结党!”王忠孝缓缓地说,“杨三哥,我知道你在北京外城,在通州一带有不少门徒。而我家也是许多亲兵家丁,幕僚故旧……我的精武门也收了许多徒弟。 若是咱们两方面能联手,今后无论是官场还是江湖,我等终党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你我也早晚可以达成夙愿!” 夙愿?什么……夙愿?于得水到底和这个王世凯说了些什么?这王世凯又在想什么? 杨起隆皱了皱眉,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 王忠孝接着说道:“杨三哥,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是身处江湖而心在朝堂之士。但是如今的天下,英雄好汉都不怎么容易出头了,三哥若想实现心中抱负,就得和能够在官场朝堂上站稳脚跟的人互相提携……我纳小环为妾,其实就是想和你结个亲,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他的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把杨起隆在北京外城和通州还有运河上的那点儿势力都收为己用。 杨起隆沉默着不说话,眉头只是轻轻皱着。 他的确是有大志向的! 而且他也看出了大清天下很快就要经历一场藩镇之乱——这事儿许多人都能看出来,也就是正在给鳌拜写信的吴应熊一点没看出来。 不过杨起隆的口风很紧,就是底下过命的兄弟,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顶多就是知道他是前朝遗臣之后,还和一些游走四方的反清志士有往来。 当然了,这也不能说明他也想反清复明,因为他和北京内城里头的许多大清忠(终)臣,譬如吴应熊、尚之信、耿精忠等人关系密切。也许他是通过江湖上的关系,在替大清终臣们办事儿呢? 而他把妹子送到王忠孝身边,其实就是想利用王忠孝发展自己的势力,并不是想跟王忠孝混,老老实实当小弟……另外,杨小环这样的妹子,杨起隆其实还有不少。 杨起隆那个把N子房卷包烩的老爹给他留了许多好妹妹,所以杨小环对杨起隆而言,也没那么重要。 可是王忠孝现在却点明了是为了他杨起隆才收杨小环的,这就是要把杨起隆的势力全给收了,这可让人有点为难! 正在杨起隆为难的时候,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就看见杨小环捧着一个摆了茶壶、茶碗和一碟糕饼的盘子走了进来。然后她又一声不响地将三个茶碗摆在了杨起隆、于师爷、王忠孝跟前,还亲手为他们仨倒了茶,最后站在了王忠孝的身后。 这杨小环虽然才去了一会儿,但已经换了一件白狐皮镶边的紧身小袄儿,将身段勒得玲珑浮凸——这件小袄是王忠孝特意让人做的,这好身材用宽大衣裳遮起来多没意思? 另外,小环身上好像还特意撒了些香粉,不知什么香料混合出来的清香混合着少女的体香,一股脑飘到了王忠孝的鼻孔中…… 虽然精心装扮了一番,但是那张稍显圆润的脸孔上却保留了些许没有擦掉的泪痕,大眼睛里面也依旧有那么几颗晃晃悠悠的泪珠儿,看着既叫人喜欢,又惹人怜爱…… …… 第七十四章 卖完了吴三桂,还有尚可喜、耿继茂可以卖呢! “世凯兄……” 就在王忠孝扭过头开始静静欣赏杨小环这个天赋惊人的尤物的时候,那边的杨起隆终于想明白了,只见他笑吟吟地对王忠孝说:“我家怎么说也是前朝官宦,我这妹子照理说是不会给人做妾的。 但无奈她对世凯兄是一片真情,也知道世凯兄不方便娶她怎么个没出身的女子做正妻……所以就不要正妻的名分了。不过我这个当哥哥的也得把丑话先说了,你可不能把她当成寻常的小妾那般。” “那是当然!”王忠孝笑道,“不瞒三哥,我现在虽然是正三品的一等侍卫,但我却既没有娶妻,也没有纳妾,连个贴身使唤丫鬟都没一个。小环跟了我,那就是我的第一个女人……她虽然只有个妾的名分,但实际上的待遇和正妻无二。” “这倒不必,”杨起隆笑道,“妻就是妻,妾就是妾。而且小环性子柔顺,吴家的小姐又是将门虎女,真要把小环架到和人家肩碰肩的位子上,那可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了。” 旁边的杨小环听哥哥这么一说,也赶紧接这话头说:“师傅,小环可不敢和未来的师娘平起平坐,小环以后一定会好好服侍您和师娘的。” 这话听着真叫人舒坦……不过吴小菟的确不是好惹的!王忠孝脑海当中又浮现出小菟的样貌了……这可真是吃着碗里的,看着盆里的,太不应该了! 杨起隆这个时候又说话了:“世凯兄,小环过了门,那就是您的人了,自有王家的家法管着……不过这个过门之礼,还是得好好操办一番的。要不然在官场上,在江湖上,谁会知道我珠市口杨三已经是九门提督王家的人了? 另外,您趁着纳小星的机会好好操办一场,也可以多收一些孝敬!还可以利用办喜事儿请客的机会,和那些想往瑞信堂存银子的主顾联络一番……往瑞信堂存银子的好处是给裕王的,您是不是也得少许分润一些?” 王忠孝大笑了起来:“三哥,你真是我的好三哥,真是会替我这个妹夫着想……不过分润一些可不行,机会难得,我一定得多捞一点!” “多捞?”杨起隆又稍微皱了下眉头,“您要捞得多了,裕王那边会不会……” “裕王捞裕王的,”王忠孝笑道,“我捞我的!裕王可以帮着那些依附鳌拜的奴才销账洗白……而我,则可以帮平、靖两藩的世子当忠臣!平西王世子那三封写给鳌拜,上头全是对大清忠心的信,可很快就要送到皇上手里了!平、靖两藩的世子应该也想一块儿上进吧?” “啊,您要帮他们当忠臣?”杨起隆一拍巴掌,“这买卖可太好做了……那两位做梦都想当大清忠臣啊!” 王忠孝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三哥和他们说一声,他们只有先当了大清的忠臣,然后才能成为平南王、靖南王……从质子到王爷,三哥,您看收他们多少合适?” 杨起隆笑道:“那收他们个十万八万的也不算贵啊!如果他俩真能如愿,就算再加几倍,他们也愿意给!” “那就好!”王忠孝拍了拍巴掌,笑道,“事不宜迟,三哥您赶紧去和那两位好好说说……让他们别等了,早点忠大清,早点当王爷,早点享受荣华富贵,怎么都比在北京城里面干等强吧?” “对,对,再等下去就老了!”杨起隆也笑得合不拢嘴了——这事儿办下来,不用说也知道,少不了他一大笔好处! 王忠孝又道:“三哥,你和他们说,也不用等到我纳小星了,最好今儿就把信写好了,明儿早上就送过来,明儿我去裕王府里的时候,正好给夹塞进去。至于收银子的事儿,先说个数,十万八万都行。” 杨起隆连连点头,跟着这个王忠孝干,似乎还真有“大钱途”啊! 想到这里,杨起隆就对杨小环道:“小环,你师傅纳小星的喜礼总还要过些日子……但你毕竟不是当正房的,不用守那些个臭规矩,今儿就跟你师傅回去吧,这回可得好好伺候了,再不能耍小心子了!” “嗯!”杨小环羞得满脸通红,只是低声应了一下。 杨起隆还想再交代几句,就听见门外头传来了吴应熊的声音:“世凯,世凯,我的信已经写(抄)好了……你快来给我掌掌眼吧!” …… 在从珠市口的杨三茶馆返回自家的途中,王忠孝掀开一点儿车帘子,好让外头显得有些昏黄的阳光洒进小小的车厢。阳光洒在了杨小环娇嫩圆润的面孔上,面孔红彤彤的,看着就跟个熟透了的苹果似的,恨不能咬一口。王忠孝的一只手正搭在杨小环的身子上,缓缓游走。唔,好些天不见了,得试试手感……唔,还很不错!玲珑婀娜啊! 大概是名分已定,杨小环现在也彻底把自己当成了王忠孝的人,这一路上可乖巧得很,除了偶尔低吟几声,连半点抗议都没有。 看这样子,今晚上就能把她叫去陪房了…… 正想着好事儿的时候,坐在车厢外头和个五大三粗的车夫一块儿的于师爷忽然喊了一嗓子:“二公子,大豆腐巷到了!” 大豆腐巷……原来大概是个豆腐厂的所在,不过到了大清朝,北京内城就不给开厂生产豆腐了,所以这一带就被内务府圈了去,修建了几座宅邸,赐给八旗权贵们居住。 王辅臣新得的赐第就在大豆腐巷上,这是个由东西两路的大宅子! “两路”就是两套连在一起,又可以分开的院子,都是三进三出的大院,合在一起占地二亩出点头,而且这里距离皇城根更近了不少,绝对的黄金地段。 另外,这所宅子原本是有主人的,主人是苏克萨哈的一个死党,全家都给发送去了宁古塔,好好的宅子没收充公,一直由内务府收着。因为这宅子不多年前才里里外外修缮过,算是个八成新。王忠孝的好老师明珠就做了个主,把这宅子分给王辅臣了。 至于那个苏克萨哈的党羽,等赦还北京,官复原职了,重新再分个宅子就是了…… 因为有了又新又漂亮的大宅子,王忠孝就嫌豆芽菜胡同的老房子破旧了,干脆搬到大豆腐巷的西路院子居住,还美其名曰:当孝子! 可王辅臣这个不孝之爹这两天都没让王忠孝伺候……因为这不孝爹连着两天夜不归宿,也不知道上哪儿鬼混去了? 不过王大孝子现在有了新欢,也懒得管爹,这会儿更是巴不得他爹不在家里。 想到这里,他乐呵呵地就钻出了骡车,先背着手看了看自家的大宅门,然后回头对骡车车厢里的那位道:“小环,到家了!” “师傅,我就来。” 杨小环应了一声,就背着个大包袱从车子里头钻出来,跳到了地面上……身手还是挺矫健的! 王忠孝指着大宅门对杨小环道:“小环,你看……这就是咱家了!” “师傅的家好气派啊!” “嘿嘿,这算不得什么……”王忠孝又看了眼杨小环,“怎么还叫我师傅?” “哦,”杨小环马上笑吟吟给王忠孝行了个福礼,“二公子,婢妾小环给您请安了。” “婢妾……”王忠孝稍微一愣,想起来了,杨小环是个姨太太,自称“婢妾”那是懂规矩,看来杨起隆把她调教得不错啊! 王忠孝哈哈一笑,然后就一挥手,“走,咱们进屋去!” 他这话音一落,于得水就乐呵呵上去拍门了:“开门,二公子回来了!” 这大宅门就吱呀呀地开了,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世凯,你瞧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 第七十五章 世凯,皇上和我,你选谁? 听见这声音,王忠孝那叫一个又惊又喜! 喜得是这声音属于他的把兄弟吴世珏,这可是北漂遇故知,得多大的缘分? 惊得则是吴世珏说的话——他这是把谁给带来了?不会是吴小菟吧? 当然了,王忠孝是很想小菟能来身边的……在他离开云南的时候就起了把人家拐带上京的心思,可问题是他在北京这边又遇到个“赛玉环”杨小环,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今晚上就能享用美人的身子了,结果小菟滋溜一下,就从云南来北京了,这能不惊吗? 正惊着呢,小菟甜美的歌声已经和着手掌拍出的节拍,从大门里面传出来了。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还别说,唱得真好听。 吴小菟果然来了北京,而且还直接到了王辅臣的赐第,直接给了王忠孝一个巨大的惊喜! 就在王忠孝不知道该把杨小环藏哪儿的时候,吴世珏和吴小菟这两兄妹已经从大豆腐巷赐第西路院子的大宅门里面一前一后走出来了。然后就听见杨小环的一声惊呼:“哇,好美的人儿,好听的歌儿……二公子,这位唱歌的姐姐是谁?” 她这话一出,正唱得有点自我陶醉的吴小菟一下就收了声,然后瞪着大眼睛看着王忠孝身旁背着个大包袱的杨小环,问:“你是谁?是我世凯哥哥的什么人?” 杨小环听她这么一问,还以为遇上了王忠孝的妹妹,于是就行了个福礼,回答道:“回小姐的话,婢妾是二公子新纳的小妾,婢妾名叫杨小环。” “你,你是世凯哥哥新纳的小妾?”吴小菟大概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赶忙又问了一句。 “是,是啊!”杨小环也发现有点不对了,但还是答应了一句。 吴小菟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撅起小嘴儿,眼泪汪汪地瞪了王忠孝一眼,然后哼了一声,转身就进了王忠孝的家门。 吴世珏也一脸不高兴地对王忠孝说:“世凯,你……你这算什么意思?一边和世子爷说想要小菟;一边又把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往家里领……你就算喜欢这种女人,也可以先养在外头,等将来再找机会领进门不行吗? 还亏得我和世琮大哥费尽心思帮你和小菟撮合,现在可怎么办?” 说完这话,他也一甩袖子,转身也进了院子。 王忠孝看着吴世珏背影消失在大宅门内,也有点蒙了。 正蒙着呢,又从大宅门里头传出个熟人的声音:“三小姐,吴二公子,你们这是……” 这是王吉贞的声音,看来吴世珏和吴小菟是跟着王忠孝的这个不靠谱的大哥一起来的北京城——来的还真是时候啊! 王忠孝正在心里头埋怨大哥的时候,他大哥王吉贞已经火急火燎地从大宅门里面钻出来了,到了外头,一眼就看见站在王忠孝身边的杨小环了。 看见杨小环,王吉贞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三两步走到兄弟跟前,然后拽着兄弟就进了大门,然后又穿过前院,到了垂花门下就没再往里走,而是指着王忠孝的鼻子骂道:“老二,你怎么就和咱爹一样不学好呢?就知道往家里领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 “说什么呢?”王忠孝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大哥,你怎么能拿我和咱爹比?这话是孝子说的吗?我比我爹可强太多了,小玉姑姑嫁过来后,他都有九个老婆了。我现在才……嗨,我还没结婚呢,这俩还是未婚妻和未婚妾,我就是个有德君子!” 说着话,王忠孝又于师爷和一脸委屈巴巴的杨小环招了招手,“快进来,别站在外头让人看笑话了!” 让人看笑话倒不怕,就怕有人在暗中监视大豆腐巷的宅子……到时候把王忠孝家里一次来了两个大美女的消息报告给康熙,那小麻子要王大终臣匀一个出去,那可怎么办? 把于师爷和杨小环一起叫进宅门后,王忠孝就一边往里走,一边问王吉贞是怎么和吴世珏、吴小菟一起来到北京的?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事儿原来和自己“卖爹”还有点关系! 原来吴三桂这个“反贼收集爱好者”在得知王辅臣被布木布泰赐婚,王忠孝又得到重用当了蓝翎侍卫后,感觉到太皇太后有可能要大用王家父子了(他在这方面的嗅觉比鳌拜强多了)。而他既舍不得放走王辅臣、王忠孝,又想把王氏父子当成自己埋到朝廷这边的暗子……就在左右为难的时候,吴世琮、吴世珏这俩好兄弟就跑来告诉他王忠孝和吴小菟早就私定了终身。 于是吴三桂就想到了用联姻结亲拉拢王家父子的招儿。不过他的心眼还是比较多的,知道朝廷方面对他这个拥兵自重,随时保持造反实力的大清忠臣有那么一点儿误会……所以就没有大操大办,而是在王辅臣离开云南北上后,让王吉贞、吴世珏带着吴小菟悄悄北上。 到了北京之后,也没住进吴应熊居住的公主府,而是住在平西王府暗中在北京外城购置的一所宅邸当中。 不过王吉贞等人抵达北京的时候,形势已经发生了剧变!鳌拜倒台跑路,康熙夺取大权,而王辅臣、王忠孝父子则成了康熙造反夺权的头号功臣,一个当上了内大臣兼九门提督,一个则当上了一等侍卫兼粘杆长。可都是康熙皇帝身边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而吴三桂终究是个被朝廷误会的忠臣……已经摇身一变成为天子宠臣的王辅臣、王忠孝还愿意不愿意和吴家联姻可就有点不好说了。 于是乎,吴应熊就让王贞吉、吴世珏和吴小菟在吴家那处宅邸中等待些日子,等情况明朗一些再说。 本以为要等些日子,可怎么也没想到,今儿中午快到饭点的时候,吴应熊就兴冲冲到了那处宅邸,还向王吉贞、吴世珏和吴小菟等人宣布已经同王忠孝谈妥了……还让王吉贞带着吴世珏、吴小菟一起去王忠孝居住的大豆腐巷新宅相见。 不得不说,吴家人在“小节”方面还真是特别守信用,还一点不拖,说马上办就马上办! 只是让王忠孝稍微有点难以消受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先是扭头望了眼心爱的小环……小环都哭了,一定是给王吉贞这个不靠谱的哥骂哭的! 接着他又想了想不知道跑去哪儿的小菟——这事儿还真怨不得小菟,她可是不远几千里送人上门,谁知道自己的情郎却已经另结新欢了?她没当场和王忠孝来个一刀两段,那已经是“封建真爱”了! 然后就看了眼足智多谋的于师爷,“师爷,您觉得这事儿如何是好?” 于得水连连摇头,然后故意提高声音:“这事儿……不好办!” “怎么不好办?”王忠孝眉头大皱,“难道就不能好事成双吗?” “成双?”于师爷大声道,“这事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您和三小姐的婚事没法办呢!” “怎么就没法办?” 于师爷放低了一些声音,又道:“现在皇上已经察觉到平西王要造反了,您和三小姐怎么办婚事儿?皇上要知道了,您和您爹还怎么当大清忠臣?” 王忠孝听了于师爷的分析,也陷入了沉思,可还没等他想到对付的办法,原本虚掩着的垂花门忽然吱呀呀一声被人拉开了,就看着怒气未消的吴小菟正站在门内,望着王忠孝和于师爷就问:“这可怎么办?世凯,皇上和我,你选谁?” …… 第七十六章 我们三个人订个娃娃亲吧! 怎么选? 要康麻子还是要吴小菟? 王忠孝都有点无语了,这女孩子怎么总喜欢迫着男朋友做选择题呢?就不能两个都要吗? 正在王忠孝不知道咋回答的时候,杨小环忽然替他开口了:“二公子当然选三小姐您了,二公子一直在婢妾面前念叨三小姐,说三小姐美得跟天上的仙子似的,皇上怎么能比?” 皇上都比不了……吴小菟的身价可不低啊! 听杨小环这么一说,吴小菟对这个“第三者”的气儿就消了一些,不过还是没好气地瞪了小环一言:“还挺会说话的,怪不得哄得世凯哥哥晕头转向!” 然后,吴小菟又看着王忠孝:“世凯,我要你亲口告诉我,我和皇上,你选谁?” 王忠孝笑了起来,只要不是让他在小菟、小环之间选一个就行……这两个女孩子,环肥菟瘦,各有各的好,他两个都想要!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里面慢慢说。”王忠孝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指着垂花门内的过厅,顺便还往院子里张望了一下。 院子里面就站着两个人,分别是王安、王全。这两人是王辅臣从王进朝那里继承来的老家丁的儿孙,从他们爷爷辈开始就为王家卖命,绝对可靠。 看见院子里只有王安、王全,王忠孝才稍微放了点心,但还是问了一句:“王安、王全,人都去哪儿了?” 王安回答:“人都让李叔带着去老宅帮忙装修了。” 王全补充道:“今儿早上大公子先来,并没表明身份,只是请李叔出去说话,然后李叔就带着新来的那些苏喇家奴一起去了老宅。” 这事儿办得挺机灵,大豆腐巷的大宅子里面没有闲杂人等,也没人知道王吉贞带着吴世珏、吴小菟来了北京。 “好!”王忠孝点点头,“王安、王全,你们看着一点!” 说完,他就上一步拉起吴小菟的小手:“小菟,咱们屋里头细说。” 小菟哼了一声,还甩了甩手,可是王忠孝抓得很紧,她根本甩不掉,干脆就不甩了,老老实实被王忠孝牵进了过厅。然后王吉贞和于师爷都跟了进来,不过杨小环却没有跟了来,而是很知趣地在于师爷的指使下去厨房泡茶了。 这不争宠、不吃醋的态度虽然是装的,但还是让王忠孝喜欢,也大大降低了吴小菟的不满。 不过光是降低不满还是不够的……依着王忠孝的心思,她得和杨小环姐妹相称,相亲相爱才行。 在过厅里头落座之后,王忠孝就一脸郑重地对吴小菟说:“小菟,你和皇上可不能放在一块儿让我来选……你只能和小环一起,我两个都要,你当大老婆,小环当小老婆。” 吴小菟一听,又开始气呼呼的了……不过她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 王忠孝顿了顿,左右看了看,又压低声音道:“而皇上,是和平西王肩碰肩的!如果要我在皇上和平西王之间做选择,我选平西王!因为我是平西王的孙女婿,和平西王两个孙子是把兄弟……如果将来平西王成了大事,我和我爹都能有国公的前途,一如前朝的魏、定二公府!小菟,到了那时,你爹就是亲王,你就是郡主了!小菟,你看这样可好?” “好!这太好了!” 小菟还没说话,她哥哥吴世珏已经在叫好了。他和吴三桂帐下那群造反专业户一样,都知道吴三桂是要造反的——这事儿明摆着,瞎子都能看出来! 而且吴世珏肯定希望吴三桂的反能造成了……到时他爹吴国贵就是亲王,他是嫡子,等他爹薨逝了,他就能嗣位为王,这还不好吗? 吴小菟也显得有点兴奋,说:“世凯哥哥,我也觉得我爷爷当皇上挺好的!” 唔,当然好了!吴三桂当了皇上,吴小菟起码就是一个郡主,如果再能得一点恩典,公主的封号也能拿到。然后再嫁给又高又帅的美男子国公,那她可真是称心如意到了极点。 “可是……皇上也知道平西王早晚要反!”王忠孝话锋一转,又道,“如果我现在迎娶平西王的孙女,那皇上还能信任我和我爹吗?这次皇上为了让我和我爹帮他打鳌拜,许了我爹一个总督……现在这个总督可还没兑现呢!” “总督?”吴世珏闻言就是一阵惊喜,“说了是哪里的总督吗?” 其实清朝的总督真正能控制的军队、地盘也不多,总督的督标通常就是六千人,总督衙门一般会摆在治下地盘的中心城市里头。 不过只要王辅臣这个总督能在关键时刻,在关键地点给大清朝来一家伙,那吴三桂的反可就能造得有声有色了。 “还没呢,”王忠孝说,“但是山陕总督、两江总督不一定能拿到,湖广应该可以争取一下,最不济也该有两广、浙江、福建的总督吧?” 吴世珏点点头,道:“若得两广总督,那我爷爷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若是总督福建,就可以联合靖藩一起举兵。如总督浙江军务,倒是有些孤立……不过也能在紧要时刻来个致命一击,袭取金陵!” 王忠孝看见吴世珏打起了如意算盘,便叹了口气,一脸为难地说:“可我和小菟的婚事该怎么办?皇上又不傻,他要是知道了我成了平西王的孙女婿,还不得……” 说着话,他就一挥手,做了一个杀头的姿势。 吴世珏、吴小菟都蹙起眉头了。其实他俩和王吉贞秘密来京,不就是因为担心康麻子和鳌太师将王忠孝、吴小菟之间的婚约看成是个造反同盟吗? “世凯,要不让小菟和你来个婚姻暗结?”吴世珏说,“等将来做大事时再公开如何?” “这倒是个办法,”王吉贞插嘴道,“可是皇上万一要给世凯赐婚怎么办?皇上已经给我爹赐婚了,而且还给我家抬了旗,现在我二弟可是正白旗汉军里头最炙手可热的少年才俊了,一定会有许多旗人权贵惦记的。” 王忠孝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吴小菟一眼,好像在对她说:看看,我现在可热门了,不是知道有多少北京户口的姑娘想嫁给我呢!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你! “这可如何是好?”小菟也有点急了,她现在不能公开嫁给王忠孝,如果“暗嫁”,那王忠孝一个未婚的少年才俊,被皇上赐个婚,那可咋整? 她正着急呢,杨小环已经端着一盘子茶碗走进来了,然后又在座的几位一人上了一盏茶,上完茶后就站到了吴小菟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甘愿做小的模样儿。吴小菟也没撵她,只是自己一个人在那里愁眉苦脸。不过看着样子,好像也没太排斥杨小环……真不愧是受封建主义教育多年的好姑娘,看来以后一定能和小环当一对好姐妹的! 王忠孝这个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个解套的办法:“小菟,小环……要不咱们仨就订个娃娃亲吧!” “什么,咱们仨订娃娃亲?”吴小菟一愣,“可咱们都已经长大了!” “没关系,”王忠孝说,“我爹的主我可以做,我让他给我订娃娃亲,他就得乖乖照办,小环的爹早没了,她哥杨三也能做主。不仅可以代表杨老太爷爹给小菟和小环你们两姐妹跟我订娃娃亲,还能给杨老太爷和我爹办个八拜之交。” 吴小菟显然还是没明白王忠孝的意思,还傻愣愣地问:“可是我爹那里……怎么说?” 王忠孝笑了笑,说:“小菟,这事儿就不麻烦你爹了,你就算是天津卫杨老太爷的女儿,杨小环的姐姐,珠市口杨三杨起隆的妹子,你们姐妹俩一起跟我订了娃娃亲……现在一起嫁给我,这样不就行了?” 这样就行了? 吴小菟望了眼吴世珏,吴世珏说:“这事儿须和世子爷商议,如果他能答应,那就好说了。” 小菟点了点头,“那我们先回外城的住处,等世子爷那边说好了,再去和小环的哥哥商量……小环!” “姐姐,您有何吩咐。” 吴小菟笑着对杨小环说:“今儿你先和我一起去外城,等过一阵子,我们再一起八抬大轿嫁给世凯哥哥……以后我们姐妹相称,关起门来我大你小如何?” “好,一切都听姐姐的。” …… 第七十七章 隔壁老王去哪儿了? “叔,我爹和吉祥到底去哪儿了?他们俩这都连着两三天夜不归宿了吧?” 大豆腐巷宅子西路院子的书房里,已经把吴世珏、吴小菟、杨小环和于师爷一块儿送走的王忠孝,正一脸不高兴地在向刚刚回来的李辅汉打听王辅臣的去向。 今儿本来是王忠孝的好日子,在来大豆腐巷的路上,杨小环什么都答应了……结果半路杀出个吴小菟,硬生生地把杨小环给领走了! 虽然吴小菟答应和杨小环一起嫁给王忠孝,还同意今后姐妹相称了。可是她却是个“传统女性”,坚持要先拜堂,后上床。不仅不肯把自己先交给王忠孝,也不同意杨小环在拜堂之前先入王忠孝的房。 这下可好,王忠孝的好事儿又得往后推了,也不知道这门“娃娃亲”什么时候才能圆了房。 而要把这门“娃娃亲”给搞成功了,还有个绕不开的老东西,那就是王忠孝的不孝之爹王辅臣……如果王忠孝只是纳杨小环为妾,这事儿还不需要王辅臣参与。但现在是明媒正娶,还要补办一个娃娃亲,而为了让这门娃娃亲看上去合理一些,又给王辅臣安排了个素未谋面的把兄弟杨老太爷! 这些事儿虽然轮不到王辅臣做主,但总要知会他一声,最好再能让他点个头……他点了头,好事儿才能尽快推进,王忠孝才能早一点过上一妻一妾,其乐融融的好日子。 另外,王忠孝还想给自己那个不成材的哥哥王吉贞也安排一桩大功劳,顺便再谋个好差事。王吉贞早就有官身了,他是云南候补县,是个西选的官。如果没有王忠孝这个当弟弟的帮着谋划,就这出身,想升官怕是得等到三藩起义了。 所以王忠孝就想让哥哥分润一点追鳌拜的功劳……有了这个功劳,他不仅能把西选的底给洗了,而且还能让王家进一步和吴三桂划清界限。 因为王辅臣父子和鳌拜那是不共戴天的!如果吴三桂收留了鳌拜,那他就不可能再收王辅臣父子。 而鳌拜对想要造反的吴三桂的价值,也远大于王辅臣父子。鳌拜可是八旗战力的天花板,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有指挥数万大军和清军会战的能力。而大清这边能和鳌拜肩碰肩的帅才,现在怕是一个都找不出来,哪怕是把岳乐请出来,也比不上满洲第一巴图鲁啊! 可是王忠孝和王吉贞哥俩在大豆腐巷赐第的西路院子里面一直等到天都快黑了,等到去豆芽菜胡同老宅搞装修的李辅汉他们都回来了,也不见住在隔壁的“老王”回来! 而且这已经不是王辅臣第一天夜不归宿了……王忠孝这个大孝子上回在家里看见王辅臣还是在抄鳌拜家之前! “世凯,你爹这几日交际比较多,又忙着替底下人跑官,所以……” “所以就夜不归宿了?”王吉贞眉头大皱,“他该不会跑官跑到八大胡同去了吧?” 王忠孝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那地方可不是朝廷命官该去的,况且他还是九门提督,可不能执法犯法!” “哪儿能,这哪儿能呢?”李辅汉连连摇头,“他真没去八大胡同……” “那他去哪儿了?”王吉贞这个当长子的可不惯着老爹,沉着声音继续问,“是不是去了哪个老相好家里?是豆芽菜胡同的曹家?还是东安门外大街上的格格府?” “什么?”王忠孝一惊,“咱爹真的和皇上的奶妈还有定南格格都有一腿?” “一惊一乍的干嘛呢?”王吉贞瞪了好兄弟一眼,“咱爹那点喜好你还不知道?仗着自己长得好、身体棒,到处拈花惹草……当年在北京当侍卫的时候,不知道给多少八旗权贵戴过绿帽子!” “这可太不应该!”王忠孝一脸义愤,“哥,咱得管管他!” “还咱?”王吉贞哼哼了一声,“我管管他还差不多,你凭什么管?你和咱爹不一个德性?对了,咱爹的九姨太小金莲可总和我念叨你,说你负心薄幸,说好的事情不兑现,还害得她白挨了咱爹一顿毒打……” “什么?这老东西居然打了小金莲?”王忠孝一下就怒了,挽了挽袖子就问李辅汉,“二叔,快告诉我,那老东西今儿晚上去给谁戴绿帽子了?” 李辅汉一听这话也急了,赶忙对王忠孝道:“世凯,那可是你爹……而且和硕格格对你也算有一些提携之恩!” “哦,知道了!”王忠孝站起身,对自己的兄长道,“东安门外大街离咱这儿也没多远,咱就跑一趟吧!” “我……我还是不去了。”一脸气愤的王吉贞却摇了摇头,“世凯,我是秘密入京的……而且定南格格是认得我的!” “好,”王忠孝说,“那我就一个人去!” …… 王忠孝往孔四贞府上而去的时候,他们那个不学好的爹也才刚到孔四贞的和硕格格府,正在格格府的后花园边上的一间阁楼里面,和孔四贞一起一边玩游戏,一边商量着怎么忠大清…… 原来王吉贞、王忠孝这两个大孝子有点误会王辅臣了,他虽然和孔四贞是老相好,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儿。而他这一次和老相好旧情复燃的原因,主要还是为国为民,也为了可以早日当上总督。 毕竟这个孔四贞可是太皇太后夹带里面的人,她的定藩也是大清朝廷打在吴三桂和尚可喜两藩之间的一颗钉子! 把她哄好了,王辅臣的总督就能早一点到手。 “我的大爷,您可有日子没来奴家这里玩了……先让奴家给您捏个肩儿吧!” 管王辅臣叫“大爷”的正是王忠孝的“贞姑姑”和硕定南格格孔四贞,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粉色贴身小袄,里头似乎什么都没穿,把个好身段全都显了出来。下身则是一条红色的裤子,还打着赤脚,露出一双洁白纤细的天足。 这副打扮可不是一个格格该有的,而是风尘女子的装扮——清朝的风尘女子不穿裙子,只能穿裤子。而且她这一身还不是什么上档次的“清吟小班”的打扮,而是最下等的风尘女的装扮。不过她的长相、身段,还有全身上下、举手投足之间所蕴含着的那种入了骨子的媚态,却不是一个下等风尘女子能有的。 而王辅臣则是短衣长裤,一副跑江湖的装扮,大模大样坐在一张摆了些酒菜的方桌子前边,一边喝着小酒,一边享受着孔四贞的服务,还不时夸赞孔四贞两句:“你这老B子还真有劲儿,按得舒服……本大爷赏你的。” 说着话,还真摸出俩铜板丢在桌上。 “谢大爷赏!”孔四贞还真收下了那俩铜板,塞进裤兜里面了。 而王辅臣则趁她拿钱的时候,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才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的心肝,还是你会玩……皇上说了,要赏我个总督干干,要不我就求个两广总督,咱们一块儿去两广怎么样?” “两广总督?”孔四贞眼珠子转了转,“两广的浑水可不好趟!单说广东那边,除了平藩尚家,还有一个续顺公府沈家……一个省有两个藩!另外,还有吴三桂夹带里的祖泽清和耿继茂一伙的刘进忠,还有一批广东当地的地头蛇,香山县境内还有西夷弗朗机人盘踞的濠澳商埠。个个都难缠!” “不怕!”王辅臣笑道,“咱俩联手,还怕镇不住那帮牛鬼蛇神?而且,谁都知道吴三桂要造反,两广、福建境内恐怕有不少人会响应……我要不去当这个两广总督,你一个人在广西能掌控局面?” 孔四贞听了这话,就往王辅臣肩膀上靠了靠,“还是你心疼奴家!” 孔四贞的这句话刚说完,后花园里面忽然就传来了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的声音:“格格……一等侍卫王忠孝来访!” 第七十八章 孔四贞,你丈夫好像是鳌拜的同党! “王侍卫,你……” 和硕定南格格府的一间灯火通明的大厅当中,一个剑眉星目,面如冠玉,斯文儒雅的高大少年,正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连夜来访的王忠孝。 这少年名叫孙吉庆,是广西将军孙延龄和孔四贞所生的独子,同时也是最有资格继承孔有德传下来的广西定藩的人。 不过他的性格却完全不像孔四贞,而是和他的父亲孙延龄有点像,都有点唯唯诺诺。 另外,他的个头虽然很高大,但是对习武带兵却没什么兴趣,反而喜欢读书习文,就想当个读书人,还想考个进士。所以孙延龄就没带他去广西,而是让他留在北京念书。 而他现在之所以用这样的眼神看王忠孝,则是因为……王忠孝的长相,这长相和他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竟有七成相似!只是这王忠孝生得粗旷了一些,看着就像个武夫,而他孙吉庆则更像个白面书生。 所以孙吉庆都有点怀疑眼前这个王侍卫不会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现在回来认亲了! 可是他从没听说他阿玛和额娘还生了另外一个儿子并且还走丢了……不行,一定得打听清楚了! 想到这里,孙吉庆就问:“你是哪里人?” “我?我是北京的,”王忠孝没想到孔四贞的儿子会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顺口回答了,“我是正白旗汉军的。” 北京的,在旗……真是走丢的? 孙吉庆皱了下眉,又问:“那你和我额娘很熟?” “是啊,我小时候就认识格格。” 小时候……走丢前? 孙吉庆的心跳都加速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独子,现在可好,凭空多了一兄弟,就不知道谁大谁小了! “王侍卫,您贵庚?” “我……十八。”王忠孝也被孙吉庆的问题问得有点发懵。 这啥意思?要给自己介绍对象? “十八?”孙吉庆已经有点傻眼了——他今年十四(虚岁)啊!王忠孝是他大哥?也不对啊,他爹妈是顺治十二年结婚的,那是十四年前……难道他爹妈在拜堂成亲之前就已经珠胎暗结了? 就在这时,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仆突然走了进来,先向有点傻眼的孙大公子行了个蹲安礼儿,然后才对王忠孝道:“王侍卫,格格正在后花园赏月,让您过去相见,请随我来吧。” 王忠孝赶紧站起身,冲孙吉庆抱了下拳,说了一声回见,就丢下看着有点迷茫的孙公子,跟着那女仆离开格格府的大厅,向后花园走去。 孔四贞的格格府差不多是王府的规格,比起王辅臣在大豆腐巷的赐第不知大了多少,而且这里的地段也比大豆腐巷更佳,几乎就是皇城东门的东安门外头。府邸当中的亭台楼阁看上去也极为豪华精巧,全是下了功夫,用了心思的。可见这个孔四贞在顺治和布木布泰心中,还是极有分量的。就不知道她和王辅臣的关系到底有多亲密了? 想着这些事儿,王忠孝已经跟着那女仆在格格府内七拐八弯,最后穿过一扇被几个手持刀剑的女护卫守护的月亮门,进入了一座占地超过二十亩的大花园,且不说花园里面的花草树木、假山奇石,还有花园当间一个池塘如何,但是这占地,就比王辅臣的赐第大了十倍有余! 那女仆就在一堵假山前停了步子,然后扭头对王忠孝说:“王侍卫,格格就在假山后的亭子里赏月。” 赏月? 王忠孝抬头看了看天,还真有一轮弯弯细细的月亮。 这个时候一个非常好听女声从假山后面传来:“可是世凯来了,快过来,陪你贞姑姑一块儿赏月吧!” 王忠孝闻着声儿就绕过了假山,到了一座挂着灯笼,摆了酒席的八角亭外。 亭子里面就只有一个换上了旗装的孔四贞,并没有王忠孝那个不靠谱的老爹王辅臣——这家伙应该是躲起来了! 王忠孝也没忙着找爸爸,而是先给孔四贞请了个安,然后又从袖兜里面摸出个信封,走到亭子里面,双手奉上:“贞姑姑,这是小侄从鳌拜家里抄出来的。” “从鳌拜家抄出来的?”孔四贞蹙起剑眉,接过信封,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和落款,脸色就沉了下来。 因为这是他丈夫孙延龄写给鳌拜的! 孔四贞马上取出了里面的信纸,展开以后,借着灯光一字一句看了起来,看到最后,眉头已经拧成了一团。 其实给鳌拜写信没什么,大清官场上混好点的恐怕都写了!可孙延龄这封信的内容却有点出格了——孙延龄在信里面对鳌拜支持他当定南王表示感激! 定藩之主是孔四贞啊! 孙延龄是靠着孔四贞的恩典才当上广西将军(实际上就是定南王的代理人)的,现在居然要谋取定南王的位子,这是要取孔四贞而代之! 更让孔四贞感到震惊的是,孙延龄居然通过投靠鳌拜谋求定南王之位,而且……鳌拜好像还答应孙延龄了! 可是鳌拜又能用什么办法迫使她孔四贞交出藩主之位? 藩主可不是流官,一道明发上谕就能换人的。藩主是封建一方的领主,如果不是正常交班,恐怕就得死人了。而鳌拜帮孙延龄上位的最佳方法,就是弄死人在北京的孔四贞…… 而鳌拜既然答应帮孙延龄弄死她孔四贞,是不是要表明孙延龄是鳌拜的死党?鳌拜……不会跑去广西了吧? 想到这里,孔四贞整个人都在发抖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才听见咬着银牙低声道:“这样的信还有几封?” “不知道,”王忠孝说,“从鳌拜家抄出的书信、禀帖很多,足足装了十五口大箱子,现在都存在裕王府中!这一封是侄儿从鳌拜的书房中找到的。” 孔四贞把信塞进了信封,还给了王忠孝,“把这封信交给皇上吧……其他孙延龄的信在交上去之前,都先抄一份拿来给我!” “嗻!”王忠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又用宽慰的语气对孔四贞道,“贞姑姑,您也别生我姑父的气了,其实四藩之中想要借着鳌太师的支持上位的恐怕不止我姑父一人。” “是吗?”孔四贞问,“还有谁?” “平西王世子、平南王世子、靖南王世子都给鳌太师写了信。” “差不多内容?”孔四贞问,“信呢?能给我看看吗?” 王忠孝又摸出三个信封,就是吴应熊今儿上午写得那三封信,一起交给了孔四贞:“贞姑姑,这三封都是平西王世子的信……至于平、靖二藩世子的信,小侄没来得及拿。” 孔四贞接过王忠孝递上来的三个信封,取出里面装着的信纸,一张张看了起来,看完之后,又把信封信纸一股脑还给了王忠孝,叹了口气道:“平西王世子想早日嗣位是为了当忠臣孝子……就不知道那两位是怎么想的?若都是和吴应熊一个心思,倒是国家之福了。” “贞姑姑,那两位多半也是大清忠臣……大清有您和三位世子,实在是国家之福,将来一准不会有什么藩镇之祸的。” 孔四贞轻轻点头,嗯咳了一声:“王大哥……别藏着了,快出来吧,咱们有正事儿要商量了!” 她的话音刚落,王辅臣就从一堵假山后面大摇大摆转了出来,看见儿子就笑呵呵道:“世凯,真是巧了,大晚上的你也来你贞姑姑这里商量为国效忠的事儿了?” 王忠孝笑着给王辅臣请了个大安,然后笑道:“爹,您这两天没回家,一定都在和贞姑姑商量怎么忠皇上、忠朝廷吧?” “那是当然的……这两天我都和你贞姑姑一块儿在研究鳌拜的去向!这可是皇上、太皇太后派下来的皇差!”王辅臣厚着脸皮回答道。 他也不给孔四贞请安,而是摸着大胡子,大马金刀地朝摆在孔四贞边上的椅子上一坐,笑着又问:“说说吧,有没有从鳌拜那里查获的书信当中发现鳌拜可能的去向?” 第七十九章 如果鳌拜统军北伐,朝中何人可以当之? “爹,鳌拜去哪儿不明摆着吗?他一准是跑去平西王那里了!” “去了平西王那里?”孔四贞问,“何以见得?” “姑姑,”王忠孝说,“虽然鳌拜和咱姑父也过从甚密,但是定藩之主毕竟是您啊!他要是去了广西,您一准会知道,而您又是太皇太后的干女儿,咱大清的和硕公主,到时候一定会大义灭亲。 况且,咱姑父虽然图谋定南王之位,但他的心思也仅此而已……这个定南王,毕竟还是大清的藩王。咱姑父如果绑了鳌拜送到北京,皇上、太皇太后说不定也会把定藩的王位赏给他。 而平西王可就不同了,平西王……是要造反当皇帝的!要造反就要有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而鳌拜这个满洲第一巴图鲁就是这样的大将。您想想,如果鳌拜统军北伐,朝中何人可以当之? 另外,鳌拜在朝中一定还有潜伏的死党!要不然,他当日又是如何从乾清宫逃脱的?一定是鳌拜的死党发现了皇上已经在乾清宫设伏,所以才发声提醒的。现在这个死党可还没有抓获呢! 现在平西王麾下的精兵已经不下十万,如果再得到鳌拜的辅佐,再加上朝中鳌拜死党的协助……姑姑,您说说,这个平西王造反成功的可能是不是很大?” 孔四贞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如果鳌拜帮着吴三桂一起造反,那两广的那批军头,包括自己的藩下佐领和自己父亲的老部下们,一准会押宝吴三桂成事的。 到时候不仅大清天下得乱成一团,连自己这个藩主格格的好日子也保不住! 想到这里,孔四贞就柔柔地看了王辅臣一眼:“王大哥,怎么办?” “不怕,”王辅臣摸着大胡子,“贞妹子,有哥在……回头哥去当两广总督,你回广西坐镇,咱俩联手,一准能替朝廷稳住两广的局面!” 孔四贞点了点头,可以眉头依旧蹙着,“可是广东还有平南王府、续顺公府,临近的福建还有靖南王府和海澄公府。而且两广和福建的提督、总兵、副将不是平西王、平南王、靖南王的旧部,就是投靠朝廷的海贼,几乎没有靠得住的。若是一起造反,靠我的十五个佐领和你的督标,如何能稳住局面?” 清朝初期的“藩”,其实并不是三个,而是有六个,分别是平西王府、平南王府、定南王府、靖南王府、续顺公府和海澄公府,其中平西王府的直辖佐领有五十三个,平南、定南、靖南三个王府的直辖佐领都是十五个,两个公府都只有五个佐领。也就是说,平西王府一家的直辖佐领就约等于剩下的三王二公所辖的佐领数量! 但是,这个账面上的佐领也不等于真实的实力。譬如孔四贞的定藩虽然也有十五个佐领,但是这些佐领在李定国攻克桂林的时候差不多就损失殆尽了。后来虽然又重建了一次,但重建起来的佐领已经不是原来跟随定南王孔有德东征西讨的精锐了,连人数都狠打了一个折扣。 而吴三桂麾下的那些佐领原本就超编,后来又填进去不少招抚来的南明精锐,编制更加充实。加上许多年的繁衍生息,丁壮和人口就远多于定藩的佐领了。 至于广东的平南王府的底子虽然没有平西王府那么好。但他们也没有经历过全军覆没的打击,而且广东比广西富庶太多,可以养活更多的藩下壮丁和军队,所以广东的平藩也比广西的定藩强大的多。 另外,平、定二藩麾下还有不少在两广担任总兵、副将的旧部,这些旧部的独立性都很强,尚可喜倒还有能力控制这些旧部,但孔四贞毕竟不是她爹孔有德,想要管住这些叔父辈是很难的。 所以吴三桂一旦造反,两广这边的藩镇和其他大小军头再跟着闹起来,即便王辅臣南下去当了两广总督,恐怕很难和孔四贞一起稳住局面。 王辅臣也皱起眉头,端出了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叹了口气儿后说:“的确是有点少了,贞妹子你的十五个佐领最多出兵三千,两广总督的督标最多五千……一个空额都不吃,也就是八千人。光是一个平藩,就能拉出数万大军!” 王忠孝听见他爸爸给自己递上了话头,赶紧就接过来往下说道:“爹,您算得不对……平藩、靖藩,甚至平西王府藩下都是有忠臣的,哪儿会都跟着一块儿造反?别人不说,但是平藩、靖藩、平西藩的三位世子爷,就都给鳌拜写了效忠信。” 王辅臣摇摇头道:“他们给鳌拜写信表忠心,说明他们是鳌拜的人,鳌拜现在已经投靠了平西王,他们不就是平西王的人了?” “王大哥,这账可不能这么算!”孔四贞听了王忠孝的话,眼睛都亮了,“他们虽然给鳌拜写信效忠,但忠得却是朝廷和大清……那吴应熊在信里面说了要借鳌拜的威势和朝廷的天兵废黜其父,提前嗣位,然后再配合朝廷削藩! 这哪里是鳌拜的死党?他分明是朝廷的忠臣啊!” “贞姑姑说的极是!”王忠孝说,“俺答公和和硕额驸也是这个意思……他们之所以给鳌拜写信,是因为鳌拜之前就代表朝廷。他们其实不是忠鳌拜,而是忠朝廷!” 孔四贞点了点头,“世凯说得对,他们忠的是朝廷。”随后她又恨恨地说:“可是姓孙的却是忠鳌拜、忠平西王的!” 王辅臣看见孔四贞的气恼模样,赶紧柔声安慰道:“贞妹子,你别担心了……只要咱们能和俺答公、和硕额附联手,一定可以替朝廷守住两广。两广在握,吴三桂即便能反起来,他的云南老家也不会安慰,他想要通过湖广北上逐鹿中原更是痴心妄想!” 孔四贞含情脉脉地看了王辅臣一眼,“幸亏有王大哥,要不然小妹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王辅臣笑道:“贞妹子,我们早就是自己人了……不过咱们和平西王世子、俺答公、和硕额附他们仨还没联手呢!” “王大哥放心,”孔四贞笑道,“他们三人一向和我交好,我又是太皇太后的养女,只要我出面联络,大家一定能联合起来,一块儿忠大清的!” 王忠孝闻言大喜:“这可太好了……且不说平西王世子如何,只要贞姑姑、我爹、俺答公和靖南王世子可以联手互保,将来天南之地,也可保平安了!” …… 胭脂胡同,丽春院。 这座整个八大胡同里头都算得上头一等的青楼并不是北京本地的青楼,而是扬州开过来的扬州第一青楼丽春院的分号。和北京这边的“老字号”不同,扬州的丽春院里面从事特殊服务的人员……都是女的! 这里只有小姐姐,没有小哥哥——因为扬州丽春院开过来的时候,那个严格禁止八旗子弟和小姐姐们发生不可描述事件的多尔衮多阿玛已经给挫骨扬灰了,所以北京这边的青楼已经不禁小姐姐了。 不过那些“老字号”适应变化的速度比较慢,所以依旧保留了许多花枝招展的“小哥哥”。而新来的丽春院没有这方面的包袱,所以一水儿都是小姐姐。 而在北京的四藩家臣和从福建、广东、云南召入京师的那些“八旗新人”都不怎么习惯“小哥哥们”的服务,所以这座丽春院就成了他们的“乐园”,时不时还会被这些人包场。 今儿,这座丽春院又被人包场了!不过不是被四藩家臣或是“八旗新人”包场的,而是丽春院东家袁林静袁二爷的把兄弟杨起隆杨三爷出面包了场子,用来招待俺答公尚之信和和硕额附耿靖忠以及他们的手下。 这会儿尚之信和耿精忠带来的手下,都在和小姐姐们一起乐呵,可是尚之信和耿精忠本人却在丽春院三楼的一间静室内拿着毛笔在写字儿……到丽春院写字,这还真是风雅啊! 而今儿做东的杨起隆则在边上低声提醒:“不急不急,慢慢写(抄),可别写错别字,回头要拿去给皇上过目的。” 俺答公尚之信已经写完了,放下毛笔,忧心忡忡地看着杨起隆:“杨三,信我写完了……可这事儿真的靠谱吗?” 耿精忠也皱着眉头说:“这信要是落在我阿玛手里,他非废了我的世子不可!” “不能,不能够……”杨起隆笑道,“这信怎么会落在靖南王手里?您二位要信不过我,明儿一早咱们一起去大豆腐巷的王宅……你们亲自把信交给王世凯,顺便再把银子给了!” “行,就这么办了!” “好,我们明儿一早就去见王世凯!” 第八十章 我们是“吕布”,我们要反复无常! “爹,你老实和我说,你和孔四贞到底是什么关系?上没上床?有没有一块儿生过儿子?那倒霉的孙延龄知道自己戴绿帽子了吗?” 大晚上的,在从孔四贞府上返回大豆腐巷赐第的途中,王忠孝趁着月黑风高,四下无人,就跟王辅臣打听起和孔四贞的那点事儿了。 王辅臣一听这话就急了,横了儿子一眼,就吹着胡子教训起来了,“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你爹我是这样的人吗?” “还真是!”王忠孝一脸的不高兴,“和你相好的可不止一个孔四贞,明珠家的那位格格,还有曹寅他妈孙氏是不是都和你是老相好?” “你,你都是哪儿听来的?”王辅臣还是抵死不认,“你爹我可是正人君子,怎么会干那种Y人妻女的事儿?” “你还正人君子?曲靖府的卢一峰送我的两千两是不是给你黑了?”王忠孝可不惯着这爹,张口就质问起来了,“还有……我那金莲妹子是不是被毒打了一顿?金莲妹子那么可爱,你怎么忍心打她?” “我,我,我……就轻轻打了几下,那是家法!我也是不得已的……而且,她只是叫得凶,其实根本不疼!”王辅臣替自己辩解了两句,就发现不对了,“咦,你个小兔崽子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是王忠仁那小子吗?” 王忠孝瞪了老子一眼:“是你那好大儿王吉贞!” “什么?”王辅臣大惊,“老大来北京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王忠孝说:“你都夜不归宿好几天了,你上哪儿知道去?” “什么夜不归宿……”王辅臣哼了一声,“这是应酬……官场应酬!我现在是九门提督了,又是新官上任,方方面面都要应酬!对了,你还没说老大来北京干什么呢?我让他留在曲靖好好看家的,他怎么来北京了?家里其他人呢?不会跟着他一块儿来了吧?” 王忠孝压低声音说:“我大哥是和吴世珏、吴小菟一起来的……平西王想把吴小菟送给我当老婆!” 王辅臣这下可高兴了,“吴小菟?那可是大美人啊!你个小兔崽子艳福不浅,这点随我……你那个女徒弟杨小环也是个尤物,要姿色有姿色,要身段有身段。对了,小菟来了,你那女徒弟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姐妹二人,共侍一夫了……”王忠孝得意洋洋地说。 “有那么好的事儿?”王辅臣嘿嘿笑着,“你小子果然随我,不错,不错……不对啊!” 王辅臣终于发现不对了。 “哪儿不对?”王忠孝问。 王辅臣眉头大皱:“吴小菟可是平西王的孙女……你要娶了她,那咱们算哪头的?” 王忠孝笑了笑,道:“爹,那我可得先卖个关子……您老路上好好琢磨一下,等平西王反了,咱们应该支持谁?” “是啊,我得仔细想想。”王辅臣拈着大胡子陷入了沉思,这一路上没再和儿子说话。 没一会儿,王辅臣就被儿子领到了一条幽暗、僻静,空无一人的小胡同内。 “这是哪儿?”王辅臣停下脚步,举起手里头的灯笼,警惕地四下照了照亮,“这里不是大豆腐巷……老二,你怎么领路的?” “爹,这是咱家后门的那条胡同。”王忠孝一指前头一扇小门脸儿,“那就是咱家后门了。” “回家为什么走后门?” “因为没什么人知道我哥来了北京!”说着话,王忠孝又前后左右瞧了瞧,没有发现盯梢的,这才吐了口气儿,上前去在自己后门上派了三下。 “谁?”门内传出了王安的声音。 “是我,大头。” “嘎吱吱……” 门开了,然后就看见王忠孝的那个书僮王安探出了脑袋,瞧了瞧王忠孝和王辅臣,马上就乐了起来:“老爷,您可回来了,大公子等您等得都快睡着了……对了,老爷,我的官……” “有有有,一个候补千总,已经报上去了。” 王辅臣一边说话一走后门进了自家宅院,王忠孝也跟了进去,等后门合上,才问王安道:“我哥呢?” “大公子在就在后罩房里面眯着,”王安说,“除了师爷,我,还有王全,家里就没人知道他来了北京。” “行,”王忠孝点点头,“王安,你和王全去看着点……爹,咱们去找大哥说话吧。” 王辅臣嘟哝道:“回个家咋就跟做贼似的?”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跟着王忠孝钻进了自家大宅西路院子的后罩房。后罩房就是三进、四进四合院中最后一进院子里房子,一般用作女佣房、杂间、库房。 王忠孝的西路院子里面还没有女佣,所以后罩房里有几个空着的房间,王吉贞就眯在其中一间里头,靠在床上,抱着个枕头,正在打瞌睡。不过睡得并不沉,王辅臣、王忠孝进屋的声音把他给惊醒了。这间屋子里还点着灯,所以他睁眼一瞧,就看见王辅臣和王忠孝了。 而王吉贞醒了之后,就开始数落他爹了,“你们可回来了……爹,不是我说你,都快娶媳妇的人了,该收收心了!” 王辅臣当然不服了,哼了一声,就在一把太师椅上落了座,然后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有你这么数落老爹的儿子吗?你有功夫说我,还是想想你自己怎么办吧……我现在都是内大臣兼九门提督了,你弟弟都是头等侍卫了!你呢?才是一云南候补县,还是西选的!等平西王造反了,你可怎么办?” “对啊,平西王造反了我怎么办?”王吉贞一下子惊醒了,“不,不,是咱家怎么办?难道真的要起兵响应吗?” “这个……”王辅臣给儿子的问题给问蒙了,说实话,现在他知道也不知道要不要造反? “这个事儿晚点再说,”王忠孝也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咱们先说眼前的事儿……现在咱家最要紧的就两个事儿,第一当然是我娶媳妇了;第二则是给我大哥安排个四川盐法道的缺!” “啥?盐法道?”王辅臣一愣。 “这怎么安排?”王吉贞一听说自己能当盐法道,那就一点儿也不困了,“二弟,你快和哥好好说说!” 王吉贞现在不过是正七品的候补知县,盐法道可是正四品。那可连着升了五级,几乎就是一步登天! 而且盐法道可是个肥缺啊! “立功啊!”王忠孝道,“举报平西王收留鳌拜企图造反……现在皇上正因为不知道鳌拜跑哪儿去而睡不着觉呢!如果他知道鳌拜去了云南,一定会大松口气儿的。大哥你有了这功劳,即便不能一步到位拿下四川盐法道,一个四川的知州总是能赏下来的。混个一两年,再运作一下,还怕没有一个盐法道?” “可是举报平西王收留鳌拜,意图造反……”王吉贞大惊道,“二弟,你还娶不娶小菟了?” “娶啊!” “那你还坑平西王?” “又如何?”王忠孝一脸的无所谓,“反正大家都知道平西王要造反,再多一条勾结鳌拜的罪名也算不了什么。 而且,小菟又不挂吴家的名头嫁给我,她会以小环姐姐的名义和我订娃娃亲……对了,爹,你还有个已故的把兄弟,就是那个珠市口杨三的爹,名叫杨进忠。您早年在北京城落难的时候得了他的资助,还和他拜了把子,并定了两个娃娃亲,把我和我那个夭折的兄弟指给了小菟、小环……” “等等!”王辅臣赶紧喊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又是娃娃亲,又是把兄弟的……老二,你到底是我儿子还是我老子?你自己给自己订娃娃亲也就罢了,怎么还给我找了个把兄弟?” “爹,听我的,没错!”王忠孝说,“这个珠市口杨三不是一般的混混……交游广阔,和三藩世子都有关系。他还是直隶罗教的一个头目,在运河上有许多门徒,家里头还是前朝锦衣卫的大官,知道不少前朝余孽的下落,而且他现在还搭上了裕王的线,要帮裕王放印子钱了。您要是和他已故的老父结拜了,以后他就是你的子侄,他的门徒就能我们所用……以后咱们要响应平西王,他也能帮得上忙。” “老二,”王辅臣皱着眉头问,“听你这意思,咱们将来还是要反的?” 王忠孝点点头说:“总是要有所准备……平西王是肯定要反的!我看他成事的可能不小,而且我娶了小菟就是他的孙女婿,以后就是皇亲国戚啊!不过反平西王的旗号咱们也不能放下,同时也得做好和平西王撕破脸的准备。” “老二,咱们到底是哪头的?”王辅臣也是糊涂了。 “爹,您这是怎么了?”王忠孝看着有点茫然的王辅臣,“您是活吕布,我是小吕布……咱们当吕布的,就应该要反复无常!现在可以帮着小皇帝坑平西王,将来也可以帮着平西王坑小皇帝,兴许有一天,咱们还得再坑一次平西王!” 第八十一章 世凯,你的银票掉了! 王辅臣这个“活吕布”虽然在“认主”和“背主”的问题上比较随便,但是对于“兄弟”,他还是认真的。所以任凭王忠孝如何描述和已故的杨老太爷结拜的好处,王辅臣都没松口。而且他还给出了一个让王忠孝很无语的理由——人鬼殊途! 一人一鬼,是不能勉强结合……哦,是结拜的! 对于这个借口,王忠孝也颇为无奈,只好先洗洗睡了。 不过“活吕布”毕竟是反复无常的,就在第二天晌午,当有点儿睡过头的王忠孝刚刚起床,洗漱完毕,随便吃了点早饭,正准备出门去见裕王福全的时候,他的“活吕布”爸爸已经在他居住的东路院子的过厅内管杨起隆叫世侄了。 看到王忠孝走了进来,王辅臣就笑着给王忠孝介绍这位多年未见的“杨贤侄”了和“杨贤侄”的两位好友尚之信、耿精忠了。 “老二,快过来,快过来,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常和你提起的我的那个好兄弟杨进忠杨大哥的儿子杨起隆。这两位是杨贤侄的好友……” 王辅臣笑吟吟地将刚刚才认识的杨起隆介绍给了王忠孝,看这热络的劲头,仿佛这个杨起隆的爹真和他是八拜之交。可与此同时,他却不提尚之信、耿精忠的名字,只说他们是杨起隆的朋友。 王忠孝当然是认识尚之信、耿精忠的,他看了两人一眼……都是一身便装,普通旗人遛弯时候的打扮,显然是微服来访。两位世子爷身边一把椅子上还坐着个于师爷,一张圆脸都快乐开花了。他应该是和杨起隆、尚之信、耿精忠他们仨一起来的。而杨起隆也应该知道他多了个好妹妹,而且要成为九门提督的正式亲家了。 这下再也不怕被人当成反贼给抓去了! 王忠孝想到这里,就冲着杨起隆抱了抱拳:“小弟王忠孝见过杨大哥。” 然后他又冲着尚之信、耿精忠一笑道:“王忠孝见过二位兄台!” 尚之信、耿精忠也都抱拳还了一礼。 等王忠孝落了座,于师爷就笑着说起了杨起隆的来意:“东翁,对于二公子和杨家小姐的婚约,杨公子就只有一点异议。” “什么异议?”王辅臣问。 于师爷说:“就是当年订亲的时候,那是二公子、三公子和杨家的四小姐、五小姐一起订的亲……可现在只娶杨四小姐一人。杨公子认为不合适!” “不合适?”王辅臣一愣,然后叹了口气,眼泪就在眼眶当中晃荡了,“可是我那苦命的三儿几年前就染病而亡了……” 王辅臣的嫡子就王吉贞、王忠孝他们俩,但是庶子还一大堆,其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庶子,在九年前染病夭折了。所以于师爷就把杨小环“配”给这个九年前夭折的小孩子了…… 杨起隆看到王辅臣一脸伤心难过的模样,也跟着一起表演,叹了口气说:“王世叔,您的三公子一夭折,我妹子可就是望门寡了,以后还怎么嫁人?而且先父的遗愿也是将四妹、五妹一起嫁入王家的。” “这可如何是好?”王辅臣一脸为难。 杨起隆又道:“不如就让她们姐妹俩共事一夫吧……反正我四妹、五妹自幼就形影不离,也不介意共事一夫。而且她俩都见过二公子,对二公子的长相、人品非常喜欢。” 于师爷笑道:“这的确是件美事儿……东翁,我看就这么办吧!” 王辅臣摸了摸胡须,又扭头看了眼王忠孝,“老二,二女一夫……你行不行啊?” “行啊!太行了!”王忠孝拍着胸脯,“爹,您就放宽心吧,我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 “那就好!”王辅臣又笑着对尚之信道,“尚大哥,这个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还有媒妁之言……要不您就给他们仨保个大媒怎么样?” 请尚之信保媒,当然是为了把吴小菟彻底“洗成”杨小菟了! 当年王辅臣和尚之信都是顺治跟前的红人,两人关系很不错,尚之信认识王辅臣的朋友,保下这个大媒也说的过去。 “行,行,包在我身上了!”尚之信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又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笑着说,“王大哥,这是我刚刚进门的时候在院子里捡到的,应该是你或是你儿子不小心丢失的吧?” 耿精忠连忙也拿出个信封,笑道:“瞧了,我也捡到了一个。” 王辅臣回头看了一眼儿子:“一定是你丢的,太不小心了,快去拿回来,再好好谢谢人家!” 王忠孝也马上发现自己丢东西了,右手往腰带上一拍,“啊呀,真是我丢的……谢了,谢谢二位了。” 说着话,王忠孝赶紧站起身,先冲着尚之信、耿精忠拱了拱手,然后快步上前,将两个大号的信封接过来,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落座之后,他也不客气,直接就当着大家都面拆开信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 信封里面当然是……信和银票了! 信是尚之信和耿精忠写给鳌拜的……肯定不是现在写的,而是很久以前写的! 至于信里面的内容,王忠孝不看也知道,一准是要忠朝廷,想提前嗣位,然后配合朝廷撤藩的……都是大清忠臣的肺腑之言啊! 小麻子看了以后,一定会对撤藩的事儿更有信心的。 而银票都一千两一张的大额范家老号的票子,两个信封里面各有二十张,加一块儿就是四万两! 不得不说……这大清的忠臣还真是值钱啊! 王忠孝眉开眼笑数钱的时候,杨起隆又补充了一句:“妹夫,这是一半……事成之后,还有一半!” 四万两只是一半! 事成之后再加四万,那可就是八万两了! 王忠孝笑眯眯地将银票塞进自己的怀里,又把信塞回了信封,接着又说:“这四万两是我拿的,裕王那边……” 杨起隆笑道:“还会有另外六万两存进瑞信堂。” 看他高兴的模样,王忠孝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一定也从中捞了一大笔。 王忠孝点点头道:“那就好了……只要裕王帮着说话,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 说着话,他就站起身,冲尚之信、耿精忠一拱手道:“二位仁兄,下官要去裕王府办事儿了,就不奉陪了!起隆兄,您也跟我一块儿去见王爷吧!” …… 王忠孝带着杨起隆一块儿抵达台吉厂大街上的裕亲王府时,裕亲王福全正准备出门去紫禁城蹭饭。听说王忠孝来了,连紫禁城都不去了,赶紧让和他在一块儿的观音保出去把人给领了进来。 “卑职请王爷大安!” “草民杨起隆给王爷请安。” 看见这小孩子王正坐在一张马马虎虎摆了十来盘冷菜的桌子旁正打算开饭,王忠孝就拉着杨起隆一块儿给这小孩子王请安。 福全瞅了眼王忠孝,见他一脸喜色,就笑着问:“世凯,怎么那么高兴?是遇上什么喜事儿了吗?” “王爷您圣明,卑职的确遇上喜事儿了,而且还是双喜临门。”王忠孝笑着回答,“一喜是公事儿,一喜是私事儿。” 裕王福全道:“那就先说说私事儿吧。” “卑职要结婚了!”王忠孝道,“还是娶一对姐妹花。” “一次娶俩?你行啊!”裕王瞪着眼珠子,“漂亮吗?” “漂亮!”王忠孝喜气洋洋地说,“俩大美人。” “是旗人还是汉民?” “是汉民,”王忠孝道,“卑职是汉军,并不禁娶民女。而且卑职和这两位女子是订得娃娃亲,订亲的时候,卑职还是包衣人呢!” “订娃娃亲还有一次订俩的?”裕王福全有点糊涂了,“你还是个娃娃的时候,你阿玛就张罗着帮你纳妾了?” “这倒不是,”王忠孝解释道,“是卑职和卑职那个夭折的三弟同这位杨起隆的两个妹妹一起订得娃娃亲……因为卑职的三弟没了,所以卑职就只能辛苦一点了。” “还真是辛苦你了……喜酒准备什么时候办?”福全又问,“到时候我可得来喝一杯!” “王爷能来,那可真是太好了,”王忠孝说,“卑职打算和我爹一块儿办婚礼,他续弦,我娶妻纳妾……好事儿成双!” “哈哈,父子俩一块儿结婚,这可不多见啊!”福全笑着说,“那公家的喜事儿又是什么?” “托皇上的福,卑职可能找到鳌拜的去处了!” 第八十二章 吴三桂加鳌拜,大清要完! “是吗?”福全一听王忠孝的话,顿时就是眼前一亮,“世凯你快说,鳌拜那老贼到底去哪儿了?” 王忠孝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看了一眼杨起隆。 福全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对身边的观音保说:“观侍卫,你和杨起隆也认识吧?带他到我府中走走,再去办个腰牌,以后他要常来常往的。” “嗻!” 观音保应了一声,回头就领着杨起隆出去了。 福全又嗯咳了一声,对周围的使唤人道:“都出去放会儿风!” 看到人都走了,王忠孝才一脸凝重地说:“王爷,卑职昨儿窝在家里看了一天的信,发现鳌拜和平西王、平南王、靖南王、广西将军过从甚密!而鳌拜最有可能的去处,应该是往云南投平西王了!” “什么?”福全脸色大变,“鳌拜竟然和平西王、平南王、靖南王、广西将军过从甚密?鳌拜难不成还想勾结四藩造反?” “王爷,您看这些。”王忠孝说着话,已经将一个他背过来的大包袱,当着福全的面打了开来,包袱全都是一叠一叠用麻绳系着的信封。 每一叠信封的上面还加了张白纸,上面分别写了“平西王府”、“平南王府”、“靖南王府”、“广西将军府”、“平西王世子”、“平南王世子”和“靖南王世子”。 其中“平西王府”那一叠书信最多,厚厚一沓! “王爷,这还只是卑职从鳌拜府中搜到的所有书信文稿中粗略拣出来的平西王写给鳌拜的亲笔信……就已经那么多了!在这些书信当中,平西王还和鳌拜称兄道弟,语气显得非常亲热。 另外,平西王还屡次三番在信中拜托鳌拜照料平西王世子,还说让平西王世子在鳌拜面前执晚辈礼。可见平西王和鳌拜的私交非同一般!” 福全皱眉道:“就这些也不足以证明鳌拜会去投靠平西王吧?” “王爷圣明,”王忠孝说,“您再看看平西王世子写给鳌拜的信,就会明白普天之下,能够收留鳌拜的只有平西王了!” 说着话,王忠孝就解开了系着吴应熊写给鳌拜的书信的那根绳子,然后取出了其中的三个信封,将其中的一封递给了福全。 福全接过这封信,然后取出信纸,展开以后看了起来,才看了一会儿,就已经脸色大变了,“什么?吴应熊居然揭发他阿玛手下的将领大多居心叵测,有拥立他阿玛造反当皇帝的野心?还说他阿玛明知那些人靠不住,却不愿意对他们严加防范,依旧十分信任,早晚要酿成巨祸……他这是要干什么?” “王爷,平西王世子是在向鳌拜揭发其父有造反的意图!”王忠孝说,“而且据卑职和卑职的父亲所知,这平西王的确有不臣之心! 虽然平南王、靖南王、广西将军也和鳌拜亲善,但是他们三人只有割据自雄的想法,并没有造反称帝的野心。所以鳌拜落难之后,是不可能去投靠他们的。” 王忠孝一边说话,一边又递上了另一份信,“王爷,您再看看这封信。” 福全接过信封,也拿出信纸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之后,眉头皱得更紧了,“吴应熊居然想取其父而代之……鳌拜竟然还准了!” “可见鳌拜也相信平西王真有不臣之心!” 王忠孝又将最后一封信递给了福全,“王爷,您再看这一封……平西王世子都已经在和鳌拜商量提前嗣位的办法了!如果不是皇上圣明,一举将鳌拜驱逐,等平西王过六十大寿的时候,搞不好就被鳌拜和平西王世子联手给搞来北京养老了。” 福全接过信看了一会儿,眉头大皱,“信上还说,吴应熊在嗣位为王后会主动要求撤藩,只求用平西一藩换一个世袭罔替的亲王……世凯,这鳌拜分明想害了吴三桂,现在还怎么敢去投靠吴三桂?” “王爷,鳌拜是察觉到了平西王有造反称帝的野心,才下定决心利用平西王世子回云南去为其父贺寿的机会,派穆里玛率精兵南下,对北上迎接平西王世子和朝廷钦差的平西王发起突袭的……如果不是确定平西王必反,他又怎会如此兴师动众?而鳌拜如今的处境,也只有铁了心造反的平西王才有能力和意愿庇护于他。” “可是吴三桂庇护鳌拜又能有什么好处?”福全似乎还没想明白。 “王爷,那可是鳌拜!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啊!”王忠孝说,“虽然他年事已高,武艺不如当年。但是论及带兵打仗,当今天下,谁能敌之?” “这个……”福全一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虽然现在距离大清入关定鼎天下的时代才过去二十多年,但是昔日纵横天下的名帅宿将却已经凋零殆尽。如果要给残存的大将老帅排个名,可以位列前三的一定是鳌拜、岳乐、吴三桂……原本朝廷手里有鳌拜和岳乐,可以对吴三桂形成二比一的优势。 可现在鳌拜投靠了吴三桂,那可就是吴三桂加鳌拜大于岳乐了! 福全的眉头越皱越紧,坐在一桌子美味佳肴前头,一动不动,看来是忧国忧民忧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王爷,您再看看这几封信。”王忠孝看见福全一脸忧愁,赶紧将尚之信和耿精忠写得信往前推了推。 “俺答公和和硕额驸的信?”福全扫了一眼,“他俩又想干什么?” “他俩也和平西王世子一样,”王忠孝说,“似乎也想早一点嗣位为王,然后配合朝廷撤藩!也许这两位早就和平西王世子商量过三藩的出路。 当然了,平南王和靖南王毕竟不是平西王,用不着鳌拜亲自出手,只需要一道诏书,再安排一员大将,护送他们就藩即可。看他们信中的内容,似乎鳌拜就是这个意思……” 福全眉头皱得紧紧的,心说:看起来除鳌拜除早了……再等两年,等鳌拜把三藩都搞定了再除就好了。 现在鳌拜多半投靠了吴三桂,吴三桂可是如虎添翼了,再要想撤平西王的藩恐怕就不容易了! 看见福全眉头皱得紧紧的,王忠孝就知道自己的奸计,不,是妙计已经得逞了一半。 历史上吴三桂的造反之所以造扑了,至少一半是因为八旗兵拥有的心理优势——这可不仅是八旗兵自以为很牛,还有吴三桂那边也以为八旗很牛。 要不然吴三桂也不会一头扎进水网密布的湖广——他又没什么水军可用,扎进湖广那是一点优势都没有,还不如直接穿过四川开进陕甘收了甘陕绿营呢! 而如果,鳌拜“投了”吴三桂,这下八旗兵总不会以为自己还很牛吧?他们再牛能牛过满洲第一巴图鲁?而吴三桂手下那帮不明真相的小反贼要是听说鳌拜和自己是一伙儿,那腰杆子还不得硬硬的?造起反来干劲儿一定足足的。如果吴三桂再机灵点,找个“影鳌拜”上战场去鼓舞士气,那可真是有的好瞧了。 而历史上大清平三藩的主力甘陕绿营要是相信鳌拜跟了吴三桂,他们是不是会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站队问题? 正想到得意的时候,福全突然开口了:“世凯,你说得没错,鳌拜那老贼现在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也只有去投靠吴三桂了!” “王爷所言极是。” 福全又道:“好在平西王藩下也不是铁板一块,吴应熊至少还是忠朝廷的!另外,尚之信和耿精忠也算可靠可用!” “王爷您圣明!”王忠孝一挑大拇哥,一脸的恭维。 福全站起身,指着那堆信对王忠孝道:“大头,收拾一下,咱们一块儿进宫去见皇上!” “嗻!” 第八十三章 图海,你不终啊! 乾清宫,南书房中,康熙皇帝麻颜巨惊! 这次是巨惊!不是大惊了! 因为福全和王忠孝刚刚向他报告了一个令他胆颤心惊的坏消息——鳌拜投靠了吴三桂! 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王忠孝所提交的证据——吴三桂和鳌拜之间的书信,还有吴应熊和鳌拜之间的书信,以及王忠孝基于这些书信的分析,都是极有道理的。 一想到鳌拜加上吴三桂的后果,康熙康麻子真是又气又急,一脸的大麻子都抖起来了,只见他咬着牙齿,恨恨地说:“鳌拜老贼是本朝第一罪人,罪大恶极!吴三桂是本朝第二罪人,罪不可恕……朕要将他们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可不行……王忠孝心想:我的小菟也是吴三桂一门,你个小麻子还想杀小菟吗?真是太邪恶了! “皇上息怒……皇上,我大清还是忠臣多!” 王忠孝还没开始劝康麻子麻心向善,裕王福全这个大清头号“扶弟魔”倒是先给康麻子跪下了,“皇上,便是在吴三桂家里,也还有人一心一意忠大清,您要是杀了他,不仅对不起他的忠心,而且也不利于平吴擒鳌。” “吴三桂家里?”康熙怒气未消,冷哼一声道,“你说的是吴应熊这个逆子吧?他虽然是吴三桂的逆子,但他也不能算我大清的忠臣,他是鳌拜的忠臣!” “皇上,”福全道,“奴才以为吴应熊忠得是大清,是皇上。他之所以要给鳌拜写信而不是给皇上您写信,是因为鳌拜当时挟天子、令诸侯。在鳌拜掌权的时候,满洲重臣中依附鳌拜者都不在少数,何况吴应熊、尚之信、耿精忠之流?” 康熙皇帝似乎被福全的话说动了,扭头看了眼垂手落肩站在南书房中的几个内三院大学士和学士。在康熙造反成功之前,内三院大学士和学士的主要工作就是遵照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决定拟诏。 而在康熙打倒鳌拜,大权独揽后,议政王大臣会议就靠边站了,而内三院这个“秘书衙门”则进步了,重新得到了咨询、建议之权——小皇帝毕竟只有十五岁,而且打小养在深宫,能有多大见识?还不是得靠一群老狐狸大学士和学士的建议,才能把国家大事管起来? 所以这会儿内三院所有的大学士,包括内秘书院的金巴泰、魏裔介,内国使院的对喀纳、索额图、卫周祚、杜立德,内弘文院的图海、蒋赫德、李霨,外加一个特别受康熙信任的内弘文院学士明珠,全都伺候在南书房里面,陪着康熙一起接见福全和王忠孝。 瞅见康熙的眼神,纳兰明珠头一个出班下跪:“皇上,奴才纳兰明珠有话要说。” 康熙点点头,“明珠,你说吧!” “皇上,奴才觉得吴应熊、尚之信、耿精忠三人可用!”明珠分析道,“无论他们三人过去忠得是大清还是鳌拜,他们现在想要嗣位为王,就只能忠皇上了。因为鳌拜已经投靠了吴三桂,他总不能把吴三桂撵下台,把吴应熊扶上位吧?至于尚之信、耿精忠二人,也很难借助吴三桂的力量嗣位。毕竟平、靖二藩和云贵并不接壤,他们中间还夹着个广西定藩和许多朝廷直辖的地盘。 只要定藩不落入吴三桂之手,尚、耿二人就只有忠皇上才能顺利嗣位!至于他们嗣位之后会不会配合朝廷撤藩,奴才不敢断言……但无论如何,三藩内部的王位交接如果能出现混乱,对朝廷而言,无疑是有利的。” 康熙连连点头,这个纳兰明珠果然有王佐之才,足以担当大学士!不过班布尔善空出来的一个大学士的名额已经给索额图了。要提拔明珠的话,是增设两个大学士好?还是……想到这里,康熙和善的眼神就从对喀纳和图海身上扫来扫去——内三院的大学士名额讲究一个满(旗)汉平衡,而在四个旗人大学士中,金巴泰之前因为不同意鳌拜杀苏克萨哈被鳌拜踢回家养老,现在刚刚重新上岗,是不能赶走的。索额图和明珠一样,都是擒鳌拜的功臣,也不能让他下去。 如果康熙不想增设两个大学士(满汉平衡就得增加两个大学士),那就只能在对喀纳和图海当中选一个出局了…… “皇上,奴才图海乞奏。”图海的反应比对喀纳可快多了——他的心虚啊! 之前他靠着太皇太后和索额图的帮助,勉强保住了大学士的位子,但那时不还没出鳌拜投吴的事儿?这个吴三桂对大清朝的威胁可不是一个“丧家之鳌”可以比的。而现在“吴鳌合流”,大清天下可就有点悬了。与此同时,朝中那些和鳌拜亲近的大臣们,可就要人人自危了。 “图海,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康熙对图海的态度倒是挺和善的——那可是他那个看破红尘的阿玛在“弥留之际”说要重用的忠臣啊! 图海说:“皇上,奴才觉得鳌拜和平西王世子商量出来的撤藩之法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你说鳌拜的办法很好吗?”康熙面无表情地看着图海。 图海心里头哆嗦了一下,说:“皇上,奴才是说鳌拜的法子有一些可取之处……他想要通过扶植三藩世子提前嗣位的方法达到撤藩的目的的确有点难。但是挑起三藩父子内斗,引起藩中混乱,还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三藩世子名分早就定下了,他们都在位多年,早就遍植党羽! 一旦三藩世子得到了皇上让他们嗣位的圣旨,再有朝廷的大军为后盾,在三藩内部掀起变乱是完全可能的。而三藩一旦内乱,朝廷可就能稳坐钓鱼台了。” 和福全一起趴地上忽悠康麻子忽悠到一半的王忠孝听图海说出了利用三藩世子搞事儿的办法,顿时就是一阵庆幸:这个图海肚子里有货啊!幸好我师傅明珠要和我一块陷害他这个奸佞,要不然让他得了志,早晚上是我等大清终臣终大清的绊脚石! 他正想着,康麻子好像也来了兴趣,开口问图海道:“图海,你说朕是不是要马上把尚之信和耿精忠这两个对朕忠心的世子扶上台?” “皇上,奴才觉得咱们应该先搞清楚鳌拜究竟去了哪里?”图海到底是老资格的大学士,办事儿谋国还是很有章法的,没有少年天子那么心急。 “哦?”康熙一皱眉,“你觉得鳌拜没去吴三桂那里?” “皇上,奴才也觉得鳌拜托庇于吴三桂的可能性比较大,”图海说,“但也仅仅是可能而已……毕竟从京师到云南好几千里地儿,路上出点什么事儿也保不齐。而且鳌拜一旦投了吴三桂,那就是铁了心和皇上,和朝廷对着干了。他的家眷亲朋可都在皇上这里,难道都不要了?也许他只是躲在什么地方,等着皇上开恩赦免他的死罪……” 这图海果然是个奸佞!王忠孝心说:事到如今,还敢替鳌拜说话,真是大奸臣啊!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自语道:“如果鳌拜真的躲在什么地方,朕倒是愿意赦他不死的……可要是鳌拜真的去了吴三桂那里,朕该如何应对?” 图海道:“皇上,奴才以为……如果吴三桂真的和鳌拜搞到了一起,那撤藩、削藩的事儿最好再缓缓。如果能拖到吴三桂和鳌拜都老死了,那我大清江山可就稳了。当然了,朝廷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坐等吴三桂和鳌拜老死。” “朝廷应该做什么?”康熙问。 “奴才以为,朝廷应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而朝廷的不可胜则在守,在困!朝廷只要能守住四川、湖广、两广,将吴三桂困在云贵,同时扶植吴应熊。待吴三桂年老而亡或内部生变,便可以等到敌之可胜了。” 第八十四章 大清朝的奸佞们,就等着正义降临吧! “福全、明珠、索额图、多隆、观音保、世凯,你们怎么看图海的计策?” 乾清宫的南书房内,已经把巴泰、魏裔介、对喀纳、卫周祚、杜立德、图海、蒋赫德、李霨这八个不太亲近的大学士打发回去办差的康熙,又开始和底下几个真正的心腹开小会了。 其中福全是康麻子的兄弟,现在兼了粘杆处管理大臣和刚刚挂牌的善扑营的总统大臣——小小年纪就是总统了,王大头还得努力啊! 明珠除了原本一直在干的弘文院学士之外,又加了个刑部尚书——果然“很刑”啊! 索额图在刚打倒鳌拜的时候当了几天领侍卫内大臣,现在又调任内国史院大学士,他的领侍卫内大臣转给了他的哥哥噶布喇——兄弟俩一文一武,可以包办朝纲了! 多隆的领侍卫内大臣也还在——从头等侍卫一步登天到了领侍卫内大臣,这个多隆的官运真是没谁了。 观音保现在也是大臣了,康熙封他当了御前大臣兼善扑营协理全营事务翼长、左翼翼长——这些职位可厉害! 御前大臣就是可以挎着家伙侍值皇帝左右贴身保护的,这可比王忠孝的大内侍卫更高级了。而善扑营协理全营事务翼长则是实际负责管理善扑营。 而这个善扑营左翼才是真正在布库处的基础上成立的内卫部队,员额虽然只有三百多人(现在还没招齐),远远比不上右翼的一千人,但却是康熙最心腹武装! 根据康熙的旨意,以后宫中必须有从善扑营左翼中选出来的善扑侍卫值班,以防鳌拜派出的刺客谋王杀驾。 也就是说,观音保现在是康熙的贴身侍卫长! 而王忠孝和他爹王辅臣虽然在驱逐鳌拜的事儿上出力最大,但他俩毕竟是汉人,而且还是“活吕布”和“小吕布”,所以康熙对他俩还是防着的。 现在王辅臣是内大臣兼九门提督,不过他的内大臣其实是挂名的,真正管的还是北京城的治安。而王忠孝则是头等侍卫兼粘杆长,实际上就是个特务头子。 无论是九门提督还是粘杆长,都是挺得罪人的,想干长久可不容易。 不过康熙帝戒心却阻挡不住王大头终大清的决心! 就在王忠孝琢磨着要怎么给康熙进“终言”揭发图海的时候,大清第一“扶弟魔”福全已经先发话了:“皇上,奴才以为这图海保不齐还是鳌拜的党徒!” “你以为图海还在为鳌拜卖命?”康熙眉头大皱……这鳌拜不死,大清不安啊!满朝当中,哪儿哪儿都是鳌拜的党羽,都杀了肯定不行,都留着……又不放心。 福全看康熙有点纠结,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于是就给王忠孝递了个眼色。 王忠孝马上说道:“皇上,这个图海向来和鳌拜交情匪浅,奴才等人这两天细看了从鳌拜家里抄出来的书信文稿,其中就有许多图海写给鳌拜的亲笔信,笔墨之中对鳌拜颇多吹捧!” “是吗?”康熙的眉头紧锁,似乎还是不大愿意动图海。 有了福全背书,王忠孝说起话来就放开了,接着上奏道:“皇上,据奴才所知,当年就是鳌拜把他从抄家罢官的祸事中捞起来,又一步步提拔到如今这个位子的……说什么先帝弥留之际的意思,这事儿还不是鳌拜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儿?” 这下康熙的眉头已经拧成一团——这事儿是他心里头的一根刺儿! 因为他已经知道他阿玛压根没有弥留!他阿玛在五台山当和尚呢,都四大皆空了,儿子都不管了,老婆都不要了,他还能管图海的冤枉不冤枉? 所以这个图海多半就是鳌拜假传圣旨捞出来的! 鳌拜愿意这样豁出去帮图海,图海怎么可能不是鳌拜的心腹? “皇上,”已经把图海拉到自己一边的索额图赶紧开口替图海说话,“先帝弥留之际的话也许不是真的,但是图海的确人才难得,先父对其也极为看重。在他被人陷害抄家的时候,先父也曾经帮他说过话。” 康熙点点头,说了一句:“图海毕竟是正黄旗的人。” 索尼也是正黄旗的,虽然不是旗主(正黄旗是皇帝直辖的),但却德高望重,是正黄旗奴才们的老大哥。而鳌拜则是镶黄旗的带头大哥,遏必隆也是镶黄旗的人……而在康熙逐鳌拜的这一役中,正黄旗和内务府(王辅臣、王忠孝算内务府包衣三旗的人)都出力不小。 所以康熙的确不大好马上拿图海开刀。 “皇上,”虽然纳兰明珠早就盯着图海屁股底下的大学士位子了,不过他并没有再对着图海开炮,而是说起了撤藩的办法,“奴才觉得即使鳌拜已经投靠了吴三桂,撤藩的事也不能完全放弃,而是应该先易后难。朝廷应该先帮着定南格格牢牢控制定藩,再将两广总督、广西巡抚、广东巡抚、广西提督、广东提督这几个关键职位都换上忠诚可靠之员,然后再撤换平、靖二藩之主,将尚之信、耿精忠扶上位。 等两广尽在掌握之后,再出兵四川、贵州,封锁出入云南的道路,封锁出入云南的道路,迫使吴三桂交出鳌拜、让位给吴应熊。等吴应熊控制了平西一藩,那撤不撤藩,就在皇上一言之间了! 不过奴才不赞成图海的办法,不能坐等吴三桂、鳌拜老死……这两人虽然年近花甲,但身体都非常硬朗,活个十年八年的恐怕没什么问题。而且皇上愿意等,吴三桂、鳌拜就愿意等吗?吴三桂现在已经有了十万大军,如果再加上鳌拜的辅佐……他会甘心老死云南?” 明珠说得有道理!康熙点了点头,这个明珠比图海可强多了,应该让他主持内弘文院才是! 不过吴三桂加鳌拜……也的确不大好打! 康熙又把目光移向了索额图,索额图道:“皇上,奴才觉得加强控制两广,扶尚之信、耿靖忠嗣位的计策都是可行的,往四川、贵州派一点兵马也无妨,唯独封锁进出云南的道路,迫使吴三桂交出鳌拜、让位给吴应熊的事儿有点操之过急了。 吴三桂和鳌拜都是快六十岁的人了,还能精神几日?皇上只要再防他们几年,兴许就能不动刀兵而天下太平了。即便要动刀兵,没了吴三桂和鳌拜,平西一藩也极有可能四分五裂,朝廷要拿下他们也容易得多。” 索额图的建议和图海有点接近,都主张“保守削藩”。 王忠孝心道:如果没有鳌拜投靠吴三桂的事儿,他的办法比康熙皇帝的那一通盲动可靠谱多了。不过现在吴三桂已经“收了鳌拜”,这个反……不造也不行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对康熙道:“皇上,奴才觉得对吴三桂,朝廷还是要立足于打,决不能可以心存侥幸。而要打……就应该先整顿京师的八旗兵马,然后再在陕甘、湖广、两广等处各训练新军数万,待八旗兵马和陕甘、湖广、两广新军训练完毕,皇上只要一声令下,吴三桂和鳌拜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康熙又瞧着多隆,这位领侍卫内大臣也马上给康熙跪了:“皇上,奴才觉得明珠和索额图之言都有道理,王忠孝说得也没错。撤藩这事儿,的确不能操之过急,应该先易后难,徐徐图之……控制两广,更换平、靖二藩之主和训练新军的事儿,没个几年就办不成。兴许等这些事儿办完了,吴三桂和鳌拜已经自己死了。到时候可就天佑大清了!即便他俩一时还没死,身体也一定没有现在那么好,对付起来也会容易一些。而且朝廷即便要对付吴三桂和鳌拜,也不能急于求胜,而是应该步步为营,稳扎稳进。只要两广平定了,云南、贵州还能翻天了不成?” 这位明显在和稀泥,不过这稀泥和得不错…… 康熙点了点头,最后又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好兄弟福全。 裕王福全道:“皇上,奴才以为当务之急还不是撤三藩,而是除家贼……这家贼要是不除了,皇上无论用何种方法对付吴三桂和鳌拜,恐怕都没有赢面。” 康熙点点头,对王忠孝道:“世凯,你和福全联名上的建议设立一个粘杆处外派衙门的折子,朕准了! 就在鳌拜的东堂子胡同内划出个院子归粘杆处使用,对外就称尚虞备用处东堂子值房。并仿銮仪卫民卫和内阁供奉之例,准许找募汉并调汉员入职。其中汉民称民尉,汉员则为供奉。”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东堂子值房的管事,就称东堂子粘杆长,第一任东堂子粘杆长就由头等侍卫、大内行走王忠孝出任!” “奴才领旨!”王忠孝心头一阵大喜。 他心心念念的特务机构,现在终于开张了! 大清朝的奸佞们,就等着正义降临吧! 康熙点点头:“世凯,你把东堂子的值房支楞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一定给朕搞清楚鳌拜到底有没有跑去吴三桂那边!” 看来这个康熙还是有点圣明的,在大肆清洗鳌拜党羽之前,怎么都得先搞清楚鳌拜有没有溜去吴三桂那里吧? 万一鳌拜只是找个破庙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了呢? 王忠孝已经明白康熙的心思了,赶紧对这小孩子皇帝说:“皇上放心,再给奴才两个月,奴才一定能把这事儿给查清楚!” 第八十五章 我们一起陷害奸佞吧! 王忠孝其实已经有了可以证明鳌拜已经投奔吴三桂的铁证!这铁证就是他哥哥王吉贞,但王吉贞暂时还不能露面,因为他一露面就会带来一个让康熙小皇帝胆颤心惊的消息……而在吓唬小皇帝之前,身为大清终臣的王忠孝还准备和自己的恩师和恩师傅联手布下一个陷害奸佞的局。 到时候小皇帝一害怕,一生气,一恼羞成怒,那奸佞图海的脑袋不就得搬家了吗? 不过图海这个奸佞也实在“太奸”了,不肯老老实实地认罪伏法,还攀上了索额图的大腿,成了索党的元老。而且太皇太后好像也稍稍拉了他一把,没让他马上掉进万丈深渊。而小皇帝好像也给了索额图一个“观察期”……看起来不搞点实锤的如山铁证,这个奸佞搞不好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这个奸佞不死光了,大清朝怕是也死不了。 而大清奸佞之死,当从图海始! 打定了主意,王忠孝今儿也就不去张罗东堂子值房开张的事儿了,而是一个人悄眯眯去了自己的恩师明珠的府邸。 当他到达的时候,明珠的府邸边上正在开工,这是明府扩建一期工程,正干得热火朝天呢,所以有点吵闹。于是明珠就把王忠孝直接请进了自己的书房,关上房门,师徒二人就开始密谋怎么为国除奸了! “老师,这个图海最近好像和索额图走得挺近……索额图可是皇后的亲叔叔啊!” “哼!”明珠听好学生这么一说,也哼了一声道:“索额图拉图海一把就是为了挡为师的路,为了拉图海他还找了太皇太后,请太皇太后出面帮他说话!” 王忠孝问:“老师,您知道太皇太后说了什么?” 明珠道:“太皇太后也没说什么,就说当年把图海从去抄家、罢官的大坑里捞出来的是先帝……是先帝在弥留之际替图海说了话!” “哦……” 王忠孝已经明白了。 布木布泰并没有“捞”图海,但是也没有“踩”图海,只是让康熙再观察一下。 毕竟现在并没有鳌拜投吴的实锤消息,而且也没有图海是鳌拜死党的实锤。 “老师,”王忠孝思索着问,“找到当日在御药房门外大呼提醒鳌拜有埋伏的那人了么?” 明珠摇摇头:“上哪儿找去?为师和多隆、桂公公、观音保都快愁死了……当天进出乾清宫的人太多太杂,而且那天的事儿也多,根本没人在意谁来谁没来,现在再要找人连头绪都没了。” 原来康熙一直都想把自己身边的危险分子挖出来,不过他却没让王辅臣、王忠孝父子参与……很显然,这对“吕布父子”并不是康熙皇帝最信任的人。 “那……”王忠孝斟酌了一下,“老师,当日图海在哪里?” “图海?”明珠一愣,看着王忠孝道,“世凯,你以为是图海喊了那一嗓子?” “有可能!”王忠孝点点头,“听着有点像!” “不可能,”明珠摇摇头,“当时图海在隆宗门外的值房里面拟诏,和他一起的还有内三院供奉周昌。而且为师离开值房的时候,他也还在里面。而当为师抵达南书房时,鳌拜已经落荒而逃了。” 隆宗门就在景运门的对面,从乾清门出来,往右拐就是隆宗门,往左拐就是景运门。而当日的战斗主要发生在乾清门外和景运门外,内三院值房所在的隆宗门外并没有发生战斗。 另外,由于鳌拜掌权时内三院实际上是依附议政王大臣会议展开工作的,所以隆宗门外的值房里通常也没几个人。在驱逐鳌拜的时候,隆宗门外的值房里面只有图海、明珠这两个大学士和学士,还有周昌这个供奉在当值。 而图海的不在场证明,就是明珠、周昌了…… “老师,”王忠孝说,“如果……如果学生能说服那位周供奉改口供呢?” “什么?”明珠一怔,愣愣地看着王忠孝,“你想陷害图海?” 王忠孝点点头,说:“老师,图海是奸佞,是鳌拜的奸党。我们是忠臣啊,忠奸自古不两立!况且,这个奸臣陷害忠臣的时候,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的。难道我们这些忠臣,就不能用一点官场手段,一定要规规矩矩地去和奸臣斗吗?如果我们干什么事儿都规规矩矩的,能斗得过奸佞吗?” “这个……”明珠眉头紧锁。 王忠孝又道:“老师,图海是鳌拜的人,鳌拜很可能投靠了吴三桂……所以图海就是吴三桂的人!老师您和吴三桂斗,是不是也要光明正大,不用丝毫手段? 可这个吴三桂他能那么规矩吗?他就不会利用图海把刺客弄进宫来杀皇上?您让图海留在皇上身边,这个……能算忠臣吗?” “杀,杀皇上?”明珠倒吸一口凉气儿,“这可不行啊!我等忠臣绝不能让皇上置身险境。可是……那个周昌似乎是图海的心腹,他肯出卖图海?” “肯!”王忠孝笑了笑,“图海又不是周昌的亲爹,有什么不肯卖的?况且图海现在已经岌岌可危,自身都难保了,已经给不了他什么好处了。如果老师想收他入帐下,他还有什么不肯卖的?” “好!”明珠终于下定了决心,重重点头道,“世凯,你说得有道理!我们这些当忠臣的绝不能让朝堂之上奸党横行,更不能让皇上置于险地! 世凯,说服周昌的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 “老师放心,给学生三天,学生一定把周昌这小子拉过来!” …… 周昌字培公,湖北荆门人,今年三十多岁快四十了,师爷出身,在图海跟随穆里玛去湖广围剿夔东闯营余烬的时候,攀附上了图海这个贵人,被图海带到了北京。不过也没当什么大官,只得了一个“内三院供奉”,或者叫“内三院行走”的差事,差不多就是内三院大学士的秘书之类的职务。 但是图海还是颇为器重这位“周师爷”的,凡是需要图海草拟的诏书,草稿都由周昌来打。有时候图海懒得动笔,干脆就让周昌模仿自己的笔迹代劳了。 一来二去,周昌仿得图海亲笔都已经可以乱真了,连图海自己认得都费劲儿! 另外,图海也会和他商量官场上的那点事儿……拍谁的马屁,要踩谁一脚,谁可以收下当狗,谁必须离得远远的免得被牵连。 可以说,周昌就是图海的头号心腹! 不过这个“头号心腹”不怎么来钱呢!之前鳌拜大权独揽的时候,内三院就是个清水衙门。图海又舍不得他这个心腹,所以也没保举他外放去捞。 现在……内三院倒是值钱了!可图海自己却已经摇摇欲坠!现在每天就琢磨着怎么把自己洗刷干净,怎么抱紧索额图的大腿,怎么压制明珠这个小人。根本就没心思考虑带着周昌去捞银子的事儿! 图海不捞没什么,他的底子厚,而且早年还兼管过专门贪赃枉法的刑部,银子早够了。可周昌这个三十大几,没有科举出身的小京官就苦了。 虽然不至于入不敷出,但那么多年穷京官当下来,却没什么积蓄,在北京也买不上房子,当然也纳不起小妾,连逛一回八大胡同都得琢磨半天。 更惨的是,提拔了他的图海已经背上了鳌拜党羽的招牌,随时就要倒台……到时候他怎么办?难道两手空空回湖北去?还是趁着图海还没倒,赶紧找外城的大混混拉一笔高利贷,再去买一个知县?有图海的面子在,总能打个折吧? 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周昌一边琢磨一边走在宣武门外的菜市口大街上——他就住这附近!好地段的房子他这个苦哈哈的小京官租不起的,如果住到城外,每天上班路又太远,所以找来找去就找着菜市口这里了……离内城近,房租又不贵,大白天的时候还挺热闹,就是一点不好,晚上走菜市口大街上总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今儿周昌的感觉特别不对,身后好像有人跟着……而且越跟越紧了! 这可把周昌给吓坏了,也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 前两天那个倒霉的班布尔善刚刚在菜市口出了红差!大好头颅一刀就剁了,还死不瞑目呢,该不会是…… 周昌正胡思乱想,身后突然有人大喊:“周昌,你被捕了!” 第八十六章 周昌,你和图海必须死一个! 什么?被捕? 周昌顿时就给吓懵了! 被捕已经够吓人的了,何况还是大晚上在菜市口被捕……在别的地方被捕到送菜市口开宰总还有个过程,兴许还能蒙上一个大赦天下。 他倒好,直接在菜市口被捕,都不用“上菜市口”,他就在菜市口! 还没等周昌反应过来,一个穿着马褂戴着官帽子的麻脸大汉已经领着几个巡捕三营的兵丁就已经如狼似虎一样扑了上来,跟捉小鸡似的把周昌的两条小细胳膊就扭起来了,疼得周昌嗷嗷直叫唤:“啊啊啊……你们干什么?你们知道本官是谁吗?” 这个时候一圆脸的七品文官笑嘻嘻凑了上来,问:“你是内弘文院七品供奉周昌吗?” “我,我是……周昌。”周昌颤抖着回答。 那七品文官笑了笑:“那就对了,没抓错!” 怎么就没错? 周昌已经慌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我到底干了什么?你们凭什么抓我?” 他干了什么?心里当然是清楚的……他什么都没干,除了是图海的人! 图海没事儿他没事儿,图海要是摊上了事儿,那他就没跑了! 那七品文官笑着道:“周昌,你干了什么我不管,我只管奉旨拿人!” “奉旨?”周昌心里头咯噔一下,心说:难道图海已经被捕了?这下可完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又问了一句:“你,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我们是粘杆处东堂子衙门的!”那圆脸文官说,“奉管事大臣裕王令旨拿你问罪!周供奉,你是内三院的供奉,这东堂子衙门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比我清楚吧?” 周昌当然清楚了,东堂子衙门的设立是有明发上谕的。上谕上说得很清楚,这个衙门是个临时的衙门,职责就是“奉旨查办内务府体系中的鳌拜党羽”。当然了,这个“临时”到底有多久,内务府体系中的鳌拜党羽如果牵扯到内务府体系外的官员,可不可以追查下去,上谕上都没明言。 但周昌在内三院干那么些年,当然知道大清朝喜欢一边干伤天害理的事儿一边立牌坊。这个什么东堂子衙门分明就是大清版的东厂锦衣卫! 落在东厂锦衣卫手里那还能有好吗? 周昌正心烦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突然就眼前一黑,呼吸都有点困难了,原来是一个黑布头套冷不丁就给他套上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根麻绳就捆上来了,一眨眼就给五花大绑了。随后,他的两条不住哆嗦的细腿就让人抓住拎了起来,整个人就给丢进了一个好像是马车车厢的地方。 接着马车就摇摇晃晃地动起来了…… 这就被捕了?周昌心想:怎么搞得跟绑票似的?这是要捕到哪儿去?是去东堂子胡同吗?会不会严刑拷打…… …… 当套在周昌脑袋上的黑头套被人扯掉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一间刑房当中了……他被摆在一张有点硌屁股的凳子上,还五花大绑着,正前方的墙上挂着皮鞭镣铐,左右两边摆着老虎凳和一个正烧着火的红泥火炉子,炉子上还烫着红彤彤的烙铁! 正害怕呢,周昌突然就被两个人一左一右给拎起来了,他还以为要上刑了,赶紧大喊道:“我说!我说!我都说……” 这么一喊,还真管用!周昌没被拉出去打,而是给调了个方向,面对着一张八仙桌重新摆好了。八仙桌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块惊堂木,桌子后面坐了一个高大俊美的青年侍卫,穿着黄马褂,戴着蓝宝石顶子的官帽……这是个头等侍卫! 再看他的年纪和长相,周昌马上就猜出眼前这位一定就是东堂子衙门的粘杆长王忠孝了。 王忠孝的左右两边还摆了两把椅子,分别坐着那圆脸文官和麻脸武官,周边还有几个看着就杀气腾腾的兵丁! 看这架势……周昌就知道不好了! “说吧!”王忠孝开口了,“还愣着干什么?” “说,说什么呀?”周昌小声问。 “啪”的一声,王忠孝拎起惊堂木就在八仙桌上砸了一下,然后厉声道:“大胆周昌,竟敢戏弄本官,来人呢,大刑伺候!” “嗻!” 周围那群看上去就不大讲理的兵丁齐声大喊,可把周昌给急坏了,赶紧大喊:“别打,别打……我说,我说……” 王忠孝一挥手,那几个兵丁这才没拿周昌开干,“那你就快说吧!” “我,我……这位侍卫,”周昌哭丧着脸,“您都没问呢,让我说什么呀?” 王忠孝冷冷一笑:“周昌,你是内三院供奉,本官要问你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快说吧,鳌拜从乾清宫逃脱的时候你在哪里?谁可以证明?” 周昌一听这问题就懵了,给吓懵的! 这段时间侍卫处、内三院、御药院、敬事房都在查内奸……就是要把当然喊了一嗓子,致使鳌拜逃脱的那个内奸给挖出来。 查得那叫一个严,凡是没有参与逐鳌拜行动,当天又正好当值,而且还可以出入乾清宫的人……不包括宫女(那声音明显不是女人的),都给查得人人自危。 而周昌因为有明珠这个过得硬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并不太危,想到这里,他赶紧回答道:“我当日正在隆宗门的值房内抄写明发的上谕,明学士可以作证。” 王忠孝一笑:“我老师这几日仔细想了想,发现当天在隆宗门的值房当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还有一个……好像是你,好像是图中堂!” 坏了,明珠翻供了! 周昌额头上冷汗直冒,但心里头却和明镜似的。 他可是聪明人!历史上是图海的智囊,在三藩之乱中还靠着三寸不烂把王辅臣忽悠得左右摇摆,最后误了大事儿。他还能不知道明珠翻供的目的? 明珠要搞得当然不是他周昌……他不配! 明珠的目标是图海! 把图海搞倒了,明珠铁定就是内弘文院的掌院大学士! 王忠孝这个时候笑着又问:“周昌,你能不能帮着我老师好好想想,当日在隆宗门值房里面的到底是你,还是图中堂?” 周昌还没想好,边上那个圆脸文官就开口了:“想清楚一些……这个问题,图中堂会怎么回答?再好好想想,在侍卫处、内三院、御药院、敬事房下面的那些人当中,谁的嫌疑最大?谁最想把这口锅甩出去?” 那个麻脸武官冷笑着说:“这锅要是落在你身上,那可是凌迟处死加满门抄斩……值得吗?” 周昌多聪明的人?还能听不懂这些话? 即便他愿意死保图海,图海也不会愿意保他!现在图海最大的心病就是当然喊了那一嗓子的人没查出来。因为在所有的嫌疑人中,只有图海受过鳌拜的大恩。 如果现在有个人能把这口大锅背了去,那图海就安全了。即便大学士保不住,放出去当个督抚是没什么问题的。 所以要让图海在自己和周昌之间做选择,那毫无疑问会把周昌给丢出去! “是,是我!”周昌一咬牙,已经有了选择,“那日在隆宗门值房内的人是我。” “那图海呢?”王忠孝问。 “他,他出门了……”周昌道,“鳌拜没来他就出门了。” 王忠孝又道:“他是不是看见穆占和小桂子一块儿有说有笑进了乾清门,所以才跟着去看看的?” “是,是的!”周昌点点头,“他趁着明珠在值房里踱步子转身的当口溜出去的……”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王忠孝又问。 “外头乱成一团的时候悄悄回来的,”周昌叹了口气,说,“还和我说,千万别和人说他离开过隆宗门值房。” 王忠孝点点头,对身边的王麻子道:“给周供奉松绑。” “嗻。” 王忠孝又对周昌道:“你先写一份供状,回头王爷会亲自来审你……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知道,知道……” “真的知道?”王忠孝问,“周供奉,那你先和我说说,图海的罪名是什么?” “当然是……造反了!”周昌说,“他是鳌拜的党羽,和鳌拜一起造反,发现皇上要除鳌拜就溜出去提醒鳌拜……” 王忠孝摇摇头:“你说得不全对,图海跟随鳌拜并不是想造反,而是想得到辅佐皇上的大权!” 第八十七章 他是鳌拜的接班人,他想当大清首辅! “皇上,图海是内奸!现在已经查明,当日在御药房外吼了一嗓子,致使鳌拜逃脱的罪人就是图海!” 乾清宫,南书房内,康熙刚刚把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支开,他的好哥哥福全就向他报告了一个不出所料的大消息——图海果然是内奸! 康熙其实早就怀疑图海了! 鳌拜对图海那么好,又是捞人又是送功劳,把图海从抄家罢官流放宁古塔的厄运中,硬生生拔到了如今位极人臣的地步,这图海怎么可能不是鳌拜的党羽? 这鳌拜为了捞图海,连捏造和尚皇帝“遗言”的事儿都干出来了,这已经不是知遇之恩了,简直就是过命的交情。 和图海相比,前两天刚刚在菜市口杀头的班布尔善从鳌拜那里得到的好处都差了一大截! 那个班布尔善不过就是从闲散宗室被提拔到领侍卫内大臣和秘书院大学士,这就成了鳌拜的死党。图海拿得好处更多,凭什么就不是鳌拜的人? 而且在侍卫处、内三院、御药院、敬事房送上来的“内奸嫌疑人名录”上,图海也是嫌疑最大的一个。因为在鳌拜到来之前,多隆、小桂子和明珠已经想方设法把有可能是鳌拜党羽人的都支开了。只有图海因为官太大,而且是内三院隆宗门值房里面唯一一个大学士,明珠还是他的下属……下属指挥上级这也不行啊! 所以这个图海就成了“内奸第一嫌疑人”,如果不是有明珠、周昌两个人证,康熙早就让人把图海送去内务府尚方院(慎刑司的前身)里去审查了。 想到这里,康熙就把目光投向了和福全一起过来的明珠,淡淡地问:“明珠,你之前不是证明图海一直留在隆宗门的值房内吗?” “皇上恕罪,”明珠一脸愧疚地道,“奴才之前被图海蒙蔽了,图海当日看见穆占和小桂子有说有笑进了乾清门,又瞧见多隆跟着王忠孝也进了乾清门,便察觉到有异样。于是便和心腹周昌商议,由周昌问奴才拟诏的事情,将奴才的注意力转移了,图海便趁机悄悄溜出了隆宗门值房。 而奴才的心思都在擒鳌拜的事情上,压根就没在意隆宗门值房里面少了个人。” 康熙心说:这话没毛病,明珠毕竟是个没见过腥风血雨的书生,当日心里藏着性命交关的大事,全部的心思大概都在鳌拜身上,哪儿还会关心图海是不是在隆宗门值房内? “那个周昌在哪里?”康熙问。 福全回答道:“就在南书房外面,由王大头带着。” 康熙点点头,“那就宣他们进来,朕要当面问话!” 守在南书房门口的太监一听这话,马上就张开喉咙喊了一嗓子:“宣王忠孝、周昌觐见!” 王忠孝听见太监的喊声,就扭头看了周昌一眼,低声道:“培公,不要慌张,知无不言就是了。” 周昌点点头,深吸口气,便跟着王忠孝一块儿迈步进了南书房,然后一块儿给坐在一张案几后头的康熙皇帝跪了,没等他和王忠孝开口请安,康熙皇帝突然大喝一声道:“大胆周昌,安敢欺君!” 这一嗓子把王忠孝吓了一跳,心道:这个小孩子吓唬人呢! 他赶紧扭头看了一眼周昌,发现这位在历史上(也许是小说、电视剧中)敢于深入虎穴忽悠王辅臣的大谋士都给康熙吓趴在地上,还呜哇一声哭起来了:“皇上饶命,我再也不敢了,都是图海逼我的……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幼儿,我可不能死啊!” 看来这个周培公还是有点能耐的!演技一流啊! 王忠孝这下放心了,于是就板起面孔训斥道:“你个奸佞,现在知道怕了?早干什么去了?” “饶命,饶命……”周昌一副崩溃的模样,看上去特别老实。 康熙轻轻点头,觉得这个周昌不会骗自己了,便温言道:“周昌,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你一个芝麻绿豆官被图海这样的大学士逼迫,做了伪证,也是情有可原的。现在你只要老实交代,朕就既往不咎,还可以给你升官!” “皇上真是仁君,小臣一定老老实实的。”周昌马上就是一副感激涕零状了。 康熙又问:“周昌,你老实和朕说,图海是不是鳌拜的党羽?” 周昌回答说:“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周昌回答:“皇上,据小臣所知,图海对鳌拜而言并不是寻常的党羽,而是鳌拜的……接班之人。” “接班之人?”康熙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周昌道:“就是……鳌拜想让图海在将来接他的班,率领群臣辅佐皇上,当大清的首辅。而有图海掌控朝局,鳌拜就能放心退下来养老了。” 听周昌这么一说,康熙的麻脸一下就放沉了,“凭图海也想当大清首辅?” “想啊!”周昌道,“内阁首辅,位极人臣,他怎么可能不想?” 康熙冷哼一声:“他还真敢想啊!” 周昌被康熙哼得一哆嗦——当然是装的,然后就趴在那儿屁都不敢放了。 而明珠、王忠孝这两个陷害奸佞的大终臣则在心里面偷着乐……因为他俩都知道,图海这回算是凉透了。 对图海而言,“造反罪”还是有点牵强的。图海一个当奴才的,而且还是“文奴才”,想造反实在太难了。 但是一个“想当首辅罪”扣上去就太合适了! 实际上康熙和鳌拜的斗争,某种程度上就是君权、相权(议会权)之争。康熙也不一定认为鳌拜要反,但他一定觉得鳌拜想通过把持议政王大臣会议来总揽朝政,用相权和议政之权来架空君权。 而图海当大清首辅的这个想法,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想用相权架空君权吗? 而且图海造反是不现实的,而他想当首辅似乎是很现实的……但是对圣心独断的康熙而言,这就是不可饶恕的死罪。他的皇权是不容他人分享的! 图海,死定了! “福全、明珠、王忠孝!”康熙皇帝脸色铁青,点了三个人的名儿。 “奴才在!” 三个人一起给康熙跪了。 “朕名你等人前去内三院值房拘捕图海……先把他带去尚方院好生看管!”康熙沉着说,“随后你三人立即带上周昌去图海家中查抄罪证!” 第八十八章 图海,你被捕了! 今儿在隆宗门外的内三院值房里面当值的大学士一共有仨,分别是内秘书院大学士金巴泰、内国史院大学士索额图、内弘文院大学士图海。 图海的心情看上去不大好,有点坐立不安。因为他的心腹周昌已经两天没有来内弘文院上班了……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啊!也不知道这个周昌是病了在菜市口的家里起不来,还是看着他图海要倒霉,自己先脚底抹油溜了?可千万别让粘杆处的爪牙逮了去严刑拷打! 虽然图海觉得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而且他这些日子还家里面翻了个底朝天,将有可能被当成罪证的书信、文稿全都一把火烧了。 但是图海可以烧掉自己家里的罪证,却烧不了鳌拜、穆里玛、班布尔善这些人府上和他有关的书信、文稿。前一阵子周昌还没失踪的时候,就曾经和他说了,那个负责抄鳌拜家的福全已经搞了十几箱子的书信、文稿,大多数朝廷命官们往鳌拜那里送的马屁文章、礼单还有禀帖等等。那裕王福全也是个实惠王爷,已经悄眯眯地开卖了……周昌还问图海想不想买? 当时图海还真想买来着,但是回家一算账,才发现自己宦囊羞涩。他负责的内弘文院过去是个清水衙门,贪污的机会不多,而且他也比较注意官声,不怎么向地下的督抚伸手——真没想到他这个清官还当坏掉了,而且还有可能因为贪污受贿太少,而没办法继续给大清当清官。 这可真是…… 当然了,管过刑部,对《大清律》非常熟悉的图海也仔细盘算过自己的“罪行”了,顶多就是罢官。因为他觉得自己也没多大罪过,无非就是拍鳌拜的马屁。 这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当官嘛……哪有不拍马屁的?如果拍马屁有罪,那大清朝还有可用之官吗?再说了,这要是当官的都不会拍马屁,个个都犯颜直谏骂皇上,皇上还不得给气死? 而金巴泰和索额图这俩大学士觉得图海更没什么要紧的,这会儿还在那儿开导图海呢! “甭怕,你不就是拍过鳌拜马屁吗?这事儿我和索额图都干过,有什么嘛!当官嘛……” “就是,麟洲,你就安心吧,没事儿的……太皇太后都说你是先帝弥留之际嘱咐要重用的人才。皇上最多就给你个外放的处分,官也不会太小,一个驻防都统总归是有的。” “对,对,有我们在,你干个几年,又是阁部封疆了!” 听了金巴泰和索额图开导,图海心中稍安,刚想说几句好话,和金巴泰、索额图再联络一下感情,值房外头忽然一阵喧哗。然后值房的门帘子就被人挑了起来,一阵冷风过后,就看见福全、明珠、王忠孝三人从外头走了进来。 金巴泰、索额图、图海三人赶紧起身给裕王福全行礼。总是嘻嘻哈哈的福全今儿难得板着面孔,挥挥手让三人都赶紧平身,然后才板着面孔对图海喝道:“图海,你知罪吗?” “罪……我,我……”图海已经蒙了! “王爷,图麟洲犯了什么事儿?”金巴泰这老爷子也没想到这一出,还觉得有什么误会,于是就跟福全打听起来了。 索额图也有些奇怪,跟着附和道:“是啊,图麟洲可是先帝临终前让提拔的能臣!” 他原来也不知道那个先帝现在还没终呢,可见他爹索尼的嘴巴够严实的! 福全道:“老爷子,索三哥,昨儿图海的手下周昌揭发他图海就是当日在御药院外头吼了一嗓子的鳌拜死党!” “什么?” “图海,你……” 这下金巴泰和索额图都给惊着了,赶紧往两边靠了靠——他们其实和图海一点不熟,平时关系也不好! 图海则是整个人跟中了定身术一样僵在那里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给诬陷了! 当日他明明在隆宗门值房里面眯着……除了周昌,还有明珠可以作证! 想到明珠,图海就看见明珠了,赶紧就对明珠道:“端范!你当天也在隆宗门值房,我们在一起的,你可得给我作证啊!” 明珠则是一脸无奈地说:“图麟洲……其实我那天心烦意乱的,心思都在逮鳌拜上面,隆宗门值房里有谁我根本就没在意。因为周昌和你一开始都串好了供,我才跟着一起说的。” “串……串供?我没有啊!” “麟洲,你别急,这事儿能说清楚的。”明珠还那装好人呢,“皇上也没说要把你下狱,只说让你先去尚方院小住几日。也没说抄你的家,只让我们去你家找一下证据……也许找不到什么,就把你放了。” 福全可没明珠那样的耐心,等明珠把话说完,就对王忠孝道:“大头,把图海给我拿下!” “嗻!” 王忠孝也是个能装的,领了福全的命令后,还上前一步,对图海抱了抱拳,“图中堂,咱们体面一点好吗?” “体面?”图海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体面……”他又对福全抱了抱拳,用哀求地语气道,“王爷,容我最后再给皇上、太皇太后各写一份请罪的折子行不?” “行,你写吧。”福全看他可怜巴巴的,也就点头同意了。 “谢谢了。”图海又抱了抱拳,眼泪都滚下来了,哭着就去找笔墨纸砚,开始写折子替自己辩解了……他可没那么容易“体面”,怎么都得挣扎几下吧?而且单凭周昌一个人的话,皇上、太皇太后也不至于要了他这个先帝弥留之际还没忘了的满洲才子的命吧? 而明珠看见图海一边流眼泪,一边开始提笔写字,则是微微皱眉。因为他知道这个图海是不甘心“体面”,还想着博取皇上和太皇太后的同情……也不知道那两位是怎么想的?这要是不能一锤子把图海搞定,等他缓过来,搞清楚是谁害了他,接下去就不好办了。 想到这里,他就扭头看了眼王忠孝,却发现这个家伙一脸淡定,仿佛图海接下去不是去尚方院,而是去菜市口出红差了…… …… “这个图海可够滑溜的,啥都没给咱留下,宅子里面连一封和鳌拜、穆里玛、班布尔善、卓布泰、吴三桂、吴应熊这些人有关的书信和文稿都没有!” “王爷,咱们搜捕鳌拜党羽又不是第一天了,图海还能不把屁股擦干净?不过咱还是抄到些东西的……他和平、靖二藩,还有一些封疆大吏往来挺密切的。譬如施琅、赵良栋、张勇等人都和图海关系匪浅。” “哼,那有啥用?难不成你还想拿这些书信去卖钱?” “王爷,瞧您说的,卑职怎么就掉钱眼里去了?” “我看你也差不多了……” “王爷,那您看就眼下这点证据,图海能定个什么罪过?” “这个……不好说,应该死不了吧?” 东堂子胡同的粘杆处值房里面,刚刚从图海家里搜查回来的福全和王忠孝让底下人整了几个酒菜,正一边吃喝一边商量事儿呢! “陷害”图海的事儿似乎不大顺利…… “死不了?”王忠孝听见福全的判断,微微皱眉道,“他可是鳌拜和吴三桂的人啊!” 福全摇摇头,说:“他是鳌拜的人基本可以实锤……但要牵扯上吴三桂却不容易,除非能证明鳌拜真个投了吴三桂,要不然他留一命的可能性还是有的,毕竟那一嗓子也不能完全实锤。” “是吗?”王忠孝皱起眉头,似乎也有点发愁。 “大头,”福全又道,“皇上让你去查鳌拜有没有逃去云南的事儿可有眉目了。两个月的期限可已经过去小半个月了,你查得怎么样了?” “查?”王忠孝摇摇头,“王爷,咱这儿跟云南隔着好几千里,哪儿那么容易查?” “那皇上那边你怎么交待?” “王爷您别急,”王忠孝笑道,“我可以等消息!” “等什么消息?” “等我哥的消息,”王忠孝说,“我哥还在云南曲靖呢!而且他和吴三桂的曲靖知府卢一峰是好朋友,消息可灵通呢!这曲靖是昆明门户,鳌拜如果要投吴三桂,必须打曲靖过。我哥一准会得到消息,以他的机灵劲儿,肯定会脚底抹油跑回北京。如果鳌拜真没有去云南,我哥也会给我和我爹写信。”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于师爷忽然飞也似的从外头进来,先给福全来了个打千儿礼,然后才又急又快地对王忠孝说:“二公子,您大哥从云南赶来了,人刚到海淀镇的精武门!” 第八十九章 什么,鳌拜反清复明了? 这可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王吉贞这次几乎就是掐着点来北京的,实在太巧了…… 王忠孝笑了起来,对福全道:“王爷,还真是说我哥,我哥到啊!” 福全可没心思和王忠孝说玩笑话,而是一脸凝重地说:“世凯,你大哥一定是从云南日夜兼程而来的,他一准带来了鳌拜的消息!” “王爷您圣明,一定是这样的!” 福全猛地站了起来,“快,备马!本王要亲自出城去海淀镇见王吉贞!” 王忠孝赶紧拦在福全跟前,“王爷,您要见我哥,差个人出城去叫他来就是了,怎敢劳您大驾亲自出城?” 福全一摆手:“费那事儿干嘛,我又不是走不动……快让人备马,本王要第一时间见到你哥!” 说完这话,福全就站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快快,于师爷,快去备马,再让金宝叫上几个能打的来一起保护王爷!” “嗻!” 王忠孝则一边吩咐于师爷去通知马厩备马并且让正在东堂子值房内当值的郭金宝带人跟随,一边跟在了福全身后,和几个王府护卫一起保着福全往东堂子值房的大门走去。 他们在东堂子胡同上等了没一会儿,郭金宝就带着几杂役牵着马也出了值房大门,王忠孝先把福全扶上了马,自己也翻身上了赤兔驹,然后便领着福全和他的王府护卫们一路向西,绕过皇城,出了西直门,直奔北京城西北的海淀镇而去。 …… 王吉贞这段时间可被他那个坑人的兄弟王忠孝折腾苦了! 因为按照王忠孝给他的剧本,他是获悉鳌拜抵达曲靖后,在曲靖知府卢胖子的帮助下拿到了路引,然后日夜兼程,风餐露宿来到北京的。所以他必须得有风尘仆仆的样子……皮得晒黑一些,人得熬瘦一点,屁股上和大腿内侧都得磨出茧子——那是天天骑马才能磨出来的!虽然康熙和福全多半不会脱了王吉贞的裤子检查,但准备还是要准备的。 因而这些日子,王辅臣就命令自己的义子王忠仁押着王吉贞装成巡捕三营的骑兵,天天在北京城周围跑马,还不给大鱼大肉,结果不到一个月,硬生生把个王大胖熬成了王大壮,又黑又壮的,更不像王辅臣了。 不过他的苦日子已经到头了,今儿一到精武门,留守在这里的王忠贤、王忠义就让人摆了一大桌好吃好喝的,让他慢慢享用。 当王忠孝陪着福全飞马赶来的时候,这个王吉贞正一边跟王忠贤、王忠义诉苦,一边在啃鸡大腿呢! “我这次可被我爹、我弟弟坑苦了……他们上京擒鳌拜不带我就算了,可这擒鳌拜擒得也太不利索了,居然让鳌拜跑了,还一路跑到了曲靖……我差一点就被他给宰了!” 这话王忠贤、王忠义两个还不信呢! “不至于吧?” “对啊,大哥,您还能当面撞上鳌拜?” “不就是当面撞上的吗?这逆贼跑到曲靖知府衙门找卢胖子的时候,我正和小金莲一块儿在卢胖子那里打马吊,被他撞了个正着!要不是本公子机灵,卢胖子义气,我爹的家产、世职和姨太太,以后就都归王忠孝了……” 王吉贞说这话的时候,王忠孝和福全还有腆着脸跟来的郭金宝就在屋子外头听着——这不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嘛,都跟安排好了似的。 听见王吉贞说自己撞上了鳌拜,福全再忍不住了,推门就走进了屋子,大声问:“王吉贞,本王问你,鳌拜长什么样?身边带着几个随从?他去找曲靖知府做什么?” “本……王?”王吉贞似乎愣了一下,转头看着福全,“你个小孩哪儿来的?是精武门的门徒吗?” 就在这时,王忠孝也跟了进来,对他的好大哥吼道:“大哥,这是裕王殿下,皇上的亲哥哥!” “皇,皇上的哥哥?哎哟……”王吉贞总算反应过来,赶紧给福全跪了,“卑职王吉贞给王爷请安了!” “王吉贞,你还没回本王的话呢!”福全可没工夫和王吉贞计较礼仪,“快说,鳌拜长什么样?” “王爷,鳌拜是个白胡子老头,胡子跟钢针似的,骨架很大,人有点瘦,看上去很凶,跟要咬人似的。” 鳌拜原本并不是白胡子老头,也不瘦……不过考虑到他这段时间的遭遇,愁白了胡子,再瘦上几圈也正常的! 福全想到这里,心里已经有数了,于是又问:“他身边带着几个随从?” “两个,看着都有五十开外,也和鳌拜差不多凶。” 这两个跟随鳌拜的老侍卫都是老白甲兵,当然凶恶了! 福全接着问:“那他去找曲靖知府做什么?” 王吉贞说:“他说他知道朱三太子的下落!” 福全一愣:“什么?朱三太子?这里头有朱三太子什么事儿?” 鳌拜加吴三桂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这要再多个朱三太子,那麻烦可就太大了。 “卑职不大清楚……”王吉贞说,“当时鳌拜来曲靖知府衙门的时候并没立即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在衙门外击鼓,还说自己知道朱三太子的下落。卢知府请他进衙门二堂细说,他才透露自己是鳌拜,还拿出一个信封让卢知府交给平西王。卢知府并不知道这个鳌拜是真是假,就请他在知府衙门休息。然后他又让卑职赶紧回家收拾行李,并到他的一所外宅里躲藏起来。 第三天晚上,卢知府才从五华山回了曲靖,给了卑职一份路引,让卑职马上离开云南。他还告诉卑职那鳌拜是真的,并已经得到了平西王的庇护。 他还告诉卑职,平西王之所以庇护鳌拜,是因为鳌拜知道朱三太子的本尊一直隐匿在江南,而且还和吴三桂素有往来!” “什么?”福全都快给惊呆了,“吴三桂一直和朱三太子有往来?” “路引呢,拿出来给裕王看看!”王忠孝似乎不完全相信自己的哥哥,还让他把路引拿出来。 所谓的路引,就是地方政府发给百姓去外地旅行使用的身份证明,如果没有这玩意儿,通州过县的时候可就不大方便了。 “有,有……”王吉贞赶紧摸出了贴身存放的一张路引,双手递给了福全。 福全接过一看,果然是曲靖府签发的路引,上面还注明了“平西王府藩商王富贵”的字样,盖着官印。另外,这份路引看着还比较旧。 看完之后,福全并没有把路引交还给王吉贞,而是自己收了起来——这玩意拿去找懂行的一验就知道真伪了! 如果是真的,那大致就能证明王吉贞说的是真话……鳌拜真的投靠了吴三桂,而且鳌拜很有可能还会和吴三桂一起拥立朱三太子搞反清复明! 要真这样,大清的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福全也有点急了,赶忙对王忠孝、王吉贞说:“大头,王吉贞,明天你二人一起随本王入宫去见皇上!吉贞,你要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皇上,皇上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王忠孝、王吉贞哥俩闻言对视了一眼,心里头都是一阵窃喜啊! 福全已经上当了,只要再骗过小麻子皇帝,王吉贞就算搞不到一个盐法道,知府、知州是怎么都有的! 至于图海……现在已经成了吴三桂、鳌拜、朱三太子的联合总内应!哪怕只是有极大的嫌疑,康熙都不会容他了。 而且这个联合总内应下面肯定还有一级内应、二级内应、三级内应…… 第九十章 忠义无双吴三桂? “皇上……不好了,鳌拜那老贼真的投靠了吴三桂,而且还准备和吴三桂一起反清复明!” 就在王吉贞“抵达北京”的第二天,在紫禁城的南书房之中,刚刚批完奏章,正琢磨着今晚上该翻谁的牌子的康熙小皇帝突然听见一个差点惊掉他下巴的消息! 康熙连忙抬头,看着刚刚跑进来的福全和跟着福全一起来到王忠孝以及一个不认识的七品芝麻官。 “福全,你说什么?”康熙瞪着眼珠子瞅着自己的好兄弟。 “皇上……”福全一指还正趴在地上行礼的王吉贞,“他是王辅臣的长子王吉贞,刚刚从云南曲靖日夜兼程跑来北京,还带来了鳌拜的消息!鳌拜上个月就到了云南,而且还给吴三桂送去了朱三太子的大致下落,随后就得到了吴三桂的庇护!看来吴三桂、鳌拜准备一块儿拥立朱三太子反清复明了!” “什么?鳌,鳌拜要反清复明……这怎么可能?”康熙听见这个消息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了。 那可是大清第一巴图鲁鳌拜啊!大半辈子都在扶清灭明,一转眼就去反清复明,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和福全、王吉贞一起来的王忠孝又开始忽悠了:“皇上,鳌拜反清复明只是奴才的哥哥和裕王的猜想,究竟如何也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鳌拜真的到了云南,还被平西王收留。” 王吉贞连忙接过话题道:“皇上,奴才在曲靖知府衙门亲眼见到了逃亡而来的鳌拜!后来还从曲靖知府卢一峰那里得知鳌拜已经上了五华山,成了吴三桂的座上宾!” “吴三桂该死!鳌拜该死!”康熙低声骂了两句,然后就追着朱三太子的下落问起来了,“那,那鳌拜和朱三太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他可是少年英主,当然知道大义名分的重要性! 要是没有大义名分,甭说他能不能拿下鳌拜了,他连皇上都没得干……他那个去五台山当和尚的阿玛就得让多尔衮给篡了大位! 而吴三桂这老贼想造反最大的难题,其实就是没有一个合适的大义名分。就凭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和勒杀永历,天下汉人就不太愿意跟随他一起反。 但是吴三桂如果找到了真朱三太子再立为皇帝,那汉人的大义名分可就到了吴三桂手里了……而且吴三桂立崇祯帝的儿子当皇上也能把自己洗白——引清兵入关是为了剿闯贼、献贼,杀永历是为了让帮朱三太子消灭内部的对手。而他最后保着朱三太子反清复明,那可就是身在清营、心在明,忍辱负重三十年! 这下大汉奸吴三桂不得变成忠义无双吴三桂? 到时候吴三桂、鳌拜一起保着朱三太子造反,还不得天下景从? “皇上,”福全也和康熙一样着急,而且他还挺会脑补,“鳌拜这几年一直在努力追查朱三太子的下落,每年都能抓住好几个朱三太子,虽然都不是真的……但是这些假朱三和真朱三之间或许有联络,假朱三或许是真朱三派出来的替身!鳌拜抓多了假朱三,也许就知道真朱三的下落了!” 康熙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就问:“福全,世凯,你们在抄鳌拜公府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和朱三太子有关的信件?” “有有有,还发现了不少!”王忠孝说,“有许多地方上的官员给鳌拜上过有关伪朱三太子踪迹的禀帖。” “伪朱三太子?”康熙一愣,“真的呢?真的他们就不抓了?” “皇上……”王忠孝赶紧解释道,“这个真朱三太子是崇祯皇帝的儿子,嫡系的明朝后裔,而本朝又是优待明裔的,所以通缉真朱三太子就不大合适了,所以鳌拜就以捕拿伪朱三太子的名义抓朱三太子了。” 王忠孝的这番话有点绕,康熙也没听明白,便又仔细问了一句:“那真的朱三太子还抓吗?” “这个……真的朱三太子当然也不能放过,不过也不能当成真的抓了,大概只能当成伪朱三太子抓,然后再当成伪的朱三太子给办了!” “真的当成伪的,那伪的呢?” 王忠孝说:“伪的当然还是伪的……不管真的伪的,一律当伪的明正典刑,昭告天下!” 康熙眉头大皱:“那不等于告诉天下人现在有朱三太子要反清复明,而咱们还没有抓到真的朱三太子吗?” “皇上圣明!”王忠孝赶紧拍马屁。 和康熙一样快被真伪朱三太子绕晕了的福全则建议道:“皇上,要不咱就……不装了?” “不装可不行……”康熙连连摇头,“善待明朝皇裔是先帝定下的规矩,朕是孝子,不能不遵守。不过真朱三太子还是要抓……不,是找到的!找到后送到北京来,朕要封他为王,保他一生荣华富贵!” “皇上真仁君也!” “皇上圣德!” 王忠孝和福全又送上马屁话——不过他俩也不傻,当然知道这个真朱三太子一旦到了北京,那他的余生可就不多了。只是这事儿可以悄悄做,话不能公开说。要不然某个“圣德仁君”面子上不好看,底下人的小命可就得交待出去了。 这时候康熙又问:“可是下面的官员们上报的都是伪朱三太子的踪迹,这个真朱三要怎么找?” 福全想了想,说:“只能由内务府、侍卫处派出皇差去密侦。” “可是上哪里去密侦呢?”康熙皱起眉头,“天下茫茫,找个人还不和大海捞针一样?” “皇上,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王忠孝道,“这个伪朱三太子多的地方,出真朱三太子的可能一定会大一些。” “这是为何?”康熙问。 “伪朱三太子多的地方说明前朝余孽就多,前朝余孽多真朱三太子就容易得到保护。”王忠孝说,“而且真伪朱三之间很可能存在些许联络。因为地方上报给鳌拜的禀帖中都说那些伪朱三手里常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其中一些信物还挺真的,说不定就是照着真品仿造的。” 仿佛有点道理! 康熙点了点头,又问:“哪里的伪朱三太子最多?” 王忠孝说:“两江最多,两广次之,直隶又次之。如果鳌拜知道真朱三太子的下落,多半就在这三处。” “那也是如大海捞针一般!”康熙想了想,“看来还需从云南那边探查。” “皇上,”王吉贞等的就是这一句,赶紧上奏道,“奴才在云贵川等处还有不少朋友,愿意帮皇上去打探鳌拜和朱三太子的消息。” 康熙看了王吉贞一眼,问:“王吉贞,你从云南溜走的事儿吴三桂一定已经知道了。而云贵川可都是吴三桂的势力范围,你就不怕被他给害了?” “奴才不怕!”王吉贞一脸忠义地说,“奴才只恨不能能手刃鳌拜,生擒朱三!” “好!”康熙重重点头,“朕就是要你这样的汉子……不过朕也不许你进入云贵地界,吴三桂毕竟当过多年的云贵总管。” 康熙想了想,又道:“王吉贞,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就先在北京休息些日子,等喝完你阿玛和你弟弟的喜酒,朕再给你安排个四川的差事。” 这下终于骗到差事了! 王吉贞心里那个激动啊!虽然康熙没说是什么差事,但是小皇帝还指他暗中调查吴三桂和鳌拜、朱三太子勾结的情况呢!给个县令可就太小了,底下的人手也少,而且行动起来也不方便。 如果要好好密查,还真得给个盐法道……这下要发达了! 第九十一章 结婚啦,看新郎官啊! 康熙八年八月初八,大大的黄道吉日!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动,整条大豆腐巷,全都是来看热闹的八旗子弟和八旗姐妹。大家都挤在胡同里,喜气洋洋地等着看新郎官——八旗姐妹们看新郎官,八旗子弟们看着八旗姐妹…… 新媳妇长什么样,大家伙不大知道,但是新郎官长什么样,这满北京就没几个人不知道——那是活吕布父子啊!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谁还不知道? 当年王辅臣年轻英俊的时候,不知道是多少八旗姐妹们的梦中情郎……要知道当年大清刚刚入关,八旗丁壮们常年在外征战,还因为种种原因死了不少,四九城里到处都是小寡妇,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馋王辅臣。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道理换成女人也是一样的,在广大偷不着王辅臣的八旗姐妹们心目中,这王大帅哥简直就是天下一帅了! 所以王辅臣跟着洪承畴出征去西南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八旗姐妹在城门内外相送。据说洪承畴都给这一幕惊呆了,还以为王辅臣的腰子真的是铁打的…… 现在这个“老帅老帅”的王辅臣终于回了北京,还带回一个和他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吕布,今儿还要娶媳妇,八旗姐妹们能不来看看吗? 八旗姐妹们来了一大群,她们家里的八旗子弟们敢不来吗? 精武门的门徒,现在都换了簇新的衣服,在于师爷、郭金宝、王忠贤和王忠义他们几个的指挥下,喜气洋洋的在胡同里面维持着秩序。 迎亲的彩画牌楼已经搭在了两座跨院的大门外,四边全是摆满了糖果红枣花生的箩筐,地上也铺满了崭新的红毡毯条子。乐手们呜哩哇啦地吹着,赞礼官也来了不少,全都穿戴整齐,张开喉咙努力吆喝。这些人物都是杨起隆和张忠清帮忙张罗来的,他俩在四九城内外都是人头精熟的主儿,张罗起来的喜事儿当然差不了了。 戏台子也搭建起来了,不过这年头还没京剧,今儿来大豆腐巷演出的是北京外城中最好的昆腔戏班,咿咿呀呀地唱得也颇为喜庆。引得一群接亲太太们一阵阵叫好。 这些接亲太太都是织造曹家、火药郭家帮着寻来的,全都是父母全、子女全、夫家全的四全人物,一个个看着就大吉大利。 至于今儿这场大婚的席面,则是包子张家一手包办,那可是御膳房点心局的局座,他老人家张罗起来的酒席好吃不好吃先别说,这体面一定是足足的。 这一次王辅臣父子的大婚办得可是非常隆重的,毕竟那个“老活吕布”和“张小貂蝉”之间的姻缘是老太后的赐婚,这面子可小不了。而且王辅臣、王忠孝这爷俩最近又是圣眷正隆,当然得好好操办一下这场婚礼,也好给那些个想和他们亲近亲近的官员们一个送“喜敬”的机会。 王吉贞这个管迎客收礼的大孝子和好哥哥一大早就戴上红缨大帽子,穿上一身崭新的衣服,笑呵呵的不住和人作揖点头。在他身后还摆着一排桌子,坐不少记账收单的账房先生——谁随了多少礼,得一一记录下来!回头好照着账本分辨忠奸嘛! 来送礼的人还真不少,把个王吉贞乐呵的嘴都快笑歪了……他已经从云南候补县摇身一变成了内务府的正六品笔帖士!从正七品候补县跳到正六品笔帖士可不是官升二级,而是一步登天! 他现在是正白旗汉军,又有了正六品笔帖士的出身,接下去外放个知府、知州还不是顺理成章的?等他到了四川,再整点吴三桂的黑材料往上一送,一个盐法道也能下来。反正吴三桂要造反的事儿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各种黑材料那是一筐一筐的,还怕搜罗不齐? 正想着美事儿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一阵喧天而起的锣鼓声和一阵阵喧嚣嘈杂的喊叫:“快看啊,活吕布来啦!” 王吉贞忙抬头看去,就看见自己那个养了八个小老婆还腆着脸说是“单身”的“痴情老爹”终于迎得后妈归了!就见那王辅臣骑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一身大红喜服,走在迎亲队伍的前头,还不住朝着两边的八旗姐妹和八旗子弟们大笑着拱手。一脸得意的模样,看着就气人啊…… 不过更气人的还在后面呢! 紧跟着王辅臣迎亲队伍的就是“小吕布”王忠孝的迎亲队伍了! 他现在可比老爹王辅臣还得意——王辅臣今儿就娶一个媳妇,而他王忠孝一次娶俩,而且还是一对异父异母的姐妹花,还都是人间极品! 当然了,王忠孝最在乎的还是她俩和自己还是志同道合的……长得怎么样无所谓,他其实也不好色,合得来才是最重要的。 小菟和小环,她们一个是全天下都知道要造反的吴三桂的孙女,一个是历史上在北京城搞武装反清起义的杨起隆的妹子。 一想到以后夫妻三人齐心协力终大清,“王终笑”就忍不住在马背上得意洋洋地大笑了起来。 就在王忠孝发出“终笑”的时候,他忽然在大豆腐巷和小豆腐巷交汇的十字路口附近,看见一不算太熟的熟人——这是一个白面书生打扮的中年,就是当日王忠孝在杨三茶馆英雄救美时候遇上的那个周爵爷府的管家陈复甫! 这陈复甫正和一个二十来岁年纪,眼若桃花,肤如白玉的美道姑在一块儿,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显得非常亲密…… 而这陈复甫的身份可是相当可疑的! 在当了粘杆处特务头子后,王忠孝已经让人查过周全斌的伯爵府了。的确有个名叫陈复甫的奴才,是个什么二管家,但是周伯爵府里面的下人们却不怎么认识他,只知道他是福建那边伯爵府田庄的管家,是去年下半年才来的北京,只在伯爵府露过几回脸儿…… 王忠孝想到这里,又多看了那美貌道姑一眼,还是不大对——那么漂亮的女人,穿着打扮都很得体,看上还挺高挑的,身材也不错,不胖也不瘦,这显然不是劳动人民出身啊! 这样的女人当了道姑,还和陈复甫这个可疑分子在一起,实在太可疑了!该不会是个女特务,不,是个反清复明的女英雄吧? 王忠孝正琢磨着要不要再和杨起隆好好打听一下的时候,耳边突然听见了“贵人”的声音:“王大头,新娘子漂亮吗?” 王忠孝扭头一看,马上就发现了一身便服的福大爷和观音保了,这下他也没心思去管陈复甫和那道姑的身份,赶紧就要翻身下马给福全请安。 福全赶忙摆摆手阻止道:“王大头,别下马,不吉利……我就是来喝杯喜酒的,你忙你的,人生得意需尽欢……你这回可有两个新娘子要尽欢呢!行不行啊!” 王忠孝在马背上拱拱手,笑道:“王爷,这就不用您操心了……我可是小吕布!能不行吗?” 福全哈哈笑道:“好,好!那快去吧!” 王忠孝又是一抱拳,这才骑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地领着两顶轿子,往自家大宅的门口而去——真是人生得意啊! 第九十二章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天,终于黑了! 一场婚礼当中所有不重要的部分,现在都已经结束了,该收的礼都收了,该磕的头也磕了,该喝和该吐的酒也都糟蹋完了,鸡鸭鱼肉也塞了一个七分饱——吃太饱不方便干力气活! 本来张小包、郭金宝和曹寅他们仨还想带头闹洞房,还是王忠孝的堂妹李春妮知道心疼哥哥,露了一脸,就把他们仨给吸引过去了。 至于其他宾客,大多跑去福大爷和王辅臣那边了——他俩一个是当红的王爷,手里还拿着大家伙儿私通鳌拜的罪证!一个是炙手可热的重臣,已经有小道消息说马上就要外放两广当总督了! 想买回罪证的,想谋个差事的,想要一起结党为国的,都跟着去了王辅臣居住的那个跨院——福大爷今儿是代表太皇太后来给张小玉撑面子的,所以也在王辅臣那院儿。只有杨起隆、于得水、王安、王全他们几个还守在王忠孝这里。 四个一起簇拥着装醉的王大头,摇摇晃晃地走到了贴着大红喜字的正屋门外。 这正屋里头,就是今儿这场婚礼中真正重要的部分——洞房花烛,还是以一敌二! 一想到吴小菟的长相和杨小环的身子,本来没醉的王忠孝都觉得有点飘了。 这穿越的福利,还真是不小啊! 王忠孝转过身,抱了下拳,一嘴酒气地说:“四位,今儿你们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还……能进去!” 说完这话,也不等杨起隆、于得水、王安、王全等人答话,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进去后还不忘把门关好插上……就差在门口挂上一块“洞房花烛、请勿打扰”的牌子了。 关上门之后,王忠孝的酒一下子就醒了,撩起袍子就上了楼梯,那叫一身轻如燕——王忠孝的这座正房是座两层小楼,楼下是堂屋,楼上才是睡房。 睡房一共有三间,一大两小,王忠孝的大屋在当间,吴小菟、杨小环一人一间小屋,分别在王忠孝大屋的左右……不过这会儿吴小菟和杨小环的屋子都空着,两个异父异母的好姐妹都一身大红喜服,在王忠孝的那间布置成新房的大屋子里头面对面坐着谈判呢! 两个小丫头谈得起劲儿,甚至都没听见王忠孝进门上楼的动静,倒是王忠孝耳朵挺尖,上楼的时候就听见她们俩之间正在进行的气氛友好的探讨了。 “小环,你知道什么是媵妾吗?” 这是吴小菟的声音……听上去很有些威严。 王忠孝也不大知道这个“媵妾”是啥意思,于是就在屋外头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小菟姐,小妹当然知道……媵妾就是正妻的姐妹,跟着一起嫁过门的,可不是一般的妾能比的!一旦正妻死了,媵妾可以直接扶正!” 原来如此!王忠孝心说:等小菟死了,就让小环当大老婆……不对啊,这大喜日子,小环怎么说这话?太不乖了!待会儿一定得好好整治! “正妻死了……好你个杨小环,你咒我呢?”吴小菟的声音都带了怒气了,“你就不怕我拿家法治你?” “家法?姐姐,我就说错了一句话……”杨小环马上放软了语气,“我的好姐姐,我们姐妹之间感情那么深,我就算犯了什么错,你也一定不舍得打我的……” “我会不舍得你?”吴小菟似乎有点无语。 “嗯,姐姐那么好,一定舍不得!”杨小环又道:“不过小妹刚才的话的确不好,回头小妹自己去向相公请罪,领一顿好打,这总行了吧?” 很行啊! 王忠孝连连点头,还翘起了大拇哥。 吴小菟看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果然消了气儿:“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抵赖!” 杨小环倒是硬气儿:“不抵赖,不抵赖……我杨小环说话算话!”她接着又给吴小菟挖坑了,“不过姐姐以后也不能罚我这个好妹妹,我们是好姐妹啊! 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我自己去向老爷请罪领打领罚……姐姐也可以去和相公告状,让相公依着家法重重罚我!” “好!一言为定,”这下吴小菟心满意足了,“待会儿相公来了,记得请罪!” 门外的王忠孝心说:这杨小环在我跟前总是一副柔弱可欺的模样,没想到也挺会忽悠人的!而且还会看人下菜,小菟这个大小姐好像完全不是对手啊! 不行,一定要好好教育小环! 想到这里,他就嗯咳了一声,推开了新房的房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大声问:“本老爷来了……小环,你是不是又惹姐姐生气了?可要家法伺候了……嘿嘿嘿嘿!” 屋里头的小菟、小环听见这阵充满爱意的奸笑,都跟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尖叫了一声,都把红盖头给自己盖上,然后娴娴静静地装成淑女,在一张足够三个人睡觉的大床床沿上坐好了。 王忠孝看到这两位“女老师”都坐好了,就先捋了捋袖子,然后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都是大红嫁衣加大红盖头,但王忠孝还是一眼就把两人分辨出来了。 虽然八面观音吴小菟的身材也很不错,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些婀娜了。可是和“赛玉环”杨小环一比,那可就差了不少……不过“赛玉环”今儿穿的嫁衣却显不出身材,不是紧身的,而是宽松的,所以乍一看就是“肥环菟瘦”的组合。 王忠孝虽然更喜欢“肥环”的肥而不腻,但是“菟瘦”毕竟是大老婆,因而他就先挑了小菟,走到小菟跟前,轻轻掀调了对方的红盖头,盖头下面正是吴小菟那张闭月羞花且又不失端庄的脸蛋儿,看得王忠孝都有点痴了。 吴小菟也仰着脸看着王忠孝,小丫头又羞又怯又期待,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浮出了两片粉红,一双美眸水灵灵的,看着特别可口。王忠孝刚想咬上一口,小菟却指着边上的小环说:“世凯哥哥,我和她,今晚上你选谁?” “选?”王忠孝嘿嘿一笑,又瞄了一眼杨小环,“小菟,为夫当然选你们两个了!” 吴小菟愣了愣,“两个……一起?” 王忠孝点点头,然后拍了拍胸脯,一副很能打的模样,“怎么?你觉得为夫不能以一敌二?为夫可是小吕布!当年虎牢关前,老吕布可是一个打三个!” “三英战吕布?这……是一回事儿吗?”吴小菟哭笑不得道。 “都差不多,吕布一个能打刘关张三个,换成貂蝉加上大小乔,他也一样收拾了!” 吴小菟看了看王忠孝,又瞧了瞧杨小环,嘟哝道:“那多难为情啊?” 王忠孝则哈哈大笑道:“小菟,你放心,为夫脸皮厚,不会难为情的……你先等等,等我再去掀了小环的盖头。对了,她刚才好像得罪了你?要不要为夫替你做主,好好惩罚她一次?” “这个……”吴小菟看了眼兴致勃勃的王忠孝,总觉得哪儿不对,这惩罚……正经吗? 想到这里,吴小菟还是点了点头,笑道:“好啊!好好罚一下这个小妮子,一定要让她知道夫君的厉害!” 听了吴小菟的言语,王忠孝又是一阵大笑,一边笑一边走到了杨小环跟前,一把掀掉了红盖头,然后就看见一个楚楚可怜状的赛玉环。这赛玉环不仅身材惹火,长相诱人,演技也不赖,一对勾人的大眼睛里还生成了几滴泪珠,水汪汪地看着王忠孝,然后用颤抖地声音怯怯地说:“老爷,婢妾知错了,您惩罚婢妾的时候下手可轻点儿……” 王忠孝的目光在赛玉环身上缓缓扫过,最后聚焦在了最引人注目的两座山峰上,笑着道:“小环,还不受罚!” 第九十三章 朱三太子 杨小环眼看着就要被家法伺候的时候,王辅臣那边已经掀开了张小玉的红盖头,不过并没有急着办事儿,而是在促膝长谈。 “小玉,这次真的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现在还在吴三桂那老贼手下蹉跎呢!谁都知道那老贼是要造反的,我要是一直在云南呆着,等他反起来了,我怕是只能以身许国了!” 王辅臣正在说自己的“心里话”呢! 张小玉跟着老太后多年,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当然知道自己的丈夫对大清可没那么忠……被人叫活吕布的人怎么可能会随随便便就当忠烈? 不过张小玉不是杨小环,可不会在大婚之日和王辅臣计较“以身许国”这种不吉利的话题,她现在只是担心自己和王辅臣这个如意郎君被即将到来的风暴给吹得七零八落。 张小玉微微蹙起秀眉:“老爷,这吴三桂兵强马壮,现在又有鳌拜助纣为虐。若吴三桂真反了,咱们大清能打得赢他吗?” “这个……”王辅臣摇摇头,一脸的忧国忧民,“小玉,我实话和你说吧,朝廷能不能平了吴三桂的乱子,我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不过要保住咱俩的荣华富贵,我还是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张小玉问。 “外放!”王辅臣说,“越远越好……最好是去两广当总督!” “去两广?”张小玉想了想,秀眉蹙得更紧了,“相公,你是想和孔家的格格联手?” 看着自己跟前这个“六十分美人”的妻子有些吃醋的样子,王辅臣一脸宠溺地说:“小玉,我和孔四贞不过是露水夫妻,你才是我明媒正娶来的……我即便和孔四贞联手,也是为了咱们的将来。 两广总督衙门在肇庆,而孔四贞的定藩在桂林,平乐、梧州的绿营也归定藩和两广总督共同节制。如果我当了两广总督,再和孔四贞联手,那么肇庆、梧州、平乐、桂林四府就能自成一体。进可以终大清、安天下,退可以拒一方、保富贵!那可是咱俩的富贵啊!小玉,你看如何?” “好!”张小玉点了点头,展开秀眉,露出了笑脸,“不过你可不能只顾自己,还得捎上我爹和我弟弟……至少要捎上我弟弟小包子。” 看来这个张小玉也是个“扶弟”的好姐姐! 不过王辅臣却丝毫不在意,反而笑了笑说:“娘子,小包子是你兄弟也是我兄弟,你就是不说,我也得捎上他。等我在广东站稳了脚跟,就给他谋个知府、知州如何?” “好,好!”张小玉这下高兴了。 王辅臣笑道:“娘子,时候不早了……咱们可以开始干活了吧?” …… 这一夜,喧闹了大半天的大豆腐巷赐第终于安静了下来,绝大部分的宾客都已经散了,连王忠孝的好大哥王吉贞都和于师爷、多隆、郭小宝一块儿去胭脂胡同中袁林静袁二爷开的丽春院里行善了。 但也有人没有离开,还在王忠孝居住的西路院子的一当中,还有三个宾客,正在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前院当中,还有几个穿着短衣,看着非常精壮的汉子在把风。 “陈参军,常仙姑,我不知道你们在哪儿听到的消息,但是我手里的确没有可以证明定王殿下身份的宝物。我家世世代代管前朝N子府不假,你们说的金姨娘也的确是我爹的小妾……但那些东西哪里是金姨娘她一个奶妈能从宫里拿出来的? 而且我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还要冒充朱三太子?这朱三太子可没那么好冒充!这几年惨死的三太子都不下三五十个了,那些能证明三太子身份的宝物可不是一般地烫手!” 说话的正是杨起隆,而听他说话的则是陈复甫和那个美貌道姑。 不过杨起隆这次没有管陈复甫叫“陈管家”,而是称他为“陈参军”……这“参军”的意思当然是延平王府的咨议参军! 没错,这陈复甫就是陈永华也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陈近南! 复甫原是陈永华的字号,他现在就借着这个字号为化名,往来于北京和福建之间,为反清复明的大事业奔走。 而和陈永华一起的这美貌道姑姓常,道号明月,人长得很漂亮,还有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所以人送绰号“桃花娘娘”。她是扬州罗教的一个香主,还是明朝开国元勋常遇春的后人,和杨起隆居然也是世交。 据说这常明月原是嘉靖年间复封的怀远侯一脉的近支,她的祖、父虽然没捞上爵位,但也是世袭的锦衣卫千户官。和杨起隆的父亲和祖父都是同僚。甲申之难的时候,这位常明月的祖父和父亲就在北京当官。 因为老常是锦衣卫的官儿,所以并没有被李自成清算(应该是没来得及清算),李自成坏事后就举家跑路回了扬州府城附近的高汉镇(那里是常家后人聚集的地方)混江湖,还开了个罗教斋堂为掩护,也在干些反清复明的事儿,自然和延平王府有些联络。 而陈永华就是从这位桃花娘娘那里得知杨起隆手里有可以证明定王身份的宝物和人…… 听完杨起隆的解释,常明月常大仙姑只是冷冷一笑,说道:“杨三郎,江南有你金姨娘的故人,想要和金姨娘见上一面,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杨起隆一怔,“金姨娘的故人?难道是……” 桃花娘娘嫣然一笑:“就是那位在大明天下倾覆之时和你家金姨娘走散的定王殿下!” 杨起隆问:“难道定王殿下在甲申国难时是被令尊所救?” 桃花娘娘点点头,道:“定王殿下当日被李自成所擒,后又带去了山海关。而家父当时跟随骆养性一起当了贰臣,又被李自成派去当了定王殿下的护卫。后来闯逆兵败如山倒,家父就和一个姓毛的闯营小将一起护着定王殿下逃走。先去了河南,后来又辗转逃到了江南。 定王殿下如今就在江南,他可是非常想念奶娘金氏的,杨三哥,您看是不是该让他们见上一面?” 听桃花娘娘这么一说,杨起隆心里已经有数了。 真正的朱三太子多半就在桃花娘娘和陈永华他们这一伙人手里!而且这伙人大概也看出大清天下要乱,所以也准备利用朱三太子的旗号闹上一场大的,所以才找到自己,想要拿回那些可以证明定王身份的物件。 而据杨起隆所知,那个定王朱慈炯身边也带着一两件信物,现在陈永华和桃花娘娘他们需要更多的信物,一定是想用这些东西去发动江南各地还心系大明的豪强,想让他们配合延平王府的藩军再干一票大的。 不过在杨起隆看来,江南那块儿根本不是干大事儿的地方。真要大干一场,还不如就在北京开干,没准就一举定乾坤了! 想到这里,杨起隆就笑着对陈永华和桃花娘娘道:“陈参军、桃花仙子,我的那个金姨娘也挺思念旧主的。不过她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跑不了远路。如果定王殿下想要见她……不如来趟天津吧!天津卫那边,可有不少定王殿下的故人和故人之后。大家伙可都在想着过去的好日子!” 陈永华当然明白杨起隆的意思,愣了愣道:“杨三哥,你的意思是在直隶起事?” 杨起隆笑道:“不如就在北京如何?” …… 同一个晚上,刚刚宠幸过一个小姐姐的康熙皇帝,正一个人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一封用六百里加急由云南发出的密折,在那里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越看,这眉头就皱得越紧…… 第九十四章 什么?吴三桂把女儿嫁给朱三太子了? “王军门,大胖哥,大头哥,你们再走快一些,可别让皇上等急了!” “寅哥儿,皇上那么着急叫我们爷仨入宫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吗?” “对啊,我和你大头哥才新婚燕尔,我还好些,毕竟只娶了一个老婆。你大头哥一次娶了俩,现在走路都有点飘了……” “爹,你胡说什么呢?我现在步履稳健,一点都不飘!倒是您老人家看着有点虚啊!” “爹,大头,你们别吵吵了,快让寅哥儿和咱们好好说说,皇上到底找咱们有什么事儿?寅哥儿,能说吗?” 紫禁城内,已经当上御前侍卫的曹寅正领着王辅臣、王吉贞、王忠孝父子三人,一路小跑着往乾清宫而去。今儿才是王辅臣、王忠孝爷俩新婚燕尔的第三天,两人的婚假都还没完呢! 虽然这爷俩身子骨都跟铁打的差不多,还不至于“路上飘”。但是昨晚上两人都忙活到深夜,特别是以一敌二的王忠孝尤其辛苦。老婆太漂亮、太婀娜也不好……容易折寿! 昨晚累着的爷俩,今儿直到日上三竿就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然后胡乱吃了一点,就来皇城里面“跑步”了,有点没精打采也是正常的……但他俩都是大清终臣。为了终康麻子,再没精神也得顶上去啊! 而且康麻子也不是不懂体恤奴才的主子,那么心急火燎叫他们来,一准是有大事儿。 “能说,这里都快到景运门了,还有啥不能说的……”曹寅左右看了看,都快到景运门了,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放慢了些脚步,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吧,云南那边出了件大事儿!” “什么?”王辅臣一下紧张起来了,“该不是吴三桂造反了吧?” “不是,不是……”曹寅连连摇头,笑着说,“吴三桂还没反,只是吴三桂把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叫花子。” “什么?”王辅臣一愣,“哪儿来的消息?胡说八道吧?” 王吉贞则笑道:“寅哥儿,吴三桂怎么可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他的女儿可是郡主,在云南那边可精贵了!难道那小丫头是看那叫花子长得英俊,所以才……” 说着话,他还回头看了眼王忠孝。 王忠孝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是等着曹寅回答王辅臣、王吉贞的问题。 曹寅摇摇头道:“这事儿我也不大清楚,只知道是云南巡抚李天浴用六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折上说的。” “啥?六百里加急就说这事儿?”王辅臣一脸的诧异。 “爹,”王吉贞则皱着眉头提醒道,“李抚院是朝廷重臣,他动用六百里加急报告的事情一定非常重要!” “没错,”王忠孝这时候似乎也想明白了什么,一边走一边对王辅臣道,“爹……我看这叫花子不是一般的叫花子!他没准就是朱三太子!” “什么?朱三太子……”王辅臣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吴三桂他居然把……”话说到一半,他就看见俩儿子都在那里挤眉弄眼,马上就改了口,“对,对,这就是朱三太子,错不了的!一定是了,要不然吴三桂怎么可能嫁女儿给他? 而且鳌拜前脚到云南,吴三桂后脚就嫁女儿给个三十多岁的叫花子……这怎么可能不是朱三太子呢?” 王辅臣的话只讲了一半,而另一半则是:吴三桂没来由的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疑似朱三太子的花子,也能反过来证明鳌拜百分之百到了云南! 这事儿在逻辑上已经完全圆满了! 所以康熙对王辅臣、王忠孝父子的那点猜疑,应该是完全打消了。 其实这个叫花子并不是朱三太子,而是吴三桂早年间一个好基友的儿子,姓王,名永康。他爹早年间和吴三桂有过命的交情,一时头脑发热就来了个指腹为婚。 后来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当上了平西王。而这个王永康的爹大概是当了大明忠烈,家道也破落了。王永康本人三十大几了都没娶上媳妇,穷得没办法,所以就拿着老娘传给他的婚书去云南找平西王想讹一笔。 而吴三桂这个人素来是有小义、无大节。他虽然看不上这叫花子女婿,但他得维持自己重信守诺的美名。于是就现找个女儿(多半是现认的,当年指给这王永康的闺女现在早嫁人了),然后再陪上一大笔嫁妆,又保举了个空头参领,打发他回苏州过好日子去了。 本来这事儿有人能当笑话讲,有人会当美名谈,但总归和朱三太子牵扯不到一起。可这不凑巧遇上“鳌拜出逃云南”的事儿了吗? 康熙皇帝之前因为担心鳌拜投靠吴三桂,所以一早就给云南巡抚李天浴发去了廷寄,让他在云南密查鳌拜和朱三太子的踪迹,发现可疑事情立即六百里加急密折上奏。 那个李天浴哪里敢去查鳌拜的踪迹……活腻了才查!可他又不敢什么都不干,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差事的时候,碰巧来了个讹银子和老婆的王永康——这事儿足够可疑啊! 于是李天浴就写了密折,六百里加急给发送北京了。 在王辅臣父子进洞房的那天,康熙皇帝就受到李天浴的密折了,然后研究了一天,觉得这事儿实在太可疑了,这个什么王永康,没准就是朱三太子啊! 要不然一叫花子凭什么让吴三桂把女儿许给他? 而且鳌拜前脚到云南,吴三桂后脚就多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婿……这事儿是不是太巧了? 所以,康熙就不等王辅臣父子销假,便让他们赶紧来宫里商量。 而对王辅臣父子三人而言,这次的吴三桂嫁女事件,简直就是老天爷帮忙啊! 这事儿不仅可以把“鳌拜逃滇”的事儿完全做实,而且还可以把吴三桂、鳌拜、朱三太子这三个康熙最忌惮的人物串在了一起…… 当王辅臣父子三人抵达南书房门外的时候,南书房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大臣了。除了那一群大学士和学士,还有裕王福全,领侍卫内大臣多隆,平南王世子尚之信,靖南王世子耿精忠,以及另外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这中年人王忠孝在自己和王辅臣的婚礼上见过,是洪承畴的儿子洪士铭。 洪承畴和吴三桂的关系是很好的,还曾经教吴三桂怎么当忠臣——得养着永历这个寇,才能当一个很重要的忠臣。可惜吴三桂不学好,就想着当一个手握十万重兵,随时可以杀进北京,夺了鸟位的大终臣…… 王家父子三人在南书房门外等着皇上宣召的时候,他正趴地上回答康熙的提问呢! “皇上圣明,奴才也觉得此事甚为可疑!因为据奴才所知,平西王的女儿们都是嫁给平西王藩下大将之子的。如夏国相、胡国柱、郭壮图等,无一例外都是平西王麾下的将领的儿子。而他们自己在平西王的提拔下,现在也都成了平西王藩下的大将重臣。如果这个王永康真的和平西王有婚约,那一定早就在平西王军中得到提拔了。怎么会一直在民间蹉跎?而且奴才家里和平西王也算故交,却从没有听说过平西王有个走散了的女婿……” 康熙皇帝这时候也瞧见王辅臣他们了,于是就提高嗓门问:“王辅臣,你久在云南,可知道平西王有这么一个女婿吗?” 王辅臣闻言赶紧撩起袍子屁颠屁颠进了南书房,然后先给康熙跪了,才恭恭敬敬回答道:“回秉皇上,奴才从没有听过吴三桂有个走散的女婿,也没见他找寻过……而且据奴才所知,吴三桂的三个年纪比较大的女儿,都是一早就指婚给吴三桂手下大将的儿子了。而他那些年纪比较幼小的女儿,大多是在四川、云南镇守时和小妾们生的,也不可能指婚给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婿。这差了十几岁,生都能生出来了,还怎么指腹为婚?” 康熙说:“可李天浴的折子上说,吴三桂嫁了个十几岁的女儿给那叫花子女婿。” “皇上,”王辅臣道,“奴才以为这事儿极为可疑!吴三桂的这个叫花子女婿一定不是寻常人,他极有可能就是……朱三太子!” 康熙冷笑一声说:“可是李天浴的奏折上说,吴三桂已经把自己的这个叫花子女婿打发回了苏州,还写信给江苏巡抚委托其代为购置田产宅邸,让他的叫花子女婿当个富家翁。如果这个王永康真的是朱三太子,那吴三桂为什么要把他放走?” “皇上,”王辅臣说,“奴才觉得有两种解释,一是这朱三太子必有党羽爪牙,说不定和江南各处逆贼还有海贼都有联络,他必须坐镇江南才能指挥各处反贼配合吴三桂!二是前往苏州的那个朱三太子已经被掉了包……真朱三已经躲到云南去了,而苏州的那个是伪朱三!” 康熙点了点头,喃喃自语道:“无论这个朱三是真是伪,朕都不能放过他!” 第九十五章 康熙又发现真相了! 听康熙皇帝这么一说,王辅臣马上就来劲儿了,主动请缨道:“皇上,奴才愿意去江南为您捕拿朱三太子!无论这个朱三是真是假,奴才都不会放过!” 王辅臣现在已经是内大臣、九门提督兼巡捕三营统领,堂堂从一品的武官,而且还负责京师治安,说他是天下第一提督都不过分。他这样身份如果外放去江南,给个江南提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他那么大的功臣,还那么“终”,这官怎么能越当越小? 既然江南提督不行,那能给王辅臣的就只有两江总督、江宁将军和江苏巡抚这三个差事了。无论哪个差事,都是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 康熙点了点头,似乎对王辅臣的态度非常满意——大清就需要这样的奴才!只有用这种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态度,才能把朱三太子们赶尽杀绝! 但是两江总督、江宁将军、江苏巡抚这三个差却都不能给王辅臣,倒不是不相信王辅臣,而是另有重任要委派给这位大清终臣。 现在吴三桂、鳌拜、朱三太子勾结在一起要反清复明的事儿基本没跑了,所以,康麻子这个小孩子皇帝也要开始准备自己的“平吴大战略”了。 康熙对王辅臣道:“王辅臣,朕知道你的忠心,但你毕竟是统军的大将而非捉贼的捕快,拿个朱三太子还用不着你……朕和你明说吧,将来朕想让你去川陕、湖广或是两广,那里才是你这样的好汉可以一展所长的用武之地!王辅臣,你明白朕为什么想让你去那些地方吗?” “奴才明白!”王辅臣其实还是最想当两江总督,但是在小皇帝面前可不能失了忠勇的人设,所以他马上就换上一副要咬人的表情,“皇上一定想让奴才从川陕、湖广或两广出兵,杀入云贵,斩了吴三桂和鳌拜!” “皇上!”王忠孝看他老子那么忠勇,当然也不甘落后,马上也趴到王辅臣身边,“请让我和我爹爹一起出阵,当朝廷大军的先锋!” 王吉贞看见老爹和兄弟都“终”了,也跟着趴下请战了,“皇上,奴才虽然不大勇武,但奴才也愿意军前效力,奴才可以帮助管钱管粮管军械!” 真是忠臣啊!还是满门忠臣! 康熙小皇帝都有点被王辅臣、王忠孝、王吉贞这三个忠臣给感动了。 当然了,他现在那么容易被感动,也和鳌拜跑了有关。因为满朝文武几乎人人“通鳌”,只有王家父子三人,还有索额图、明珠、佟国纲、佟国维、岳乐、董额、多隆、观音保、福全这些参与了“倒鳌、驱鳌”八旗权贵还算可靠。 至于其他人……人心隔肚皮啊! 这内奸的问题要是处理不好,想平吴灭鳌可不容易! 想到这里,康熙就对南书房里面的大臣们说:“兵法有云,多算胜,少算不胜……平定吴三桂的事儿,咱们还是应该多算一算。你们各自回去,先好好算一算,朕也算一算,回头朕再和你们一起算!对了,平吴大计干系重大,你们可别走漏了风声!” 底下一群臣子赶紧给康麻子跪了,然后一起回答道:“奴才(臣)等领旨!” 康熙点点头:“好了,福全和王忠孝留一下,其他人先散了吧!” 打发了南书房里面一票上了年纪的大臣后,康熙就对福全、王忠孝两人道:“福全、大头,陪朕去一趟慈宁宫吧!” “嗻!” 王忠孝应了一声,便和福全一块儿跟着小皇帝康熙出了南书房。 出门之后,康熙并没有乘坐步辇,而是低着头一路步行,带着一大群人去了布木布泰居住的慈宁宫。他们抵达的时候,布木布泰正在和自己的干女儿孔四贞说话。 孔四贞看上去刚哭过,眼睛红红的,脸颊上还挂着泪痕,瞧着还真是个挺惹人怜爱的阿姨。 她今儿是来告刁状的! 告那个投靠鳌拜、勾结吴三桂,还想借此谋求定南王之位的孙延龄的刁状……这事儿可不大好处理!广西不仅山高皇帝远,而且离吴三桂还近! 万一孙延龄给逼急了,直接投吴三桂一起反了怎么办? 布木布泰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康熙、福全、王忠孝就一块儿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 “什么?吴三桂把女儿嫁给了朱三太子?”饶是经历过太多风风雨雨的布木布泰,听见这消息也感到不可思议,“这,这可能吗?吴三桂可是杀了永历的!” 是啊,一边杀永历,一边又勾结朱三太子……这有可能吗? “额娘,”孔四贞这个时候忽然插了一句,“您还记得大清刚进北京那会儿的真假明太子案?” “啊,”布木布泰手按着额头,“年纪大了,几乎忘了这事儿!” “真假明太子案?”康熙问,“这事儿和朱三太子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关系太大了!”布木布泰说,“据多尔衮所说,当年那个被当成假太子剐了的少年,其实是如假包换的真太子!” “真太子?” “皇玛嬷,咱大清不是优待前明宗室的吗?” 布木布泰哼了一声:“是优待,所以才给扣了个假太子的名义……要不然最多就是菜市口挨一刀,怎么都不至于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够狠的! 王忠孝心说:我一定得好好终大清,千万不能让大清给终了…… “可这事儿和吴三桂有什么关系?”康熙问。 布木布泰道:“据这个真太子交待,当日他是在山海关战场上让吴三桂的人给捉住的!” 康熙点点头,“哦,明白了,他是让吴三桂给害了!吴三桂这老贼真不是个东西!” 布木布泰摇摇头:“不是,吴三桂没害他……吴三桂先把他藏在军中,想带回北京后拥他复辟。后来吴三桂看到复辟无望,又给了这个真太子和他的随从一笔钱,让他们跑路去南京。结果这个真太子没跑了……北京城外兵荒马乱的,跑没多久就遇了贼人,抢了钱财杀了从人,只他孤身一个跑回北京,投到了他外公家里。最后又被人出卖,落在了多尔衮手里,给当成假太子剐了!玄烨,你说说,这个吴三桂在这事儿上怎么样?” 康熙哼了一声:“那就更不是东西了!首鼠两端,图谋不轨……多尔衮怎么当时不杀了吴三桂?” 布木布泰笑了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玄烨,你现在也得明白这个道理!” 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忠孝听见老太后的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这老太太该不会是提醒康熙在清洗鳌拜同党的时候要适可而止? 康熙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道:“皇玛嬷教训的是!”他顿了顿,又说,“如此看来吴三桂真的有可能和朱三太子一直保持着联系!朱三太子当年和朱大太子在一块儿的,没准这俩小孩都曾经落在吴三桂手中,后来朱大太子自投罗网被剐了,而朱三太子则跑到了江南,长大以后就开始闹反清复明了!” 康熙还是挺能脑补的,把“真相”都补出来了。 布木布泰没有顺着康熙的话接着说吴三桂的事儿,而是话锋一转道:“玄烨,图海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图海还关在尚方院里面天天写材料呢! 这家伙当官的时候人缘不差,也有许多官员看出鳌拜在栽培他,就主动向他靠拢,这会儿都成了鳌党嫌疑!所以现在北京官场上都有点人心惶惶了,生怕被图海咬上一口成了鳌拜的党羽。 “皇玛嬷,”康熙皱眉说,“图海依旧不认自己是鳌拜的党羽,也不承认当日曾提醒鳌拜逃命。更可恨的是,他还坚持说自己是先帝遗命要用的人。真是死硬到底,可恨之极!” 布木布泰叹了口气,说:“玄烨,给他个体面算了!不知道多少人盼着他体面呢!你就给他一个吧……给了他体面,底下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才能安心做官。” 康熙点了点头:“孙儿明白了!” 布木布泰道:“既然明白了,现在就把这事儿办了吧!记着,一定要给图海一个真体面,就别按什么罪名了。不明不白死了就行!” 王忠孝心说:这下图海得便宜了!他听见这话也不知道会不会叩谢皇恩? 这时康熙回过头对福全、王忠孝道:“福全、大头,你俩走一趟尚方院,让图海自己死了吧!” 第九十六章 图海体面了! 尚方院是内务府七司之一,职责是掌上三旗刑名,宫中太监的刑罚,也归尚方院管辖。 图海隶籍正黄旗满洲,他犯了事儿自然归尚方院管。 不过康熙并没有让尚方院的人对图海用刑,更没有让粘杆处东堂子值房派人来拷打图海——很显然,现在的康熙在利用“厂卫”清洗八旗的问题上还存着顾虑。 毕竟大清朝在不久之前还是议政王大臣会议说了算的国,八旗上下都还不大适应君主圣心D裁,这一下子就进步到用“厂卫”来治理八旗,实在太快了一些。 万一底下的八旗子弟接受不了,一起跳出来唱“迎鳌拜”,康熙皇帝可受不了。 所以这康熙现在在清洗内部的问题上,还是非常谨慎的。搞鳌拜的党羽搞到现在,被公开处刑的大员,也就穆里玛、班布尔善、塞本得、阿思哈、噶褚哈、泰必图、济世、吴格塞、玛尔塞、纳穆福等十人,其中穆里玛是鳌拜的兄弟,塞本得、玛尔塞是鳌拜的侄子,纳穆福是鳌拜的儿子。 也就是说,在鳌拜的亲族之外只杀了六个大员。 即便是鳌拜的亲族,也没有不分青红皂白都拉去菜市口,鳌拜的另一个兄弟卓布泰就没有宰掉,只是革职抄家,鳌拜的孙女婿和硕敬谨亲王兰布——就是那个被李定国杀了的倒霉蛋尼堪的儿子,也不过是降为镇国公。 另外,还有几十个跟随鳌拜顽抗的侍卫(大部分是老白甲)都遭了报应,没有当场战死的,都跟着穆里玛、班布尔善一起上了菜市口。 而那个粘杆处东堂子值房虽然是借着彻查鳌拜党羽的名义成立的,但是直到现在,也就捕了周昌这一个“鳌拜党羽的党羽”。 当然了,周培公(周昌)这一个“鳌党”的价值,绝对抵得上那些混吃等死的鳌党一百个。 由于他的价值太高,王忠孝都不舍得让他去菜市口,而是直接收下当狗了——当了王忠孝的师爷!原来的于师爷现在上去了,是正经的大清朝廷命官了,而且还是粘杆处东堂子值房的顶梁柱,没空帮着王忠孝当师爷了。所以这个师爷就落在了周培公身上。 虽然王忠孝的师爷听着没有内三院供奉大,也没有官身(周昌的官给罢掉了),但王忠孝给他的待遇比朝廷给得多太多了。不仅原本七品芝麻官的收入照旧,都由王忠孝支付,而且王忠孝还让杨起隆给周昌安排了一个瑞信堂的“兼差”……就是那种不用上班,每个月白拿一份薪水的好差事。 所以,现在周培公都已经不住菜市口了,而是搬去了地段更好的皮条营胡同——逛八大胡同可方便了! 而周昌当了王忠孝的师爷后,表现得也很努力,不仅帮王忠孝把粘杆处东堂子值房的公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还帮着王忠孝一块儿陷害奸佞。 真是一条好狗!就是用起来得防着一点儿…… 福全、王忠孝带着康熙的手谕,还有了结奸佞的“体面三件套”——匕首、毒酒、白绫抵达尚方院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有活路的图海,正趴在囚室里头的一张小桌子上奋笔疾书,在给康熙和布木布泰写请罪求饶的折子呢! 当然了,请罪不等于认罪。他是怎么都不会承认喊了那一嗓子的……要承认了,直接就上菜市口了! 好在这事儿也没谁亲眼看见,哪怕是明珠、周昌这两个奸人也没说亲眼看见、亲耳听见,他们只是不给图海当不在场证人了而已。 对于律法刑名相当精通的图海怎么算都觉得自己死不了。只要不死,那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哪怕发配宁古塔他也不怕。 因为现任的黑龙江将军瓜尔佳·巴海和图海的关系很不错,在顺治年间巴海还是图海的部下,当时图海是内秘书院学士,而巴海是内秘书院的侍读学士。 有巴海照顾,图海怎么都能在宁古塔熬到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另外,图海在朝中还是有人的。之前为了自保,他可是加入了索额图的朋党,是“索党”的一员!而顶替图海成为内弘文院大学士的明珠现在也拉起了朋党,开始和索额图唱对台了。 虽然索额图在图海被捕的时候作壁上观了,但图海相信,只要自己“助鳌脱逃”的罪名不能实锤,等风头过了,索额图还是会想办法捞自己的。 等自己东山再起了,有王辅臣、王忠孝、周昌他们好瞧的…… 正想着日后东山再起呢,图海耳边就响起了“吱呀呀”的开门声,图海还不知道自己要死了,还问了一句:“怎么?开饭了?” 而回答他的,则是一个在尚方院供职的拜唐阿的喊声:“图海,大喜了!” 大喜了? 图海管过刑部,当然知道牢子里头说“大喜了”通常没好事儿! 他赶紧回头去看,就看见福全那个小孩子王爷正领着王忠孝那大个子走进来,王忠孝手里还有个托盘,盘子里面放着酒壶、瓷碗、匕首、白绫…… 这是要完啊! 这也来得太突然了吧?三堂会审都没过呢,他一大学士就要杀了?这不行啊,太草率了。 图海看见这场面,顿时就给吓傻了,一肚子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见他说不了话,福全就叹了口气,温言道:“图海,皇上说了,要给你一个体面……真正的体面!点到为止,也不给你定罪了,家也不抄了,免了你的官职、世职就算完。” 说着话,福全就把康熙写得手谕拿出来递了过去,“这是皇上的手谕,你自己瞧吧……” “我,我,我冤枉啊!”图海都哭了,一边哭一边就给福全跪下了,“王爷,我的案子连审都没审呢,怎么就要杀了?王爷,我求求您了,您就带我去见皇上一面吧……我再求求皇上,哪怕罚我去宁古塔为奴也行啊!” 福全看见图海哭得伤心,就有点心软了,正琢磨要不要领他去见康熙,边上的王忠孝却抢先开口了:“图中堂,您怎么就那么糊涂呢?您的案子又不是贪赃枉法之类的小案子,是干系天下兴亡、皇权兴废的大事儿。您跟着鳌拜干过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鳌党成色有多足! 皇上要办您是因为的鳌党嫌疑太大了……您自己想想吧,鳌拜对您那有多好?您要不是鳌党,那阿思哈、噶褚哈、泰必图、济世、吴格塞怎么算?敬谨亲王又怎么算? 至于那救了鳌拜的一嗓子,虽然没有实锤的证据说是您喊的,但还有谁比您的嫌疑更大?真没了!粘杆处已经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逐一排查了十八遍。除了您,旁人都没受过鳌拜多少恩惠。即便有几个得过鳌拜一点好处的,也都参与了擒鳌逐鳌,屁股早就摆正了,皇上对他们放心。可您呢?” “我,我,我……”图海真是欲哭无泪啊! 他并不是福全那样的小孩子,当然知道权力斗争的残酷性! “不行!”福全也回过神来了,厉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图海,你是大学士,怎么简单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况且皇上是仁君,他给你个体面,必然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你得体谅主子的难处……别磨蹭了,快选一个体面的办法吧!你要是不肯自己体面,我就得让大头帮你体面了!” 图海颤抖了一下,抬头望了眼王忠孝,看见他脸上布满杀气,就知道自己没跑了,只好叹了口气:“王爷,我自己会体面的,不过我得先写遗折!” “遗折?”福全也有点无语了,图海一不是病死,二不是战死。他是犯了罪被赐死的……这还上遗折?不过福全还是点了点头,“行……遗折就遗折,快写吧,写完了好体面上路!” 第九十七章 施琅、张勇、赵良栋,你们小心了 “怎么才来啊?图海怎么样?体面了吗?” 当王忠孝拿着图海充满血泪的遗折和福全一起回到南书房的时候,那位康熙皇帝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图海这一死也死太久了! 康熙都有点怀疑图海不肯体面还企图逃走,王忠孝正忙着在尚方院的高墙里到处捉他。 “体面了,图海已经体面了。” 福全的回答让康熙舒了口气,随后他又问:“怎么体面了那么久?他是怎么体面的?” “上吊,”福全回答道,“他是吊着体面的。” “吊了多久?”康熙问,“这都一两个时辰了……上个吊能那么久?” “哪儿能啊,吊一两个时辰才死不成精了?”福全摇摇头说,“是图海非得写遗折……写完遗折才肯吊死,他写得又太慢了,所以耽误了体面的时辰。” “写遗折?”康熙一愣,“赐死还有资格上遗折?” 都没听说过!以后上菜市口出红差之前是不是也可以上个折子商量一下了? “这不是……我心肠软嘛!”福全两手一摊,“看他怪可怜的,都要死了,就让他写了个折子。” “也对,你就是个滥好人,”康熙也没责怪兄弟的意思,叹口气就道,“那遗折呢?拿来我瞧瞧。” “大头,快把图海的遗折给皇上。” “嗻。” 王忠孝赶紧双手将图海写得折子递上,康熙接过折子刚一打开,里面就掉出个纸片,康熙也一愣,“怎么还有夹塞?快捡起来给朕看看,不会是骂朕的话吧?” 王忠孝赶紧弯下腰,把那片纸捡了起来,双手递给了康熙,康熙拿过一看,上面不是骂人的话,而是“小心施琅、张勇、赵良栋”这九个字儿! “小心施琅、张勇、赵良栋?这字儿看着是图海的……”康熙皇帝愣了下,“他这什么意思?你们问过没有?” “没有,”王忠孝一脸懵逼,“奴才都不知道图海悄悄塞了张纸片进去,现在问大概也来不及了……” “皇上,小心施琅的意思就是得提防那个福建水师提督施琅、甘肃提督张勇、大同总兵赵良栋!”康熙皇上的好哥哥福全立即就给出了解释,“也许这个图海天良未泯,临了还给您提个醒。” “为什么?”康熙还是不大明白,“朕为什么要小心施琅、张勇、赵良栋?” “皇上,施琅和鳌拜的关系似乎也非常密切。”王忠孝说,“施琅给鳌拜所上的禀帖很多,仅次于平西王、平南王、靖南王、广西将军和图海。而张勇、赵良栋二人不仅巴结鳌拜很起劲儿,而且他们俩都是吴三桂的旧部。” “张勇和赵良栋的确同吴三桂走得太近……但施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康熙好像没那么好糊弄,他摇摇头道:“那个施琅何止给鳌拜的禀帖多?他给朕上的折子也特别多啊……朕记得上他一直反对海禁,总是上奏说这个。他还嚷嚷着要大办福建水师去渡海攻打大员岛(TW),还说大员岛上的海贼拢共只有两万兵将,只要能让他训练两三万水师,就足以战而胜之,压根不需要搞海禁害民。” 其实施琅说得没错,郑成功、郑经父子带去大员岛的汉人人口不多,军民总数也就十几二十万的样子。再加上厦门、达濠等等在延平王府或依附延平王府的义军控制下地盘上的人口,顶天能有三十几万。这点人口支持两万三万军队就是极限了!常备的军将肯定还得狠打一折扣。 如果大清这边能把福建水师人数扩充到三万,渡海收岛其实胜算很大! 可是大清朝偏偏不干人事儿,不去扩充福建水师,反而在沿海各省大搞海禁,将海岸线以内几十里的百姓悉数迁往内地……只有强迁,没有安置! 这简直就是倒行逆施,罔顾人民死活! 在海禁政策执行得最严格的福建、广东、浙江等东南各省,沿海百姓流离失所,饿死者不计其数,可能高达百万!而沿海数百上千万亩良田全部抛荒,渔业和海运业更是遭遇灭顶之灾! 广东、福建沿海百姓为了抗拒海禁迁界,还发动过多次起义。现在占据达濠,挂出大明潮州府招牌的邱辉就是反抗沿海迁界的义军领袖。 而在大清朝廷搞沿海迁界,弄得沿海各地民不聊生的同时,却不肯认真办好福建水师。 这个福建水师是绿营,而清朝对绿营向来是既用又防,对每一个绿营将领实际可以控制的军队人数有极为严格的限制。通常一个提督能实际控制的提标人数也就是三四千,一个总兵手下的镇标也就两三千,一个副将的协标普遍都在两千以下。 福建水师包括提标还有各个镇标、协标在内的额兵总数只有一万。上上下下的带兵官们再吃点空额,实数能有七千就不错了。这七千人也不都归施琅统领,靖南王、福建总督和海澄公都可以管一点。所以施琅真正能节制的也就是自己的督标,额兵三千,实数最多两千五百。而延平王府旗下的兵马起码有两万,因此施琅在福建沿海屡战屡败也是很正常的。 面对福建水师的屡战屡败,靖南王耿继茂则拿出了一个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就是裁撤福建水师! 这个福建水师如果被裁掉了,没有了……当然就不可能再被海贼打败了。郑经再厉害,也不可能击败不存在的敌人啊! 不得不说,这个耿继茂还真是个天才! 不过鳌拜并没有批准耿继茂的天才计划,当然也没同意施琅的扩军方案——把福建水师扩充到两万三万,而且还要全归施琅统领,那实在也太“离谱”了。 吴三桂手下的额兵才多少?也不过是三万几千,就已经是大清心腹大患了。而靖南王耿继茂底下的藩军只有三千,加上归耿继茂节制的援剿总兵和中路总兵麾下的四营标兵,总兵力也才七千。 施琅想练兵两三万,他想干嘛? “皇上,奴才有话要说。” 王忠孝早就编好了欺君罔上的说词——那张写了“小心施琅、张勇、赵良栋”的纸条,就是他夹塞进图海的遗折的,那字儿还是善于模仿图海笔迹的周昌写的。 “说。”康熙正迷糊着,正好想听听王忠孝的解释。 王忠孝先是自设一问:“皇上,您觉得鳌拜为何宁愿用海禁迁界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三万的笨办法对付海贼,也不愿意大办福建水师?” 然后他又自问自答道:“奴才以为鳌拜之所以如此,一是对东南沿海各处的绿营及各藩不大放心;二是吸取了顺治十六年海贼郑氏泛海入江围攻江宁城的教训!顺治十六年那一次,咱大清国真是太悬了,如果郑氏打下了江宁,再花点时间把郑家的海贼改成内河水师,那长江以南没准就都姓了郑!得亏那伙海贼不会陆战,更不善攻城,才让咱大清稳住了东南半壁。可要是将来什么时候,再有一支外洋水军载着三藩精锐和祖泽清之流泛海北上,再加上一个朱三太子为号召……江南还能守住吗?” 那……肯定守不住啊! 康熙听得小光头上冷汗直冒! 广东、福建、广西的绿营兵不是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继茂他们的老部下,就是那些抵抗到最后的明军,还包括海贼郑氏那边投过来的军队。对大清朝的忠心约等于零! 如果吴三桂、鳌拜拉着尚可喜和耿继茂一起反了,两广福建三省绿营一定会跟,要是他们泛海北伐打到江南,同时扛出朱三太子这块金字招牌,那江宁城还怎么守? 康熙正想到这里,福全忽然又提了一句:“皇上,保不齐鳌拜还会亲自领着两广福建的叛军走海路保着朱三太子来江南反清复明啊!” 王忠孝又补充道:“也许张勇、赵良栋还会领着甘肃和大同的绿营兵偷袭北京!” 康熙一听“大同绿营”这四个字忽然抖了一下,然后就是一声冷哼:“朕现在已经洞察一切,吴三桂、鳌拜之流早晚必为所擒!” 第九十八章 大清剿总、大清新军、优势在麻! 在图海体面地挂起来后的第三天,王忠孝头一次被正式地叫到了已经成为大清朝权力中枢的南书房。 当然了,他并不是所谓的“南书房行走”,只是和他老爹一起临时列席南书房会议——能列席也不错了! 毕竟王辅臣、王忠孝爷俩还挂着“活吕布”、“小吕布”的名头,而且他俩既不是科举出身,也不是满洲亲贵,不过是正白旗包衣汉军提拔上来的,现在能在南书房的几角旮旯里有个站着的地儿,就已经可以偷着乐了。 不过他俩的目标也不是南书房,他们既不想当大学士,也不想当领侍卫内大臣……终大清的大忠臣应该志在四方嘛! 除了王辅臣、王忠孝这对终臣父子,今儿被康熙叫来的还有金巴泰、魏裔介、对喀纳、索额图、杜立德、明珠、蒋赫德、李霨这八个内三院大学士,还有噶布喇、穆占、多隆这三个位高权重的领侍卫内大臣,以及裕亲王福全、安亲王岳乐、简亲王德塞、信君王鄂扎、康亲王杰书、显亲王富绶、庄亲王博果铎、顺承郡王勒尔锦……个个都是位高权重,人人都是大清栋梁! 王辅臣、王忠孝爷俩现在可以和这些人站一块儿,已经说明他俩在大清忠臣队伍里面的位置了。 屋子里头还摆了一张不知道用几张八仙桌拼起来的大桌子,桌上铺了一幅绘制得非常失真的《皇舆全览图》——就是全国地图,也不是后来那张很出名的,由西方传教士帮着绘制的《康熙皇舆全览图》,而是一张依据明朝留下的地图为基础进行绘制的全国地图。 这张地图上还有康熙的御笔,分别在云贵、广西、广东、福建、台湾和江南等处写上了“平西藩”、“定藩”、“平藩”、“靖藩”、“海贼”、“朱三”等名号。还在四川、湖广和两广的留白处写了“天兵”的字样! 很显然,小麻子皇帝这些日子正在做一个围剿云贵的大计划! 而且小皇帝摆出一副“攘外”的姿态,也表示以打击鳌拜党羽为目的的“安内”,已经随着图海的“体面”而告一段落,大家伙可以安心做官了。 地图桌边上没有椅子,而桌子又比较高,要跪着就没法看了,所以康熙就招呼跟他进来的几个人一块儿站在那里看地图。不过每个人的站姿都不同,除了康熙本人和福全、王忠孝他们仨是大模大样站着的,其他人都弯着些身子,一瞅就特恭敬。 另外,在南书房外面还有俩把风的。一个是曹寅,一个是康熙的心腹太监小桂子。 看来康熙皇帝还是挺注意保密的,而且这也意味着“平三藩”的事儿目前还得在暗中推进。朝廷和吴三桂之间还得维持表面上的和睦。 小麻子皇帝抱着胳膊,看着好像真懂军事一样,凝视着地图,信心满满,跃跃欲试啊! 他现在可是少年英主,大权在握,无所不能,才不怕什么吴三桂,什么鳌拜呢! 过了一会儿,康熙终于缓缓而道:“吴三桂和鳌拜远在云贵,而根据李天浴的奏报,朱三太子似乎有可能潜去江南……再加上一个郑海贼。看来吴三桂和鳌拜的如意算盘是在云贵举兵为正,在江南联合郑海贼和朱三太子举兵为奇了!一如顺治十六年那次了!” “皇上圣明!”王忠孝马上送上句马屁,然后装模作样,皱着眉头说,“皇上,看来吴三桂、鳌拜、郑经已经勾结在了一起,想要再搞一次顺治十六年似的北犯……不过吴三桂、鳌拜毕竟不是李定国和郑延平可比。吴三桂的实力远远强过李定国,光是其麾下勇士就足有十万!而鳌拜在陆上用兵的能耐,也超过郑延平太多了。更麻烦的是广东、福建一带还有不少吴三桂的旧部,如果他们在鳌拜的指挥下,登上郑海贼的战船,由长江口入寇,走当年郑延平进犯江宁的路子,再加上朱三太子的号召……没准一把就能把江宁给拿下了!” “好在咱们现在已经洞悉了吴三桂、鳌拜的图谋,只要提前有所布置,也就不怕两江有失了!”康熙看着地图,信心十足地说,“朕只要加强一下江宁、镇江、杭州旗营的实力,再新设一个长江口水师镇,并大力整饬福建和广东的陆师水师,同时在两江搜捕朱三太子的党羽,应该就能万无一失了。” “皇上圣明!”这是扶弟魔福全在夸自己的皇帝弟弟呢,还一脸崇拜敬仰的表情,好一个大清贤王。 “依着皇上的办法,吴三桂、鳌拜、郑海贼一准没法染指江南!”王辅臣一边说着恭维话,一边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只要江南财赋之地无恙,云贵的乱子早晚能平下去的。”索额图倒是一句话就点出了关键,果然是“罪大恶极”啊! 已经当上了内弘文院大学士的明珠也难得附和了一回索额图,“索中堂言之有理,只要朝廷手里有银子,平、定、靖三藩就能安抚住,各处的绿营兵也能为皇上所用,大不了和吴三桂打持久战……吴三桂、鳌拜到底是快要六十岁的人,能持久多少年?” 康熙点了点头,看上去又多了一些自信。比本钱、比寿命、比机灵,全都优势在麻!这一战,输不了! “皇上,”多隆目光炯炯,看着图上的两江,一脸的忠心,“奴才愿意去江南为皇上镇守财赋之地,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逆贼染指两江寸土!” 这个不错啊! 王忠孝听多隆这么一说,心里头马上就是一喜——他老爸拿不到两江总督,他师傅拿下两江总督也行啊!虽然多隆贪污受贿的本事一定很大,用不着他帮忙。但这不还有走私嘛!两江出产的丝绸、茶叶、瓷器、白糖、棉布等等的,可都是国际市场上的拳头产品。 想到这里,他马上帮着师傅说话道:“皇上,奴才觉得想在两江地面上抓到真朱三太子,还是少不了地方官府的全力配合。” 纳兰明珠现在和多隆也走得很近,现在自然要拉他一把,卖个人情,于是就附和道:“皇上,两江临近东海,经常有海寇出没,而朱三太子如果隐匿在江南,同海寇也必有联络。 而且吴三桂既然把女儿嫁给这个疑似朱三太子的人,也一定会派出精壮家丁保护……如果两江地方上不能全力配合,想要抓到朱三太子或是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康恐怕都不大容易,搞不好还会惹出变乱!” 康熙笑着点点头,道:“明珠、世凯,你俩说得没错,朕如果要和吴三桂、鳌拜开战,两江粮饷之地一定要掌握在可靠之人手中。多隆,你是朕的心腹,又是我满洲的好汉,还是逐鳌拜的功臣,两江总督一职交给你,朕是放心的。” 两江总督啊! 多隆之前不过是想蒙一下,没想到真就蒙着一个两江总督,当下就给康熙跪了,还嘣嘣地磕了俩响头:“奴才谢主隆恩,奴才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皇上守好两江这个钱袋子、米缸子!” 康熙点了点头:“多隆,好好干,朕是不会亏待功臣的!” 说完这话,康熙又扭头看着早就一脸期待的王辅臣——康熙还欠他一个总督呢! “王辅臣!”康熙喊了一声。 “奴才在!” 王辅臣听康熙喊他的声音,就知道好事儿要来了,赶紧给康麻子跪了。 “站起来。”康熙招呼道,“王辅臣,你是大将之才,又在吴三桂麾下任职多年,素知吴军虚实……朕听闻你还帮吴三桂练过兵?”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王辅臣听见这话,膝盖一软又给康熙跪了:“皇上,奴才的确帮吴三桂练过兵,可那是奴才职责所在,奴才要不帮吴三桂练兵,那就是违抗军法,奴才就给吴三桂杀了,就不能帮皇上逐鳌拜了……” “起来,起来,”康熙无所谓地一摆手,“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吴三桂戎马数十年,他自己还能不会练兵?你就算抗命,他也会自己练,你只会白白搭上性命。” “皇上圣明,”王辅臣知道康熙是在敲打自己,但还是装出一副大松口气的模样,“不瞒皇上,奴才那点练兵的本事,大半还是跟吴三桂学的。” 康熙点点头:“吴三桂很会练兵?” “那当然了,”王辅臣说,“吴三桂不但会练兵,而且还会育将。不仅奴才跟着他学了不少能耐,奴才的儿子王忠孝也在平西藩的藩学堂里学了不少本领。” “大头,”康熙看了眼王忠孝,“说说,你都学了什么?” “回禀皇上,”王忠孝道,“奴才在云南藩学堂里学了马上、马下的武艺,还学了指挥一营骑兵进行训练、驻扎、行军、索敌、列阵、冲阵、追敌、撤退的本事。” 他说的这些本事是真的,不过不是吴三桂的云南藩学堂教的,而是王辅臣这个当爹的亲自教的……教得相当扎实,王忠孝要是不好好学,一准挨揍! 康熙点点头:“王辅臣、王大头,这么说来,你二人都是善于练兵的?” 这是……要我们帮着练兵? 王忠孝马上明白了,康熙被鳌拜出逃的事儿搞得心烦意乱,觉得八旗兵、绿营兵好像都不大靠得住了……虽然他强忍着没有搞大清洗,但这不等于他就放心了。 既然康麻子不放心,那可就要开启“大清新军”的剧本了! 不过和之前王忠孝建议的直接去两广、湖广、陕甘练兵不同,康熙的意思好像是在直隶练兵。把兵练好后,再去两广、湖广、陕甘。 “皇上,奴才和犬子都会练兵,不过练得也不算很好……”王辅臣说着谦虚的话,心里面当然是不情愿在直隶帮康熙练兵的。练兵多没意思?哪儿比得上和孔四贞一起去两广开心? “皇上,”王忠孝则问,“您是要奴才和奴才的阿玛帮朝廷练兵?” 康熙点点头,说:“要剿灭吴三桂当然得有精兵了……但是这几年鳌拜乱政,八旗、绿营都有点废弛,不好好练一下,这仗怎么打?” “皇上圣明!” 南书房内的大臣们一块儿给康熙送上了马屁话。 康熙看到大家一致支持自己,也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王辅臣道:“王辅臣,日前定南格格进宫和太皇太后说,她想要年前启程返回桂林藩地,但又担心吴三桂作乱侵攻广西,想要一个能征善战的大将去当两广总督。朕知道你和定南格格有旧,也足够能打。所以这两广总督,是非你莫属了。 不过你两手空空跑去两广,也镇不住场子,也指挥不动两广的绿营兵和藩军。所以朕思量再三,你和定南格格还是暂缓南下……你先帮着朕训练一支绿营新军。 什么时候兵练成了,你就什么时候带兵护送定南格格和平南王尚之信南下,并出任两广总督,统辖两广的绿营、藩军进攻云贵!” “皇上圣明,奴才一定为皇上好好练兵!” 王辅臣也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答应帮康熙练兵。 康熙点点头道:“好!果然是朕的股肱,朕封你当绿营新军总统练兵大臣!” 这就当总统了……还要练新军! 好熟悉的剧本啊!只是这剧本怎么给了王辅臣?这不是应该给“大头”和“世凯”的吗? 王辅臣还没怎么样,王忠孝已经激动得快不行了——他爸当大总统也行,他就当少总统吧! 康熙并没有留意他的忠臣王大头脸上兴奋的表情,还在那儿继续往下说呢,“不过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朕想让张勇、施琅、赵良栋三人各领一千本标精锐来帮你,当练兵大臣。王辅臣,你觉得怎么样?” 得,张勇、施琅、赵良栋三个“鳌党、吴党”这下要倒霉了! 王忠孝马上就明白康熙这个阴险狠毒的小麻子想干什么了! 这是要接着练兵,把他们仨诓骗进京,然后……可能就要体面了! 另外,这个康麻子大概是担心三人的党羽在地方上闹事,还让他们各带一千精兵入京。 到时候他们三个该体面就体面,该养老就养老。他们的精兵则由王辅臣接管,该清洗就清洗,该收买就收买。 这事儿办得可干净啊! 不得不说,这个康熙的手腕还是挺厉害的……而且他现在还是个孩子啊! 将来长大了还了得? 王辅臣立即大声回答:“皇上圣明,奴才一定和张勇、施琅、赵良栋一块儿为皇上练出……一支精兵!” 康熙伸出三根手指道:“三万!朕命你练绿营精兵三万……最多给你两年。” “奴才一定替皇上把兵练出来,而且也用不了两年。” 康麻子点点头,又道:“这三万新兵分成左中右三镇,其中一镇由你带着去广东,作为将来两广大营的基本。余下的两镇一镇去湖广,一镇去四川,分别充当湖广大营、四川大营的根本。只要这三个大营能守住四川、湖广、两广,那大清的天下就乱不了了。” “皇上圣明!” 康熙又圣明了一回……真不愧是圣君,每天都有一大群人喊他“圣明”,不圣明也喊成圣名了。 康熙的麻脸上全是得色,过了一会儿又道:“不过要平云贵的乱子光靠三万绿营新军是不够的……八旗兵也得练一练。安亲王!” “奴才在。” 安亲王岳乐赶紧给康熙跪了。 康熙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你是如今宗室里面最会带兵的王爷了……” 这事儿的确得叹气啊! 想当年爱新觉罗家多少能打的王爷?现在都没了,就剩下一个岳乐……要不然哪儿有吴三桂和鳌拜嚣张的份? 康熙道:“朕命你当八旗新军总统练兵大臣……和福全、杰书、富绶、博果铎、勒尔锦、德塞、鄂扎一块儿,也替朕练三镇八旗新军吧!” 三镇绿营新军、三镇八旗新军……加一块儿就是六镇新军啊! 这六镇新军是不是要加上北洋的名头? 王忠孝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在场的几个王爷也一块儿给康熙跪了,一起大呼“奴才领旨”了。 康熙等这几个王爷领完旨后,点点头又道:“你们几个王爷还有王辅臣回去后都好好琢磨一下,先拿出一个练兵章程出来。” 然后他又把目光投向站在王辅臣身边的王忠孝了,“杰书、王大头!” “奴才在!” 王大奴才和康亲王杰书赶紧又矮半截——趴在那儿等着康熙皇帝下命令了。 康熙道:“靖南王耿继茂生病已经有些日子了,大概是好不了了……所以朕打算派他儿子耿精忠南下去替他执掌藩政,同时再接他北上治病。你们二人就护送着耿精忠走一趟吧!杰书,你来当钦差大臣。王大头,你负责护卫康亲王和耿精忠……另外,再带上那个药到病除的乐神医一起去给耿继茂好好瞧病。” “奴才领旨!” 一大群人赶紧跪下领旨。 康熙又道:“王大头留下,其他人跪安吧!” 第九十九章 康麻子,你太坏了,用人还要诛心啊! “皇上,您是有什么紧要之事要……” 王忠孝穿着黄马褂,躬身跟在康熙身后,在太液池水边亦步亦趋地走着。小桂子公公则故意领着一群伺候的太监宫女远远落在后面。 这摆明是给君臣之间留下说悄悄话的空间。 今儿“南书房剿总”的会议已经结束了,但是王忠孝却被康熙留了堂,这会儿正在“加班陪皇上散步”……就在海子里! 听见王忠孝说的话,康熙就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大头,朕的确有话要和你单独说。” “皇上有什么尽管吩咐就是。” 康熙点点头道:“大头,你知道这次朕为什么让你陪着索额图一起去江南吗?” 王忠孝当然知道小麻子想让他干什么,但他还是用试探地口吻问:“皇上,您想让奴才悄没声儿的把那个朱三太子给料理了?” 大清朝在对待崇祯子嗣的问题上,向来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 杀是肯定要杀的! 但却不能明着杀,总是以“伪太子”、“伪朱三太子”的名义杀! 而现在出现在江南的这个朱三太子很可能是真的……既然这个朱三太子是真的,那就更不能留着了,必须得铲除了!但同样不能明着杀,甚至不能给扣个“伪朱三”的名义杀了。 康熙这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王忠孝:“大头,你准备怎么料理这个朱三太子?” “奴才准备……”王忠孝一边偷眼打量康熙的脸色,一边暗自揣测圣意,“给他办个病亡怎么样?” 这次王忠孝要去办的朱三太子是吴三桂的女婿……王忠孝当然知道是假的,但康熙可能当真了。所以他应该不想闹大,要闹大了,那吴三桂不就有大义名分了? 如果天下人都知道吴三桂把女儿嫁给朱三太子了,就算朱三太子和吴三桂的女儿都死了,吴三桂也还可以找个小屁孩说是朱三太孙啊! 所以悄悄弄死最妥! 既然要悄悄弄死,就不要办什么三堂会审,也不要凌迟碎剐了……动静太大不好。 “全家因病而亡也算善终了!”康熙点点头,道,“崇祯皇帝在九泉之下,也足以欣慰。” 全家……吴三桂的女儿也要弄死?你够狠! “皇上真仁君也!”王忠孝还得夸康熙。 康熙笑道:“不过这个帮助朱三太子体面的活儿……你一个人干不合适。” “那皇上想让谁和奴才一起来?”王忠孝一边问一边琢磨:你个麻子坏得很,这是要我杀吴三桂的女婿女儿纳投名状……而且我一个人纳投名状你还嫌少,还想让别的倒霉蛋一起干! 康熙道:“施琅……朕想让施琅来干!朕这些日子思虑再三,觉得施琅是个人才,朕还是得给他一个纳投名状的机会。他如果帮着朕把真朱三太子一家给风光大葬了,朕就让他帮你阿玛一起练兵。如果他企图放走朱三太子,那你就把他拿下,然后你一个人帮朱三太子体面……朕会给你一道拿他的密旨!” 王忠孝心想:太狠了……别人是杀人诛心,这康熙是用人还要诛心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嘴上却说:“皇上真乃仁君也,奴才相信那个施琅一定会抓住这个纳投名状的机会。” 康熙点点头:“他最好能抓住……他是懂水军的,我大清最缺这样的人才。” 明白了! 王忠孝这会儿已经体察到圣意了。张勇、赵良栋尽可以害死,打陆战的奴才不值钱,但施琅这个水军都督得尽可能留着! 这事儿……不大好办啊! …… 紫禁城,乾清宫,南书房。 和王忠孝一块儿在海子边散完步回来的康熙皇帝正低头在看折子,脚步声突然响了起来,然后就是曹寅这个小孩子的声音:“奴才曹寅恭请圣安。” “朕躬安,”康熙抬头看着曹寅的娃娃脸,笑道,“小寅子,你想不想你阿玛?” “想啊,”曹寅笑道,“不过伺候皇上更要紧!” 康熙笑着对曹寅道:“小寅子,你还是去趟江南吧……你阿玛是康熙二年当江宁织造的,一眨眼就已经七八年了!你这个当儿子的再不去见见,怕是要忘记你阿玛长什么样了吧?” “皇上,奴才……”曹寅认真地想了想,“好像是有点忘记了。” 康熙笑道:“那就去一次吧,本朝孝治天下,你也得忠孝两全!而且朕听说江南有许多好吃好玩好看的,你正好去替朕走走瞧瞧,看看有什么好的,就买一点回来。” “好啊,皇上,”曹寅笑道,“那奴才就,就走一趟江南吧!” 康熙又道:“那王大头不是过一阵子要和杰书一起南下办差吗?你不如和他商量一下,带上你算一个随员,大家伙儿一起去江南。你阿玛可是江宁织造,由他帮着接待安排,你们这一路可就舒服了。” “好,好,”曹寅点点头,“奴才回头就去和王大头说说。” 康熙道:“不要和大头说这是朕的意思,就说你想阿玛了。” “什么?”曹寅一愣。 康熙已经收起了笑容,放沉了声音:“小寅子,朕还有个差事要交给你。你跟着王大头南下的时候,顺便替朕盯着点王大头!” “盯,盯着王大头?”曹寅又是一愣,“难道皇上信不过他?” 康熙道:“朕不是信不过他,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而且王世凯和他阿玛王辅臣的绰号是什么?” “是……小吕布和活吕布。” 康熙点点头,笑道:“朕也知道吕布是大汉忠烈……但他也是三姓家奴!而且他们父子俩毕竟在云南带了好些年!据云南巡抚李天浴奏报,王辅臣和吴应麒、吴国贵关系很好。而王忠孝和吴世琮、吴世珏还拜了把子。朕不得提防着一些?” “皇上圣明,”曹寅听了康熙的话,“马上表态支持。” 康熙笑了笑,又道:“而且朕让你盯着王世凯,也是为了将来可以重用他!小寅子,你是朕的奶兄弟,朕对你是绝对信任的,你以后就跟在王世凯身边,当朕的耳目,也让朕可以放心大用王辅臣、王大头父子如何?” 曹寅恍然大悟,赶忙对康熙道:“请皇上放心,奴才一定会替皇上紧盯着王大头,如果他对皇上有贰心,奴才决不会放过他!” 康熙满意地笑道:“小寅子,那你知道王大头怎么才算是有贰心?” 曹寅道:“奴才知道……他要是敢贪赃枉法,那就是有贰心了!” 康熙哈哈大笑了起来。 曹寅一头雾水,看着康熙,“皇上,奴才说得不对吗?” 康熙摇摇头道:“朕要用的是王辅臣、王大头的勇!他们俩是堪比鳌拜的勇士,只要对朕忠心,贪一点没什么……王辅臣削尖了脑袋想去广东当总督,王大头一门心思要去江南抓朱三,不都是为了能多捞银子?不贪赃枉法,他们怎么捞?但只要他们父子对朕忠心,捞起来也不过分,朕是不会计较的。” “那皇上……”曹寅还小,还不大懂这些大人的道理,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王大头怎么才算对皇上不忠?” “他如果敢暗中放那个娶了吴三桂女儿的朱三太子一条生路,那就是对朕不忠了!”康熙沉着声说,“朕命他逼着施琅帮那个朱三太子体面……如果他是朕的忠臣,这事儿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你要给朕盯紧了,如果那个朱三太子让人掉了包或是从施琅、王大头手里跑了,你马上去报告康亲王!” “奴才领旨!”曹寅一边领旨一边心说:王大头啊王大头,你可千万别犯糊涂……要不然你和你爹都得死! …… 康熙小皇帝准备派个小孩子(曹寅)到王忠孝身边当耳目的时候,王忠孝正和他爹王辅臣一块儿,挤在一辆新买的大马车里头,轰隆隆的驶过北京城内高低不平的路面,向西直门而去。 这两父子从紫禁城出来后,没有回大豆腐巷的家,而是往城外的庄子上去了。 就在王忠孝陪康熙皇帝在“海子里”散步的时候,在东安门外等儿子的王辅臣就已经派了三个亲兵拿着他的名刺去约孔四贞、尚之信、耿精忠他们仨到自己的玉渊潭庄子里吃饭。 当然是一边吃饭,一边商量着怎么结成两广福建互保联盟,然后一起当大终臣了…… “爹,看来小皇帝是铁了心要和平西王干了……最多两年,天下就得大乱了!您老这一回可一定得好好造反,千万别再造砸了!” 当马车驶出西直门的时候,本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扯闲篇的王忠孝,忽然就和那个反复无常的不孝之爹把造反的事儿给挑明说了。 “你说什么呢?” 王辅臣赶紧撩起车帘往外看去,发现已经出了城,马车周围没什么行人,只有王安骑着马在边上护着,赶车的则是王全。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压低声音对儿子说:“谁告诉你我要造反的?我现在是朝廷重臣,都位极人臣了,我还反什么反? 况且……什么叫再造砸了?我是当过反贼,但我都是胁从,是被迫跟着干爹反的,从来没有自己领衔造过反。当年要是能让我做主,这反一定造得成!” 王忠孝嘿嘿一笑:“爹,你可别以为造反的容易……我看真要换你上,许还不如干爷爷呢!” “怎么可能?” 王辅臣摸着大胡子,一脸得色,“老二,你爹我都著书立说了……《枪骑突击二十四法》知道不?这是兵书,是可以传世的兵书。我觉得我这《枪骑突击二十四法》虽然字数不多,但论起好用,比戚少保的兵书都不差了!” 别说,这个王辅臣还挺有自信的……要没这点自信,他在历史上怎么都能以侯爷的身份风光大葬。 “爹,你的《枪骑突击二十四法》虽然还有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但也算不错了。不过光靠这个要造反成功还是有点困难……”王忠孝早就拜读过王辅臣的著作了,也对这个爹爹的上进颇为欣慰,可他还是要给王辅臣泼一盆冷水! “这还不够吗?”王辅臣很有点骄傲自满,“皇上已经许了我当两广总督了,而且还命我先帮他训练三镇新军……嘿嘿,练新军啊!” 看他这样子,还真有点要当“王大总统”的意思! 不过康熙可不是光绪、宣统……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兵练成“吃王大头饭、穿王大头衣”的王家军可不容易! “爹,”王忠孝抱着胳膊,思索着道,“如果皇上让咱们去广东练兵,练出来的新军当然是咱们的兵。但是小皇帝没那么傻,他让咱在直隶练……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您能明目张胆练私兵?” “这个……”王辅臣想了想,拍拍胸脯道,“我有心腹啊!除了‘仁、义、贤、安、全’他们几个,我还有几十个亲兵,还有你邵二叔、蔡三叔、白四叔、李五叔、龚七叔、黄八叔……那可都是你爹我过命的兄弟!回头我上个折子,把他们都调了来,都给当总兵、副将,这下总能把部队掌握住了吧?” “哪儿能让咱把持三镇新军?”王忠孝摇摇头,“一镇一万人啊……能给咱们的人把持一镇新军就顶天了,还有两镇怎么弄?” “还有两镇……”王辅臣两手一摊,“你怎么办?凉拌!” “这还只是武官,”王忠孝又道,“文臣你有吗?除了于师爷、周师爷(周培公),咱手下还有能治理地方的人才吗?” “有……有你巴六叔,”王辅臣道,“他如今在甘肃当官。” “那也才三个人呢!”王忠孝哼了一声,“我贞姑的人都比你多!爹……我看你这个反啊,恐怕造得还不如我的那个干爷爷!” 王辅臣一瞪眼,“那我不反了还不行吗?” “不行!”王忠孝还是摇头,“您不反,平南王府的人反不反?广西将军府的人反不反?广西、广东的水陆提督们反不反?还有分守两广各处的总兵、副将们反不反?您自己的督标兵将们反不反?还有两广、福建的士绅百姓反不反? 他们可不知道鳌拜已经……没了!他们还觉得鳌拜会帮助平西王打天下。到时候他们要都反了,您老不反,还真给大清朝当忠烈?” 王辅臣听儿子这么一说,顿时就傻眼了。 王忠孝说得没错,现在全天下只有七个人知道鳌拜已经化灰了。而在大清官场上,所有“耳聪目明”的官员都以为鳌拜投靠了吴三桂,还要帮着吴三桂一起反大清。 有鳌拜帮忙,这吴三桂造反的赢面可是太大了……就算不能席卷天下,搞个半壁江山,南吴北清,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 对于两广和福建的藩王和军阀们而言,吴三桂有半壁江山就值得他们跟一把了。让吴三桂在前面顶着,他们在两广和福建割据,不比给满洲人当奴才香吗? 所以吴三桂只要反了,两广福建的军头们多半会跟着一起反……更可怕的是,由于大清朝这些年在广东、福建搞海禁搞得天怒人怨、民心丧尽,要是吴三桂真反得有声有色,两广、福建还不得一片叫反? 到时候即便王辅臣不反、孔四贞不反、尚之信和耿精忠也不反,又有何用?底下人都不跟,他们就当不了忠臣,最多就是当忠烈。 可问题是,王辅臣知道真相……他知道吴三桂手里头压根就没有鳌拜,鳌拜早就成灰了。 虽然吴三桂准备造反已经准备很多年了,可是没有鳌拜在手……总觉得这个“反”,还是有可能造砸了的。 可是王辅臣很快就是两广总督了,吴三桂真要反起来,他周围的人都跟了,他能不跟吗? 想到这些,王辅臣看着儿子,显得有点纠结,“老二,你说得有点道理……这个反好像的确不容易造!不反好像也不行。你给为父合计一下,看看咱家怎么才能把这个反造好了,怎么都得造出一家王爷吧?” 一家王爷怎么够?王忠孝心说:起码还得再加一皇上或大总统给我当啊! 在心里头立下大志后,王忠孝就对王辅臣道:“爹,造反这事儿啊,光有兵那是不行的。还得有……主义!” “有啥?”王辅臣一愣。 “主义!”王忠孝正色道,“就是能鼓励千万人为之抛头颅、洒热血的大道,以及实现这个大道的办法!” “啊……”王辅臣还是一脸懵逼。 王忠孝看了眼这个连造反的主义都不懂的爹,摇摇头道:“爹,您怎么说都是跟过闯王老万岁的,怎么连主义都不懂?闯王那套均田免赋就是主义啊!” “啊……是吗?”王辅臣道,“可是闯王不也没成事吗?” “那也比你强啊!”王忠孝没等他爹翻脸,就自顾自说下去了,“他没成事,说明主义不够……咱再加啊!” “加什么?” “驱除鞑虏!”王忠孝说,“驱除鞑虏、均田免赋……再加一个天下为公!这样一准够了!” “够了?”王辅臣苦苦皱眉,“可那又要怎么搞呢?” “嘿嘿,”王忠孝笑道,“我有办法!爹,你听我的,准没错!” 第一百章 天下为主君为客,反清复明均田地 北京城西郊玉渊潭一带自打辽金时代开始,就是幽燕一带的王公贵胄们修身养性的好去处,到了大明朝那会儿就更是庄园林立,别墅成片了。而到了大清入主北京城后,玉渊潭一带的庄子和别墅就换了主人,都归了新朝权贵所有。北京城内有头有脸的,几乎都在玉渊潭这一片有个园子,孔四贞、尚之信、耿精忠他们几个自然也不例外。 在收到了王辅臣的邀请之后,他们仨就马上借着出城小住的名头出了北京城,先住进自家在玉渊潭的庄子,然后再换上便服走后门出去,溜到了王辅臣的园子里。 当王辅臣、王忠孝父子抵达自家玉渊潭庄园的时候,他们仨已经在后花园里恭候多时了。 说起王辅臣在玉渊潭的庄子,那可真是比大豆腐巷的大宅子敞亮多了,占地至少是后者的十倍!二十多亩的园子,里头有三路四进四出的院子,还有一个大的不像话的花园,花园里头还挖了池塘、堆了假山,还修了个观景的阁子。阁子高三层,坐在里头还能遥见玉渊潭的那一潭子湖水。 王辅臣就让园子里的仆役(他们都是随园附送的,上一任主子因为跟鳌拜太紧,去宁古塔流放了,底下人就换了主子)准备了一个席面,摆进了后花园的阁子,还让王安王全在阁子下面把风,然后才带着儿子王忠孝和孔四贞、尚之信、耿精忠一起把酒言忠(终)。 “贞姑姑、俺答公、和硕额驸,如今这天下大势,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平西王收了鳌拜,在云南厉兵秣马,还联络了四川、贵州、广西的不少绿营将帅,甚至在广东、福建、陕甘、湖广都有人和平西王暗通款曲。而各地的前明余孽和海上的郑家海贼也不消停。 光是今年,各地上报抓到的和杀了的朱三太子就有八个……而福建、广东沿海的海贼也越闹越凶。一旦平西王在云南举兵,不说南方半壁江山要乱,这西南的三分天下一准是乱成一锅粥的。 好在皇上还是圣明的,现在已经开始布署围剿平西王了!而咱们四家又在皇上的三路围剿方略中担当一路,责任重大,不能有失啊!而为了能替皇上守住大清西南这一路,咱们四家必须来个西南互保、共同进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王忠孝这个大清“西南互保”联盟真正的灵魂人物,就开始发言了。 “对对对,世凯说得对,两广福建形势复杂、人心不稳,到处都是前明余孽和平西王的旧部。也就是我们几个对大清是赤胆忠心!” 第一个附和王忠孝当然就是“又精又忠”的耿精忠了。他刚刚又送了王忠孝三万两银子——耿精忠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了,很快就要在杰书的护送下去福建接班了,当然要兑现之前的承诺了。 之前王忠孝帮他包装成大忠臣的时候说好的价钱是先收两万,事成(耿精忠去福建掌权)再给两万。现在耿精忠多给了一万,就当交个朋友。 对于“西南互保”,耿精忠当然也是赞成的。毕竟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北京当人质,在福建那边没多少基础。如果能拉上王辅臣、孔四贞、尚之信当盟友,那掌控福建就能容易一些了。 “这个西南互保的确不错……广东那边奸人太多,若是我等忠义之士还不抱团,早晚会被奸人所乘!王大哥、孔大姐、耿贤侄,只有我当上平南王,我一定和你们联手!” 尚之信也紧接着表态加入西南互保。他的麻烦比耿精忠更多,耿精忠他爹耿继茂身体不大好,没有给耿精忠生出多少好弟弟。 而尚可喜是属“种马”的,这些年在广州一个劲儿地下崽,弟弟妹妹多的尚之信都记不清数目了……没有一百,怕也有八十了! 妹子多一点也就算了,大不了就是陪一份嫁妆。可是弟弟多了是要分家产的!尚可喜手下那点儿佐领根本就不够那么多儿子分的。 更可恨的是,还有几个年纪大些的弟弟也在谋求平南王世子的位子……这群“不恭之弟”整天围着尚可喜这个不孝之爹拍马屁,还不停说尚之信这个哥哥的坏话。 而尚之信也的确不怎么孝顺……有一阵子还不把尚可喜当老子哄! 那时顺治帝还在,尚之信身为“俺答公”,奴辈比他爹都高,当然不能把尚可喜当老子了——俺答是兄弟的意思,顺治是拿尚之信当兄弟的! 尚可喜不过是顺治的奴才,而尚之信是顺治的兄弟,谁高谁低不明白着?他要是把尚可喜当老子,那就是坏了“奴辈”,就是不忠了! 可没想到顺治皇帝年纪轻轻就没了……而康熙小皇帝也不怎么认他这个“尚叔叔”,虽然大家还管尚之信叫“俺答公”,但是这个“俺答公”的含金量直线下跌啊! 他现在没了顺治这个好哥哥,他爹又被一群坏弟弟带坏了,康熙又不认他这个“尚叔叔”,世子的位子都摇摇晃晃的,想要提前嗣位,然后坐稳平南王的宝座,就只能和王辅臣、孔四贞、耿精忠联手了。 “俺答公,你放心,等我的新军练好了,就和四贞一块儿护送你南下。到时候我带着一万新军和四贞的定藩一起支持你!”王辅臣当然也愿意和尚之信联手了,当下就笑着拍了胸脯。 尚可喜的平南王当太久了,而且他又特别能生,生出来的儿子女儿再去和广东地面上的军头、豪强联姻,现在已经有点盘根错节了。 王辅臣这条过江龙如果想在广东多吃多占一点,就得把尚可喜换成尚之信——尚之信虽然姓尚,但他实际上也是个外来户,那些广东人指着鼻子骂他他都听不懂! 所以尚之信如果当了平南王,多半会和王辅臣联手! 孔四贞看见尚之信、耿精忠都入伙了,一张绷着的面孔也笑了起来:“这下好了,咱们的西南互保成了……皇上再也不用担心西南这一路了,说不定将来咱们四家还能一起出兵湖广,帮着皇上封堵吴三桂东进之路。” 听见这话,王辅臣的眉头又蹙了起来,“格格,您也别太乐观了,即使咱们四家联手,互保西南都很勉强。要出兵支援湖广,还是有点力不从心啊!除非……” “除非什么?”孔四贞问。 王忠孝接过问题,回答道:“除非咱们真的能把根扎进两广福建的土里面……如果咱们只是浮在上面,靠万儿八千的官兵,靠几个心腹官员,咱们是控制不住两广福建那么大的地盘的。” “扎根?要怎么扎?”耿精忠问。 “咱们可以搞个学会!”王忠孝说,“搞一个研究儒学的学会!” “儒学?”耿精忠差一点给王忠孝逗乐了。 “世凯,你还懂儒学?”孔四贞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尚之信则一会儿看看王辅臣,一会儿看看王忠孝……没错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懂不懂没关系,”王忠孝摆摆手,“我可以去江南请大儒来讲学,用江南大儒的名头,把咱们的西南儒学会支楞起来,让两广福建的士绅都加入进来,听大儒讲学,为我等所用。” “好像有点意思,”孔四贞似乎被说服了,“世凯,那你这个学会准备叫什么?” “叫维新学会!”王忠孝一本正经说,“讲得是新儒学!” “什么叫新儒学?”孔四贞被王忠孝说得一头雾水。 王忠孝只是笑了笑道:“可以用来终大清的儒学,就是新儒学!” …… “二公子,什么叫新儒学?我怎么没听说过?” “二公子,您真懂儒学?忽悠人吧?” “就是,二公子,我可是您的书僮……我记得《论语》您都没认真瞧过,您真懂?” “嗨,要懂那个干什么?咱们只要有银子有兵,将来就能割据一方,吃香的喝辣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 “都说什么呢?会说话吗?大头是我兄弟,他虽然念书不怎么用功,但是最近一两年开窍了,有点博学强记,过目不忘的意思了!没准真懂新儒学了。” 玉渊潭庄子里面,属于王忠孝的书房里面,今儿一大清早就来了一屋子的人。有于师爷,有王吉贞,还有“仁、义、贤、安、全”他们哥几个。 这些人都是王忠孝让人叫来的,叫他们过来的目的当然是向他们摊牌了——爷不装了,爷是有学问的,爷懂新儒学! 当然了,这几个算得上是“真自己人”的家伙,对于现在已经脱胎换魂的王忠孝还是缺乏了解的,不知道他的“窍”开得有多大,还以为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遗传性”反贼呢! 而实际上,王忠孝要干得事儿根本不是造反,而是革命! 革大清的命!也要革儒学的命! 这两件事儿在王忠孝看来,那就是一回事儿……大明的灭亡而随之而来的华夏天倾,实际上就是儒学的衰败和士大夫的腐朽无能造成的。 作为华夏大地上的显学,儒学自汉武独尊以来,就负担着为天下输送治世用兵之才的任务。如果儒学没有过分衰败,还能源源不断为天下输送治世之能臣,用兵之名将,那么华夏就不会有亡天下之祸。 可是从宋朝开始,儒学就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再提供足够数量的能臣名将。因而才有了南宋末年和明末这场天倾。 而在明末天倾之时,努力支撑华夏天下到最后的,也不是本应该作为民族脊梁的士大夫,而是“海贼”、“闯贼”、“献贼”。 实际上,这样的情况在元末的华夏复兴之役中已经出现了,当时承担华夏复兴大任的,也不是宋朝遗留下来的儒家士大夫。 韩山童、刘福通、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等等,没有一个是儒家士大夫,给他们当将军,帮他们打天下的也多是草莽出身。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无论是三藩起义,反清复明,还是建立地上天国,又或者是后来的反清革命,儒家士大夫在其中发挥的正面作用都相当有限。 不过这个看似已经断了脊梁的儒学,在明末清初的这一段,还是露出那么一丝丝的曙光,出了两个堪称大儒的人物……其中一个就是写出了《明夷待访录》的黄宗羲。而另一个当然就是比黄宗羲还懂《明夷待访录》的王忠孝了。 相比另起炉灶,搞一场儒学革命,无疑是最现实的。 看见眼前几位都在质疑自己的学问,王忠孝嗯咳了一声,然后问拉了把椅子坐在书房门口的王忠义:“大炮,外头没人吧?” “没人,都轰走了。”绰号“王大炮”的王忠义回答道。 听见外面没人,王忠孝就拿起毛笔开始写大字儿,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练字儿,现在已经能写一笔相当不错的楷书了。 只看见他先在一张宣纸上写了“维新学会”这四个字,然后又这四个字下面写了“天地会”三个字,最后又在天地会下面写了“天下为主君为客”和“反清复明均田地”两句话。 “天地会?” “天下为主君为客?什么意思?” “还要反清复明均田地……哎哟,二公子,您这是要……干什么?怎么瞧着有点像闯贼?” “你就不懂,向闯贼学习,才能鼓动人心啊!” 王忠孝书房里面的几个人还都是认字儿的,而且还有点学问。不过这个“天下为主君为客”的道理,他们还是不大明白的。 这段话出自《明夷待访录·原君》,原文是: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以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大意就是人民为天下的主人,君主是为人民服务的! 但是他们都知道什么是“反清复明”,什么是“均田地”! 毕竟现在距离明末天倾才二十多年,什么是“亡天下”,什么是“均田免赋”,他们还是知道的。 而且这几个人都是以王辅臣、王忠孝为首的一个汉人军阀小团体。这一类的汉人小军阀在三藩之乱前,对满清的统治的态度普遍都是口服心不服,所以吴三桂造反的时候响应他的人才会那么多。 对这些手里还掌握着一些武装,看着满洲人吃香喝辣的早就不顺眼的小军阀来说,造反才是政治正确! 所以这伙人还是懂一些“反学”的。 而三藩起义搞砸的主要原因,在王忠孝看来就是两个。一是吴三桂太怂;二是三藩起义的主力,也就是那些汉人大小军头们只是粗通造反,无法提出一个可以团结知识分子和发动群众的主义。 因而三藩起义其实是一场脱离群众,甚至是脱离士大夫的起义。 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场汉人武士和满洲武士争权夺利的斗争。 广大汉人士大夫和人民群众,只是被动卷入或是在旁边观望。 但是吴三桂没有的东西,王忠孝都有……他上辈子为人民服务多年,都懂! “天地会的‘天’,就是天下为主君为客!”王忠孝开始解释了,“意思是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以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 这是天下为公之论,是儒家的大道!是给天下读书人看的,也是维新学会要讲得道理。 所以这个维新学会,其实就是面向读书人和士大夫的天地会! 我们可以通过维新学会告诉天下读书人,他们现在之所以那么难得官,就是因为那个为客的满洲之君心里头只有旗人,没有他们这些汉人读书人,所以放给汉人的官太少! 汉人读书人想要容易做官,就只有走天下为主君为客的路线,由天下人来主天下,而不是由满洲之君来主天下。” 他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用目光扫了扫眼前几人的表情……一个个都目瞪口呆的,也不知道是听明白了,还是听糊涂了? 不过这没关系,因为下面的道理他们一定懂! “而反清复明均田地就是天地会的‘地’!”王忠孝道,“这是说给天下受苦的穷人们听的……我们可以告诉他们,反清复明的好处就是均田,可以分到土地! 现在他们没有土地,或者土地太少,就是因为八旗贵胄和八旗的走狗们圈占了太多的土地,沿海那边,一个沿海迁界,就圈了上千万亩!京畿一带八旗圈地至少圈了了两千万亩。辽东那边柳条边墙一立,都给圈了。四川好好的天府之国,现在也给他们杀得人烟稀少,到处都是荒地……宁愿荒着,也不肯拿出来分。 另外,各地驻防的旗营还有效忠满清的贪官污吏也占了大片的土地,弄得汉人百姓没有地种,都沦为了佃户。 如果汉人百姓要想得到土地,就得反清复明。等反清复明成功了,出力多的就多分,分好田!出力少的就少分,分坏田!这个道理是不是特别实在?” 这可是当地主吃饱饭,还是当佃户饿肚皮的道理……劳动人民能不懂吗? 只要他们懂了、信了,那大清就终了! 第一百零一章 天地会总舵主朱三太子! “二公子,您高啊!您太高了……用维新学会发动士人,用天地会网罗庶民……一天一地合在一起,上到士人,下到庶民,那就都有了!” 第一个翘起大拇哥夸王忠孝的,当然就是于大师爷了。人家到底是锦衣卫缇骑世家出身,祖祖辈辈对付各种反贼。他虽然没有实际操作过,但是祖辈还是给他传下了一本秘籍——《缇骑笔记》,里面就专门记录了老于家的祖辈是怎么替大明朝捉反贼和制造反贼的! 其中的捉反贼这篇主要是捉白莲教,也有一些是捉各路闯贼党羽的。里头就记录了当年的白莲教和闯贼党羽是如何蛊惑人心的! 而制造反贼……当然就是怎么把“想造反而未造反”或者压根就没想过要造反的富户、官人整成反贼了。 总之,这个于得水真是一身好本事,现在总算有了可以发挥的舞台了。 一边是粘杆处东堂子衙门——这简直就是大清版的东厂啊! 而另一边又有了维新学会和天地会……多好,当反贼和抓反贼的活儿全都包圆了! 王忠孝笑着点点头:“还是于师爷懂我!咱们要想成就大业,光是手头有兵那是不够的,还得有能够蛊惑人心的主张!”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只要人心被鼓动起来了,大清朝也就快完了,那咱们……哦,应该是朱三太子的大业也就有望了。” “怎么是朱三太子?”王吉贞有点糊涂了,“二弟,这个不是平西王和咱家的事业吗?” 在王吉贞看来,王辅臣、王忠孝是跟着平西王反的。平西王的反造好了,王辅臣、王忠孝都有国公的前程……而他是王辅臣的嫡子,等王辅臣一死,他就是国公了。 王忠孝笑道:“反清当然是平西王和咱家的事儿。可是这个天地会的首领……就叫总舵主吧!就只能是朱三太子!师爷,您说是不是这样?” 大家伙都望向于师爷,就看见于师爷那张圆脸上全是惊喜啊! “对!对!对!二公子说得对!”于师爷擦着巴掌道,“这个天地会的头头只能是朱三太子……朱三太子名气大,又是崇祯皇帝的儿子,他说的话有人听有人信,别人以他的名义说话也有人信! 连皇上都一直相信有这么个朱三太子成天在和他作对,在没完没了折腾反清复明。如果听说朱三太子成立了个天地会,要搞什么天下为主君为客和反清复明均田地,他应该也是会相信的。这样就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了!” 王忠孝大笑道:“哈哈哈……咱们就是一群粗鄙武夫,大字识不得几个,哪懂什么儒家的大道理?咱们更加参不透‘天下为主君为客’的大道……那种道理只有经历过国破家亡之难的朱三太子或着是亲眼目睹了亡天下之祸的大儒才能看破的!所以皇上是怎么都不会怀疑咱们几个在捣鬼的。” “对啊!咱是不懂啊!”王吉贞一脸疑惑地问,“可二弟,这道理你是怎么参破的?” “这道理不是我参破的,”王忠孝笑道,“是梨洲先生黄太冲参破的……大哥,你知道他是谁吗?” “黄太冲?好像在哪儿听过一耳朵。”王吉贞琢磨了一下,“太冲是字号吧?大名叫什么?” 王忠孝回答:“叫黄宗羲。” “是他啊!”于得水一拍大腿,“我在我家传的《缇骑笔记》上见过,他是什么东林七君子之一的那个谁的儿子,在魏公公倒台后,来北京为父申冤,拿锥子在刑部大堂上捅了落难的锦衣卫崔指挥使,还拔了崔指挥的胡子……凶得要死!这么个狠人大明亡国那会儿他怎么就没有抗清抗死了?” “这不在闭门写书嘛!”王忠孝说,“写了个叫啥《明夷待访录》。” 其实黄宗羲组织过抗清义军,但是拿刀子捅八旗天兵和在明朝的刑部大堂上捅个五花大绑的倒霉蛋完全不是一回事儿。黄宗羲没那手艺,结果抗清义军让清给“坑”了。 “明夷?啥意思?”王吉贞问。 “又是明又是夷的,还能啥意思?一准是鼓吹造反呗!二公子,这书您有吗?” “有!”王忠孝拉开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就拿出一本线装本摆在书桌上,线装本的封皮上就有“明夷待访录”这五个大字儿。 于师爷拿起这本书打开一看,发现是个手抄本,字儿是王忠孝本人的,应该是他抄的,但没发现作者的名字,于是他就问王忠孝道:“二公子,这书上面没作者的名字,是哪儿弄来的?” “这书是粘杆处收藏的,是江宁织造郎中,就是小寅子他爹当成反书踅摸来的,我看着不错,就抄了一份。不过收藏在粘杆处档房里的那本书上面本就没有作者的名字……要不然黄太冲早上菜市口了!”王忠孝笑了笑,又道,“既然没作者的名字,那我就做主,把这书送给朱三太子了!” 说着话,他就提起毛笔,将书从于师爷手里拿了回来,又在封皮上写了“朱三太子著”这五个大字儿。然后又把书名划掉,写上了《天下为公论》五个字儿。 实际上这本《明夷待访录》并不是原版的,而是王忠孝边抄边改出来的,只保留了“原君”、“原臣”、“原法”、“田制”等四篇,并且重点突出了“原君”和“田制”,还将“田制”改写成了“均田制”。 而在突出了“原君”,改写了“田制”之后,这《明夷待访录》就变成了一本彻头彻尾的反书! 王忠孝把书交递给了于师爷,低声嘱咐道:“师爷,这书你拿着,回头多抄几本,算是朱三太子的……记着,要用左手抄,免得让人认出你的笔迹。” “知道,”于师爷连连点头,“保管他们认不出来!” 王忠孝又道:“师爷,这书的末尾有一首《大同歌》还要单独抄上几份。等抄完之后,再挑上一套带去苏州,回头一起栽给那个朱三太子。等咱们从江南回来,这本《天下为公论》和这首《大同歌》就能借着朝廷的谕旨,搞得天下无人不知了!” 原来王忠孝那么急着把天地会给搞出来,就是想接着这回下江南、除朱三的机会,把这天地会的招牌打响,让天地会的主张为世人所知……而康熙和大清朝廷,则是天地会最好的宣传员。 实际上,这个朱三太子的动静搞得那么大,一多半的原因就是大清朝廷太敏感,到处抓到处捕,搞得天下汉人都知道还有这么一号想要反清复明的英雄。 只可惜这个朱三太子也没什么主义,也不大会激励人心,更没什么组织……所以反来反去都反不起多大的浪花。 “《大同歌》?这是什么歌?”于师爷这时已经翻到了书的末尾,正在看《大同歌》的歌词儿。 “这是天地会的会歌……你们听好了!”王忠孝清了清嗓子,然后就用低声吟唱起来:“起来,勿为穷苦之贱民!起来,勿为待宰之羔羊!满腔之热血已然沸腾,吾等应为天下大同而争之……旧世界,必为吾等摧之,千万之黔首团结奋起,勿言吾等布衣卑贱,王侯将相岂有种乎?这是最后之斗争,万众一心,光复中华,天下大公!这是大同之黎明,戮力齐心,大同主义,必将实现……” 这王忠孝的《大同歌》用得就是那一曲大气磅礴、慷慨激昂,激励了无数人抛头颅、洒热血的曲调。现在虽然没有伴奏,只是清唱,但依旧让在唱的几人有了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仿佛他们已经置身反清革命的战场上,同数以千万的抗清义士一起,列着大阵,举着刀枪,高唱着《大同歌》,迎着八旗兵射来的箭镞和子弹,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一曲歌罢,书房之内的气氛已经变得无比庄重。所有人都站在那里,王忠孝则将一张写了“天地会”三个大字的宣纸高高举起,用庄严的声音宣布:“奉朱三太子令旨,天地会现在成立了……诸君,愿入会否?” “愿意!我等愿入天地会……” …… 康熙八年,隆冬时节。 在北直隶沧州府的天津卫和青县交界处,已经冻结起来都可以跑马的大运河边上的官道上,一支数十骑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地一路南行。走在当先的是两名身材挺拔高大的男子,一壮一少,俱是顶戴行装,身披斗篷。两个顶子,则是一红一蓝,远远一看就知道是了不得的大官了。 这两位,正是王辅臣、王忠孝这对父慈子孝的好父子了。 而紧跟在这对父子身后的,则是一个金顶小官,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正是王忠孝的大舅子,王辅臣的贤侄杨起隆了。 忽然,骑马走在最前头的王忠孝勒住了胯下的走马,停在了一座夯土包砖的小城之外。 杨起隆也赶了上来,停马在了王忠孝身边,然后扬起马鞭一指前方运河边上的小城,介绍道:“世凯,这是一座驿城……称为小站城,附近还有另外两座一般大小的驿城,现在都空着。 周围一带都被圈作了八旗马厂,有现成的马厂衙门、库房、马厩可用。运河则从驿城东面通过,运点什么东西特别方便。此地位于天津卫和青县交界处,往西南三十里便是青县县城,往东北七十里就是天津卫城了。” 王辅臣这个时候也策马到了王忠孝身边,四下看了看,点点头道:“倒是个屯兵练兵的好地方……依着运河,交通便利,周围又是马厂,极为开阔,练兵总管大臣的衙门可以摆在天津卫或是青县。世凯,你选的这个地方还真不错啊!” 当然不错了! 小站练兵,专终大清……那还能有错? 王忠孝笑着对王辅臣道:“爹,孩儿建议您就把总管大臣的衙门设在小站城内……虽然前后不着的,但胜在清净!您可以牢牢看住您自己的那一镇兵。至于另外两镇,您既然管不了,就把他们摆在青县和天津卫。 另外,孩儿的精武门也可以从海淀迁过来。精武门里面也有百十号精壮少年,都跟着孩儿还有麻子、大炮、王安、王全他们练过的,而且还都粗通文墨。爹爹再好好带一带他们,把《骑枪突击二十四法》上的本事全交给他们。这样他们就都能当把总、外委把总用了。 ‘仁、贤、义、安、全’和吉祥他们几个,还有您带来的那些家丁亲兵,都能当成参将、游击、守备、千总来用……邵二叔、蔡三叔、白四叔、李五叔、龚七叔、黄八叔他们都当总兵、副将,这样咱们就能从上到下就能把这一镇都给精兵把持住了。 另外,火药郭和他儿子郭金宝都精通火器,不仅会配置火药,还懂得铸炮。您回头也请个旨,把他们也调到咱们的队伍上。咱们的队伍可不能只靠骑兵冲阵,一定得多弄点火炮和火枪。其中步队战兵的火枪配比不能低于三成,最好可以达到四成。 至于火炮,不要太多,一镇兵配属十二到十八门应该就足够了,不过这些火炮一定能快速运动和摆开……得设计一个好点的炮架,回头孩儿去找火药郭和金宝好好商量一下。” 王忠孝对这一镇“革命武装”可算是上了心啦! 不仅把自家天地会的那几个兄弟都给安排进去了,而且还把精武门的学徒也一个劲儿往里塞……‘仁、贤、义、安、全’都在精武门当师傅,他们同时又是天地会的创始会员,等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可以在精武门的学徒当中发展天地会员,宣传天地会的“天下为主君为客”和“反清复明均田地”。 这样就能很容易地将这一阵新军变成天地会领导下的革命武装…… 王辅臣哈哈一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行了,行了……练兵的事儿你别急,咱爷俩慢慢合计就是了。这一镇精兵是我的,也是你的!” 他这话是故意提高了嗓门说的,说完还回头看了跟随的义子、亲兵们一眼。 这些义子、亲兵全都向王忠孝抱拳行礼,一起大喊:“愿为义父(主公)和二爷(哥)效死!” 王忠孝也立马抱拳还礼,笑着道:“各位兄弟,你们都是我王大头的兄弟……以后有我王大头的,就有你们的!” 王辅臣等儿子说完,就大手一挥,指着前方的驿城笑道:“走,跟老子进城喝酒去……杨大掌柜的人已经替咱们在小站城里摆了酒啦!” 说完这话,他纵马奔向前方的小城。那群义儿和亲兵,也都呼啦啦地跟了上去,只有王忠孝和杨起隆两个人拉在后头了。 王忠孝看了眼杨起隆,笑着问:“起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天地会?” 杨起隆愣了愣,似乎没听明白,“什么会?” “天地会!”王忠孝压低声音道,“天下为主君为客的‘天’,反清复明均田地的‘地’……听说过吗?” “什么?” 杨起隆被王忠孝的话瞎一跳,赶紧左右看看,还好没有别人——王辅臣已经领着他那帮人走了,现在就王忠孝、杨起隆他们俩落在后面。 “起隆,你别装了!”王忠孝看这杨起隆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干脆就把话儿挑明了,“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于师爷和小环都和我说了!” 杨起隆这下真就不装了,只是笑了笑道:“世凯兄,您的心思,我也是明白的……我们都是同道中人!” 王忠孝点点头:“没错!我们都是同道中人。不过……我的道比你的要大一些!” 说着话,王忠孝就摸出一本《天下为公论》(就是《明夷待访录》)交给了杨起隆。 杨起隆接过这书一看……字儿不是王忠孝的,有点狗爬。署名也不是王忠孝的,而是朱三太子的! “世凯兄,这是……你的道?还是平西王的道?”杨起隆问。 原来他一直以为王辅臣、王忠孝两父子是吴三桂派来康熙这边当内应的! “这是朱三太子的道!”王忠孝说,“上面不是明明白白写了吗?你拿回去看看……如果觉得还行,那咱们就一块儿干天地会吧!这天地会有天下为公之论,要搞天下为主君为客,还要在反清复明成功后给天下贫苦之人和有功之臣均田地。我看着还行!” “均田地?”杨起隆想了想,“这不跟闯王差不多了?” 王忠孝一笑:“起隆,你觉得咱们现在干得事儿,和李自成当年差得很多?既然要反……就要敢放手大干,而要放手大干,就要给底下人实实在在的好处。当年李自成虽然喊出了均田免赋的口号,但却没有真正实行均田。所以跟着他的人没拿到多少好处,遇上强敌的时候自然就散伙了。咱们现在要干大事儿,可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杨起隆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还是你说的有道理……咱们现在不能有那么多顾虑!对了,我还有几个朋友,是在南方搞反清复明的,这本书能拿给他们看吗?” “能!咱们要干大事,当然是伙伴越多越好了!”王忠孝说,“你再去和他们说,朝廷已经盯上苏州的朱三太子了……我和康亲王马上就要去苏州拿人了,让他们小心一点!” “好,我知道了!”杨起隆道。 第一百零二章 吴世珏,赶快带上真理回云南! 北京海淀,王忠孝的庄园之内,几盏普洱茶,正散发着清鲜淡然的香气。 厅堂里面烧着炉子,暖和的仿佛春天一般。已经从天津小站回来的王忠孝穿着一身便装,也没戴帽子,正悠然自得的坐在上座。他的新婚妻子吴小菟和大舅哥吴世珏也一块儿在这间厅堂里面坐着,几个人这会儿正在一边等着晚饭,一边在看书和说书呢! 杨小环则拿着一根齐眉棍站在厅堂外面,顶着寒风替里面的人把风。 吴世珏这些日子不方便露面,就被王忠孝安排住在原本属于王辅臣,现在转到他名下的海淀庄园里头。 他这次北上送嫁的任务已经完了,照理说可以打道回府了。但是北京这边最近风云变幻的,所以他就暂时留在王忠孝这里观望局势变化。 结果还真的有了一个极大的收获——收获到革命真理了! 真理现在就在吴世珏、吴小菟手上捧着,就是那本《天下为公论》了! 吴小菟其实不大明白“原君”、“原臣”、“原法”和“均田”这些内容的价值,不过她对末尾那首《大同歌》倒是挺有兴趣的,正那儿仔细看呢。 小菟是懂音律的,所以王忠孝之前和她说了,待会儿会亲自演唱这首《大同歌》给他听,还要她帮着给这首《大同歌》标上工尺谱,所以她得先记熟了歌词儿。 而吴世珏那是一心要反大清朝的,当然对造反的道理非常敏感,看了一会儿后,就完全被《天下为公论》上的道理给吸引了。逐字逐句地看了两遍,还觉得意犹未尽,放下书后还跟王忠孝打听:“世凯……这书真是朱三太子写的?” “也许是真的,也许是有人假托朱三太子之名写的!”王忠孝放下手里的茶碗,一脸凝重地对吴世珏说,“世珏,这本书你在云南没见过吗?” “没见过……”吴世珏摇摇头,“朱三太子的反书在云南怎么会有?” “真没有吗?”王忠孝一脸惊讶地看着吴世珏,“世珏,咱们可是自己人了,你还要瞒我到几时?” “世凯,你什么意思?”吴世珏望着王忠孝,看着那张有点生气的面孔,自己都有点怀疑了,“难道是云南方面又有什么消息传来?” “两个消息。”王忠孝伸出两根手指,“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那……先来好消息吧!”吴世珏蹙着眉头说。 “好消息是鳌拜真的到了云南,”王忠孝说,“确定已经投靠了你爷爷平西王!” “这算是好消息?”吴世珏眉头蹙得更紧了。 鳌拜投靠他爷爷吴三桂应该是有利有弊,利是多了一员“巴图鲁”大将。弊则是平西藩和朝廷之间的回旋余地越来越小。 “这当然是好消息!”王忠孝说,“王爷得鳌拜相助,反清复明的大业当可事半功倍!若是王爷真不想反……只需将鳌拜绑缚北京,也可以大大缓解皇上的猜忌。” “那好吧……这的确算是好消息。”吴世珏又问,“那坏消息是什么?” “坏消息是你姑姑要嫁人了。”王忠孝说。 “什么?我姑姑……阿珂姑姑吗?她嫁人怎么说是坏消息?”吴世珏很警惕地看着王忠孝。 阿珂姑姑是美女,她是陈圆圆替吴三桂生的女儿!现在她要嫁人了,王忠孝却反应那么大,难道这个骗了小菟的登徒子还想骗阿珂? 王忠孝淡淡地说:“你阿珂姑姑很可能要嫁给朱三太子了!” “什么?” “世凯,你说什么?” 吴世珏和吴小菟同时惊叫起来。 鳌拜投靠吴三桂已经够离奇的了,现在又多了个朱三太子娶吴三桂女儿的消息……这已经不能用离奇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离了个大谱! “世凯,你的消息哪儿来的?”吴世珏问。 王忠孝回答道:“南书房听来的!云贵总督甘文焜、云南巡抚李天浴先后用六百里加急给皇上送了折子,都密报了平西王招朱三太子为婿的消息……还说得有板有眼。” “什么?”吴世珏大吃一惊,“竟有此事?” 王忠孝点点头道:“千真万确啊!他们说这个朱三太子化名王勇康,伪称其父王某和平西王是故交,因而有指腹之婚。今永康家破,走投无路,乞讨入滇,并恳请平西王以女嫁之! 而平西王则假装化名王永康的朱三太子的确为其世交之子,并且不嫌其困苦,依旧嫁之以女,还陪了一大笔嫁妆,并且移文江苏托江苏的玛抚台为之在苏州采购宅邸。还上奏朝廷,为王永康请候补参领之官。前两天,平西王为王永康请官的折子和玛抚台的密折都已经到北京了!” “这不会是个误会吧?”吴世珏还是不大敢相信。 “还真不是误会,皇上去问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告诉皇上,说王爷当年就曾经有个私通放走大明太子的前科……当年震惊京师的真假太子案中被杀的假太子实际上是真的!前朝太子和定王,也就三太子是在山海关大战中被平西王所救,后来又被平西王悄悄释放,结果太子自己遇了贼人劫道没跑了,才回北京自投罗网的。定王则不知所终……至少朝廷不知他去了哪里?世珏,你觉得皇上、太皇太后有没有误会你爷爷?” “这这这……”吴世珏都不知道该怎么替吴三桂解释了。 一叫花子拿着份什么婚书跑到云南把他爷爷的掌上明珠阿珂给娶走?这事儿就算吴三桂能答应,陈圆圆也不干啊! 除非这个花子不是一般的花子,而是朱三太子! 看见吴世珏话都说不利索了,王忠孝就知道他抵赖不了了,于是便笑着对他说:“世珏老弟,你就别替你爷爷圆了……圆不了了!现在全北京都知道你爷爷要造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而且你爷爷一手拉着鳌拜,一手牵着朱三太子,还拥兵十万众。如此局面,还不造反,更待何时?还真等皇上把新军都练好了再反?” “对啊!”吴小菟已经被王忠孝说服了,“夜长梦多……哥,咱爷爷年纪可不小了,鳌拜也是个老爷子了,再过个几年,他们的身体还有如今那么硬朗吗?” 吴世珏眉头轻轻点头,“说的也是……” 他拿定了主意,小心收好了那本《天下为公论》,然后就对王忠孝说,“二哥,看来我得马上动身去云南了,我明天就走!” 看到吴世珏已经着了自己的道,马上就要带着“天下为公、天下大同”的革命真理去云南鼓动吴三桂造反了,王忠孝也舒了口气。然后他又一脸郑重地对吴世珏说:“三弟,关于鳌拜是否藏在云南的事儿,或许有些误会。但是这个误会现在已经解释不清了。 皇上、太皇太后和满朝文武都信了,而且已经在准备对平西王下手了!所以……愚兄有一句话想请你转告平西王!” 吴世珏问:“什么话?” 王忠孝道:“如果皇上觉得鳌拜一定在平西王治下的云南,那么平西王府里最好真有一个鳌拜!” …… “三弟,这是九门提督衙门给你开的路引,拿着它,沿途的关卡没有谁敢为难你……” “哥,一路保重……见到爷爷和爹爹,替我多磕几个头,再和他们说,小菟会天天请菩萨保佑他们早日举兵北上,恢复咱们汉人的天下!” “妹子……你放心,爷爷很快就会打来北京的!” 第二天一大早,海淀镇西南,一处位于十字路口处的长亭之外,又是至爱亲朋依依惜别的场面。这次要远行的是吴三桂的养孙子,王忠孝的结拜兄弟兼妻舅吴世珏。而来送行的,除了王忠孝之外,就是吴小菟了。 而这两兄妹的一番对话,让王忠孝稍微有点心虚,赶紧前后左右,四下张望。发现附近都被吴世珏带来的亲兵给封锁了,其中离自己最近的是三个三十多岁的壮汉。王忠孝早就认识他们,他们一个叫余海涛,一个叫王雷勇,一个何天然,都是吴国贵派给儿子吴世珏的亲随。 当日在昆明郊外玩骑马持枪比武的时候,他们仨就跟在吴世珏身边……虽然他们在那次比试中的表现不怎么样,害得吴世珏把妹子都输出去了。 但是这三位的武艺军略其实都是一流的,而且全都苗正根红,原先都是南明晋王李定国的部下,属于祖籍陕西的“献贼”三代,跟着李定国的儿子李嗣兴投降吴三桂的——当年李嗣兴穷途末路的时候,手下还有很不服气的残兵败将一千二百,吴三桂怕他们跟去北京后得罪八旗天兵,就留他们在云南了。 其中的精锐就分给了吴应麒、吴国贵、夏国相、胡国柱这些骨干……由这些骨干带着一起精进造反技术,一起忠(终)大清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北京这里看见了一大群“八旗好孩子”,这三位和他们的主子吴世珏,现在都好憋着一股子“反劲儿”似的。 另外,现在那个李嗣兴已经领着善扑营右翼的千余人去五台山下驻扎了……也不知道这三位李晋王的旧部将来有没有机会和“小晋王”重逢,一起干一些大事儿?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冲着吴世珏一拱手道:“三弟,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今日咱俩就此别过!希望将来重逢之日,便是华夏再造之时!” “哈哈哈,说得好!”吴世珏大笑道,“再造华夏,实乃是我辈之功业,身逢其世,壮哉!幸也!我等将来必定青史留名,立阁图形!” 王忠孝看到吴世珏信心十足,便点点头道:“好!将来你在云南跟随平西王一起举兵起义,而我和我爹还要暂居清营积攒力量、打探消息……我们两边还是应该暗中保持联络,互相通气,这样在关键时刻,我父子就能反戈一击,为王内应了。” “那可太好了!”吴世珏闻言大喜,“令尊将来是要当两广制军的,而我家在两广地盘上还有不少故旧,到时候让他们和你们来个联手,我家再出兵湖广,那湖广、两广、云贵可就连成一片了!” “好好,”王忠孝一边说好,一边指着守在周围的余海涛、王雷勇、何天然三人道,“三弟,这三位都是你的心腹吧?不如让他们暂时跟着我……今后,我爹在广东,我在京师,你在云南,往来联络,互通消息的事儿,就让他们来办吧!” “行啊!”吴世珏笑对那三人道,“余大海、王大雷、何大髯,你们三人各带三个亲兵,以后留在我二哥身边……见我二哥如见我!” 原来“海涛”、“雷勇”、“天然”都是这三位当了官以后才找人起得字号,他们原名就是“大海”、“大雷”、“大髯”。 王忠孝又看了看这三个从小就造反的“终臣”,都是身材魁梧,面貌狰狞的好汉……虽然已经剃发易服,当了大清朝的武官,但却依旧是一脸的不服气。 一看就是入天地会的好苗子啊! “卑职请王侍卫大安!” 三个“终臣”走到王忠孝跟前,一起向他行了礼。 王忠孝点点头,然后拍拍胸脯,笑道:“三位大哥以后就暂时跟我混了,别的不敢保证,但是升官发财是一定的!你们现在都当什么官儿?” “回禀王侍卫,”三人中带头的应该是名叫何大髯的大胡子,他拱拱手道,“我等三人都是把总。” “行!”王忠孝笑着说,“回头给你们一人安排一个卫千总,从下个月开始,每个月都是双份钱粮!” “谢王侍卫!” 余海涛、王雷勇、何天然三人一起向王忠孝行礼。 …… 北京,又细又长的皮条营胡同。 新年将近的时候,皮条营胡同一带那是特别热闹,内城那群学好了的八旗子弟本来就闲,现在更加松快,当然要来八大胡同这一块儿“行善积德”。而转年又是个大比之年——科举大比!虽然大清的进士入取额度比之前朝减少了一多半(得给八旗子弟腾位子),但是各地举子应考的热情还是很高的,年关都还没过呢,就已经风尘仆仆赶来了北京。内城他们是进不去的,只能挤在外城,八大胡同周围自然少不了他们,有些个家里比较阔绰的举子也会在皮条营胡同周围转悠…… 原本有点清冷的皮条营胡同,就一下热闹起来了! 狭窄的胡同里面,人来人往的,其中不少都是书生打扮。 今儿临近正午的时候,胡同里面来了一群南方书生,为首的倒是一个白面书生,正是陈永华,和陈永华一块的,则是几个看着有点清瘦,颧骨有那么一点凸起,一副南人相貌,看着就是福建人、广东人的书生。 这群书生走得很快,一边走还一边左看右看,显得非常警惕。没一会儿,他们一伙人就到了那所属于杨起隆的破烂院子外头。 这座破烂院子外面正懒洋洋蹲着几个长得颇为粗壮的混混,看见陈永华一行人来了,其中一人推门进了院子,剩下的也都认识陈永华,全都站起身微微向陈永华躬身行礼,同时还四下张望。 没一会儿,宅子的大门就吱呀呀地被人拉开了,然后就看见一身黑色皮袍,头戴暖帽的杨起隆已经在两个手下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内了。 陈永华冲他拱拱手:“三哥,小弟今儿来给您拜年了!” 杨起隆也笑着还了一礼,然后就向院子里面一指:“复甫兄,快请进!” 陈永华回头向护着他的福建书生们打了个眼色,这群福建人马上散了开来,形成了个警戒圈……一看就颇为强悍,估计不是来考文进士的,而是来考武进士的! 陈永华则跟着杨起隆往大门内走去,一边走还一边说:“三哥,你那么急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儿?” 杨起隆没有回答陈永华,而是拉着他进了客厅,才一边关门一边语气凝重地说:“复甫,出大事儿了!朝廷可能盯上三太子了!” “什么?”陈永华闻言就是一惊,“朝廷怎么可能盯上三太子?三哥,你没搞错吧?” “这事儿我能搞错?”杨起隆道,“复甫,我现在可是帮裕王放债的……而且还是粘杆处外值房的供奉,你知道粘杆处东堂子值房是干什么的吗?我的消息还能错?” “那,那你知道朝廷在哪儿盯上三太子了?” 杨起隆道:“苏州府!” 陈永华这下脸色也难看了……常明月可和他说了,三太子就在苏州府! 看见陈永华的表情,杨起隆就知道麻烦大了,赶紧安慰陈永华道:“复甫,你别着急,皇上只是密旨江苏巡抚,命其派出心腹标兵便服布控,需等钦差大臣岳乐南下后才动手拿人,所以咱们还有机会营救三太子。” 陈永华皱起眉头,“营救?如何营救?我们在苏州府的人可不多,要动手可占不着便宜。” 杨起隆想了想,说:“既然动手占不了便宜,那就只有用计了!” 陈永华急急忙忙地追问:“用计?用什么计?” 杨起隆笑着回道:“复甫兄,我有一个深入虎穴之计!” 第一百零三章 理想国 “什么叫深入虎穴?” 陈永华眉头一皱,看着眼前这个在北京城八旗圈子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反清志士。 杨起隆则微微一笑道:“所谓深入虎穴,就是不用麻烦朝廷爪牙去逮,请三太子自己到东堂子胡同的粘杆处值房去!” 陈永华大惊:“什么?你想要三太子自投罗网?” 杨起隆摇摇头:“非也,非也,我只是想让三太子变成天罗地网的一部分!三太子这些年在外颠沛流离,东躲西藏,日子一定不好过吧?那可是时时刻刻都有人头落地的危险!这滋味,我也是知道的。不过我如今已经不怕大清朝的天罗地网了,因为我就是天罗地网……朝廷的鹰犬爪牙不会查我,更不会抓我!复甫兄,你想想,如果三太子他也和我一样,加入了粘杆处,每天都坐在东堂子胡同的值房里面专门负责抓捕真朱三太子的活儿,是不是就万无一失了?” 这下陈永华可惊呆了。 这杨起隆实在太有想法了!他不是让朱三太子去向康熙自首,而是让真朱三太子去“帮”康熙捉真朱三太子……自己捉自己,这能捉得着吗? 陈永华被这个天才的想法惊得一时无语,杨起隆则又自顾自地往下说:“陈参军……如果我没有猜错,承恩伯周爵爷也是个深入虎穴的大明忠臣吧?” 承恩伯周全斌原的郑成功、郑经父子麾下的爱将,为郑氏父子立下赫赫战功,还曾经在永历十七年的厦门之战中击杀清军的福建提督马得功! 而且在郑经兵败厦门,撤往大员岛时,他还承担了最危险的殿军之任。 可就是这样一位郑氏干将,却在掩护郑经撤走后,以害怕被另一位郑氏重臣洪旭加害为由投降了大清……不过当时执掌国政的鳌拜显然也不信任这个郑氏干将,很快将他召入京师圈养起来了。 而郑经的王府咨议参军陈永华却两次打着承恩伯爵府咨议参军的名义进京活动,还在常明月的引荐下找到了杨起隆索要可以证明定王朱慈炯身份的宝贝。 这事儿怎么看都让人起疑…… 陈永华并没有正面回答杨起隆的问题,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杨起隆,沉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的主子王辅臣、王忠孝和平西王是一伙儿的吧?” 杨起隆笑了笑道:“延平王也好,平西王也罢,大家伙儿再恢复汉人天下的目标上都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大家又为什么不能拧成一股绳呢?” “和吴三桂拧成一股绳?”陈永华显得有点不屑。 杨起隆哼哼了一声,笑道:“陈军师,我说的是和吴三桂拧成一股绳,不是咱们加入吴三桂的阵营帮他当皇上!” “吴三桂不当皇上?”陈永华冷冷一笑,“他现在已经贵为平西王了,要不为当皇上,他犯得着造大清朝的反?” 杨起隆笑道:“要造反的不是吴三桂,而是吴三桂手底下的那伙人!” “吴三桂的手下?”陈永华冷冷道,“那有什么不一样?那些人保着吴三桂还不是为了博一个从龙之功?” “陈参军,您说的道理已经过时了!” “过时?这还能过时?” “对!”杨起隆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一个柜子前,拉开抽屉,从里头取出一本书和一个卷轴,然后又拿着书和卷轴到了陈永华跟前,笑道,“陈参军,您先看看这本书,然后再瞧瞧这卷曲谱。看完之后,您就明白最新的造反道理了!您明白之后,我再带您去入伙!” “入伙?入什么伙?” 杨起隆笑道:“入天地会的伙!” “天地会?”陈永华觉得这个名字听得很顺耳,就顺口问了一句,“天地之名,有何寓意?” “天下为主君为客的天,反清复明均田地的地!” “什么?” 陈永华大吃了一惊,瞪着眼珠子看着杨起隆,“起隆兄,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是我们想干什么,”杨起隆拿起那本书,指着封皮上的作者之名道,“是朱三太子想干什么?” “朱三太子?”陈永华看着这本名为《天下为公论》的封皮上署着的“朱三太子著”,惊得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 天地会的总舵,并不在北京城内,而是在距离北京朝阳门不到三十里的大通州,也不在通州城内,而是摆在通州城外运河边上的一所大宅里面。 这宅子原是归一个专做运河买卖的商人所有,这商人因为借了瑞信堂的高利贷周转,后又一时周转不开,就把这座大宅子抵给瑞信堂了。 也就是说,天地会总舵现在就摆在康熙皇帝的好哥哥裕王福全间接拥有的一所宅子里……这可是裕王爷的产业!通州的地方官别说查了,保护都来不及! 至于出入的人物杂一点多一点,也是非常合理的……这里是裕王放高利贷用的产业,进进出出的不是来借钱还款的商人,就是帮王爷要账的打手,有时候再加几个手里银子太多没地方放的大清官。谁没事儿管这个,那岂不是和王爷过不去? 陈永华也不是偷偷摸摸去天地会总舵的,而是带着一帮子手下,押着几大车装满石头的大箱子,跟着杨起隆大模大样去的……周伯爵家银子太多发霉了,要往裕王这边存一点,这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谁瞧见了也都当没看见! 不得不说,反清复明的生意可以干得那么理直气壮,还真是有点出乎了陈永华的预料。 而且,他在来通州天地会总部之前,已经拜读了《天下为公论》,那可真是大受震撼啊! 《天下为公论》这本书指出的就是一条可以成功的反清复明之路! 虽然陈永华从小就投身反清复明事业了,但是他并不认为反清复明的事儿有多大的希望……他不过是在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实际上,大员岛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知道,如果大清朝真的下决心要干死延平王府,那绝对是可以做到的。只需要训练两万三万外海水师即可……这事儿靠着投降大清的施琅就可以办到。如果还不放心,那就让濠澳的弗朗机人帮忙打造战船火炮,再不行就花俩钱买几条红毛国的大型战船。根本没有打不下来的道理! 但是现在……陈永华终于有生以来头一回相信,反清复明的事业是有希望成功的,而且很大! 想着《天下为公论》里面的造反真理,陈永华已经被杨起隆领进了天地会总舵所在的大宅,在一扇挂着“银库重地、闲人莫入”的院门外站住了。 陈永华抬头一看,发现紧闭的院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是“地震高冈,一脉溪水千古秀”,下联是“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大门外头还站着两个彪形大汉,披着锁子甲,人手一把朴刀,面色深沉,一言不发。 杨起隆冲着两人拱了拱手,又摸出一个令牌交给其中一人,那人看了眼后,才转身在紧闭的大门上拍了拍,喊了一声:“开门,杨爷来了!” “吱呀呀。” 紧闭的大门开了一半。 杨起隆做了个肃客的手势,说了个“请”字,然后自己给头一个就走了进去。陈永华也跟着进了门,但是他的手下想要跟进去,却被那两个持着朴刀的壮汉给挡住了。 陈永华挥挥手,让他们等在门外,自己一个人进入了戒备森严的天地会总舵所在的院子。 这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一进小院,院子很小,也没什么陈设,进了大门一眼就能看见里面面南背北的正房。房门敞开着,门内站着一个穿着行褂,戴着蓝宝石顶戴的男人,正是王忠孝。 王忠孝冲着陈永华一抱拳,微笑着道:“陈参军,咱们又见面了!” 陈永华也还了一礼,道:“王侍卫,真没想到可以在这里看见您。” 在天地会总舵看见一个戴着三品顶戴,拥有御前侍卫身份的粘杆处粘杆长……的确是有点超乎想象。 王忠孝则淡淡一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陈先生,屋里请!” 陈永华也不客气,拎起袍子,大步流星就走进了屋子,进屋之后,他发现屋子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就是一张书桌,一张八仙桌,一排书架,几个柜子,几把椅子,还有一面鲜红的旗帜挂在墙面上。 王忠孝将陈永华和杨起隆请到八仙桌边坐了,然后又亲自动手给他俩倒了茶,还笑着解释说:“这里就是个假银库,有些简陋,也没有安排什么使唤人,还请陈先生海涵。” 陈永华笑着捧起茶碗喝了一口,笑道:“这可是正三品的大员倒的茶,永华还是第一回喝呢!只是永华想不明白,令尊已经位及人臣,王侍卫您也官拜三品,又何苦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反清复明?” 王忠孝也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没有回答陈永华的问题,而是笑着反问了一句:“陈先生看过《天下为公论》了吗?” “已经拜读过了。”陈永华点点头。 王忠孝问:“那陈先生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反清了吗?” 陈永华又问:“是为了恢复汉人的天下吗?” 王忠孝没有回答,反而又提出一个问题:“什么是汉人的天下?” “大明就是汉人的天下!”陈永华回答。 “大明……是汉人当皇帝,但并不是所有汉人的天下!”王忠孝叹息一声,“要不然又何至于有甲申之难和天下倾覆呢?天下苍生,十有八九都是汉人。如果大多数汉人都能以天下兴亡为己任,数十万满人又如何能取而代之,夺取这大好江山?” 陈永华叹了口气:“都是奸佞当道,蒙蔽圣君,官逼民反,以至于天下大乱……才让满清所乘。” 王忠孝摇摇头:“非也,大明自太祖洪武皇帝时起,就不是天下所有汉人的国家,而是朱姓一家一姓的天下。 虽然太祖皇帝心中装着天下苍生,可以抑权贵,治贪官,安百姓,还重新分配了不少土地,让人民可以安居乐业,但终究人亡政息。 而之后即位的皇帝,除了成祖皇帝外,都长在深宫,养于妇人、宦者之手,根本不知民生疾苦,更不知人心险恶,即使想要为天下苍生做些什么,也不知道从何处着手。 这样的大明天下,恢复来做什么?反清复明的口号喊了那么多年,可相应者却寥寥,不也证明了天下苍生并不思念那个不属于他们的大明天下吗?” 陈永华稍稍沉吟,然后又问:“那……我们要恢复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汉人天下呢?” “问得好!”王忠孝点点头,“反清复明喊了那么多年,却没有谁真正能告诉天下人在反清成功以后,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太平盛世,这天下人又怎么愿意舍命相随呢? 所以我们首先就要告诉天下人,一个可以让天下之人皆欢悦的太平盛世是什么样的?咱们得告诉人家,咱们比大清强在哪儿,比前明又好在哪儿……这样才能吸引到一大群不安于现状的百姓和读书人!” “有道理!有道理!唉,过去怎么就没想过这个呢?” 陈永华已经开始佩服眼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青年了……他当然知道那个《天下为公论》不是朱三太子写的,那多半就是眼前这个青年的手笔。 这是个天降猛男啊!反还没正式开始造,光是说说,就让人服气儿了! 陈永华虽然从小就开始反清复明,但现在听君一席言,突然发现自己压根就不会造大清的反……他们这帮人,从先王郑成功开始,就没人想过反清成功后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更别说拿这个还不知道在哪儿的国家去蛊惑人心了。 王忠孝看见陈永华一脸的佩服,心里头就知道自己已经“圈粉”成功了——这可是个大粉啊,天地会江南分舵以后就可以交给他来负责了! 王忠孝接着蛊惑道:“然后,我们还要提出实现这个太平盛世的治世之法,让天下有识之士都认为和我们一起奋斗,真的可以打出一个地上天堂。这个办法……《天下为公论》的原君、原臣、原法和均田四篇中就已经说明了!这本《天下为公论》就是总结了前明覆亡的种种教训后,提出的救世救民济天下之法。” 陈永华也点点头道:“没错,原君、原臣、原法说得都极好,只是这均田……” “均田是《天下为公论》中写得最好的!”王忠孝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这篇《均田》,《天下为公论》就是在说假的……没有实现的可能!” “可是……”陈永华说,“天下读书人大多广有田亩,而《均田》篇有限田之制,要和买超过限田的部分。这读书人还能支持咱们?” “复甫兄!”王忠孝说,“自古造反靠穷人……只要天下穷人跟着咱们去反清,还怕没有读书人来投靠吗?我们提出的‘地上天堂、太平盛世’,就应该是耕者皆有其田,老者皆有其养,幼者皆有书读的!如果不行均田,第一条就做不到!而且我们的‘均田’也不是平分,而是有论功分田和富者限田这两条的。所以这个《均田》篇,也是咱们将来可以对反清功臣进行论功行赏的保证。那些广有田亩的读书人如果想保住田产,那就加入我们啊!” “说的也是……”陈永华已经被说服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摇人打天下!那些田多钱多又不愿意参加反清斗争的,那就是敌人!敌人家的土地就应该没收! 看到陈永华已经完全服气了,王忠孝才信心十足地说:“最后,才是我们怎么去推翻满清,怎么恢复汉人江山的问题。实际上,只要我们说清楚了前两个问题,推翻满清和恢复汉人江山可就容易多了!因为咱们现在缺少的并不是造反的兵马,而是没有说清楚为什么要反?反了以后怎么办?能给天下苍生带去什么好处?这些说清楚了,这反是一定能造成功的。” 历史上吴三桂啥都没说明白,就是蒙着头蛮干,也差一点就成了!如果老吴可以拿出洪教主和李闯王鼓动人心的能耐,康熙怎么都打不过他的。 当然了,以吴三桂受过的教育,除非他是革命天才,要不然他也不可能拿出一个“理想国”来鼓动人心。 但是王忠孝恰恰就是一个知道“理想国”是什么?应该如何实现的“天才”! “世凯先生!” 王忠孝正得意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陈永华已经郑重起身,向着他就是一揖到地:“永华为反清复明漂泊半生,只恨未得门径,一事无成,今日听先生一席之言,如梦初醒,先生不弃,永华愿附尾翼,誓死相随!” 这就是虎躯一震,小弟纳头便拜吗?这可太好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赶紧站起身,双手将陈永华搀扶起来:“今得复甫先生,东南大事可期……我不日就将奉旨往东南去搜捕朱三太子本尊,复甫不如随我一同前往,一块儿将崇祯皇帝的骨血救出险地如何?” 第一百零四章 两年准备,三年平吴,谁怕谁啊! “世凯,快吃啊!朕听小寅子、小包子说,你打小就喜欢御膳房的菜肴,小时候就常和小包子、小寅子一起溜进御膳房吃东西。这会儿怎么没胃口了?” “皇上,奴才,奴才只是太高兴了,能陪皇上吃饭,奴才……呜呜……” “大头,吃个饭怎么就哭了?别人陪皇上吃饭那是天大的荣誉,叫赐宴……但你可是皇上的自己人,今儿这场就是顿家宴,不要那么拘谨。” “嗻……” 瀛台岛的涵元殿内,这个时候已经摆上了一大桌子美味佳肴,而享用这一桌子美味的,就只有康熙、福全、杰书、孔四贞、耿精忠、王辅臣、王忠孝、曹寅、乐太医等八人。 这是康熙皇帝在给杰书、耿精忠、王忠孝、王辅臣等人赐宴践行呢! 这几位可都是大清忠(终)臣,还是特努力的那一种! 为了忠(终)大清,年节都顾不上过,就要出京去寻朱三、守福建、练新军了——其中杰书、王忠孝、曹寅、乐太医他们四个这一趟出京还得兼两份差,一是去苏州找朱三太子……是“找”,不是“捉”! “找到”以后还得拿出康熙皇帝是圣旨请朱三太子去北京享福……不过这个三太子全家都无福,在苏州得瘟病死了,那可就怨不得康熙了。 康熙是好皇帝,朱三得瘟病死了是因为大明气数已尽! 而他们四个的第二个任务,当然是送耿精忠去福建当藩主了……耿继茂病了很久,应该快死了,就是一时死不了,也可以把他拉到北京来死,如果他实在不肯来,这不还有乐太医吗? 总之,耿继茂的藩主已经干到头了,必须得把位子让给对大清更加忠心的和硕额驸耿精忠…… 王辅臣一个人又是单独一路了,他是去天津小站帮康熙皇帝练兵的! 这个康熙皇帝的执行力真是没说的,九月份才最后敲定的事儿,现在才十月中旬,已经热火朝天地开干了。 直隶总督衙门征募了万余民夫,正在小站一带的运河两岸地区日夜赶工,修造兵营。山西、河南、山东、直隶等四省督抚都收到了明发上谕,开始为绿营新军招募兵丁。第一批应募而来的丁壮,现在已经抵达了天津卫的军营。 而张勇、赵良栋这两个练兵大臣也已经把原本的官职移交了,各自领着心腹军官和千余兵丁从驻地开拔,往北京而来了。 王辅臣自己也卖力得很,这些日子又是选定新军大营地址,又是制定新军营制,又是四处搜罗材料拼凑出了一套马、步、炮三军训练章程(操典)。而康熙自己的军事天分也很高,他先是找了在鳌拜当权的时代被下过大牢,差一点给剐了的耶稣会传教士南怀仁,帮着他设计和铸造火炮。然后又开动脑筋,指点着一群宫廷画师,创作了几幅三军布阵图发给了王辅臣和岳乐,让他们照着阵图进行操练。 王忠孝已经研究过这些阵图了,画得真不错,一个个小人儿都活灵活现的。而且图上的马、步、炮兵组合也挺合理的,如果摆在平地上还真挺难打的。回头一定得给吴三桂送个副本去,让他好好研究一下。 而杰书和耿精忠,这几日也都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去福建了——这个康亲王杰书和靖南王世子耿精忠其实是康熙为两广福建这一路打得保险。 杰书这次南下是带着八旗天兵的,而且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整整两千八旗劲旅! 如果吴三桂那边有什么异动,那杰书送耿精忠上任后就不会返回北京了,而是领着两千八旗天兵就近坐镇福州,调集江苏、浙江、福建三省精锐去支援两广。 与此同时,康熙在陕甘、湖广方面也进行了布署。山陕总督莫洛、西安将军瓦尔喀前一阵都到了北京,已经因为之前派鳌拜马屁的事情向康熙请了罪,还往福全的瑞信堂里面存了银子,并且得到了康熙的原谅。康熙还命令他们带着增援陕西的两千八旗劲旅出发,返回陕西去接管甘陕防务。 另外,康熙还命原凉州总兵孙思克出任甘肃提督,原重庆总兵陈福出任陕西提督,并且命令他们从速整顿甘陕绿营。 在湖广方面,康熙也进行了相应的布署。在索额图地推荐下,原吏部侍郎,隶籍正白旗汉军的蔡毓荣出任了湖广总督。并且将湖广总督的督标兵额从原来的三千人提升到了五千人。同时,康熙还准备在近期增加荆州的驻防八旗数量,并且设立荆州驻防将军一职。 不过康熙却没有在四川和贵州这两个受吴三桂影响颇大的省份加强布防,也没有马上把定南格格孔四贞派往广西……也就是说,康熙在加强针对吴三桂的布防的同时,还在自己和吴三桂之间留下了不小的缓冲空间。 明显还存着和平解决吴三桂的心思。 和平解决吴三桂的方法,当然就是以小吴换老吴了!而为了配合“小吴换老吴”的行动,福建的耿继茂、广东的尚可喜就得先走一步,哦,是先换一步。他们俩得给吴三桂做个榜样,同时也好让平西王藩下的那些鹰犬走狗都瞧一瞧……皇上要换掉的只有吴三桂一人! 今儿这场瀛台赐宴,主要就是为了给执行“以小换老”这个大计阳谋的大清忠臣们打气鼓劲而举办的。 这瀛台岛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光绪皇帝养老的地方……想想光绪当年的下场,王忠孝能不激动,能不高兴吗?能不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吗? 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青年官员,坐火箭上升似的到了正三品,还有了陪皇上吃饭的恩宠。 这份恩宠……已经超过了许多在宦海当中游荡多年的老油子官员了。能不感激涕零一下吗? 如果不是一心为国为民,而且之前还干了许多欺君罔上的事儿,王忠孝都想躺平不努力了。 既然不敢躺平,那他眼下还得继续陪着康熙演君恩臣忠的戏码,一边抹眼泪,一边用筷子夹起不知道什么菜往嘴里胡乱塞进去。 康熙皇帝是很吃这一套的,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王辅臣。王辅臣倒是没哭鼻子……目光啊,都在往孔四贞身上招呼,而孔四贞也不停和王辅臣眉目传情。 不过这对狗男女的表演,也让康熙非常满意——孔四贞对大清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而王辅臣的魂都被孔四贞勾走一半了,还怕他不努力帮着朝廷训练新军吗? 练好了兵,他才能和孔四贞一起南下去两广过逍遥日子啊! 想到这里,康熙就嗯咳了一声,对王辅臣道:“辅臣!” “奴才在!”王辅臣马上中断了和孔四贞的目光交流,就站起身给康熙下跪。 “坐,坐……今儿是家宴,不必拘礼。”康熙笑着冲王辅臣招招手,让他重新落座,然后又放沉了声音说,“辅臣,朕和吴三桂之间必有一战!吴三桂虽然偏居一隅,可以拿出的兵力、财力都极为有限,但他为了造大清的反一定已经准备多年了!” “皇上圣明!”王辅臣道,“奴才在云南这些年,可是眼见着吴三桂这老贼在准备造反的,从去年开始,这老贼准备的速度明显加快,麾下的兵马差不多都扩张到十万了……朝廷给平西王府和云南的兵额才三万多啊!” 康熙点点头,“所以朕也得加紧准备了,要不然等吴老贼万事俱备了,朕就得被打个措手不及了!” “皇上圣明!”王辅臣先是一句恭维话,然后就开始吹牛了,“只要再给奴才一年半,奴才一准能为皇上练出三万精兵,到时候奴才就带着他们去为皇上铲平了云南!” “辅臣,”康熙摆摆手,笑道,“你虽然忠勇,但还是有些无谋!杀入云南的事儿,朕不急,大清也不急……朕有整个天下,吴老贼只有一个云南,也许还加个贵州。但这两个省都不是什么富庶之地,人口也少。所以朕只要能将吴三桂封锁在云南、贵州,那便稳操胜券了。 只要朕的六镇新军都练出来了,朕就能进一步收紧对云贵的包围圈,在广西、四川和湖南境内布署重兵,然后朕就能命人护送吴应熊去云南就藩嗣位了。 虽然吴三桂这些年有不少不臣的举动,但他只要愿意将藩务交给吴应熊,自己来北京养老,朕还是可以既往不咎的。平西一藩也照样可以传承下去!” 王忠孝一边听着康熙的话,一边在心里面琢磨——这康熙还真有点天分!他的这番布置其实还是很有章法的。他并没有急于杀入云贵,一战定乾坤,而是布置了一个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围剿方略。 “奴才明白了,”王辅臣笑道,“奴才一定不负皇上所托,将吴三桂困在云贵的崇山峻岭之间,不过……” “不过”之后,当然就是要提条件了! 康熙也是个懂事的小皇帝,听见“不过”二字,也不等王辅臣吞吞吐吐地把后话都说了,就笑着说:“不过什么?要钱、要房还是要地,说吧,朕没有不准的。” 这派头可以啊! 王辅臣笑着道:“皇上真是太知道奴才的那点喜好了……奴才家里面人多,得多挣点财产留给他们。不过奴才今儿想和皇上请得恩典却不是银子和田产,而是为了办好皇上的差事,想请皇上恩准奴才的三个要求。” 康熙点点头:“说吧,都是些什么要求?” 王辅臣说:“皇上,奴才的第一个要求调几个人到奴才的身边帮衬。” 康熙问:“都有谁?” “奴才想调邵苓芝、蔡元、白光勇、龚荣遇,黄九畴、李师膺等六人。这六人当中,邵苓芝、蔡元、白光勇都是副将,龚荣遇、黄九畴是参将,李师膺则是游击。他们都和奴才有旧,目前都在陕甘、云南、贵州和四川任职。” 康熙点点头:“准了!你回头写个折子,想让那几个武官究竟哪里的副将、参将、游击也都说清楚了,朕让兵部帮你安排。” “谢皇上,”王辅臣最后说,“奴才的第二个要求是让邵苓芝、蔡元、白光勇、李师膺四人从陕甘招募四千丁壮一起来北直隶。不是奴才嫌直隶、河南、山西、山东等省所募之兵不中用。而是甘陕苦瘠,自古穷山恶水出精兵!而且多招四千新兵入营,奴才就能多裁汰掉一些不堪用的兵丁。而有人被裁,余下的人才会努力用心。” 康熙笑道:“好,说的有理,你果然是懂练兵的,这一条朕也准了!” “皇上,奴才的第三个要求是给让奴才的旧友,正在京中铨选的前任固原知州巴山刚去广东的肇庆当知府。” “什么,”康熙一愣,“你要调一个文官去广东当知府?” “是,皇上。”王辅臣道,“奴才不是要擅权,而是为了将来可以迅速在两广站稳脚跟。而要在广东站稳脚跟,奴才在地方上也得有靠得住的自己人……至少要有一个听话好使唤的肇庆知府。肇庆是两广总督的驻地,让这个巴山刚早一些去肇庆打前站,等奴才上任后,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其实安排这个巴山刚去广东肇庆当知府,是王辅臣和王忠孝商量出的一个发展维新学会的办法……在广东搞“新儒学”就得有个靠得住的人去帮着开办学堂和伺候那批从江南招去的“大儒”啊! “有道理!”康熙点点头,“朕准了……王辅臣,你所请三条,朕都准了!” 王辅臣赶忙谢恩道;“谢皇上,皇上准了奴才所请,奴才心里头就有底了。最多再有两年,两广方面就当万无一失了!” 康熙点了点头,笑道:“好!王辅臣,这两年你好好练兵,朕也好好准备。两年之后,朕就可以放开手脚收拾吴三桂了。如果他识相一点,自己交出藩务和鳌拜,老老实实地来北京养老,朕还是可以容他的。要不然,朕就要以六镇精锐为主力,从四川、湖南、广西三个方向进取云贵……而且朕也不急于取胜,朕会步步为营地和他耗。朕有天下,就不信耗不过吴三桂!” 听康熙这么一说,王忠孝就放心了。因为他知道吴三桂是不可能交出鳌拜的!鳌拜都化灰了,吴三桂怎么交得出来?既然交不出鳌拜,那就只能带着鳌拜一起造反了! 康熙这个时候又放沉了语气:“不过朕在这两年之内,也不会对吴三桂示之以弱的!因为朕若示弱,老贼必然得寸进尺。江南各地的奸邪之徒也会心存侥幸。这一次吴三桂把女儿嫁给化名王永康的朱三太子,还让这个朱三太子返回苏州坐镇……大概就是算准了朕怕了他,不敢动他的女儿、女婿!不过朕偏偏要摸一下他的老虎屁股!同时,朕也要让江南的那帮还念着前朝的士绅看看,朕是不怕吴三桂的,是吴三桂这个老匹夫怕朕!” 康熙的话说到后面,语气当中已经满满的都是杀气了!看起来是真的不怕吴三桂和朱三太子……哦,他现在还没看见《天下为公论》了,也没听人高唱慷慨激昂的《大同歌》,要不然他就该知道他那点杀气在已经参透了造反之术奥义的朱三太子跟前,压根就不算什么。 而听见康熙要摸吴三桂的屁股,王忠孝就知道该自己跪了——小麻子皇上要“摸”吴三桂的屁股,他个大终臣得帮忙啊!要不然怎么摸得着? 至于其中的误会,王忠孝当然也得想办法的……得把这个误会搞得更大一些才好啊! “皇上放心,奴才此去一定……”王忠孝放下筷子,趴在地上说,“一定帮着皇上把朱三太子请来北京享福,一定会让朱三太子知道皇上您是古往今来最好的皇上,别说他一个三太子,就算他家的祖宗朱元璋来了,也只能老老实实给皇上当顺民!” 康熙笑道:“王大头,你怎么也会拍马屁了?朱元璋的本事可大呢,朕比他还是差一点的。” “皇上,”王忠孝继续拍道:“朱元璋的本领是大,开局一只碗,打下全天下……可是如今的天下在皇上您的治理下四海升平,风调雨顺,百姓都安居乐业,没什么人要饭了。朱元璋要是生在当下,他多半就去读书考秀才了。” “哈哈哈!” 这下马屁拍到位了,康麻子大笑了起来,“王大头,你说得没错,只要朕治下的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吴三桂、鳌拜之流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杰书、王世凯、曹寅、乐太医!” “奴才在……” 几个被点到名的都知道康熙要传口谕了,赶紧给小孩子皇帝跪了。 “你们收拾一下,尽快启程去江南吧!” “奴才领旨!” 第一百零五章 冤啊,比吴三桂还冤! 云南,昆明,五华山。 拥兵自重加拒不入朝,还随时有能力抢了康麻子三分天下的大清终臣吴三桂,在临近康熙九年新年的时候,正心烦意乱地坐在他的银安殿上,接见几个秘密来访的“好邻居”。 这些“好邻居”有贵州提督李本深,四川提督郑蛟麟,四川保宁总兵吴之茂,四川夔州总兵谭弘,广西左江总兵郭义,广西提督马雄之子马承荫等等。 其中除了广西提督马雄之子马承荫,其他人不是提督就是总兵,照理说是不应该擅离汛地的。而往年新年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大老远跑昆明来给平西王吴三桂拜年的。可是今年不一样啊,今年是“鳌拜逃滇”的康熙八年……鳌拜鳌太师都来云南了,他们这些住在吴三桂隔壁的“小弟”还能不来? 就算自己跑不开,也得派心腹来和吴三桂打听一下鳌太师安好否?再问问起兵造反的事儿准备得这么样了?是不是就要干了?大家伙已经很多年没有造反了,手痒了,都想着有生之年再干一把大的,把子孙后代的公侯都赚了。 “王爷,额们几个向来都是唯王爷您马首是瞻的!这两年王爷您在云南练兵聚谷,准备干大事,额们也都知道了……不用王爷您的令旨,额们也都在准备了!现在额的贵州提督督标兵马实数已经达到了五千之众,贵州巡抚的抚标半数也在额的掌握之中!只要王爷和鳌太师大旗一举,额们贵州绿营,愿意为王前驱!” 说这话的是贵州提督李本深,他是南明江北四镇之一的兴平伯高杰的外甥,在高杰被杀后被大家推举为高杰所部的主将,后来又投降多铎落水当了汉奸。再后来他又领着一部分高杰传下来的军队跟着吴三桂混,一直混到了贵州提督。一个提督照理说也不小了,但是他和他手下那群忠过闯王、大明、大清的三朝兵将还是觉得亏了……当年他们跟着南明混的时候可是霸占着徐州、泗州这种富庶之地的,现在给人扔在“人无三分银、地无三尺平”的贵州吃苦,这汉奸当亏了,必须得找机会造反! “王爷,我们四川绿营也已经准备好了,末将的督标,吴总兵、谭总兵的镇标,全都已经超编了!另外,四川各处还有许多称霸一方的豪强,大多都是前明遗臣,只要王爷您一声令下,大家伙就能把四川一省给您拿下!” 四川提督郑蛟麟接着也嚷嚷起来了,他原是松山都司,在松锦大战的时候跟着洪承畴一起降了大清……虽然当了汉奸贰臣,但他总觉得自己是没办法才叛变的。当年他在松山城和兄弟们坚守了半年,都没让清军打下来,最后粮尽了才不得已投降。 心里头可不服气啊!这要是松山堡里面有够吃两年的粮食,他就能坚持到皇太极病死了……有机会一定要再打一次! “王爷,额阿达这些日子都在桂林的孙延龄处,替您游说这位广西将军……孙延龄虽然贵为广西将军,但是定藩上下依旧以孔四贞为主,不怎么认孙延龄,所以他一心想当定南王。只要王爷封他一个定南王,他和额阿达联手,广西也一准能给您拿下!额阿达已经向真神起誓,要保着您老人家打天下!” 这回说话的是广西提督马雄的儿子马承荫,马雄的造反资历比较浅,他出身陕西固原团练,顶多就是个贰臣,一忠大明,二忠大清。不过马雄还是想着要进步当三臣的! 他不仅自己想进步,还想领着广西将军孙延龄一起进步! 听见贵州、四川、广西的提督都准备跟着吴三桂造反了,银安殿里面的其他将领就都来了精神。 “王爷,下旨吧……额们都听您的!” “王爷,您现在已经有了十万精兵,四川、贵州、广西可传檄而定。而且还有鳌太师辅佐……天下唾手可得啊!” “王爷,反了吧……就让鳌太师带着咱们,杀入京师,帮您夺了那昏君的鸟位!” 好嘛,说着说着就要反了!而且一个个还信心十足,仿佛有鳌太师带着,他们杀进北京,砍死康熙,把吴三桂捧上皇位,那简直就易如反掌。 可坐在银安殿宝座上的吴三桂,这会儿却是有苦说不出……如果鳌拜这会儿真的在五华山上藏着,吴三桂心里也就不苦了。 有鳌拜辅佐,还有训练精熟的数千狼筅骑兵,吴三桂还真不怎么怕八旗天兵了。 可问题是他家真没鳌拜啊! 可是偏偏有一个混帐王八蛋造的谣,非说那个跑出北京城的鳌拜溜到云南投平西王府了……更加可恨的是,怎么荒唐的谣言,大家居然都信了! 不仅朝廷派到云贵的鹰犬们都相信了,甚至连吴三桂手下那帮“反来反去大终臣”们也都信了。这些人他们一个个可高兴了,全都摩拳擦掌,准备跟着吴三桂和鳌拜反了。隔三差五还有人跟吴三桂这边打听:鳌太师安否? 而吴三桂遇上这些人,都会发出严正声明:他家没有鳌拜! 可问题是,他说没有,手下人不信啊! 不仅不信,而且那帮造反专家还自行脑补出一堆更离谱的谣言,都说在五华山或是昆明城北大营见着疑似鳌拜的“白胡子金刚男”了。 看来鳌拜正在帮助平西王练兵呢,兵练好了就造反! 而吴三桂因为担心朝廷会听信谣言讨伐他这个终臣,所以就不得不加紧训练军队和储备粮草军需……由于鳌拜来投得谣言也在军中流传,所以昆明城北大营的军队这些日子训练起来特别卖力。一个个都打起了十八分的精神——有鳌拜带着大家打八旗兵,大家能没干劲吗?好好反上一次,以后得了天下,子子孙孙都有好日子过啦! 而平西王麾下兵将的干劲,又反过来证明鳌拜就在吴三桂家里……看看,这兵都练得快赶上当年的老八旗了,摆明了就是鳌拜在帮忙练啊!平西王哪有那能耐?有那能耐早当皇上了。 所以这一次有鳌拜帮忙,平西王当皇上的事儿稳了! 所以无论吴三桂怎么辟谣,人家就是坚决相信鳌拜就在吴三桂家里,这可真是跳进滇池都洗不干净了。 而更让吴三桂头大的是,云南周围的贵州、广西、四川的军头们也相信鳌拜已经投靠了吴三桂,所以趁着过年的机会,都轻车简从跑来昆明打听“反情”了…… 这帮家伙在参观了昆明城北大营的训练情况后,都相信鳌拜就在昆明了!回到五华山上就按捺不住一颗颗“造反之心”了,直接撕掉伪装,开始劝反了! 而陪同吴三桂招待这帮“反贼”的平西王藩下的将领谋臣,也都兴奋不已,大声附和。有几个都已经东张西望找黄色的纺织品了……黄袍加身的戏码,大家都是知道的。 眼看着吴三桂就要被一帮造反专业户给逼反了,他的次子吴应麒脚步匆匆地从大殿外头进来,也不理那些想要巴结他的将领,直接凑到吴三桂耳边一阵嘀咕。然后就看见吴三桂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冲着大殿内的众人抱了抱拳,说:“家中有事,少赔了!应麒,替我招呼一下。” 说完这些,吴三桂就拎起袍子,一路小跑着出了银安殿。 而底下那么多人看见这一幕,就都明白了——一定是鳌拜有请,估计是商量造反的事儿! 要不然在如今的云南,还有谁能让平西王一路小跑着去相见?一想到鳌拜确定无疑就在吴三桂家里,大家伙就都放心了…… …… 吴三桂出了银安殿后,也没心情坐什么滑杆小轿,直接让手下把马给牵来了,然后就在一群王府护卫的簇拥下,就小跑着下了五华山,奔到了五华山西面的王府别院安埠园内。 安埠园说是吴三桂修身养性的地方,同时也是陈圆圆居住的地方。 园子里面有湖有岛有假山,还有一座高达五层的藏书楼,称“万卷楼”,号称藏书万卷。吴三桂这两年闲下来的时候,就喜欢和陈圆圆一起在万卷楼里面读书和听书——由陈圆圆负责读,他负责听,有时候还会枕着陈圆圆的大腿听。 不过今儿吴三桂来安埠园并不是为了听陈圆圆说书,而是为了一个败坏他闺女名节的谣言——居然有谣言说吴三桂把他和陈圆圆所生的宝贝女儿阿珂嫁给了朱三太子! 这谣言传得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之前说鳌拜千里迢迢来投奔他吴三桂已经够离谱了! 他和鳌拜又没什么过命的交情,鳌拜凭什么千里迢迢来投?就算鳌拜来投,他吴三桂也不会接受啊!他吴三桂又不想造反,他只是想当一个手握重兵,随时可以造反抢了康熙半壁江山的大忠臣! 而现在,这个鳌拜来投的谣言还没辟干净,又来了一个吴三桂嫁女儿给朱三太子的谣言。他吴三桂的女儿嫁不出去吗?为什么要嫁给朱三太子?有什么好处吗?难不成他吴三桂还想勾结鳌拜一起拥立朱三太子来反清复明? 这事儿……好像成功的可能性还蛮大的! 可问题是,吴三桂手里面既没有鳌拜,也不知道朱三太子在哪里? 整个就是一让谣言陷害的冤大头啊! 等以后人家再形容被冤枉的时候,就别说什么“比窦娥还冤”了,窦娥哪有他吴三桂冤呢?以后谁再被人冤枉,干脆就说“比吴三桂还冤”吧! 更惨的是,吴三桂发现自己的冤还没法伸了……现在那个康熙小皇帝就是怀疑他收留了鳌拜,就是勾结了朱三太子,就是想要造反夺大清的江山。而且这还不仅是康熙这个小昏君和他手下的奸臣这么认为,连云南、贵州、四川、广西这边的文武官员还有平西王藩下的壮士,现在也都觉得他平西王吴三桂要造反! 这个冤怎么伸?这个理儿又能上哪儿去说? 难不成还真的起兵伸冤?一股脑杀进北京城去找康熙皇帝当面讲道理? 当这个起兵伸冤的念头在吴三桂的脑海当中浮现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到了万卷楼所在的院子外,还没下马,就听见了几个人在那里争吵。 “姨奶奶,爹爹,世琮大哥,你们可别骗我……我也姓吴啊!现在满北京都知道鳌拜来了咱家,还知道我爷爷把我阿珂姑姑嫁了朱三太子!” “胡说!一派胡言!” “谁把阿珂嫁给朱三太子了?你阿珂姑姑还好好的在家呆着呢!” “就是啊,咱家也没鳌拜啊!” “什么?没有鳌拜?那我阿珂姑姑也没有嫁给朱三太子?” “没有,没有的事儿! “都是谣言,这谁说的?” “哦,鳌拜到咱云南的事儿好像是王辅臣的儿子王吉贞捅到北京去的。另外,云南巡抚李天浴也上了折子,报告了鳌拜来咱家的事儿和我姑姑嫁给一个王永康的叫花子的事儿……还说那叫花子就是朱三太子!有没有这事儿?” 当吴世珏问起王永康和吴三桂女儿的婚事时,院子里面的几个人都哑巴了。 这事儿是真的,而且还是吴三桂吃的一个哑巴亏。 虽然嫁出去的那个并不是吴三桂的亲闺女吴阿珂,但是该办的领养手续,吴三桂可一点没落下……那个被吴三桂紧急收养的丫鬟,在平西王府的家谱上登记的就是郡主格格! 而且吴三桂把这个便宜女儿嫁出去的时候,也给足了嫁妆,标准和亲生女儿出嫁是完全一样的。 吴三桂还给北京的朝廷上了题本,保举王永康那个叫花子当了正三品的参领(平西王府参领),虽然是空头的,但官位和俸禄一样都不缺。 最后,吴三桂还给江苏巡抚玛祜写了封信,请他帮忙在苏州替自己的女儿女婿找个好房子,再买土地让那两夫妻收租。 虽然吴三桂的事儿办得挺漂亮,但是心里并不痛快——他老人家摆明让人宰了一刀,心里能痛快才怪。 所以吴三桂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自己这个好女婿一面,也没让他留在云南,而是远远打发回了苏州。 当然了,找人做掉这个王永康也不是吴三桂的行事风格。传出去也有损他老人家“有小节而无大义”的形象——他都已经把大义丢了个干干净净,如果小节都不要了,谁还跟他混? 可这个为了保住小节而不得不捏着鼻子吃下去的亏,居然也成了奸佞小人陷害他吴三桂的证据了! 想到这里,吴三桂都快给气炸了,翻身下马后就跟打冲锋一样的冲进了一道月亮门,出现在万卷楼旁的一座八角亭子外。 而吴国贵、吴世珏爷俩就站在一座在亭子里面一个衣着素雅的妇人旁边。这妇人已年届不惑,徐娘半老,但却风韵犹存。这妇人,当然就是那个让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红颜”陈圆圆了! 看见吴三桂冲进来,陈圆圆连忙站起身,向着吴三桂盈盈一福,又冲着吴三桂嫣然一笑,已然是百媚横生。吴三桂看来连一把老骨头都有点酥了,一肚子的火气也熄了大半。 吴国贵和吴世珏两人也走出亭子,向吴三桂躬身行礼。 吴三桂挥了下手,然后就快步走到亭子里面,在陈圆圆身边落了座。吴国贵、吴世珏爷俩则在亭子外头毕恭毕敬地站着。 “世珏,到底怎么回事儿?”吴三桂看着风尘仆仆的养孙子吴世珏问。 吴世珏没有回答吴三桂的提问,反而问了这老汉奸两个问题:“爷爷,鳌拜真的不在咱家吗?朱三太子真的没当上您老人家的女婿?”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吴三桂都快无语了,“这谣言哪儿来的?完全是在胡说八道!鳌拜根本就不在云南!老夫也没把女儿嫁给朱三太子。” 吴世珏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又追问道:“那……鳌拜躲在哪里?贵州还是四川?朱三太子和爷爷真的没有联络?那个叫王永康的……” 吴三桂气哼了一声,打断了吴世珏的提问,然后又道:“鳌拜不在我这里,至于他是不是躲在四川或是贵州的什么地方,我也不得而知。而且我和朱三太子压根就没有联络!那王永康……唉,就是个落魄的故人之子,当年老夫和他爹都在关宁军中为将,颇为投机,结了指腹为婚的儿女亲家。谁知道后来王家破落,老夫和他们也失了联络。知道几个月前,这王永康才拿着老夫和他爹所订的婚书找上门来。 老夫不忍见他落魄,就收了个丫鬟当养女,又陪了份嫁妆嫁了过去,还给他保了个参领的官,打发去苏州了。” “这下可遭了!”吴世珏一下就急了。 “怎么了?”吴三桂皱着眉头问,“老夫嫁个养女难不成还犯了天条?” 吴世珏点了点头:“爷爷,皇上已经任命康亲王为钦差大臣,将要带王忠孝等人以护送耿精忠归藩为名,下江南去捉拿您的女婿王永康了……而且还要把他当成朱三太子给捉了!” 第一百零六章 当东林党加上李自成? 安埠园,万卷楼。 大清平西王吴三桂这个时候正和自己手底下的四大军师——方光琛、郭壮图、刘玄初、汪士荣等四人,还有他的两个儿子吴应麒和吴国贵,以及孙子吴世琮等人,一块儿在闭门读书。拜读朱三太子所著的《天下为公论》! 这本书是吴世珏从北京带回来的,本来就只有一本,但吴世珏在四川叙州府富顺县的“盐庄”上歇脚的时候,又让盐庄的管事、账房一起帮着抄了七八本。所以现在吴三桂等人得以人手一册,学习朱三太子的主义了。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吴三桂才放下书本,摘下老花眼镜,扭过头问吴世珏:“世珏,你这书哪儿来的?” “爷爷,这书是王世凯给我的。”吴世珏回答道。 “王世凯?”吴三桂想了想,问:“那王世凯和小菟的婚事妥了?” “妥了,”吴世珏说,“借了世子爷的一个好朋友,名叫杨起隆的北京外城大混混的名头,暂时算是杨小菟了,和杨起隆的妹子一起嫁给了王世凯。二女侍一夫,当然了,小菟是大老婆。” “大混混?”吴三桂眉头一皱,“不就是地痞吗?” “不不不,”吴世珏摇摇头,“爷爷您有所不知,如今北京周遭情况不好,到处都是因为满人圈地而失去家园田土的百姓,其中相当部分都在运河两岸讨生活,极其悲苦。” 吴三桂叹了口气,低声道:“亡百姓苦,兴百姓苦啊!” 吴世珏说:“爷爷您说得没错,如今满人当道,天下皆苦……连天子脚下都赤贫遍地。有许多心有不甘前朝的遗臣许是看到了什么机会,就转行成了混混。他们或是开设罗教斋堂,或是创帮立会,一边把持漕运上的生意,一边又在北京外城欺行霸市,当然也做一些比较正经的买卖,譬如开青楼、放高利贷什么的,有些混得好的还黑白两道通吃。 这个杨起隆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不仅和咱们的世子爷关系匪浅,还和平、靖二藩的世子爷交好,甚至还搭上了裕王的线,成了替裕王收账敛财的‘王商’,还在东堂子值房里兼了差。 家里的买卖也不小,除了放账收债,还在皮条营胡同设了堂口,开了赌馆,还拿了八大胡同里面许多青楼的暗股,又倒腾各种古玩字画和南边运来的西洋玩意儿,专门赚八旗子弟的钱。” “竟有此事!”吴三桂皱起眉头,“那帮八旗子弟怎么那么不学好?” 吴世珏哼哼道:“八旗子弟也是人,富贵之后一样会贪吃贪玩……读书习武多苦啊?哪有吃喝玩乐开心。” 吴三桂还是有点不相信,哼了哼道:“那是你们,人家八旗子弟能和你们一样不学好?” “爷爷,”吴世珏不服啊,“那些八旗子弟哪儿能和我比?要比真功夫,我至少能打遍半个北京城!” “行了,世珏,你就别吹牛了!”吴世琮在旁插嘴道,“既然王世凯已经娶了小菟妹子,那他是不是该向着咱们?” “那当然!”吴世珏压低了声音道:“王世凯说他和他爹现在潜伏清营只是在等待机会反戈一击。现在他们已经得到了小皇帝的信任,被委以练兵重任,将来王辅臣还会出镇两广……只要爷爷能在西南举兵,他和他爹一定会起兵响应。” “这可太好了!”吴应麒一脸兴奋地说,“爹,两广地盘上已经有不少提督、总兵、副将是咱们的人了。如果王辅臣、王世凯再和咱一起反。那咱们也许可以一鼓而定江南半壁!” 吴世珏又道:“另外,那个杨起隆也和孙儿说,如果爷爷您能在云贵举起义旗,他愿在直隶率天地会弟子举事杀虏!” “天地会?”吴三桂问,“是干什么的?” “干造反的!”吴世珏道,“据说是写出这本《天下为公论》的那个朱三太子成立的,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反清复明均田地’为口号。要夺了鞑子的天下,然后建立一个君民共天下,耕者有其田,人人有饭吃的太平盛世!” “这个朱三太子不简单啊!”吴三桂嘟哝了一句,然后扭头看着自己的四大军师,这个时候方光琛已经粗略地看完了《天下为公论》,皱着眉头在那里盘算着什么。 看见吴三桂的眼神,他就思索着道:“王爷,您不觉得这本《天下为公论》很眼熟吗?” “是有点眼熟……”吴三桂点点头,“均田分地的主张看着有点像从李闯那里抄的。” “王爷英明,那的确是李闯的东西,”方光琛说:“而原君、原臣、原法的那些,看着有点像东林党的东西。” 方光琛是歙县人,早年间也曾经游学南都,和一帮东林后继称兄道弟,和黄宗羲、顾炎武等人都算旧相识,当然也听人说过那些“原君素王”的道理——当年东林党的主张说穿了就是皇帝少管事,天下由他们来把持。 可惜这帮人嘴炮一流,砍人不行,不像他们的欧洲同行嘴硬刀快! “这东林党的道理怎么和李自成的路数凑一起了?”吴三桂的女婿,四大军师中权力最大的郭壮图皱眉道,“王爷,这个天地会会不会还有李自成的股份?我可听人说了,当年在九宫山死了的不是真李闯,而是个替身……而湖广四川交界地带始终有李闯的余党出没。” 这个脑洞还是够大的! 吴三桂想了想,居然也觉得有可能,于是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另一个智囊刘玄初。 刘玄初也已经看完了《天下为公论》,看到吴三桂投来的眼神,马上就道:“事到如今,您必须得拿个主意了!” “拿什么主意?”吴三桂眉头紧皱,明知故问。 “当然是举兵起义的主意了!”刘玄初道,“王爷和朝廷误会已深,嫌隙难平,已经是欲为富家翁而不得了。之前一个鳌拜就已经说不清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写出《天下为公论》,并组织起什么天地会的朱三太子给您当女婿……” 吴三桂打断道:“玄初,你觉得那王永康真的是朱三太子?” 刘玄初摇摇头,拈着自己的山羊胡,思索着道:“那王永康多半不是朱三太子,但王爷您能说得清楚吗?王永康虽然不是三太子,您给他的也不是真闺女,真要查都是能查清楚的……如果有人说王爷真的将女儿嫁给了朱三太子,并且将他们藏了起来。而派去苏州的所谓女儿女婿都是掩人耳目的假货,小皇帝会相信吗? 另外,属下怀疑派去捕拿王永康夫妇的康亲王和王世凯,还会从王永康那里搜出几本《天下为公论》和什么朱三太子的信物!” “什么?”吴三桂一怔,“玄初,你的意思是……王辅臣父子有问题?” 刘玄初点点头:“王爷难道不觉得他们在给王爷设局吗?” 吴三桂当然已经觉察出不对了——他在北京城是有不少耳目的,已经查探出王吉贞揭发鳌拜入滇的事儿了! 这明摆着是栽赃陷害! “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吴三桂脸色阴沉,似乎有点恼怒,“本王待他们可不薄啊!” “爷爷,”吴世琮这时候插嘴道,“他们的心思和今儿在银安殿上来给您拜年的那些人是一样的!都不想再跟着大清朝混了……大清终究是八旗子弟的天下,咱们汉人干得再好,也不过奴才走卒,用得上的时候还好,一旦用不上,那可就要卸磨杀驴了!而现在,磨已经拉完了,马上就要杀驴了!” “世琮大哥说得对,”吴世珏也重重点头,“爷爷,反了吧……大清忠臣咱已经干不下去了!别的不说,光是这个鳌拜,您就交不出来!您交不出鳌拜,就算把自己交出去,这个富家翁也当不踏实,何况还有个朱三太子?” “好一个王世凯!”吴三桂哼了一声,“这是要把老夫往绝路上逼吗?” “爷爷,”吴世珏摇摇头,一脸兴奋,“那不是绝路,而是一条登天之路。孙儿在北京待了好几个月,目睹了如今旗人子弟的种种颓废,他们早就不复昔日之勇了。而且旗人的宿将名臣也凋零殆尽,只余鳌拜、岳乐之辈。而鳌拜还在爷爷您的麾下!” “老夫哪有鳌拜?” “爷爷,您有!”吴世珏说,“王世凯还让我转告您:如果皇上觉得鳌拜一定在平西王治下的云南,那么平西王府里最好真有一个鳌拜!” 吴三桂又是一愣,旁边的智囊刘玄初忽然大声道:“王爷,那王世凯说得没错……您还是把鳌拜认领下来吧!” “把鳌拜认下来?怎么认?”吴三桂也知道现在有鳌拜比没鳌拜有利,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认,“总不能给朝廷上个奏疏说鳌拜就在平西王府吧?” “这倒不必。”刘玄初笑道,“王爷只需要找个长相和鳌拜相似的人在平西王府和城北大营中出没,让人看见即可。现在明明没有假鳌拜,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若是有个假的,还不得传成个真的? 有了朱三太子的名分、鳌拜的威名、王氏父子和天地会当内应和各地汉人将帅的响应,再加上《天下为公论》的道理,王爷还怕这个反造不成吗?” “可是这个《天下为公论》只有咱们几个看过,别人又不知道。”吴三桂继续向自己的智囊问计,听他的话语,似乎已经下了造反的决心! “这事儿好办。”刘玄初眉飞色舞地道,“王爷让人多印一些,拿到市面上悄悄散发。然后王爷再颁布令旨,让各地衙门都张贴告示,宣布禁止《天下为公论》此书……为了让大家知道这书坏在哪里,还可以在告示当中指出‘天下为主君为客’是造反,‘均田分地’是抢钱。 另外,王爷还可以把这书册发到下面的衙门、学校,让底下人先认一认,这样才方便禁止!” 还别说,刘玄初这个军师的脑瓜子就是好使! 吴三桂叹了口气,“玄初,你的主意很不错……不过还有个难题!吾儿应熊还在北京为质,如之奈何?” 听见这话,吴应麒、吴国贵、吴世琮、吴世珏都有点皱眉……不就是一个儿子嘛,没了就没了,有什么打紧? “王爷,卑职倒有个主意!”吴三桂的“四军师”汪士荣这个时候站了出来。 “哦,士荣有什么锦囊妙计?”吴三桂赶紧追问。 “王爷,不如用将计就计之策,把世子爷和大队的八旗兵、绿营兵一股脑都骗到四川或是贵州,然后来个卷包烩!” 吴三桂拈着胡须,思索了一会儿,道:“将计就计?老夫明白了,老夫不等他们把兵练好,就先装个病危,让应熊和公主来云南主持藩务,到时候小皇帝一定会派出大军以护送之名压境。然后老夫就他来一个……” 说着话,吴三桂就做了一个杀人的手势。 “王爷英明!”汪士荣挑起了大拇哥,“只要小皇帝敢派八旗兵来,无论是入川还是入黔,王爷您都稳操胜券。” 吴三桂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可是小皇帝挺机灵的,会中计吗?” 康熙机灵吗?汪士荣心想:看着挺冲动的! “王爷,卑职有一计。”刘玄初这时已经有妙计了。 “玄初,你有何妙计?” “王爷还记得卢一峰吗?”刘玄初道。 “那个曲靖知府吗?”吴三桂皱起眉头,“他前一阵不是得病快死了吗?” “王爷,他不是真病,而是装病!”刘玄初笑着说。 “装病?”吴三桂一愣,“为什么?” “王爷难道忘了?”刘玄初说,“前一阵北京那边传来消息,说卢一峰把鳌拜入滇的消息透露给了王吉贞,致使王吉贞逃入京师,让皇上知道了鳌拜在云南的事儿。” “他是冤枉的。”吴三桂皱着眉头说,“王吉贞早就去北京了。” “但他不知道,所以他害怕啊!”刘玄初说,“他害怕王爷降罪于他,所以躲回大理老家装病了。咱们正好给他安排上一场诈死潜逃,遁入京师……再由他将王爷因为忧惧悲愤而得病,病势沉重的消息报告给康熙。” “忧惧悲愤?”吴三桂问,“本王何忧何惧?又为什么会悲愤?” “王爷您的女儿女婿被害,能不悲愤吗?”刘玄初笑道,“耿继茂、尚可喜相继失势,王爷能不忧惧吗?王爷如果一病不起,而藩中又有人想……” 说着话,刘玄初就望了一眼吴应麒,没有再往下讲。不过吴三桂已经完全明白了,如果他一病不起,而平西藩中诸将又在鳌拜的带领下起了拥立吴应麒,并且保着朱三太子、朱三太孙造反的心思,康熙皇帝还能坐得住吗? 想到这里,吴三桂就放声大笑起来,“刘军师,你真是本王的刘伯温呢!劳你走一趟大理,去请卢一峰来五华山一聚!” …… 当吴三桂终于下定决心要反清的时候,那个把他坑成鳌拜保护人和朱三太子老丈人的王忠孝,正陪着他的大贵人福全在正阳门外逛街。 两个人都穿着便装,一前一后在拥挤的人流当中挤来挤去。感受着康熙初年老北京城浓郁的年味儿。现在正是北京城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各处庙会都已经开场,一直要闹到元宵上灯才算完。 虽然康熙皇帝让他尽早出发,但是大清朝对“尽早”的理解和后世是不一样的,康熙是在康熙八年十月份和他说“尽早”,王忠孝一行人如果能在康熙九年春节后出发,那已经算是“很尽早”了。 得了旨意就走那是不可能的,又不是六百里加急……那可是钦差大臣出京办事儿,而且正差还是康亲王杰书!不得好好准备一下,然后再过个大年,正月十五吃完元宵能走就不错了。 真要走得急了,地方上都来不及准备招待,怠慢了王爷,那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而对王忠孝来说,在北京多留两个月也是很必要的。因为他这一次南下事儿太多了,为国为民为福全,一大堆的事儿要办,许多事情还得两头办,北京这边办一点,然后才去两江再办。比如……帮助瑞信堂开展“选官贷”业务。 什么叫选官贷? 这个选官贷就是为大清朝在京铨选或是在地方上候补的官员提供的高利贷! 之前王忠孝的好哥哥王吉贞就推荐王忠孝借这个选官贷去买个侍卫,不过王忠孝运气好,一到北京就遇上了福全这个大贵人,所以就用不着借高利贷了。否则,他想当上侍卫起码得背个几千两阎王债! 当然了,对于内务府正白旗汉军出身的王忠孝而言,几千两的选官贷压根不是什么问题。而且说是高利贷,杨起隆、袁林静这号放阎王债的也是会给他优惠利率的……这帮人都是看人议息的。 他们真正的盘剥对象,并不是旗员,而是在京铨选的汉员,因为他们才是大清朝廷真正的“奴官”,是大清官场的奴隶…… 第一百零七章 大清狗官 裕王福全一边逛着街,一边还在津津有味地打量着王忠孝的小妾杨小环。他今儿和王大头一块儿来正阳门外,一多半的原因就是为了小环这样的小N妈。 这个小环多好啊!比福全府里的奶妈可有料多了,如果养个这样的在家里,一定不会没有奶喝! 福全还听说这个杨小环也练过撂跤,经常陪王忠孝玩摔跤,想想都来劲儿。和这样的妞撂跤,不管输赢都高兴啊! 这位福大爷还听说杨起隆的好妹妹挺多,大部分都和杨小环一样丰腴……他正想着要和王忠孝当连襟的时候,郭金宝和王忠孝的声音就来了。 “福大爷,瑞信堂到了!” 这小子也不学好……王忠孝明明已经给他安排了绿营新军中军的差事,可他偏偏不乐意,非得厚着脸皮在粘杆处混日子。还说什么粘杆处离贵人近,容易升官。 后来被王忠孝逼得没办法,干脆把自己的老爹火药郭推出去当挡箭牌,让火药郭郭德全当了绿营新军中军的火器参将,还让自己的老爹收了的他的大舅哥李吉祥当徒弟……什么传儿不传女的,都不管了! 配置火药的活儿又脏又累,谁真乐意学?有那功夫,还不如帮陪王爷去八大胡同行善积德呢…… 裕王福全抬头一看,顿时就是一愣,脱口而道:“哎呀,怎么那么多官呢?今儿什么日子?怎么那么多官都到瑞信堂门口排队了?” 原来在由杨三茶馆和附近的两排房子一并改建而成的瑞信堂门外,这个时候正有一大群的官员在排队。 “那么多官在排队存钱?这些都是……都是私通鳌拜的官儿?”福全接着又道。 他那张嘴也就是在康熙、鳌拜、布木布泰三个人跟前的时候有把锁,只要他们仨不在,那就是想啥说啥的主儿,这会儿直接就胡乱嚷嚷开了! 结果一大群正排队的官全扭过头来看他了,有几个还怼上了。 “你个小孩哪儿来的?你怎平白诬人清白?” “就是,你家大人不管管?” “是啊,景某高中之后一直在京铨选,怎么可能是鳌拜的奸党?” “张某也是康熙六年的进士,在京铨选至今,连鳌拜的面都没见过……” “唉,你们还是进士,朱某只是个举人,三科不中,在京拣选数年,不知何日是个头啊!” “姜某也是举人,在京拣选已经九年了,苦啊……” “我也在京拣选八年了……” 一帮大清官刚开始还怼了福全,可没一会儿就开始诉苦了。 而这时候福全、王忠孝才看清楚这些官都是些芝麻绿豆,大多是七品、八品的,也有几个六品官,甚至还有一些是穿着举人官服的。 这些官一看就倒霉,肯定没什么钱,官服的材质自然很差(清朝的官服通常是自己准备的),陪着他们排队的跟班也不多,大部分官都是形只影单的。 其中几个看上去还面有菜色,体态消瘦。这年头大清朝还没流行洋药,这副模样的官不是有病,大概就是经常吃不饱吧? 郭金宝这个老北京笑着凑到了裕王福全身边,一脸鄙夷地指着那群落魄官儿道:“王爷,这些都是在京等候铨选、拣选的芝麻绿豆,应该是来瑞信堂借高利贷的。” “哦,原来是一群穷官啊,晦气!”裕王福全显然也瞧不上这群来瑞信堂借贷的官,骂了一句之后,就晃着身子往瑞信堂里头走去。 跟在福全身后的几个王府护卫马上如狼似虎般冲在前头,挥舞着手里的拳头吓唬那些穷官道:“闪开,闪开……好狗不挡道!这是王爷!谁要冲撞了王爷,这身官皮就别要了!” 那群官一听福全是王爷,再看看福全的气质和跟着福全的王忠孝的卖相,一个个全矮了半截,都跪在积雪都还没融化的地面上给福全叩头请安。 被人骂成狗还那么低三下四,这个狗奴才相……也别和宋朝的文官比了,和明朝那些动辄就给打屁股的官相比,那也差太多了。 不过已经到大清快两年的王忠孝,其实是很理解这些狗官的难处的。 宋朝的官有高薪养廉,明朝的官有很大的免税特权,所以有不少投献寄进的收益,都是有钱的主儿。 而清朝的官,准确的说是大部分的汉员狗官,就是一个字儿——亏! 真是当狗有风险,入仕须谨慎! 现在还是康熙初年,大清朝还没怎么开捐班,所以这些官都是有功名的,不是进士就是举人——根据清朝初年的制度,举人只能参加三到五次会试(远省三科、近省五科),考不上就只能参加吏部拣选碰运气。 而那些特别走运中了进士的,虽然都能授官,但有官不等于有缺。大部分中了进士的官都得经过漫长的候选和候补,最后才能得到一个实缺。 这个候选(拣选)和候补是两道关口,其中京官只需要候选(拣选)即可,选上就有缺了。但是京官清苦,对于在北京没门路没产业的汉员尤其如此。 而地方官则需要先由吏部铨选(拣选),选上可以得一个候补官,然后再去地方上继续等。 据王忠孝所知,眼下大清朝的正经进士出身,从高中到补上个县令,平均耗时八年! 八年啊!抗战都胜利了,这帮清朝的进士就在等一个县令的缺……当然了,八年等个县令好像也挺值,但是根据清朝的制度,候选、候补官都是没有俸禄的。 更惨的是,候选得在北京候,候补得去省城候。 北京什么开销?省城什么开销? 而且当官有当官的体面,各种交际,各种迎送,各种应付,都是要花钱的。 而当了官也不再去打工,一个进士及第的候选官去通州运河码头上扛大包能像话吗?工都不给打,要饭就更不可能了……堂堂朝廷命官去要饭,那丢得可是朝廷的体面。 另外,好不容易捞到个缺也不等于就能安安稳稳一辈子。 因为大部分官职都是有任期的,短则三年俸满(到期了),长则五年俸满,俸满之后又要回京铨选……又没钱拿了! 除了到期俸满之外,还有死老爹、死老妈后回家当三年孝子的问题。守孝是没俸禄的,守完孝起复后,还得再去回京铨选……还是没钱拿! 再铨选选上地方官后,还得再去候补……继续没钱拿! 没钱怎么办?当然就得借高利贷了。 这种高利贷在北京这边就称为京债。 所以大清朝的这些进士、举人出身的汉员,如果不是家里特别有钱,或是有背景有门路,或是考得特别好,中个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想要赚到大钱那是真的难,一不留神这个贪官就能当亏了。 贪官当亏了的事儿在别的朝代许是个笑话,但是在清朝那是经常会发生的。到了清朝中后期官员泛滥,实缺更加难得的时候,甚至还有当官当到饿死的事儿发生……那叫一个惨啊! 不过大部分当亏了的官,也不是因为候选、候补时借债吃饭过日子上,而是亏在借高利贷行贿走门子上。 在大清朝的官场上,借贷行贿买缺儿,上任后贪污还债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了。大部分没什么背景,也没考得特别好,也没遇上贵人的汉员,想要早一点补上缺,大多得走借高利贷买缺的路。要不然候选、候补的年头就太久了——从高中进士到当上知县的八年,那可是个平均数! 而且这还是进士官,如果是举人当官,想要不花钱可就太难了。 但是借高利贷买缺是有风险的,因为在北京只能买到候补道缺,到了地方上还能不能买到中意的实缺就不好说了。 另外,就算买到了好缺,也保不齐当没几天家里的老人没了,那就得回去当孝子了,之前买缺的银子就都打水漂了。 而这么一伙欠了一屁股高利贷,每天一睁开眼就有多少利息滚上来的大清官,想要当个清官,条件也不允许啊! 而给这些在京铨选的汉人官员放京债的资本,则大多来自旗人权贵……当然了,权贵本人一般不会出面,但是最后分钱的时候吃大头的,一准是他们。 这事儿说得透一点,就是大清朝的旗人权贵在已经吃到了大部分官场油水的情况下,也不放过分给汉人官员的那一部分,利用金融手段和制造官场内卷,再狠狠刮一笔汉人官员的油水。 如果让整个官场上的汉员合在一起,每年出一份财报,即使不亏本,净利润也不会太高,整体而言,就是一群“官白劳”。 而就是这种一不留神就能当亏掉的“官白劳”,也因为供求关系和汉族知识分子的出路太少,变成了香得不得了的香饽饽。 不过在王忠孝对于大清朝这种欺负和盘剥汉员的陋习那是没有什么意见的……看看,连贪官都能给你当亏了,这样的朝廷要它干嘛?这还能不革命吗? 革了命……欠得高利贷不就不用还了吗?所以在革命发生之前,是不是应该多借一点是一点啊? 想着借钱不还的好事儿,王忠孝已经陪着裕王福全一块儿进了瑞信堂的大厅——就是原来的杨三茶馆的大厅,现在改造成了个钱庄大厅的模样,搭建了一排既高又坚固的柜台,柜台上还竖着枣木的栅栏,每一根都有碗口粗细。通往柜台里面和二楼的口子都按上了包了铁皮的木门,一看见非常坚固,还有拄着齐眉棍的壮汉守着门口。 王忠孝陪着福全进入瑞信堂大厅的时候,这里头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每个柜台前头都站着一个正在办业务的候选官或是候选举人,大多愁眉苦脸的,一看就是没借到银子。 杨起隆、袁林静和王三顺他们三个掌柜的,一早就来了。这会儿听手下报告说王爷驾到,全都下了楼来迎接,看见福全就要下跪,正在办业务的“官白劳”们也都感觉到来了贵人——他们都知道瑞信堂背后那是裕王福全!所以这会儿都要给福全福大老板下跪……这买卖你看,主顾给店家下跪,真也没谁了。 不过福全不愿意和他们多纠缠,一个健步就窜上了楼梯,然后风风火火地就上了二楼。王忠孝、杨起隆、袁林静、王三顺、郭金宝他们也马上跟了上去,全都上了楼梯,然后就听见咣当关门的声音。 瑞信堂的二楼是账房,福全、王忠孝等人爬上去的时候,就听见一阵吧嗒吧嗒的拨动算盘珠子的声音。 福全问了一声:“还在算账呢?都过年了,也不歇一歇?” “王爷,咱们放账的,年关之前是最忙的,况且咱又是新开张没多久,今年还是头一个年关,不得好好算算?” 回话的是杨起隆,现在瑞信堂一共有三个大掌柜,杨起隆、袁林静、王三顺,其中杨起隆最大。而且他也放老了高利贷,手底下养着一群算账的、收账的,经验丰富啊! “王爷请。” 杨起隆一边回话,一边将裕王请进了一间宽敞的会客厅。 落座之后,裕王又问:“去年赚了多少?算好了吗?” “王爷,决算还没出来。”杨起隆笑道,“不过去年咱们瑞信堂可没赚着什么钱,倒是收了二百四十多万两的储。” 二百四十多万两的储,其实就是二十四多万两的贿,只不过账面上是别人存在这里的! 王忠孝担心裕王不明白杨起隆的“没赚钱”是什么意思,赶紧跟着解释道:“王爷,那二百四十多万都是长期存银……而且银号都不用给利息,放出去一年赚个一成利,也能有二十四万利润。不过现在放出去的款子,明年才能收利息。所以今年就没赚着什么了。” 福全满意地点点头:“知道,知道……对了,咱们的银子都放给谁?收得回来吗?” 杨起隆笑道:“回王爷的话,目前咱们的银子大部分都放给在京铨选、拣选的官员和举人。不能保证都收回来,但是利钱重,还是利滚利,即便坏掉一点,打总账还是能赚的。” 杨起隆当然没说实话,瑞信堂现在的买卖何止能赚,简直就是赚嗨了! 他现在傍上了裕王,又是粘杆处的官,绝对的消息灵通人士,只给有机会选上的官放贷。而且利钱只是给候选官放贷所能得到的一部分收益,另外一部分收益是通过“派出家人”获得的。 所谓的“派出家人”,就是由债主派人跟着“官白劳”去上任(家人的名额也可以直接卖掉),然后接着“官白劳”的官威疯狂敛财!等惹出麻烦了,“家人”就来个人间蒸发,背锅的还是“官白劳”。 而这部分收益,就不用给福全报账了,就由王忠孝、观音保、杨起隆、袁林静、王三顺他们五个人分账! “你之前不是说要放账给做漕运买卖的商人吗?”福全问,“现在怎么都放给当官的了?” 杨起隆早就在等这一问呢,当下就笑着道:“王爷有所不知,这跑漕运的商人,都是在东南进货,在北京发售的。办货的时候才需要借债,到了北京把货一卖,就该还钱了。所以要做漕运商人的生意,咱就要在扬州、苏州、杭州开设分号……在扬州、苏州、杭州放账,在北京收账。与此同时,还能开展汇兑业务,帮着商人和官员们把银子汇往东南或是汇回北京。” “王爷,这可是好买卖!”王忠孝赶紧鼓动福全道:“东南本身就有钱,扬州有盐商,苏州、杭州自古就盛产丝绸,另外江南还有四大织造,每年的流水也是一大笔钱。如果盐商和四大织造能存一部分钱进瑞信堂,那可就不是二百多万,而是四五百万甚至上千万了!” 袁林静是从扬州来的,他当然想来个衣锦还乡,也别在北京和杨起隆这条地头蛇拉扯,这会儿也笑着说:“王爷,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据我所知,东南商场上借钱的利钱很高,一年收息两成算是很低了。而咱们瑞信堂就算一成半也能赚不少!” “是吗?这可挺好啊!”福全笑道,“王大头,你怎么看?” “我吗?”王忠孝笑着说,“王爷,我听说吏部有不少两江的缺要往外放……要不您今儿就当一回贵人,从来瑞信堂借贷的官员中挑几个放去两江做候补知县,这样袁二哥到了东南,也好有人照顾。如果有漕商敢赖账不还,也能有人帮着讨要。” 王忠孝又道:“另外,瑞信堂开在东南的分号,也可以设成粘杆处东堂子衙门的分支,一边同四大织造一起为皇上当耳目,一边为王爷您赚钱。” “好!”福全一拍大腿,“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了。对了,大头,你现在就去挑几个等待铨选、拣选的官员和举人,让他们来见本王,如果本王觉着还行,就给吏部打个招呼,安排他们放两江。” 王忠孝大喜道:“王爷,那您可真是他们的大贵人了!” 第一百零八章 朱三太子,我们一起去起义吧! “卑职四川保宁府文林郎景川请裕王爷大安!” “卑职湖南长沙府文林郎张景科请裕王爷大安!” “卑职浙江绍兴府举人王胜明请裕王爷大安!” “卑职河南开封府举人朱诩请裕王爷大安!” “卑职山西太原府举人姜子翔请裕王爷大安!” 瑞信堂二人,一场遇贵人后给贵人磕头请安的仪式正在进行,这五个幸运官是王忠孝亲自从瑞信堂门外排队的几十个来办“选官贷”的大清候选狗官中选出来的。 这几位看着都挺健康的,年纪也不大,最主要的是家里面的爹妈也都不老,身体都硬朗——放“选官贷”最要紧的就是看这个候选官的身体和家庭状况。年轻力壮的优先,家里头父母双亡或是父母都还年轻的上佳。 要不然官员死在任上,或是官员遇上守孝的倒霉事儿,这个“选官贷”就很可能要变成不良贷款了。 所以那些年老的,病病歪歪的进士、举人,通常会遇到告贷无门的窘境,只能在同乡同年的接济下在北京城苦等,其中的进士等上几年,总还是能授个官的,除非自己死了或是家里的老人掐着点过世…… 至于举人,那可就不一定,他们是拣选,拣着了就有,拣不着就扔吧。 不过无论是进士官还是举人官,大部分清朝的汉员(六七成的样子)的仕途都会止步于初仕官——也就是一辈子没得升,而没得升官也不等于可以端着大清朝的铁饭碗混吃等死。 因为大清朝的汉人官是没有铁饭碗的,清朝官员的俸禄是跟着职官定的,没有职官就没有俸禄。和品级、散官衔都没关系。 别人以为他们做官了,端上了金饭碗,其实他们是临时编! 许多人俸满之后,就只能带着一肚子的辛酸苦楚回家养老了——八年候选加上五年俸满就是十三年了,如果三十多岁高中差不多也奔五了,身体差一些的也就算完了。 当然了,旗人官是有铁杆庄稼的,而且他们之中的许多人还有世职,要混个差事也容易,什么拜唐阿、笔帖士的一大堆,在旗丁数量稀少的康熙朝,再不济当个八旗步甲。 一个步甲一个月起码也有二两俸银,一年有四石八斗禄米——这还是“坐粮”,在家坐着就有了!如果要出去走走,还有行粮可以吃,每人每月再加二两银子。此外每个季度还有一次“季米”,皇上一高兴还有个“遍赏八旗”,遇上红白喜事,还有银两补贴,逢年过节还有节赏。 八旗子弟包括八旗姐妹,都是一生下来就有一份或半份兵丁口粮,每家每户不管养不养马都能领到一份马乾(养马钱)! 另外,每个旗丁还能有三十亩旗田,都是免除一切税赋的土地! 虽然这帮八旗子弟都自称“奴才”(要么是皇上的奴才,要么是大小旗主的奴才),而汉人官都称臣,看着好像高档一点。 但是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想必人人心里都清楚的。 不过有个临时官,总比什么都没有强吧? 哪怕是一个县令,只要地皮刮得好,还是有可能还上高利贷后还有点剩,万一在当官的过程中遇上贵人,没准就能平步青云了。 所以被王忠孝领上来给福全请安的那几个候选官和候选举人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不是装的,是发自内心感激啊! 这心态和明朝、宋朝那些有功名的读书人拜见王爷时完全不一样。 什么文人风骨,什么书生意气,什么才子清高,统统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屁股高利贷! 他们几个都在北京候选多年了,其中最长的太原府举人姜子翔已经候了整整九年了! 他是十七年前中的举人,当时才十六岁,还是小鲜肉一枚,当年就兴冲冲来了北京,在北京过完年就考了会试,然后落第。不过他并不灰心,接下去六年又考了两回,还是接连不中。 于是他就去吏部投供,想以举人参加拣选。其实在顺治朝的初期和中期,举人拣选的机会还是挺多的。 可是这位姜大举人去参加拣选的时候已经顺治朝的后期了,当时各地的官缺都已经填补上了,而候选的举人也越来越多。入关后的第一代八旗子弟也到了要谋差事的时候,再加上这个姜大举人长得也不像个大臣,又瘦又矮的,不讨“男女贵人们”喜欢。所以他就拣来拣去没人要了。 而在北京等人“拣”的过程,他还得维持候选官员的体面,还得四处活动寻找门路。可他家里虽然是做买卖的,但并不是什么大晋商,压根就供不起他这样“挥霍”,于是他就只能靠借债维持了。可是他这个山西人又有那么点经营头脑,知道要将本就利。所以不敢恶狠狠借上一笔阎王债去买官,结果送得少了,压根走不通路子,只能在没完没了的等待之苦熬日子。等到最后,官没有选上,债倒是越积越多,现在都欠了超过两千两了……这可都是利滚利的高利贷! 被要账得逼得实在没办法,他这才横下一条心,准备到新开张的瑞信堂借一笔大的,无论如何要买到一个缺……没想到这就遇上贵人了! 真是老天有眼啊! 想到这里,这位姜大举人都哭了! 他这一哭,引得另外两名进士和两名举人也都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 原来这四位的处境也和山西太原举子姜子翔差不多,都是寒门士子,好不容易中了进士或是以举人参加拣选(中举也是学霸了),来的时候都是兴冲冲的,以为这辈子可以位极人臣。可是几年耗下来才知道,他们这哪里是来当官的?简直就是来给大清皇上当狗的,而且还是没编制的临时狗……更惨的是,则是他们连临时狗都没还当上,就已经欠下一屁股债了。 “呦,这怎么就哭了呢?”裕王福全看见这一幕就有点晕乎了,“王大头,你是怎么挑人的?你们几个过去遇见我的时候都挺乐呵的。” 他知道自己是贵人,也经常被人“遇”,但以前遇到他的都是八旗子弟,全是嘻嘻哈哈的,没有哭鼻子的。 “王爷,他们命苦啊,他们是汉人,我们几个是旗员。”王忠孝笑着解释道,“为了这一个县官,打小苦读,又没完没了的科举,那文章多难写啊!好不容易中了进士、举人,又得在京候选……三五七年也候不着一个差事,家里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为了过日子走门子,个个都拉了一屁股亏空!现在见着您肯提拔他们一个,那就是遇上活菩萨了,能不哭吗?” 说着话,王忠孝又给那五个马上要当上狗官的家伙递眼色,那几位还挺机灵,马上大声喊道:“王爷,您就是我们的活菩萨,菩萨保佑……” 都菩萨保佑了……王忠孝心说:要搁前朝,他们哪怕认魏忠贤当爷爷,也没现在这么落魄啊!至少不会拉一屁股高利贷。 “那,那我就保佑他们一下吧……”裕王福全问,“要不要我跟对喀纳打个招呼?” 大学士对喀纳现在兼了吏部尚书! “您的面子那可太大了!”王忠孝笑道,“王爷,这事儿我来安排吧,让他们从瑞信堂再借一笔款子当官本,我再带着他们去找我的老师明中堂请个安,我老师知道他们和王爷有缘,自会给吏部方面招呼一声,安排他们放两江。回头就跟着康亲王一起南下,沿途也能帮着跑跑腿。” “行,就怎么办吧!”福全笑着一指王忠孝,“你们几个以后跟着他混……他是御前头等侍卫,粘杆长王世凯,总统练兵大臣王辅臣是他阿玛,刑部尚书大学士明珠是他恩师,两江总督多隆是他师傅。你们跟着他,以后就不会过苦日子了。” 几个大清狗官听见福全这么一说,激动又快哭了……放两江!而且还能跟着两江总督的徒弟混,两江的知县还不是立马就能补上? 另外,这位侍卫老爷还是明珠的学生……跟着他,就是入了明珠的朋党,以后就能跟着明珠一起结党营私,好日子这就来了! 想到这里,几个大清狗官赶紧又给王忠孝磕头行礼。王忠孝则是满意地点点头……这五个人虽然不是什么铁骨铮铮的义士,但他们都有做官的资格,而去也没什么后台,都挺落魄的,容易控制,可以安排天地会徒众当他们的管家师爷,“帮”他们做官。 现在先把他们放两江,等将来那个不孝之爹当两广总督时,再把他们调去两广,那就能实际控制五个县了。 …… 大清康熙九年的新年刚过的时候,天气非常冷,那怕位于东南沿海的浙江也不例外。而且浙江的冷还不是北方的干冷,而是南方特有的那种湿冷。湿度大,气温低,寒意刺骨,似乎都要浸入人的骨髓当中去了。 在余姚县城外的一间私塾里面,一个三十六七岁年纪的中年,光头没带帽子,穿了一身破棉袄,守着一只火炉在发愣。火炉上炖着咸菜豆腐汤,汤汁已经开始翻滚,咸菜的香气在斗室当中浮动。 因为现在还没出年节,所以这间私塾今儿并没有开课,周围安静得只听得见咸菜豆腐汤在炉火上翻花儿吐泡泡的声音。小小的屋子里,仿佛自成天地,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外面刚刚下过一天的鹅毛大雪,雪没有融化,铺满了大地,那中年突然面露惊恐,侧耳听听,就听见了脚步声咯吱咯吱踩踏积雪的声音。他顿了顿,分辨了一下,就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是仙姑和二十一哥吗?快进来吧!” 门外就传来三个声气不同的呵呵大笑儿的声音。房门吱呀呀被人推开,然后就见一个道姑和一个短衫汉子、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白面书生走了进来。三人身上都是雪泥,脸上冻得红通通的。一进门就用力跺脚,那道姑闻见咸菜豆腐汤的气味还直笑道:“王三哥,你总是想不穿,我们又不是不接济你,你就不能吃好点喝好点?想当年你也是……” 那三十五六岁的中年赶紧摇头道:“常仙姑,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现在就个落魄书生,家里头还有老婆孩子一大堆要养,怎么可能大手大脚花钱?若是引得官府怀疑,怕要牵连你们。” 这常仙姑就是那个和陈永华同游京师,还在王忠孝的婚礼上露了个脸的常明月。 常仙姑嘻嘻笑道:“王三哥,你现在不用怕了,以后再不会有朝廷鹰犬来捉你了!” 被常明月称为“王三哥”的这个中年教书匠,正是分身无数,名震华夏,搞得大清几代君王都头疼不已的朱三太子的本尊! 他原名叫朱慈炯,乃是大明崇祯天子的三子,封了定王千岁。 现在大明朝没了,他这个定王自然得东躲西藏,埋名隐姓了。所以他就化名王士元,躲在浙江余姚县城附近,在一个破破烂烂的镇子上做了教书先生。 不过他虽然落魄,但还是有些复明之心不死的义士在掩护和接济他,常明月就是其中的一个。而那个跟着常明月一起来的“二十一哥”张二十一,则是就近为真朱三太子提供保护的壮士。 在这些义士的保护下,就算是杨起隆、陈永华这样的反清大头目,也很难见着这真朱三太子。他们甚至不知道真朱三太子大概躲在什么地方? 之前常明月曾告知陈永华说朱三太子在苏州的话,就是个随口编造的瞎话。 不过现在真朱三太子已经不怕朝廷鹰犬了,因为他自己就是朝廷鹰犬了!所以常明月才把陈永华给带来了,那跟着她的白面书生就是陈永华。 王士元并不知道自己现在不怕鹰犬了,还苦笑道:“仙姑,别说笑了,我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不怕朝廷的鹰犬?” “复甫,把好东西给士元看看。”常明月笑着对陈永华道。 “好,好。”陈永华是背着包袱来的,听常明月一说,马上就摘下包袱,摆在一张小桌子上,然后打了开来。 包袱里面一件官服,一顶官帽,一枚铜印,一张官照,一块令牌和一本书。 “这些是……” “这些都是你的!”常明月笑着拿起那张官照,递给了王士元,“快看看吧!” 王士元接过一看,顿时就傻眼了,因为上面写着“王士元,浙江省绍兴府余姚县人,三十六岁,正八品修职郎,候选县丞,内务府粘杆处行走”等字样。 “仙姑,怎么回事儿?”王士元抬头看着常明月,“我,我怎么变成了……” 陈永华笑道:“王先生,您可别嫌小。您这个官虽然只是个正八品,但是您有内务府粘杆处行走的差事……内务府的官!在余姚地面上,就是县太爷见了你也要敬上三分啊!” “这是假的,有什么用?”王士元摇摇头。 “这是真的!”陈永华笑道,“你现在真的是大清的朝廷命官了!” “这,这,这怎么可能?” 常明月笑道:“王三哥,你现在真的是官了!是你当年的奶妈金玉环的女婿帮你办下来的。” “金妈妈的女婿?”王士元一想到自己当年的奶妈,就记起了当年在皇宫里面的林林总总……真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啊! 陈永华道:“你的奶娘后来跟了N子府的杨千户,生下两个女儿,一起嫁给了粘杆长王忠孝……他可是正三品的御前侍卫,还是皇上的亲信,位高权重,给你搞个正八品的候选县丞还不是小菜一碟?而且你也不是白拿俸禄,粘杆处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王士元还是将信将疑,“这个粘杆处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个粘杆处干得活可多了!”陈永华笑道,“其中一项就是抓朱三太子!” “什么?”王士元差一点给吓得瘫地上,幸好他身边的张二十一扶了他一把。 常明月笑吟吟拿起那本摆在包袱里面的书册,递给王士元道:“王三哥,您看看这本书吧……看完您就知道有人在用您的名头搞大事儿,而且搞得有声有色,这天下很快就要大乱了,因你而乱!” “天下为公论……朱三太子著?”王士元看着这书的封皮,一脸的无奈。他压根就不想搞事儿,就想安安稳稳过日子,可偏偏就是不停有人借着他的名头搞起义。而且还天南海北,到处都有!一年不搞出几场“朱三太子起义”就好像没有完成指标一样! 现在更进一步,还著书立说了! “是啊,”陈永华笑道,“这是朱三太子所著的反书!这朱三太子现在不仅著了反书,而且还搞了一个以为天下人反清和建立地上天国为己任的天地会! 要不了多久,这天下就会因为朱三太子而陷入大乱……王三哥,您不能在这儿躲着了,还是随着我们一块儿去苏州吧! “去苏州做什么?”王士元一愣。 陈永华笑道:“去苏州帮朱三太子起义啊!” 第一百零九章 朱三太子,你欠天下人一场起义! “你,你说什么?” 王士元愣了一愣,似乎没听明白,还瞪着眼珠子看着眼前的白面书生陈永华。 陈永华一张白净的面庞上也已经露出了几分阴冷,淡淡地说:“定王殿下,您是大明毅宗皇帝之子,献愍太子之弟,在毅宗皇帝、献愍太子都殉国后,您就应该挺身而出,领着全天下的抗清义士保家卫国的。可是您在哪儿?” “我,我那时还小……”王士元为自己辩解道。 陈永华又道:“延平藩先主国姓爷在永历十三年北伐南京时,您又在哪里?为何不去相投?那时候您不小了吧?” “我,我……那时候不是有永历天子吗?”王士元继续狡辩,“我出来算什么?” “那昭宗永历天子殉国之后呢?”陈永华又问,“昭宗永历天子殉国后,您就是天下抗清志士之所望,自永历十六年以来,以殿下之名起事的英雄还少吗?成点气候的每年都有一两次吧?那些没闹起来就坏了的‘三太子’就更多了!可是您这位正主,怎么就一直猫在余姚这里过着和和美美的小日子呢?而且您现在还投靠了朝廷,当了粘杆处的鹰犬,您这样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天下英雄吗?” “我,我……”王士元一脸的冤枉,他什么时候投靠朝廷当鹰犬了?他哪儿敢啊!他明明一肚子的儒家道理(他在明朝当王爷的时候功课就很好,跑出来后又被常明玉他爹交给一位王姓的前朝文官照顾,所以儒学功底扎实),却连个秀才都不敢去考……现在成了鹰犬也被迫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给办成内务府粘杆处的大鹰犬了! 想到这里他只好把目光投向常仙姑,这个叫“复甫”的书生蛮不讲理,仙姑还是好仙姑,这些年一直都很照顾他的。 可是常明月也“变心”了,只是摇头:“三哥,您对不起祖宗,更对不起天下人,您欠着天下人一场起义啊!” “我欠,欠天下人一场起义?” “对!”名叫张二十一(他爹妈起名字够随意的)的壮汉也点点头说,“三哥,这些年那么多好汉因你之名而死,而你却什么都不做,这样怎么对得起天下人?” 好嘛,这罪名提升得够快啊,一会儿已经从对不起祖宗上升到对不起天下人了。 王士元还是一个劲儿摇头:“可是现在满清势大,又在苏州、松江设了苏松镇,驻扎了重兵,起义如何可以成功?明明没有成功的可能还要起义,不是徒增死伤?” 陈永华摇摇头道:“非也,非也……在苏州起义可不是徒增死伤,而是死者皆得其所! 首先,苏州并无清廷重兵,苏松镇虽然是重镇,但苏松重镇的大兵都在崇明岛上,苏松镇总兵衙门也在崇明岛上。苏州城内只有一个守城营的弱旅,虽然另有江苏巡抚(又名江宁巡抚)的抚标,但是江苏巡抚玛祜(念做马虎)要去江宁迎接钦差大臣康王杰书和靖南王世子耿精忠一行,他的抚标大部一定得跟着。咱们正好可以乘虚在苏州府闹上一场,等崇明岛上的清军渡江而来,咱们早就把苏州府城闹了个天翻地覆了。 其次,这一次被推出来当朱三太子的也不是您,而是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他还不是一般的人!而是平西王的干女婿王永康。他借着您的名义举事并不是想要取代您,而是想登高一呼,为中华复起开创首义!如果您能加入其中,哪怕只是跟着摇旗呐喊一下,也能让这场复兴大明的首义变得更加名正言顺。” 原来王忠孝和陈永华为两位朱三太子设计了一场大戏! 其中一位朱三太子光荣赴死,名垂青史,流芳千古,再把吴三桂拖上贼船,顺便破掉康熙想让施琅纳投名状的局。 而另一位朱三太子则要还天下人一场起义,同时也断了“怂度余生”的念想。 只有断了这个真朱三太子的“怂念”,他才会死心塌地地跟着杨起龙一块儿去反清复明啊! 要不然就算把他带去北京,也还得时刻留神看着这货,可别让他自己溜了。万一没溜好再给清朝的官府捉了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另外,眼下要反清还是得打“反清复明”的旗号,毕竟“共和革命”这个概念大家伙儿也不明白,不能揠苗助长啊!所以反清复明的买卖万一成了,可能还需要朱三太子站出来当几天虚君素王。所以他不能啥都不干,净捡现成的吃。 “这个被你们推出来的朱三太子……真的是平西王的女婿?”朱三太子王士元又看了看陈永华,“那您又是谁?” 陈永华笑着一抱拳道:“在下陈复甫,平西王府咨议参军!乃是奉了王爷的命令来江南帮助王爷的干女婿以朱三太子之名起事的。王爷这些年一直想找您这个真朱三太子,可是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就只能弄个假的了。” “什么?你,你是平西王府的人?”王士元看着眼前这个口音之中带着一点福建腔的书生,一脸的将信将疑。 这口音难道不应该是靖南王耿继茂的人吗? “三哥,”常明月看见王士元一脸狐疑,赶紧替陈永华打证明道,“复甫的确是平西王府的人……平西王一直在云南整军备战,准备起兵反清,最近又得到满洲第一勇士鳌拜相助,已经万事俱备,就差一个大义名分了。 如果有一个朱三太子能在东南起事,打出一个反清复明的旗号,那王爷再起兵响应,不就名正言顺了?” 王士元一听,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心也有点动了,“王爷真要反清复明?” “当然!”陈永华点点头,“王爷如果不打朱三太子的旗号,天下人也不服他啊!所以王爷的意思就是请朱三太子您先举义旗,他再响应,将来让您当个虚君素王,垂拱而治天下。 如果他老人家早一点知道您的下落,一定不会搞个假的朱三太子。不过也没关系,苏州那边事儿如果侥幸大成了,您再出面接盘。不成,您就和明月、二十一哥一起躲去北京,杨千户的儿子自然会保您平安。” 常明月笑着道:“三哥,这事儿没什么风险,干吧!如果成了,您也能当一任皇上,我们这些一直保着您的忠臣将来也好论功行赏啊!” “就是!”张二十一哥的脸色可就没那么好看了,冷冷地说,“我等跟随殿下多年,豁出命去忠心护佑,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反清复明了,您……可不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不干,是肯定不行的! 这位真朱三太子可以逃避清廷的追捕,还能读书,还能娶妻生子,现在还能在余姚开个私塾混日子,都是常明月和她爹这样的明朝遗臣,以及张二十一等江湖义士的功劳。 现在大明复辟有望了,他有机会当一个傀儡皇帝了,怎么能不干呢? 他要不干,常明月、张二十一他们这伙人怎么收回投资? “好!”王士元终于下了决心,一咬牙道,“我干……我朱慈炯的确欠了天下人一场起义,我还他们就是了。”他顿了一下,“不过我的家人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能给他们安排一条活路吗?” 陈永华一笑:“这好办,明天我们一块儿去余姚县衙找潘知县,让他照顾一下你的家眷就是了。” 王士元有点傻眼:“让大清的知县照顾我的家眷?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陈永华笑道,“你现在也是大清的官儿,正八品候选县丞,粘杆处行走……对了,我们还给你安排了个好亲戚,说你是总统练兵大臣王辅臣的亲戚。你是他的堂侄子,因为兵荒马乱而失散,现在终于找着了,所以才给你安排了个粘杆处的差事。总统练兵大臣位高权重,而且他的公子王侍卫还是粘杆长、御前头等侍卫,还是大学士明珠和两江总督多隆的门生。有了这门好亲戚,余姚的潘知县巴结你都来不及!” …… 江宁满城,两江总督衙门。 两江总督的督标亲兵们,在衙门口排列成了整齐的四列横队,举着总督大臣的节旗。所有的亲兵都是一身绿营大兵的装束,其中大部分人都扛着长枪,持着刀牌,还有约三成的兵丁则背着鸟枪,肃静地站立。一个按着腰刀的青年武官,则在队伍前面走来走去。 总督衙大门敞开。督署的幕僚,还有在两江总督衙门候缺的“官白劳”都在门外人头涌涌地等候着。两江总督多隆、江宁将军额楚、江苏巡抚玛祜、江南提督梁化凤,还有几天之前才带着一千福建兵赶来的原任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则在这群幕僚和“官白劳”的簇拥下站在悬挂着“两江总督部院”牌匾的大门下面。大门外面两根高高竖起的旗杆上,多隆的帅旗和两江总督的旗号,猎猎飘扬。 多隆看着比他当日在北京当随印领班侍卫的时候又胖了一圈,站在那里就跟个肉山似的,一张大脸胖得都出了双下巴,这会儿笑得都合不拢嘴了,还一边笑着一边跟江苏的玛祜巡抚,江南的梁老提督,江宁的额将军,还有刚从福建过来的施琅说着自己逐鳌拜的英雄事迹,还不忘夸上王忠孝两句。 “……我那徒儿可厉害了,你们可知他用什么兵器算计那鳌拜老贼吗?板砖!那鳌拜老贼小心得很,向来是穿着锁子甲出入宫门的,寻常的刀剑伤他不得。如果要近战擒拿他,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我那徒儿就想出了用砖头砸人的损招……把个鳌拜砸了个头破血流,惨叫着跑出了乾清门!” 听多隆说到兴头上,江宁将军额楚,江苏巡抚玛祜,还有那个曾经在崇明岛打败郑成功,如今已经上了年纪的,走路都得拄拐的梁化凤都应景似的笑了起来,不时还附和上几句。只有长了一张大大的大饼脸,留着两撇八字胡,皮肤被海上的太阳晒得漆黑的施琅,此时面无表情,只是昂首挺胸立在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多隆在那儿吹牛的时候,钦差大臣的车队,已经逶迤进了江宁满城。 这次的队伍,那是异常的庞大。毕竟这趟差事的正差是康亲王杰书,那可是大清“八大”王爷之一,世袭罔替的富贵,他排场怎么能小?而且这一趟的主要差事还是护送靖南王世子耿精忠返回福建就藩。 这位世子爷的排场也挺大,他在北京当了多年的世子,养了一大群家臣、奴仆、和尚、老道——这家伙好像挺喜欢算命测字的,一路上都和一个姓黎的道人、一个名叫喻仁英的书生在那里不停地算……有时候三个人还会因为算命问题而发生非常认真地争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王忠孝也带着一大群人,他的两位夫人“杨小菟”和杨小环,还有杨小环的母亲金玉环也都借口要到江南省亲,一起跟了来——实际上也的确是省亲,杨起隆的姨娘金玉环是定王朱慈炯的奶娘,这回是来认真朱三太子的。而“杨小菟”(吴小菟)则是来认“吴阿珂”的,阿珂啊!如果真的嫁给那个王永康了,怎么都得救一救吧? 除了“杨小菟”、杨小环、金玉环还有伺候他们的丫鬟,王忠孝的队伍当中还有何天然、余海涛、王雷勇这三个亲兵头子和他们带着的几十个亲兵(一部分是吴世珏给的,一部分是杨起隆的人,一部分是王辅臣给的)这一大群人,还有乐太医、袁林静和他们的随从——其中袁林静还要在苏州开设瑞信堂江南分号,所以领着一大群伙计和押运银子的保镖。 另外,景川、张景科、朱诩、姜子翔、王胜明这五个“官白劳”也都带着各自的家人、师爷、跟班、保镖等一大堆人和王忠孝一起南下……当然了,这些跟着这五个候补知县的人,大多是杨起隆的门人。前朝锦衣卫的传人,现在又都吃上公门饭了! 这么三大群人凑一块儿,这队伍的规模能小的了? 不过这一行人走得还挺快,正月十五吃完元宵才出门的,现在还不到五月,队伍就已经到了江宁,真是“够快”的! 王忠孝琢磨着,就这么个速度,等完事返回北京,一年时间可就差不多了! 这也难怪那群倒霉的“官白劳”在中进士后平均候选时长可以长达八年……不过就这种办事效率,什么时候才能把大清给“终”没了呢? 正想着“终”大清的事儿,这支庞大的队伍就到了两江总督部院之外,通传的声音刚刚想起,指挥总督标兵的武官就大声下令:“升炮,掌号!” 然后就听见“呜咽”的军号和“蓬蓬蓬蓬”的七声抬炮接连响起。督署外头等候的官员们,包括两江总督多隆在内,全都哗啦啦的打着马蹄袖子:“臣(奴才)等恭请圣安,参见钦差大臣!” 钦差大臣代表皇上的,迎接的礼数可大着呢! 康亲王杰书从马上跳下,动作非常利索,一看就知道是经常骑马的。耿精忠也不错,一样是从马背上跃下。然后就看见两人的戈什哈簇拥上去,像众星拱月一样,簇拥着他们就向两江总督衙门的大门走去,真有个威风劲儿。 王忠孝的马术比杰书和耿精忠好多了,不过他也不出这个风头,只是轻轻从马上下来,然后又去搀扶那位上了年纪大乐神医——这位乐神医名显升,祖上在永乐年间就来北京行医了,传到“显”字辈算是发达了,不仅有好几位当了御医,而且还开了个同仁药室,那可是同仁堂的前身啊! 这一路,王忠孝已经和这位要么药到病除,要么就药到命除的神医混成了忘年交。而这位神医则经常往杨小环她娘金玉环那里凑……那金玉环今年不过四十多岁,平素保养得不错,正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时候。这一路上和乐神医好一阵勾搭,都快把这老爷子的魂给勾走了。 王忠孝倒是很乐意促成好事儿的,这会儿正想和乐神医说两句鼓励老爷子去追求幸福的话的时候,康亲王杰书已经大步行走到了行庭参礼的官儿们面前,扬着脸大声回答:“圣躬安!” 行参庭礼的官员们纷纷起身,多隆等人则上前去和杰书、耿精忠招呼寒暄。那多隆早就瞧见王忠孝了,和杰书、耿精忠寒暄了几句,就大声招呼王忠孝道:“大头,快过来,可想死为师了!哈哈哈……” 听见多隆在叫自己,王忠孝只好先去拜见,走到多隆跟前,行了个打千礼,多隆则搀了他一把,然后又指着边上的施琅对王忠孝道:“世凯,这是施尊侯,原来的福建水师提督,即将上任的练兵大臣,是你阿玛的副手!” 看着多隆手指的施琅,王忠孝心里头就是咯噔一下,这个施琅也太勤勉了吧?那么快就从福建赶来了,那他的一千福建兵应该也到江苏了吧?等苏州那边闹起来,他会不会去抢着镇压? 第一百一十章 反了,反了,实在太反了! 两江总督多隆的督署二堂之内,几盏清茶,正散发着芬芳的香气。因为天气有点炎热,所以多隆已经换了一身单薄的便装,也没有戴帽子,摇着扇子,还一叠声地催促杰书、耿精忠两人宽章升冠。 多隆过去是乾清门外侍卫档房的头子,和杰书、耿精忠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所以这两位也不捂着了,都换了行装,只是坐在那儿和多隆寒暄谈笑。额楚、玛祜、梁化凤这三个两江和江苏地方上的大员,还有王忠孝、曹玺、曹寅、施琅这四个被多隆和杰书叫来作陪的人物,也都换了衣衫落了座。 大家伙儿一边谈笑风生,一边等着品尝两江总督衙门准备的接风洗尘的宴席,倒也其乐融融。 王忠孝则一边欣赏着他们的重臣气度,一边打量着施琅那张又大又黑的面孔。这可是个扎手的货啊!不仅有能耐,还特别难伺候,和那个不孝之爹王辅臣一样,也是在大清、郑明之间反复横跳,而且因为一家子都叫郑成功给宰了,已经和郑明不共戴天了,所以也不可能再去捧反清复明的场子……康熙大概也是因为这个事儿非常相信施琅,并没有因为图海临死的“那一口”,就把施琅当成鳌党死硬分子。 而康熙如果给施琅贴上了可靠的标签,王忠孝这个终臣想要陷害这个奸佞,恐怕就有点难度了…… 杰书、耿精忠、多隆、额楚、玛祜、梁化凤他们几个的场面话说完,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儿。就看见杰书一脸严肃:“玛抚台,这次本王除了送和硕额驸就藩,还背负着一个秘密的差事,皇上可在廷寄之中和你说了?” 江苏巡抚玛祜的名字起得虽然有点“马虎”了,但是这人一瞧就是个精明仔细的货。他是满洲镶红旗的亲贵,顺治九年的翻译进士,去年康熙八年就放了江苏巡抚,平步青云啊! 听杰书这么一问,玛祜巡抚马上就一脸认真地说:“王爷,皇上已经和卑职说了,卑职得到寄信,立即就抽调了三百名精锐标兵,全都换上了便衣,将王永康居住的拙政园给监控起来了。” 当玛祜说到监控拙政园的时候,施琅和梁化凤脸上都滑过一丝惊诧。显然这两人并不知道吴三桂的那个女婿现在是朱三太子了…… 不过江宁将军额楚,还有那个长得和曹寅挺像的江宁织造郎中曹玺,都是一脸淡定。 杰书又问,“那个王永康看着像不像真朱三太子?” 这位康亲王看来也不是没脑子的货,他对吴三桂把女儿嫁给朱三太子这事儿还是存疑的。 玛祜说道:“王爷,这个王永康的年纪倒是和崇祯皇帝的三子定王朱慈炯差不多,还说得一口北音,样貌也算斯文。另外,据卑职所查,他大约是顺治三年间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刚来的时候身边还有不仆役家丁,还有一个老母领着。在苏州城内买了宅子安居,后来坐吃山空,日渐中落。前年他母亲去世,一番操办之后,家产也所剩无几,于是就尽数发卖,凑了些盘缠去了云南,没想到再回来时就已经是平西王的女婿了。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朱三太子,卑职也不能确定。” 这已经够真了! 王忠孝轻轻吁了口气,他就担心这个玛祜办事“太仔细”,一不小心查出来那个王永康真不是朱三太子,那可就不好办了。 而施琅和梁化凤这两个家伙却已经惊得下巴都快落下来了——吴三桂的女婿是朱三太子?这货原来是大明忠臣啊,藏得那么深…… 杰书摇了摇扇子,思索了一下,又跟玛祜巡抚打听道:“这王永康最近在忙活什么?平日里都跟什么人往来?” 玛祜说:“这王永康很喜欢和官场还有士林之中的人物结交,还时不时的在他的拙政园里办什么诗会,以文会友。” “哦?”杰书追问,“有没有说什么反清复明的言语?” “卑职不知,”玛祜顿了顿,“不过……最近苏州府一带有一本反书在流传!” “反书?”杰书问,“有多反?” 玛祜一脸凝重道:“反得那是相当厉害的!” “是要反清复明吗?”和杰书一块儿的耿精忠听见个“反”字儿,一下来了精神,也跟着打听起来了。 他对造反的事儿可感兴趣了…… “不止!”玛祜摇摇头。 “不止是什么意思?”耿精忠一愣。 玛祜道:“这书如果搁在明朝那会儿,估计也是个反书!” “什么?居然那么反?”耿精忠大吃一惊,“玛抚台,这书到底写了什么?” 杰书也问:“什么书能反成那样?” 玛祜给曹玺使了个眼色,曹玺马上从袖兜里掏出几个线装本交给儿子曹寅,让他给杰书、耿精忠、施琅、王忠孝一人发了一本。 “天下为公论……”杰书拿着书册一看,就低声念出了书名,然后眉头大皱,“天下为公……挺熟的,本王好像在北京就听人说过!难道北京也有朱三太子的同党?” 玛祜马上解释道:“王爷,这个‘天下为公’是出自《礼记》,原文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停停停,想起来了!”杰书红着脸摆摆手,“上学的时候耳朵都听出茧子了,还要背诵……可这个《礼记》上的话虽然不能全信,但那也不是反书啊!” “王爷,您在看看这书谁写的。” “哦,这是朱慈……炯?”杰书一看,“他是谁啊?” “他就是朱三太子!”玛祜回答道,“王爷,您忘了?这个朱三太子名慈炯,是明朝崇祯皇帝的第三子,封定王。” “哦……”杰书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他其实压根就不知道朱三太子叫什么?因为下面送上来的题本上都用“伪朱三太子”来称呼那个杀不完的朱老三。 “那这本书到底反在哪儿?”杰书一边翻书一边询问起来了。 “王爷,这本书反的不仅仅是我大清,还把从始皇帝到如今所有的皇帝都给反了!” “啊,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杰书大吃一惊。 旁边的耿精忠瞪大了眼珠子,“那岂不是连他阿玛崇祯皇帝也一并反了?” “对啊!”玛祜点点头说,“这书的一篇就叫《原君》,里面说什么‘后之为人君者不然。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亦无不可’,还说‘此无他,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今也以君为主,天下为客,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曾不惨然……’王爷,您看看,这不是把古往今来所有的皇上都骂了个遍吗?只要皇上把天下当成自家的产业,那就是要把天下之害尽归于人,要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一人之产业……” “这,这,这……这个朱三太子疯了吗?写这样的反书,他想干什么?” “就是啊,他还要反清复明吗?这都君为客了,那个大明还要来干嘛?” “这个朱三太子不忠不孝啊!” “对,对,对,简直是罪该万死,十恶不赦!” 杰书、耿精忠、施琅、王忠孝都惊呼起来了。反书他们也见过,可是反到这种程度,简直骇人听闻啊! “还没完呢!”玛祜道,“接下去的《原臣》更厉害,里头说‘缘夫天下之大,非一人之所能治,而分治之以群工。故我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君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这话从根子上把臣子忠皇上都给否了!大逆不道到了极点! 还说什么‘盖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是故桀、纣之亡,乃所以为治也:秦政、蒙古、满洲之兴,乃所以为乱也!’……这也是大逆不道的话,把咱们大清之兴说成了乱!还把万民忧乐当成了治乱的标准……这话要让朱元璋看了,也得宰了这个朱三太子! 还有什么‘出而仕于君也,不以天下为事,则君之仆妾也;以天下为事,则君之师友也。夫然,谓之臣,其名累变。夫父子固不可变者也’……看看,这都什么话?好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不能要了,更别说咱们这些当奴才的!” “反了,反了,简直要反了天!” “实在太反了,这朱三太子怎么敢那么反?” “他大概是知道明朝回不来了,干脆破罐破摔了?” 玛祜摇摇头,指着这书道:“还有呢!” “还有?他还要反谁?”杰书瞪着眼珠子问。 玛祜道:“他还要反天下士绅!” “啥?这天下士绅又哪儿得罪他了?” 玛祜说:“这本反书的最后一篇就是说这个的……叫《均田》,又名《原田》,说耕者是天下的根本,承担着赋税、劳役、兵役,君王、大臣、士绅皆赖其养育。如果遇到外敌入侵,还要耕者当兵抵御。所以天下的田土必须为耕者所有……否则耕者就会越来越弱、越来越穷,最后轻则无力养国保国,重则揭竿而起!当年明朝灭亡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这朱三太子还说如今天下士绅和我们八旗子弟兼并太甚,把天下的田土都圈占了,害得耕者无其田,只好租田来种,而租子又太高,还要承担田主所转嫁的赋税劳役,辛苦劳作,所得无几,连衣食都要告贷。这样的天下绝不是治,而是乱!必须得推倒重来,然后把土地分给农民,再根据分田多少当兵、服役、纳粮。有功为官之人,虽然可以多分一些,但必须要严格限制,即便是天下之君,也不能占田太多。 只有如此,才可让耕者皆有其田,让百姓安居乐业,让天下得以大治!” “这这这……”杰书大惊道,“这怎么和闯王的那一套差不多?这个朱三太子是要反清复明,还是要反清复顺?”说完这话,他又指着手里的书问,“多制军、玛抚台、曹郎中……给皇上送去了吗?” “送了!”多隆叹了口气道,“早就送去了,这会儿都应该送到南书房了把?就不知道皇上看了会气成什么样?” …… “你们,都看完了吗?” 乾清宫的南书房内,响起了大清皇帝康熙强压着怒火的声音。 “看完了!皇上,这书反得都骇人听闻了,留不得啊!” “皇上,臣也看完了……奴才也觉得这书已经大逆至极了!” “皇上,此书全篇都是大逆不道之言,奴才建议立即加以查禁!” “皇上,奴才也建议查禁此书,民间敢有私藏者,都要从重论罪!” 回话的是四个趴在地上的大臣,两个满员,两个汉员。 两个满员是明珠和索额图,康熙皇帝现在最信任的大臣就是这俩结党营私的货了。 而那两个汉员是康熙的两个老师,翰林院掌院学士熊赐履和试讲学士陈廷敬。 这个翰林院在顺治、康熙年间是个一会儿有一会儿没的衙门。而有没有翰林院又涉及到满清皇权和议政王大臣权力的斗争。四辅政掌权的时候,清朝是没有翰林院的,那个时候议政王大臣会议讨论军国大事,内三院学士们负责拟诏,小皇帝负责同意。 但是现在小皇帝掌权了,议政王大臣会议负责靠边站,内三院的学士就承担起议政之责——小皇帝还是要听取建议的,所以这个内三院又变成了内阁,再过一阵子就不叫什么内三院大学士了,而会改成中和殿大学士、保和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什么的。 但康熙也不放心把权力都交给这些大学士,所以就得复设翰林院,让翰林院的学士来草诏,同时向自己提供建议——兼听则明嘛! 同时,康熙也是个爱学习的皇帝,和一些给自己讲儒家经典的内三院侍讲学士关系不错,于是就让他们进入翰林院当了顶梁柱。 顺着这根“顶梁柱”,大清的汉人狗官们也算有了一条上升之路——先“卷”一个一甲或是二甲名列前茅,然后再进翰林院去“卷”,如果长得帅、说话好有道理、声音也好听,皇上和太后都喜欢,就能混个帝师,那就能位极人臣了。历史上大清朝位极人臣,爬到宰辅位置上的汉臣(八旗汉军可是旗人),大概只有两个人没有这样的经历,一个是当过军机大臣、东阁大学士的左宗棠,一个是当过内阁总理大臣的袁世凯…… 而这会儿,康熙皇帝最相信的两个满臣和两个汉臣,都给出了一致意见——《天下为公论》这书是万万不能留了! 实在太反了!而且这书还是朱三太子写的……同样的造反道理,出自无名之辈的嘴和出自朱三太子的嘴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由于朱三太子的特殊身份,这本书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的“反书”,而且还是一个亡国太子的反思和自我批评,字字血泪,句句真诚,是非常具有说服力的。 不过康熙对于手下提出的立即严禁的建议的回应,却只是一声叹息:“禁,是肯定要禁的……但已经晚了!因为朕给你们看的四本《天下为公论》分别来自江苏、云南、贵州、四川!” 听见康熙的话,几个大臣都倒吸一口凉气儿。 江苏那边的《天下为公论》好禁,无非就是文字狱。可云、贵、川呢?这明摆着是平西王府在搞鬼,这书保不齐就是在五华山上刻板开印的,谁还能上五华山去查反书?这个五华山上可不止有反书,还有全副武装的反贼! “皇上,”明珠道,“吴三桂是在为造反造舆论啊!如果云贵川的读书人都被他所惑,全都相信他是为了天下之公而反,那朝廷要剿灭他就难了!” “皇上,”刚刚当上翰林院掌院学士的熊赐履提醒道,“吴三桂会在云贵川造反已经是明牌了,朝廷只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况且云贵川那边人少地广,均田分地之法也蛊惑不了多少百姓。臣所虑者,还是吴三桂和朱三太子在江南布下的暗招……江南人多地窄,而且多有劣绅刁民,一旦被朱三太子所蛊惑,只怕会乱成一团!” 康熙眉头紧皱,轻轻点头道:“朕也担心江南会乱!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皇上,”陈廷敬建议道,“江南万万不能乱……江南一乱,朝廷就没有了镇压西南的军费,吴三桂就有隙可乘了!不过皇上也不要太过担心。因为朱三太子和吴三桂在蛊惑人心的时候犯了个大错?” “什么大错?”康熙问。 “他们不应该用均田分地来蛊惑人心!”陈廷敬笑道,“所谓原君、原臣、原法,对于大部分江南士绅而言都是虚的……但是他们土地是实实在在的。吴三桂和朱三太子要分他们的地,那不就是要他们的命根子?皇上,臣建议朝廷可以禁了《天下为公论》的原君、原臣、原法,同时多印一些原田篇在江南散发,让江南士绅都看清楚吴三桂、朱三太子之流要做的事情和李闯无异!” “好!”康熙大喜,“陈廷敬,你果然是朕的诸葛孔明!”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不是造反,这是革命! 江宁。 两骑大清朝最快的快递,比六百里加急还急,号称“八百里飞折”的“马上飞递”,飞也似的奔进了江宁满城。这两骑飞递也不知道“飞”了多久,已经是满身臭汗,脸上的汗水泥灰混在一起,刮下来都能搓个球了。 往日里,这样的飞递压根就进不了总督衙门的大门。可是今天,却是一进满城就被早就候在那里的一个多隆的心腹戈什哈领着,直接“飞”进了总督衙门,到了衙门内的三堂门外。 “飞折,皇上的飞折到了!” 多隆的那个戈什哈骑在马背上就大喝了一声。然后就听见三堂当中传出了多大总督的声音:“快,快拿来!” 一个多隆的师爷拎着袍子一路小跑着就出来,从那个臭烘烘的“飞递”手里接过一个包袱,然后又丢给那“飞递”一小块银子:“制军老爷赏的。” 接着,这师爷就拿着包袱飞奔进了堂内。 这个时候三堂里面正在开小会,杰书、多隆、额楚、玛祜、梁化凤、施琅、王忠孝、曹玺都在呢,正一块儿研究怎么逮朱三太子……就是那个王永康了!怎么禁《天下为公论》? 前者好办,玛祜说他的标兵就伏在拙政园外头,随时可以下手! 但后者不大好办,因为《天下为公论》已经发散出去很多了。要怎么严禁?不可能挨家挨户去搜啊! 而且由两江总督衙门发出告示让两江三省各地士绅百姓不要私藏翻看《天下为公论》也不合适啊! 本来大家还不知道有这么一本特别反的反书,你这一发告示,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另外,这本反书它是有靠山的! 那是吴三桂的反书!吴三桂在东南一带也有许多带兵的党羽,他们可不怕文字狱……因为他们不仅有反书,还有“反刀”、“反枪”、“反炮”,文字狱的那一套对他们是无效的。 到时候两江三省的读书人都知道有“特别反”的反书,那帮手里有“反刀”、“反枪”、“反炮”的军头再大量印刷发行这本《天下为公论》……那两江总督衙门的告示不是变成“反书强推”了? 可是不禁这本《天下为公论》又不行,这可不是“明史案”的《明史辑略》……那套史书一百余卷,正常人根本不会去看,只有吃饱饭没事儿干的读书人才会去看。查禁《明史辑略》其实就是为朝廷立威,恐吓汉人读书人。 而这本《天下为公论》一共就四篇,“原君”、“原臣”、“原法”、“原田”,加一块也没多少字,其中的“原田”篇还是半白话的,识字就能看懂。 而且其中的内容就是煽动造反! 还是赤果果地煽动,是摆明了真反! 这要是传播开来,搞不好就得星火燎原! 所以几个人商量了几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能等康熙的“飞递”了,今儿总算是等着了。 “多制军,皇上什么意思?” “皇上是不是让咱严禁《天下为公论》?” “多制军,快说说吧……” 多隆刚一拿出康熙的廷寄,三堂内的几个人就开始问了,他们也着急啊! 如果真要严禁,那可就不是抄家的问题了,而是抄那些和吴三桂关系匪浅的绿营军头的军营…… “皇上没让咱们严禁,他让咱们……”多隆打开康熙的廷寄看了看,然后说了半句话就愣住了。 康亲王杰书看见多隆定住了,赶紧就追问道:“皇上让咱们干什么?” 多隆这才反应过来,抬头望着康亲王杰书:“皇上让咱们……帮助朱三太子多印一点《天下为公论》中的《原田》篇,然后散发到两江三省各地!” “什么?” “皇上这是……” “《原田》篇?就是分田分地那一篇?” “高!高!实在太高了……皇上圣明!” 喊皇上圣明的当然是王世凯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康熙皇帝想干什么了? 而他这一喊,就把其他人疑惑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 当然了,大家不是怀疑皇上的圣明与否,而是想知道这个小孩子皇帝到底圣明在哪里? 王忠孝大声道:“皇上的意思是咱们要让两江三省的田主士绅都认清朱三太子的真面目……这个朱三太子并不是和明思宗崇祯皇帝一伙儿的,他是和李自成一伙的! 他要干的就是李自成想干而没有干成的事儿!他把天下的田土分给耕田的农夫……他要抢士绅田主的土地!他是……一个闯王!” “对啊!”江苏巡抚玛祜一拍大腿道,“皇上真是圣明……当年那帮汉人士绅不就是因为怕李自成抢他们的钱,才帮着咱大清剿灭闯贼的吗?”他顿了一下又问,“多制军,皇上还说了什么?” 多隆沉着声道:“皇上让我们马上逮捕伪朱三太子王永康!” 江苏巡抚玛祜马上应道:“多制军,我马上让人去抓!” 多隆道:“记着,动静不要太大,而且要抓活的!” “嗻!” 多隆下完命令,又回头对王忠孝和施琅说:“世凯,尊侯,皇上让你们俩去收拾那个王永康……如果他真是朱三太子,那本朝还是要优待崇祯皇帝的子嗣的! 如果他只是一个假货……你们知道该怎么办吗?” 怎么办? 施琅一下就愣住了。 那个王永康是不是真的朱三太子不好说,但他是吴三桂的女婿应该没错。这要是死在自己手里,那以后是不是就只能和吴三桂刚到底了?不能当“五臣”了? “知道!”王忠孝这个时候已经有肯定的答复,他扭头看着施琅道,“施军门,皇上有旨意在我这里!” “啊……”施琅马上就明白了,这是不让当“五臣”了!那也没办法了。于是就向王忠孝抱了抱拳:“王侍卫,事不宜迟,那咱尽快走一趟苏州吧!” 王忠孝点点头,“施军门,咱们明天就走,行吗?” “行!” …… 随着一声声“嗨哟、嗨哟,加把力”的劳动号子声,长长的撑杆插入水中,抵在了河底的淤泥当中,推着一条装得满满当当的漕船,逶迤向东而行,在枫桥到阊门之间的繁忙无比的水道上激起一条浅浅的白浪,一面三角形的“粮”字旗号,就在姑苏的夏风之中猎猎飘动。 这条漕船的船头上,并肩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身穿月白长衫,手持一把折扇,轻轻摇动,好不自在,正是那个最喜欢耍帅的延平王府咨议参军、天地会江南分舵分舵主陈永华。 而那女的,则是这段时间一直和陈永华出双入对的桃花仙子常明月。不过她已经褪去了道装扮成了商人妇,立在陈永华身边,看着仿佛是那家大商家的少奶奶。 而在这条船来船往,热闹得仿佛水上大马路一般的水道两边,则是号称“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的十里长街。 这条十里长街并不在姑苏城内,而是在姑苏城外一条连着姑苏城的阊门和大运河之间的水道两侧。水道在长街的中间,水道边上全是装货卸货的码头,码头外则是繁华无比的街市,居货山积,行人流水,列肆招牌,灿若云锦。水道之上,更是飞架着不知多少座石拱桥,桥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陈永华虽然不是头一回打姑苏城外的这片繁华地过了,但这会儿立在船头还是有点感慨,慨叹道:“真没想到在当今天下,还有这等富庶繁华之土……” 旁边的常明月叹息道:“也只剩姑苏一处了!奴家听家里的老人说,昔日扬州繁华,犹在姑苏之上,可惜十日之屠以后,不复往昔繁华,至今未复元气。金陵城中,秦淮水畔,也曾是歌舞升平繁华地,但如今也已风流不在了。” 陈永华叹道:“其实扬州、金陵还是好的……终究还有一些元气。真正被鞑子毁惨了的还是安平和广州,泉州安平原是郑氏本据,曾经海商无数,帆樯如云,每年光是交给郑家的船税(保护费),就以百万计……那时候的郑家,可真是富可敌国啊!那时候的安平,真是盛极一时,可惜尽数毁于鞑虏之手了。 而广州就更惨了,两千年的海贸商都,天南第一繁华地。不仅被尚可喜、耿继茂两个老贼给屠了几十万人,还搞出了海禁迁界,海上的财路断了七七八八,再没有昔日之盛了。” 常明月慨叹道:“不知我等今生还能再见太平盛世否?” 陈永华信心十足,目光坚毅:“能!一定能!” 两个人正聊得兴起,忽然间就被一个大嗓门给打断了。 “陈先生,常仙姑,你俩就别光顾着说情话了……眼看着就要到阊门了,咱们这趟可装了不少宝贝,绝对不能出意外?” 说话的是个十七八岁的粗壮青年,正是王忠孝的养弟王忠义。 他现在已经乔装改扮,换上了一身水手的短衣,露出两条粗壮的胳膊,他的皮肤本就有点儿黑,乍一看就是个常年行船的水手。 作为王辅臣的养子,王忠孝的养弟,天地会的创会元老,同时又是和王辅臣、王忠孝父子一起猎杀鳌拜的心腹,算是王忠孝这个造反集团最最核心的成员。 而且他还在王辅臣的队伍里还是个有一技之长的……他的绰号叫“王大炮”,这个可不是随便叫的,而是他真会放大炮! 他亲爹就是王辅臣军中的一个炮手,从大同就一直跟着王辅臣,一直跟着打了缅甸,四年前才客死在了云南。不过死之前已经把儿子教出来了。后来王辅臣收了王大炮当养子,又让他跟着吴三桂军中的资深炮手学了几个月。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后来王忠孝本人还亲自带过他……就在王辅臣受命小站练兵后,王忠孝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本名叫《曲射炮术》的小册子传给他。 还让杨起隆从天津卫找了几个曾经为大明朝铸过炮,现在改行当铜匠、铁匠的老师傅帮着铸造了几门又短又粗,看着跟“汤锅”差不多的“曲射炮”,让王大炮和王大炮自己的徒弟(都是精武门的少年)们练手。 后来火药郭到了小站,王忠孝又让火药郭照着图纸打造了一批开花弹。 王大炮口中的“宝贝”,指得就是两门青铜铸造的,可以发射十二斤开花弹的臼炮和几十枚安装了木质尾翼和木管引信的开花弹。 可别小看这两门青铜臼炮和几十枚开花弹……这可是历史上的朱三太子们从来没有拥有过的火力! 只要这两门青铜臼炮可以运进苏州府城,那么即将开始“平江暴动”(苏州府又名平江府)可就热闹了! “放心吧,不会有人拦着我们的。”陈永华笑着拍了拍腰带上挂着的钱袋子,“有钱能使鬼推磨……实在不行,咱们不还有内务府的令牌?苏州城内有苏州织造衙门,看守阊门的官兵知道内务府的来头。” 陈永华说话的时候,他乘坐的漕船已经接近了苏州城西面的阊门。 阊门之外,商船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都是在等待着交钱进城,城门外的长街上,则是店铺林立,热闹非凡,水面上还有载着各种吃食的乌篷小船钻来钻去。 还没有进入平江古城,陈永华、常明月和王大炮三人,已经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那种富庶繁华。 但是此时此刻,在这处天下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大概没什么人会想到,一场震惊天下的暴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 苏州城内,鹤山书院(巡抚衙门)附近,一处刚刚被某个来自福建的商人高价买下的商馆之内。真朱三太子王士元,正站在一面大号的铜镜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的模糊影像——这是一个穿着土黄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红色风帽的男子。 所谓的风帽就是一种御寒挡风的帽子,后面较长,披在背上。这种帽子因为可以遮住发辫,所以在清朝初年比较流行,那些被迫留了辫子,但又心有不甘的士大夫,最喜欢戴着着种帽子。但王士元并不喜欢这种帽子,也不喜欢身上这件做工粗糙,样子也很难看的袍子。 “没有好一点的吗?”王士元问,“大明亲王的蟒袍可比这好看多了。还有这顶红色的风帽太难看了,能不能换一顶乌纱?” “三太子,您就别挑了。”一个大胡子,操着陕西口音的壮汉站在王士元身边,对他说,“黄衣红巾……这是红巾军的打扮!当年您的老祖宗洪武皇帝打来江南时就是这一身!” 和王士元在胡扯的人是何天然(绰号大髯),他领着七十来个天地会的死士(都是陈永华、常明月的人),护着王士元,也装成漕商漕工入了城。还住进了常明月让人买下的这处距离江苏巡抚衙门很近的商馆——这里就是“平江府暴动”的总指挥部了。 而“平江府暴动”(平江府暴动的名称当然是王世凯给起的)的总指挥当然就陈永华本人了,至于王士元的任务,则是在暴动开始后扮演他自己(朱三太子)了。 “三太子,您的王旗也有了,快快,拿来给三太子看看!”何天然又招呼两个手下展开了一面刚刚做好的黄旗,旗帜上还绣着字。 王士元回头看了看,低声念道:“驱除鞑虏复中华;均田分地开太平……这里面怎么没大明什么事儿?” “有的,有的,这旗还没完全做好,当中还有个明字。”何天然道,“到时候还会有一面天地会的红旗和您的三太子旗一块儿跟着……咱们一起去打鹤山书院的江苏巡抚衙门!” “咱们有多少人?”王士元问。 “现在有七十二个!”何天然说,“陈参军和常仙姑还会带些人进来,到时候会有大约一百人。另外,拙政园那边还两百人。” “总共就三百人……”王士元额头上冷汗出来了,“三百人能打下苏州府城?” 其实哪有三百,陈永华、何天然这里的一百人是实在的。王永康那边的二百人压根就是虚的。 “应该是不能的。”何天然笑道,“不过没关系,咱们只需要在苏州府城内尽可能搞出动静就可以了……咱们得让天下人都知道,真正的朱三太子又回来了。这就够了!” “够了?” 王士元将信将疑。 “够了!” 陈永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士元回头一看,就见到一个意气风发的陈分舵主大布流星走了进来,郑重对王士元道:“定王殿下,咱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一场简单的造反,而是一次革命……现在的当务之急,也不是攻占多少地盘,而是要天下有识之士都知道我们的主张,让他们赞同我们的主张,支持我们的所为,同我们站在一起。 只要天下有识之士都能加入我们,满清的那点八旗兵根本不够咱们打的。” 看着信心满满的陈永华,朱三太子还真是有点无语,什么有识之士?有识之士都是士绅地主,他们能同意均田分地? 正想到这里,一个天地会的门徒飞也似的走了进来,递给了陈永华一张纸条,陈永华拿过一看,就放沉语气,对何天然道:“大髯,让所有人都回来养精蓄锐……我们明天就动手!” 第一百一十二章 平江暴动,朱三太子和鳌拜一起反了! 夜深了,刚刚从拙政园应酬回来的江苏布政使护理江苏巡抚慕天颜,正端坐在灯火通明的江苏巡抚院署的大堂之上,和江苏抚标中军参将左元阳两人商量着抓捕那个“真朱三太子”王永康的事儿。 就在今儿下午,慕天颜的上司,江苏巡抚玛祜的拿人的宪牌已经用快马从江宁那里送来了。宪牌上还特别注明了,要尽可能拿活的!还说那个朱三太子如果确实是真的,一定要以礼相待,以示皇恩浩荡! 抓活的,还要皇恩浩荡,那可就有点难了。 不过现在护理江苏巡抚的慕天颜那可是个能吏,看他这个名字就知道有多能了——仰慕天颜啊! 为了给儿子起个好名字,慕天颜他爹那可是真豁出去了,把姓都改了!慕天颜祖上复姓慕容,“姑苏慕容”的慕容,祖上那也是当过皇上的。这都能改了,慕天颜他爹也真是够孝顺的。 但是这个改姓的效果那是真好啊! 慕天颜……当皇上在贡士名录上看见这仨字一定会印象深刻的! 虽然慕天颜他爹给他起名的时候,想要“慕”的那张天颜是天启皇帝的脸,但是小麻子皇帝和之前的顺治皇帝还是对这个名字非常欣赏。 所以慕天颜的官运,也比普通的汉员那是要好得多。他的进士排名并不高,但是高中后的第二年就放了浙江钱塘县令,铨选、候补都是一把过关,而且也没送太多的银子。之后的仕途更是一帆风顺,都是俸满即升,铨选秒过,候补速补,入仕不过十多年,就已经当上江苏布政使了,其中还有三年因为死了好爹去当孝子了。 当然了,慕天颜的平步青云,也不是光靠名字起得好,他的能耐也是有的。他特别善于抓反贼,在钱塘县当县令的时候就杀了几十个盘踞山林的反贼。后来在各地为官时,总能抓到一些反对大清的反贼。不过也有失手的时候,在福建当官时就被派去对岸的大员岛诱捕郑经——骗郑经投降!可是郑经他“精”啊,要不然能叫“郑精”吗?而且他爷爷郑芝龙的世界首富都给大清朝坑没了,最后还给杀了,怎么会再上当受骗? 但这次失手也没影响慕天颜的官运,没多久他就由福建兴泉道被提拔到了江苏布政使!依着惯例,道员得先升按察使,再迁布政使的,可慕天颜却跳了一级,而且还直接跳到了江苏这个天下第一财赋重地当布政使……真是麻恩浩荡啊! 而为了报答“麻恩”,慕天颜也豁出去了,今儿得到玛祜的宪牌之后,就来了个“深入虎穴”,去约了王永康明儿来巡抚衙门搓麻将。 “左参戎,”慕天颜的手指在案几上得意地敲了敲,向眼前一个三十多岁,满脸虬髯的壮汉吩咐道,“那个朱三太子已经中了本官的诱敌之计,明天上午就会来巡抚衙门赴约。本官就在巡抚衙门将他扣留!你就带领五百标兵杀进拙政园,捕拿朱三太子的妻子……这朱三太子的妻子是吴三桂的女儿,长得颇为粗壮,似乎还会点武艺,可能会持械反抗,但你还是要设法抓活的。 另外,吴三桂还派了个名叫吴元益的把总带着几十个亲兵保护朱三太子……你最好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免得他们逃出拙政园去联络朱三太子的党羽。” 说到朱三太子的党羽,慕天颜就忍不住拧起眉头。 朱三太子的党羽肯定是有的,而且还不少!要不然这段时间那么多反书哪儿来的?这段时间,江宁、苏州、常州、松江、浙江、扬州、淮安七府,都陆续上报说发现一本名叫《天下为公论》的反书! 这可不是悄眯眯躲家里搞个反书小范围交流一下,而是印了成千上万本到处散发!甚至还有人将其中的部分节选印成告示到处张贴。 更有甚者,还有人编了个“迎明王”的歌谣到处传唱。那歌谣慕天颜看着还似曾相识,是什么“朝求升,暮求合,近来汉儿难存活。早早开门拜明王,明王来了分田地……” 这到底是迎明王还是迎闯王? 江苏按察使衙门的人为了这伙突然冒出来的反贼都快忙疯了,到处捕人。可是捕来的都是些不识字的贫汉,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散发的书册传单上的内容是什么?只知道有人花钱让他们办事儿。至于幕后黑手……那可就难了!因为江苏按察使衙门发现的蛛丝马迹,都指向了“北方行伍中人”! 两江地方上的不少绿营兵多少都有前朝官军或是义军的底子……其中的一些和吴三桂的关系还比较亲近! 而且由于鳌拜已经投了吴三桂,连驻防八旗都不能说完全没有问题…… 这让江苏按察使怎么查? 实际上,就连现在正和慕天颜商量要捕拿朱三太子及其党羽的这个江苏抚标中军参将左元阳也不是完全靠得住……他虽然是旗员,但却是左良玉的孙子辈。当年跟着左梦庚投靠大清朝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谁知道服不服呢? “藩台,您就放心吧!卑职已经派人将拙政园团团包围了……保管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左元阳这会儿看着还是挺可靠的,拍着胸脯保证道,“至于那姓吴的小娘皮,毕竟是个女流,武功再高能打几个?卑职保管把她给您逮来。” 慕天颜点了点头:“好!左参戎,明儿就是咱俩建功立业的时候了!好好干,这事儿要是干成了,总兵、副将都不在话下!” 说到“副将、总兵”的时候,慕天颜的眼眸当中也闪烁着期待和兴奋……这次捕拿吴三桂的女婿兼朱三太子不仅是大功,而且还是投名状! 如果明儿的抓捕行动不出意外,他可就是皇上的“自己人”了,别说巡抚了,总督都是可以期待的。 可是根据“天不遂人愿”的自然规律,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一定会有意外了! 而第一个意外就是王永康这货也怕朱三太子!这可真是太意外了,虽然两江官场上的大人物都已经知道他就是朱三太子了,可他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没人和他说这个啊! 而且这些日子吴三桂派给他的保镖吴元益还报告他说拙政园周围一直有可疑人物出没……怀疑是朱三太子的人要绑架他! 唔,这个王永康虽然在吴三桂眼里一文不值。但是吴元益和他亲妹子……就是王永康的老婆都觉得他挺不错的。 这货人长得不错,又识文断字,而且还听老婆的话,还善于交际,和两江官场、苏州士林中的人物都混挺熟的,还挺会做买卖赚钱——顶着个吴三桂女婿的招牌,这买卖还能做亏了? 总之,这个王永康都是优点,可不能让朱三太子的人捉了去。 于是今儿出门的时候,吴氏夫人就让自己的哥哥吴元益带着三十个精壮家丁护着王永康就往巡抚衙门而来了。 好嘛,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家丁护着王永康就往巡抚衙门而来了。 而那个“很靠谱”的左元阳虽然昨晚上胸脯拍得啪啪响,但是今儿早上他却掉链子了,在得知王永康带着大群保镖去巡抚衙门后,他并没有马上派人去通知慕天颜,而是根据原来的计划,给底下人布置包围和进攻拙政园的任务——他完成自己的任务就行了,其他不管。 而另一个意外,当然就发生在那所贴近江苏巡抚衙门的商馆里面了。 这处商馆很是阔大,几百人都容得下!陈永华和常明月最心腹的手下,还有王大炮领着的人,昨儿下午就陆续被叫了过来,躲进商馆安顿下来。只是等待着暴动时刻的到来! 而现在,是时候了! 一百零几号义士,正在商馆的院子当中静静候着。都是精壮汉子,大半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其中一些人是陈永华带来的延平藩老兵;还有一些则是常明月、张二十一的手下,他们的年龄更大一些,不少人都已经“奔四”了!这些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几乎每个人都和大清朝有血海深仇……大清朝在东南的统治时间不过二十多年,而且就在十年之前,国姓爷的大兵还泛海入江而来,差一点就翻了盘。 而那一代和大清朝有深仇大恨的人,现在都还在世,有些个甚至还占着山林海岛,继续反抗大清的统治。 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是一身红布袍加红头巾,眼神当中闪烁的,都是复仇的光芒! 已经穿上了黄布袍,戴上了红风帽的朱三太子朱慈炯,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身边跟着陈永华、常明月、王忠义(王大炮)和何大胡子何天然。 除了何天然之外,其他人都是黄袍红巾,何天然则穿了一身满洲的正黄旗八旗兵的布面甲,还带上了枪盔,他的胡子、发辫都染成了白色,眉毛也给染白了——他和朱三太子一样,也是“演员”,他要扮演的是鳌拜鳌太师! 朱三太子和“鳌拜”就这样在一间厅堂的台阶上站住了,在他们身后还竖起了三面黄底的旗帜。 一面旗帜上绣着个斗大的“明”字,两边还有两行小字,分别是“驱除鞑虏复中华”和“均田分地开太平”! 一面旗帜上则绣着“大明朱三太子”这六个大字儿。 还有一面旗帜上则绣了“大明鳌拜”这几个字! 好啊,朱三太子和鳌拜居然站在一起,一块儿要反清复明了! 你说这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朱三太子惊喜得都有点说不出话了,嘴唇嗫嚅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发出了声音:“……你们,都是我大明的遗忠!是大明负了你们,负了天下人,没有能把天下人当成天下之主,也没有把自己当成天下之客,以至于有了甲申天倾! 本来大明没治理好天下,亡国易姓也是理所当然。可是甲申之难却是天倾,是亡天下!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也! 满清定鼎北京之后,本来已经有了天下,好好的做中国皇帝就行了。哪怕和我家祖宗一样搞家天下,还怕没有三百年富贵?可他们却偏偏要亡了咱们的天下……剃发、易服、迁界、屠杀,二十多年来杀人无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广州七十二日,还有南昌之屠、潮州之屠、安平之屠、四川之屠……多少繁华市镇,化为白地!多少富庶之土,几至荒芜。即便是今时今日,东南沿海的界外之地,依旧不时遭遇清兵屠戮!如此种种,简直视天下人为仇寇! 这样的满清朝廷,是不是应该反了它?” “反了!反了!反了!” 院子里面的人和满清都有血海深仇,他们敢来苏州,那就是要搅它一个天翻地覆的,这时候又被朱三太子的肺腑之言一番煽动,当然人人激愤,恨不得马上插上翅膀飞去北京打紫禁城。 这时候“平江暴动”总指挥陈永华站了出来,高举右手,下面的人一下都安静了,人人都望着这位天地会江南分舵的舵主。 陈永华道:“江苏巡抚玛祜已经把苏州城内一多半的清兵带走了……现在苏州空虚,正是我等大闹平江府,一举打响天地会、朱三太子名号的机会!记住,我们的目的只是大闹一场,不是占据城池,也不是抢掠财物。所以天黑之后,咱们就要分头散开,能出城则出城,不能出城就在城内的指定地方躲藏,等风头过了,再到瑞信堂苏州分号外等着,自会有人和你们联络! 若是不幸被捉……知道该怎么办吗?” “知道!自己了断!” 底下的人毫不犹豫地答道。 陈永华点点头,大手一挥:“暴动……开始,出发!” 随着陈永华的一声令下之后,一百来个义士就抄起家伙,打起旗号,出了商馆大门。没一会儿,在江苏巡抚衙门、长洲县衙和抚标中军参将府之间那条店铺林立,繁华无比的护龙街上就出现了一群红头黄袍,手执竹枪、火枪,腰胯刀剑,还打着旗号,挑着“黑锅”的反贼。 对,就是这样,打着“朱三太子”和“鳌”字、“明”字大旗,大明大方就往巡抚衙门去了,一边列队而行,还一边撒传单、唱歌谣!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汉儿难存活。早早开门拜明王,明王来了分田地……” 这个时候大街上挺热闹的,到处都南来北往的客商和没事儿闲逛的百姓,看到这一幕都傻了。 这干什么呢?唱戏吗? 有不明白的老百姓还问呢! “你们说干什么的?唱得那是什么?”。 “我们是造反的!我们是朱三太子的人,现在就要去打巡抚衙门杀狗官玛祜了!” 还真有人回答! “啥?” “造,造反……” “就你们这点人?太少了吧?” “不好了,朱三太子反啦!朱三太子来啦!” “朱三太子进城啦,快点逃啊!” “朱三太子人好多……官兵打不过的,逃命要紧!” 马上就有苏州人开始起哄了! 这一起哄不要紧,护龙街上还有一个“朱三太子”呢!就是吴三桂的便宜女婿王永康。他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正骑着马在吴元益和一群家丁的保护下慢悠悠走在大街上呢。 王永康听见有人用苏州话在喊什么“朱三太子反啦!朱三太子来啦!”赶忙回头去看,结果一眼就看见一面迎风飘扬的“鳌”字大旗和旗帜下面一个穿着正黄旗布面甲,骑着高头大马的白胡子老头了。 看到这一幕,王永康马上就想到了“鳌拜”! 他再一定睛,就看见“鳌”字大旗后面的“朱三太子”旗了! 这个是鳌拜和朱三太子一起反了? 王永康这些日子也听过一些鳌拜投靠吴三桂的谣言,他当然是不信的。鳌拜怎么可能和他老丈人吴三桂混一块儿?他老丈人可是拥兵自重的大清忠臣,鳌拜投靠他能干什么?一起反大清?这不可能啊! 而这事儿给他造成的心理压力还不小……毕竟这事儿真要做实了,他现在的好生活可就到头了,搞不好连脑袋都得搬家! 所以他这会儿瞅见“鳌拜”和朱三太子凑一块儿,马上就想到了可以为自己的岳父老泰山洗刷冤屈,于是也不管那个鳌拜和朱三太子是真是假,也不查清楚这伙疑似反贼的家伙到底有多少人?就跟着一起起哄了:“鳌拜、朱三太子……他们一块儿造反了!” 他这一喊,马上就引起了那个“鳌拜”,也就是何天然的注意。何天然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见王永康这个狗官了! 王永康穿着武官的袍子,头上的凉帽上还有蓝宝石的顶子,身边还有一群绿营兵……这多半就是江苏巡抚抚标的中军参将啊! 这可真是碰巧了!擒贼擒贼王啊,只要把他给了结了,苏州城内的清兵就群龙无首了! 想到这里,何天然也不客气,“哇呀呀”叫了一声就举起一把自来火手枪对着王永康便扣动了扳机,打响了“平江暴动”的第一枪! 第一百一十三章 里面的狗官听了,快点出来投降! “嘭!” 一声清脆的枪声,打断了苏州护龙街上的喧嚣。 刚才还闹哄哄的护龙街上一下子就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那个手持一把自来火手枪的“大明鳌拜”……这个“鳌拜”居然有枪! 虽然“大明鳌拜”的枪法很烂,子弹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但是那个挨枪毙没给打中的王永康还是给吓坏了! 而且,很快他就发现还有好多黑洞洞的枪口都瞄准他了! 原来“大明鳌拜”手底下至少三分之一的人配了鸟枪!,刚才出发的时候,这些鸟枪兵就把火绳给点着了,现在都举起来瞄准王永康就要打了! 王永康这下都给吓尿了,刚才“大明鳌拜”就用手枪射了他一下,手枪准头很差,而且只一支,打不着也不奇怪。而现在有二三十支鸟枪对着他……这要是打好了,还不得把他打成筛子? 不过王永康的战场感觉还是不错的,下意识地就伏在了马背上,还顺手用马鞭狠抽了胯下的马儿几下。那马儿没来由地就挨了揍,稀溜溜地惨叫了几下,撒开蹄子就飞奔了起来。 王永康这一趴一跑,还真暂时救了自己一命。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响,那二三十支鸟枪就全都打空了,不过这一阵乱枪,还是把护龙街上看造反玩的苏州老百姓给吓得够呛。 原来这不是闹着玩的,是真造反!而且,这帮反贼的家伙什看上很不错啊!光是鸟枪就好几十支,剩下的人都还有丈三竹枪和腰刀、宝剑。 另外,这些反贼的黄袍和红头巾下面仿佛都有锁子甲! 看起来这帮反贼不是一般的反贼,而是有后台的反贼,搞不好真的是吴三桂派来的,也可能是两江三省地面上哪个绿营总兵派出的职业反贼——那帮绿营军头都是三臣四臣五臣,最会造反了! 看起来江南这一块儿又得腥风血雨了……这个热闹可看不得了,赶紧跑吧! 等会儿江苏巡抚的抚标和这伙反贼在护龙街上真开练了,那可真是刀枪无眼,枪子更瞎,一枪崩了,爷娘白养! 所有反应过来的人都开始撒丫子跑路! 四散奔逃,做鸟兽散,呼啦啦一下护龙街上就干净了不少。 其中也一部分人慌不择路,没有钻小巷子开溜,而是顺着护龙街向着江苏巡抚衙门的方向跑去了,一边跑还一边嚷嚷:“不好啦!朱三太子反了!朱三太子有枪……” 于是,这伙“路盲”,就拥着那个“假朱三太子”王永康和他的手下,冲向江苏巡抚衙门了! 同一时间,在江苏巡抚衙门里面,护理巡抚一职的江苏巡抚慕天颜正在准备鸿门宴,不,是鸿门麻将。麻将桌已经摆好了,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苏州知府和苏州织造郎中,一共仨人正在一间偏厅里面一边喝茶一边等着立功呢! 偏厅的两扇小门后头还藏着知府衙门叫来的十几个快班衙役,都已经准备好了绑人的麻绳和敲人的棍子——康熙说了,要以“礼”相待,所以刀子、斧子就不上了,用棍子敲几下,再用麻绳一捆,那就很有“礼”了。 而且江苏巡抚的抚标兵丁都不大讲“礼”,打起人来没轻没重的,万一打坏了就不好交待了,所以慕天颜还特意让苏州知府带了专业捉人的府衙快班。 当然了,给皇上报功的奏折可不能写得那么轻松……就一个“鸿门麻将”加上十几个捕快衙役可不行。怎么都得安排一场激战吧? 慕天颜正琢磨着要写自己手持宝剑与朱三太子大战数十回合比较好,还是写批坚执锐亲冒箭雨比较好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阵非常喧嚣嘈杂的声音。 慕天颜抬起头问了一声:“何处喧哗?”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巡抚抚标的千总连滚带爬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嚷嚷:“反了,反了……慕藩台,不好了,造反啦!” “造反……谁造反了?”慕天颜猛地跳了起来,手里的茶碗都“哗啦”一下摔了。 “朱,朱,朱三太子造反了!”那千总大声道,“慕藩台,您快出去看看吧,护龙街上一片叫反,朱三太子正带着好几千人往巡抚衙门而来,他们还有枪,一路放着枪就过来了。” 似乎是为了证明这个千总所言不虚,还真的有几声“啪啪啪”的枪响隐约传了过来。 这下慕天颜真的有点慌了,不过他也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去大员岛见过郑经的能人,所以很快就竭力稳住了自己的情绪。一道道命令下去,巡抚衙门的各处偏门都马上封闭,还要派人值守,正门暂时不关,但是要集中还留在衙门里面的半数标兵去布防。 同时,慕天颜又命那苏州知府立即将他带来的半数快班都散出去,给苏州城内的各处衙门发送消息,让他们闭门自守! 再去通知各处城门的门兵,先封闭城门,再抽调人手支援巡抚衙门。 安排完毕之后,慕天颜也坐不住了,就在巡抚衙门院子里头负着手团团转圈,竭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这个时候,巡抚衙门里面的人应该都已经慌了,所有人都在看他,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他一定要稳住! 外面的喧嚣嘈杂声音不住传来,越来越响,其间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枪声……反贼势大啊! 苏州知府、苏州织造这两个官还有慕天颜自己的戈什哈们一个个都脸色苍白,都没了人色了。 “慕藩台……朱三太子已经到了巡抚衙门的正门外头!” 一个江苏巡抚的标兵飞也似的跑来,大声通传着消息。慕天颜一下转头,挥了下胳膊,喊了一声:“跟我来!” 喊完这一声,他就大步就迎了出去。刚走到巡抚衙门大门内,就看见巡抚衙门的大门已经被两排栅栏堵上了,只留出了可够一人一马进出的空档。 大约二三百个抚标的标兵扛着刀牌、鸟枪、长枪乱纷纷地挤在大门里面,一个抚标游击拎着把刀子在那里大呼小叫:“顶住……给我顶住!” 正吼着呢,就听见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不好啦,朱三太子和鳌拜一起造反了……朱三太子和鳌拜打来了!” 什么?朱三太子和鳌拜一起造反了?还来了苏州? 慕天颜顺着这声音望过去,然后一眼就看见那个一马当先的“朱三太子”——就是那个王永康! 这个“真朱三太子”还挺猛的,一马当先,领着一群兵丁和黑压压一片的乱民,就朝着巡抚衙门的大门冲来了。不过慕天颜并没有瞧见鳌拜…… 鳌拜在哪儿呢?他怎么不和朱三太子一起冲? 慕天颜正踅摸呢,那个王永康也瞧见他了,马上就大呼道:“慕藩台……朱三太子和鳌拜反了!” “朱三太子,”慕天颜就顺着王永康的话往下问了,“鳌拜在哪里?” 王永康大声回答道:“在后面,在后面,马上就要来了!” 他一边回答,还一边骑马向前,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眼看就单人匹马冲到了那处空档,仿佛想从那里冲进巡抚衙门。 这可真是太勇了!勇得慕天颜和所有守在那里的江苏抚标的标兵都一下愣住了。 不过也没愣太久,慕天颜就已经反应了过来,大喝一声:“拿下!” 然后就有个标兵抄起手中的长枪就往王永康胯下的马儿身上猛地捅去。 王永康和他骑着的马都没反应过来,长枪就已经刺进马肚子了。这马儿莫名其妙给人捅了一枪,马上就疼得惨叫起来:“稀溜溜……” 然后这马儿就吃不住剧痛翻倒下去,扑通一下摔在了江苏巡抚衙门前的石头台阶上,骑在马背上的王永康也跟着一起摔了下去。 他虽然逃跑的战场感觉很好,但毕竟没有练过“骗马”,也没真正上过战场,在遭遇突袭的情况下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摔了个结结实实。一条大腿还直接给马儿的身子压在了下面,“咔嚓”一下就折了一断,剧痛传来,他也惨叫了起来:“啊!” 慕天颜看见这一幕也有觉得有点不对啊! 朱三太子这就算给自己抓到了? 这也太容易了吧? 之前被抓的那么多朱三太子都是那么容易就抓到的吗? 慕天颜正觉得不对的时候,已经有几个苏州府的捕快如凶神恶煞一般扑过去捉拿已经断了腿的“朱三太子”。 这下王永康可遭了大罪,已经断了的腿还被人生拉硬拽,疼得他惨叫连连:“啊,啊……啊!” 虽然叫得很惨,都快赶上杀猪了,但是这王永康的断腿还是被从马身子下拽了出了,整个人也给拖着走了。 而王永康被清兵扎下马来,又被拽去当了阶下囚的一幕,全都给吴元益和他手下的家丁还有跟着他的苏州老百姓给看见了。 他们一时间也给惊呆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的就自己人打自己人了?难道江苏巡抚衙门里面也有朱三太子和鳌拜的人?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枪声又“噼里啪啦”的响了起来,然后就是“迎朱三”的歌声:“朝求升,暮求合,近来汉儿难存活。早早开门拜明王,明王来了分田地……” 枪声、歌声一起,糊里糊涂跑到江苏巡抚衙门外头的苏州人这才发现不对啊,跑错了!这里待会儿要开打的! 于是乎就有人大喊了起来:“快点逃……” 随着“快逃”的呼喊,黑压压一片的人群散去了十之八九,江苏巡抚衙门外的宽阔街道上顿时清净了不少……连那个吴元益都领着他从云南带来的“家丁”趁乱跑了。真不愧是辽东精锐之后! 这下躲在巡抚衙门大门里面的慕天颜终于可以看见那群黄袍红巾(红帽)的“真反贼”了! “真反贼”的人数不多,也就百余号人,但是他们表现得却非常严整。 虽然只有百余人,但还是在距离巡抚衙门大门一百五十步开外的大街上摆出了一个小小的方阵——长枪手四面站立,火枪手则面向衙门站成两排,最里面好像摆了两口黑锅,还站着几个黄袍红帽(红巾)的汉子,一个穿着正黄旗布面甲的粗壮老头,还有一匹马,还竖着三面旗帜。 慕天颜从他的一个戈什哈手里接过一个西洋千里镜,拉开了一看,发现那三面旗帜上分别有“大明朱三太子”、“大明鳌拜”和“明”等字样。 其中在“大明朱三太子”旗下,还站了一个穿着黄色长袍,头戴红色风帽的男子,气宇轩昂,仗剑而立,看着好像比王永康更像朱三太子! 误会王永康了?慕天颜心道:这个才是真正的朱三太子? 他正想着,就看见一个红巾黄袍的扛着竹枪的汉子从反贼的方阵中大步走出,到了巡抚衙门大门外二三十步才停下,然后张开喉咙大声呼喊道:“巡抚衙门里面的狗官听了,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快点出来投降,否则我家三太子和鳌指挥使可就要使用雷霆手段了!” 被包围?投降? 慕天颜差一点给逗乐了,马上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凭你们几个,还想颠覆我大清天朝,我看你们还是早点归顺朝廷吧,免得天兵大至时,把你们撵得灰飞烟灭!” “狗官,等着吃炮子吧!”那红巾黄袍的汉子答了一句,就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高唱:“起来,勿为穷苦之贱民!起来,勿为待宰之羔羊!满腔之热血已然沸腾,吾等应为天下大同而争之……” 当雄壮的歌声传到方阵当中当中的时候,陈永华就大声下令道:“开炮……给我狠狠地打!” “是!” 王大炮王忠义早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依着他的意思,和慕天颜这号狗官有什么好谈的?用大炮轰他就是了,轰死了拉倒,轰不死吓跑了也行。 虽然这一次大闹苏州的结果肯定是跑路,但是跑路之前如果能打下江苏巡抚衙门,那天地会和朱三太子的名号就算打出来了。 想着这些好事儿,王大炮就指挥着手下的几个炮手,将两门摆放在木架(木架就直接搁地上)的十二斤青铜臼炮调整了一下方向和射角。 然后,炮手们就塞入了早准备好的火药药包。接着又打开一个皮箱,取出了里面摆放着的两枚用皮带扎着个木托的圆形开花弹,点燃了插在木头开花弹顶部的一根木管引信里面的引线,将两枚开花弹塞进了炮膛……最后点燃了火炮尾部火门处的火线。 火苗随着火线迅速燃烧,很快就消失在两门臼炮的火门当中,点燃了里头早就被长长的探针刺破的颗粒状火药。 紧接着,炮口便喷吐出了白烟,然后那两枚“木托开花弹”就飞了起来,以肉眼都可见的速度呼啸着飞向一百五十步开外的巡抚衙门大门。 其中一枚开花弹砸偏了,“嘭”的一声落在巡抚衙门里面,距离大门稍微有点远。 直接砸碎了两块石板,还砸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另一枚则打得挺准,直接落在巡抚衙门后面的人群里,还砸翻了一个标兵,那倒霉蛋连吭都没吭一声,就倒地上不动了! 这两枚炮弹虽然是开花弹,但是现在并没有触发引信,所以没有马上爆炸。 王忠孝“发明”的木管引信已经是开了“金手指”了……如果不是他前世喜欢在玩一把“全战”,还专门在晚上找过拿破仑战争时代的一些武器资料,他都不会知道有长得跟个“黑汤锅”似的臼炮要玩好了,可是能收获奇效的。 而奇效马上就来了! 那两枚炮弹虽然没有马上炸,但是木管引信也安装得挺结实,没有掉出来,而且还有白烟冒出,还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是要炸啊! 慕天颜看见俩冒烟的炮弹,立时就给吓得面无人色了,两腿发软,逃跑都不会了。 好在他的戈什哈反应挺快,马上就扑上去架起慕天颜就往巡抚衙门里头跑去。 别的守在巡抚衙门大门口的人看见慕天颜都跑了,他们也不顶着了,大家一起跑就是了。 而这伙人刚刚乱哄哄往巡抚衙门深处跑去,那两枚开花弹就一前一后炸响了…… 随着“轰轰”两声巨响,慕天颜和他的那些手下就更惶恐了——这一届朱三太子也太厉害了,真有大炮啊! 本来以为那朱三太子就是放放嘴炮的货,没想到人家嘴炮大炮都有。 这仗还怎么打?巡府衙门也经不住炮轰啊! 想到这里,这伙人脚下的步子就不能停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跑远点再说吧。 就在他们拼命跑路的同时,朱三太子那边的炮击还没停,炮声、爆炸声,还有喊杀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瞧这样子,朱三太子和鳌拜的人马已经打进巡抚衙门了。 “陈参军……我们这算是打下江苏巡抚衙门了?这苏州城是不是就……” 另一边,刚刚领着人夺下大门的朱三太子朱慈炯已经兴奋的手舞足蹈了。 他之前虽然嘴炮放的轰轰直响,但是从没想过真的能打下来。 一百人才放了两炮,就打下个巡抚衙门。这要是吴三桂手下的十万大军一起上,他是不是真的能当上几年傀儡皇帝? 陈永华瞅了他一眼,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指着江苏巡抚衙门大门外的双斗大旗杆,对左右道:“来人,先把咱们的赤旗和大明旗升上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虽然我们打不过鳌拜,但是我们还可以骗皇上! 一面鲜艳夺目的赤旗和一面绣着“明”和“驱除鞑虏复中华”和“均田分地开太平”字样的黄旗,一块儿升上了江苏总督衙门前的两根大旗杆,迎着东南风,猎猎飘扬,似乎在告诉整个苏州城的老百姓——我大明又回来啦! 而在升旗的同时,对巡抚衙门的炮击和虚张声势地呐喊还在继续,噼里啪啦的枪声也有一阵没一阵的,还有些义军拿出了先前就准备好的火把,冲入巡抚衙门大门内的几间“科房”,把里头的书册、文稿、家具,一股脑地都点着了,浓烟很快从着火的房屋上升腾而起。乍一看,仿佛一场激战正在进行似的。 江苏巡抚衙门占地好几十亩,大小房屋数百间,在里头办事的官员、书吏、差役,驻守在里面的抚标亲兵加一块儿怎么都过千了。要靠一百零几个起义军将整个衙门攻占下来是非常困难的,所以陈永华的计划就是制造恐慌,把那些贪官污吏轰走拉倒。 实际上,王忠孝让他在苏州搞这一场“平江暴动”的目的,也不是要把苏州城抢下来。那是根本不现实的……就百来号人,怎么可能占下整个苏州城?能够制造一场大乱,打响天地会、朱三太子、大明鳌拜的金字招牌就行了。如果还能顺便宣传一下天地会“驱除鞑虏复中华”和“均田分地开太平”的主张,那绝对就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不过这次“平江暴动”的“超额完成”,超得着实有点多了! 可能是因为江苏巡抚玛祜平素治军理政有点马虎,根本没有认真整顿自己的标兵,再加上他自己也不在巡抚衙门坐镇,连护理巡抚一职的慕天颜也是刚从福建来上任的,和巡抚衙门里面的人还有江苏巡抚的标兵将领也没混熟,所以压根镇不住局面。 结果慕天颜只是为了躲避炮弹而进行的暂时撤退,就被底下的标兵当成了“护理巡抚跑了”!你个当护理巡抚的都跑了,他们还打什么劲儿?也跑吧! 而这帮兵油子也是够坏的,为了让自己的跑路看上去更合理,一边跑还一边替朱三太子和大明鳌拜张目。 “不好了……朱三太子和鳌拜打来了!” “不好了,鳌拜厉害,打不过啊!” “败了,败了……快逃命啊!” “到处都是反贼,快逃啊!” 好嘛,拢共一百零几个反贼,一下就给吹成到处都是了。 他们这么一咋呼,衙门里面其他的标兵还有书吏、师爷、差人、仆役,还有玛祜的家眷等等,都慌张起来了。 朱三太子大家是不怕的,但是鳌拜那可是满洲第一巴图鲁!而且现在又投靠了平西王吴三桂……满洲第一巴图鲁四舍五路一下就是大清第一狠人,而吴三桂大约莫就是大清第二狠人,现在两狠合流了,还打到苏州来了,这哪儿打得过,还是赶紧跑吧! 整个巡抚衙门里面的人全都撒丫子跑开了,来了一“官败如山倒”! 被两个戈什哈架着跑路的慕天颜都蒙了,他要只是个布政使也就罢了,可他现在是护理江苏巡抚啊!巡抚是守土之臣,有守土之责,弃衙而逃那算怎么回事儿?回头皇上追究起来,他再怎么“仰慕天颜”,也得去菜市口出一趟有去无回的红差。 可是他现在也没办法了,任凭他吼破喉咙,也止不住溃败了。而且他只是张了张喉咙,却什么声都发不出来,因为他也没有直面满洲第一勇士鳌拜的勇气……况且这个鳌拜还很不讲武德地用上了大炮! 所以慕天颜现在算是知道明朝那些地方官被大清天兵攻破城池时的无奈了,只能哭着被底下人从后门架出了巡抚衙门,向着南面的苏州府学跑去。 …… “千总,千总……别跑了,别跑了!” 慕天颜莫名其妙丢了巡抚衙门,往苏州府学逃过去的同时,丢了吴三桂女婿王永康的那个吴元益,却被手底下的家丁给拽住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逃到了江苏巡抚衙门西边一条河道上架着的石拱桥上头了——这跑得也够快的!真不愧是关宁二代,祖传的能耐还没丢。 “不跑?怎么能不跑?不跑就让朱三太子和鳌拜杀了!”吴元益回头瞪了那个拉着他的那家丁一眼,“你个小樊子是不是想害死本大爷?” 那家丁姓樊,单名一个阳字,也是个关宁二代,不过他爹不是给吴三桂当大头兵的,而是在总兵衙门里面当书吏的,所以他也是个识文断字,也比较滑头。听见吴元益的话就笑了起来:“千总……您忘了咱们是哪头的?” “我们……”吴元益一愣,“我们好像和鳌拜还有朱三太子是一伙儿的!” 这货终于想起来自己是那边的了! 但他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了,“那鳌拜为什么拿枪打我妹夫?” “鳌拜又不认识姑爷,”名叫樊阳的家丁解释道,“姑爷穿着三品武官的官服……他没准以为姑爷是江苏巡抚的抚标中军参将呢!” “对啊,参将也是正三品……”吴元益想明白了原委,马上又紧张了,“谁赢了?现在谁打赢了?” “当然是咱们赢了!”那樊阳一指巡抚衙门的方向,大声对吴元益道:“千总,您看……巡抚衙门那边浓烟滚滚,那两根大旗杆上的旗也换了,肯定是打下来了!” 吴元益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面鲜红的赤旗在巡抚衙门上空迎风飘扬,同时他还看见了火光和升腾起来的黑烟。他又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没有听见火炮的轰鸣声和噼里啪啦的枪声,连喊杀声都停了。 这说明巡抚衙门方向的战斗已经结束,朱三太子和鳌拜已经取得了胜利! “哈哈哈!”吴元益大笑了起来,“原来是咱们打胜了……”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哪儿不对,“早知道就不跑了,小樊子,咱们这样胜利逃跑的,还算有功吗?” “有啥功啊……逃跑的能算有功?”这姓樊眼珠子转了转,已经有主意了,“千总,咱们可不能和三太子还有鳌拜说刚才咱们是逃跑来着。” “那怎么说?” “就说咱们是去帮着杀鞑子打清兵的!” “打清兵?”吴元益一愣,“上哪儿去打?” 樊阳伸着脖子四下望了望,然后一指河道西面,和江苏巡抚衙门隔河斜望的苏州知府衙门,“千总,咱们不如去拿下苏州知府衙门吧!” 吴元益琢磨了一下,重重点头:“好……我们去拿下苏州知府衙门!现在巡抚衙门都丢了,知府衙门里面的人一定慌了!” 说着,他就“锵”一声抽出自己的腰刀,一指苏州知府衙门,大喊一声:“弟兄们,王爷的大军马上就到了,现在就是咱们建功立业的时候了……跟我上!” “嗻……”底下人一起喊道。 “不是嗻,”吴元益又吼了一声,“喊……是!现在咱们反清复明啦!” “是!反清复明啦!” “大家跟我一起喊:平西王、鳌太师,反清复明到苏州,到苏州啦!” “平西王、鳌太师,反清复明到了苏州……” 三十来个跟着吴元益的家丁也都抽出了腰刀,大声咋呼着一块儿冲下了这座石拱桥,冲向了苏州知府衙门…… 苏州知府衙门可没有标兵守着,里头只有师爷、书吏和皂、快、壮三班,其中最能打的快班,也就是捕快还被苏州知府带去巡抚衙门帮着抓人了。 剩下的皂班、壮班哪儿打得过吴元益带领的平西藩家丁?而且他们也乱了,都看见巡抚衙门起火易帜了,也都听见炮声、枪声、喊杀声了! 而且他们的知府老爷也不在府里……而且被护理巡抚的慕藩台叫去搓麻将了,现在多半已经搓成了忠烈! 老爷都没了,他们还打什么打?所以看见吴元益带这几十个“天兵”挥着刀剑,嚷嚷着什么“平西王、鳌太师,反清复明到苏州”杀过来了,就全都给跪了……是跪了,不是逃了! 他们是当差的又不是当老爷的,那些当老爷的二三四五臣都干得欢呢,还能指望他们死忠康熙?这个给谁当差不是当?于是这帮吃公门饭的家伙就开了衙门,把吴元益和樊阳迎了进去,还把苏州知府的官印给捧了上去,算是顺利完成了地方政权地交接! 拿下苏州知府衙门后,那个足智多谋的樊阳又建议吴元益挂个旗号出来证明自己已经反了,免得等会儿再发生误会。 不过“明”字大旗制作起来需要时间,所以他就建议制作一面红旗,还自告奋勇带着几个“反正”的皂隶冲进知府衙门的后院,扣了原来那个知府的大小老婆,还迫着她们用后宅里面的红色绢布缝了一面大旗…… 然后,一面赤色的旗帜,就在知府衙门外的大旗杆上挂起来了——这两个“临时反贼”并不知道那面红旗是啥意思?但红旗醒目啊!远远一看就知道谁和谁一伙了。 而他们俩这种“临时起义”的行为,很快就在苏州城内引发了连锁反应。 …… “参军,参军……苏州知府衙门好像也被咱们的人攻占了!” 江苏巡抚衙门里面,陈永华正准备领着人趁乱撤退呢,忽然听见手下报告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好消息。 “什么?苏州城里还有咱们的人?”旁边的朱三太子一下来了精神,马上回头看着陈永华,一脸的期待——看样子他已经找到一点造反的感觉了!也许血管当中残存的那一丝朱元璋、朱棣传下的造反血脉已经被唤醒了! 陈永华可不记得有这安排,他赶紧跟着报信的人一起冲到了巡抚衙门的大门外头,远远的就瞧见河对岸知府衙门上空飘扬的红旗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定是苏州好汉起兵响应啊! “没想到苏州城中也藏着反清复明的志士!”陈永华顿时就觉得大受鼓舞,“那……咱们就暂时不撤了!” “不撤了?可咱们……”那个“假鳌拜”何天然已经卸了装了,连正黄旗的布面甲都脱了,手里抱着一件清军骑兵的行褂正准备穿上——撤退的时候得化个装,再换个身份。 而王忠孝早就给他们安排上了“小站新军”骑兵协兵将的身份,可不是假身份,而是真身份!到时候就说是王辅臣派他们来保护王忠孝的就行了,反正官兵私用在如今的大清朝也不什么新鲜事儿。 “咱们再去占几个衙门!”陈永华说,“咱先去把抚标参将衙门打下来,然后去打长洲县衙、按察使衙、苏州织造衙门、布政使衙门……” “陈参军,咱们打下苏州之后是不是就要苏州重建大明朝啊?”朱三太子不知道啥什么凑了上来,一脸的兴奋啊!看起来已经有点等不及想当个明献帝了。过了二十多年朝不保夕的生活,朱三太子是最懂汉献帝的快乐的。 他小时候看《三国演义》时以为曹操是大奸臣,后来大明朝没了,他才知道汉献帝的幸福和曹操的好!而他现在觉得陈永华看着很有当曹操的潜质…… 可惜陈永华却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摇摇头道:“们的人数太少,是守不住苏州的……所以打下布政使衙门后,就在布政使衙门里面换装,再由阊门撤出去。” “那好吧……”朱三太子很有点失望,但是身为“候补明献帝”,他还是得听陈永华这个“大明曹操”的话……而且他还年轻,才三十多岁,还有时间。 陈永华点点头,吩咐左右道:“先别换衣裳,咱们现在去打抚标参将衙门!” “是!” 周遭的百余好汉一起大喊着回应。 …… 苏州城南,苏州府学。 这座靠近蛇门的府学,现在已经变成了苏州官场的避难所了!因为苏州是江苏巡抚衙门的驻地,所以苏州城内的衙门很多,除了巡抚衙门之外,还有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苏州府衙门、长洲县衙门、参将衙门等等。 另外,还有一大群江苏省的候补官儿也都住在苏州城内,每天都要到江苏巡抚衙门听用——巡抚衙门里面有许多抄抄写写的活儿,正好让这些“官白劳”去干,当然还是白干活没钱拿。因为他们只是候补期间给巡抚衙门帮忙……帮忙而已,能好意思要钱?再说了,就算他们想要,玛祜巡抚也不会给! 而这一届的江苏“官白劳”也真是惨到家了……官没补上不说,还遇上了朱三太子和鳌拜在苏州暴起,连巡抚衙门都给夺了去。虽然大家伙腿脚都挺利索,没让朱三太子和鳌拜率领的反贼砍死,都跟着护理巡抚的慕藩台逃到了苏州府学。 然而他们的官怎么办? 眼看着江苏省就要大乱!他们这些候补官还有机会补上缺吗?要知道他们为了现在的这个候补官,已经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寒窗苦读什么的就不说,但是为了外放到江苏来当候补官,就得往吏部老爷们那里塞不少银子……要不然,吏部让你去云南候补伺候吴三桂你去不去?让你去甘肃候补吃沙子你去不去?能放到江苏的候补官,除了特别有面子或是家里特别有钱的,谁不是一屁股高利贷? 现在江苏一乱,他们之前花出去的银子搞不好就得打水漂,而背着的高利贷还得还……这官儿当得血亏啊! 而且这还不是更惨的,更惨的是大明鳌拜很快就会带着大明天兵来捉他们这些大清官白劳去杀头! 坏消息被苏州知府打发出去探听消息的捕快不断带回了苏州府学大堂……一个比一个可怕啊! “报……知府衙门已经被鳌拜攻破,衙门前赤旗飘扬!” “报……抚标参将衙门前炮声隆隆,浓烟滚滚!” “报……按察使衙门前赤旗飘飘,疑似被鳌拜占据!” “报……长洲县衙已经陷落!” “报……阊门之上出现赤旗!” “报,布政使衙门已被攻破……” 慕天颜呆坐在大堂上,听着一声声通报,想死的心都有了! 鳌拜实在是太厉害了,简直摧枯拉朽啊!苏州府城内各处衙门不到半天,就被鳌拜带着人一一攻破……看起来全城沦陷也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怎么办? 想到这里,慕天颜都要哭了! 不过守在府学大堂里的那些官白劳却比他更伤心,没等他哭出来,那伙人就已经哭成一片了。 “这可如何是好?苏州要丢了,我们还怎么当官?” “是啊,二十年苦读,八年候选候补……我连个知县都还没当过,鳌拜怎么就反了呢?” “呜呜,鳌拜一反,苏省大乱,我的京债怎么还?” “还不了了……保命要紧!等鳌拜打过来,咱们都得死!” 还是有知道轻重的,慕天颜顺着声音一看,是个湖南的候补官,名叫陈剑,眼神凌厉,表情严肃,他也是进士出身,不过家里有钱……大地主!所以不在乎那几个买官的钱,现在最要紧的是保命。 “陈谏之,你主意多,你说本官现在如何是好?”慕天颜现在方寸已乱。 守住苏州是不可能的……满洲第一巴图鲁都打进来了,他怎么可能守得住?他要有这本事还用“仰慕天颜”? “藩台!”陈剑大声道,“您虽然丢了苏州府城……但您也苦战而获了朱三太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家都赢了,就是大清有点悬了 “谏之,你的意思是……” “藩台……”陈剑咬着牙道,“您,不,是咱们只有抓住了朱三太子,才能抵了失土之责!要不然天威震怒,我等候补官员最多官场蹉跎,而您……只怕今生再无报效朝廷和皇上的机会了!” “我,我……” 慕天颜听见陈剑的话,原本煞白的面孔顿时红润了起来,同时还在颤抖,嘴角更是一抽一抽的。 他可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刚才骑着马糊里糊涂自投罗网的“朱三太子”是个西贝货……那个和鳌拜站在一起指挥一百多个大军攻破江苏巡抚衙门的穿黄袍、戴红帽的男子可比王永康更像朱三太子! 而且那一百多人的反贼大军并没有因为王永康的被俘而产生一点混乱,甚至都没有人关心过王永康的死活。所以他应该只是朱三太子的替身,而且也不可能是吴三桂的真女婿……他的老婆,应该也是个替身。而他们两夫妇,不过是用来掩护真朱三太子和吴三桂的真女儿以及鳌拜在江南地区活动的工具。 而真朱三太子和鳌拜之所以突然发难,有可能是因为左元阳派去监视拙政园的便衣标兵被他们的人给察觉了!也有可能是因为鳌拜在江南这边还有位高权重,还能够知道皇上计谋的同党…… 于是真朱三太子和鳌拜一定以为朝廷已经获悉了他们的阴谋,所以才提前举事。而他们原本的阴谋,多半是在吴三桂举兵后,在江南造反响应! 一番脑补之后,善于捉拿反贼的慕天颜觉得自己已经洞悉了这次“平江暴动”的真相。 可知道了真相不等于可以保住当忠臣的资格——要当忠臣首先得好好活着,要是因为失土之罪上菜市口挨刀了,那还能叫忠臣吗? 皇上何等英明,他是不会让忠臣挨刀的。而慕天颜现在想要不挨刀,还要保住官位,唯一的办法就是……就是得欺君罔上,把王永康冤枉成真的朱三太子! 如果这事儿能搞成,那么只要朝廷的军队能收复苏州,赶跑真朱三太子和鳌拜,那他慕天颜就能活!不仅能活,还能论个功,大不了倾家荡产走门路! 否则的话,即便苏州收回来了,他也完了,保住命也得去宁古塔,以后也不可能再翻身。 这可真是……要当忠臣先得欺君!如果不欺君那就得上菜市口砍头或是去宁古塔冻饿而死,而且还是罪有应得! 现在是要罪有应得,还是名垂青史呢? “报……禀藩台老爷,朱三太子和鳌拜率兵三千,向府学而来了!” 慕天颜还在那里思想斗争时,又一个捕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了。 慕天颜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胡说,哪有朱三太子?分明只有鳌拜!鳌拜一定是来救朱三太子的!” 陈剑马上跳了起来:“对!哪有朱三太子……明明只有鳌拜!朱三太子已经被藩台活捉了!” 慕天颜和陈剑这么一唱一和,底下的人马上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藩台,咱们可不能让鳌拜把朱三太子救走啊!” “对,对……只要鳌拜手里没有朱三太子,他就没有在东南起兵的大义名分,即便占据苏州,也无法持久。” “藩台,快点押着朱三太子撤吧!”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慕天颜也不绷着了,再绷着就要当忠烈了。于是慕天颜一挥胳膊,“来人呐,押上朱三太子……咱们撤!” “嗻!” …… 江南的夜色当中,一条火龙仍然顶着星辰月华,穿行于鱼米水乡之间,沿着由江宁通往苏州的官道,气喘吁吁地南行。 这条火龙是由大约三千步军马队组成的,包括前任福建水路提督施琅率领的一千福建精锐,江苏巡抚玛祜率领的一千抚标,还有两江总督多隆亲率的一千督标。 三千马步精锐,大晚上的连觉都不睡,在这儿急吼吼地赶路,当然是因为多隆和玛祜两个人刚刚得知了朱三太子和鳌拜在苏州起事的急报! 他们本来以日行五十里的“急速”,花六天时间从江宁开到苏州去会审朱三太子的。可是他们才走半道,突然就遇上了慕天颜派出的塘马,得知了朱三太子和鳌拜在苏州造反,而且还攻破了苏州巡抚衙门的消息。 这下可把多隆、玛祜两个人急坏了。特别是玛祜,苏州是他的驻地!江苏巡抚把苏州弄没了能行吗? 回头就算不去菜市口,也得去宁古塔了……他为了这个江苏巡抚可往索额图那里送了不少,还没回本呢!这要因为丢了苏州再折进去,那又得大把银子砸下去救命。这还不得亏到姥姥家? 看到多隆、玛祜都急眼了,施琅和王忠孝当然也急坏了,两个人都自告奋勇,要带队先行! 于是多隆就给了自己的好学生三百骑兵,让他和施琅所部一起走在队伍前面。至于其他人……也得日夜兼程! 多隆和玛祜也豁出去了,给底下人许了十两银子的重赏——这不是打败鳌拜的赏,而是日夜兼程赶到苏州的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三千“天兵”的行军速度很快就提升到了一日百里! 日夜兼程,日进百里,真是得了兵贵神速的精髓啊! 与此同时,多隆和玛祜还给留守江宁的八旗将军额楚发了咨文,让他赶紧调集驻防两江的八旗兵、绿营兵一块儿去苏州抓鳌拜和朱三太子啊! 可千万不能让朱三太子和鳌拜在江南做大了……要不然,大清天下可就危险了! 现在咨文已经送出去了,但多隆和玛祜还是感到心惊肉跳。因为这次的对手可是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 而且现在手握两江旗汉兵权的江宁等处驻防将军额楚是镶黄旗出身,同鳌拜的关系一直不错……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康熙七年鳌拜权力最鼎盛的时候当上江宁将军。 只是这个额楚是如今满洲人当中所剩不多的宿将之一,虽然比不了鳌拜、穆里玛、卓布泰这些人,但他好歹参加过平定西南的战争,还曾经在郑成功北伐南京时担任援军,还立下战功。 所以康熙也不舍得把额楚给撸了,就让他留任江宁将军,同时让相对比较可靠的多隆和玛祜出任两江总督、江苏巡抚看着点额楚! 没想到现在鳌拜就在苏州反了……这事儿和额楚有没有关系?额楚会不会是鳌拜的内应? 如果额楚真是鳌拜的人,那多隆、玛祜恐怕就指望不得两江地盘上的其他清军,就只能依靠手头的区区三千人去对付鳌拜了! 一想到额楚有可能是鳌拜的人……多隆、玛祜两人心里头就沉沉的,只是一个劲儿催促部队加快进军,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苏州去。 可是他们麾下的兵马已经走了快一天一夜,中间只是开饭的时候休息了几回,现在早就已经人困马乏,哪里还走得快?任凭两人如何催促,队伍的行军速度还是越来越慢。 两人正着急的时候,忽然听见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多隆、玛祜赶紧抬头去看,就见几名骑士正沿着官道飞马而来,当先一骑,正是王忠孝。 “师傅!师傅……” 王忠孝也看见多隆这个总督的节旗了,于是一边喊着“师傅”,一边策马飞奔,寻着节旗就找来了。 看见王忠孝来得那么急,多隆和玛祜心里头都是咯噔一下……这怕是没好事儿啊! 两个人赶紧一拎缰绳到了路边,然后停在那儿等着王忠孝。没一会儿,王忠孝就飞马到了他俩跟前,猛一勒缰绳,那匹赤兔驹稀溜溜叫了一声,还扬起两只前蹄,然后猛一砸地面,把土路砸出个小坑,才算停稳了。 “世凯,出了什么事儿?”多隆问,“是好消息,还是……” “好消息,有好消息!”王忠孝说,“也有不大好的消息。” “好消息是……”玛祜问。 “抓到朱三太子了!”王忠孝一脸兴奋地指着身后一个骑着马的七品文官说,“慕藩台派了这位陈知县飞马来报,说昨儿慕藩台、李知府、左参将亲率抚标和知府衙门的三班衙役同拙政园中杀出来的大股红巾军在苏州城中血战竟日……虽然没能抵挡住鳌拜率领的链甲红军军的扑击,但是却死战突破了朱三太子的军阵,并将之生擒!” “生擒了朱三太子?”多隆大喜,“菩萨保佑啊!” “那,那不大好的消息是什么?”玛祜还是有点怀疑。 “不大好的消息是慕藩台在擒获朱三太子后,为免鳌拜救人,所以暂时退出了苏州城……现在慕藩台正亲自押着朱三太子赶过来!” “什么?苏州丢了?” “这个慕天颜现在是守土之臣,怎么可以弃城而走?” 听见慕天颜弃城而逃了,多隆、玛祜都有一种把这姓慕的抓来掐死的冲动了。 苏州府城那可东南一带仅次于江宁的第二大城……如果以人口、耕地、财赋论,苏州则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胜过江宁多矣。 许多省份的财入,都比不了苏州一府啊! 如果这个苏州城被鳌拜占据,朝廷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财入了……皇上现在正在筹备练兵剿吴,正是大把花钱的时候,如果苏州出了问题,那皇上还不得拿两江总督、江苏巡抚问罪? “师傅、玛抚台,您二位别急……只要朱三太子被慕藩台抓了,鳌拜就没办法在苏州城站稳。”王忠孝赶紧替那个倒霉的慕天颜说话。 因为那个替慕天颜跑腿的陈剑已经许诺了,只要保住慕藩台的官,慕藩台愿意倾家荡产地孝敬——慕天颜家里可是甘肃大富豪,而且他现在还是江苏的藩台,真要放开了贪……上百万都能贪到。 另外,王忠孝也很清楚,陈永华和朱三太子根本拿不下,也守不住苏州。他们就是在苏州城里闹一通,趁着苏州空虚的机会打响朱三太子的名号。 想要在苏州开辟根据地,没有上万兵马,那是想都不要想的。 所以,王忠孝很乐意给慕天颜送个顺水人情,更加愿意把慕天颜手里的那个朱三太子给先做实了……他做实了,那王士元就安全了。 听了王忠孝这么一说,多隆马上就发现问题了,“那个……那个朱三太子,他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他就是拙政园里面的那个王永康,那还能有假?”陈剑赶紧给慕天颜打证明。 不过他心里面也没底,只是他知道,这个朱三太子如果是假的,那鳌拜搞不好就要在苏州城内重开大明朝廷了! 凭着鳌拜的勇力威名和朱三太子的大明正统名分,这个苏州城没一年半载清军是啃不下来的! 而云南的吴三桂现在已经在磨刀霍霍了,如果朱三太子在苏州扬旗,号召天下英雄扶保大明,吴三桂再起兵响应,那大义名分就足够了。 吴三桂过去干得那点事儿就都没什么了——因为这么一来吴三桂就不用自己扛起大义了,有朱三太子再造大明的大义,天下汉人不是响应吴三桂,而是响应朱三太子。 一年半载之后,是清兵把苏州打下来,还是吴三桂打到北京城下,真没人知道了。 “师傅,”王忠孝这个时候道,“学生马上去和施军门一起打苏州,如果能打进去把鳌拜撵走,那说明慕藩台逮着的真是朱三太子……至少鳌拜手里拿不出一个可以用来蛊惑人心的朱三太子了。 如果学生和施军门打不下苏州,那……” 王忠孝的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没再往下说,但是他的意思多隆和玛祜都懂……大清悬了! “好,你快去……”多隆对王忠孝说,“我和玛巡抚再给你凑三百骑兵!记住了,要小心施琅!” 还别说,这个多隆虽然没什么能耐,又是个贪官,但是人不算坏,都这个时候了还能为王忠孝的安全着想。 玛祜也点点头:“对,对……小心,一定得小心!” “师傅,玛巡抚,你们放心,我会小心的。”王忠孝也不敢保证一定拿下苏州——其实他是有把握的!但这个话现在不能说,要不然多隆、玛祜没准就起疑了。 多隆、玛祜赶紧让戈什哈去传令,又给王忠孝调来了三百马队。 王忠孝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冲多隆、玛祜一拱手,然后就领着这三百很不情愿的马队骑兵,拖拖拉拉地向前而去,去和施琅的福建兵汇合了。 …… 收复苏州之战当然是必胜的! 因为这场震惊天下的战役根本就没有输家……除了那个被冤枉成朱三太子,断了一条腿,还成了阶下囚的王永康! 不过王永康背后的吴三桂也是这场战役的赢家——朱三太子“平江暴动”,再开大明,震动天下,也给了吴三桂响应三太子的大义名分! 而大清这边,多隆、玛祜、王忠孝、慕天颜,甚至那个已经成为王忠孝陷害目标的施琅,也都赢了……朱三太子抓到了,苏州城失而复得,鳌拜兵败逃走。日后写在奏折上报给康熙的消息那简直就是赢麻了。 而且这几位都是身先士卒,杀敌立功的大忠臣、大功臣! 小麻子皇帝怎么都得好好嘉奖他们吧? 至于另外一方赢家,当然是朱三太子、陈永华、常明月,还有那个刚刚入伙的吴元益了。 当王忠孝、施琅率领一千六百步骑向苏州进军的时候,他们几个正带着一百几十个“红巾军”雄赳赳、气昂昂地驾着四条漕船,离开已经乱成了一团的苏州城。 虽然他们没有能把苏州拿下来当成自家的地盘,但是这番闹腾还是成功打响了朱三太子的名头。 有了这个名头,朱三太子将来有很大的机会可以当上明献帝了。 一想到自己的献帝前程,朱三太子就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三太子,咱们,咱们这就离开苏州城了?” 吴元益有些不甘的声音突然在站立在船头的朱三太子耳边响起。 这个吴元益好像有点亏,本来好好的跟着妹子妹夫享福,可结果却莫名其妙被牵涉进一场造反,妹夫被抓,妹妹也下落不明——拙政园被清军的左元阳部给打下来了! 虽然陈永华他们打下了苏州城内大部分的衙门,但并没有能控制全城。城北这一大片,都在左元阳和他手下的几百上千巡抚标兵手里。 陈永华、朱三太子手底下就这点人,能够制造出那么大的混乱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也出乎了他们自己的预料。当然不会再人心不足蛇吞象,去打清军“重兵防守”的拙政园了。 他们不仅没有去打拙政园,海丢下乱成一锅粥的苏州,抢在清军反应过来之前来了个胜利转进。 朱三太子回头看了一眼吴元益,笑道:“吴千总,你别着急……咱们一定能拿回苏州城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吴元益又问,“鳌太师又去哪儿了?” 一边的陈永华笑着接过话题:“鳌太师回云南去了……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和平西王一起杀出云南,天下就要大乱了。 而咱们先去太湖,然后把衣服和旗帜都换了,再去太湖边上的桃花观躲上一些日子。等平西王起兵了,咱们再出来大干一场!” 第一百一十六章 让我们一起愉快地欺君罔上吧! “施军门,援兵到了,又来了三百铁骑!” 发出呐喊的,当然是揣着必胜信心的王忠孝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带着三百持重缓行的三百骑兵,追上正霸着一座大镇子在大吃大喝的施琅和曹寅率领的一千三百先锋大军了。 一千三百多人,就在这座镇子外头开了一百多桌,这席面是当地的士绅掏钱办的“劳军席”,无锡菜,甜甜糯糯的,鸡鸭鱼肉都上了,还有大坛大坛的黄酒。 施琅所在的主桌是由四张八仙桌拼起来的,菜色都是由无锡县城里请来的厨子单做的,一盘盘都油光鲜亮的,看着就好吃。和施琅一桌的,还有被王忠孝带来的那五个大清狗官,景川、张景科、王胜明、朱诩、姜子诩都在席面上做着,看见王忠孝飞马而来,都站起身相迎。施琅看着还好,一副笑吟吟的模样,一点都不慌,不愧是名将啊! 而那五个候补县则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们是来江苏做官的,却被王忠孝拉来打仗了! 那个王忠孝带人来抓……不,是请他们的时候还说什么苏州府这里一定有许多同知、通判、知县、推官跑路或是“没于王事”了(就是让鳌拜的人砍死了!),他们正好去补缺!还说那都是苏州的好缺,不用花钱就能补上,可占了大便宜了! 可这便宜……有那么好占吗? 这他妈的是占鳌拜的便宜啊!会给砍死的! 如果不是被债主派出的“家人、师爷、班头”逼着,他们几个早就临阵脱逃了。 “施军门,前边的情况怎么样?”王忠孝翻身下马,大步走到席间,还没落座,就大声发问了。 “不大好,”施琅努力摆出忧心忡忡的表情,“刚刚慕藩台又派人来催咱们进兵了……他现在已经撤到浒墅关了,还收拾了几百残兵,勉强据住了这处钞关。” “苏州城都丢完了?”王忠孝追问。 施琅摇摇头:“没,没丢完,还剩下城北的三大营、拙政园、齐门、娄门被抚标中军参将左元阳拼死守住了!” “五大狗官”之一的景川一脸佩服,挑起大拇哥就夸:“哎哟,这左元阳可够厉害的,居然能挡住鳌拜!” “大清能有这样的将军,真是国家之福,社稷之幸!”另一个“狗官”张景科也挑着大拇哥附和道。 陪着王忠孝一块儿过来的陈剑也乘机提出建议:“这可太好了!现在朱三太子被慕藩台活捉,而姑苏城的三座城门和城北三营又被左参戎守住了……看来鳌拜大势已去,只要咱们的援兵抵达,鳌拜就必败无疑了!” 施琅笑道:“王侍卫,本官也觉得鳌拜输定了,要不咱们吃完饭就出发吧,此间距离苏州已经不到一百五十里了……我们接下去日夜兼程,争取两天内赶到。只要抢在鳌拜攻占苏州城北之前进入苏州,哪怕守住一座城门,咱们也能把鳌拜逼走!” “好!我听施军门的!”王忠孝重重点头,“我们吃完这顿就出发去苏州打鳌拜!” 虽然他很想坑施琅一把,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到杰书那货从北京到江宁这区区两千多里,居然走了快一百天,平均每天就二十里……结果愣是让出发时间完了一个多月的施琅带着一千福建兵先到了。他更没想到陈永华、王大炮、何天然他们几个那么能打!随便搞了个“平江暴动”就打下了大半个苏州城! 这下他也没法拦着施琅去收复大半个苏州立功了……而且这个功他至少可以分一半!他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御前侍卫了,这要是再立个大功,回头怎么都能升个正二品的总兵吧? 回头和吴三桂打起来了,他要能混个紧要之处的总兵,可比在北京当特务强多了! …… 苏州阊门之外,十里长街,天下一二等繁华富裕之地,现在是既萧瑟,又热闹。萧瑟是因为长街中央的河道里已经不剩下几条漕船了……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跑得还真快。而热闹则是因为跑不了“庙”的那些商铺的掌柜和伙计,今儿生意也不做了,全都站在店铺外面敲锣打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哦,他们迎得王师,当然是迎王忠孝、施琅率领的快要“累成狗”的大清王师了!大明王师都已经走了两天了,就是从阊门出去的,乘着四条“沉甸甸”的漕船,打着“大明北伐军”的旗号,浩浩荡荡就沿着河道一路溜进太湖了。十里长街这里的商人们都亲眼看见了! 不过大明王师已经走了的事儿,目前却是瞒上不瞒下的……这就是左元阳左参戎的聪明之处了! 现在总督、巡抚、军门,还有王忠孝这个大特务头子粘杆长领着三千精锐从江宁日夜兼程而来……是来立功的!不是为了白跑一趟的! 这次的苏州之乱搞得太难看了……朱三太子和鳌拜手下没有多少人,悄悄潜入一座省城,然后来个突然发难,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打下了大半座城池,还把几乎所有的衙门都拿下洗劫了一遍,临了一把火烧了,还带着从衙门里面抢到的财物坐船跑了。 而左元阳这个拥兵上千的抚标中军参将,在朱三太子和鳌拜大闹苏州府的时候不敢出战,在朱三、鳌拜堂而皇之撤离的时候连追都不敢去追,一直躲在拙政园里和吴三桂的“女儿”一块儿吃喝玩乐……现在还好意思一个人去收复失地? 他要敢这么干,两江总督多隆,江苏巡抚玛祜和粘杆长王忠孝马上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你不是能打败鳌拜吗?那好,下回打吴三桂你就当先锋大将头一个去送死! 好在这个左元阳是个聪明官儿,虽然他早就知道朱三太子和鳌拜走了,但他不但不往上报告,还一个劲儿上报求援,请多隆、玛祜赶紧来救苏州!而且他还把朱三太子和鳌拜的人马数量夸大了二三十倍,说成了几千乱兵乱民! 所有他就是以区区千人死守苏州城北部,硬扛住了鳌拜指挥的几千人的攻打,坚持到了援兵抵达,真是太忠勇了。 而除了和手下的绍兴师爷一起研究怎么写报告忽悠上级之外,左元阳这两天还在积极联络苏州内外的商会——得筹银子犒劳天兵啊! 虽然朱三太子和鳌拜的“贼兵”之前是“秋毫无犯”,没有在苏州城内放抢(还是有许多商家被抢,但不是反贼干的),但这回来的可是三千大清天兵! 如果不犒赏到位了,那天兵可就要让苏州商民们知道什么是天兵无敌了! “施军门,王侍卫,曹侍卫,苏州各家商会这次为了犒劳天兵,已经筹集了二十万两银子……这是犒劳各位兄弟的。多制军、玛抚台、额将军那边还另有重谢!”出城十里相迎的左元阳,这会儿正一边陪着施琅、王忠孝等人率领大军入城,一边在介绍苏州城内的敌情。 敌情看起来很严峻啊! “那城里面的反贼……”王忠孝继续询问敌情。 “反贼……反贼还占据了大半个城池!”左元阳道,“不过他们大势已去,只待天兵一到,就只能灰飞烟灭了!” “哦……”王忠孝有点担心了,“他们,他们还占着大半个城池?” 这怎么和计划不一样啊?他们不是应该逃进太湖了吗?难道陈永华看着苏州城挺好的就动了坏心思?不应该啊! “王侍卫您不用担心,”左元阳笑道,“逆贼真的已经快完了……就差多制军、玛抚台、施军门和王侍卫您率领的三千天兵了!” “哦……”王忠孝有点明白了,“那咱们能抓到鳌拜吗?你给我个准信。” “有点难。”左元阳摇摇头,“鳌拜可能已经跑了!” 完全明白了!陈永华他们早跑了!只是这个左元阳会当官,不“独吞”功劳!不错,不错,是个大清好官!这样的官当得越大,大清死得越快! 王忠孝感兴趣地问:“那……能报多少数?” 他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左元阳伸出一个巴掌:“五百!” “五百……不少啊!”王忠孝一边说一边想:你个姓左的够狠啊!居然杀了五百个老百姓冒功?你良心不会痛吗? 左元阳解释道:“其中的一部分是下官在攻打朱三太子的据点拙政园时杀掉的,剩下的要么是在弹压地面的时候杀掉的乱民,还有一些是从捡来的尸体上割下来的。” 那还行……王忠孝点点头道:“五百个人头翻一番报上去,皇上应该能满意的……施军门,您来多少?” “五十个,”施琅笑着伸出个巴掌,“我少一点,五十个就足够了。” 心还不黑…… 王忠孝心说:你个奸佞就不会多要一点吗?你要得那么少,我那个师傅还有那个马马虎虎的玛祜巡抚就不会针对你了! “那行啊!”王忠孝心里虽然不满,但还是点头答应了,“那给我分三百吧……不是我要,是下面的督标马队和抚标马队要分。” “那就三百五了,还剩下六百五……”左元阳笑道,“下官就分个二百五,下官的抚标中军在此役中损失不小,如果斩获太少就不好报功了。” “你损失了多少?”王忠孝问。 左元阳伸手捏了个“六”,“伤亡六百有余!” “六百?那么多……”王忠孝先是大吃一惊,然后突然就收了夸张的表情,看着左元阳问,“左参戎,你平账吧?” 左元阳笑道:“陋规,军中陋规……下官管着的抚标有两千五百额兵,上上下下那么多官,一共就吃两成空额。” “哦,那你是清官啊!”王忠孝笑着点点头,“斩获六百,自损……你这里五百,我师傅的督标肯定也得平点账的。施军门,您呢?” “我,我……我们福建那边不是这个规矩,”施琅苦笑着摇摇头,“我们那边靠海吃海的。” “对,对,”王忠孝点点头,“施军门您是福建水师提督……那您这回损失不小啊!” “可不是嘛!”施琅一脸的后悔,“早知如今,何苦当初呢!” 施琅本来挺好的水师提督,而且他又说祖传干走私的,熟门熟路,躺着都能发财。如果不是一心想要为家里人报仇,天天咋呼着要练两万三万水师平了大员岛,他也不会让耿继茂、刘兆麟(福建总督)联手给坑了——大员岛要给平了,别人还怎么养寇,还怎么走私发财(其实照样可以发,但是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施军门,那你就少报几个伤亡吧……报五十个!”王忠孝道,“回头改个名字再招回来就是了。” “行!”施琅笑道,“就听王侍卫您的!” 王忠孝又算了算,“那就是斩获六百,自损一千出头,还抓了朱三太子……考虑到对手是鳌拜,皇上应该会龙颜大悦的。对了,平西王的女儿呢?” “投井自杀了!”左元阳回答,“尸体在井里泡了好几天,都已经发白发臭了,您要过目吗?” 过目?让吴小菟去过目?王忠孝心想:还是算了吧……死得很难看,别把小菟吓着,小菟胆多小啊! “不过目了,”王忠孝摇摇头,“就按照平西王的女儿往上报吧……那个拙政园搜过没有?有没有证据能证明王永康就是朱三太子?” 左元阳摇摇头,道:“哪有功夫搜?不过……底下的人手脚总是不大干净。” “没关系,没搜过就好!”王忠孝说,“只要仔细搜一搜,总是能发现蛛丝马迹的……对吧?” 说着话,王忠孝就瞄了施琅、左元阳一眼——证明王永康就是朱三太子的铁证,就由王忠孝随身带着!只要施琅、左元阳别碍事儿就行。 “对对对……”施琅马上点头,“王侍卫,您是粘杆长,您是懂行的,这事儿必须得您来!” 这个施琅只要不涉及到“砍郑家”的事儿,头脑还是蛮清醒的。 左元阳也点头附和道:“没错,只要王侍卫去搜,那是一定能发现铁证的。只要有了铁证,那么大家伙儿就都有出路了!” 这位就更清醒了,他是旗人,当年跟着左梦庚一起混了汉军正黄旗的编制……欺上瞒下的事儿还能不懂? 而且苏州这一役,如果要较真查个底儿掉,就会发现,这次的真相就是朱三太子和鳌拜带人混进城,然后大杀大抢,烧了好多官衙,还顺带着砍死了不少官员兵丁,临了又抢了一把官仓,又放火烧了不少衙门,最后还来了个人间蒸发……这事儿怎么看都是朝廷败了! 而唯一最靠谱的讳败为胜之法,就是把王永康包装成如假包换的朱三太子! 只要抓到了朱三太子,这场苏州之战就能粉饰成胜利,参与其中的各级官员就都能升官发财了。 王忠孝哈哈大笑道:“证据嘛……仔细搜一搜,总会有的!” …… 在王忠孝、施琅他们“攻入”苏州城的时候,两江总督多隆和江苏巡抚玛祜率领的一千四百大军,已经抵达了苏州城北浒墅关。 浒墅关不是什么军事关隘,而是一处钞关,也就是收税的关卡,它是明朝初年建立的,到如今已经有三百年了,已经由钞关发展成了一处繁华的市镇。 那个倒霉的慕天颜在撤出苏州城后,就退到了浒墅关这边继续“坚守待援”……浒墅关是底线,不能再退了!因为慕天颜这个江苏布政使和一些在浒墅关这边做买卖的大商人“有旧”,还能从他们这里筹一笔救命的款子。 如果浒墅关都保不住,那慕天颜想自救都没本钱了。 今儿总算是等到了多隆、玛祜这两个脸色铁青的“强援”了! 多隆和玛祜这次算是被慕天颜坑惨了!当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两人到了浒墅关后都不想见他,后来慕天颜狠了狠心,把筹来了款子都送了上去,这才得到了拜见两人的机会。 虽然见着了多隆和玛祜,可是慕天颜却不知道该怎么求饶了,“多制军、玛抚台,卑职,卑职这一次……” “别说那些没用的!”看见慕天颜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多隆不耐烦地挥挥手,“就一个,那王永康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朱三太子?” “对,对,对,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朱三太子?”玛祜也急吼吼地问,“说真话!” “这个……”慕天颜哭丧着脸摇摇头,“卑职,卑职也没把握……他,他不承认啊!” “他承认不承认的有什么打紧?”多隆眼珠子一瞪,“这事儿得有铁证……而且还得王世凯和曹寅他们两个侍卫认定!” “对对,”玛祜连连点头,“他俩要不认,咱们都得完!”说着他一指慕天颜,“到时候你上菜市口,我去宁古塔!” “可,可……”慕天颜看着多隆,“多制军,王侍卫是您的爱徒,您就不能说句话?” “这是我一句话能说得了的?”多隆又一瞪眼,“你想过这事儿有多大干系吗?现在苏州那边怎么样?都收复了吗?” “差不多了……” 多隆说:“那你赶紧的,带上王勇康进城去和王世凯商量,看看怎么才能……才能把案子定死了!” 说着话多隆又看了眼玛祜,玛巡抚明白他的意思,赶忙站起身道:“多制军,我和慕藩台一起去和王侍卫说说吧!” “好,带上我的片子去和世凯说!”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是朱三太子吗?这是康熙的贞节牌坊! 江苏巡抚玛祜和江苏布政使慕天颜,还有那个很机灵的候补县陈剑一块儿带着断了一条腿的王永康入了苏州城,抵达王忠孝、施琅驻兵的拙政园的。 他倒是没有太为难王永康这个倒霉蛋……没有把他五花大绑,也没把他打入囚笼,而是让人准备了一顶软轿,抬着他入了拙政园。 而当他们这一行人抵达的时候,王忠孝正和施琅、曹寅一块儿领着一群粘杆处的手下,在拙政园里到处寻找王永康就是朱三太子的铁证。 铁证当然是有的! 不过不能随随便便拿出来,必须要有“仪式感”,得要在曹寅的参与下,被从某个不容易发现的地方偶尔找到……最好由曹寅在不经意间找到。所以王忠孝就安排了自己手下最机灵的大师爷周昌周培公陪着曹寅在拙政园里面到处找寻。为了不打扰正在“寻宝”的曹寅,王忠孝得知玛祜、慕天颜、陈剑等人抵达的时候,都没叫上他,而只是和施琅一起出迎。 王忠孝把人迎进来后,就先让人安排看着有点崩溃的王永康去专门为他准备的高级囚室洗漱、更衣,再喂点吃的,哦,还安排乐神医给他治一治断腿。安排完以后,才将玛祜、慕天颜、陈剑等三人请进了拙政园东部的主厅兰雪堂。 宾主分头落座之后,又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了几句,然后慕天颜才拐弯抹角入了正题:“王侍卫,这皇上是不是早就怀疑王永康是朱三太子了?” “是啊,”王忠孝点点头,“皇上到底是英明的……掐指一算,就已经算准了王永康有问题!可惜我们这些当臣子的办事儿不够利索,才有了今次的苏州之乱。” 有戏啊! 玛祜、慕天颜和陈剑一听这话,顿感眼前一亮。 “王侍卫,您也觉得王永康就是朱三太子?”陈剑马上追问了一句。 “是啊!”王忠孝道,“不过……这事儿得有证据!”他顿了顿,“慕藩台、陈知县,你们是怎么知道王永康是朱三太子的?” “啊,我们是在战场上抓到他的!”慕天颜道,“当时他和鳌拜一起率兵攻打江苏巡抚衙门,他带一队人马在巡抚衙门正门外布阵,鳌拜领一队人迂回衙门的右偏门外强攻。另外,他们有七八门可以发射开花弹的大炮,而且打得很准,肯定是由平西王府的人在使用! 当时本官领着好几百人守着巡抚衙门,本来是能守住的,可是却被他们用开花弹轰得人心惶惶,眼看就要溃了。所以,本官也只好豁出了,就率兵杀出衙门的正门,猛冲朱三太子,也就是王永康的军阵。没想到一冲之下,那些身穿黄袍、头裹红巾的红巾贼就被打散了……王永康自己逃跑的时候又慌不择路,骑着马撞上了官兵的长枪阵,所以才被咱们给抓了。” “这可是擒贼先擒王了!”施琅一脸诧异地说,“那贼兵居然没有溃散?” “施军问得好,当然贼兵的确溃了一半,”慕天颜叹了口气道,“王永康的人的确溃了。但是鳌拜的手下却没有溃散,依旧战意高昂,趁着本官率兵出击的时候,一举打进了巡抚衙门,还到处放火……本官的人又在衙门正门外和王永康的手下打了个筋疲力尽,实在没有气力再打,只好暂时撤了。可没想到巡抚衙门一丢,苏州全城就失控了,官军人人自危,乱民趁机而起……” 玛祜这时接过话题,语气凝重地说:“若是那王永康真是朱三太子,那慕藩台倒是可以功过相抵,本官也能给皇上一个交待。否则……王侍卫,您可得好好搜一搜这个拙政园,要是能搜出铁证,那不仅让皇上安心,本官和慕藩台也要好好谢谢你了。” 好好谢谢? 王忠孝已经明白玛祜和慕天颜的意思了! 既然他们一定要谢,那王忠孝当然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不过他是清官,相对玛祜和慕天颜又是小官,自然不能向他们索贿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询问道:“玛抚台,慕藩台,这次有不少苏州地方上的官员没于王事吧?” 玛祜松了口气儿,然后给慕天颜递了个眼色。 “是啊,”慕天颜叹了口气,“不算武官,但说文臣,就有长洲、昆山、常熟三县的知县,还有一个苏州府的推官都没于王事了!另外,还有一个等着上任的松江府上海县的知县也没了。” 玛祜皱起眉头道:“这么多官员都没了……特别是苏州府的三个县和一个推官必须马上要找人补上!王侍卫,我听说你这次捎了五个江苏候补县过来。” 讲究! 王忠孝一边叹息,一边在心里头狠夸了玛祜和慕天颜一下——这两位一定是猜到自己有五个“官白劳”要安排!所以就从一大堆被打死的官员所留下的职位之中,选了五个肥缺给王忠孝奉上了。 不过王忠孝也不能承认那五个跟着他一起来江苏的“官白劳”是帮着自己捞钱的……想到这里,他就笑着道:“玛抚台,那五个人是裕王让我捎来的,他们都欠了裕王的瑞信堂一大京债,只能到江南来一边做官一边慢慢还上。” 玛祜点点头:“那正好安排上!” 王忠孝笑着拱拱手道:“那下官就替王爷向玛抚台道谢了!不过他们五个暂时还没办法上任。” “为什么?”玛祜一愣。 “因为他们正在和曹侍卫一起彻底搜查拙政园,什么时候搜到王永康是朱三太子的铁证,什么时候才能上任!” “好!”玛祜拍了拍巴掌,“王侍卫,您果然会办事儿!” 他的话音刚落,乐神医的声音就从兰雪堂外头传来了:“玛抚台、慕藩台、施军门、王侍卫,那个朱三太子已经整治好了,暂时死不了!” 王忠孝笑道:“既然他死不了,那就请来问一问吧!” …… 拙政园曾经是王永康和妻子的安乐窝,当他被人抬进兰雪堂的时候,短暂而幸福的时光,顿时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了。 被乐神医安慰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稳住情绪的王永康,突然又崩溃了,一边叫着妻子的名字,一边嚎啕大哭了起来,看着真是让人同情啊! 王忠孝似乎也很同情他的遭遇,看见他哭个不停,还好言宽慰道:“定王殿下,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您要节哀顺便啊!” 王永康听他这么一说,哭得更凶了:“我不是朱三太子,我真不是朱三太子……” “对,对,对,”王忠孝连连点头,“我知道您不是朱三太子,您是大明思宗皇帝第三子定王殿下,三太子之称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崇祯朝只有一个太子,压根就没有三太子。” 一旁的施琅也跟着帮腔:“对,对,对……哪吒才叫三太子,您是定王,怎么会是三太子呢?这都是一群无知小民瞎说的。” 慕天颜也是一副恍然大悟,“定王殿下,是我不对,我这几日一直逼您承认是三太子……您压根就不是,您是大明定王!” “我,我不是,我真不是……”王永康哪里肯承认自己是朱慈炯?还是一个劲儿否认。 亲自搀扶着王永康进入兰雪堂的陈剑似乎明白王永康的心思,笑着安慰他道:“定王殿下,您真不用否认。因为我大清的先帝顺治爷六岁七岁的时候就说了要优待崇祯皇帝的儿女……而今上又是至孝之子,向来是谨遵先帝教诲的。所以今上是一定会对您以礼相待的,您要是去了北京,封个王都是有可能的!” “对,对,”王忠孝也说,“皇上仁义,您要到了北京,不仅不会吃苦,还会被当成王爷供起来……您有什么好害怕的?您难道还不相信皇上了?” “我,我,我当然相信皇上了,可是……” “别什么可是了,承认了吧!”慕天颜继续开导道,“您承认了,荣华富贵就都有了!皇上是仁君,而且我大清又优待明裔,是绝对不会加害你的。” 玛祜也说:“不仅不会加害,还会给你封王封侯,到时候你就发了!” 施琅也连连点头:“多好的事儿啊,干嘛不要?” “可我……”王永康似乎有些东西,但转念一想,还是摇头道,“我真不是定王!” 王忠孝说:“如果我是你,我就认了!因为要不认,那可就罪无可赦了!” “什么罪?我,我有什么罪?” “造反啊!”王忠孝厉声道。 “造反?我没有啊!” “你有!”陈剑指着王永康喝道,“当日你骑马领着乱民冲巡抚衙门大门的事儿多少人看见了?你还想赖?而且你一边冲还一边大喊‘朱三太子来了!鳌拜来了!’……多少人看见了、听见了!你怎么还不是朱三太子?你要不是真的朱三太子,那你就是假的朱三太子了!真的朱三太子可以封王封侯,假的可就要凌迟处死了!是真是假,你自己选!” “我,我,我……”王永康这下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就在王永康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曹寅和周昌突然一前一后冲进了兰雪堂,其中曹寅手里还拿着一封硬皮金装明黄缎面的折子,大声嚷嚷道:“找到了,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玛祜大声问。 “玛抚台,我找到王永康是朱三太子的铁证了!”曹寅挥动着手里的折子,“这是大明定王朱慈炯的玉牒!是我和周师爷一起找到的!” 玛祜大喜:“好啊!菩萨保佑!” 慕天颜也是喜极而泣:“这下功过相抵了!” “不,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王永康则连连否认。 王忠孝沉声说:“是不是真的能说清楚……这种玉牒都是一式几份,北京的宫里头应该还藏着备份,只要找到一对,就完全清楚了!” 接着他又对玛祜道:“玛抚台,麻烦您安排八百里飞递把咱们的折子和这份证据一起送去北京请皇上御览!” “好,好,本官马上安排!” …… 紫禁城,南书房。 当金巴泰、索额图、明珠、对喀纳、李霨、魏裔介、杜立德这几个内阁大学士和熊赐履、陈廷敬这两个翰林学士都被叫到南书房内的时候,就看见康熙皇帝那张沉了好多天的麻脸上终于露出了那么一丝欣慰的笑容。 这些大学士和翰林学士都不约而同地吐了口气。 自打“苏州之乱”的消息由八百里飞递传来北京,康熙那张麻脸就一直沉着,虽然没有在众人面前大发雷霆,但是谁都能感受到小皇帝的怒火。哪怕昨天传来了苏州城被完全收复的“捷报”,康熙都没露过什么好脸色——苏州被收复有什么用?鳌拜还是跑路了! 而且朱三太子这么一闹腾,原本束缚着吴三桂的大义名分和汉奸恶名,可就都发生变化了——不是吴三桂没有恶名了,而是造反的老大从吴三桂变成了朱三太子! 可是今儿,这小皇帝怎么露出了笑脸?难道那王永康真的是朱三太子? 七个大学士和两个翰林学士正跪在地上琢磨呢,康熙皇帝已经笑着开口了:“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了,王永康就是朱三太子,哦,或者说是明朝的定王朱慈炯!” 说着话,康熙皇帝就从自己的安吉上拿起一本硬皮金装明黄缎面的折子,挥了挥:“这是朱慈炯的玉牒……是从王永康居住的拙政园里面搜出来的! 朕已经让人核对过了,这玉牒的材质、字迹、内容和宫里面藏着的前朝遗留下来的朱慈炯的玉牒完全一样!所以王永康就是朱慈炯无疑了!” 这份玉牒本来就是真的!依着明朝的制度,用来证明皇子身份的玉牒向来有三份;一份藏在宫中,一份由锦衣卫收藏;还有一份则交由皇子本人收藏。 而从拙政园搜出来的这一份玉牒,这是由锦衣卫收藏的那一份……当年这份玉牒落在了杨起隆的父亲杨进忠手里。 后来,杨进忠又从金玉环那里得到了本属于朱慈炯本人保存的玉牒。 而陈永华、常明月找上杨起隆,就是为了拿回朱慈炯的那一份玉牒。这样他们就能更容易捧着这位真朱三太子在东南搞事了。 康熙并不是清楚其中的缘由,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坑了,还颇为得意地说:“这次虽然没有抓住鳌拜,但是抓到朱慈炯也不亏了……另外,吴三桂的阴谋也给朕撞破了! 如果不是江苏巡抚的标兵打草惊蛇,迫使朱三太子和鳌拜提前举事,而是等到吴三桂在云南举兵时一起联动,朕可就真正被动了。” 这倒真是! 如果吴三桂和朱三太子一起举事,两相配合,那康熙可就要首尾难顾了。 七个大学士和两个翰林学士一起应景似的呼喊道:“皇上圣明,皇上洪福齐天!” 康熙麻颜大悦,一脸的得色,笑着问:“都说说吧,朕应该如何对待这个朱三太子?” “当然是优待了!”中和殿大学士金巴泰回道,“皇上,优待崇祯苗裔那是先帝立下的规矩,是为了收天下人心。如今吴三桂磨刀霍霍,江南人心不稳,正好利用优待朱三太子的机会让天下汉人都知道我大清圣主的心胸和气量。” 康熙点点头,心想:朕是孝子,就得听阿玛的话。可朕的那个和尚阿玛当年是怎么整治崇祯太子的? 保和殿大学士李霨是汉人大学士的头头,这个时候当然也得表态:“皇上,臣以为您不妨昭告天下,就说找到了崇祯皇帝的三子,现在要把他接到北京,封他个侯爷,让他世袭罔替。这样天下汉人就知道您的恩德,就不会再想着反清复明了。” 哦,原来天下汉人都在想着反清复明啊!康熙心说:朱三太子此贼断不能留啊! 康熙微笑着点头,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另外两个汉人大学士。 “皇上,”和李霨同样位列保和殿大学士的魏裔介也马上表态道,“臣以为不妨给朱三太子封个王,再抬个旗籍,以后圈在北京城里头,让他吃喝玩乐一辈子,也好叫天下汉人知道我大清的圣德。” 明朝崇祯年的进士,“贰臣大学士”杜立德是三个汉人大学士当中最谨慎的,刚才一直在偷眼看着康熙的表情,发现这小孩子皇帝麻颜带笑,也觉得优待朱三太子的办法挺好的。于是就上奏道:“皇上,臣以为这个真朱三太子就是个彰显大清圣德的牌坊,只要牌坊一立,吴三桂就再没起兵造反的名分了。就凭他杀了永历伪帝,天下汉人就不会跟从他,除非他能扛起朱三太子的牌子。可这牌子到了皇上手里,他还能扛什么?” 康熙点点头,笑道:“说的有理,朕是得立一块牌坊,有了牌坊,天下人才能知道朕的仁德……这样吧,朕就封朱慈炯一个承恩郡王!杜立德,你是崇祯朝的进士。进士是天子门生嘛!你就走一趟苏州,当一回钦差大臣,负责迎朱慈炯来朝封王吧!明珠,你也辛苦一趟,当个副使。”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明临时朝廷 大清康熙九年,七月中旬,江苏,苏州。 苏州的街道,终于在清冷了一些日子后,再一次变得熙熙攘攘起来了。除了几座正在修复的过了火的衙署和人们的心中之贼,发生在一个多月前的“平江暴动”仿佛没有在这座天下第一等繁华富裕之乡留下任何痕迹。城池内外的河道上依旧船来船往,热闹异常。来自各地的客商和习惯了繁华的苏州人依旧在街道上摩肩接踵地涌动。遍布大街小巷的茶馆,依旧人声鼎沸。人们一边品着茶,一边听着书,一边还在高谈阔论着什么。而他们的谈话内容,则会时不时地涉及到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暴动! 在苏州城内最繁华的阊门内一带,一座距离河道不远的三层茶馆的大厅里面,在一片喧嚣嘈杂声中,最热门的话题,则是康熙皇帝的“贞节牌坊”——就是那位住在拙政园里的“跷脚三太子”。 “听说了吗?北京的小皇帝要封跷脚三太子当王了!” “绝对骗人的,大清的小皇帝狠得不得了,这些年杀掉的三太子总有二三十个……听说当年崇祯皇帝家的老大落在他手里,也一刀一刀剐了,哪里还能容得下这个跷脚三太子?我看啊,跷脚三太子还是抓紧时间享享福。” “嘿嘿,还享什么福……你们知道吗?跷脚三太子老早就病倒了!” “生了什么毛病?” “还能是什么毛病?还不是……吃坏东西了!” “吃坏了?怎么不小心一些?” “小心什么?吃坏东西总比一刀一刀杀要强吧?” “也是的,看样子这个跷脚三太子是当不上王了……” “本来就当不上的!” “嘘,轻声点……” 而在这处茶馆的另一角,几个穿着短衣的茶客,正聚在一起说着一本最近在苏州城内传得到处都是的反书——《天下为公论》的事儿。 “你们知道吗?三太子如果得了天下,就要实行均田,你们知道什么是均田吗?” “知道,知道,就是把天下的田土分给种田的穷人……” “三太子那么好吗?还想到种田人?” “那是老规矩了,历朝历代开辟的时候都要分一次的……本来闯王,不,是闯贼也要分的……” “那大清为什么不分田?” “大清这个……也分了,不过不是分给汉人穷人的,而是分给他们自己人的!” “唉……讲这些有什么用?跷脚三太子已经被他们捉牢了,很快就要害死了!” “要害死了?不是说要封王吗?” “封王?那是在立牌坊……” “小声点,不要瞎讲!小心隔墙有耳!” …… 此时此刻,就在这座茶馆的隔壁,一所刚刚被瑞信堂盘下来的,准备改建成瑞信江南总号的饭馆的二楼,一场必将名流史册的天地会总舵会议,正在秘密召开当中! 参加这场会议的天地会成员有王忠孝、陈永华、王忠义、王忠贤、朱慈炯、王雷勇、余海涛、何天然、常明月、张二十一、吴元益总共十一人。虽然只有十一人,但是代表性还是挺广泛的。其中王忠孝、王忠义、王忠贤代表的是天地会直隶分舵。陈永华、常明月、朱慈炯、张二十一代表的天地会江南分舵。而王雷勇、余海涛、何天然和吴元益,则代表天地会的云贵分舵。 唔,四舍五入一下,就能代表全天下了! 而这次会议要讨论的问题就是两个,一是完善天地会的组织。 现在的天地会已经有点做大做强的意思了,所以组织建设也得及时跟上,可不能搞得和历史上那个帮会天地会一样缺乏凝聚力。必须得确立全会服从总舵、下级服从上级的纪律。 而且,天地会现在是秘密活动的,所以必须有严格的保密体系。天地会的名号可以到处传播,但是天地会的组织必须隐藏起来。上下级之间最好单线联系,平级之间尽可能不要见面。分舵、总舵更要受到严格的保护。 另外,天地会也需要宣传自身的主张,还需要联络各方势力,还得筹集革命经费,所以就得建立一些接受天地会控制的附属组织。 根据王忠孝的建议,目前天地会需要建立的附属组织有三类,一类是维新学会之类打着“学会”名头的组织。天地会的主张偏向底层,更注重发动底层进行革命。而维新学会则是针对中层的,也就是地主阶级知识分子,注重宣传新儒学。 第二类附属天地会的组织就是为天地会获得筹集经费的“南北总商堂”——这其实是三个商号,分别由天地会的直隶分舵、江南分舵和总舵负责运营。其中南商堂由天地会江南分舵的分舵主陈永华担任堂主,对外称“近南堂”。 北商堂由天地会直隶分会的分舵主杨起隆担任总堂,对外称“通北堂”。 至于天地会的总商号,当然由天地会总舵的“军师”王忠孝(天地会总舵主是朱慈炯这个傀儡)直接控制了,称为“三合堂”。 这三大商行的主营,其实都是水运。 毕竟杨起隆、常明月这些借着罗教香堂为掩护搞反清复明的前朝遗忠的基础都在运河上——历史上的漕帮、清帮,大约就是他们的徒子徒孙。 至于陈永华这个“洪门祖师爷”,干脆就是海贼出身,搞走私那是熟门熟路! 所以依托漕运和海上走私发展天地会的经济组织,既可以拉人头,又能赚到钱,可谓是一句两得。 而第三类附属组织可就厉害了,叫做“大明行朝廷”! 就是一个到处溜达的临时的大明朝廷! “什么?要开朝廷了?王军师,是不是太急了一点?” “就是啊,王军师,咱们现在连一块地盘都没有,怎么就开朝廷了?” “是啊,王军师,大明太祖皇帝当年用得上‘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策略,咱们现在就开朝廷会不会目标太大了?” 王忠孝刚一提出开朝廷的建议,马上就有与会的天地会会员提出不同意见了。 王忠孝笑着看了眼天地会名义上的一把手,朱三太子朱慈炯,发现这位脸上已经浮出了那么一些期待的表情了。这位好像是有点“血脉觉醒”了,对于反清复明的事业明显有兴趣了。 “朱总舵主,您怎么看?”王忠孝干脆把皮球踢给了朱慈炯——根据王忠孝提出的建议,以后大家在组织里面不要称呼字号,更不要直呼其名,而是一律用姓氏加上在天地会职务。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部分组织被官府破获的情况下,天地会的高层不容易暴露。 所以在天地会的文件上,今儿在座的各位就是朱总舵主、王军师、陈副舵主、王香主、吴香主、常香主等等的。 “开个朝廷其实也挺好的,”朱三太子笑道,“扯个虎皮当大旗嘛!咱们要反清复明,那就得和各方豪强打交道。如果咱们不办个朝廷,那咱们手里的大义名分要怎么用?总不能封吴三桂当个什么天地会分舵主吧?至于没有地盘……这也没什么,想当年汉献帝不也没地盘吗?他不也有个东汉朝廷?要不我就来个明献帝?” 行啊! 王忠孝点了点头,心说:你个朱三太子行啊!已经知道当献帝有多香了吧? 想到这里,王忠孝又看看陈永华从苏州知府衙门“捡”来的那个吴元益——这货也是个有气运的,明明是跟假朱三太子混的,结果糊里糊涂就被真朱三太子捡了去参加革命了! “吴香主,”王忠孝喊着吴元益在天地会里面的职务,“如果咱们给平西王封个名分,你说他会接受吗?” “会!”吴元益点点头,“王爷就缺一个喊得响的大义名分!他老人家又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又是弑杀永历爷,名声早就顶风臭十里了。如果他打自己的招牌反,天下恐怕没多少人肯跟。如果有个朱三太子给他封个名分,那他就名正言顺了。” “对啊!”王忠孝一拍桌子,“我们现在搞个行朝廷就是为了给天下志在反清的拥兵之将发大义名分的!至于将来朱总舵主是当明献帝还是明光武,以后再说就是了。” 朱慈炯连连点头:“对对对,只要有利于反清复明,当献帝当光武都一样!” 献帝也是皇帝……再怎么都是锦衣玉食外加小老婆成群结队的! 最后就算被篡了,那也有不小的可能会保住小命。 对于现在的朱三太子而言,这买卖绝对不亏! “总舵主说得有道理!”陈永华也点头了,“只要有利于平西王起兵,成立个行朝廷又何妨?” “我也同意!”常明月现在很听陈永华的……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了,这时候也笑吟吟表态了。 “那我也同意了!” “额也赞同!” “额觉得这样挺好……” 越来越多的人投了赞成票,很快他们就干成了一件前无古人的大事儿——表决成立了一个临时朝廷! 当然了,这个朝廷的头头不是皇上……啥都没有就当皇上也太儿戏了,所以王忠孝就提出让朱慈炯先用“监国”的名义。 已经当上了“临时监国”的朱慈炯又和王忠孝打听:“王军师,你觉得咱们要封一个什么样的名分给平西王呢?” “大家怎么看?”王忠孝其实早就琢磨好了,但他不搞一言堂,所言先征求“同志们”的意见。 “封个天下兵马大元帅吧?”平西王藩下出身的吴元益马上就提出建议了。 “没啥新意,”王忠孝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下,“咱们是新朝新气象,还是想个新名号吧。” “新名号?”陈永华问,“封个总理天下军民大臣?” “这个倒是新,”王忠孝说,“可是天下军民都给平西王总理了,咱们怎么办?” “要不给个小点的名号?”朱慈炯说,“要不给个云贵川陕湖五省督师?” “这个……不成文官了?”王忠孝顿了一顿,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挑明道:“我给平西王想了个新名号,就叫‘复兴大明正总统西王’吧!” “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有什么说法吗?” “复兴大明大总统这个名号就授予了平西王复兴大明的名分,凡是有利于复兴大明的事儿,他都可以干!”王忠孝说,“至于西王,就是把他的平西王提拔成了一字王,这个一字王比二字王要大嘛!” “这个好!”朱慈炯点点头,“这个好,有大总统就能有二总统、三总统、四总统……有西王就能有东王、南王、北王!以后还可以再多封一些总统和王爷!” 陈永华也同意了,“不错,延平王将来就可以封个南王!” 王忠孝看了看众人:“大家如果没有异议,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吴香主,劳烦你走一趟云南,当总舵主的特使,去封平西王当这个‘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 另外,我这些日子还拟了一个推行均田的制度……大家也看看,如果没有什么异议,就让吴香主带着去云南,可以现在西王的地盘上执行。” 说着话,王忠孝又拿出几本小册子分发给众人。 大家结果册子一看,就觉得这个名儿不错,叫《天朝田亩制度》! 王忠孝正想和大家伙介绍这本《天朝田亩制度》的时候,雅座门外忽然传来了杨小环的声音:“二公子……三爷快不行了!” “三爷”就是那个“跷脚三太子”王永康的代号——不能叫他“朱三太子”啊!正版的朱三太子可是天地会总舵主,要说“朱三太子不行了”,那多晦气? 而这个“三爷”王永康,那是晦气到不行了的主儿! 自打上个月,康熙皇帝要封朱三太子为王的明发上谕用八百里飞递送到苏州后,这王永康就高兴地病倒了……于是乎,施琅、王忠孝和乐神医就暂时留在苏州,专门照顾病中的王永康。而两江总督多隆和江苏巡抚玛祜,还有江苏布政使慕天颜也隔三差五或亲自,或派人去拙政园探望病中的王永康,还送医送药。 真是太贴心了!只是这个医生医病不医命。而在各方面的关心之下,这位王永康的“食物中毒”就越来越严重了,这几天已经病入膏肓,毒入骨髓,奄奄一息了。 王忠孝听见杨小环的话,也忍不住一声叹息,对陈永华道:“复甫……咱们一块儿去送一送三爷吧?” 陈永华也是有官身的——王辅臣给他保举了一个正七品的文林郎,王忠孝则为他办了粘杆处行走!所以他跟着王忠孝进出拙政园是不怕被人逮住的。 “也好,”陈永华点点头,“这个三爷说起来也算是被咱们给坑了的,是得去送一送他……回头我再让常女冠超度他一下吧!” 边上的常明月点点头道:“好,我到时候给他好好发送一下!” 陈永华和常明月的良心还不错……王忠孝心想:等我将来坑死了康熙,也让常明月帮助超度那个小麻子一下吧! 想到这里,他就对陈永华道:“复甫,咱们快走吧……去晚了,就见不着最后一面了!” 王忠孝和陈永华一起抵达拙政园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半个苏州官场的人物了!都是来给“朱三太子”道别的。 这个王永康虽然在苏州这边风光了没多久,但他为人其实挺不错的,和苏州的官场、士林都混得挺熟悉。谁也没想到他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朱三太子……现在既然小皇上还要立牌坊,那么大家伙儿也就来送这个王永康最后一程了。 立牌坊嘛!大家一起装呗! 当然了,王永康是怎么死的,能够资格来拙政园的还有谁不知道? 大清朝嘛……就是不干人事儿,还爱立牌坊,这谁还不知道?真要放过王永康这个真朱三就太不“大清”了。 王忠孝和陈永华赶到的时候,拙政园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了,他俩还没进兰雪堂,就听见江苏巡抚玛祜在哪儿咋呼:“快快快,快让乐神医准备千年人参……怎么都得再吊一吊吧?两位钦差都快到了,再吊一口气他就是王爷了! 棺材备好了吗?得要楠木的!虽然封王的钦差还没到,但这个王是封定了,追封也是封,咱们得按照王爷的标准发送! 遗折准备好了吗?谢恩的遗折……要没有的话让本官的奏折师爷快点写!封王啊!那么大的恩,得好好谢谢! 王侍卫呢?上哪儿去了?人都要死了,他怎么就不见踪影了呢?他得看着点儿……” 王忠孝得看着王永康死……得死透,可不能死后复活!要不然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他这一问,王忠孝的声音马上就响起来了:“来了,来了……玛抚台,卑职来了!卑职刚才去寒山寺找和尚了,寒山寺的方丈已经约好了,回头发丧的时候会来帮着念阿弥陀佛!” 玛祜吐了口气,马上招呼道:“来了就好,快快,跟着本官一起去和这位大明定王见最后一面吧……阿弥陀佛,一路走好,别再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恭喜皇上,吴三桂病倒了! “什么?玄初,这个可开不得玩笑!” 五华山上平西王府的列翠轩内,吴三桂瞠目结舌地站在当地,脚下是一盏打碎了的成化斗彩的茶杯。成化官窑的器物,哪怕是在清初也已经价值不菲,而这个茶碗上面有个栩栩如生的老寿星,寓意长命百岁,极得吴三桂喜爱,往常吴三桂把玩之际,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 可今儿听到这个消息,他却失手打碎,不过他现在却无半点心疼肉痛的意思,只是用一种不可思议到了极处的目光打量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刘玄初。 在他身侧,云贵总督甘文焜,云南巡抚李天浴,还有云南省的几个知府和平西王藩下的几个武官,或坐或站,全部如泥雕木偶一般,一个个儿嘴张得大大的,每人脸上,都是夸张到极点的震惊神色。这些人当中,甘文焜、李天浴两个朝廷派来的大员已经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紧张得连五官都扭曲了,嘴角处甚至还不自觉地抽搐着。 看见眼前诸人的焦灼、不敢置信和忧惧惊恐,刘玄初也同样满脸忧愁,深吸一口气大声道:“王爷,千真万确。姑爷的身份已经……他真的是朱三太子!他靠着王爷给予的钱财家丁为本,又勾结一批江南的逆贼,还得到了鳌拜的辅佐,在苏州举事,一度占据大半个城池,可结果却功败垂成,被施琅、王忠孝带兵镇压!姑爷被捕,八小姐已经,已经没了!” “咚”的一声,吴三桂退一软,坐回了椅子上面,接着又跳了起来,还未说话额头上的青筋就已经暴得老高:“姓施的,姓王的,老夫和你们不共戴天!来人呐,擂鼓,聚将,老夫要出兵两江!” 他这句话一出,在场的西选官和平西王藩下的武将都一脸狰狞,恶狠狠看着甘文焜、李天浴。甘、李二人却是浑身哆嗦,停都停不下来。 吴三桂一个云南的平西王要出兵两江……那就是要反了!他俩都是旗人,一大家子都在北京,所以只能当大清忠臣,是不可能投降附逆的。而他们要当大清朝的忠臣,那待会恐怕就要被吴三桂的人拖出去砍头祭旗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开口提醒道:“王爷,施琅、王忠孝不是两江的官,他们都是北京的官,您出兵两江可抓不到他们!” 甘文焜、李天浴两人扭过头,循着声音望去,看见的确是一个样貌丑陋的大胖子,正是前任曲靖知府卢一峰。这个卢一峰是西选官,算是吴三桂的“私人”,但是之前因为放跑了王吉贞,结果造成了鳌拜入滇消息走漏,被吴三桂罢了官,回大理养老去了。可是他的老师却是吴三桂最倚重的军师刘玄初,再加上他家特别有钱,送了吴三桂的儿子吴应麒一大笔,所以又回到了平西王府当官。不过曲靖知府已经委了别人,他就只能当个候补官。 “他们回了北京……那本王就提兵入京,和皇上通陈利害!”吴三桂颤着声音说出的这句话,让周围的人都感觉到这位拥兵十万的平西王底气不足了。 仔细想想,吴三桂的底气不足也是应该的。他虽然拥兵十万,还有鳌拜辅佐。但他毕竟是以一隅抗天下,而且他还有一个更致命的弱点……他没有大义名分! 所以江南的那个朱三太子很可能是吴三桂造反路线图中非常关键的一枚棋子。 首先,这个朱三太子在江南那边应该有许多党羽故旧,一旦天下大乱,清廷的兵力都被吸引到了云贵川方面,他就能在江南举起义旗,只要能拿下苏州,搞乱江南,就能让大清朝廷首尾难顾……如果这个朱三太子再和大员岛上的郑家有联络,一旦大闹起来,朝廷恐怕就要从云贵川撤兵去收复江南了。 到时候吴三桂再趁机进军,那还不得席卷半个天下? 其次,朱三太子对汉人士大夫的号召力那真是太大了!他是大明正朔,而吴三桂不过是个引贼入室的汉奸!朱三太子起兵,吴三桂响应,那整个天下都会景从。而吴三桂单独起兵,那就是他一个人唱独角戏,顶天就是有几个汉人军阀响应。 所以在吴三桂的计划中,朱三太子很可能是个关键角色,他如果死了或被朝廷拿了,那吴三桂的反可就不容易造了…… 不过不容易造,也不等于不能造…… 吴三桂麾下的那几个武官全都捏着拳头,眼睛通红地望着这位王爷,似乎就等他一声令下,就要出兵北伐,打进北京去干掉康熙! 而甘文焜、李天浴二人就更紧张了,吴三桂打进北京的底气也许不足,但是要杀他们两个泄愤,然后割据西南的底气恐怕还是有的。而且朝廷既然动了吴三桂的女儿、女婿,说明已经准备撕破脸了! 吴三桂要是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可就没脸了,那些站在边上观望的兵头恐怕就要倒向朝廷了。 可卢一峰却只是缓缓摇头:“……王爷,提兵入京就是造反了……如果三太子还在,那这个反倒也不是造不得!大不了您不要世子爷了。有三太子的名分,天下汉人还是会站在王爷您一边的。八旗天兵虽然能打,但咱们人多,十个换他一个,总归能赢吧?可要是没了三太子……咱们还有优势吗?虽然您有十万大军,可朝廷有五十万六十万大军!咱们一个打他们五个六个,这能行吗?就算能行,朝廷还可以从江南搜刮银子来募集新兵,源源不断地同咱们打!咱们的人终究会被耗尽的!” “姓卢的,你胡说什么!” “卢一峰,这事儿说起来都怨你……要是你扣住了王吉贞,皇上也许就不知道……” 底下人纷纷指责起卢一峰了,而吴三桂却闭上眼睛,猛地大喊了一声:“都别说了!这都是天意,是天意啊!本王算尽机关,结果还是没法挽回大局。本王乏了……” 他一开始的声音极大,似乎要把屋顶的瓦片震碎,震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可是转瞬之间,他的整个人就萎靡下来,似乎一下就老了几岁,连脸上的光彩都一下消失不见了,整个人也缓缓地滑到了椅子上,瘫坐在那里。 吴三桂的几个亲信也看出不对了,纷纷凑上去问:“王爷,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吴三桂无力地挥了挥手,哑着嗓子道,“我就是有点累,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吴三桂嘴上虽然说没事儿,但是他整个人看上去却不像是没事的模样。反倒是一副中风脑卒的样子! 甘文焜、李天浴还想再观察一下,吴三桂的女婿郭壮图已经反应过来,上来撵人了,直接拉着他们俩的手腕就往列翠轩外头猛拽,嘴上还嚷嚷着:“三哥,马军门,快和我一起送送甘制军、李抚台。” 吴国贵和马宝刚才还有点发愣,被他一提醒,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拥到甘文焜、李天浴身边,一人拎一个,把他们撵出了列翠轩,又一路送下了五华山。 甘文焜、李天浴还想和郭壮图、吴国贵、马宝三人寒暄几句,却有两个好像是吴三桂亲兵模样的人飞奔而来,在郭壮图、吴国贵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郭、吴、马三人竟然连招呼都不打,回身就往五华山上跑去。 望着郭壮图、吴国贵、马宝三人的背影,甘文焜和李天浴站在那里就是一阵发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李天浴压低了声对甘文焜道:“炳如,平西王好像中风了……” “看着有点像啊!”甘文焜说,“若真是如此,皇上可是洪福齐天了。” “炳如,”李天浴道,“平西王府的人搞不好要封锁消息,到时候要出云南就不容易了……你还是趁现在就走,先回贵阳府去集结标兵,以防万一。” 甘文焜点点头,“对,对,我得马上回贵阳!” 李天浴说:“先回我的巡抚衙门,我马上安排标兵送你出省。” 两人正商量的时候,又从五华山上一路小跑着来了一个胖胖的五品官,正是原来那个曲靖知府卢一峰。这个卢一峰奔到了甘文焜、李天浴跟前才停下脚步,也不向二人行礼,而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二人道:“甘制军、李抚台,你们怎么还没走?” 甘文焜、李天浴被卢一峰的话吓一跳。 “怎么?平西王他……” “卢知府,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卢一峰回头看了一眼五华山,叹了口气道:“快走,快走……咱们边走边说。” 甘文焜、李天浴都是骑马来五华山的,两人马上让自己的戈什哈牵过走马,又叫一个戈什哈让了匹马给卢一峰,三人一块儿往昆明城内的云南巡抚衙门而去。 就在去巡抚衙门的途中,卢一峰告诉甘文焜、李天浴道:“王爷倒下了……” “中风了?”李天浴问。 卢一峰点点头:“应该是中风了!王府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他的话刚说了一半,耳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然后就看见几个平西王府的亲兵纵马疾驰而来,风也似的从甘文焜、李天浴身边越过,向着昆明城的东门而去。 卢一峰抬起马鞭指着飞奔而去的这几个骑兵对甘文焜、李天浴道:“甘制军、李抚台,他们一定是去昭通府找吴二公子回来的。” 吴应麒这些日子正驻军云南省最北面和四川接壤的昭通府——就是随便驻一下,顺便囤粮、修路、镇压不听话的土司,还时不时以剿匪和访友的名义越界去隔壁四川转一转。 而在甘文焜、李天浴两个大清忠臣看来,吴三桂派儿子吴应麒去经营昭通府就是为了日后出兵攻打四川做准备! 这是要造反啊! 而现在平西王府急吼吼派人去召回正在进行造反准备工作的吴应麒,最大的可能就是吴三桂真的病倒了……这可真是天佑大清啊! 这时候卢一峰又道:“如果卑职没有料错,平西王府很快就会封锁道路、阻绝消息……甘制军如果想走,就由卑职带路,走小路离开云南吧!最好马上出发,要晚了,就怕昆明城门封闭,那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甘文焜眉头一皱:“走不了?本官可是云贵总督,他们敢不让本官离开?” “这可不好说……吴二公子向来有野心,而且脾气暴躁,冲动易怒,也许头脑一热就要冒犯甘制军了!” 说冒犯是客气话,不客气那就要造反了! 李天浴道:“制军,事不宜迟,我马上安排您和卢知府一起离开!” 甘文焜点了点头:“好……那就有劳了!” 说完这话,甘文焜就猛一挥马鞭,在自己麾下的走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那马儿吃了痛,就撒开蹄子飞奔起来,向着云南巡抚衙门疾驰而去。 …… “皇上,云贵总督的八百里飞递到了!” 小桂子公公正低眉顺眼地站在南书房里,小声地回报。 这位康熙皇上最近好像有点“青春期难伺候”,自打得到了苏州方面的奏报,知道吴三桂的女儿女婿都死了后,就一直有点喜怒无常,越来越难伺候。瞧着他那个患得患失的样子,谁都觉得吴三桂不可能善罢甘休,一场大战已经迫在眉睫了。 而今儿又来了云贵总督的八百里飞递……气氛的确是紧张到了极点。不过康熙皇帝本来还是努力维持着一个圣君应有的震惊,除了时不时向伺候自己的太监、宫女发泄一下,在面对臣子的时候,还和原来差不多。 没成想,这会儿康熙终于有点绷不住了。他本来好好的在案几后面坐着,听到这句话猛地就站了起来,迈开步子就到了小桂子跟前,两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双手伸出来,仔细看看似乎还有点抖,一连声地道:“快!快……快拿来给朕瞧一瞧!吴三桂那老贼要真的敢反,朕,朕……” 小桂子赶紧撕掉了装密折的盒子上的封条,取出了里面的折子交给康熙,然后弯着腰跟个虾米似的急切地看着康熙皇帝。 康熙打开折子,就站在那里读了起来,他读得很仔细,一遍没看够,又集中全部精神细细地再看了一遍。 接着他手一抖,那份密折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康熙皇帝抬起头,一张麻脸上表情不断变化,一会儿露出喜色,一会儿又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吴三桂这个老贼被气得中风了?他就这样倒下了……朕的头号心腹大患,就这样病倒了?这也,这也……” 原来这份奏折是云贵总督甘文焜给康熙上的,其中的内容就是报告吴三桂中风的事儿——那可是甘文焜亲眼所见!虽然吴三桂的“风”中得不大,但毕竟是中了! 一个中了风的吴三桂是不可能再指挥大军北伐的,他如果自己带不了兵,这反当然就没法造好了。而且吴三桂的位子给谁坐,在平西藩内部似乎还存在争议。 据康熙了解,这平西王府内部,一向是存在“世子党”和“二爷党”的。其中世子党的首领当然是世子吴应熊了!吴三桂的主要谋士文臣,如方光琛、郭壮图、刘玄初、汪士荣、卢一峰,几乎都支持吴应熊。而吴三桂麾下的武将,包括养子吴国贵,义子王屏藩,还有大将马宝、高得节等人,大多亲近吴三桂的次子吴应麒,是二爷党的成员。 另外,还有夏国相、胡国柱等几个拥有不少军队的大军头是两边不靠的人物。 在吴三桂中风之后,昆明城很快被封锁,进出云南的道路也被控制! 给康熙上密折的云贵总督甘文焜本来正在为云贵来年军饷的问题在昆明和吴三桂商量,吴三桂出事儿后还是跟着熟悉曲靖府地形的前任曲靖知府卢一峰抄小路离开云南回到贵州的。而甘文焜前脚回到贵阳,进出云南的道路后脚就被完全封锁……晚一步就出不来了! 而向来和吴三桂沆瀣一气的贵州提督李本深在甘文焜回到贵阳后不久,就带着部队出了城,移驻安顺府,控制住了由云南入黔的要道。 种种迹象都表明,吴三桂那老贼是真的出了状况! 思前想后了一番,康熙脸上的表情终于由变幻不定,化为了彻彻底底的狂喜,还罕见地喃喃自语了起来:“真是天佑我大清啊!吴三桂看来是不大行了,而平西藩下眼看着又要二虎相争……朝廷正好乘机扶植吴应熊回滇嗣位。吴应熊是名正言顺的世子,朕扶植他回滇是名正言顺,吴应麒胆敢抗拒,可就不仅是对抗朝廷,而是在对抗朝廷和他们平西藩自己的正统,绝没有取胜的可能!” 康熙说完这番话,明君圣主的那点精气神已经全部回到了他的身上,“把那几个大学士和熊赐履、陈廷敬都给朕叫来!对了,再派人去丰台把安亲王叫来,再派六百里加急去天津小站,把王辅臣也给朕叫来!” 小桂子公公也跟着露出了惊喜地表情,大喊了一声:“嗻!” 第一百二十章 四藩!你们知罪吗? 当金巴泰、索额图、对喀纳、李霨、魏裔介这五个内阁大学士和熊赐履、陈廷敬这两个翰林学士,以及从北京城外的丰台大营赶回来的八旗新军总统练兵大臣安亲王岳乐都抵达乾清宫南书房的时候。南书房里头又一次摆上了地图桌,铺上了一张康熙皇帝特意命钦天监绘制的“滇黔川桂粤湘楚”七省山川社稷图。 康熙小皇帝也好像个绝世名将似的,抱着胳膊站在地图台边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张画得一点也不精准的七省地图。 小桂子公公就站在康熙小皇帝身边,捧着个托盘,盘子上摆着毛笔和红色的墨汁。就在刚才,康熙已经用“朱笔”在七省山川社稷图上画出了五个象征大营的小帐篷,还在小帐篷旁标注了“重庆大营”、“成都大营”、“荆州大营”、“长沙大营”、“桂林大营”。 五个大学士,两个翰林学士和一个练兵的王爷一起给康熙请了安,康熙就笑吟吟冲他们招了下手:“来,一起来瞧瞧……这就是朕为吴三桂、吴应麒准备的天罗地网,你们都给朕参谋一下吧!” 七个学士和一个王爷闻言都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麻利地围到了地图桌旁边,瞪大了眼珠子开始端详——其实也没啥好端详的,就是在一张很不准确的地图上画了五个大营。 但是小麻子皇帝让大家伙帮着参谋,那大家就得参谋啊!要不然就是抗旨不遵! 可这没头没尾的……怎么参谋? 那七个学士都不大会参谋,于是就一块儿看向那个会练兵打仗的王爷安亲王岳乐。 岳乐也知道他们不懂,只好自己先来了,于是就躬着身对康熙说:“皇上,您的意思是先立足于困,以全国的军力、财力编织成一张大网,将吴三桂、吴应麒困在西南一隅,然后再……步步为营,徐徐而进?” “叔王说对了大半,”康熙笑道,“朕的方略,是先立足为困!立成都大营、重庆大营、荆州大营、长沙大营和桂林大营等五大营,将吴三桂、吴应麒封堵起来。等五大营立稳了,再兵分五路,分别从五个方向压向云南、贵州,让吴三桂、吴应麒难以兼顾,再以一路之兵护送平西王世子吴应熊入滇嗣位。 同时,朕还会明诏吴三桂、吴应麒父子,只要他们交出鳌拜,并入京觐见,朕就既往不咎,保他们父子在北京当一辈子富家翁。而且朕也不会削了平西王府的藩,而是会让吴应熊嗣位继续当藩王,以后还可以代代世袭,一如前朝的沐家,与国同休! 叔王,你看朕之方略如何?能否不战而定云贵?” 岳乐一下子给康熙的大计划整得有点不会了……这到底是“困吴”呢?还是直捣“吴巢”呢?到底是想武力解决吴家呢?还是想压服平西藩呢? 如果想困吴,那么这五个大营好像离云贵边境也远了一些。如果想直捣……那么兵力就应该再集中一些。 如果想要彻底解决吴家,那就要出动足够多的兵力!吴三桂、吴应麒拥兵十万,要灭他们至少要出兵二十万!如果想点到为止,压服平西藩,那就应该和吴应麒做交易,而不是要求吴应麒交出一切权力来北京当一个毫无保障的富家翁。这不是逼着吴应麒一战吗? 想到这里,岳乐就更康熙打听道:“请皇上明示,这个平西藩到底是应该留着,还是应该彻底铲除?” 康熙瞄了眼岳乐,心说:你还挺聪明的,居然看破了朕的打算……怪不得朕的那个和尚阿玛想让你即位当皇帝! 康熙转念一想:既然看穿了,那就挑明了说吧! 想到这里,康熙就先反问一句:“叔王以为呢?” “皇上,奴才以为……”岳乐思索着说,“平西一藩还是撤了比较稳妥。” 康熙笑了笑:“叔王为什么觉得平西一藩撤了比较好?” 岳乐道:“平西藩势力太大,光是藩下佐领就有五十三个!另外还有援剿四镇和忠义十营,光是账上的兵将就多达三四万,实数恐怕已经超过了十万!这么多兵到了谁手里都是朝廷的威胁,所以还是撤藩为上。” 康熙点了点头,“实数多过账面的藩镇恐怕不止平西藩一家吧?定、平、靖三藩的人口在这一二十年间也增长颇快吧?” 岳乐一愣,“皇上,这定、平、靖三藩都只有十五个佐领,所辖绿营人数也不多,实在不足为虑啊!” “皇上,”索额图连忙附和道,“定王的定南格格是太皇太后的养女,对朝廷一向忠心。平藩的尚可喜也向来恭顺。至于靖藩的耿精忠……对朝廷也是忠心的。” 康熙笑了笑,又瞅了眼在场的其他臣子奴才,“你们以为如何?” 金巴泰笑道:“皇上,奴才也觉得定南格格是靠得住的……尚可喜、耿精忠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 对喀纳道:“皇上,平西藩的确是劣迹斑斑,但是平、靖、定三藩这些年都颇为安分,要撤也没什么理由啊!” 李霨则道:“皇上,臣觉得这藩镇总不是国家之福,长久看来,还是撤藩为上。不过眼下……朝廷还是应该集中精力对付平西藩为上!” 魏裔介建议道:“皇上,臣觉得只要平西藩被平了,平、定、靖三藩绝不敢再对抗朝廷,撤与不撤,皆在皇上一言之间。” 康熙点点头,又看了看两个翰林学士。 “皇上,”熊赐履说,“臣觉得四藩之祸的根子其实都是一样的……藩主是忠是奸并不打紧,只要这祸根不除,早晚都会反乱。” “哦?熊赐履,你继续说!这四藩祸根是什么?” “是人口滋生,是圈土占地!”熊赐履说,“四藩的藩下丁男娶妻、纳妾、生子毫无限制,所在之地又特别开阔,圈田占地也极容易,而且他们又不纳钱粮,不服徭役,世代以兵为业。日子过得太好,孩子生得自然就多了!” 听了熊赐履的分析,岳乐、金巴泰、索额图、对喀纳这四个八旗子弟都呆住了。 熊赐履给四藩安得罪名居然是“太会生娃罪”! 康熙的麻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他果然没有看错熊赐履。 其实真正让康熙对四藩忌惮不已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拥兵自重、尾大不掉。而是四藩人口增长能甩北京城的八旗子弟十条街! 八旗子弟的数量自入关定鼎以来,就一直陷于停滞。二三十年来都没怎么增长,现在八旗满洲的正身旗丁才五万多人! 康熙看到这个数字都有点怀疑八旗子弟们身体是不是“不行”了……都想让同仁堂乐家的大夫去给治一治了! 可与此同时,四藩的人口却是爆炸一样的增长! 特别是那个尚可喜……儿子、女儿加一块都上百了!加上孙子、外孙子一辈儿,一千都不止啊! 北京内城那么多黄带子、红带子对于人口增长贡献说不定还没他一个多! 虽然不是每一个四藩子弟都和尚可喜一样“高产”,但是看看老尚的“产量”,还是可以想象四藩人口增长的速度。 康熙又将目光投向了在场的臣子当中官位最低的陈廷敬,陈廷敬皱着眉头,低声道:“皇上……臣觉得这个藩,也不能一撤了之啊! 平、靖、定、平西四藩的藩下之人说是九十八个佐邻,大约两万户和十万口。但那都是多年之前的数目,如今涨了几倍都算少的。如果算上四藩之下的另户、开户、包衣、家奴、佃户,二三百万口都没一定!皇上打算让他们往哪里撤? 如果让这些藩下人口都留在原地,只是撤回藩主,那是失去约束的佐领和藩户早晚变成国家的大患!搞不好会把云南、广西、广东、福建四省的人口土地都给侵占了。他们可都是有武装,有佐领,自成体系的! 如果让他们撤回辽东,只怕……早晚会占据整个辽地! 而且,如今四藩各据一方,虽然有割据之势,但却难以形成合力。如果让他们在辽地定居,那就有可能出现四藩合一之势! 到时候一起闹将起来……” 这个更狠! 依着他的意思,四藩的藩下人如果留在原地继续生娃,早晚会把所在的四个省都吞下——那可是二三百万“武士”人口!四藩之主在还可以管管他们,要是四个藩主都回北京养老了,谁管得了他们?他们不仅拥有武装,而且还拥有组织,还有大量的军事人才! 大清朝的地方官遇上他们只能躲得远远的! 如果迁回辽东老家,那麻烦就更大了! 二三百万人口呢! 东北那旮旯地广人稀的,正好给他们安排……一户授田百亩的,二三百万人口差不多可以分个四五十万户,那就是几千万亩授田。等这些田开出来,那这些藩下人不是又要大增长了? 到时候二三百万就会变成一千万甚至更多! 另外,这撤往辽地的二三百万人,大清朝廷要不要他们纳税服徭役?是不是要打散他们的组织?要不然解除他们的武装? 如果不要他们服役纳税,还让他们继续保持佐领、参领之类的组织,还允许他们拥有武装……这不就是当年后金、大清起于辽东的翻版吗? 等这些人再繁衍个二三十年,到时候说不定就是百万大军入关来……这大清朝还能保得住? 可要是什么待遇都不给,还要解除他们的武装,打散他们的组织,他们会不会马上造反?二三百万人在辽东造反,拉出二十万大军,北京的几万八旗兵一样扛不住! 陈廷敬的话到这里,已经停了下来,南书房内,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康熙皇帝才一声叹息道:“熊赐履和陈廷敬二位已经把话都说透了……叔王、金巴泰、索额图、对喀纳、李霨、魏裔介,你们都明白了吗?” “皇上圣明,奴才(臣)等都明白了。” 听见这几位的表态,康熙点点头:“那你们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 几个人都摇摇头。 四藩的原罪是人口增长太快——他们和普通汉民不搞隔离,而且又被安置在地广人稀,气候湿润的地方,非常有利于繁衍。而八旗子弟挤在北京城内,和汉民隔离,族群中的青春少女又得参加选秀,满足八旗权贵的需要……使得八旗子弟们普遍晚婚少育,人口很难增长。 此消彼长之下,八旗子弟的人口增速不仅不能和四藩子弟相比,而且将来的差距还会越来越大。 至于将八旗子弟放到北京城外,同时打破旗汉隔离,那也是做不到的。 首先,已经在北京城过惯了舒服日子的八旗子弟自己也不愿意离开! 其次,八旗子弟是有铁杆庄稼的……人口增长多了,朝廷还能承担得起铁杆庄稼?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如果八旗子弟都和四藩子弟一样了,那么大清皇帝还能牢牢控制他们吗?如果不能,那天下还是爱新觉罗家的吗? “既然大家伙儿都没有法子……”康熙叹了口气,“那咱们就只能用鸟尽弓藏的办法去对付四藩了……不过这事儿,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以了,和谁都别说!” 康熙今儿和这几个大学士、学士还有岳乐这个宗室长辈的讨论,其实就是为了统一这些人的思想。 这些人都和他一条心了,他才能如臂使指一样驱动几万八旗子弟和整个大清朝廷…… …… 沧州府,天津卫,小站大营。 当康熙皇帝和他的心腹大臣们处心积虑,挖空心思,要用鸟尽弓藏的办法对付数量越来越多的四藩子弟们都时候。一支人数多达三万的汉人新军,正在位于大运河两岸的这处大营中迅速成型。 大队大队的新兵,正穿着和绿营兵同款的服装,就那种衣服当中有个“兵”字的号衣,在宽阔的大校场上以营为单位,在参将、千总的指挥下,练习作战阵型、行军队列或是各种兵器。 当今天的例行操练结束的时候,绿营新军中军阵的一万名官兵并没有马上散去,而是精神抖擞地在大校场上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的营方阵。等待着他们的“王大帅”来亲自给他们发饷! 原来今儿是“小站新军”发军饷的黄道吉日! 这支军队说是“新军”,其实并没有多新,他们的装备、训练、战术和普通的绿营兵也没多大不同。 他们的待遇和其他的绿营兵差不太多。有马战兵,每名按月给银二两。无马战兵,每名按月给银一两五钱。守兵,每名按月给银一两。除了银两之外,每名士兵还给米三斗。 不过,由于王辅臣的奏请,“小站新军”在正式成军前的训练阶段,是可以拿到全额的军饷,而不会被扣掉“朋扣银”、“小建银”和“药子银”——这三笔“克扣”可不是当官的要喝兵血,而是朝廷规定的“合法克扣”。 其中“朋扣银”是养马经费,从官兵的饷银中扣除一部分储存营中,用于购买马匹。副将以下,把总以上,每月扣二钱,马兵扣一钱,步兵扣五分,守兵扣三分。 而“小建银”则用于抵充有闰月年份的军饷。因为农历里有闰月,也就是一年有十三个月。但是朝廷只支付十二个月的饷,平时就从官兵的饷银中扣一点,到闰月时再发还给官兵。 绿营士兵们射击训练用的火药铅子,也是要士兵自己花钱去买的——火药和铅子可不便宜!如果训练的时候多打几发,军饷都不一定够扣的!而且质量再好的鸟枪,打多了也容易损坏,到时候又得掏钱赔…… 所以清军绿营鸟枪和火炮的训练通常就约等于零了。 不过如今的小站新兵待遇比普通绿营好多了。 “朋扣银”、“小建银”和“药子银”都不扣,鸟枪打坏了也不用赔……真是皇恩浩荡啊! 另外,由于王辅臣对自己亲领的中军镇抓得很紧,每个月发饷的时候,都会亲自监督,以杜绝克扣。时不时还会检查兵士们的伙食,以确保所有人都能吃饱。 所以现在的“小站新军”的士气还是相当高昂的! 负责发饷的都是随营讲武堂精武学堂的生员,他们几乎都参加了那场逐鳌拜的战斗,所以人人都有个官身,最小也是个把总。虽然现在没那么多的缺可以给他们,但是康麻子还是给了恩典,让这些千总、把总可以以候补身份吃一份足额的俸禄。 因此,王辅臣亲领的这一镇新军就有了一批可用的“青年参谋”,可以把部队的方方面面都管起来。还能给下面各级带兵官都配上一两个副职或参谋。 虽然这些青年参谋的军事素养并不高,但他们好歹能认真办事儿!而且都识得几个文字儿,还跟着王忠孝、王忠仁、王忠贤、王忠义、王安、王全学过战阵上使用的武艺,现在还可以客串一下“枪棒教头”。 对于绿营兵来说,这个“小站新军”的中军镇的待遇、管理、训练,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很有点“嫡系精锐”的意思!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吴应熊让云南,王大头当总兵 “拿着,白银一两五钱!这是总统大臣给你的!” “谢总统大臣!” 校场之上,当一小块白银摆到一双长满茧子的粗糙大手之中时,那些负责发饷的精武学堂出来的候补把总,就会特别强调一下这银子是谁给的? 给银子的不是康熙,而是总统大臣王辅臣! 这种操作当然有点办私兵的嫌疑(其实根本就是!),但是这年头大部分的绿营军头都把兵权抓得死死的——他们大部分都是从明军、顺军和大西军阵营中带兵投清的。 那点兵就是他们的官本和命根子,怎么肯轻易放手? 而对于康熙小皇帝而言,绿营兵……管你是新是旧,都是低成本的炮灰。便宜加好用才是王道,是谁的本并不重要,反正打完吴三桂后就不剩下几个了。 而且,康熙也不认为这些绿营兵是自己的奴才……这些个绿营兵可没有给他当奴才的资格。 岳乐带着几个王爷在丰台大营训练的三镇八旗精兵才是康麻子真正的奴才! 给康麻子当奴才的待遇可没得说,铁杆庄稼吃着不算,额外还有一份厚饷,还是一年十四饷、十五饷的!那些八旗兵在队伍上的吃喝都能羡慕死绿营兵。 而最让人羡慕的,则是那些八旗兵还能按照一比一的比例配属绿营新军炮灰——就是王辅臣他们几个在沧州府训练的三镇绿营新军。 将来和吴三桂打起来,那就是绿营炮火顶在前面,八旗新军躲在后面,妥妥的奴命贵啊! 而王辅臣看着校场上整整齐齐的十六营方阵,嘴角就忍不住向上勾起,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里的十六个营,再加上直属他这个总统大臣的一千标兵队(直属队),就是他和他儿子王忠孝今后割据一方的本钱! 王辅臣对于将来的大势看得是比较清楚的,他知道天下要乱了!不过他也没有太大的雄心,对于儿子搞得天地会的那一套,也没多大兴趣。他想的事情,不过就是在乱世当中掌握一支军队,然后割据一方,随后静观天下之变。 而且他觉得自己的要求也不高,如果将来吴三桂可以坐了天下,照着徐达家的标准给他个一门双国公就满意了。 如果吴三桂一时打不下天下……那他的目标就要提高一点儿了,就先来个称霸两广! 他眼看着就是两广总督了! 虽然两广有平、定、续(续顺公)三藩,真正能归他这个总督做主的可能也就是肇庆府、罗定州那么一丁点地盘。但是定藩女主孔四贞是他的相好……而平藩内部又有诸子夺嫡的祸事,而且尚家在广东还极其不得人心。 所以王辅臣还是觉得自己有可能勾结孔四贞,一起吞了两广的地盘。 如果天下一下子好不了,那他以后就当个“两广王”,可比尚可喜这个平南王要风光多了! 正想着好事儿,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回头一看,就见一身蓝色行褂,头上顶着个七品素金顶戴的孔四贞飞马而来了。 他和孔四贞的“角色扮演”游戏还在持续,孔四贞白天常会扮成他的戈什哈,晚上又会摇身一变,装成个陪寝的营妓,特别会玩……都快把王辅臣的魂给勾走了,留在北京城的那个张小玉完全不是这位大姐的对手啊! 因为孔四贞现在正扮演戈什哈,所以王辅臣也没去迎她,依旧骑在自己的战马背上,看着精武学堂的弟子们给他的兵放饷。 转眼间,孔四贞已经飞马到了王辅臣身边,就见她熟练地勒住马儿,然后翻身跃下,走到王辅臣身边,行了个标准的打千礼,“禀军门,宫里来人了,有皇上口谕,就在小站城内!” “知道是什么事儿吗?”王辅臣问。 “据说是吴三桂病倒了!”孔四贞回答。 “什么?”王辅臣愣了愣,眉头皱了起来,“走!” “嗻!” 孔四贞应了一声,就站起身再一次翻身上马,动作极为矫健。 王辅臣看着她的利落劲儿,真是说不出的喜欢。看见孔四贞策马而走,他也连忙跟了上去,两个人就这样并辔而行,一起奔向小站城。 孔四贞发现王辅臣跟了上来,就放慢了马速,然后又对王辅臣道:“太皇太后也派人来传我了……来传我的人还告诉我说,吴三桂是因为他的女婿朱三太子和女儿被杀,所以才中风的!王大哥,害死朱三太子和吴三桂女儿的人当中,是不是有你的儿子?” 王辅臣点点头道:“确实有犬子的份……那皇上和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 “皇上和太皇太后的意思都是小吴替老吴,”孔四贞道,“他们本就信不过吴三桂,现在正好利用这个良机,让吴应熊南下云南去嗣位。吴应熊要是嗣了位,那天下应该就能安稳了。王大哥,这事儿对咱们而言也是个机会!” “什么机会?”王辅臣问。 “当然是掌控两广的机会了!”孔四贞说,“王大哥,你的新兵也练得差不多了,正好领着他们南下两广。这一次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撤了孙延龄的广西将军,让吉庆取而代之!” “吉庆当将军?”王辅臣想了想,“我没意见,可太皇太后能答应吗?孙延龄又该如何?” “太皇太后一定答应!”孔四贞咬了咬银牙,“孙延龄勾结鳌拜,证据确凿……而且他最近抱吴三桂的大腿也很紧,皇上和太皇太后岂能容他?” “那俺答公呢?”王辅臣问,“他是不是也该南下了?如果他错过了这个机会,想要嗣位恐怕遥遥无期了。” “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个事儿!”孔四贞说,“我们想要在两广站稳脚跟,还就得让俺答公也嗣了平南王的位……现在的老平南王太碍手脚了,而且他手里还拿着两广最富饶的广州府!如果不把俺答公扶上去,咱们到了两广就没多少钱可以用了。” “这个理由不错!”王辅臣笑道,“我听说尚可喜那个老东西光是每年从香山互市中搞到的收益就不下一百万两银子……咱们只要能分润一半,然后再从肇庆、桂林多刮一点,两万大军的开销就有了。到时候不用朝廷给钱,咱们也能维持两广的局面了。” 孔四贞也点点头,笑道:“咱们自己要是能维持住,那朝廷的压力就轻了,所以皇上和太皇太后一定会同意尚之信南下的!到时候咱们就能和尚之信、耿精忠联手,大家一起搞西南互保了!” 王辅臣点点头,心说:广西、广东、福建加一块儿就是西南了?好像还少了几个省吧? …… 石虎胡同,建宁公主府。 这是一所由东西两侧院落,总共一百多间屋子组成的大院,也是和硕额驸兼平西王世子吴应熊的家。不过这院子的主人并不是吴应熊,而是他的妻子和硕建宁公主阿吉格。 这会儿吴应熊和阿吉格两夫妻正在书房里面抱头痛哭呢! 阿吉格是皇太极的幼女,今年才二十八岁,是皇太极的儿女当中长得最耐看的一位,有一张瓜子脸儿,薄薄的嘴唇,眉目有些秀气,现在虽然是“轻熟”的年纪,虽然有点发福,但姿色还算在线上,和丈夫吴应熊的感情也是极深的。 她当年嫁给吴应熊这个“大哥哥”的时候还不到十一岁……当时吴应熊二十二,整整比阿吉格大了一倍。这事儿搁在后世,都够多尔衮、顺治、布木布泰、吴三桂、吴应熊这伙人进去蹲大牢。但是在顺治年间谁治得了他们? 而阿吉格本人因为太小不懂事儿,再加上父母双亡,哥哥和叔叔们又忙着勾心斗角,没功夫关心她,所以在宫里呆着也没意思,所以也觉得吴应熊这个大哥哥挺好…… 于是这对由大哥哥和小妹妹组成的夫妻档,就在之后的十六七年内过起了富家躺平的幸福生活……直到刚刚,宫里头来人通知他们,他们的金主老爹吴三桂因为造反图谋被英明神武的康熙皇帝揭穿而被吓得中了风,眼看着就没法理政视事儿了。 而为了大清西南的安稳,康熙皇帝要求吴应熊这位平西王世子尽快动身,南下云南去接管平西藩的军政大权! 虽然之前吴应熊为了摆脱勾结鳌拜的嫌疑,给已经“化灰”的鳌拜补写了几份表白心迹的“表白信”,但那些信上的内容并不真。他就想在北京和阿吉格一起躺平,根本就不愿意南下接他爹吴三桂留下的烂摊子……而且,他觉得自己也没那能耐! 他这辈子一天正经班没上过,过去十几年就一直在家哄小妹妹玩儿,现在突然要他去云南当一个拥兵十万的大军阀,这怎么干得了? 他之前抄王忠孝给打底稿的“表白信”时写什么要配合朝廷削自己的藩是一回事儿,现在要真干了,谁服你啊?还削藩……他吴应熊削了藩可以回北京继续躺赢,可那帮都统、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守备等等的,还有下面的十万壮丁,削了藩后能干什么? 到时候第一个被削的恐怕不是平西王的藩,而是他吴应熊的头颅! 生离死别,怎么能不哭? 哭到最后,阿吉格猛地推开吴应熊,然后一抹眼泪:“大哥,咱不哭了……咱一块儿进宫去求求太皇太后,这个平西王咱不当了总行吧?反正他们也没想让你当!” 吴应熊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没用的……我阿玛可是勾结鳌拜、朱三太子要造反啊!我要是不能站在朝廷这边去分化平西藩,皇上、太皇太后还留着我干什么?说句不孝的,这回幸亏我阿玛倒下了,皇上用得上我了……要不然这会儿就不是去云南,而是去菜市口出红差了!” 阿吉格忧郁地说:“可是等皇上真的平了云贵,他还用得着你吗?你一心替皇上平云贵,你阿玛留下的那些人即便不给灭了也不会再忠你了。到时候你无依无靠的……可怎么办?” 吴应熊又是一声叹息:“还能怎么办?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我那个兄弟能支撑一时,皇上就不至于要了我的命!” 他正想着能“养弟自重”,苟且着多活几年的时候,书房外头忽然传来了他儿子吴世霖的声音:“阿玛,瑞信堂的杨大掌柜求见!” 阿吉格听了有点奇怪:“瑞信堂杨掌柜?他来干什么?” 吴应熊却站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样,对阿吉格说:“他是来救我的……快,快请他到内堂相见。” …… 杨起隆现在可是个消息灵通人士,他大概是北京城内第四批得知吴三桂中风要完的人了——第一批当然是康麻子,第二批则是在南书房里面和康麻子商量怎么构建“三桂(应麒)包围网”的那些大臣,而第三批就是裕王福全、平西王世子吴应熊、平南王世子尚之信他们了。 而杨起隆则是从福全那里得到消息的,得到消息后他立即就去见了尚之信,见完尚之信后,就乔装打扮来了石虎胡同的建宁公主府见吴应熊了。 “卑职给世子爷、格格请安了!” 在建宁格格府的内堂里面,杨起隆一看见愁眉苦脸的吴应熊和唉声叹气的阿吉格,立马就站起身,拎起袍子,给他们俩行礼请安了。 “杨三哥,快请坐,快请坐……”吴应熊一边招呼杨起隆落座,一边哭丧着脸说,“杨三哥,实不相瞒,我家里出了点事儿,我现在方寸已乱,都不知道活路在哪儿了?” “活路有啊,活路这不就来了吗?”杨起隆笑着拍了拍胸脯,“我就为这事儿来的!” “那可太好,可太好了!”吴应熊哭丧着脸道,“杨三哥,你可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只不过我这次的麻烦可不小! 我阿玛中风了,现在云南一省多半已经被我两兄弟控制了,我虽然是世子,但是我在云南没有一点根基……这可如何是好?” 说着话,吴应熊都快哭出声来了。 杨起隆笑道:“世子爷,您别着急……有办法的,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阿吉格插嘴问,“杨先生,您就别卖关子了,我家大哥(她从小就管吴应熊叫大哥哥)他都快急死了!” 杨起隆道:“世子爷,您难道忘了我妹夫王世凯了?” “世凯?可他是……”吴应熊这下才记起来,手按着额头,“我差一点忘了,他也是我的侄女婿啊!” 杨起隆点点头,笑道:“世子爷……他爹还在云南当过多年的总兵!您在云南没有基础,可他却是个有路子的。” “可是……”吴应熊说,“可我三弟素来和我二弟要好!” “有多好?”杨起隆说着话,就做了个数钱的手势,“您能给的,二公子能给?世子爷,我就这么和您说吧……如果王爷还能理政视事,三公子无论如何是不会背叛王爷的。但是现在……您能给三公子的,二公子绝对给不了!” 吴应熊问:“我能给老三什么?我也没多少银子啊!” “您能给三公子当云南将军!”杨起隆道,“因为您压根就不想当平西王……平西藩主这个位子在您看来,那是烫手的很!所以您现在正好循孙延龄的例,让三公子当云南将军。您把云南让给三公子,您自己就在北京当个王爷!这好处,二公子能给?” 原来杨起隆给吴应熊支得招儿是拉拢吴国贵、出卖吴应麒…… “好!”吴应熊一拍巴掌,“这可真是太好了……我,我把云南交给三弟,这样他应该就能满意了!” 眼看着大难临头,吴应熊也不得不来个“兄友弟恭”了! 杨起隆笑着又问:“世子爷,那您有办法联络到三公子吗?” “我……”吴应熊一愣,“我得想想办法。” 杨起隆笑道:“您不用想了,王世凯不就是个合适的人选?” “对对对!”吴应熊连连点头,“他一定能和我三弟说上话!” 王忠孝是吴国贵的好女婿,而且还是吴国贵的儿子吴世珏的把兄弟,他当然有办法联络上吴国贵、吴世珏了! 杨起隆又顺着吴应熊的话往下说:“既然王世凯有路子,那您就得把王世凯一块儿带去云南……要不明儿见着皇上,您就和皇上提一嘴,让王世凯和您一起去云南。由他帮着您联络,您还怕联系不上您三弟?您对云南不熟悉,他进出云南可跟回家差不多。他阿玛在云南当了十几年总兵,曲靖周围那就是他的半个家乡!” “那我给他安排个什么差事?”吴应熊又问,“世凯现在可是正三品的御前侍卫加粘杆长……照规矩外放就是个副将。” “副将太小了,”杨起隆摇摇头,“怎么都该安排个总兵吧?他阿玛当初不是云南援剿右镇总兵吗?您不如替他请这个差事,也算是子承父业。” “好,就这么安排!”吴应熊笑道,“就让我三弟当云南将军,王世凯当云南援剿右镇总兵……今后的云南,他们俩说了算!” 第一百二十二章 康麻子织网,吴三桂接旨! 北京,紫禁城,南书房。 今儿南书房这里继续还是大清剿总的配置,不过比起前几天已经升级了。 一幅巨大的“滇黔川桂粤湘楚闽”八省山川社稷图被铺在了地上——这样大臣们就能跪着和康麻子开军事会议了,多方便?多有面儿? 跪在这幅地图周围的人,也和前几天不大一样了,除了那五个在京的内阁大学士金巴泰、索额图、对喀纳、李霨、魏裔介,两个翰林学士熊赐履、陈廷敬,三个满洲的练兵王爷岳乐、鄂扎、勒尔锦(他们是八旗三镇的头头),还来了王辅臣、孙思克、石华善等三个隶籍八旗汉军的练兵大臣,还有吴应熊、尚之信、孔四贞这三位四藩代表。 而之前和王辅臣一起被任命为练兵大臣的张勇、赵良栋,现在都已经调离了。 其中张勇因为腿瘸得厉害(他的大腿受过重伤),没法承担练兵的苦差事,所以就给安排了个轻松的活儿——内大臣!就是给领侍卫内大臣当副手,主要工作就是在家躺平,因为大清朝有六个领侍卫内大臣和六个内大臣,少他一个都没人知道。 赵良栋并没有被康熙“撸回家”去躺平,而是则被调去当了个天津总兵——手底下有两千个天津兵给他“总”,不过这些天津兵都不是赵良栋的老部下,而是原本的明朝天津镇、天津水师镇的底子,和杨起隆这批人算是一伙的。而赵良栋带来的大同兵,又被打散后留在了三镇新军里面,所以他这个总兵在天津镇压根就没法发挥…… 而被康熙调了来替代张勇、赵良栋的,则是两个“八旗汉军的高层”,一个是孙得功的次子孙思克,而另一个则是石廷柱的第三子,多铎的女婿石华善。这两个人不仅对大清的忠诚毋庸置疑,而且论起奴辈比王辅臣高了不知道多少!摆在王辅臣下面是不大合适的,所以康熙就给了孙思克、石华善和王辅臣相同的“总统练兵大臣”的位子。 因而现在的“小站新军”就出现了“三总统并列”的情况,其中王辅臣主中军,又被称为“中军总统”,孙思克、石华善分主左右两军,所以被称为“左总统”和“右总统”——这个总统好像有点多啊! “皇上,现在奴才的父亲已经病倒无法理政,平西藩和云南的大权多半被奴才的两个兄弟应麒、国贵所把持。这两人以往的关系虽然是很不错的,但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一票人马,可以说是自成体系。即便他们二人兄弟情深,底下的人却一定存在矛盾。毕竟云南的油水就那么一点,我二弟的人多吃一口,我三弟的人就要少吃一口了…… 由于奴才的三弟国贵是养子,所以应该是没有可能染指王位的,但并不等于他不想……就算他不想,他底下的人一定会想。 皇上如果循着广西将军的前例,赏他一个云南将军,他还是有极大的可能被朝廷所争取的!如果他站在朝廷一边,在关键时刻来个反戈一击。那么朝廷就有极大的概率可以不战而胜,平定云贵!” 正在向康熙提出“不战而胜,平定云贵”建议的,当然就是吴三桂的大孝子,吴应麒和吴国贵的好大哥吴应熊了! 也不知道吴应麒、吴国贵听见他的这番话,会不会有掐死吴应熊的冲动? 康熙问:“和硕额驸,你让吴国贵当云南将军,那你当什么?依着定藩的先例,有了广西将军可就没有定南王了。” “皇上,奴才当和硕额驸就心满意足了。”吴应熊笑道,“奴才这些年都在北京城里面过日子,压根就管不了,也不想管云南的事儿……只要奴才的三弟愿意忠大清,奴才就把平西藩让给他!有那么大的好处,他和奴才的二弟之间的关系可就不好了。” 这下康熙有点小感动了,“和硕额驸,朕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是朕的忠臣……不过你现在有办法联络上吴国贵吗?吴应麒、吴国贵已经封锁了进出云南的通道了。” “皇上,”王辅臣马上插嘴道,“这事儿可以让奴才的儿子王吉贞、王忠孝去想点办法。他俩都跟着奴才在云南多年,非常熟悉曲靖一带的地形。特别是奴才的次子王忠孝还是粘杆长和御前侍卫,本就应该替朝廷深入险地。” 康熙一听也颇为欣慰,吴应熊是忠臣,王辅臣一家也是忠臣……大清有那么多的忠臣,吴应麒还想对抗天威吗?简直自不量力! 当然了,吴国贵即便卖了吴应麒当上了云南将军,将来还是要消灭的! 毕竟把平西王换成云南将军,也不能让平西藩下的那些人不生孩子啊!只要那些人不停地生,十年二十年后,平西藩下的军队就不是十万,而是二三十万了! 如果再加上平、定、靖三藩的人口,再加上四川、贵州、广东、广西、福建等处拥兵自重的汉人将领麾下的绿营兵的大量繁衍……将来的天下,还是得乱! 想到这儿,康熙又扭头看了看岳乐、鄂扎、勒尔锦和那几个大学士还有翰林学士,“你们怎么看?” “皇上,”岳乐道,“奴才觉得和硕额驸的法子是可行的,不过朝廷还是应该有两手三手的打算!这个成都、重庆、荆州、长沙、桂林五大营该立还是得立。朝廷的六镇新军该往前压还是得往前压! 另外,平、定二藩,还有四川、广西、广东、湖南、湖北,甚至四川的绿营,该整理还是得整理。 如果朝廷可以给吴应麒、吴国贵和平西藩上下来个泰山压顶之势,更有可能促其内变!” 他的话只是说了一半,还一半是不能在吴应熊、尚之信、孔四贞,甚至是王辅臣跟前说的,那就是:一旦云南内变,二吴相争,那可就是一举消灭、赶尽杀绝的机会——只要把平西藩杀绝了,平、定、靖三藩就好办了。到时候就算把他们遣散了变成绿营甚至是老百姓,他们也不敢反抗。 而平西、平、定、靖四藩一旦完蛋,绿营兵也就好对付了——四藩体系外的绿营兵是没办法圈地的,圈不了地,那孩子生多了可就养不起了,而且也没办法形成独立的后勤体系,顶天就能当兵吃饷而已,根本翻不了天的。 康熙点点头,又对王辅臣道:“王辅臣,那让你的儿子走一趟,去联络吴国贵吧……他这次在苏州干得不错,和施琅一起打跑了鳌拜,收复了大半个苏州,功不可没,朕得好好赏他!先赏他一个总兵衔,等云贵平定了,就让他当曲靖云南援剿右镇总兵吧!” “奴才替犬子谢皇上天恩!” 康熙又笑着对王辅臣、孔四贞、尚之信三人道:“王辅臣、定南格格、俺答公,两广这一路朕就交给你们三人了……王辅臣,朕命你当两广总督,桂林大营总统大臣!率领绿营新军中军镇南下进驻两广,和平藩、广西将军一起主持两广方面的讨逆军务!” “奴才领旨!”王辅臣大礼叩拜,然后拍着胸脯向康熙保证,“皇上,有奴才在两广一日,姓吴的就别想在两广方向上得逞!” “好!只要两广能稳住,吴应麒就没法免除后顾之忧,他再怎么能打,都出不了云贵川!” 康熙顿了顿,又道:“定南格格。” “妾身在。” 康熙问:“太皇太后和朕说,你想让你儿子孙吉庆当广西将军?” “皇上,广西将军照理应该由定藩之主出任,”孔四贞解释说,“而最有资格继承定藩的就是妾身的儿子吉庆,他是先王的外孙,比妾身更有资格成为藩主。之前因为年幼,所以才由妾身的丈夫孙延龄出任将军。现在吉庆已经长大,接任将军也是定藩上下众望所归。” “说得有道理,”康熙问,“可……孙延龄怎么办?” “皇上,”边上的大学士金巴泰显然是收了孔四贞的好处,听康熙一问,马上就替孔四贞答道,“皇上,奴才建议调孙延龄北上出任总统练兵大臣,接替王辅臣的职位。” 好嘛,又一个总统! 不过孔四贞倒是给孙延龄安排得明明白白…… 康熙点点头,“这样也行啊!如果朝廷一时半会儿平不了云贵,说不定还要再练兵,孙延龄就能大显身手了。” 他当然也是说说而已,孙延龄如果真的交出军队回了北京,那就只能当个富贵闲人了。 安排完了孙延龄,康熙又扭头对尚之信道:“俺答公,你阿玛尚可喜年老,难以料理广东那么一摊子事儿……而广东又守着桂林大营的饷路,万万不得有失。所以朕现在命你和王辅臣一起南下,接管平南藩政,和广东巡抚一起为桂林大营筹饷,并且出任桂林大营的副总统大臣。等你接下平藩的藩政之后,就差人送你阿玛北上养老吧!” 终于等着了! 尚之信激动的都快哭了! 他阿玛尚可喜虽然作恶多端,但是老天无眼,这老家伙的身体不是一般的好,而是特别的好,都那么老了,还能应付那么多小老婆,每年还成批地给尚之信制造弟妹,而且从来不生病。 看这样子,长命百岁都没一定,到时候尚之信多大年纪了?平南王给他干他也干不动了。 尚之信重重叩头:“皇上放心,奴才一定为皇上守好广州,为桂林大营源源不断筹措、输送粮饷!” 看到尚之信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康熙真的就放心了——那可是他阿玛留给他的俺答公,照理说康熙还得喊尚之信一声“尚叔叔”呢! 两广这一路有“尚叔叔”,有“贞姑姑”,有王辅臣这个大忠臣,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康熙接着又把目光投向了地图上的湖广,“鄂扎!” “奴才在!” 又是一个奴才高声应答。 “朕命你为荆州等处驻防将军兼荆州大营总统大臣,率领一镇八旗新军进驻荆州,总领湖广军务!” “奴才领旨!” “石华善!”康熙又喊了一人的名字。 “奴才在!” 这石华善是鄂扎的姑父,之前因为得罪鳌拜丢了内大臣,在鳌拜倒台后得到起复,现在和王辅臣一起当了“总统”大臣。这回显然是又有重用了! “朕命你为长沙大营总统大臣,率领一镇绿营新军进驻长沙,总领湖南军务,受鄂扎节制。” “奴才领旨!”石华善连忙大礼叩拜,恭领圣旨。 王爷外甥指挥额驸姑父,再加上一个湖广总督蔡毓荣,湖广方面应该问题不大了。 康熙又指着地图上的四川对岳乐道:“叔王!朕想让你和勒尔锦、孙思克一同送吴应熊走四川入滇,你看怎么样?” 他说的“走四川入滇”,实际上就是要趁着吴三桂病倒的机会和吴应麒争夺四川的控制权! 四川这个省份一向受吴三桂的影响很大,可以说是朝廷和吴三桂一直在争夺的地盘,而且也是个关键地盘! 一旦四川被朝廷牢牢控制,那吴三桂(吴应麒)就会被牢牢压制在云贵,想要打出来就很难了。如果云南东南的两广再被终于朝廷的军阀牢牢掌握,那吴三桂(吴应麒)就会陷入腹背受敌,别说打出去,要守住都困难! “皇上圣明!”岳乐道,“奴才也觉得应该趁此良机,先把四川抓在手里……只要朝廷大军可以牢牢控制住四川,那平西藩就算被压制住了,朝廷也就立于不败了。” 康熙点点头,笑道:“所以朕要派三镇新军入川……一镇进驻重庆,一镇控制成都,还有一镇负责送和硕额驸入滇!”他接着又道,“勒尔锦,朕命你为重庆大营总统大臣!孙思克,朕命你为成都大营总统大臣!你二人都受安亲王节制……叔王,朕封你为平西大将军,和勒尔锦、孙思克一起率领三镇新军,护送平西王世子入滇!” “奴才等恭领圣旨。” 康熙最后又说:“如果吴应麒胆敢起兵作乱,对抗天兵,你们也不要急于冒进……一定要先立守势,在四川、湖广、两广编制出一张天罗地网,将吴应麒彻底网住,再慢慢加以剿杀!” …… 康熙皇帝开始派出他的新军,编制起一张“应麒包围网”的时候,云南昆明的五华山正迎来一群特殊的客人! 之所以说他们是特殊的客人,主要是因为他们的打扮特殊、身份也有点特殊。 先说打扮。 这些人全都身着圆领土黄色长袍,为首之人头戴红色风帽,其他人则裹之以红巾。另外,他们身后也没有辫子,也不知道是剪了还是梳了个小发髻?总之是用风帽、头巾遮挡起来了。 再说身份。 这伙人其实都是吴三桂派出去给王永康当保镖和跟班的,但是现在却以“大明行朝天使”的名义返回了云南! 而且为首的吴元益还声称带来了大明行朝监国定王的令旨,要封吴三桂当什么“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 戒备森严的银安殿内,据传已经中风的吴三桂正精神抖擞地坐在宝座上,皱着眉头打量着被吴世珏领进来的吴元益等人。 吴元益手里还捧着个黄布卷轴,两个跟着他的“红头巾”还各捧着一个托盘,盘子里面分别装着袍服、风帽、一枚金印和一本名为《天朝田亩制度》的书。 这吴元益胆子也挺肥,看见吴三桂也不下跪行礼,反而大喝一声道:“大明总兵团练辽东宁远中左、中右、前屯、中后兵马事务,加提督衔,平西伯吴三桂接旨!” “接旨?”吴三桂皱起眉头,“接什么旨?这是谁的旨?” 吴元益大声道:“平西伯,这是大明行朝廷监国定王殿下的令旨!” “大胆!” 银安殿上的几个吴三桂的护卫一起大喊。 吴三桂摆摆手,这几个护卫都不吱声了。 “定王?”吴三桂目光炯炯地看着吴元益,问,“是朱三太子吗?吴元益,你的那个朱三太子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吴元益回答道,“不过定王并不什么‘三太子’,定王殿下是大明行朝监国!”他高举起手里的黄色卷轴,“平西伯,这是监国定王殿下的令旨,他要封您当‘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殿下……爵爷,您赶紧接旨吧!您只要接了这道令旨,就有了讨伐鞑虏、恢复大明天下的大义名分了!” 听了吴元益的这番话,正在装病的吴三桂就忍不住皱了下眉……难道苏州那边的大动静是个“真朱三太子”折腾出来的?还成立了一个行朝廷,难道这个大明朝是真的要回来再续个“后明”了吗? 这时吴元益又道:“另外,监国定王殿下还要授予您一本《天朝田亩制度》,这是未来新大明的田制,也是反清复明的关键,只要您照着执行,就能让受惊鞑虏欺压的天下生民的支持,恢复大明,再兴华夏,将是易如反掌的!” “一个田制而已,能有那么大用处?”吴三桂摇着头,“先拿来看看吧!”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吴三桂,你别怂;王大头,性本善 “献廷、玄初、贤婿,你们怎么看这本《天朝田亩制度》?” 安埠园内的万卷楼上,吴三桂一双老眼似闭非闭,靠在一张软榻上,手里捏着一本《天朝田亩制度》,轻轻翻动着。 吴三桂已经仔仔细细看完了这个《天朝田亩制度》! 室内一片沉默。方光琛、刘玄初、郭壮图三人分头坐着,人手也是一本《天朝田亩制度》,应该都已经仔细看过了,所以也都皱着眉头,似乎在苦苦思索。半晌之后,才是方光琛打破了寂静:“王爷,这部《天朝田亩制度》其实就是北周隋唐所实行的均田制和府兵制的改进版而已。” 他说得没错,这本《天朝田亩制度》虽然从太平天国那里借了个名字,但里头的内容却不是太平天国式的——太平天国的“田制”太过理想化,将平均主义发展到了极致,几乎否定了私有制。放在人地矛盾极其突出的晚清有一定的合理性,不过实行难度依然太大,最后也没有真正推行。 而如今的中国刚刚经历明末清初的大乱,人口损失严重,人地矛盾也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虽然农民对占有大量土地的渴望依旧存在,但这种渴望并不仅仅是为了吃饱饭,而是为了发家致富,给子孙后代留下一大笔产业。 所以太平天国的那一套并不适合如今,反倒是北周隋唐的均田制、府兵制更加适合当今形势。 刘玄初接着道:“依着这个《天朝田亩制度》,天下间的土地会被分成‘口分田’和‘勋田’两大类,其中口分田是计口授田,勋田则是立功授田。而授出的田土又分为‘熟田’和‘荒地’两种。其中熟田不得免赋,而荒田则可以免赋五到十年……无论口分田和勋田都不许买卖,但是可以由后代继承,除非田主没有后代。不过继承勋田超过一定数目,就必须要承担兵役了!看来制订该‘田制’的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激励战斗!” 郭壮图补充道:“《天朝田亩制度》还规定实行‘限田制’……也就是规定了人均持田的上限不能超过五百亩,若是超过了,国家就要和买购回,如此便能防止土地在将来过分集中。 另外,这本《天朝田亩制度》还规定了‘均赋’、‘均役’和‘交钱免役’这三大铁律……看来是吸取了前明因为土地集中,税赋不公,兵役亦不公平而造成的种种弊端。” 吴三桂眼眸中突然闪过一道寒芒,从在座的三个谋臣身上扫过:“咱们能实行这套《天朝田亩制度》吗?如果咱们实行了,能激励将士奋战吗?” “能,不过效果可能不大,”刘玄初皱着眉头,思索着道,“因为咱们手里的地盘都地广人稀,土地也不怎么值钱,而且咱们手下的兵将,大多也都授了田。不过……” “不过什么?”吴三桂看方光琛吞吞吐吐的,就追问了一句。 刘玄初说:“不过咱们如果能够一鼓作气打到人口相对较多,但是土地贫瘠,且民风彪悍的陕甘,那就能用富饶的四川土地激励陕甘丁壮当兵作战……如果能有十万二十万陕甘壮士,那整个天下还不是唾手可得?” 其实现在的陕西、甘肃人口也不算多,人地矛盾也不是很突出。但是因为陕西、甘肃的土地质量太差,土地的承载力比较弱,所以陕西、甘肃那边的壮丁对土地的渴望比较强烈。再加上陕甘地区在明朝是军事重镇,设有榆林、宁夏、甘肃、固原等重镇,民间有较强的军事传统,明末以来更是兵头辈出,在目前的吴三桂麾下,也有不少出自陕甘的兵将。 如果吴三桂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四川、陕甘,再用地广人稀,土地肥沃的四川的田土授予甘陕的兵将,让他们为了土地而战,那大清朝可就悬了! 哪怕被四川的土地动员起来的甘陕壮士也没太大的战力,只要有二十万的数量……二十万加十万就是三十万!拼人头也能把大清朝给拼光了! “玄初,你的意思是咱们起兵之后就得全力以赴往北打了?”吴三桂眉头紧皱,似乎有点儿担心。 “王爷,如果咱们要围绕这本《天朝田亩制度》制定策略,那就必须往北打!”刘玄初说,“四川天府之国,沃野千里,但是明末以来迭遭战乱,人口十不存一,荒芜一片,正好用来授田。而陕甘自古多壮士,秦汉隋唐皆自陕西而起,又都用了授田之法。如果咱们不往北打,而是往东入湖广的话,这本《天朝田亩制度》就没那么有用了。毕竟湖广一代人多田也多,而且大多都是肥沃的水田……如果把那里的田都均一下,可就人人安居乐业,还谁愿意帮王爷打天下?况且,湖广士绅的力量很大,这个《天朝田亩制度》对他们可没好处!” 吴三桂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也就是说,老夫如果要用《天朝田亩制度》这贴猛药,就必须北上甘陕?” “正是!”刘玄初点点头,“咱们现在已经练成了数千狼筅骑兵,已经不怕八旗马队了,而且您在四川也有基础,正好北上啊!” 吴三桂愁眉不展,“狼筅骑兵捅人虽然厉害,但八旗兵也不容小觑……而关中平原正是八旗马队用武之地!” 听吴三桂这么一说,刘玄初就知道这位王爷的“怂病”又犯了,一定又在琢磨走水网遍布的湖广进兵,好暂时避开八旗马队的锋芒。 可问题是……吴三桂的军队也不是善于在水乡泽国作战的南军。吴家军那是关宁的老底子加上陕甘出身的“闯献余党”,基本上没人会玩水军。湖广水乡八旗马队玩不转,吴三桂的军队一样玩不转,到时候陷在水网当中动弹不得可怎么得了? 刘玄初正琢磨着要怎么帮着吴三桂治疗“怂病”的时候,门外头突然传来了吴应麒的大嗓门:“父王,父王……出大事儿了,鞑子朝廷马上就要对咱们下手了!” 话音未落,万卷楼书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接着就看见吴应麒、吴国贵二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其中吴国贵手里还拿着一叠折子,走到了吴三桂跟前,双手递上:“父王,这是四川的郑军门让人送来的明发上谕的抄件。” “明发上谕?”吴三桂看了看吴国贵手里面的抄件,“那么多?都说了什么?” 吴国贵说:“就说了三个事儿,一是五镇屯田,朝廷要设立荆州、长沙、成都、重庆、桂林四个屯田大营,并且由鄂扎、石华善、孙思克、勒尔锦、王辅臣等五人出任总统屯田事务大臣,各率一万八旗或绿营新军南下驻屯之地。 二是两藩更替,先由由王辅臣护送平南王世子尚之信南下广州接替尚可喜主持平藩藩政,然后再由安亲王岳乐率一镇八旗新军护送我大哥来云南辅佐父王您!” 吴应麒一脸兴奋地道:“父王……看来朝廷这次要兵分五路围剿咱们了!您快拿个主意,咱们要先打谁,后打谁?” “王爷,”刘玄初笑道,“看来这个康熙还是不会打仗啊!兵分五路不说,还各自相差那么远,如何能形成合力?咱们正好各个击破!” 吴三桂问:“知道岳乐走哪条道南吗?” “还不知道,”吴国贵说,“不过应该不可能从广西方向上过来。” 吴应麒道:“父王,咱甭管他从哪儿来,咱只管照着一个方向打过去就是了!” 吴三桂横了吴应麒一眼:“你不管你大哥了?” 吴应麒赶紧闭嘴不言语了——现在云南这边已经有人在嚼舌头了,说他是什么“吴世民”…… 吴国贵道:“父王,咱们兵多粮少,兵锋难以持久,一旦开战,就必须迅速进军,扩大地盘。孩儿建议可以分兵两路,同时进攻四川和湖广!” “主攻摆在哪里合适?”吴三桂问。 吴国贵说:“岳乐在哪里,主攻就摆在哪里!” 吴三桂重重点了下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好!就这么办!岳乐是硕果仅存的满洲宿将……”他又捏了捏拳头,咬着牙说:“只要能打败他,以后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 吴三桂下决心要克服自己的晚期怂病,准备和大清入关一代最后的宿将岳乐大战一场的时候,把他一步步设计到如今这种想当一个拥兵自重的忠臣而不得的罪魁祸首王忠孝,正和周昌、王士元、王忠义一块儿在这浙东一带寻找“证人”! 不过他要找的“证人”不是帮着他陷害奸佞的证人,而是“证人书院”的“证人”! 所谓的“证人书院”,也不是专门培养证人的学校,而是“证得人性”的意思。创立这所书院的是明末大儒刘宗周,宗周之学以慎独为宗,是专门研究怎么当道德君子的,并且以为人性本善,生来具有仁义礼智之德,儒者只要清楚地证得人性,时时保持之,即是慎独功夫,即可至于圣贤。 而这套“证得人性”的学问在被刘宗周和其他一批浙东儒者研究了许多后,终于被证明是错的……因为这世上既有“性本善”的人,也不做人的人!当性本善遇到不做人,那可就要没人做了! 所以那位一生追求慎独学问的蕺山先生刘宗周,最后只能以绝食殉国来证明自己的道德,但同时也证得了靠慎独是当不了大善人的真理…… 而在刘宗周死后,他所创立的证人书院一度停办,直到两三年前才被另一个明末清初的大儒黄宗羲重新支楞起来了。 重新开张的证人书院的主要活动地点不再是绍兴府了,而是迁到了隔壁的宁波府,其主要活动地点在宁波大地主万家的一处别院当中,因而称为甬上证人书院。 而王忠孝这一次借着搜捕鳌拜和天地会党羽的名义离开苏州溜达到宁波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甬上证人书院,从那里请一批儒者去广东肇庆府开办维新学堂。 根据王忠孝的规划,天地会的革命不能只在底层闹分田地,也得有针对中上层的真道理和新学问,同时还需要培养军事和技术骨干。而且即便是搞均田,也要尽可能争取一部分儒家士大夫的支持——毕竟均田制也不是彻底平分,而是一种利用土地分配为手段进行军事动员的体制。 儒家士大夫如果想要多占一点土地,那就去从军打仗攒军功吧! 而广东维新学堂就是用来争取一部分儒家士大夫的工具。 所以此时此刻,宁波鄞县城外万氏庄园内的甬上证人书院就迎来了一群携带着刀剑、火枪、《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的“大善人”。 已经上了年纪,长得相当消瘦,穿着一件灰布袍子,头上套着一定灰色风帽的黄宗羲本来不想出面接待这几个不速之客,但当他看到了《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的全文,马上就知道坏事儿了——这是有人拿着他写了传给后人的《明夷待访录》搞事啊! 黄宗羲是个思想家,但他不是革命家……他就是想一下,反思一下,然后悄眯眯写几本反书留给后世的“明君”,并没有想用这本《明夷待访录》去和大清朝对抗。 可没想到却有人拿着他的半本《明夷待访录》改了个《天下为公论》的名儿去搞事儿了,更有甚者……这伙人抄书也不抄全本,而是抄了一半,还把其中的“田制”改成了“原田”,然后又在“原田”的基础上写出了《天朝田亩制度》! 而经过了这两番改写之后,《明夷待访录》里面的造反精神已经被加强到了最大,从而变成了造反纲领了! 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这大明……搞不好要回来了! 想到这里,黄宗羲脸上就是好一阵阴晴不定——害怕啊! 他倒不是怕天下大乱,而是他被几个清朝官员拿着和他有关系的反书堵在自家书院里了……这是要“成圣”了吗? “梨洲先生!”黄宗羲正害怕的时候,王忠孝已经一脸随和地开口了,“这两本反书最近在江苏境内广为流传……不知先生在浙江这里有没有看到过?” “没有,没有。”黄宗羲赶紧摇头,“实不相瞒,老夫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文章。” 唔,这个不是《明夷待访录》,而是《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是不一样的! “哦,那写得怎么样?”王忠孝笑着道,“梨洲先生,我读书少,看不大懂前头那些什么‘原君’、‘原臣’的……就觉得最后边的‘原田’不错,《天朝田亩制度》也挺好的,还有那首《大同歌》也不错!您老人家觉得怎么样?这个回头皇上问我,我该怎么回答?” 什么?不是来逮我的?黄宗羲心里一阵轻松,不过也不敢完全放松,“王侍卫,您那么老远来宁波,就是为了问这些?” “不是,”王忠孝说,“晚辈来证人书院,是为了替家父寻几个精通儒学的先生去广东办维新书院……家父非常仰慕蕺山先生得证人性的学问,家父也觉得他自己的人性也本善的,所以就想学习证人之道!” 什么?活吕布王辅臣的人性是本善的?这不可能啊!黄宗羲心道:看来我老师的学问还是有欠缺的……人性本善是对的,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人性!没有人性的人,哪还有什么本善? 学问又有了一些长进的黄宗羲问:“王侍卫,您说的唯心书院的‘唯心’二字是不是取自《华严经》的‘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不是这个唯心,”王忠孝笑道,“能借笔墨一用吗?” 黄宗羲回头对身边一个国字脸,大额头的三十来岁胖子说:“季野,给王侍卫拿笔墨纸张。” “是,老师。” 这胖子很快给王忠孝拿来了一张宣纸和一支蘸了墨汁的毛笔,王忠孝拿起毛笔就在纸上写下了“维新书院”、“维新学会”、“维新变法”这几行字。 看见王忠孝的这一笔字儿,这胖子就露出了讶异的表情——王辅臣的儿子看来是有一点学问的。 “维新学会?”黄宗羲看着学生递来的纸,有些好奇地问,“这个学会是搞什么学问的?” “搞新儒学的!”王忠孝说,“家父和靖南王世子、平南王世子、定南格格他们常常在一起探讨儒学,他们都觉得蕺山先生的学问很高明,他们也觉得自己心善,所以就想在两广福建成立一个维新学会,开办一些维新书院,一方面传授蕺山先生的证人之道;一方面再聘请一些绍兴师爷传授刑名、钱谷、文牍、水利、营造之学。 将来,维新书院教育出来的人才,就既有为天下、为生民的善心,又能有治世济民的才干……这样不比那些只知道读四书五经应考,考上之后除了贪钱便百无一用的读书人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崇祯皇帝新收的贤侄们 “王侍卫,您刚才说这个维新书院到底是教什么的?还有……这个维新书院到底是谁办的?书院的学生将来能有什么样的前途?” 黄宗羲黄老学问家看来真的是老了,似乎没有听明白王忠孝的话,所以在王忠孝说完话后,又连着抛出了几个问题。 “梨洲先生!维新书院是教救世之心和治世之能的,所以书院的学生既要学道德心性,又要学经世致用的本领。只有心中以天下为己任,手中又有经国济民的才干的士子,才能为国为民……” 王忠孝和盘托出了自己的办学理想,语速很慢,声音柔和,让人听了如沐春风。可是这番好好的理想之言在黄宗羲这个对“造反之学”颇有研究的大儒听来,却是充满了“反意”! 什么叫“救世之心”? 大清朝现在可是圣主临朝、国泰民安、河清海晏,眼看就是大清盛世了,用得着“救世”吗? 而且这个王侍卫要救的是谁的世?大清朝的?还是大明朝和吴三桂的? 至于“治世之能”可就更不应该了……大清朝的官,特别是汉员需要治世之能吗?根本不需要!如果大清朝真需要这样的官,就不会让底下大部分初入仕途的汉人文官背着一屁股京债去上任了。给下面的人多放点缺有那么难吗?没有! 大清朝对汉员的官缺卡得很紧。北京城里面主要招旗员的衙门里面有不计其数的笔帖士,但地方上给汉员当官的衙门里面的佐贰官却很少,其中总督、巡抚下面不设佐贰官,如果不算上督标、抚标,整个督抚衙门里面就一个总督或一个巡抚是“有编”的……连对标六部的六科房的头头都是绍兴师爷。 大清朝真想要安排那些未来的“治世之能臣”,多安排点佐贰官去给汉员干不就行了?多一点历练,也容易成才啊! 可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治世之能臣”就是“乱世之奸雄”啊! 大清朝是什么底色?能驾驭得了几号大奸雄?要是朝中和地方多几个奸雄,大清盛世还能有吗? 而大清朝的这点心思,还能瞒得了黄宗羲吗? 可现在王辅臣、王忠孝这两父子却要在主政广东后办学培养“能臣奸雄”,办学不花钱吗? 还有,一任总督才多少年?如果到期就走了,那个什么维新学堂都没开明白,王辅臣就得换地方了,办学的花费不都打水漂了? 可王家父子就是肯砸钱办学,说明你们……不忠啊! 王忠孝并没有想到黄宗羲这个大儒那么能瞎琢磨,看到他不言语,就接着往下说:“这个维新书院是家父和平南王世子、靖南王世子和定南格格四家合办的。现在靖南王世子已经接管了靖藩的藩政,平西王世子和定南格格很快就要接下平、定二藩,家父也马上要继任两广总督……所以他们四位需要大量任用想救世、能任事的文官。 梨洲先生想必也是知道,如今大清朝的文官,无论是笔帖士出身,还是进士、举人出身,都不大能办事。那些笔帖士还稍微好一点,毕竟是一级一级升上来的。而那些科举出身的,除了会写八股文,就没什么能耐的。进了衙门什么都不会,全靠师爷包办一切……这个官还不如让师爷去当!所以家父很看不惯这样的文官,就想着开设一所专门培养能吏的学堂,将文官和师爷合二为一。 而如今这个天下,又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了。等家父、平南王世子、定南格格都到了两广后,应该有大显身手的机会。所以这间书院的学生,将来的前途当然也是有保证的。他们既可以去两广福建各级的衙门里当官为吏,也可以从军报国,说不定还有机会建功立业……机会难得啊!” 王忠孝说得很真诚,说得那个跟着黄宗羲的胖书生都动心了,但是却哄不了黄宗羲这样的“大反儒”——能写出《明夷待访录》的大儒,心性如何可想而知! 黄宗羲心说:原来“不忠”的不仅是王辅臣、王忠孝,连尚之信、耿精忠、孔四贞都不忠了!虽然他们的心思和朱三太子、吴三桂应该是不一样的,不至于马上举起反旗。但是不忠的心思一旦起来了,那离真正造反也就不远了! 而且你们就算不想在造反的道路上走那么快……老夫和老夫的学生还能推你们一把呢! 唔,不错,不错……看来反清复明的大业有希望了! 猜到了王忠孝的心思,黄宗羲便没有再继续刨根问底,而是笑着说:“王侍卫,老夫闲着也是闲着……倒是想外出走动一下。老夫在福建两广还有不少老相识呢!清兵南下以后,就没怎么和他们见过面,这回正好去见见。 另外,老夫在甬上证人书院所收的几十个徒弟都是闭门做学问的,这次正好领着他们去两广福建开开眼界!” 听见黄宗羲答应了王忠孝所请,不仅愿意派出学生,而且还打算亲自跑一趟广东,王忠孝当下就是一阵大喜,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梨洲先生能去广东,这维新书院一定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等的名校……至于梨洲先生和其他先生的修金,晚辈……一共给这个数一年如何?另外,再给这个数的安家之费……” 王忠孝倒是个实在人,也不来太多虚的,直接拿起刚才那个胖书生拿来的毛笔,在茶几上写了“五千”和“一万”这两个数字。 修金(给老师的报酬)一万两,安家费一万五千两……不是给黄宗羲一个人的,而是给黄宗羲和他的门人的。 王忠孝笑着问:“您老人家还满意吧?您要满意,咱们马上订合同付款,瑞信堂的银票我就带在身上,都是凭票即付的。如果您老嫌麻烦,我回头就让人从苏州运现银过来!” “满意,满意……”黄宗羲捋着胡子笑道,“王侍卫,令尊为了这所学堂,怕是要大大破费了吧?” 王忠孝哈哈笑道:“梨洲先生说笑了,办学哪儿有不花钱的?而且晚辈用这点儿修金和安家费能请着梨洲先生和先生的弟子,实在是太划算了。” 划算当然是划算的,不过这两万五千两还仅仅是维新书院请人的部分花销,还没算从绍兴请师爷去当老师的花费呢! 那些能当老师授徒的师爷可不便宜!而且绍兴师爷一行也是要搞垄断的,通常不愿意收绍兴人以外的徒弟……除非给钱特别多! 而等这些老师被请到广东后,还得建学堂,还得编写和印刷课本,还得把学生从两广、福建各地招了来,还得好好安顿所有的学生和老师,照顾他们的生活……杂七杂八的花费都算上,一所上档次的维新学堂没有个一二十万的开办费,没个十万八万一年的维持费,还真办不了! 而这所维新学堂还不是王忠孝准备要在广东开办的唯一一所学堂……他还有一所精武学堂,将来也是要大办的。而且穷文富武啊! 一所军校要办好了,这花费比起维新学堂只多不少。 而文维新和武精武这两大学堂都办好了,文武双全的人才才能源源不断加入到天地会的事业当中去啊! 不过王忠孝最近挺忙的,没功夫把这开办维新学堂的事儿跟到底了——康熙皇帝的寄信谕旨已经用八百里飞递送到他手里了!小麻子皇帝叫他尽快回去帮着“坑”大清呢! 所以在和黄宗羲谈妥了请人的详细条件,签了“合同凭由”,并且支付了两万五千两的银票之后,他就把接下去的事儿都交给了王忠义和十几个杨起隆、陈永华派来的天地会弟子后,就和周昌、王士元一块儿离开宁波府。 不过他们并没有急着赶回北京,而是先去了一趟绍兴。 他在绍兴这里还有另外一单特别重要的“大生意”——陈永华和常明月这些日子就留在绍兴,一边帮着王忠孝招募绍兴师爷,一边就亲自跟着这一单! 而这单大生意的“客户”也是个特别能来事儿的能人,名叫姚启圣! 就是那位在后世电视剧里面帮着施琅一起收复大员岛的福建总督姚启圣……而真实的姚启圣可比电视剧里的姚启圣厉害多了!不过沿海迁界的事儿和他没关系,他当福建总督的时候,沿海迁界都搞了小二十年了! 而姚启圣的“厉害”,主要是在“钻营”二字上。他就属于那种特别能“钻”的主儿! 他在顺治十六年的时候,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给自己办了个八旗子弟!还不是包衣奴才,而正红旗汉军的正户旗人……他一绍兴师爷,多少代都是绍兴人,居然混上八旗的编制了!也不知道他一口绍兴口音的满洲话会不会露馅? 而他混进八旗队伍当然不是为了当八旗兵,而是为了混八旗科举,还真让他在康熙二年考上了一个举人。 汉人的进士要放个县令,平均得侯选候补上八年。而姚启圣考了个“绍兴八旗举人”,所以隔年就放了个广东香山县令……就是濠澳所在的香山县的县令!真是太香啊! 不过这个特别能钻,而且胆子也特别肥的姚启圣在香山知县的任上,还是遇到了一个他没法摆平的事儿——他收了濠澳葡萄牙人的贿赂,擅自开了海禁,还帮着葡萄牙人通路子免当内务府洋奴才……可是他这么一搞,却惹得平南王尚可喜不高兴了。 结果姚启圣就被御史弹劾到了罢官去职,回绍兴去吃老米了。 但是姚启圣不甘心就此沉沦啊! 所以当王忠孝带着陈永华、周昌、王士元一起到绍兴招师爷的时候,姚启圣闻着味儿就来了! 他和王忠孝可是自己人……王忠孝是八旗子弟,他也是八旗子弟! 现在王忠孝要招师爷,那必须把他招进去啊! 而王忠孝和这个绍兴满洲人也是一见如故,不仅把姚启圣招入幕中,还直接把姚启圣在会稽城内的家宅当成了“招师办”(招聘师爷办事处),还让陈永华、常明月一块儿住进姚家,和姚启圣一起负责面试师爷。 所以当王忠孝再回绍兴的时候,陈永华和姚启圣已经帮着招募了一大群绍兴师爷,而且他们俩还打得火热,都快拜把子了! 陈永华和姚启圣拜把子那肯定是好事儿啊! 陈近南的把兄弟以后还能和施琅一起攻打大员岛吗? 而比这事儿更好的,当然就是把周培公和朱三太子王士元一块儿捎上,四个人一起拜……然后不就能一起终大清了? 在姚启圣的大宅子里面,在姚启圣为王忠孝张罗的接风洗尘的酒席上,王忠孝听见姚启圣有意和陈永华结拜,马上就接着酒劲儿来了兴趣:“这是好事儿……复甫,我看你和熙止很有缘啊,这把子可拜,而且还可以多拜几个兄弟!培公、士元,要不你们两个和复甫、熙止一起拜个把子吧!” “一起结拜?太好了……卑职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周昌周培公知道王忠孝和陈永华、王士元的关系非常铁,而他却始终进不了王忠孝的核心圈子,现在王忠孝开了金口让他往“圈子”里钻,他能不同意吗? 王士元当然也乐意了,马上笑着对姚启圣、周昌道:“熙止、培公、复甫,咱们四人也算是一见如故,而且又志同道合,如今又一起生逢乱世,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一起结拜为异姓兄弟,将来正好可以互相扶持啊!” 陈永华似乎喝多了几杯,这时候也笑着道:“这可太好了,熙止、培公、士元,咱们就一起结拜吧……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好好好,”王忠孝也快笑得合不拢嘴了,“既然你们四人都有结拜为兄弟的意思,那我就给你们做个见证,以后就是兄弟了!” 多好啊,姚启圣、周培公、陈近南、朱三太子这就要结拜成兄弟了,以后朱三太子他爹可就是姚启圣、周培公、陈近南的叔叔了! 大明朝的皇亲国戚,姚启圣、周培公这就算当上了。就这身份,上菜市口凌迟都不用另外安排罪名了…… …… “熙止,你现在和我堂兄(王士元)结了拜,那就算是我的人了!” 姚启圣的大宅子的后院里,一张结拜磕头用的香案边上,王忠孝正笑着对刚刚认了三个义弟的姚启圣道:“既然你是我的人,那你丢了的官职,我早晚能给你复了!” 姚启圣一听这话可乐坏了,他这是遇上贵人了!想到这里,马上就摸出一个信封,笑吟吟便往王忠孝手里塞,却被王忠孝抬手挡住,“自己人,不兴这个……但是我交待给你的差事,你一定得多上点心!” “二爷,您有什么差事要交给属下?”姚启圣看见王忠孝态度坚决,也就收回了红包。 王忠孝道:“这差事非常重要,就是我在绍兴这里请的师爷,你都得把他们领去肇庆……家父已经得了两广总督和桂林屯田总统大臣的差事!这两个差事他一个人是做不过来的,你得带着下面的师爷好好帮帮他。 另外,家父和定南格格、平南王世子、靖南王士子准备在肇庆合办一所维新学堂……这所学堂将由梨洲先生和他的学生负责儒学,同时也开了刑名、钱谷、文牍、水利、营造之学这些实学,这些实学就由熙止你带去的师爷负责传授!师爷的修金你来定,只要他们肯教,钱不是问题。” “什么?”姚启圣听完这话显得非常吃惊,“梨洲先生吗?您说的是涌上证人学堂的黄梨洲吗?” “对!”王忠孝看着姚启圣,“有问题吗?” “这个……”姚启圣说,“王侍卫有所不知,这个黄梨洲过去一直都倾向于……倾向于前朝,对我大清心怀不满。” “心怀不满?”王忠孝一笑,“熙止,人是会变的……黄梨洲现在不会比你更倾向前朝了!” 崇祯皇帝现在都是姚启圣的“叔皇”了!和姚启圣一比,黄宗羲对前朝的那点眷恋算什么? “既然如此,那属下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姚启圣并不知道自己和崇祯都是“自己人”了,他还以为黄宗羲已经想开了,已经投靠朝廷当走狗了。 “还有个事儿,你得用心去办!”王忠孝又吩咐道,“熙止,你和濠澳的弗朗机人挺熟的是吗?” “哦,是,是有点熟。”姚启圣说,“属下曾经在香山县当过知县。” 王忠孝点点头:“那就麻烦你抽空走一趟濠澳,去帮家父采买上三四十门青铜铸造的可以发射三斤实心炮弹和散弹的火炮……不要弗朗机炮,而是要一体铸造炮管的火炮,还要配上可以在野外进行机动的炮架和炮车。还得尽快交货!你和那些弗朗机人说明白了,这些火炮要在平定西南叛乱中使用,若是办妥了,皇上一高兴,也许就不要他们内迁当洋奴才了!” “属下知道了!”姚启圣道,“濠澳那边有弗朗机人的炮厂,红衣大炮都能铸,这种三斤弹的小炮是不是小了些?” “不小了,”王忠孝摇摇头,“太重了进不了云贵。” “属下明白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朱三太子回北京,康熙皇帝大阅兵 康熙九年十一月初七,北京城北的安定门外,已经聚集了一大群袍褂顶戴的人物。迎接王师凯旋的彩画牌坊也按照规制搭建了起来。 按照老规矩,北京内城的九个大门除了日常进出之外,还有一些“正式”的用途。比如“朝阳门走粮车”、“东直门走木材、砖瓦车”、“崇文门走酒车”、“正阳门走龙车”、“宣武门走囚车”、“埠城门走煤车”、“西直门走水车”等等。而北京城北的德胜门、安定门则都是走兵车的! 其中德胜门走“出兵车”,“德胜”嘛,就是“得胜”的谐音,旗开得胜,多好的兆头?而安定门走的是“回兵车”,打完仗回家了,不就安定了吗? 所以今儿一大群袍褂整齐的大官凑到安定门这里,不用说也知道,一准是迎接凯旋之师的!因为排场在那儿摆着,从拂晓开始,就有巡捕三营的官兵开过来维持秩序,过了一些时候儿,居然还来了十几个骁骑营的马甲,披挂整齐,骑着马在那儿充场面。日头渐渐升起,不断有官车官轿过来。 聚集在安定门内外瞧热闹的八旗子弟和八旗姐妹也越来越多,安定门内住着的都是镶黄旗的人,那可是上三旗之一,那个鳌拜原来就是镶黄旗的!他在位的时候,可没少提拔镶黄旗的子弟。现在虽然鳌拜已经倒了,但是他提拔上去的镶黄旗子弟却大多还在位子上。要论起消息灵通,人头精熟,镶黄旗要说第二,还真没人敢说第一。 不过这伙镶黄旗的子弟姐妹们大多也没听说哪儿打仗了,所以没一会儿就互相打听起来了。 “哎哟,今儿排场可不小啊!这是哪儿又打了胜仗了?” “没听说哪里见了仗,而且德胜门那里已经有不少日子没出过兵车了,出兵都没出过,怎么就奏凯了?” “也许是从丰台那边直接出兵的吧?如今咱们八旗子弟当中的精壮可都在丰台大营!” “没有的事儿,丰台大营的兵什么时候动过?丰台的兵要动,咱们还能不知道?而且就算要动,那也得先入城再走德胜门出兵,这是老规矩!” “也许是沧州小站出去的兵回来了?他们上个月就出去了!” “怎么可能那么快回来?上个月出发的是小站新军的中军镇,是由新任两广总督王制军带着去了广东……万水千山的,现在多半还没到地方吧?” “快看,快看……那不是安亲王吗?他怎么也来了?今儿到底是谁凯旋而归?” “那不是福大爷和常五爷吗?他俩都来了……这到底是谁回来了?不会是皇上悄悄出了趟兵吧?这可得打听一下!” 打听,当然是向平易近人的福大爷打听了。安亲王岳乐深居简出那么多,和谁都不熟。常宁常五爷今年才十三岁,刚刚出来工作(当大臣,也不知道算不算童工?),知道的事情也不多,而且他也没福大爷那么随和。 “给福大爷请安,福大爷,今儿是谁要来啊?” 马上就有人向福全打听了。 福全还真回答了,哈哈一笑道:“今儿来的你们绝对猜不着。” “猜不着?福大爷,您就别卖关子了!” “是啊,福大爷,您都说得小的们心痒痒了。” 福全又是一阵大笑:“今儿来的是朱三太子!” “什么?朱三太子?” “朱三太子真抓着了?” “这回是该是最后一个了吧?” 听说今儿来的是崇祯皇帝的三儿子,凑在安定门里头瞧热闹的八旗子弟和八旗姐妹就是一阵小轰动,不过轰动的同时,还是有人提出了质疑。 朱三太子那可是“杀不完”的,这些年都杀了多少了?光是在菜市口出红差的就有好几个!今儿抓着的那个,该是最后的朱三太子了吧? 可别回头又来一大堆…… “大胖,你说呢?今儿来的这个三太子,他是真的吗?” 福全好像也没底儿,回头就把问题出给了王忠孝的好大哥王吉贞了。 王吉贞已经放了四川候补知府,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去四川等缺,而是留在北京城陪福大爷玩耍,顺便等着安亲王岳乐出兵云贵,到时候他就能以四川候补知府的身份去混个赞襄军务。 他可不是为了混军功才这么干的,而是王辅臣这个老狐狸的安排。因为实缺知府有守土之责!如果岳乐在四川被吴三桂打败了,那整个四川就有可能全部陷落。到时候王吉贞怎么办?殉国他肯定不高兴啊,投降吴三桂……那王辅臣的两广总督还怎么当?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岳乐一起跑……岳乐再怎么也是和鳌拜、吴三桂齐名的宿将,打不了胜仗还不会逃命吗?跟着他一起逃了,小皇帝也不可能严惩吧? 没准跑路的时候还能立个什么断后或是救护王爷的大功! 这会儿听见福全发问,王吉贞就笑着回答道:“王爷,这个三太子真不真的卑职也不敢打包票,但是吴三桂和鳌拜都当真了。所以朝廷拿了他,无论如何都是一场大胜,理所当然要走安定门凯旋。” 福全哈哈一笑:“没错,就是一场大胜……这可是好兆头!叔王,您说是不?” 安亲王岳乐正皱着眉头在想事情,听见福全一问,就挤出一点笑容,回答道:“都是皇上洪福,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朱三太子在投降我大清后病死……还被皇上追封了承恩郡王,这大明朝最后一点大义名分已经没有了。吴三桂即便想打大明的招牌,那也没得好打了。” …… 安定门北面的官道上,护送着大明朱三太子棺椁的钦差队伍,正浩浩荡荡向着远处北京城巍峨壮丽的城墙而进。 而官道两边,已经是一片白雪皑皑的隆冬景象了。 王忠孝的这趟差事,真的走了有小一年……虽然收获颇丰,但是耗时也的确不短啊! 现在眼看就是康熙十年了!王忠孝躯壳内的“好魂”,都已经当了三年“清人”了……想到后脑勺的那根猪尾巴还没剪掉,这位王大头就忍不住一声叹息。 “世凯,你别着急……儿子会有的!老夫已经替你的两位夫人诊过脉了……一儿一女,错不了的!回头老夫再给她俩开个安胎的方子,保管母子平安,一双儿女都不会夭折。” 说话的是乐神医。他的这趟差办得也挺好……虽然没把朱三太子救回来,但还是成功地把朱三太子的命吊到了明珠和杜立德两个钦差大臣抵达苏州。 那个朱三太子,就是王永康最后还是躺在病榻上听完明珠宣读的圣旨,又喊了两声“吾皇万岁”,才含笑而终,气绝身亡的。 也就是说,这个朱三太子是以大清承恩郡王的身份薨逝的! 这差事办得,真的没说的了! 而经过这事儿,王忠孝也总算是知道了乐神医的真本事……不过他本事那么大,为什么北京城内那群大清朝的皇亲国戚大多短命,而且一个个都子嗣艰难呢? 那个岳乐算是特别能生的,到现在为止生了十八个儿子加十九个闺女,还活着的不知道有没有十个?这岳乐还算是“基因”好的,别的王爷家里还不如他呢! 就前两天,王忠孝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又听说了简亲王家的王爷德塞没了,才十七岁,八大胡同都没逛过几回就没了! 这个乐神医那么大本事,咋就不能给一帮体弱多病的八旗子弟好好治一治?这不会是……故意的吧?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扭头打量了一眼这位神医老爷子,看着挺和蔼的,慈眉善目的,不像是杀人医生啊! 正这儿瞎琢磨呢,前头就是一阵马蹄响动,王忠孝抬头一看,就瞧见一群黄马褂飞马而来,领头的正是王忠孝不踹不相识的好朋友御前大臣观音保。 “观大哥,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王忠孝赶紧打马上前,抱拳行礼。 观音保也瞧见了王忠孝和乐神医了,于是也勒住了马儿,朝两人抱个下拳道:“世凯,乐大夫,一路可好?” “好好好,”乐神医笑道,“幸不辱命!” 王忠孝也笑道:“托皇上洪福,总算没出什么大篓子。” 其实篓子也不小!苏州城都差一点易主了! 观音保又问:“寅哥儿呢?他在哪儿呢?皇上让我来宣你俩和寅哥儿一起入宫觐见!” 听了观音保这话,王忠孝心里头就是“咯噔一下”……小皇帝是要打听王永康的真实身份吧?可千万别泄了汤! 曹寅就跟在王忠孝他们身后,正在和真朱三太子王士元还有那个不知道自己是大明皇亲国戚的周昌周培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呢! 听见观音保叫他,他赶紧策马上前,大喊道:“在呢,我在这儿!” 观音保一挥手:“那就赶紧的,别让皇上等急了!” “好勒,这就走!” …… 其实康熙皇帝急着叫王忠孝、曹寅、乐神医他们仨入宫,并不是为了查明王永康真正的身份,而是为了向正在紫禁城做客的吴应熊和刚刚从云南赶了数千里路才赶到北京的卢一峰展示皇恩浩荡的! 虽然这个朱三太子王永康是他下旨让人弄死的,但这并不等于他的皇恩不浩荡啊! 至少这个朱三太子没上菜市口出红差吧?而且死之前,康熙还给他封了郡王……那是多大的恩典?死都死成“薨逝”了,多大的脸面? 而这样的待遇,吴应熊争取一下也是可以争取到的! 至于让吴应熊活到寿终正寝……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倒不是康熙容不得一个吴应熊,而是康熙容不得平西藩上下几十万口子人。 要彻底除掉他们,吴应熊就得再反一次——现在除掉吴应麒的人,下一波再灭了效忠吴应熊、吴国贵的人。所以吴应熊就得被牵扯进去,然后就活不了了。 不过康熙也不打算把吴应熊送去菜市口出红差,等他和他儿子都“忧郁而死”之后,还可以可以给吴应熊再追封一个郡王……真是皇恩浩荡啊! 想到这里,南书房里面的康熙皇帝就看了眼跪在地上,正哭哭啼啼请罪的吴应熊:“姑父,你不要再哭了……你是你,你阿玛是你阿玛!他心里头念着明朝,不忘故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朕知道,先帝知道,太皇太后也是知道的。 可是大清是天命所归,不是人力可以撼动。现在真朱三太子已经病死了,你阿玛又中风了……这是什么?这就是天意啊!所以天命在朕,你那个二弟吴应麒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垂死挣扎,无济于事的。” 康熙现在是信心十足,因为他现在已经通过听取卢一峰的证词,完全确认了吴三桂已经中风! 真朱三太子要造反,结果被慕天颜误打误撞就抓了!吴三桂也想造反,结果这反还没造,他就中风了! 现在轮到吴应麒了……他的反还没开始造,内部好像就有点问题了。 所以在康熙看来,自己的天命依旧成色十足,吴应麒也必死无疑! “皇上所言极是!”吴应熊依旧瑟瑟发抖,他当然知道那个“真朱三太子”王永康是怎么没的,也知道那多半就是康熙为自己安排的下场。 而趴在吴应熊身边的卢一峰就胆肥多了,非但没有顺着康熙的话往下说,而且还和康熙唱起了“反调”,只听他对康熙说:“皇上虽然身有天命,但也不能对吴应麒掉以轻心!” 康熙点了点头,看着跪在吴应熊身边的胖子,这人虽然是个西选官,但是在康熙看来还是可以信任的。 首先,这个胖子已经交够了投名状! 之前他就放跑了王吉贞,让鳌拜入滇的消息传到了北京。后来他又领着云贵总督甘文焜逃出云南,将吴三桂病倒的消息送到北京。 其次,卢一峰虽然是西选,但他并不是吴三桂的嫡系。吴三桂麾下可以称为嫡系的,一是关宁出身,二是“闯献”出身。在云南都属于是外来户。 而云南本地人,无论是不是汉人,都不受吴三桂的信任。卢一峰这样能当上知府的,就已经到了天花板,再想要往上爬,就只有投靠朝廷了。 康熙笑着问:“一峰,以你所见,朕给一个云南将军,能不能把吴国贵拉拢过来?” “也许能……”卢一峰回答道,“不过吴国贵毕竟是平西王的养子,是吴应麒的兄弟,如果他和吴应麒联手还有希望打出一个三分天下,他就不会想当一个云南将军了。” “三分天下?”康熙笑道,“一峰,你的意思是吴应麒、吴国贵会进兵四川?” “皇上圣明。”卢一峰道,“实际上吴应麒、吴国贵一直在悄悄经营四川,不仅和四川的许多绿营将官关系匪浅,而且还私自在四川圈了不少土地,甚至还控制了四川自流井的食盐……臣估计,吴国贵即便得了皇上的承诺,他也不会马上举兵,而是会看吴应麒是否可以夺取四川? 如果四川被吴应麒拿下了,那他就会进兵贵州,先当个贵州王再说了。” “只要吴应麒拿不下四川,吴国贵就不认吴应麒这个哥哥了?”康熙追问了一句。 “回皇上的话,”卢一峰说,“如果吴应麒打下四川,那么三分天下吴有其一……吴国贵给吴应麒当王爷,难道不比给皇上当云南将军好? 而且,平西藩在四川经营多年,实力不容小觑,赢面还是有的。” 康熙笑道:“平西藩的这些小动作,朕早就知晓了!若是吴三桂还能统军而战,朕还有点担心,可是现在……就凭吴应麒,他还能是安亲王岳乐的对手?” 卢一峰道:“皇上圣明,但皇上也别忘了鳌拜!” 听见鳌拜这两个字儿,康熙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卢一峰:“一峰,你真的确定鳌拜入了云南?” “臣确信。” “你又不认识鳌拜,如何可以确信?” “回禀皇上,鳌拜投靠平西王的事儿,不仅平西王藩下人人皆知,就连四川、贵州、广西的许多官员都知道了。皇上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虽然卢一峰一个劲儿和康熙“唱反调”,但是在康熙看来,这个胖子真是一心一意忠朝廷的! 看来有他和王忠孝在,联络吴国贵的事儿就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只要岳乐可以守住四川,那云贵的乱子就一准能平下去了。 正想到这里,门外就传来了太监的通报声:“禀皇上,御前大臣观音保引一等侍卫王忠孝、曹寅,太医乐显升请见。” 康熙笑了起来:“宣他们进来!” 说完,他又对卢一峰道:“一峰,你的老朋友王大头来了……这回又要你俩通力合作了!好好干,朕是不会亏待忠臣的。等云贵事毕,你少不了一个布政使、按察使!至于将来嘛,就是封疆阁部,也是可期的!” “臣卢一峰叩谢天恩!”卢一峰听见康熙帝承诺,马上就是大礼叩拜,言语当中全是忠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秀全,卢三好,贾汉复 “大头,朕听说你的两位夫人都已经怀上了,而且还是一儿一女?” 乾清宫南书房内,康熙皇帝看了眼刚给自己行过大礼的王忠孝,也没问什么军国大事,而是笑着扯起了家常。虽然只是家常,但是在王忠孝听来,也有敲打的意思! 王忠孝可没在给康熙的折子中报告自己的两个老婆都已经怀上了,更没向康熙报告过两个还没出生的孩子的性别——实际上他自己也不大清楚吴小菟和杨小环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这年头又没B超可以看,只是靠乐神医把个脉怎么可能把出来? 不过也没一定……这个乐神医还是有点神奇的! 之前他给吴小菟、杨小环诊出喜脉的时候,王忠孝也不相信,这玩意靠把脉怎么可能把出来?可结果还真的都有了! 但王忠孝没有在给康熙的折子里说自己老婆怀孕的事儿,更没提及未出生孩子的性别,那么康熙皇帝是怎么知道的呢? 对了,一定是乐神医和曹寅在密折里面报告的!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忍不住瞄了瞄跪在自己左右的两人——好嘛,一左一右俩特务!这还不得看得死死的?自己那么大的忠臣,就被这样对待,这个康麻子真是太可恨了!曹寅、乐神医也不够朋友,居然帮康熙监视自己! 而自己给康熙的密折中可从没说过他们的坏话啊!只是稍微提了一句江宁织造曹玺不大会经营,织造衙门有些亏空…… “回禀皇上,”王忠孝一脸笑呵呵地回答道,“奴才的两个夫人的确都怀上了!不过怀得是男是女,奴才也不敢确定……那是乐神医诊脉诊出来的,也就姑且一听吧。” 康熙呵呵一笑道:“乐显升猜得还是挺准的……有个六七成准头吧!不过他最拿手的还是安胎、保胎,他们乐家还养了会摸胎位的产婆,如果胎位不正,她们还有办法帮着正过来。” 有那么厉害啊? 王忠孝心说:原来同仁堂的老祖宗是有真本事的,回头得好好亲近亲近! 康熙又道:“乐大夫,回头让你家的产婆去给大头的两个夫人看一看。” 乐神医笑道:“臣领旨……”领完旨,他又扭头对王忠孝说,“世凯,你的那两个夫人都是好生养的,特别是那个老二……丰R肥T不说,长得还挺结实,只要胎位还行,一准能安安稳稳把孩子生下来。” 吴小菟和杨小环都是习过武艺的女子,经常锻炼的。特别是杨小环,那可是王忠孝的女徒弟,虽然给师傅当了小妾,但是训练一点没落下。王忠孝一有功夫就教她骑马、射箭、耍大枪和撂跤。王忠孝特别喜欢和她撂跤,可有意思了,两人能一块撂上十几个回合,有时候还会让吴小菟加入,王忠孝以一敌二,既锻炼了身体,又愉悦了精神…… 这身体素质在那儿搁着,生孩子还不跟玩似的? 听乐神医这么一介绍,康熙都有点动心了!他可听福全说了,那个瑞信堂的大掌柜杨起隆有好多漂亮妹子,最近还介绍了一个给福全认识…… 康熙虽然有点动心,但他和福全不一样。福全是个闲散王爷,有喜欢的汉人女子养在外面当外宅就是了。可他不行,他是皇帝,一举一动不少人看着呢! 而且他为了平吴三桂,已经对八旗子弟进行了充分动员!正身旗丁中的精壮,大半都编入了八旗新军,隔三差五就要出城去丰台大营随营操练,过一阵子还要开往四川和湖北——现在三镇绿营新军都已经开拔了,分别去了广东、四川、湖南,但是三镇八旗新兵还在那儿慢慢训练呢!不过早晚还是得开拔,这大老远的往湖北、四川、云贵去,那谁能乐意?所以下面的八旗子弟多多少少都有点怨言。康熙自己如果再有点荒淫无道,那底下的八旗子弟可就更加不满了……凭什么你那么荒淫,而咱们就得丢下老婆孩子跑那么远去和吴应麒、鳌拜打仗? 想当年鳌拜当权的时候,大家可没那么辛苦…… 想到这儿,康熙就把那点儿荒淫无道的念头暂时排除了,然后继续和王忠孝拉家常:“大头,你儿子的名儿取了吗?” “取了。”王忠孝说,“如果是一儿一女,那儿子就叫秀全,女儿就叫云娇。如果是俩儿子,那大儿子叫秀全,二儿子叫秀清。” 这不是巧了吗?王忠孝的儿子正好是“秀”字辈,他又是“世凯”,又是“大头”,冥冥之中的天意已经摆好了。所以他就顺理成章给自己的儿子起名“秀全”、“秀清”、“秀忠”! “王秀全,王秀清……”康熙觉得这名字不大好,说不出为什么不好,但就是不喜欢,不过他也没干涉,只是点点头说,“不错,名字不错!” 康熙又一指在王忠孝身旁跪着的卢一峰,“大头,你还认得他吗?” “认得啊!”王忠孝笑道,“他不就是大理卢三好,原来的曲靖知府啊!” “卢三好?”康熙笑着问,“‘三好’是字还是号?” “是号,”王忠孝回答道,“他是云南官场上出了名的好官,从来都是说好话,做好事,存好心……帮过不少人,而且为官也公正清廉,曲靖府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向来是云南最富的府,比昆明都强出不少。所以云南官场上的同僚就送了他一个号,叫‘三好先生’。” “三好先生?”康熙笑道,“卢一峰,原来你还是个好官啊!可惜你这样的好官在吴三桂、吴应麒那里得不到重用。现在你到了朕这里,只要好好办差,将来一定会有好前途的。” “谢皇上……”听了康熙的话,卢一峰已经流出了忠诚的眼泪,重重磕了个头。 康熙点点头,又鼓励二人道:“王世凯,卢三好,你们两个人都是朕的股肱之臣,又都是云南出来的,和平西王藩下的人都很熟悉……现在平西藩内出了点乱子,朕又不愿意大动干戈,就想用点伐谋的手段,最好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而平西王世子正好给朕出了个招,愿意将平西藩让给他的三弟吴国贵,循孙延龄之例,封吴国贵当云南将军,以拉拢吴国贵效忠朝廷。你二人和吴国贵可熟悉?” “熟悉!”王忠孝点点头,“吴国贵的儿子吴世珏还是奴才的把兄弟呢!” 卢一峰说:“微臣和吴国贵也有些交情。” 康熙满意地笑了笑:“看来你们二人都有了建功之地!朕希望你们二人可以通力合作,一起为朕为大清为天下抚平云南立下不世之功。” “臣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卢一峰又给康熙重重磕了个头,还是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皇上但有所命,奴才万死不辞!”王忠孝也学者卢一峰的表情,给康熙行了个大礼。 康熙又道:“卢一峰,你刚到北京,先好好安顿一下,然后就先到丰台大营去效力吧。 王大头,你这次的差办得不错,朕先给升一个总兵衔,再加一个丰台大营的赞襄军务衔,你的粘杆长还继续当着,等云南平定了再放到曲靖去当总兵。 曹寅,你这回的功劳也不小,不过你的年纪还小,还需要再好好历练……这样吧,朕给你个粘杆长的衔儿,去东堂子衙门给大头帮忙。” …… 王忠孝从景运门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有点心事重重了。 因为康熙刚刚提拔了曹寅当了东堂子衙门的粘杆长。虽然王忠孝的粘杆长也还在,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康熙是要培养曹寅接了粘杆处东堂子衙门! 很明显,康麻子始终没有把王辅臣、王忠孝、王吉贞当成自己人……哪怕王辅臣和他也是“一奶同胞”,但他还是想把王忠孝一手创建起来的东堂子衙门交给曹寅,然后给个曲靖总兵或是什么援剿总兵就想打发了王忠孝! 也幸亏王忠孝早就看穿了康麻子的真面目,早就准备把大清朝给坑死了,要是真的当大清忠臣,那可就当亏了…… “大头!大头……” 王忠孝正想心事呢,突然听见个熟悉的声音,赶紧抬头一看,发现喊自己的不是别人,就是大清第一“扶弟魔”爱新觉罗·福全。 福全身边还跟着俩人,一个是王忠孝的好哥哥王吉贞,还一个是个六十多岁的老爷子,穿着件很旧的长衫,脸长得非常凶恶,不过却堆满了笑容,正捋着白胡子在那儿朝王忠孝笑呢! 这个长得凶恶,表情却很和蔼的老头,王忠孝看着有点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是谁?不过他既然和福全站在一块儿,那必然不是一般人呢! 再瞧瞧他这个长相,年轻的时候多半是个巴图鲁! 想到这里,王忠孝赶紧上前去,先给福全行了一个打千礼,然后又转向那老大爷,行了个晚辈的打千礼,还笑着问:“给老大爷请安了。” “大头,你小子怎么叫我大爷呢?”那老爷子一脸和蔼地说,“我是你贾大伯啊!” “假大伯”?王忠孝心想:我还有“真大伯”吗? “老二,”王吉贞看见弟弟一头雾水,赶紧指着那老爷子说,“这是贾太保啊!” 贾太保……想起来了! 王忠孝终于想起来了,这老头子是清初山西籍“贰三四五六”臣的一个老大哥,还有一个很“不大清”的名字:汉复! 另外,这老爷子还是个“活到老学到老”的典型。 这位贾汉复是山西曲沃人,明末时候当了淮安副将,顺治二年降清,隶正蓝旗汉军……到这儿,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贰臣军头,和王辅臣也差不多。但是个贾汉复降清之后却突然爱上了学习!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军阀,居然把少年时扔下的四书五经又捡起来了。 经过了十年苦读,到顺治十二年时,他终于成功的把自己从一个武夫军阀读成了文官御史……武转文,当了京畿道掌印监察御史!当了一年御史后,贾汉复就升官了,当了工部右侍郎,然后是左侍郎,再然后又巡抚河南,还加了兵部尚书,到顺治十六年时又加太子太保,这就是从一品的文官了! 随后,贾汉复又去陕西当了巡抚,在陕西巡抚任上,又修复关中书院,又修建文昌阁,又创乔山书院,还请名儒讲学。很有一点要当大儒的意思!反正是把大部分的积蓄都花在兴办学校、传播儒学上面了。 不过康熙皇帝却不怎么看得上贾复汉,在搞倒鳌拜掌握大权后,转手就让他致仕了——估计是名字起坏了,叫什么“复汉”,这名字听着就要反清复明了!康熙皇帝能喜欢才怪! 在王忠孝忙着替康熙皇帝去江南抓朱三太子的时候,这位贾汉复才刚刚离开陕西回到北京。回京之后,也不知道通过什么路子,居然和福全福大爷混熟了……这是要东山在起吗?王忠孝心说:你要东山再起,那就得改个名。得学慕天颜!可不能叫什么贾复汉,改叫贾宝玉一准能起复。 王忠孝正琢磨着要给贾复汉改个好名的时候,一旁的裕王福全笑着说:“大头,你和贾太保就快成亲戚了!” 成亲戚了?王吉贞看上人家的闺女了? 王忠孝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好大哥,王吉贞笑着道:“老二,这次可多亏王爷做媒……要不然贾家小姐就得去参加选秀了!” 啊!还没有参加选秀? 王忠孝心想:旗人女孩子十三四岁就要选秀了吧?连选秀都没去……那才多大?你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怎么可以干这种事儿?这事儿要搁在未来,那可是犯罪啊! “王爷,那可真得谢谢您了。”心里头鄙视哥哥,但是王忠孝的脸上还是充满感激,对福全说,“我哥眼界高,一直想娶个在旗的,这就耽误到现在,要不是您,那他这辈子能不能娶上媳妇都没一定。” 当然了,纳妾……不是娶媳妇! 王吉贞过去包衣奴才,要高攀旗人是不可能的,而娶包衣人出身的小姐姐,那就参考张小玉……二十五岁出宫啊!他要娶到一个,自己肯定也得二十大几了,而且他自己的条件也不能太差,所以就只能在云南将就着纳了几房小妾了。 不过他现在条件上去了,抬了旗,而且他爹还有了不错的世职,还放了两广总督,而他自己也有了正五品的四川候补知府,娶个在旗的是没问题了。 可是他有了身份地位和银子后,又想娶个好看一点的、年轻一些的,不要八旗选秀挑剩下的,当然也不能要黄带子、红带子(皇族女子不参加选秀),这个身份王吉贞可压不住……这就得福全这样的人物出面去打招呼了。 福全则是没所谓的一摆手,笑着道:“大头,瞧你说的……你爹都放了两广总督了!你哥要是娶不上媳妇,那天底下的九成九的男人得打光棍!再说了,咱们现在是亲戚了!” “亲戚?”王忠孝马上就明白了,笑着问,“是小菟、小环的妹子?” 福全点了点头,笑着说:“名叫小弥,也是个练过撂跤的,身段和你家小环差不多。现在被本王养在外城的宅子里,哈哈哈……” “那卑职可要恭喜王爷了!”王忠孝赶忙给福全道喜。 福全一招手,笑道:“行了,别在这儿干聊了……都去我在外城的宅子里喝酒!” 王忠孝冲着福全一拱手:“王爷,今儿可实在抽不出空,我刚回来呢!家里还有俩大肚子,得把他们安顿到玉渊潭的庄子上去。要不明儿卑职再去王爷的外宅讨杯酒喝?” 福全点点头道:“行,一言为定!贾太保,大胖,你们也得来!” …… 王忠孝终于应付完了福全,又和贾汉复贾太保约了个时间,然后拱手道别,这才和王吉贞一起往大豆腐巷的宅子而去——吴小菟、杨小环都被暂时安置在那里。另外,王忠孝从江南带回来的几个师爷和随行的家眷,现在也暂时“塞”进了大豆腐巷的宅子。 王忠孝也得把他们安顿好了……这几个师爷可都是非常重要的,以至于王忠孝必须其中“掌握”他们! 在安顿好这几个师爷后,王忠孝还得带上王士元一块儿去皮条营胡同和杨起隆、于得水见面……他们俩也是天地会的“革命元老”,这一次王忠孝南下苏州他们没有跟着,而是留在北京主持天地会直隶分舵的业务,王忠孝这个“总舵军师”必须去亲自听取他们的情况,了解天地会直隶分会这些日子的发展情况。 想着这一摊子事儿的王忠孝,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跟着王吉贞回到了大豆腐巷的宅子,人还没进门,就看见一个胖子正和于师爷一起,从大豆腐巷的宅子里面大步出迎。那个和于师爷在一块儿的胖子,正是卢一峰! 王忠孝还没来得及和卢一峰、于师爷见礼,吴小菟的声音就已经抢先一步穿出来了:“相公,三好哥可是咱们家的自己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中山”来了!“溥仪”还会远吗? 原来卢三好是带着吴国贵的亲笔信来见吴小菟的! 所以他才成了王忠孝、吴小菟的“自己人”……更确切一些,卢三好其实是王忠孝的同路人! 大家都是要坑大清的嘛! 至于坑完大清以后怎么办?双方还是有分歧的,所以只是反清同路人。 既然是同路人,王忠孝当然得和这个卢三好好好谈一谈了。 于是王忠孝、吴小菟马上把卢三好和于师爷,还有和他一块儿回家的王吉贞都请进了自己专用的书房,还让何天然负责在外头把风。 几个人分宾主落座后,已经怀孕好几个月的杨小环还挺着个肚子,亲自为他们几个端上了茶水。 看见杨小环离去,院子里面除了个何天然也没有别人了,王忠孝这才端起茶碗抿了口清茶,润了下喉咙,然后开门见山地问:“三好先生,王爷的身体怎么样?没大碍吧?另外,王爷是不是下定决心要反了?” 卢一峰听王忠孝这么一问,马上笑着答道:“王爷的身子骨没事儿,他是在装中风……为得就是把世子爷赚回云南,顺便把数万满洲精锐诳去四川,一举歼灭。” “哦?”王忠孝一挑眉毛,露出了兴奋的表情,“这么说来,王爷是也想玩一票大的?” “那是当然的!”卢一峰皱眉道,“王爷兵精粮少,利于速战!清廷兵弱粮多,利于持久。” 分析的不错!但不一定好使。王忠孝心想:因为小麻子也知道这个道理。不仅现在的小麻子知道,历史上的小麻子同样知道。而且小麻子还知道吴三桂知道自己打不了持久战的弱点! “那王爷准备从何处进军?”王忠孝又问。 “清廷的主力从哪里来,王爷的大军就从哪里去!”卢一峰分析说,“现在清廷把六镇新军分成五路,摆在四川、湖广、两广三个方向上,再加上些驻防旗兵和效忠清廷的老绿营,能够用来围攻云贵的大军最多就是二十来万,还得分成三方五路,看似三面包围,实则兵力分散,很容易各个击破。而王爷那边光是藩下精锐和云贵绿营加一块儿就不下十万!四川、湖广、两广方面还有不少绿营将官道愿意跟着王爷一块儿打清廷……所以王爷这一次是胜券在握的!” 王忠孝摇摇头道:“康熙兵分五路,扼守三方,看似是围攻的局,其实是想持久防御。否则他就不会把五个大营摆在远离云贵边境的成都、重庆、荆州、长沙和桂林了……现在王爷用诈病诱敌之计兴许可以引诱一部分清兵靠近云贵边境,但也只有这一次机会! 而且统领这一路清兵的多半是安亲王岳乐,他可是堪比鳌拜的满洲宿将,实力不容小觑。王爷即便可以一战将之击退,恐怕也很难形成席卷之势。所以王爷还是得有持之以久的打算!” 卢一峰说:“如果令尊能在两广举事,和平西王一块儿北伐中原,那恢复汉家天下就指日可待了!” 王忠孝闻言只是苦苦一笑:“在两广举事可没那么容易!三好先生您也在清廷这边为官多年,应该知道两广总督有多少实权吧?如果家父不是兼着一个桂林大营总统大臣的差事,可以管辖一万人的绿营新军,那他手里头可用的兵力就只有五千人的督标了。而且总督底下除了督标将官之外再无贰佐官,也无权直接管辖地方,也不能任免下面的知府、知州、知县。 另外,家父只是刚刚得了两广总督的差遣,现在都还没到任,连督标都没接管,就更别提在两广培植势力了!所以家父可以给王爷的保证,就是以下四点;一是在两广方面不玩真的,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二是两广方面凡是愿意跟着王爷去打天下的将领,都可以带着麾下精兵和家眷,平平安安地被礼送出境;三是两广和王爷辖区内的财货往来一切照旧,而且家父还可以向王爷进贡火枪、火药、炮子、铁器等等器物;四是家父一旦在两广站稳了脚跟,控制了足够的地盘、人口、军队,一定会举兵响应王爷。” 卢三好已经明白王辅臣、王忠孝这对父子的心思了。 他们的意思就是:吴三桂,你先冲,我们掩护! 王吉贞这个时候也满脸堆笑地提醒道:“三好先生莫忘了,家父的两广总督是康熙封的……他要是没把自己的势力培植起来就丢了两广总督的名号,那他非但帮不了王爷,反而会要王爷分兵两广去帮忙。而且家父所求的,不过是一个王中山的前途而已!” “中山”……王忠孝听了哥哥的话就是一怔! 他这两年已经遇上了“大头、世凯、秀全、秀清”,正琢磨着“中山”在哪儿呢?没想到应了“中山”名头的居然是王辅臣! 当然了,这个“王中山”对应的不是姓孙的那个“中山”,而是姓徐的徐中山,就是那个大明开国功臣徐达,徐达活着的时候封了魏国公,似乎追封中山王。所以也可以称之为“徐中山”。 而王吉贞和卢三好说这话的意思,就是王家没有太大的野心,混个一门二国公就满意了。所以嘛,吴三桂也不能指望老王家当主力啊! 现在老王家父子三人为了吴三桂的造反事业出力不小了,已经够得上一门二国公了,要再努力一点,恐怕就要功高震主了。 “可是令尊不举起反旗,他就得遵照大清的体制,就只能当一个权力有限的总督,如何才能把局面经营起来?”卢三好依旧不死心,还想再争取一下。 “这事儿好办!”于师爷笑着接过了问题,“两广对于清廷本就是鞭长莫及之地,如果平西王在四川、湖广,甚至陕西做大了,康熙的朝廷就更加难以号令两广,王制军的总督不就可以总而督之了?到时候给王制军两年三年的时间,就能把广东大半的知府、知县都换成自己人,同时再练他个几万广东团练,然后就想干什么都行了。” 王忠孝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笑着对卢三好说:“三好先生,家父所缺的就是时间……王爷在云贵经营了多少年?家父人都还没到广东呢!急不得的。咱们还是好好合计一下,回头怎么把岳乐这个老小子给坑了吧!我估摸着他多半会走四川进兵。” “走四川?”卢三好问,“何以见得?” “这是明摆着的,”王忠孝说,“四川就压在云贵头顶上,王爷据有四川,便有了三分天下之势!若进取关中成功,那就有了昔日强秦、大汉、盛唐崛起的根基……所以清廷首先要防止的就是王爷夺取四川! 而湖广这边……清廷在长江上办了不少水师,沿江各省的绿营都有水师,其中又以苏松镇的水师最强,如果调一部分到湖广,就足以封堵王爷进兵之路了。” 苏松镇就是守着崇明岛,堵着长江入海口的那个镇。 当年郑成功北伐南京时就没拿下他们,要不然长江中下游水道就都姓了“郑”,南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守住。 连郑成功都拿不下的内河水师,吴三桂手下一帮东北、西北来的旱鸭子就别想打垮人家了。 王忠孝接着又说:“如果清廷在四川防堵王爷失败,那他们接下去一定会在陕西、甘肃努力布防……王爷一定要尽快进攻,不能让清廷布置完毕,否则就要重蹈诸葛武侯的覆辙。而王爷一旦拿下陕甘,那天下大势可就彻底扭转过来了。清廷对南方各省的控制一定会大大放松,而长江上的绿营水师也会军心浮动,到时候只要王爷发一支偏师,多半就能扫荡湖广,甚至可以顺流而下,直捣两江。到了那时,这天下可就能唾手而得了!” “好!” 给王忠孝叫好的是吴小菟……她肚皮里怀着不知道是“秀全”还是“秀清”,总之都和大清不对付,她自己当然也是个坚定不移的反清分子。 现在听丈夫分析得头头是道,也跟着兴奋起来了,“三好先生,咱们就尽量鼓动康熙把主力摆到四川去吧……还有,我大伯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准备和清廷干到底了吗?” “世子爷已经下了决心,”卢三好说,“只是有些舍不得格格和两位小公子。” 建宁公主和吴世霖、吴世璠肯定是要留在北京继续当人质的,而吴应熊这个人又有点儿女情长的……要不然在历史上他也不会被康熙杀了满门! 王忠孝这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就问卢三好道:“三好,世子爷知道王爷是在用计诈病吗?” 卢三好摇了摇头:“并不知道……这是王爷的意思!” 王忠孝点点头,“他不知道,那就好办了!” …… 卢一峰卢三好前脚刚走,王忠孝在大豆腐巷的宅子就又来了访客,这次来的是看着很有一些春风得意的杨起隆。 杨起隆现在可火了! 因为他把自己的另一个名叫杨小弥的妹子送给了裕王福全当外宅,摇身一变就成了裕王的大舅哥了,这能不火吗? 虽然那个小弥没名没分的,但是人家又“料”啊!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而且和杨小环一样,都是“练”过的……裕王福全得了她以后,就把家里面一帮满洲、蒙古的“贵女”丢一边了。 虽然那些女人都是“选秀”选出来的,但是大清朝“选秀”的标准压根就不是看长相,而是要看家谱!都得是满洲、蒙古的贵族女子那才能选得上。 要是血统不够高贵,长得跟天仙下凡也白给! 可问题是一帮“野人女真”和“蒙古贵胄”生出来的闺女,有几个能好看的?而且就算是天生丽质,这不还有“毁容大麻子”这一关吗? 那个同仁堂乐家也不知道是不会种人痘还是怕种痘失败造成伤亡不好交代,总之现在北京城内的满洲、蒙古贵胄就没谁种过痘,所以大麻子特别多! 而且这个天花特别容易找上小孩子,也不分男女,如果没有种过痘,基本上人人过一遍,出好了还行,出不好要么死了,要么就一脸大麻子。 所以替大清皇族选秀的差事还真用不上什么审美观…… 当然了,现在毕竟还是清初,顶天就是选一帮丑的麻的去伺候爱新觉罗,还没到选来选去都是近亲的地步,要不然大清皇族嫡系连繁殖后代都是个问题了。 “什么?小弥也怀上了?真够快的!” 王忠孝和杨小环刚把杨起隆迎进内堂,他俩就又听见一个好消息。 杨起隆的妹子杨小弥已经怀上福全的孩子了! 杨起隆笑道:“当然快了,都是算着日子来的……能不快吗?” 王忠孝笑道:“有裕王罩着,三哥你在北京城可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将来说不定还能给康熙来个祸起萧墙!” “这,这玩笑可开不得……”杨起隆被王忠孝的话吓一跳,下意识地就望了一眼坐在内堂之中的王士元——现在内堂当中除了王忠孝、杨小环、杨起隆之外,就是于得水和王士元两个师爷了。 于得水可是自己人,而这个王士元…… “杨三哥,”王忠孝一指王士元,“这是总舵主!” 杨起隆当然知道“总舵主”是谁了?他赶紧站起身,向王士元揖拜一礼,“天地会直隶分舵舵主杨起隆参见朱总舵主!” 王士元也还了一礼,笑道:“都是天地会兄弟,不必行如此大礼,今后我等亦师亦友,兄弟相称即可。” “亦师亦友”那是《天下为公论》和《明夷待访录》给君臣关系的新定位。 今后新大明就算成功了,朱三太子当了明献帝,也得和臣子们“亦师亦友”。 看到杨起隆再次落座,王忠孝又问:“三哥,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想在北京起事的心思?” “果然瞒不住世凯兄,”杨启隆说,“现在八旗精壮大多编入了新军,等新军全部开拔,北京周遭最多只剩下一万多八旗兵。 如果前头再没打好,这一万多人多半也得派上去。到了那时……咱们的机会可就来了!” “三哥,你算得不对!”王忠孝摇摇头。 “哪里不对?”杨起隆道,“这个数可不是我算出来的,是福全告诉我的,这还能错的了?” “他说的只是正身满洲旗丁的人数,”王忠孝说,“并不包括开户、另户、包衣人、苏拉家奴,也不包括八旗汉军和八旗蒙古。 如果把这些都算上,人数还得增加几倍甚至十几倍!” 历史上康熙可以和吴三桂打一场长期消耗战,当然不可能只靠五万个八旗兵……而这个八旗,与其说是“民族”,不如说是个“编制”,这个“编制”的核心当然是满八旗的正户旗人,所谓“正户”,大概就是“正宗”的意思。 而正户之外,还有开户、另户、包衣人这三类旗人。 其中开户、另户都是些来历不大清楚的旗人,要么是原来的家奴,要么是混进八旗编制的投机分子——那个绍兴旗人姚启圣就是这一类,还有一些则是正户旗人在外面生养的孩子,通过各种手段办了个另户。 至于包衣人,其实就是有编制的旗奴,其中上三旗包衣是皇帝直辖的旗奴,实际上和正户旗人没什么区别——正户旗人也是皇帝的奴才嘛! 而下五旗的包衣则是大小旗主的奴才,那可就差多了意思了,不过也算有个旗人编制。 而包衣人之下,就是没有编制的家奴了……家奴是家奴,包衣是包衣,完全是不一样的!前者没有编制,后者是有个编的。 但是没有编的家奴也不是没有搞个编的办法,那些开户、另户旗人,很多就是由家奴升上来的——只要他们的主子有门路,也愿意提拔他们一下,这个编制就来了! 另外,在这个正身旗人,另户、开户旗人和包衣人,家奴构成的三级金字塔(另户、开户旗人和包衣人可以看成一个等级)中,正身旗人是最少的,而越往下人数就越多! 所以康熙面临战局不利,损失惨重的情况时,完全可以通过吸收另户、开户、包衣人、家奴进入正身旗人队伍这个手段,扩大八旗兵的兵源。 “三哥,”王忠孝又道,“咱们如果想在北京周遭大干一场,那就不能莽撞行事,还是得照着八旗的规矩,慢慢地经营咱们自己的力量……首先,咱们就得给小弥办个身份!不明不白地陪裕王睡可不行!她有了身份,她的儿子才能有身份,将来才能办大事儿!” 杨起隆点点头,“世凯,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您看,给小弥办个什么身份好?包衣人能办上吗?要实在不行,就办个家奴然后再走另户的路子上去。” “不要办包衣人,”王忠孝说,“虽然裕王自己也可以开包衣人的后门,但是镶白旗的包衣能有什么前程?既然要办,那就办个大的……给她办个那拉氏的另户吧!” “那拉氏?”杨起隆问,“算是明珠家的人?” “对!” 第一百二十八章 八旗新军,火力很猛啊!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瓢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甜美而惆怅的歌声,伴随着悠扬的曲调,让人听得眼眶发酸,心中无比伤感。 窗外,正是白雪皑皑,一片肃杀。几个穿着便装的男子正坐在一座豪宅的花厅当中,一脸肃然,静静地听着一位丰腴妖娆的绝色美人在厅中抚琴歌唱。一个个都神色忧伤,如痴如醉,茶香同时在花厅当中幽幽飘动。 正在唱歌抚琴的女子就是杨小环的亲妹子杨小弥,她的年纪和小环仿佛,身材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就知道是杨家N子府出品的! 她的容颜虽然不见得比杨小环好看,更没有吴小菟那种把各色美女都变成绿叶的绝美,但却有一种非常吸引人的“甜”,所谓的一颦一笑皆是情,一顾一盼皆有意,大概说得就是她这样的美人儿。 这样的美人,配上李叔同的《送别》,那真是能把人的心都融化了…… 就在所有人都陶醉其间的时候,歌声、琴声都戛然而止了,美人的神色淡淡的,轻轻点头为礼。 杨小弥抚琴歌唱的宅子,就是裕王福全送她的外宅,位于崇文门外的上头条胡同里,离开福全的王府也不算远。福全这段时间就常在上头条胡同的宅子里摆酒设宴,和一群狐朋狗友吃吃喝喝,但是让杨小弥亲自出面抚琴献唱,那可是头一回。 而有资格享受这个“特殊礼遇”的,当然都是福全的“至爱亲朋”了。五阿哥常宁,御前大臣观音保,粘杆长王忠孝和曹寅,还有杨小弥的哥哥杨起隆,还有张小包和郭金宝这两个傍着福全的大包衣。哦,还有一个和福全没那么近的人物,就是兵部尚书,大学士明珠了。 明珠本来兼着刑部,但是昨儿回京面圣之后就转了兵部,考虑到眼下正是用兵之计,这也算是大用了。 而这个兵部尚书到王爷的外宅里头喝酒听曲儿,实在是有点失了体统!本来明珠是不会来的,但今儿在南书房向康熙详细汇报苏州擒杀朱三太子过程的时候,康熙开金口让他走这一趟,还是福全有事相求……皇上的口谕,明珠当然不敢不听。但他也不想在福全这里呆得太久,免得让御史们知道以后参上一本。 于是明珠听杨小弥唱完了歌,就朝自己那个还如痴如醉地看着杨大美人的好学生王忠孝打了个眼色,见对方没有反应,只好嗯咳了一声。 王忠孝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发现杨小弥也注视着自己……两人的眼神撞了一下,赶紧分开。 王忠孝回了下神,才对明珠道:“老师,您看学生的这妻妹和王爷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的,本来是好事儿……可旗民不婚的规矩又在那儿拦着,王爷想给学生的妻妹搞个名分就有点难了。” “这有什么难的?”明珠笑道,“王爷只需向皇上请个恩典,给杨家抬个旗籍不就行了?” 杨起隆笑着摇头道:“明中堂,下官要入了旗籍,可就不方便帮王爷经营瑞信堂了。” 明珠一想也对,瑞信堂一边帮福全合法受贿,一边还要放高利贷……其中多少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杨起隆要不在旗,那就是个随时能抛弃的棋子,他要入了旗籍,那可就不好办了。 另外,他要入的是福全管着的佐领,那他干得那些事儿福全就得担干系了。 如果杨起隆入的是皇上直管的佐领,那他就是皇上的奴才……他的妹子就是都是皇上的,不,应该是“王爷们”的!八旗选秀她们都得去,那么多家王爷要怎么分?这事儿别说福全不乐意,康熙和王忠孝都会不乐意的! “那王爷的意思是……”明珠又跟着打听了起来。 “王爷想让小弥当个另户纳兰……老师,您看这事儿行不行?”王忠孝笑着问。 “什么?”明珠被王忠孝的提议吓一跳,“另户纳兰?那不是……你师母会误会的!” 纳兰虽然是那拉的谐音,但并不是所有的那拉都会写成纳兰的,只有纳兰明珠这一支才这么写。所以小弥如果变成另户纳兰,称为纳兰小弥,那她不就成了纳兰明珠的私生女了! 这要是给明珠的老婆的乌林珠知道,那明珠还过不过了? “要不就算老师您的侄女吧。”王忠孝又提出个建议。 “不行,不行,”纳兰明珠还是摇头,“我家里人少……而且都是皇亲国戚,不好安排!” 纳兰明珠的祖上是海西女真叶赫部的酋长,是叶赫那拉氏的嫡系,和建州女真的爱新觉罗相爱相杀了很多年——虽然明珠的祖父叶赫部末代贝勒金台吉被努尔哈赤所杀,但是金台吉的妹子却也嫁给了努尔哈赤,还生下了皇太极。所以纳兰明珠他们家虽然被打入了正黄旗包衣,但却是头一等的皇亲国戚。 如果小弥算是纳兰明珠的侄女,那她往后在裕王府算什么地位?早晚不得混个侧福晋?这样福全那些老婆们的娘家人能高兴? 不过纳兰明珠还是得想办法帮杨小弥弄个身份……因为那是康熙的意思! 康熙多半是想探一下路,以后他好照办! “有了,有了……”纳兰明珠稍微一琢磨,已经有辙了,“王爷,要不我给您的外宅安排一个镶蓝旗德贺讷世管佐领下的另户人吧。这个德贺讷世管佐领下的人也是叶赫那拉,论辈份我是他们的老长辈,我能说得上话。而且他们人挺多也挺杂的,其中就有不少开户、另户,多一个也不算什么。” 镶蓝旗的叶赫那拉?那不是……老佛爷她们家吗? 王忠孝赶紧又看了看杨小弥,结果发现这小妖精也在看自己,这媚眼儿丢丢的,看着就销魂! “好好,”福全也在看杨小弥,不过他觉得小弥正在朝他抛媚眼儿,“镶蓝旗就镶蓝旗……过两天我还要去镶蓝旗的旗主简亲王家吃席,正好找机会和新上去的王爷喇布说说。” 喇布是不久之前出天花死掉的德塞的哥哥,德塞是嫡出,他是庶出,都是上一任简亲王济度(也是出天花死的,这玩意还遗传?)的儿子,他弟弟没儿子,所以这王爷就归他了。 “王爷,外头认识小弥的人不少,”杨起隆这事儿又插了一嘴儿,“要不给她改个名儿再入旗吧。” “好好,改个什么名儿?” 王忠孝脱口而出道:“叫兰儿,叶赫那拉·兰儿。” “兰儿?”福全问,“好听吗?” 杨小弥掩着嘴一笑道:“好听,好听,奴家以后就叫兰儿了。” …… 现在已经是康熙十年的春天了,只是春未暖,花未开,北京城外依旧是一片白雪皑皑。 哗啦啦是马蹄声传来,然后就是大队的骑兵踏着开阔的官道一路南行,走在队伍当中,被一群黄马褂骑兵簇拥着的,是三个穿着蓝色缎子面棉袍,头戴貂皮边暖帽的少年,看着都挺瘦小,像仨小孩子。 其中一个还长着一脸霸气的麻子,当然就是天下一麻子的康麻子了! 而和这个康麻子一起的,就是他的两个好兄弟,裕亲王福全和过完年刚封了恭亲王的常宁——“兰儿”都有了,怎么能没有恭亲王呢? 现在“大头”、“世凯”、“中山”、“兰儿”、“恭亲王”,还有“秀全”、“秀清”(这俩还没出生)都快配齐了,这回大清总归要完了吧? 王忠孝正想着家里两个挺着大肚皮的夫人什么时候能生的时候,耳边忽然就听见一声“轰隆隆”,好像哪儿打雷似的。他赶忙收回心神,抬头往天上看了看,大晴天,蓝汪汪一片,连朵云彩都看不见啊! 王忠孝正觉得奇怪呢,旁边的福全福大爷已经笑了起来:“大头,别看了,没打雷呢!” “那是……打炮?”王忠孝马上反应过来了,“哪儿打炮呢?” “轰……轰!” 又来了两声轰鸣,这两声轰鸣声还不是同时发出的,而是一前一后响起的,中间隔了二三十秒,而且前头一声轰鸣比较轻,后头一声轰鸣比较响。 很明显,这是一门大炮在发射开花弹! 王忠孝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就有点难看了。 这时福大爷又笑道:“给你猜着了,这是养心殿造办处的工匠们在钦天监南师傅的带领下试射新铸的威远将军炮呢!” 王忠孝心里头咯噔一下,知道坏了,康熙已经开始大造火炮了。 这个康麻子要提前变成康大炮了! 历史上的康熙,其实就非常重视火器! 只不过康熙重视的是“八旗火器”,就是专门给八旗兵使用的火器,但同时又对绿营火器进行了限制。 而养心殿造办处则是内务府下辖的一个专门制造宫廷器物和兵器的衙门,顺治年间就有了,但是真正发扬光大却是在康熙年间。 康熙这个“圣君”管理国家到底圣不圣明的另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小麻子很聪明,是个工科学霸,而且还会亲自管理小作坊造枪造炮! 另外,康熙还注重引进外国先进技术用于铸造火炮,那个钦天监的南怀仁南师傅就是帮着康熙造枪造炮的“洋师傅”。 所以在康熙的亲自监督下,引进了不少西洋先进技术的养心殿造办处,就在康熙年间迎来了鼎盛时代。 同时,装备了大量“造办处制”火器的八旗兵,也还是有点能打的! 虽然这帮八旗兵的弓马肉搏都衰退了,但是在康麻子的亲自教导下,放抢打炮还是可以的。 王忠孝原本以为康麻子得再过几年才会重视火枪火炮和养心殿造办处,没想到他那么早就开搞了。 这时候福全又道:“这回的苏州之役,咱们可是吃了敌人火炮的大亏了!如果不是反贼不知怎么运进苏州的几十门能打开花弹的大炮,苏州城也不可能丢了大半啊! 所以皇上得到多隆、慕天颜还有你的奏报后,马上就去找了南师傅。南师傅说,那些火炮是一种短管的曲射炮,专打开花弹的,很有可能是从西洋那边来的样炮,由吴三桂的工匠们铸造的……于是皇上就让南师傅也帮着铸造一些。 这炮倒是不难铸,年前就搞好了。过完年后就开始试炮,皇上知道你在苏州遇到过反贼的曲射炮,所以就带你来看看,看看是咱的威远大将军炮厉害,还是反贼的炮厉害!” 坏了! 王忠孝心说:那帮乱写奏章夸大敌情的昏官这回歪打正着,说不定要把吴三桂给坑了! 心里头虽然这么想的,但是他嘴上还得拍马屁,“还是皇上圣明啊!奴才当时看见反贼的开花弹有一炮没一炮地打个没完,还想着要用长枪把炮子给打落呢!” “噗哧!”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的康熙被王忠孝的话给逗乐了,“你的长枪还能打落炮子?你知道那炮子多大劲儿吗?对了,你在云南藩学的时候,吴三桂派来的先生没教过你怎么打炮吗?” “教过,当然教过了!”王忠孝想了想,说,“吴三桂的炮兵还是很厉害的,大炮很多,大者四五千斤,小者数百斤,全都是铜铸的,质量极佳。 不过奴才在云南时并没有见过那种可以放开花弹的‘矮脚炮’……奴才猜想,那可能是用虎蹲炮改进的,为的就是容易偷运。” 他这话并不是瞎说,而且也不能瞎说,因为康熙在云贵还有不少眼线,吴三桂铸炮、打炮的事儿可瞒不过康熙。而且吴三桂并不是到了云南才学会铸炮,实际上早在吴三桂在辽东当总兵的时候就铸造了不少质量上乘的铜炮,其中一些还传到后世进了博物馆。 另外,吴三桂在历史上的三藩起义时和三藩起义前还铸造了大量的火炮,其中的一些被藏在了岳州,后来被太平天国发现,成了他们克武汉、破江宁的利器! 这些大炮藏了一百几十年后依旧犀利,也能反应出吴三桂的平西藩在铸炮方面的能力有多强。 当然了,康熙在这方面也不差……要不然历史上的三藩起义就成功了! 康熙的麻脸也有点沉重了,虽然这一次他可以说是胜券在握,可以说对平西藩有了压倒性的优势,但那些优势都在大势上的……大势再好,最后胜利也得在战场上打出来! 而吴应麒和鳌拜这两只困兽虽然处境艰难,但他们也还有一战之力……如果朝廷的军队不能打破他们的困兽之斗,那再好的大势都有可能反转! 哪怕是一隅抗全国,也不是没有胜利的可能! 当年的大清(大金),不就是靠着一次次胜利,硬生生地从一隅变成全国的吗? 康熙一路上都在想着要怎么一步步把吴应麒、鳌拜绞杀,没有再说话。 而王忠孝听着越来越近的火炮轰鸣,心里面也开始七上八下了。即将开锣的三藩之战,如果吴三桂不能首战大捷,然后一举席卷川陕的话,康熙的赢面还是挺大的…… 两个人的思绪,很快就被一阵迎接贵宾的号炮声给打断了。 王忠孝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拱极城外。 拱极城就是后来的宛平城,不过现在的宛平县衙还摆在北京城内,拱极城还是一座拱卫北京的卫城,城内只有兵营和衙门,没有民居。因为附近有个丰台镇,所以在八旗新军总统大臣衙门进驻后,拱极城就被称为丰台大营了。 不过拱极城毕竟距离北京内城还是有点远的,在丰台大营这里当差的八旗兵回家一趟不容易,所以康熙就给三镇八旗新军分了三班,每班一旬,入营训练,剩下的两班都回家陪老婆孩子。 所以今儿在丰台大营外列队欢迎康熙到来的,实际上只有一镇八旗兵。 虽然只有一镇,但那也是上万精兵,穿着正黄、镶黄、正白、镶白、正红、镶红、正蓝、镶蓝等八色棉甲,或是骑马列队,或是扛着器械站立,摆出了以“参领”为单位的十六个方阵。其中步队当中的鸟枪兵占比可不少,起码占了五成!即便是骑在马上的骑兵,也有一部分背着鸟枪! 而在每个方阵之前,还摆出了各种各样的火炮。 其中有炮管看上很长的弗朗机炮,清军称这种炮叫子母炮,是八旗专有的火器,绿营只能违规装备。 还有炮管看上很短的臼炮——应该就是是刚才试射的威远将军炮!这种威远将军炮看着就比王忠孝让人在小站私铸的臼炮粗壮不少,发射弹丸怕是得有二三十斤啊! 最后当然少不了用非常粗壮的两轮炮车驮着的红衣大炮——这炮看上去差不多有两三千斤重,弹重怎么都不会小于十斤,虽然挪动起来不方便,但是威力可不容小觑! 各种各样的火炮加在一起,数量总有七八十门之多! 区区万人的八旗新军,居然拥有那么多的火炮、火枪……这火力别说在东亚了,拉去欧洲恐怕也算得上一流了! 这八旗新军,有点出乎意料啊! 第一百二十九章 康麻子出兵了,吴三桂你行不行啊? “吾皇万岁!万万岁……” 当小麻子皇帝康熙率领着福全、常宁、王忠孝等人,策马从已经展开大阵的八旗新军精锐跟前通过的时候,上万八旗兵突然就爆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山呼万岁之声,可把王忠孝给震惊到了。 这伙八旗兵看着很像是精锐啊! 怪不得这小麻子在整治吴三桂的时候信心十足,原来人家手里真有八旗劲旅啊! 唔,至少这些八旗兵看装备像劲旅,看士气像劲旅,看他们的体格也好像是劲旅——这年头洋药还没在北京城流行开!这帮八旗子弟虽然不怎么玩骑马了,但是撂跤还是挺流行的,所以他们的体格还是棒棒的,比起王辅臣的小站兵那是只强不弱! 就在王忠孝被眼前八旗劲旅的精壮模样惊到的时候,康熙已经领着他从十六个步骑方阵前掠过,然后又折返到了这十六个方阵中间正前方的位置上。 一群穿着各色棉甲的八旗将官和几个顶戴袍褂的文官已经聚集在那里等着接驾了,这伙人的精神头看着也相当不错,看见康熙在他们跟前停了马,就一块儿给康麻子打千儿行礼,口中齐声大喊:“奴才(臣)等恭迎圣驾,吾皇万岁,万万岁!” 康熙显得非常满意,点点头道:“平身!” 今儿这场“阅兵”是突击阅兵,事先没有通知,连福全、常宁都不知道,突然就被康熙派人叫来了。王忠孝其实也不知道,当时他正在东堂子衙门里向管理大臣福全汇报刚刚收到的瑞信堂广东分号开业的工作……现在王辅臣、孔四贞、尚之信一伙儿还慢吞吞地行进在湖广地区,但是杨起隆派出的一队瑞信堂伙计,却在王安、王全率领的先遣队率领下,带着足足五十万两现银,提前抵达了两广总督衙门的驻地肇庆。 就在王忠孝的汇报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传达康熙口谕的侍卫就到了,所以他就停止了汇报,跟着福全一起来探查八旗新军的军情了。 而这一探之下,真是大吃一惊啊! “好啊,比起上回朕来的时候又精锐了不少……八营步军、八营骑兵,都像模像样的,真不愧是朕的八旗子弟!好,全都有赏!” 康熙倒是实在,一上来就给底下的十六营八旗兵放了一遍赏,上万人呐,一人赏一两就得上万两!他还真舍得给自己的八旗兵喂银子! 这也就难怪北京城里面那些八旗子弟,甭管是满旗子、蒙旗子、汉军,还是正户、开户、另户、包衣人,只要没什么好差事的,都想挤进这支八旗新军。 实际上,这些个八旗兵的日子过得也不辛苦……据王忠孝所知,他们入营后虽然是一天一操,但是这一操也就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在军营里面呆着就行,随便干点什么,就是不能出去。这样康熙来检查的时候,岳乐他们就能很快凑出一个镇的部队,也就是八营步军、八营马队。 和小站新军不一样,八旗新军没有直属的炮队、辎重队、工兵队,而是将这些队伍下属的十六个营,需要的时候再把他们抽调出来归两翼统领(八旗新军每镇分左右两翼)或总统大臣管辖。 另外,八旗新军中的正户、另户、开户旗人还可以带着家奴入营!普通兵丁最多可以带两人,也就是一个大兵有两个奴才伺候,往上那就更多了! 而这些家奴入营之后,也要参加军事训练,以便在上阵打仗的时候充当辅兵、守兵,甚至在主子战死后填补上去。 所以康熙的八旗新军账面上是三万,实际上要数人头,六万也挡不住! 而且这六万人还只是大清八旗武力的一部分——虽然正身满洲旗丁人数只有五万,但是算上汉军、蒙古、开户、另户、包衣人、家奴等等,如今整个八旗集团从上到下的丁口总数,怎么都有个四五十万! 要没有这个数,康熙如今也不敢打消灭四藩的主意啊!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康熙皇帝宣布了放赏之后,丰台大营外的上万八旗兵又是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过了好一阵子才又一次安静下来。 这个时候,那群穿着棉甲和顶戴袍褂的官员,已经在康熙马前躬身垂手站成了一排。站在最当间的当然是岳乐、鄂扎、勒尔锦这三个总统大臣,不过康熙今儿不是来找他们的,所以就抬起马鞭,指了指站在边上的一个身材高大,留着棕色的大胡子,后脑勺还拖着一根棕黄色的小辫子的“洋奴才”,笑着道:“南师傅,过来!” 南师傅就是南怀仁,康熙皇帝的数学老师兼造办处兵工厂的“总工”! 南怀仁闻言赶紧拎起袍子,屁颠屁颠地跑到康熙跟前,然后甩甩袖子,又是一个标准的打千礼,“臣南怀仁恭请圣安!” “平身。”康熙笑道。 “谢皇上。”南怀仁站了起来,躬身而立。 康熙则笑着问:“南师傅,朕今儿就是来瞧威远将军炮的,能用了吗?” 南怀仁得意洋洋地回答:“回禀皇上,臣刚刚领着人试用了威远将军炮,该炮重五百六十斤,尚算轻便,且威力奇大,可以发射三十斤开花弹,堪称平贼讨逆之神器!” 康熙闻言大喜:“好!推过来给朕瞧瞧!” “嗻!”南怀仁一挥手,大喊一声:“把威远将军炮推过来,让皇上看看它有多厉害!” 底下马上有人应了一声,紧接着就看见一门摆在四轮车上,看上去好似一口铜钟的臼炮被几个八旗兵推了上来。 这门臼炮铸造得非常大,比王忠孝让人铸造的发射十二斤开花弹的臼炮大太多了,在苏州使用的那种十二斤臼炮非常轻便,不算炮车(炮架)才一百多斤,两个壮汉就能抬着走了。 而南怀仁为康熙铸造的威远将军炮看着有五六百斤,移动起来可不方便。 炮被推上来的同时,还有另外一队人挑着个木架子也跟了上来,然后就在康熙能够看清楚的地方,找了块平地,把木架子放好,然后那门摆在四轮车上的大炮就被推到木架子边上,随后就是十几个壮汉用绳索把炮给绑了,再用七八根扁担插进绳索,在南怀仁的指挥下一起用力,把这门五六百斤的臼炮挑下炮车,再按在木架上……看着都费劲儿! 很显然,这门大炮在战场上是没有什么机动性的。 虽然这炮没什么机动性,但是三十斤的开花弹看上去还挺吓人的! 一个二十岁左右,面白无须的八品文官指挥几个穿着棉甲的八旗兵非常熟练的将火药和一枚开花弹塞进了又粗又短的炮膛,然后又用推杆压了压,随后就看见其中一人取出了火折子,先点了塞进炮口里的那枚开花弹的引线,然后又把炮尾部火门处的引线给点着了。 点完了火后,这几个炮兵并没有闪人,而是非常笃定地站在火炮边上,用手捂着耳朵——很明显,他们对这炮的质量很有信心,至少不会炸膛。 而南怀仁连耳朵也不捂,只是站在那里“做法”,一只手在空中不断比划着十字,口中还念着咒语,王忠孝伸着耳朵听了听,好像是什么“哈里路亚……” “轰……” 就在南怀仁念咒的时候,一声沉闷的轰响传来!这门好似一口“黑锅”一般的火炮就颤了一颤,然后就看见炮口喷出一溜白烟,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跟闪电似的从炮口喷出去,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飞过了小二里地,猛地砸在一片空地上,没有马上炸开——没有触发引信啊! “哈里路亚!哈里路亚……”南怀仁的“咒语”念得更响了,跟着他学放炮的八旗兵也跟着一起念咒:“哈里路亚!哈里路亚……” “轰!” 这“炮咒”还挺灵的,那枚开花弹突然一声巨响,就化作一团黑烟,还覆盖了一大片土地。 “万岁!神炮无敌……” 八旗兵们又一起大喊。 康熙看得那叫一眉开眼笑,回头还对福全、常宁吹嘘道:“看看,这一炮,就算是鳌拜挨了那也顶不住啊!” 那可不一定!王忠孝心说:现在鳌拜是不怕大炮的……但是吴三桂、吴应麒,还有我老丈人吴国贵能不能顶住,那就不知道了! “皇兄,咱们有那么厉害的大炮了,是不是可以马上出兵平了云南?”恭亲王常宁已经有点跃跃欲试了,要不是未成年,他都想和哥哥请一个南下平吴的差事了……打仗多有意思啊!也不用整天读书、练字、写文章,更不用做他哥哥布置的算术题——那多难啊! 康熙扭头问一脸轻松的南怀仁:“南师傅,咱们现在有多少门神威将军炮了?” “回禀皇上,臣现在已经带着人铸了十六门威远将军炮!” 康熙点点头,“下面的人都会用吗?” “这得学,”南怀仁说,“不过也没多难,臣可以派出钦天监的供奉去教。” 康熙想了想,说:“有十六门威远将军炮就可以先给一个镇用上了,让钦天监的师傅随队南下,一路走一路教吧……能不能行啊?” 康熙显然有点着急——因为这段时间云南那边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康熙估摸着吴应麒的权力很可能越来越稳了! 如果不能尽快把吴应熊派过去,平云贵之战可就难打了! 南怀仁心里也没底,于是就回头喊了一声:“文开!” 那个刚才指挥几个八旗炮兵放炮的八品文官闻言就一路小跑到了康熙跟前,也甩了甩袖子,行了个打千礼:“臣戴梓恭请圣安。” “带子?”康熙一愣,“什么带子?在旗吗?” “臣姓戴,戴帽子的戴,梓是木字边一个辛,臣不在旗,是浙江杭州仁和人。” 戴梓? 王忠孝马上就想起这个人是谁了?这不是那个清初的火器专家吗?上回他在浙江的时候还和人打听呢,结果没人知道他的存在,怎么一眨眼就出溜到北京了还混进了钦天监? 康熙问:“你是怎么来北京的?” “臣的父亲戴苍和两江总督多隆有旧,所以就把臣推荐到多制军幕中,多制军知道臣喜欢摆弄火器、火药,就把臣推荐给了南师傅。” 原来是多隆干的! 王忠孝心想:这多隆还是因为我才当上两江总督的……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吴三桂的脚! “哦,”康熙想了想,“那你能教会底下的炮手用这种大炮吗?” “皇上,臣可以带着他们用。” “带?”康熙一愣,“怎么带?” 戴梓道:“皇上,这种火炮是冲天放炮,不能直瞄,得先测距离,后算炮角,再算药包,测距、算炮角、算药包是最难的。但只要把十六门大炮集中起来用,由臣来测了距离、算了炮角和药包,让各炮都照着臣给出的炮角放炮,那就没什么困难了。” 你在欺君!王忠孝心说:测距、算炮角、加药包难个屁……根本用不着现场计算,事先算好多少距离用什么角度加多少火药,然后写在本子上让炮兵随身带着不就行了!不行,你这么个欺君罔上的奸佞我一定得把你陷害了! “王大头!” 王忠孝正想着要陷害奸佞的时候,康熙突然叫了他一嗓子。 “奴才在!” 王忠孝赶紧翻身下马,跑到康熙跟前行了个打千礼。 康熙说:“你带着这个戴梓一起吧……记着,如果真要上战场,你一定得护他周全!” “奴才领旨!” 王忠孝站起身,那个戴梓一脸惶恐地朝王忠孝行了一礼——王忠孝虽然穿着没有补子的黄马褂,但是他头上的暖帽却装着二品官的珊瑚顶子! 一个二品官保护一个八品官……戴梓能不惶恐吗? 康熙挥挥手,让王忠孝和戴梓退下,然后又喊了声:“安亲王、顺承郡王。” 然后岳乐和鄂扎就凑了上来。 康熙道:“叔王,顺承郡王,孙思克的绿营兵进兵很快,现在已经过了阆中,很快就要抵达成都了。另外,山陕总督莫洛也调集了万余甘陕绿营和大批粮草都运到了汉中,随时准备入川……你们两人也尽快出发吧! 就以护送吴应熊南下就藩的名义出兵……也不需要开进云贵,只要压迫到云南、贵州边界上,形成泰山压顶之势,然后待其自变即可!” 王忠孝听完康熙的话,也深吸了口气儿。 康熙终于出手了! 而且很有章法,一点儿都不急躁……虽然吴三桂连诈病装死的招都用上了,但康熙还是立足于困! 而一旦康熙派出的大军在四川境内站稳了脚跟,那吴三桂可就要重蹈覆辙,只能走水网密布的湖广进军了……吴三桂,你准备好了吗? …… 康熙派安亲王岳乐护送平西王世子吴应熊就藩理政,同时派顺承郡王鄂扎以清剿夔东十三家余孽刘一虎的名义进驻重庆的消息,还是用明发上谕的形式告知了四方,同时也告诉了远在昆明的吴三桂、吴应麒。 这当然是康熙的阳谋,明明白白告诉天下——吴三桂已经不行了,吴应熊要去接班,云贵这边如果不服,那朝廷天兵可不客气! 五华山上,还“很行”的平西王吴三桂正坐在自己位于列翠轩的书房里,手里拿着一本贵州提督李本深叫人送来的明发抄件,翻来覆去地仔细看着。 而他周遭的几个人,看着都有点表情凝重。 毕竟吴三桂这些年实行的都是“拥兵忠大清”的路子,现在真的要反了……大家伙还是有点紧张的! 而且吴三桂的“装病”也装出了一点不利因素。许多和他关系并不那么亲密的同谋不知道他是真不行还是装不行,又看见康熙对云南步步紧逼,很有章法,一个个都开始打退堂鼓,不怎么和五华山联络了。 当然了,例外也是有的!广西将军孙延龄就是个例外,他现在已经离开了自己的驻地桂林,溜到了昆明五华山来探望吴三桂的“病情”,看到吴三桂生龙活虎一样,才安下心来,这会儿他也在吴三桂的书房里面。 看见大家伙儿都不吱声,这个长得也颇为健美,就是比王辅臣、王忠孝父子矮了不少,小了一号的广西将军咬着牙道:“王爷,您要是觉得在四川开战没有把握,不如先扫平两广。现在王辅臣、孔四贞、尚之信未到,广西诸军都听我和马制军的,广东那边还祖总兵、刘总兵可以为内应,只要王爷大军一到,两广一定望风而顺。您可别轻忽了如今的两广。如今北方凋敝,两广还算小康,还有濠澳海贸大利,从那里还能买到西洋的枪炮利器……如果王爷据有两广连接云贵,然后再分兵北伐湖广、闽浙,最后再会攻两江,半壁江山唾手可得啊!” 听了孙延龄的话,吴三桂却只是摇头笑道:“孙军门,自古岂有以广东为根据北伐中原者乎?不过你也不要担心……康熙他派出大兵入川,可是正中我的下怀……你且去广西和王辅臣周旋一阵,待我平了四川、陕西,再来两广助你一臂之力!”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第一百三十章 阴魂不散鳌卫帅,又精又忠耿精忠 广西将军孙延龄搞清楚了吴三桂还“很行”之后,当然是欢天喜地地又溜回了桂林,去联络广西地面上的各军各镇,准备一起对抗他那个不守妇道的老婆孔四贞、长得很像隔壁老王的儿子孙吉庆和兵强马壮的两广总督“活吕布”王辅臣去了。 可是这年头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有条件上五华山看吴三桂的全天下也没多少。所以还是有很多人因为吴三桂的中风和朝廷对云贵的五路三方大围堵而忧心忡忡的,其中就包括那个“既精又忠”的耿精忠了。 耿精忠早就已经回到了福州的耿王庄,而且还接管了他那个病得奄奄一息的老爹耿继茂的大权,成了耿王庄的“庄主”……对,就是个庄主! 反正在耿精忠看来,自己这个“候补藩王”的实权比个庄主也大不了多少。说是福建的“王”,实际上连整个福州城的主都做不了,真正全归他管的,就只有福州城中的东门、汤门、井楼门、水部门一带,直到法海寺为止,差不多就是半个福州城。 这块地皮就是当年耿继茂领着三千旗兵(耿家藩兵)和随军家眷移驻福州时“圈占”来的……说好听是“圈”,说难听一点当然就是“抢”了! 这半个被耿继茂带兵抢来的半个城,就成了耿部十五个佐领的安乐窝,福州人管这里叫“耿王庄”,后来耿继茂的人也这么叫。于是靖南王就变成了“耿庄主”了! 当然了,除了这半个福州城,耿继茂还在福建省内圈(抢)了不少“藩庄”,分给底下十五个佐领的弟兄们收租! 经过了十几年的繁衍和强抢民女、民男(抢来当奴仆),耿家庄的人口已经从原本不足三万,膨胀到了超过十三万……耿家庄的业务,也从比较单一的圈地收租,发展到了国际贸易(走私贩私)、保护运输(私设关卡)、保护商业(收保护费)、为国铸钱(私铸)等等,那真是财源滚滚啊! 特别是去年把施琅这个分钱不办事的讨厌鬼轰走之后,耿王庄的日子就更红火了! 可是怎么红火的好日子,却眼看着就过不下去了……因为四大藩两小藩这六个汉人藩镇中带头的云南平西藩,眼看就要给大清朝廷干掉了! 别人不知道吴应熊的心思,跟在吴应熊这只大狗熊屁股后面从小玩到大的耿精忠,那是再知道不过了! 这货是真心要当富家翁的……如果让他当上了平西王,那平西藩很快就会被撤! 平西藩要是没了,靖南藩还能有? 再说了,耿精忠为了能早一点来福州耿王庄当庄主,他也承诺过配合朝廷撤藩的! 他那时候涉嫌私通鳌拜,为了洗刷嫌疑,也为了早点来福州当“庄主”,真是什么承诺都敢给出去。但是现在真的当上了大权在握的“候补庄主”,他又不舍得把一切都交出去了…… 而且也没法交啊! 十三万几千口人……其中旗丁和有权成为旗丁的少年男子超过三万! 也就是说,耿精忠拥有的佐领不是十五个,而是一百个朝上,这怎么安排?康熙皇帝自己才多少个佐领?上三旗加一块也就二百几十个佐领,那就当皇帝了!他耿精忠现在实际拥有的佐领都快一百个了……虽然没有康熙拥有的佐领多,但是增长率高! 顺治十五年他爹耿继茂才来福建的时候,十五个佐领都只是勉强凑齐的……十几年翻了七八倍,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再有几十年,全八旗加在一起的佐领都没他多了。 所以…… 想到这里,正在书房里头扒拉算盘珠子的耿精忠就拿起毛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下了“天子分身火耳”这六个大字! 这六个字儿是一句谶言,也不知道是出自哪里,反正喜欢测字、算卦、占星、望气、看风水的耿精忠对神神秘秘的谶纬之学也是非常痴迷的,身边还有一群同好,在北京的时候就喜欢研究这些。 而经过耿精忠等人的研究,这个“天子分身”的意思,大概就是“二皇上”或是割据一方的“地方性皇上”。而火耳……一个火,一个耳,凑在一块儿不就是个“耿”吗? 原本在北京的时候,耿精忠还觉得这个谶言不一定会应在自己身上。可是当他在江苏眼见了“轰轰烈烈的平江暴动”,在浙江、福建沿海一带又看到了满清朝廷和官府的祸国殃民(他爹也有份!),在福州耿王庄这边又了解到了自己的真实实力,他就有一种天命昭昭的感觉了。 可是这个天命要如何实现呢? 放下毛笔,耿精忠的眉头又越拧越紧了。 正皱眉头的时候,他最信任的两个谋士,黎华亨黎道士和喻仁英喻师爷一阵风似也的从外头奔了进来。其中那个喻师爷手里还拿着两张名帖,到了耿精忠跟前,双手奉上,一脸兴奋,压低声音:“世子爷,您看这个!” “这什么呀?”耿精忠拿过名帖先看了其中一张,上面写着一行毛笔字,每一个都认识,但凑一块就不明白了,“复兴大明锦衣亲军指挥使鳌……什么意思?” “这是鳌拜的名帖!”喻仁英喻师爷说。 “什么?”耿精忠吓一跳,“鳌,鳌拜来福州了?他,他不是在江苏吗?” 一身道袍,看着有点神神叨叨的黎道士一边“数”着手指头,一边说:“世子爷,这鳌拜刚在江苏大闹了一场,江苏那边的八旗、绿营和地方官一定都打着十二分小心在到处捉他呢!他一准在江苏呆不下去,所以才跑咱福建来了。” 耿精忠又一愣,“什么?鳌拜来耿王庄了?” “没有,”喻师爷摇摇头,伸手指了指耿精忠手里头另一张帖子,“世子爷,今儿来的是这一位!这一位拿着两份名帖跟着曾副都统一起来的。” “这是……”耿精忠拿起帖子一看,上面也是一行毛笔字,这次能看明白了,“复兴大明延平王府咨议参军陈……郑海贼的人?那个郑海贼怎么也挂上复兴大明的抬头了?” “他肯定和朱三太子凑一块儿了呗!”喻师爷道,“郑经本来就打着明朝的招牌……这个朱三太子现在搞得很热闹,又是苏州起义,又是成立天地会专门造反,还出了什么《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还学闯王搞了个《迎朱三》的歌谣……这不就是元末刘福通和小明王的路子吗?就算他最后不能成事,也能给咱们和郑经遮风挡雨!” “有道理……”耿精忠点点头,精神头马上起来了,“朱三太子是小明王,那我就是,嘿嘿,我是朱洪武!不对,朱三太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没呢!”那黎道士已经“数”好手指头了,“世子爷,属下已经给朱三太子算过了……这朱三太子是大明崇祯皇帝的第三子,名慈炯,封定王,是崇祯五年八月十五中秋节生人,他有九五之尊的命,寿数起码在七十开外,搞不好能活到八十岁!” “那死在苏州的那个……” “肯定是假的!”黎道士斩钉截铁地说。 耿精忠想了想,“除了曾副都统,还有别人知道郑经的使臣来了吗?” 喻师爷摇摇头:“没人知道的,曾副都统和对岸向有往来,一直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耿精忠一愣:“这事儿……我阿玛他知道吗?” “当然,”喻仁英笑道,“您以为老王爷多老实?” 耿精忠哧地一笑:“我还以为他被我爷爷的事儿吓破胆了呢!” 耿精忠的爷爷,耿继茂的父亲,大汉奸耿仲明是三顺王里面头一个不得善终的。而且他的死因非常离奇,是因为军中收留了“逃人”三百,结果畏罪自杀了……那时候他正率兵一万在进军广东的途中! 喻仁英道:“世子爷,王爷只是谨慎,绝不是胆小。” 耿精忠点点头:“那我也要谨慎一点……我就在象园之中和这位陈参军见面,那里臭烘烘的,没什么人去。” “世子爷英明!” 喻师爷和黎道人赶紧送上马屁话。 象园是耿继茂养大象的地方——别人养宠物养个猫养个狗,耿继茂爱好比较特别,养了一群大象,还专门造了个象园,而且耿继茂没病倒的时候,还喜欢和自己的心腹或是某个“海外来宾”一起骑着大象在园子里兜风。 耿精忠没骑过大象,也不敢骑,觉得大象那么高,从它背上摔下来一定很痛。不过他还是看上了象园的僻静,就在象园里头一座名叫“观象亭”的亭子里见到了刚刚从大员岛过来的陈永华,还有这些日子积极向他靠拢的靖南王府副都统曾养性。 陈永华在把朱三太子和王忠孝等人送走之后,并没有在江南久留,而是动身返回大员岛去向郑经报告最新的天下形势变化了。 郑经……当然是很“精”的! 要不然历史上他也不会抓住三藩起义的机会拿下了泉州、漳州,还在潮州猛插上一脚——拿下这些地盘可都是在耿精忠同意的,后来他还趁着耿精忠和清军打生打死的机会,又划拉了不少原属于耿精忠的地盘……真是比猴还精! 当然了,郑经现在的处境非常艰难,不精根本生存不下去。别人都以为他占有整个大员岛,多少有点实力。可实际上郑经的地盘就是大员岛西南部沿海的那一片……至于岛上的其他地盘,都处于无人控制的蛮荒状态。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郑经手里头实在没有人啊! 现在大员岛上的汉人人口,仅仅只有十几二十万的样子,根本不足以填满大员全岛。 而且大员岛现在还是一块瘴痢丛生之地,岛上汉人很容易染疫而亡,连国姓爷本人,当年也在收复大员后不久,便遗憾病逝。 所以对现在的郑明集团而言,割据海岛根本就是万万不得已的事儿……瞅准机会,豪赌一把,拿回自己的老家闽南,才是上上之选! 而现在,康熙和吴应麒(吴三桂)大战将起,耿精忠、王辅臣蠢蠢欲动,朱三太子天地会又到处搞事,还有一个阴魂不散的鳌拜不知道啥时候就会跳出来闹一场……这不就是郑经从小就在等着的“天下有变”吗? 不过眼下的天下变局变得好像还不够大,得趁着康熙和吴应麒(吴三桂)要开打的时候,在他的东南后院再放把火,浇桶油才好! …… “延平王府咨议参军陈永华给世子爷请安了!” 在观象亭中,耿精忠打量着向自己行了个揖拜礼的陈永华,眉头皱了皱,问:“鳌拜呢?他没有来吗?” 陈永华笑道:“实不相瞒,鳌拜一直都在云南平西王府里呆着!” “什么?”耿精忠一愣,“那前些日子在苏州的乱子……” 陈永华笑道:“那是天地会和我们延平王府联手而为,打出鳌拜的旗号只是为了吓唬清兵而已……不过还是挺灵的!苏州城内的那些混官给吓跑了大半!” “你们的三太子不也……”耿精忠试探着问。 “那不是三太子,”陈永华说,“那不过是平西王派到江南来联络各路英雄的使臣……一条好汉啊!” 耿精忠皱紧了眉头:“那真正的三太子……” “真正的三太子正往云贵而去!”陈永华道,“平西王不日就要在云贵举事,三太子是他的大义名分,当然得赶了去……而我们天地会和延平王府则想和世子爷您联手在东南搞点事情,以响应平西王和三太子。” “你们想干什么?”耿精忠问。 “照葫芦画瓢,再来一场苏州之役!”陈永华说,“世子爷,这事儿对您可没一点坏处……第一,我们不在您的地盘上起兵;第二,我们也不需要您派人帮我们起义,保管不让您担干系;第三,您还可以借着鳌拜和天地会再次于浙江起事的机会,扩张您在福建的兵权、事权。 现在康熙正调集八旗、绿营的精锐去对付吴三桂,根本没有余力在东南大动干戈……如果鳌拜和天地会在闽浙边境闹起来,您不就有了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陈永华的话说得挺好,耿精忠有点心动了。不过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主要是不知道这个陈永华他靠不靠谱?于是就冲着跟随自己的祖父、父亲多年的老将曾养性投去了询问的眼色。 曾养性点点头道:“世子爷,延平王和陈参军同咱们合作多年,非常可靠!” 当然可靠……要不可靠,历史上耿精忠也不会被郑经骗去那么多地盘了! 耿精忠又注视着陈永华:“陈参军,这件事儿我的好处是不小的,那你们能得什么好处呢?” 陈永华笑道:“我们当然有好处了……你们不是把施琅轰走了,把他的福建水师都遣散了吗?这个福建没有水师不行啊!千里海疆,有海无防怎么能行?” “这不是对你们挺好?”耿精忠问。 “还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陈永华笑道:“你看我能不能当新任的福建水师提督?如果当不了提督,我当个总兵也行啊!” “什么?”耿精忠一愣,“陈参军,你要投靠朝廷?” “不,不,不……”陈永华笑着摇摇头,“实际上我已经是大清朝廷的命官了……” “什么?你已经是大清朝的官了?”耿精忠吃了一惊,“怎么当上的?” “我买的!”陈永华理直气壮地道,“我花钱买了个候补游击!如果这次能在浙江立功,您再保举我一下,让我当个福建水师总兵……我保证以后给靖南王府的‘海捐’可以加倍!” “还可以这样……” 耿精忠都傻了,还有这种骚操作! 延平王府的参军,天地会的什么大头目,先花钱买个游击,然后再自己搞个起义自己镇压,完事后再立功当总兵…… “等等,”耿精忠忽然想到个事儿,“你们这样搞法有多久了?” 广东、福建这里有不少总兵、副将、参将是招安来的土豪或海贼,要都这种来路,那延平王府的实力可比表面上大多了! “没多久,”陈永华摇摇头,“我们也才想到。” 这话是真的! 陈永华是被王忠孝启发的才想到可以这么搞。另外,王忠孝给他办的出身比较硬……粘杆处特务出身,又有平定苏州的军功,如果再立下大功,有耿精忠的保举,福建水师总兵才能当得上啊! 而当了大清的总兵,才能在大清的地盘上募兵……大员岛上人太少了,实在没办法扩军,有银子也招不到人呢! 所以办个大清总兵还是很香的……如果能把整个大清的东南沿海都承包了,那就更好了! 另外,办个福建水师总兵也有利于延平王府的走私业务——福建的总兵到江南买个几十万匹丝绸做船帆做旗号……这好像也挺正常的吧?至少崇明岛上的苏松镇不会来多管闲事,大不了也算他们一份! 赚钱嘛,不丢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吴三畏,你哥吴三桂派鳌拜来帮你造反了! “那陈……参军游击,你们打算在浙江什么地方起兵?” 耿精忠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陈永永华了,明朝王府的咨议参军兼大清绿营的候补游击……这个“贰臣”那可真是当出花了!别人当贰臣还有个先后顺序,先明后清,或先顺后清什么的,他倒好,是既明又清! “温州!”陈永华早就挑好地儿了,“温州既临大海,又靠近福建,其地又深受沿海迁界之害,而且温州镇的总兵和瑞安守城营的参将好像同平西王还有点亲戚关系!” “什么?平西王的亲戚?”耿精忠才来福建,和周围的大清官儿们还不大熟,一时间也没想起来隔壁温州的总镇和瑞安的参将是谁? “世子爷,”曾养性人头精熟,周围一圈都有交情,马上就提醒道,“温州的总镇名叫祖弘勋,是祖大寿的一个养侄子,的确是平西王的亲戚。” 祖家将那可是明朝辽东大将门,不仅有亲的兄弟子侄,还有一群收养来的兄弟子侄,通过祖大寿的关系,吴三桂和这帮祖家人就都成亲戚了。 “那瑞安的参戎是谁?” “瑞安的参戎名叫吴三畏,是康熙三年甲辰科的武状元。” “啊,他啊?”耿精忠一愣,“这人我认识,长得跟个黑炭头似的,人送绰号赛张飞……可我不记得他是平西王的亲戚啊!” “他是的!”陈永华说,“世子爷还记得平西王的名讳吗?” “记得,吴三桂嘛!”耿精忠又一愣,“三桂,三畏……还真有点像是兄弟。” “没错的,”陈永华笑道,“平西王他爹吴襄一共生了四个儿子,吴三凤、吴三桂、吴三辅,还有就是这个吴三畏了。当年李自成打进北京的时候,这个吴三畏还小,在北京城里呆着,吴家灭门的时候,他被吴家的家丁救走,在直隶乡下养大,后来还练了一身好本事,考了个武状元……当上武状元之后,远在云南的吴三桂看了邸报,才发现自己的小兄弟还活着。不过当时吴三桂已经被朝廷猜忌,处境不佳,所以才没有公开认亲。” “这个是真的吗?”耿精忠一脸儿的难以置信。 曾养性摇摇头,“没听说啊!” 陈永华笑道:“这是粘杆处派在江南的衙门密查出来的,错不了的……而且这个吴三畏很快就要在鳌拜的帮助下,在温州起兵造反了!” 耿精忠心说:这个粘杆处密查出来的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粘杆处里面也有延平王府和天地会的人?不行……一定得好好查一下耿王庄里面的情况! 拿定了主意,耿精忠又问:“陈参军,那我们要怎么配合你们?” 陈永华道:“世子爷可以飞递北京,举报祖弘勋、吴三畏勾结吴三桂图谋造反,并上报说在福宁和温州边界一带发现鳌拜和天地会党羽活动。同时再给浙江总督范承谟发去咨文,向其通报此事,而这个咨文不要送到杭州……” “不送杭州?送哪里?” “送到瑞安就行!” “怎么送?” 陈永华笑道:“我和曾副都统自会安排妥当……保管天衣无缝!” …… 温州镇下辖的瑞安营参将加副将衔的吴三畏这些日子有些心烦意乱,因为最近温州地面上出现一个和他有关的谣言! 这个谣言说他是平西王吴三桂失散多年的小弟弟! 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他现在的爹不是他亲爹,而是他亲爹吴襄的家丁,当年吴襄被李自成逮去的时候,他的“现爹”抱着他逃出了平西伯府,逃到了直隶乡下躲了起来,然后把他拉扯长大,又传了他一身武艺…… 这事儿完全是子虚乌有! 他的名字当中有个“三”,又姓吴,那就吴三桂的兄弟?那要姓黄,名字当中还有个“台”或是“吉”,那算谁的兄弟? 这不瞎扯吗? 他要真是吴三桂的弟弟,至于现在还是个手底下只有几百号乞丐绿营兵的瑞安营参戎吗?怎么都该有个总兵吧? 可问题是这种毫无根据(其实有点根据)偏偏还有人信,他手底下好几个千总、把总都信了,几天前还拐弯抹角打听吴三桂是不是要打过来了……哪儿那么容易?吴三桂在云南,就算没有真的中风,可以生龙活虎地造反,打过来也得有个过程不是? 所以吴三畏当下就黑着脸把那几个人一顿臭骂! 不过这昨儿把他叫去温州府城永嘉跟他打听这事儿的祖弘勋他就不敢骂了……这个祖弘勋是他的上司,骂上司,还混不混了? 可这个祖弘勋也太不是东西,他自己就是吴三桂的亲戚,还不知道吴三桂有几个兄弟吗?居然要他先辞了瑞安守城营的参将,然后回京去把这事儿说清楚。 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虽然吴三畏是武状元,高中后很快就放了南赣镇下面一个城守营的参戎,但他上次俸满后就没有这个“状元大礼包”了,所以他现在的瑞安营参将是花了银子的,而且他还额外花钱买了个副将的加官。 现在本还没捞回来,怎么能不干?他不干了谁帮着还高利贷?所以他就没搭理祖弘勋。 可问题是祖弘勋这个总兵的话他可以不听,回头谣言传到了范承谟那里,范大总督要他滚蛋,那他可怎么办? 正为难的时候,他所在的参戎衙门的大堂外就是一阵喧嚣,然后就听见一个陕西口音在嚷嚷:“长善,长善……不好了!” “长善”是吴三畏的字号。 吴三桂字长伯,吴三畏字长善……但他们真不是兄弟啊! 吴三畏抬头一看,就看见一个穿着官服,戴着素金顶官帽的七品文官拎着官袍,手里拿着个包袱,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这人原来是瑞安县的知县,名叫罗潘,字如安,康熙三年的三甲文进士,高中后一直在北京等着铨选,但是因为家里头不太富裕,凑不够疏通的银子,直到今年年初才候着一个浙江瑞安的缺……据说还是向瑞信堂借了一大笔高利贷才上任的,身边还带着瑞信堂给配置的师爷、班头和“家人”。 不过这个罗潘混得再寒碜也是两榜出身的文官,在大清官场的鄙视链中低于旗员,但却高于非军阀的汉人武官。吴三畏是武举出身,可不敢不尊重一个在品级上小了一大截的七品文官(三畏是二品),所以赶紧从案几后起身,一路小跑着出迎,将罗知县迎进了大堂,嘴里还嚷嚷着:“如安兄,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罗潘罗大知县跑得太急,这会儿坐下说话时还有点喘呢! “什么大事儿?”吴三畏看愁眉苦脸快要哭出来的罗潘赶紧追问。 “你看看这个……”罗潘把手里的一个脏兮兮的包袱交给了吴三畏。 “这个是什么?” “这里头是靖南王府发往浙江总督衙门的咨文!”罗潘道,“送信的塘马在咱瑞安县境内遇上了劫道的,给一刀杀了,盘缠和马匹都抢走了,只有这包袱和里头的咨文没抢走。今儿早上被巡查的土兵发现,送到我这里的。” “我当是什么事儿,”吴三畏吐了口气,“如安,咱们瑞安这里临着大海,距离大员岛又近,时常有海寇上岸劫掠,杀个把人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别急。” 罗潘唉了一声:“杀个把人我才不急呢!我是为咨文里面说的事急啊!” “咨文上头说的事儿?你……看了?”吴三畏一怔,“这可是王府发给总督衙门的咨文啊!” “我知道规矩!”罗潘一挥手,然后认真地看着吴三畏,“长善……这咨文里头说的事儿和你有关!你要听吗?” “和,和我有关?”吴三畏心里面就是咯噔一下,“什么事儿?” 罗潘先伸出手,扶着长得跟铁塔似的吴三畏,然后才开口说:“长善,站稳了……靖南王府在福建截获了一个消息,说是你哥,你二哥平西王派鳌拜率领平西王府的死士和天地会的反贼来了咱们瑞安,要帮着你一块儿造反!” “什么?”吴三畏惊得差一点跌倒在地,幸亏罗潘早有准备,扶了他一把。 罗潘看着吴三畏问:“长善……你真是平西王的兄弟?” 吴三畏跺了跺脚道:“谣言,谣言……完全是谣言!我怎么可能是平西王的兄弟?” 他这儿正为自己辩解呢,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拉长的“报……” 一个瑞安守城营的兵卒飞也似的奔了进来,到了大堂里面,然后行了个打千礼,大声向有点气急败坏地吴三畏报告道:“禀协台大老爷,城南十里出现一队红头兵,人数约有一千,还打着‘大明鳌拜’的旗号……” 罗潘一脸诧异地看着吴三畏,“来了……长善,你真是平西王的兄弟啊,失敬,失敬!” 那个来给吴三畏报信的小兵听罗潘这么一说,马上就来劲了,“协台,您真的是平西王的弟弟啊!这可太好了……平西王是要当皇上的,那您就是王爷了!” 吴三畏的参戎衙门里面这事儿还有不少等着开饭的千总、把总和兵丁,刚才罗潘咋呼跑进来的时候,他们就出来看热闹了,现在听说吴三畏真是吴三桂的兄弟,全都高兴坏了! 他们这些底层的绿营兵,有不少还是明军的底子,大清朝根本不拿他们当狗……当狗还得给几块骨头呢!可他们有什么?那么一点点军饷还得七扣八扣的,而且这些年大清朝还在温州这边搞沿海迁界,搞得许多温州兵连家都没了——他们大多是明朝卫所的底子,而明朝摆在温州的卫所都在海边,沿海迁界就是坑他们的。 原本没有沿海迁界的时候,他们还可以靠海吃海搞搞走私,可现在走私的业务也没法干了……这可是一大笔银子啊! 这个大清朝搞得大家那么苦,大家当然不喜欢了。现在又有个现成的“吴三桂亲弟弟”可以跟,这要成功了,将来就是吴家王爷的亲兵……怎么都是八旗大爷的前程吧? 吴三桂现在就一个兄弟,将来怎么都是一家T帽子王啊!跟着T帽子王当开国功臣,那简直就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儿! 这种机会,对于温州乡下苦哈哈的绿营兵来说,绝对是千载难逢,于是这帮绿营兵全都咋呼起来了。 “协台,反了吧!” “协台,咱们赶紧把鳌太师请进来吧!” “对,对……您二哥将来是要当皇上的,您可就是王爷了,我们就跟着您混了!” 这就要当王爷了,前途真不错啊! 可吴三畏心里头还有那么一丁点对大清的忠心! 只见这吴三畏跺了跺脚,大吼道:“擂鼓,聚兵,关城门!” 可是他手下的人却不这么想。 “嗻!” “协台老爷有令,开城门,迎鳌拜!” “开城门,迎鳌拜了……” 然后就是十几个官兵一拥而上,架着吴三畏就往外走,而这个武状元现在完全已经蒙了,连反抗都忘了,就这样被人给拽了出去。 而那个瑞安知县罗潘也跟着一路小跑在吴三畏身后,一边跑还一边喊:“不好了,吴协台反了,鳌拜来了……” 这下可不得了,瑞安城中早就在传吴三桂要派鳌拜来帮吴三畏造反了! 瑞安这边都恨清廷沿海迁界,想要反清复明的不在少数,过去只是怕八旗天兵所以才不敢妄动。现在吴三桂把鳌拜派来了,那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当然了,就算他们不敢反清复明,现在也只能开城投降。 因为温州守城营的战备差到了极点,理论上五六百的员额,实数只三四百,而且一小半还不在军营里,而是挂了个名然后出营去做小买卖了。现在仓促之间,都不知道能不能凑出二百人?突然有上千的红巾军打过来,他们怎么守得住瑞安城? 另外,现在跟着陈永华、刘国轩、何天然开来的这一千红巾军可不全是天地会的人,他们的主力是大员岛上延平王府的精锐和靖南王府的死士! 其中包括五百“铁人军”,二百“铁骑兵”——这些骑兵都是曾养性替靖南王府训练的死兵!剩下的三百人才是天地会的兄弟,由何天然和王忠义领着……这些人中的骨干都参加过“平江暴动”,其余也是在暴动后招募的。在撤出苏州府后,他们就在陈永华的安排下躲到了浙江沿海,靠近温州的一座岛屿上,继续由何天然、王忠义训练他们。陈永华还搞来了二百支广东佛山私造的鸟枪,又从大员岛弄来了几门臼炮,把他们装备成了“火器营”。 如果瑞安县城里面的清军硬要死守,臼炮一轰,铁人军一冲,再有曾养性的骑兵把周遭一封锁,那肯定是城破人亡! 被手底下一帮投机不怕篓子大的绿营兵一起架到瑞安县城门外“迎鳌拜”的吴三畏,瞧见浩浩荡荡开过来的骑兵、铁甲兵、火枪兵,惊得连魂都快没了。 这架势,根本就不是乌合之众……甚至都不是大员岛上的海贼!海贼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骑兵? 难不成……吴三桂的大兵真的到了浙江? 可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这个时候,“迎明王”的歌声,已经在瑞安城内外响了起来。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汉儿难存活。早早开门拜明王,明王来了分田地……” 而那个不知道是不是被陈永华用重金给收买了的瑞安知县罗潘,这个时候却已经失去了踪影…… …… 浙江,杭州。 当温州镇的急报被塘马快速送到杭州的浙江总督衙门时,范文程的好儿子,浙江总督范文谟正端坐在自己衙门的书房里,捧着一本《明夷待访录》在翻来覆去地看! 这本书是浙江海宁的名士查伊璜带到杭州来献给范承谟的!据查伊璜说,这本书才是《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的原版……成书时间比《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要早得多。当然了,书里面的造反精神也稍微小一点。也没有祭出“均田制”的大招。 但是“原君”、“原臣”、“原法”那些东西,基本就是照抄了。 另外,查伊璜还告诉范承谟,那本《明夷待访录》的作者是明朝传下的大儒黄宗羲!而这个黄宗羲和他的甬上证人书院的学生,在不久之前……就是“苏州之乱”后没多久,就没了去向,全都人间蒸发了。 很显然,黄宗羲和他的学生们已经投贼附逆去了! 可是贼和逆在哪里呢? 范承谟正想着的时候,他的书房房门突然被人拍响了,然后就是个绍兴口音的声音:“制军大人,不好了,鳌拜和吴三桂的弟弟一起在我们浙江造反了!” 什么?吴三桂的弟弟?范承谟一愣,吴三辅吗?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死了还要反? 他这正发愣呢,那个绍兴师爷又嚷嚷起来了:“制军大人,瑞安营的参将吴三畏原来就是吴三桂的四弟……瑞安已经被反贼占据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鳌拜只有一个,在浙江,云南就没有! 杭州,浙江总督衙门。 今儿这所衙门的大堂上可热闹了,三个一品大员并排坐在堂上,全都脸色铁青,如临大敌。 坐在中间的当然浙江总督范承谟了……大清第一奴才范文程的儿子,他后妈还伺候过豫亲王多铎! 这可是范家最大的荣耀! 坊间传闻,当年多铎来他家睡他妈的时候,他已经有点大了,就在院子外头看热闹。有一幕让他终生难忘。当时多铎在里面和他妈玩耍,他阿玛范文程就在院子里站着伺候,垂手落肩,弯腰躬身,脸上全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奴才气……天下第一了! 坐在范承谟左边也是个牛人,是浙江水陆提督塞白理。绿营的提督在满清官场上其实算不上顶流,但这位塞白理他不是一般的绿营提督,他原本姓李,铁岭李家的李! 他是李成梁的从曾孙,原名李显祖。 大清太祖皇帝努尔哈赤当年就是他家的奴才,后来还认了李成梁当干爹。所以要论辈份,他可是和顺治同辈的。塞白理这个满洲名字就顺治御赐的。 而坐在范承谟右边是杭州将军布尔察·图尔伯绅,是个有点年纪的老头,非常魁梧,总是拉着张脸,一脸凶相。这老头和鳌拜是一辈的,还是个巴图鲁,是硕果仅存的“老恶人”之一。不过他并不是将才,只是年轻的时候打仗不怕死,武功也比别人高一截,力气还特别大。 清廷在浙江这里摆了一个大奴才,一个“皇亲国戚”,一个“老恶人”,也足见对浙江防务的重视了! 而清廷摆在浙江的绿营兵和八旗数量不少,其中浙江的绿营兵长期保持在三万四五千人(账面),而驻防八旗兵丁的人数则达到了四千五百五十人。 当然了,绿营兵肯定是要克扣军饷吃空额的,账面三万四五千,实际上能拉上去打一打的,估摸就在两万左右。 但是……现在来犯浙江的是鳌拜亲率的两千精兵,而且还有潜伏在浙江多年的温州镇瑞安营参将吴三畏当内应! 所以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他们仨都感到形势严峻……两万对两千,形势严峻啊! “好了,画好了!” 说话的是一个青衣小帽,灰头土脸,手里捏着只毛笔,一脸沮丧的胖子,就是那个瑞安知县罗潘……原来这个罗知县还是个忠臣。 当日他在确定吴三畏真的是吴三桂的弟弟并且勾结鳌拜造反之后,就先溜为敬,一溜烟跑回温州首县永嘉去报信了。在给温州知府和温州总兵祖弘勋报完信后,他又马不停蹄来了杭州,给现在正坐在堂上的三位报信。 而这位罗知县还是个多才多艺的主儿,除了会写八股文,还有一妙笔丹青的绝活,特别善于画人像。他在北京候铨的这些年,就靠着这手绝活才不至于官没当上人先饿死。 范承谟的师爷当中有人知道他会画画,于是就给范承谟支了一招,让这个罗知县凭着记忆把他见到的鳌拜画下来……有了画像,就能确定瑞安县城里面的鳌拜是真鳌拜还是伪鳌拜。 现在听罗潘说画好了,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他们仨就是精神一震。范承谟赶紧冲一个师爷挥挥手,“快,快把画拿来。” “嗻。” 那个师爷赶紧走上前去,收走了刚刚画好的一副“太平天国鳌王像”,然后双手捧到了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他们三人跟前的一张案几上铺平。 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低头一瞧,全都吸了口凉气儿,没错了……就是鳌拜!虽然换了身打扮,穿着汉人的圆领袍,头上还带着顶难看的风帽,但是那张横得要死的臭脸,还有那部好似钢针的大胡子,除了鳌拜还能有谁? “没错了,这人就是鳌拜!”图尔伯绅和鳌拜最熟,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啊……” 他的话没往下说,隐约也有点责怪康熙的意思……干嘛弄得那么难看?你只要守住皇宫,然后下道旨,让鳌拜以一等公致仕养老不就得了。那个遏必隆不就这样去养老了? 现在搞得鳌拜死儿子死弟弟,人家心一横和吴三桂、朱三太子一起反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 塞白理和鳌拜也挺熟,也明白图尔伯绅的心思,不过他家是努尔哈赤的旧主,又曾经世世代代忠大明,所以这个时候可得摆正屁股! 所以塞白理就问罗潘道:“罗知县,那鳌拜有多少人?器械如何?” “回塞军门,”罗潘回答道,“鳌拜带来的人马约有两千,其中骑兵有五六百,鸟枪兵五六百,铁人兵五六百,其他都是杂兵,火炮十几尊……都是那种很粗很短的炮。另外,瑞安的守城营还有几百人,全跟着吴三畏附逆了……” “两千多人,有骑兵、有鸟枪、有肉搏的铁人兵,还有大炮……不好打了!”图尔伯绅眉头锁成了一个球。 “的确不好打,”塞白理点点头,“瑞安的地形也易守难攻,而且可退可抢……如果鳌拜抢饱了再守,凭那两三千人,几百鸟枪、十几尊‘冲天炮’,咱们就是出兵两万,恐怕也会久攻不克!” “何止久攻不克,”图尔伯绅摇摇头,“等到咱们兵疲师老了,海寇再大举登岸,恐怕整个浙江都要乱。” 两千人马听着好像不多,但是他们的兵种很厉害啊!骑兵可以扫荡瑞安县城周围,鸟枪兵守城的时候那是相当厉害的,铁人兵……那好像是延平王府的王牌!还有十几尊能打开花弹的“冲天炮”,守城攻城都好用! 另外,瑞安县城紧挨着安阳江,安阳江又直通大海,而且瑞安县城距离海边也就二十里上下……也就是说,瑞安县城就在浙江的“海禁线”上,县城以南,一片荒芜,还用可以挡一下老百姓但绝对挡不住海寇的土墙、篱笆遮拦着,而县城以北则是阡陌纵横的江南水乡。所以瑞安的反贼现在是进可抢、退可逃,还能通过海路获得来自大员岛的援兵。 而最叫人头疼的,则是目前带“贼”盘踞瑞安县城的可是鳌拜! “哈哈哈……”就在塞白理和图尔伯绅感到头疼的时候,大清第一奴才的继承人范承谟忽然大笑了起来。 这范奴才是怎么了?难道这个奴才当够了?不想当了? 感到不解的塞白理和图尔伯绅都回头望着他。 “只要鳌拜在瑞安城就好了!”范承谟范大奴才笑道,“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鳌拜,如果该鳌拜人在浙江,那么云南那边就没有了。现在吴三桂病倒,鳌拜又不在云南……那云南那边的吴应麒可就独木难支了!” “那咱们这里怎么办呢?”塞白理问,“瑞安县城再小也是一县城,如果收不回来,不好交待啊!” “对,对,”图尔伯绅连连点头,“咱们是守土之臣啊!丢了一个县那可就是失土了……” “这好办,”范大奴才道,“皇上是圣君,何等英明?当然知道把鳌拜留在浙江比撵去云南要好。鳌拜潜行到东南这边,应该是为了帮着朱三太子在吴三桂举兵后,突然发难,好打咱大清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皇上洪福齐天,朱三太子行踪暴露,又在苏州被俘生死,这就算翻篇了……而吴三桂自己又中风病倒,指不定已经和朱三太子在底下见着了。 这吴三桂一倒,云贵那边可就没有大将了。没有大将,十万叛军靠吴应麒指挥得了吗?如果咱把鳌拜赶走了,他没准回了云南,那就不好对付了!所以咱们应该给皇上联名上奏,说明原委,再建议对盘踞瑞安的鳌拜、吴三畏采取一个困字诀……” “好!”塞白理一拍大腿,“觐公,真有你的,咱就这么写,皇上一定会说咱们的困字诀用得好!” 图尔伯绅却摸着胡子道:“可是咱们困得住鳌拜吗?如果他从水路逃走可怎么办?” “那好办,”范承谟笑道,“捎上靖南王府啊……那个靖南王世子刚刚掌权,一定想要立功,咱们正好和他一块儿围困鳌拜,咱们负责瑞安东北方向的海路,让靖南王府负责西南方向的水路。如果鳌拜往西南而逃去了两广,那可就不是咱们的锅了!” …… “鳌拜只有一个,在浙江,那云南就没有了……而吴三桂现在又中风病倒,即便还能起来,也不可能统带大军了!吴应麒带兵打仗多半不如其父,而且他又不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底下人难免心生不服……平西藩世子又在朕的手中,而且他又愿意拿平西藩来拉拢吴国贵……这么算起来,朕是不是赢定了?” 北京,紫禁城,乾清宫,南书房内,一个小麻子皇帝一边围着一幅铺在地上的“滇黔桂川楚湘粤闽”八省山川地理图踱方步,一边再嘴里念叨着“世界上只有一个鳌拜”的事儿。 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三人联名的奏章已经到了,随同奏章一起送来的还有瑞安知县罗潘所画的“风帽鳌拜图”,画得很像,不能说一模一样吧,那至少也有六七成相似了……这说明那个罗知县看见的是真正的鳌拜! 既然鳌拜肯定在浙江了,那么现在就是收拾吴应麒的最佳机会了! “岳乐他们到哪儿了?”康熙站住脚步,忽一回头就问在地图边上跪着的大学士和翰林学士们。 “回皇上的话,今儿刚收到的军前飞递,安亲王和顺承郡王率领的两万八旗兵已经过了汉中府,眼下正行进在米仓道上,不日就将抵达巴中。” 回话的是保和殿大学士,兵部尚书明珠。他现在也和康麻子一样,一脸的兴奋。 现在朝廷这边的形势那是一片大好! 王辅臣、尚之信、孔四贞这一波人已经过了南岭,进入了广东境内,尚可喜这老家伙非常识趣,亲自到韶关迎接他们。 根据王辅臣和孔四贞的密折奏报,尚可喜对儿子尚之信的态度也非常恭敬,也和大家一样,都尊称他为“俺答公”……这“俺答公”是和尚先帝所封,意思是“兄弟公”,顺治的兄弟当然比尚可喜拥有更高的“奴辈”和地位,尚可喜尊敬他是非常应该的。 看来要不了多久,尚之信就能掌控平南王府的大权了。 另外,尚之信则在密折中报告了孙延龄和孔四贞夫妻情深,和孙吉庆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对于孔四贞想让孙吉庆继任广西将军的事儿,孙延龄也当即应允,并且接受了北上当总统练兵大臣的旨意,等办好交接就马上北上! 孙总统北上……大清的形势能不好吗? 总之,定藩大权要不了几天,也该归孔四贞了。 湖广方向上,信郡王鄂扎已经进驻荆州,石华善的绿营新军也在长沙驻扎了,再加上湖广总督蔡毓荣麾下的湖广绿营和原本就驻扎荆州的旗营,湖广这一路也稳了。 现在就看四川了! 只要岳乐、勒尔锦、孙思克率领的三镇旗汉新军全部到位,那么四川就翻不了天了……只要四川翻不了天,那吴应麒、吴国贵这两兄弟早晚咬起来! 康熙睨视着地图上的云贵川大地,用坚定而且自信地语气说,“看来朕应该再加把火……传朕的旨意:命安亲王分和顺承郡王各分出一翼精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开进成都,震慑川中宵小! 任命莫洛为川陕总督,率领甘陕绿营入川,先控制保宁、顺庆、潼川、叙州、资州等四府一州,然后设法督办军粮,务必保障大军后勤,不得有失。 命顺承郡王率领所部余下一翼,汇合川东绿营,进逼娄山关! 命安亲王率领所部余下一翼,与之前进驻成都的孙思克会师,然后一起推进至叙州府一带……静候云贵有变! 命吴应熊、卢三好、王忠孝设法联络吴国贵……只要吴国贵愿意归顺,朕可以让他当云南将军,世袭罔替,一如前朝云南沐府。 以上全部用寄信谕旨发出,装谕旨的盒子一律蜡封,在谕旨送达前不得泄露半点!” 听完康熙的这一连串口述谕旨,跪着的大学士和翰林学士全都有点心潮澎湃……终于要开始收网了! 在驱逐鳌拜之后,就开始缓缓布下的那张将吴三桂和平西藩整个套进去的大网,现在终于要收了! 让吴国贵当什么云南将军,世袭罔替的话,当然都是忽悠人的……康熙是要根子上把平西藩给消灭掉的! 现在拉吴国贵压吴应麒,不过在挑动二吴相争罢了。 而只要平吴大计成了,那大清开国过程中埋下的最大隐患,就能圆满化解了。 以后大清不说万万年吧,三百年江山基业总是有的! 明珠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喊道:“皇上圣明,云南宵小不日必将全数授首……我大清江山,必将万年永固!” 剩下的几个人也连忙一起送上马屁话:“皇上圣明,我大清江山,必将万年永固!” 康熙此刻也自信满满,得意地笑了笑,现在的形势明摆着,优势在“康”,吴应麒也好,吴国贵也罢,都已经是釜中之鱼,板上之肉了! …… 一支军队正穿行在仿佛无边无际的米仓山之间。 站在队伍中段,向前向后,都是浩浩荡荡,望不见头的八旗兵和绿营兵,人马数以万计!前队可能已经快走出米仓道抵达巴中了,后队还在米仓山深处呢! 王忠孝此刻便身在这支队伍当中,骑着他的赤兔驹,头戴二品珊瑚顶戴,身穿一件蓝色行褂,腰带上没有任何饰品,只有一把腰刀,一支燧发手枪,一个火药罐,一个子弹包,一个火褶子。 他这一次是以二品候补总兵赞襄军务,看着好像就是跟着混军功的,但实际上却是有秘密使命的。 而这个使命对他来说,似乎是没有一点难度的,就是联络自己的老丈人吴国贵。不过他还是借着这由头,为自己组了个队,把于师爷、郭金宝、张小包、王雷勇、余海涛、郑得胜这一大帮心腹都装了进去,还从杨起隆那里要了一群精壮门徒当跟班。 另外,王忠孝还把卢三好、戴梓二人编入了自己的队伍。 这一路上,他和卢三好、戴梓可算是相谈甚欢了。卢三好是“好人”,和王忠孝一样都是正人君子,当然能说一块儿去。而戴梓是个理工男,王忠孝也能和他说,说了一路的火器、火药……王忠孝对火药武器可不陌生。虽然他前世今生都没怎么玩过,但他看过不少这方面的书籍,所以懂得不少杂七杂八的知识,还知道火药武器发展的大方向。 戴梓则是个自学成才的天才……明末的时候西学东渐了一回,传进来许多火器方面的知识,在浙江、福建、广东三省和南直隶有不少读书人还有工匠在折腾这些。 而戴梓可能他们这一批人当中最后的“大牛”了! 这会儿王忠孝正在和戴梓讨论连发火枪的问题(他俩因为这个东西辩了“上千里”),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就看见岳乐的一个王府护卫飞马而来,到了王忠孝等人跟前才收住缰绳,大声道:“王爷有令,等大军抵达巴中后,请王侍卫、卢知府立即去中军议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吴三桂的中风好了? 才到巴中就要举行军议了? 有点意思啊! 王忠孝回头看了眼卢三好,就瞧见这胖子已经驱马上前,到了那个安亲王府护卫跟前,笑吟吟地递上一小块银子,见对方收下后,就跟他打听道:“这位护卫,前边怎么样了?” 那护卫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儿……什么天府之国,比北京城差太远了!那《三国演义》还吹四川是什么沃野千里,天府之国,他N的来了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别说和北京比了,比陕西都差远了……这刘备当年吃撑了跑四川来抢刘璋的地盘?该不是那姓罗的瞎编出来的吧?” 卢三好是想跟这护卫打听一下军情的,可没想到这护卫却质疑起罗贯中了。他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回头给王忠孝递了个眼色,王忠孝笑道:“这位兄弟说得没错,写小说嘛……不就是胡编滥造吗?罗贯中一元末明初的人,他哪儿知道后汉三国的事儿?不过咱们来四川也不是为了享福的,而是为了帮皇上办差的……这趟差要是办好了,咱们可就是功臣了,这功劳怎么都够吃上一辈子!” “王侍卫说得没错,”那护卫被王忠孝一鼓舞,顿时就来了些劲头,笑着道,“王爷今儿才到巴中,就收到了云南巡抚的禀帖,看了之后好像很高兴,便传令军议了。” “云南巡抚的禀帖?云南的邮路开了?”王忠孝故作惊讶地问。 云南的邮路在传出吴三桂中风的消息后就被封锁了,至今已经好几个月了。当然了,在云南邮路被封锁的时候,也不是所有的书信都出不来,毕竟云南和邻近身份的边界线那么长,吴应麒也不可能完全锁住。 另外,平西王府时不时的也会给吴应熊和大清朝廷送信、送折子,报告吴三桂“偶感风寒”和云南有“逆匪作乱,阻挡邮路,正从速清剿”的事儿……看这意思,吴应麒似乎还没想和大清朝廷撕破脸。 不过云南巡抚李天浴的奏折、禀帖、咨文,却是有几个月没出现了。大清朝廷甚至都不知道这个李天浴是死是活? “开了,刚开的!”那护卫说,“听云南巡抚衙门派出的人说,昆明城因为平西王病重和土司作乱被戒严了好几个月,最近才恢复正常。还说最近昆明城中都在传,说是平西王府从湖北请来了神医朱方旦为平西王治中风,朱方旦施展了什么神功,还把符纸烧成灰让平西王喝了,然后就把平西王给治好了。所以昆明就不戒严了,邮路也恢复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王忠孝一脸诧异,“蒙人的吧?” 那护卫笑笑道:“那谁知道呢?” 他又一拱手:“王侍卫,下官的差还没完,回见了。” 王忠孝也赶紧回了一礼:“回见,回见。” 然后看着那护卫离去,就张开喉咙喊了一嗓子:“弟兄们,加把劲儿,还剩下几十里山路,等走到了巴中城,我请大家伙喝酒,去巴中最好的馆子……喝花酒!” “好勒!” “谢侍卫!” “谢王侍卫!” 在大山里绕了快二十天,除了干粮就是干粮,连酒香是什么味儿的都快忘记的这些王忠孝的手下,现在一听说马上就能开“荤”喝花酒了,全都欢呼了起来,走起路来都带着风了。 不过他们的希望在第二天上午就变成了失望,因为那座巴中城就真的只是一座城……明朝传下来的夯土包砖的城墙还好好的没有塌。但是城内城外,却是一片破败,大部分的房子已经不是破烂了,而是化为了废墟,而且还能看到明显的过火痕迹。 城外临着巴河的地方本有市镇和码头,早些年应该是极为繁华的,可是现在也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和不容易破坏的石造码头。 当王忠孝诸如一队人骑着马从一座新搭建的浮桥通过巴河,再进入巴中城的时候,已经有先到的八旗兵在这片化作废墟的市镇内扎营了。 虽然是废墟,但这里好歹还有一些可以依托的墙壁和青石铺起来的地面,把帐篷搭在那里可比在毫无遮掩的烂泥地里扎营强多了。 而为了争夺一块扎帐篷的好地盘,那些个八旗兵带着奴才还时不时的来上一场争斗,而带队的旗人军官则发出一阵阵气急败坏地吼叫,努力维持着一支传说中的“天兵”应有的形象和秩序。 可是底下那些八旗大爷兵们却不这么服气,一个个叫苦连天,仿佛受了多大的委屈。 “这什么烂地儿?走了几千里,腿都快走断了,怎么连个带屋顶的房子都没有?” “就这?这烂地儿是天府之国?这他妈的就是地府之国!” “太坑人了……《三国演义》上明明说了,这是天府之国、沃野千里……这不蒙人吗?” “就是,姓罗的不地道,就知道骗人!” “以后再不看《三国演义》了!” 原来都是罗贯中的错……王忠孝从这帮八旗子弟当中过的时候,也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脑回路! 正佩服的时候,他耳边突然又传来了“呯”的声枪响,然后又是一阵喧嚣。 “哪儿打枪?” “是不是有逆贼啊!” “快快快……备战!” “没事儿,没事儿……没有逆贼,就是打死了一头奇形怪状的狗熊,毛色是黑白相间的……” “好啊,杀熊刺虎!大吉大利……快快,抬去给王爷看看!” 原来是有一只熊猫闯进八旗兵的营地了……不对,这一块儿早就是该熊猫的地盘了!是八旗兵杀熊(猫)夺地! 很快,几个镶蓝旗的兵丁就领着几个奴才,用一块不知怎么保存下来的门板,抬着一头已经毙命的“国宝”从已经化作废墟的镇子里面出来,到了官道上。那个枪杀熊猫的“杀熊巴图鲁”则被人簇拥着,一手拿着把燧发枪,一手还拎着只嗷嗷叫的小熊猫。 看来被打死的那一只还是个带孩子的单身熊猫母亲…… 而那个杀了熊猫母亲还抓了人家孩子的八旗兵和王忠孝还有几面之缘……不是外人,就是那个叶赫那拉·兰儿的“旗人哥哥”,名叫那亲,今年三十多岁,是个马甲兵的什长。 也不知道是不是西太后的祖宗?看他这样倒是白白净净,五官端正的。 王忠孝看着他挺得意,就朝他挑了挑大拇哥:“这不是兰儿的大哥吗?行啊,杀熊刺虎的勇士!” 这名叫那亲的汉子也认识王忠孝——那是他养妹的亲姐姐的丈夫,也算是亲戚吧?于是就拎着个熊猫朝他挥挥手,“王侍卫,你也给蒙来四川了?” 王忠孝哈哈道:“我是陪着平西王世子一起的,等世子爷嗣了位,我就当曲靖总兵……给你弄个参将干干怎么样?” “参将?那好啊!”那亲笑着凑了过来,又跟王忠孝打听,“不过曲靖那边不会和巴中一样吧?” “不至于,不至于。”王忠孝摇摇头,“曲靖还是挺热闹的。” “那就好……这四川呢,名不副实,太他妈的荒凉了,而且猛兽还多!之前走米仓道的时候就遇着好几只猛兽,我在的前镇右翼左参还有两个兄弟被这种黑白熊给咬了!今儿我要不是早有准备,也得喂了这黑白熊!” 喂熊猫?王忠孝心说:熊猫吃人吗? 王忠孝笑道:“行了,等进了城,我请你去巴中最好的馆子喝酒,给你压压惊!” “那可难为你了,”那亲显然已经进过巴中城了,苦笑着道,“这巴中城里压根就没什么酒馆……全城加一起不知道有没有一百户人家?都集中在县衙附近……这破地方!” 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道,很快就进了城,进城之后王忠孝发现巴中县城的情况的确和那亲说的一样,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不过“残”得比城外的镇子好一些。城内也没有人在抢地盘扎帐篷,而是秩序良好的在穿着各色棉甲的八旗军官指挥下扎营。 “城里头的地盘是中军镇的,”那亲告诉王忠孝,“安王爷盯得紧,不敢乱来。” 那亲所在的前军镇是顺承郡王勒尔锦的队伍,管得比较松。而八旗新军的中军是精锐,纪律也比较严。 当王忠孝和那亲入城的时候,“精锐”的八旗兵们正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发牢骚,而他们的家奴则忙着扎帐篷……精锐是精锐的,但是老爷还是要当的! 八旗新军中军镇的士兵家境普遍比较好,特别是中军镇中的包衣兵都是内务府出身……都有钱!所以每个人都带着三五个健壮奴仆,行军的时候兵器、盔甲都让奴仆扛,如果不是岳乐太较真,他们都能坐轿子。 什么?包衣兵不许带家奴?这难不倒他们,这些苏喇家奴都挂在正身旗丁名下。 王忠孝没有把自己的那一队人都带进城,只是和那亲、卢一峰、戴梓三人一块儿入了城,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岳乐的中军所在,也就是原本的巴中县衙外。 这个巴中县衙外头,这会儿停满了华丽的马车,还有不少亲兵戈什哈在外头守着。 那亲指着那些马车和戈什哈告诉王忠孝道:“这些都是四川当地的头头脑脑带来的……对了,新任的川陕总督莫洛莫制军也到了。咱们这一路上的吃喝,都是莫制军指挥的甘陕绿营兵替咱们准备的。要没他们前前后后辛苦伺候,咱们根本来不了四川。” 王忠孝道:“还真是辛苦他们了!” 他一边说这话,一边在心里琢磨:来的时候有人伺候,跑得时候谁伺候?四川这边要都和巴中差不多,那可真是后有追捕,前有老虎大熊猫的,岳乐带来的这些八旗兵都得交代了! …… 岳乐这个时候可不操心兵败后跑路的事儿,因为现在的形势一片大好啊! 当王忠孝等人抵达他的中军门外的时候,他正在里头和顺承郡王勒尔锦、川陕总督莫洛、新任的四川巡抚罗森、四川提督郑蛟麟、保宁总兵吴之茂、重庆副将陈福,还有提前抵达的绿营新军后镇总统大臣孙思克一块儿在讨论云南的情况呢! “笑话,靠个姓朱的妖人施展点气功再搞点符水就能治中风?他怎么不来个起死回生?” “哼,我看就是起死回生……平西王多半是薨了,这个吴应麒本想关起门来当云南王,可没想到朝廷的天兵从四面八方压来了,他没得办法才不得不让他阿玛诈……活!” “诈活……哈哈哈!勒尔锦你小子怎么想出来的?”岳乐听了这话也大笑了起来。 勒尔锦说:“叔王,这吴应麒说要出云南到四川来迎接咱们和平西王世子……您看这是不是一举平吴的机会?” “当然是了!”川陕总督莫洛一脸积极地说,“原本卑职还在为大军入滇烦恼……那云南毕竟是蛮荒之地,山高林密,瘴痢丛生,大军开进去不易,兵粮转运艰难。现在好了,吴应麒自投罗网,要亲自来迎,咱们正好将之一举拿下!” “就是拿不下他,只要将吴应麒击退,他也完了。”四川巡抚罗森连连摇头,“吴应麒内部不稳,还要对抗朝廷……他是只能胜,不能败,败一次就得完!” “完了,他完了!”吴三桂的老部下郑蛟麟一脸惋惜地说,“平西王要在,兴许还能挣扎一下,可现在……云南那边有几个人能听他的?” “最多就万余人吧,”保宁总兵吴之茂摇摇头,“吴老三都未必听他的!他都不是世子,凭什么即位?再说了,皇上仁慈,并没有要追究平西藩往日的不敬,还让平西王世子嗣位,吴应麒还对抗什么劲儿?” 重庆总兵陈福笑道:“其实他也未必敢对抗……皇上好像也没说要怎么样他呀。” 孙思克笑道:“这个吴应麒要识相,一个富家翁还是有的……” 因为鳌拜投吴,所以康熙这回在“削四藩”的问题上是用足心思了,不仅接着训练八旗、绿营新军的机会,整顿了八旗兵(经过整顿的八旗兵就不容易被鳌党控制),建设了三万新绿营,而且还采取了大量的欺骗手段。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宣布要讨伐谁?只说护送吴应熊去云南嗣位。 而对于吴应麒,康熙也准备三套手段,一是先围困后消灭;二是分化瓦解后再消灭;三是诳入北京后再谋害! 岳乐现在就随身带着三份康熙御笔的谕旨。 至于拿出哪一份,就要看情况了。 就在岳乐和底下人商量要怎么收拾吴应麒的时候,外头就有人通报:“王爷,侍卫王忠孝、候补知府卢三好、火器供奉戴梓求见。” “让他们进来!” “嗻!” …… 王忠孝、卢三好、戴梓三人很快就被领进了岳乐的“中军大帐”,其实就是个县衙大堂。 岳乐很客气地给三个人看了座,然后就笑吟吟对王忠孝和卢三好说:“王侍卫、卢知府,本王刚刚收到云南巡抚的禀帖……说是吴三桂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痊愈?” “怎么可能?” 王忠孝和卢三好都显得非常吃惊。 岳乐笑了笑道:“云南巡抚的禀帖上还说,现在云南通往四川的道路已经畅通无阻,平西王可以亲自出省迎接本王。” “王爷,不会有诈吧?”王忠孝一脸担心。 卢三好则提醒道:“二公子虽然鲁莽冲动,喜欢冒险,但是他手下还是有几个谋士的。” “那……他准备怎么使诈?”岳乐问,“除了让平西王‘病体诈愈’,他还能诈什么?他能带多少兵出省?三万?五万?” 卢三好摇摇头:“带不了那么多,由云南入川有两条路,一是走昭通府进入叙州府,这是条小路,一两万人能走走,再多沿途就没办法供应了。走贵州进入重庆府倒是可以多走些人……可贵州现在还有半个在朝廷手里。如果他真的带着大军出来,王爷马上就知道了。到时候王爷调兵进驻遵义和娄山关就能挡住他。” 岳乐笑道:“本王也想不出吴应麒有什么法子可以翻盘……即便吴三桂真的痊愈了,本王还可以牢牢守住四川,直到拖死云南!” “王爷英明!” 王忠孝、卢三好赶紧拍马屁。 岳乐笑着又道:“二位和吴应麒都认识吧?” “认识。”卢三好点点头,“下官挺熟的。” 王忠孝也道:“实不相瞒,下官和吴应麒的儿子还拜过把子。” “那就好!”岳乐笑道,“麻烦你们两个走一趟云南,带上皇上的手谕!” “什么手谕?”王忠孝问。 岳乐笑道:“当然是使二虎相争之谕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一 大清康熙十年三月末,云南,昆明。 穿过了大半个四川,又在云南省境内走了几百里,终于来到昆明的王忠孝终于抵达了吴三桂的老巢,现在已经变得有点奇奇怪怪的昆明城。 在戒严了几个月后,昆明的街道,居然比之三年前王忠孝离开的时候,可是热闹了不少。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所有的商铺全都生意兴隆,就看见一些穿着灰色或是蓝色圆领袍(明朝服饰),头上戴着红缨凉帽(清朝官帽)的男子带着老婆孩子,大包小包的在大采购!好像刚刚发了票横财似的。 不过这种清不清、明不明的打扮还不是最让王忠孝感到惊奇的,在路过昆明城内一个最繁华的十字路口时,他突然看见一群穿着黄色圆领袍,戴着红色风帽的男子扛着两面大旗在那里嚷嚷着什么。 因为街道上非常喧嚣,所以王忠孝一时也没听见他们在喊什么,但他的视力特别好,老远就看见那两面大旗上的字了。其中一面上赫然绣着“天地会云南分舵”的汉字!而另一面则是“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好嘛,天地会云南分舵的大旗就这样大明大方地被扛着上了昆明的大街! 还有这个“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吴三桂是不是学了黄巾起义的宣传手段了?接下去是不是还要再来什么“斩白蛇”、“鱼腹书”和“石人一眼天下反”等等的? 想到这里,王忠孝回过头就问领着他入城的吴世琮:“大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天地会怎么上街了?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王忠孝、卢三好他们是作为康熙的使者,戴着康熙皇帝的亲笔手谕来云南的,而且身边还有岳乐派出的王府护卫跟随,所以他现在还得装一装大清“终”臣。 大终臣在大街上看见公开活动的反贼,总是要过问一下的。 吴世琮则是一声叹息:“这不是我爷爷之前中了回风吗?” 开始忽悠了? 王忠孝配合着点点头:“这我知道,不是说好了吗?” “好是好了,可是却……”吴世琮又是一叹,“怎么说呢?就是醒了之后变得有点奇怪了!” 变得奇怪?王忠孝心想:被穿越了?还是在装神弄鬼? “大少爷,老师,这王爷怎么个奇怪法?”卢三好也问了一句——他这次是以平西王世子吴应熊的师爷兼特使的身份来云南的,所以也得跟着一起表演。 “王爷他……他醒了以后就说自己梦见了天帝,天帝和他说: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平西王的军师刘玄初,今儿就是他和吴世琮一块儿在昆明城的城门口迎接王忠孝、卢三好一行。 吴三桂居然还有这操作? 进步不小啊! 王忠孝故作吃惊地问:“这王爷怎么……怎么搞起黄巾军的一套了?” 吴世琮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爷爷自打病好以后就神神秘秘的,除了家父、我、方参军、郭参军、夏都统、胡都统、陈姨奶奶之外,都不怎么见人,就算见着也没几句话。” 哦,王忠孝想:这是在“装装活”吗? 刘玄初补充道:“王爷说出‘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后,这个天地会云南分舵就开始公开活动了。而且王爷还命令底下的各部都换上新的战袍,就是那种圆领长袍。另外,王爷还开了府库给底下的各部兵丁放赏,足足放出去二百万两!放得昆明的市面都起来了……这日子,是不打算过了!” 王忠孝心说:这个吴三桂造反的花活越来越多了!不过这主要是我的功劳……是我把《天下为公论》、《天朝田亩制度》这两本造反“宝书”和天地会这个专业造反组织传到吴三桂这边的。 看来造反还是要有组织,有理论……理论可以指导造反,组织可以执行理论,还可以群策群力整出一大堆造反的花活。 另外,广东那边还有俩专门为反清复明培养文臣武将的学校! 哈哈哈,康麻子这次麻烦大了,他的大清朝就快没了。 几个人说话的时候,他们已经沿着大街走到了那群举着大旗,穿着黄袍,戴着红风帽的天地会反贼跟前了,也听见反贼们在喊什么了?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 在街面上围观这些天地会反贼的,多半都是那些“明清结合”打扮的男子和他们的家眷,这些人其实都是吴三桂麾下的藩军和绿营兵,刚刚拿了安家费,所以进城来给老婆孩子买点吃的用的……他们又大半是“闯、献”二军的老底子,当然知道这些口号的意义了。 “清天”毫无疑问暗指大清,“周天”当然是汉人的天下——汉人礼法出自《周礼》,所以“周天”就是“汉天”。 所以“清天死、汉天立”就是要反! 而“均田地,天下安”则是为何而反,为谁而战,造反成功了有什么好处! 都说清楚了,反起来才有劲儿啊! 天地会的人喊出这样振奋人心的口号之,马上就有人大声附和起来了。 “说得好……这天早就该变了!天变了,额们才能从云南的大山里头走出去,才能坐一坐天下!” “对!凭什么他们在北京城吃香的、喝辣的,让整个天下供养着?这不公平!” “对,不公平,天下是额们帮着打的,可好处却全都归了他们?这公平吗?” “这不公平!” “他们还想把额们云南也抢走!额们该怎么办?” “和他们打……打胜了,就能分田分地坐天下了!” 这些人当然有可能是托了……有托才好烘托气氛嘛!气氛上来了,就能进行更广泛地动员了。 而进行更广泛动员及其方法,当然也是王忠孝传给吴世琮、吴元益,再由他们带回云南的。这个造反可以脱离群众自己搞,但是革命一定要广泛地发动群众、依靠群众。 有了人民群众的参与,反清革命才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而吴三桂在“中风”后立即封锁进出云南的邮路、商道,并且在昆明实行戒严的目的,除了迷惑清廷,制造自己一病不起的假象,就是为了方便在军中和昆明城内进行动员——吴三桂的军队虽然造反意愿强烈,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为何要反,反了以后究竟有什么好处?他们只是反习惯了,属于习惯性造反! 而昆明城内的居民也是必须要进行充分动员的,因为他们大多是依附平西王府生存的,要么是为平西王府生产兵器的工匠,要么是为平西王府做买卖的王商,要么是个平西王府下面的军队和官吏的家眷。 只有让这些人都知道“反清革命”的意义,和他们能从这一场“革命”中得到的收益,才能把他们团结起来。把这些人都团结起来了,吴三桂的集团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才能在进取四川、陕甘之后,迅速完成迁移和重新布署,从而完成对新附地区的控制。 而云南天地会在昆明城内的动员,现在看起来效果不错。 围观的群众也欢呼起来了。 “中!” “忒!” “早该这样咧……” 在一片欢呼声中,王忠孝、卢三好等人已经穿过了昆明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抵达了距离五华山没多远的云南巡抚衙门。 云南巡抚和别处的巡抚不一样,别处的巡抚都能真正控制隶属于巡抚衙门的抚标,虽然抚标人数不多,通常就是一两千,只有极少数省份的巡抚标兵多达三四千,但好歹是有点武装的。可云南巡抚的抚标一直就在平西王府的掌控当中! 清代的巡抚又没有贰佐官,如果没了抚标,手下就是一群没编制的师爷……而云南巡抚李天浴更惨,他的师爷在昆明戒严后就很识趣地消失了!所以当王忠孝他们抵达的时候,李天浴手底下除了一些戈什哈亲兵,就只剩下丫鬟、仆役、家人、小老婆了。 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光杆巡抚,什么都干不了,而且连个出谋划策的人都没有。之前还被平西王府的人堵在衙门里面,在昆明的巡抚衙门里“宅”了几个月,差一点就活活饿憋屈死了,真没想到还有放出来的时候。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能见着携带着皇上手谕的大清臣子。 当他手下的戈什哈来跟他通报,说是卢一峰和一个北京来的王侍卫求见时,他都顾不得什么巡抚大老爷的体面,亲自出来迎接“下官”了。 “世凯、三好,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朝廷的讨伐大军来了没有?云南这边可就要翻了天了!” 把王忠孝、卢一峰请进衙门的大堂之后,李天浴迫不及待地就打听起外头的情况了——显然他现在依旧耳目闭塞,还不知道朝廷大军已经步步逼近了。 王忠孝回答道:“李抚台,朝廷的天兵分兵五路,已经压到了云贵周围……不过皇上派出这五路大军并不是来讨伐的,而是为了送平西王世子嗣位,并且迫使平西王和平西王的二公子去北京的。下官和卢知府这次来昆明,就是为了向平西王和平西王的两位公子传达皇上手谕的” 说着话,他的眉头忽然一拧,“李抚台,这昆明城内到底怎么了?怎么到处都有人在说什么‘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呢?另外,天地会不是反贼吗?怎么就公然上街蛊惑人心了呢?还有……这个平西王到底有没有痊愈?” 李天浴道:“昆明已经乱套了!自从平西王中风之后就开始乱了! 平西王虽然拥兵自重,但行事多少还有点分寸。可他的儿子吴应麒却狂悖暴躁,行事无所顾忌,而且早就包藏祸心,图谋造反。在平西王病倒前,他可能就和朱三太子、天地会勾结甚深了。在平西王病后,他更是变本加厉,几乎快把昆明城变成天地会反贼横行的魔窟了!” “竟有此事!” “他何至于狂悖如此?” 王忠孝和卢一峰都是一副莫名惊诧的样子,瞪大着眼珠子,脸上都是夸张的表情,就好像在飙演技一样。 不过李天浴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他这个蒙在鼓里的人,还在替两个知道真相的人答疑解惑。 李天浴顿了一下,接着道:“至于平西王……他多半已经薨逝了!很可能早就薨了!本官猜想吴应麒的种种狂悖之举,应该都和平西王地薨逝有关!” 他开始顺着假象所指的方向脑补了! 王忠孝大吃一惊,“什么?平西王已经……抚台,这么大的事儿您可不能信口而言啊!” “本官像是会信口胡说的人吗?”李天浴说,“本官在平西王宣布痊愈后已经上五华山去拜见过了……” 王忠孝追问:“见着平西王了?” 李天浴说:“应该是见着替身了……那个平西王不让近看,但本官还是觉得他比得病前还要精神,根本不像是中风过的!而且他在接见官员的时候很少说话,就算开口也只是‘知道了’、‘交给吾儿应麒去办’、‘应麒办事本王放心’这几句。这哪里是平西王?完全就是吴应麒的傀儡!” 卢三好倒吸一口凉气儿:“看来平西王真的已经薨逝了!吴应麒该是秘不发丧?” 王忠孝道:“那,那吴国贵知道吗?” “本官也觉得平西王已经没了……”李天浴说,“吴国贵应该也知道,他在三个月前就已经移驻曲靖了,而且再没回过昆明,看来他也担心被吴应麒所害。” “那下官能见着吴国贵吗?”王忠孝皱着眉头问,“下官带着皇上给吴国贵的手诏还有平西王世子给他的亲笔信……” 李天浴摇摇头:“恐怕是见不着的……王侍卫,你如果是从曲靖过来,应该已经见了他,也就不会有此一问。你既然问了,那你应该是从昭通府过来的。吴应麒是不会让你和吴国贵见面的!” “那吴应麒有可能回头是岸吗?”王忠孝又问。 “不可能了……”李天浴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不可能回头了。他宣布平西王痊愈并且放开云南邮路,应该只是为了迷惑朝廷。” “这可如何是好?”王忠孝一脸的焦急,似乎方寸都有点乱了。 卢一峰这时候突然插话:“王侍卫您别急……其实现在的情况,您见不见吴国贵都不打紧了。二吴已经交恶,连貌合都没了,就只剩下神离。如果吴应麒被朝廷挫败一回,吴国贵必然会归附朝廷!” “言之有理!”王忠孝点点头。 卢一峰接着又道:“王侍卫,咱们现在已经探明了云南的虚实……当务之急是把李抚台带走,免得他被吴应麒所害!至于离间二吴的事儿,其实您可以在离开的时候,把皇上和世子爷给吴三爷的密旨、书信塞给吴世琮!” “妙计!”王忠孝拍了拍手,“驱虎吞虎……此计大妙!”说着话,他又摸出一份康熙的手谕交给李天浴,“抚台,您看这个……如果咱们把这个交给吴应麒,他会准许您北上迎接平西王世子吗?” “我看看!”李天浴一听这个可高兴坏了,赶紧接过康熙的谕旨看了起来。 原来这份谕旨是邀请吴应麒送吴三桂北上养病的……并且要求吴应麒将平西王府的大权交给世子吴应熊,而且还保证了既往不咎,让吴应麒、吴三桂当两个安享天年的富家翁。 “吴应麒不会答应的!”李天浴连连摇头,“而且平西王多半已经薨逝……吴应麒怎么护着他北上?” “可是这份谕旨给了吴应麒挥军北上的借口!”王忠孝提醒道,“吴应麒造反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而皇上又早就洞悉了他的阴谋,所以已经布置了五路大军……如果等这五路大军都在云贵周围布署停当,那吴应麒可就凶多吉少了。所以他现在多半想铤而走险!他要铤而走险,就得麻痹安王爷和朝廷的天兵。” 卢三好也点点头:“没错,吴应麒就是个敢弄险的人!现在他大难临头,一定会想要拼死一搏。而他窝在云南没什么好搏的,想要一搏,就必须出省入川!也只有入川才有一线生机可搏! 自古盘踞云贵川才有三分天下!而只要他想搏,那他就会放抚台离开云南,去接世子爷,以此麻痹安亲王和朝廷大军。” 李天浴这下也想明白了,这是他最后的生路了!如果不想在吴应麒造反后死在云南,也不想跟着吴应麒陪葬,那就只有借口迎接吴应熊离开昆明这个死地了。 想到这里,李天浴点点头道:“就这么办把……我们明天就去五华山拜见平西王,同时将皇上的谕旨交给吴应麒吧!” 第一百三十五章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二 千里迢迢从四川省保宁府赶来的王忠孝在他抵达昆明的第三日,终于五华山上气势恢宏的银安殿上见着了一个身材长相和吴三桂都有七八分相似的冒牌吴三桂。 这个冒牌的年纪明显要比吴三桂小,最多也就四十多岁,虽然花了一个苍老装,但是这年头化妆水平有限,最多也就是把头发、胡须染一下,然后在一张还显得年轻的脸上点几个老人斑。远远一看还行,但是不能近看,要不然一准露馅。可王忠孝什么眼神?哪怕站在银安殿的大门处,也能看出哪儿不对来。 不过就算眼神不太好的李天浴、卢一峰,也知道端坐在宝座上的那位肯定不是吴三桂了,因为疑点实在太多了! 首先就是吴三桂高高在上,身边就是吴应麒、方光琛、郭壮图、胡国柱、夏国相他们几个平西王集团的最核心成员。其他人都站得远远的不让靠近。 其次是这个吴三桂很少开口,往往是李天浴、王忠孝、卢一峰他们说半天,他就是一句“知道了”,不痛不痒的,也没个准信。 哪怕王忠孝拿出康熙的寄信谕旨宣读,这个吴三桂依旧端坐不动,面无表情,临了还是一句“知道了”……这种态度已经不能用“大不敬”来形容,完全就是怕露馅嘛! 而站在银安殿上的平西王府的文臣武将,似乎早就见怪不怪了,听见康熙的谕旨中有邀请吴三桂、吴应麒北上养老并保证安全的内容,也没有人向吴三桂提出什么建议,反倒是将目光投向了吴应麒。 而吴应麒的反应倒是“很应麒”,哼了一声就大步走出了班次,也不向吴三桂躬身行礼然后提出意见,而是大摇大摆走到王忠孝、李天浴、卢一峰他们仨跟前,还恶狠狠地瞪着王忠孝,咬着牙道:“区区一道廷寄,一句保我父子富贵平安就想赚我父子入京?康熙想得也太简单了吧?” 演技见长啊!王忠孝心里当然跟明镜儿似的,知道吴应麒在表演。不过演得还真不错,也不知道能不能骗过李天浴?想到这里,他就回头看着这位云南巡抚。 李天浴则是一脸的惊喜,虽然他不相信吴应麒真的敢去北京养老——鳌拜前车之鉴在哪儿呢!但他也听出来了,吴应麒还想骗!而且还想利用自己骗康熙……这就是他李天浴的活路啊! 想到这儿,他赶紧对吴应麒道:“都统,您别误会,皇上绝没有诓骗和加害您还有平西王的意思,皇上只是照着先帝和王爷的约定在行事而已。王爷毕竟是中风过的人了,虽然老天保佑,让王爷得以痊愈,但是这身子骨……总是到了应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而世子爷都当了二十多年世子了,已经当老了,也该他做一做王爷了。 而皇上之所以用廷寄而非明发,主要是想先表明一下立场,再听听都统您的意思……您这些年替国家守边,替世子爷尽孝,可谓是忠孝两全,居功至伟。如果您还能高风亮节,送老王爷北上,把云南交给世子爷。那皇上一定会重重有赏,一个一等公也是可期的。 如果都统您还不放心,那卑职可以北上去替您向皇上讨封……等明发下来,天下都知道了,都统总是放心了吧?” “一个一等公可不行!”吴应麒冷冷道,“鳌拜不就是一等公?” 李天浴一愣,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现场的气氛顿时就有点尴尬。 而吴应麒看见李天浴哑巴了,只好把目光投向了王忠孝。 王忠孝想了下,笑着道:“要不……加个丹书铁卷免死牌,再给一个世袭罔替如何?” “还不够!”吴应麒摇摇头,语气已经缓和了一些,“我手下还有那么多兄弟,云南这边太小,快挤不下了……得妥善安置才行!” “让他们回辽东如何?”李天浴问,“这也算叶落归根了。” “哼,”吴应麒道,“辽东距离云南万水千山,而且天寒地冻的也不富裕,这是要让弟兄们不远万里跑去吃苦吗?” 吃苦当然是不可能的……多半就在沿途设伏消灭了!在四川转了一圈的王忠孝,已经知道历史上吴三桂不反会怎么样了? 因为将平西藩撤回辽东安置压根就是个骗局!云南隔壁的四川就撂荒在那里,干嘛还把几十万人整回辽东?就近在四川分地盘不就行了?跑那么远多累啊?就算真的担心平西王的人将来在四川造反,那他们要在辽东反了岂不是更危险? “那都统想要哪里?”李天浴又问。 吴应麒道:“把叙州府、宁远府和泸州这两府一州之地分给我的部下吧!” 李天浴一脸为难:“这个……虽然叙州府、宁远府和泸州的荒地挺多的,但这事儿还得皇上点头,下官没法承诺啊!” 吴应麒冷笑道:“皇上会点头的……我这就保着老父北上叙州府,就在宜宾县住着,专等皇上的明发!李抚台,麻烦你和王世凯、卢三好一块儿走一趟北京城吧!” 这是要借着送爹北上的理由占四川的两府一州地盘?李天浴舒了口气儿,对吴应麒道:“都统,要不您写一道奏折,想要什么都写清楚……下官和王侍卫、卢知府一准替您把折子送去给皇上如何?” “好!”吴应麒说了声“好”,突然才发现不对,赶紧转身对呆坐在宝座上的伪吴三桂道,“父王,您看这样行不?” 那个“吴三桂”显然有点走神,听见吴应麒这么一问,脱口就说:“中!” 原来这还是个河南吴三桂! …… 顺庆府,南充县城,总统大臣安亲王行辕。 就在王忠孝、卢三好南下昆明的这段时间,岳乐指挥的三镇新军、陕甘绿营,还有四川当地的清军,也遵照康熙的谕旨,在四川省境内铺开了。 顺承郡王勒尔锦带着一镇八旗新军去了重庆府,原本驻扎成都的孙思克带着绿营新军后镇的主力离开成都顺着中江南下压到了资州,川陕总督莫洛则领着甘陕绿营占住了保宁、潼川两府。而岳乐自己则率领八旗新军的中军驻扎到了紧挨着重庆的顺庆府。 至于四川提督郑蛟麟、保宁总兵吴之茂、重庆副将陈福等人的军队,则又往南压了压,郑蛟麟驻兵嘉定府,吴之茂进至泸州,陈福则南下至贵州的遵义。 一个四川绿营顶在最前,绿营新军摆在靠前,八旗新军盘踞中路,陕甘绿营控制后路的布局,就这样基本成型了。 不过吴应麒北上入川的路并没有被完全堵死,四川盆地的西南角还有个缺口让吴应麒给站住了,这个缺口就是自流井盐矿所在的叙州府。 因为吴世琮、吴世珏从两三年前开始,就把手伸进了叙州府,先是霸占了自流井,然后又开始在叙州府首县宜宾周围建立屯庄,搞了两三年后,已经在叙州安插了近千户“云南移民”,这些可不是普通的云南人,而是操着一口陕西口音,“儒雅随和,面目友善”的云南人…… 而且“近千”是户数,他们每一户都有三五个彪形大汉,还按照营伍编制抱团定居,先是在县城外面圈地建坞,盘踞要冲,接着又因为城外有黑白熊和老虎,不得不入扛着打黑白熊和老虎用的鸟枪、长矛、刀牌,拖着“猎炮”(打老虎和熊猫专用的火炮),开进了宜宾县城。 而宜宾知县和叙州知府对这种“进城打老虎猎熊猫”的行为也听之任之……这两人虽然不是西选官,但他们下面的县丞、主簿、师爷、书吏、班头,清一色都是云南那边来的。 所以现在四川的形势已经很明朗了,那就是朝廷大军占了四川盆地大半地盘,却没有封上西南的口中,而平西王府的军队随时有可能从那个口中冲进四川盆地抢地盘。 当然了,形势还是对大清有利的! 除了四川当地的军头靠不住,四川的人心靠不住,天府之国被祸害得太厉害,后勤补给也不大靠得住之外,其他优势都在岳乐这边! “你们看见的那个吴三桂真的是个替身?” 在南充县城内的行辕当中,正因为太多的“靠不住”有点发愁的岳乐,终于等来了王忠孝、卢三好和“死里逃生”的李天浴,还从他们那里得到了四个非常关键的信息。 一是昆明那边已经进行了造反总动员!还喊出了“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的口号! 二是吴应麒、吴国贵之间的确矛盾重重,但王忠孝、卢三好被吴应麒的人盯着,根本没法去曲靖见吴国贵。虽然王忠孝已找机会经把吴应熊“让云南与吴国贵”的亲笔信和康熙的谕旨都给了吴世琮,但这种离间计能不能成,就只有天知道了。 三是吴三桂很可能已经薨逝……至少是没有办法公开露面了! 四是吴应麒即将北进至叙州府境内! 而在这四个关键信息中,最让岳乐感兴趣的就是吴三桂的情况。 “没错,那个吴三桂的确是个替身!”李天浴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复。 王忠孝也说:“卑职的眼神好,虽然离着很远,但卑职还是一眼看出来那人根本不是吴三桂。” 卢三好也道:“若是真的平西王坐在银安殿中,哪里还有吴应麒说那么多话的份?” 岳乐点点头,又拿起刚刚看过的以吴三桂名义起草的奏折——这是一份密折,照理岳乐是不能看的,但是现在岳乐有便宜行事之权,该看还是得看! 岳乐又翻开了奏折,上头都是柔中带着钢针的话儿,而且还在撤藩归辽的问题上将了朝廷一军,这个安亲王想了想,又问:“如果皇上同意把叙州、宁远两府土地赏给平西王藩下将士,吴应麒还会不会造反?” “会!” “一定会!” “王爷,吴应麒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李天浴、王忠孝、卢三好三个人都给出了非常肯定的答案! 实际上岳乐也不相信吴应麒还能回头……而且岳乐也不相信康熙能放过吴三桂、吴应麒、吴应熊、吴国贵……无论如何,他们这些人都是必须要除掉的! 至于平西王藩下的上百万人口,不说都屠了,那也得屠戮大半,再剩下一点也要夺了特权,变成老百姓或是寻常的绿营兵。 这些个几乎都已经是明牌了,吴三桂底下的人再不明白,那就是傻瓜了。 岳乐正想让李天浴、王忠孝、卢三好三人离开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他的一个王府护卫的声音:“王爷,泸州军情飞递!” 泸州? 吴应麒到叙州府了?够快的! 岳乐吃了一惊,大声道:“拿来给本王看!” “嗻!” …… “泸州、资州、嘉定、沱江、岷江、蜀江(长江四川段)……” 小麻子皇帝一大早起来,给老太后布木布泰和皇太后(布木布泰的侄孙女)请了安之后,立即就一头钻进了他的“大清剿总”——乾清宫南书房,在南书房里面看起了地图。 当然了,现在是没有高精度的川西南地图可以给他看的,所以他看的还是那张不大精确的“滇黔川楚湘桂粤闽”八省地图。 图上四川西南角上已经摆了一些内务府造办处的木匠打造的小人和小旗子,这些小人、小旗代表的都是清兵和“吴兵”,它们在图上摆出了非常分明的战线。 其中清兵摆了个半月的弧形,西边从嘉定府开始,中间是资州,东边是泸州。如果要用江河山川来划分战线,那就是西起岷江,中依沱江,东枕蜀江。 而吴兵则是驻扎在叙州府的宜宾、南溪、屏山、庆符、高县一带,和清军对峙。另外,两军之间还留出了一片“空白地带”,主要是叙州府的富顺县、隆昌县,嘉定府的威远县、荣县。 “看这架势,吴应麒是要和朕打持久战吗?凭借他云南一省的财力、物力,能和朕持久吗?”康熙扭过头看着跪在一旁的几个大学士、翰林学士和被叫来南书房议事的就问。 “皇上,现在朝廷和吴应麒还没开战呢!”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提醒道:“吴应麒的要求……还是可以考虑的。” “考虑?”康熙冷笑一声,“就凭他?他有什么资格和朕谈条件?” “皇上,奴才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使个计策,假装同意,再把他从宜宾骗出来,在半道设个埋伏,一举歼灭!” “持久不行吗?”康熙问,“现在吴三桂多半已经没了,吴国贵又和吴应麒不是一条心,拖下去好像对吴应麒更不利吧?” “这倒未必……”索额图说,“现在朝廷大军深入四川,供应全赖陕甘。陕甘本就不是富庶之地,现在还要运粮入川,时间久了只怕……” “四川不是天府之国吗?”康熙问,“怎么连几万大军都供应不上?” “皇上,”户部满尚书米思翰答道,“四川本来是天府之国,但是后来被张献忠所屠,人口损失惨重,百不存一……” “胡说!”康熙麻脸一沉,“张献忠并未占据过全川,而且他的军队在许多地方也没占稳多久,怎么可能把人都屠了?” “这个,这个……”米思翰回答不上来了,这问题得去找顺治来回答了! 康熙大概也想到答案了,没有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咱们供应困难,他吴应麒就不困难?” “皇上,”管着兵部的大学士明珠回答,“据兵部所查,吴应麒之子吴世琮和吴国贵之子吴世珏从康熙七年开始就在叙州府圈地建屯庄,前前后后圈了几十个庄子,开辟良田总有十万亩……那些可都是好好的水田,虽然抛荒了都有十年八年,但水利沟渠并未荒废,只要花些气力还是可以恢复的。” 米思翰也道:“叙州的水田一年两熟,而且那一带风调雨顺,并无水旱之灾,十万亩田一年丰收就可以获得三五十万石稻米,吴应麒即便驻兵三万,也足以支持两年军用了。而朝廷这回开进四川的军队多达六七万,还有大量的牲口也要吃用……全靠陕甘转运恐怕是不行的。” 康熙都无语了,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钱多多”、“米多多”,根本不怕持久!结果事到临头才知道那个“没饭吃”的是自己! 另外,吴世琮、吴世珏在四川的边边角角上屯田三年,就能供养三万大军在叙州府和朝廷对峙数年……那大清朝廷派去四川的那么多官都干什么吃的?怎么就不知道积谷屯粮呢? 现在还要从陕甘往四川运粮……这是怕不出李自成第二吗? “皇上,”大学士明珠道,“为今之计,不如一边开始屯田,一边用诱敌之计,把吴应麒哄出来。” “怎么哄?” “皇上可以给吴应麒丹书铁卷,再封他做个一等公,再同意把泸州、叙州、宁远三个州府交给平西王府的人屯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三 时间已经到了康熙十年的五月,这可是农历的五月,已经是盛夏时节了! 地处西南的四川盆地,现在已经笼罩在一片酷热之中。赫赫炎炎,皎阳似火。 如此炎热的天气,既闷又热,太阳底下的空气好像都是滚烫的,实在不是动兵用武的好时候儿。但是战争的风暴,却不管这天气儿有多热,依旧缓慢而坚定地向四川盆地的西南角吹去! 在叙州府的富顺县城通往顺庆府城的道路上,数十挂在云南曲靖总兵衙门下的骑士,正簇拥着王忠孝、卢三好等人,赶赴钦差总统云贵川军务大臣安亲王岳乐的驻节之处。准备向岳乐汇报这一次叙州府之行的成果,然后不出意外的话,他还将以总兵的身份参加钦差总统大臣行辕的盛大军议! 此时此刻,顶着火热的骄阳前行的王忠孝的那张被晒得有点儿黑的面孔上,堆满了意气风发的表情。 这意气风发在外人看来,一定是因为他在不久之前得到了康熙皇帝的又一次嘉奖,从一个挂总兵衔的粘杆长变成了正式的云南曲靖总兵……虽然曲靖府现在还在平西王府下面的都统吴国贵的控制之下。但只要岳乐指挥的大军在接下去的交战中打败平西王吴三桂的次子吴应麒,那么王忠孝就能真的上任了。 而现钦差总统大臣安亲王岳乐还是很够意思的给他安排上了总兵的排场,给他发了笔开办费,让他先把衙门支楞起来。 随后,王忠孝又征得岳乐同意,从总统大臣行辕节制的各部当中借调了一些官兵,再加上他自己带来的家丁和原本归在粘杆处编制下的供奉和民尉,马马虎虎凑出了二三百人。 虽然王忠孝素有勇名,现在又当了总兵,还拉起了二三百人的队伍,但是岳乐并没有让他去冲锋陷阵的意思,依据把他当成个“内交官”在用。 这不,他刚刚就和升了云南候补道的卢三好一起,又去吴应麒那里跑了一趟,向吴应麒传达了康熙皇帝的明发上谕——根据这份上谕,等吴应麒将其父平西王吴三桂送到安亲王岳乐处后,就会立即受封世袭一等公,然后拿到他最想要的赐丹书铁卷免死牌。 另外,吴应麒的儿子吴世琮还会同时接受川南总兵,川南团练、屯田大臣的委任,并即刻开始主持叙州、宁远两府和泸州屯田事宜。 而吴应麒所辖之兵三万,也将悉数转归吴世琮节制,并在叙州府、宁远府和泸州屯田。 也就是说,只要吴应麒带着吴三桂去北京养老,他自己就能捞个世袭罔替的一等公,还能拿到免死金牌,而且还能保留自己的军队,甚至可以得到叙州、宁远两府和泸州一州的地盘。 这样的条件,实在是优厚得都不真实了! 而得知了这些“不真实”的优厚条件之后,吴应麒并没有怀疑有诈,而是表示要在六月初六前后,同儿子吴世琮一起,带精兵一万离开宜宾抵达富顺。并且希望能在富顺县城拜见安亲王岳乐,受封一等公,拿到免死牌。 而他的儿子吴世琮也要在富顺接受川南总兵和川南团练、屯田大臣的册封! 在这之后,吴应麒就会和吴三桂一起,跟随岳乐北上养老…… 云南之战,似乎很快就能不战而胜了,哦,也许还会有一场激烈的伏击战要打! 当王忠孝抵达了顺庆府城的时候,这座依着嘉陵江而建的城池,几乎成了一个仓储中心和物资转运基地,从陕甘运来的粮饷器械,沿着嘉陵江的水道,一船一船往顺庆府城输送……都是莫洛从陕西、甘肃这等穷苦地方生刮出来的民脂民膏! 和这些民脂民膏一起送来的还有大队大队赶着骡马大车,推着独轮小车的甘陕民夫,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将通过陈仓道、米仓道再转水路艰难输送到顺庆府的各种物资,再转运到更靠近前沿的资州、泸州、嘉定府。 大队的人马车队,就在顺庆府城周围来来往往,愣是将原本长满了杂草的官道都踏得光溜溜的。 为了给四川前线输送粮草补给民夫,川陕总督莫洛那可真是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可别以为几万人输送补给是小阵仗,那可是送粮入四川! 什么叫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当年六出岐山的诸葛孔明有多难,现在的川陕总督莫洛就有多难……甚至更难! 毕竟诸葛亮是在天府之国的四川筹集粮食往甘陕运送,而莫洛是在苦瘠之地的陕西、甘肃生刮地皮往四川送……那可是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他们的老家! 岳乐入镇四川后,除了忽悠吴应麒之后,还在督促各军加紧训练,还组织了几次由八旗新军和绿营新军参加的大练兵。 这位在康熙即位后一直在家躺平的宗室宿将兼老长辈,这个时候似乎也恢复了当年跟随多尔衮、多铎、豪格等老一辈宗室名王入关平天下时候的威风豪情,披挂整齐,顶着比脚盆还大的太阳,横刀策马阅三军,腰背挺得笔直,上马下马,来去如飞,似乎已经完全找到了当年纵横沙场的感觉。 只是苦了那些长在北京城里的八旗子弟……四川盆地的天多热啊!还要顶着大太阳列阵练兵,一会儿前进,一会儿后退,一会儿又要变阵,一练就是大半天,每回练完都有一大群中暑的,有时候还能热死几个! 不过岳乐是懂得什么是慈不掌兵的……这大军列阵要不好好训练,等回头和吴应麒谈崩了,真的上了战场,军阵都布不起来,还打个毛? 岳乐自己就是总统练兵大臣,他当然知道自己手下的八旗新军距离真正的精兵还差……差得很远呢! 所以天气再热,流汗再多,哪怕热死一些,岳乐也不肯丝毫放松。 在他的严厉督促之下,那三镇八旗、绿营新军总算是有点样子了。所以,岳乐这些日子心情极好,钦差总统大臣的衙署里面,时不时就能听见他爽朗的笑声。底下的护卫、师爷、戈什哈也都舒眉展颜了……看起来形势一片大好,看来用不了太久,大家就可以离开四川这个鬼地方回北京城去享福了! 而今天,被岳乐打发出去跑腿的王忠孝、卢三好刚一回来,这位钦差总统大臣就又一次沉下了脸色,立即下达了擂鼓聚将的命令! 此时受岳乐节制的八旗新军、绿营新军和甘陕绿营的总兵及以上将官,早就已经聚集在顺庆府等着参加这场大军议了! 所以当聚将的鼓声在顺庆府城内响起后不久,钦差总统云贵川军务大臣的行辕大堂之上,就是一派将官云集的大场面了。 按照八旗新军和绿营新军的制度,一镇新军之长称总统大臣,起码都是提督军门一级的大员,总统大臣下面就是左右两翼总兵(都统),两翼总兵之下才是协台(副都统)、参将(参领)等各级带兵官。 现在岳乐手下一共三镇新军,包括他自己在内,一共有三个总统大臣,六个翼总兵(都统)总共九人。川陕总督莫洛这次带了两个提督四个总兵一块儿来的四川,加上他自己就是七个人。还有四川巡抚罗森和云南巡抚李天浴这些日子也在顺庆府,所以也被岳乐派人叫了来,一起参加顺庆府军议了。 另外,刚刚从叙州府回来的王忠孝和卢一峰,肯定也是要参加这场大军议的。 这会儿聚集在总统大臣行辕大堂上的,拢共就是这二十来号人。其中主帅岳乐踞案而坐,而其他人则分班次站好,然后一起向他行了庭参礼,参毕之后,退侍左右,端拱而立,一张张热切的脸面,都看着这位“总统王爷”。 今儿有资格来参加军议的各位当然都知道康麻子皇上是不可能放过平西藩的……现在吴三桂多半没了,吴应麒和吴国贵这俩大孝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火并,吴应熊又是个吃里扒外的大狗熊。以当今小麻子皇上的刻薄寡恩,能放过平西藩? 那指定得血洗啊! 而血洗平西藩虽然有点不地道,但那也是大家伙儿踩着平西藩将士的尸体往上爬的机会! 这些大清官儿,现在就跟闻者血腥味儿的恶狼似的,只等岳乐一声令下,就要扑上去撕咬平西藩这头又肥又嫩的大肥猪了。 岳乐站起身,朝着底下的诸将淡淡一笑,一一扫视过去。慢腾腾的一拱手,然后拿起一本早就摆在案几上的黄封皮的折子:“奉圣谕!本王已任定远平寇大将军,讨伐平西藩逆子叛臣吴应麒,护送平西王世子吴应熊就藩昆明,云贵川三省各军诸将,全权调遣,便宜行事。诸位当体圣心,当畏军律,奉命唯谨,勉励杀贼!” 这下算是真正撕破脸要开打了! 之前康熙皇帝并没有以谕旨的形式将和平西藩开战的事儿给挑明了,虽然已经大兵压境了,但那也有可能是为了迫使平西藩向朝廷屈服,接受裁兵减饷和内部权力更替等条件。 但是现在,真的要打了! 底下文官武将早就盼着打落水狗了,现在都从小肚子那儿提足了气儿,大喊一声“嗻”,震得大堂里头,回声嗡嗡! 宣布完了皇上开战的决定,岳乐的脸色还是沉沉的,在公案后坐下,然后清了清嗓子,又朝着虚空当中一拱手:“皇上圣明,神机妙算,堪比诸葛孔明,吴应麒这个跳梁小丑已经中计! 他将会在六月初六前后,率领所部精兵一万从叙州府城出发,护送其父平西王到富顺县城与我会面,并接受一等公册封……不过皇上已经算准他不会真心归附,说不定还会接着护送其父来富顺的机会兴兵作乱!要不然送个中风的老头子而已,用得着一万大军吗? 所以皇上才命本王将计就计,在沿途设伏,一举将其击灭,永绝西南之大患!” 这可真是立最漂亮的牌坊干最不要脸的事儿! 也在下面一群大清官儿中站着的王忠孝心寻思:幸好吴三桂这货在我的帮助下大大地进步了,要不然他还真斗不过康麻子! 这时候安亲王岳乐顿了顿,又慢慢儿地道:“四川这里虽然有咱六七万官兵,但真正能拉上去和平西藩下精兵一战的,也就是三镇新军将甘陕绿营的万余人,算算额子,四万人差不离。吴应麒说是带一万兵到富顺,但本王可不信他那么老实,说一万就是一万……本王给他多算一倍,就算他两万之众。四万打两万,优势在我!而且本王还要在富顺县城附近和宜宾通往富顺县城的中途设伏,打他一个腹背受敌!” 听着岳乐不紧不慢地话,底下的文官武将们已经大体上能想出岳乐的埋伏会这么布了……富顺县城周围有沱江和荣溪可以依托,是个打半渡而击的好地方。而富顺县城以南地形比较开阔,有利于八旗马队活动,在这片平原的西侧则一列山梁,正好用来伏兵。 这场伏击战要打好了,吴应麒的那点家当都交代在叙州府! 这个时候岳乐开是点将了:“八旗新军中军左翼都统,八旗新军中军右翼都统,绿营新军后军总统大臣,绿营新军后军左翼总兵,绿营新军后军右翼总兵!” 被点到名的五员将领分别是觉罗吉哈礼、噶尔汉、孙思克、马思文、苏朗,一水的八旗战将,区别只是满旗子、蒙旗子、汉军旗而已。 五人出列排成一排,一齐躬身:“请王爷下令!” 岳乐大声命令道:“你等五人各帅本部随本王设伏于富顺县西南塔子山、石鼓寺一带!” “嗻!” 五将大声应答,然后领命归位。之后,岳乐接着点将:“八旗新军前军总统大臣顺承郡王,本王命你会同陕甘总督,帅陕西提督,甘肃提督,各领本部兵马,设伏于富顺县城周围。” “嗻!” 被点到的勒尔锦、莫洛、柏永馥、王进宝几人又是大声领命。 “四川巡抚、云南巡抚、云南候补道!”岳乐又叫了几个官名。 这次出列的是新任的四川巡抚罗森、云南巡抚李天浴、云南候补道卢三好。 岳乐道:“罗抚台,你带本标守富顺县城,并保护平西王世子。李抚台,卢三好,你俩就陪着平西王世子一起在富顺县城内等候平西王驾到。” 虽然岳乐他们觉得吴三桂已经挂了,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毕竟吴应麒还没向朝廷报丧。所以吴应熊得跟着一起去富顺县城当孝子……即便来的是躺在棺材里的吴三桂,他这个孝子也得负责哭丧啊! 罗森、李天浴、卢三好也接了命令。岳乐最后又瞧了一眼在角落里面站着的王忠孝,“王世凯!” “末将在。”王忠孝赶紧出列。 岳乐笑道:“你的差遣,皇上在丰台阅兵的时候就已经说了……还记得吗?” “末将记得,护戴供奉周全。”王忠孝回答道。 岳乐点点头:“那……万一护不了怎么办?” 王忠孝一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岳乐道:“皇上和我说了,戴供奉是难得的用炮奇才,绝对不能落在敌人手里……你明白了吗?” 哦,有“希旨”啊!王忠孝明白了……康熙的意思就是万一护不了戴梓就杀了! 这样的人才不能落在吴三桂(吴应麒)手中! 王忠孝赶紧回答道:“下官明白,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岳乐点点头,随后笑道:“这只是以防万一……虽然富顺一战,本王有十足的把握,但万一之备还是要有的!”他又看了看一群跃跃欲试的将领和封疆大吏,笑着道,“今日之会就到这儿吧……天气炎热,诸位回去再好好歇息一下,明日咱们就要出兵南下了!” “嗻!” …… 同一时间,戒备森严的叙州府城宜宾,大清平西王兼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吴三桂已经不顾天气酷热,给自己加了一件衣裳……一件黄色的圆领团龙袍,脑袋上还戴了一黄色的风帽。 只见他站在叙州府城的城头上,望着底下已经换上了黄袍红巾的两万五千将士,一脸兴奋。在他身后,已经竖起了两面大旗,一面刺着“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吴”这几个字,还有一面则刺着“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 而在吴三桂的左右,分别站着据说已经反目成仇的吴应麒、吴国贵,还有他们俩的儿子吴世琮、吴世珏,还有吴三桂的三个女婿夏国相、胡国柱、郭壮图,以及吴三桂麾下的三大军师方光琛、刘玄初、汪士荣。 就在这时吴三桂突然张开喉咙大声呼喊起来:“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三桂委身清营二十余年,就是为了今日可以与诸君一同,北进中原,驱除鞑虏,恢复华夏,再兴大明……诸君愿与三桂顺天应人,共成大业否?” 第一百三十七章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四 大清康熙十年,六月初六。 这又是一个能把人热化了的午后,天空当中没有一片云彩,阳光无遮无拦地洒了下来,照得整个富顺县城都是一片白炙的色彩。酷热的天气下,一切都显得无精打采,连富顺县城内和城外荣溪岸边的树林中埋伏的清兵都显得懒洋洋的。由自流井的盐商们捐资修建的富顺县城南门的城楼矗立在那里,望过去,城楼的轮廓都因为热气而浮动起来。 云南巡抚李天浴这个时候就和手底下的候补道卢三好两人一块儿站在这座高耸的城楼上,各举着一只千里镜,不住地向南边荣溪以南的官道上张望,都眉头紧锁的,显得相当不安。 今儿他俩本来应该在富顺县城内的一所盐商大宅中守着平西王世子吴应熊的,这只只会混吃等死的“大狗熊”现在还是有点用处的——如果吴三桂真的凉透了,那他就是朝廷大军入滇的“小义名分”!大义当然是在朝廷这边的,但“义不嫌多”嘛,如果大义小义都在朝廷这边,那么吴应麒、吴国贵两个逆贼手里头的就只剩下不义了。 不过现在李天浴和卢三好实在是没心思守着那“只”情况不大好,看上去好像因为悲伤过度和担惊受怕而病倒的吴应熊。因为他俩在一个时辰前得到了前方的塘马通报,知道一队打着“吴都统”的将旗的“吴兵”,已经过了大观镇(位于宜宾和富顺之间的一处要地),正快速向富顺县而来。 而这队“吴兵”的人数并不是之前说好的一万,而是仅仅只有两千五百,在他们身后大约七八里开外,还有大约万余“吴兵”跟着。 很显然,吴应麒也没有那么好骗,还是多留了个心眼的,将自己带来的军队分成了前后两队,前队探路,后队压阵。 如果清军在宜宾通往富顺的官道东侧的一列山梁(这列山梁东侧则是一片开阔平原)上设伏打了前队的“吴兵”,那么后队“吴兵”就能进行援救了。 而大观镇一带则是由宜宾通往富顺的官道沿线最狭窄的地带,东侧是塔子山、磨家坟山等一系列细长低矮的山丘,西侧又是另一片丘陵,官道就从中间的狭窄平地通过,平地最窄处只有不到五里。绝对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如果前队“吴兵”安全通过了大观镇一带,那么后队“吴兵”也许就会接着通过,也许不会。 所以这还是挺考验设伏的大清天兵的……好在现在伏于塔子山、磨家坟山上的清兵是由岳乐亲自指挥的,这位王爷用兵打仗的本事还是在线的! 可问题是富顺县这边的伏兵应该什么时候出击? 根据原本的方略,伏在大观镇附近山上的伏兵应该打“吴兵”的尾巴,断他们的后路,同时阻止宜宾县方向的援兵。而富顺县这边的伏兵则是打“吴兵”的头,给吴应麒一个迎头痛击,有可能的话再来个擒贼先擒王,把吴应麒这个反贼头给擒了,那可就万事大吉了。 而现在……“吴兵”的先头倒是打着吴应麒的将旗,可问题是吴应麒真的在队伍里吗? 所以他们得亲自来看看啊!可不能让一个假吴应麒把大家伙给蒙了! 在他们两人的千里镜之中,那队两千几百人的“吴兵”已经沿着官道走来,越来越近了。 这队“吴兵”是由步队、马队和拉着火炮的炮队所组成的,其中马队走在最前面,数量不多,只有二百骑兵,清一色的蓝布袍子加红缨凉帽,还人人背着一支看上去又长又细的竹枪。马队当中还有人打着面很大的旗帜,上面绣着“平西王府都统吴”的字样……平西王府现在有三个吴都统,一个是吴应麒,一个是吴世琮,还一个是吴国贵。吴国贵是不可能来的,那这个“吴都统”不是吴应麒,就是吴世琮了。 李天浴举着千里镜,努力在这群穿着打扮都差不多的吴家骑兵当中搜索吴应麒或是吴世琮。随着队伍越来越近,一张张被云贵高原上的太阳晒得黝黑的面孔,也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了千里镜之中。李天浴努力辨认着,想要从中找到吴应麒或是吴世琮。 忽然,卢三好惊喜的声音响了起来:“吴应麒!是吴应麒……他亲自来了!” 紧接着就是顺承郡王勒尔锦和川陕总督莫洛的声音。 “哪里?在哪里?” “谢天谢地……” 这时李天浴才发现那两位不知什么时候也登上了城墙,也举着千里镜在往南边的官道上看呢! 李天浴闭了闭眼睛,稍微养了养眼神,然后又聚精会神地看,这回他也看见吴应麒了!一副相当悠哉的模样,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马队当中,手里还拿着把扇子不停给自己扇风——今儿可是又闷又热,李天浴这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官服已经湿透了还黏在身上了。 “是吴应麒!”他放下千里镜,甩了甩有点酸痛的膀子,长长吁了口气,“皇上洪福齐天啊!” 川陕总督莫洛也大松口气儿,笑着道:“太好了,这下可算是赢了!” “还没呢!”勒尔锦道,“得抓住吴应麒才算赢!”说着他就转头对身边的戈什哈道,“传本王的将令……一定要等吴应麒过了浮桥再动手!” “嗻!” 他说的浮桥是架在荣溪上的一座浮桥。这条荣溪是沱江的支流,说是“溪”,但实际上的宽度、深度搁在北方都能算得上一条大河了。而且现在又是夏季丰水期,所以这条荣溪现在是又深又宽,根本没法涉渡,而为了方便吴应麒自投罗网,岳乐就让人在荣溪上架了一座又宽又坚固的浮桥。 只要吴应麒过了浮桥,那他可就没得跑了! 富顺县城的城头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官道上缓缓而来的吴家马队。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些人心太急,还是那些骑兵的胯下的马儿走累了,这队骑兵行进的速度好像越来越慢了…… 突然,那个一边起码一边扇扇子的吴应麒就勒了下缰绳,停下了马儿,还高高举起了手里的折扇! 这是想干什么? …… 大观镇附近,位于一处低矮山梁上的石鼓寺是一座废弃了多年的寺庙,寺庙当年的规模不小,应该是得到了自流井盐商的供奉,现在残存下来的建筑还都非常高大坚固。 现在这座寺庙已经变成了安亲王岳乐的中军所在,寺庙所在的山梁底下还有个小山坳和一个废弃的村子,戴梓领着的炮队就摆在那里,十二门威远将军炮已经架好了,就等大队吴兵从三四百步开外的官道上过去的时候,就能发炮猛轰了! 大炮一响,埋伏在附近山林当中的清军就会跟猛虎下山一样,朝着被大炮轰乱的吴兵杀去! 以上就是今天岳乐指挥的两万大清天兵的作战计划! 计划是很好的,但总是赶不上变化……那队万余人的吴兵后队,不知怎么回事,走到大观镇西南十里的一处由操陕西口音的“云南移民”修建的村寨后,就不再前进,开始在那里埋锅造饭了! 而那处寨子周围非常开阔,不适合打埋伏,到时挺适合摆开来打堂堂之阵…… 这下轮到岳乐头大了! 他现在是带着部队下山列阵好呢?还是继续等待好呢? 如果他现在下山列阵,那“吴兵”的前队可就不会再去自投罗网了,而是会调头南下和吴兵的后队一起夹击他……虽然吴兵前后两队加一块儿也不会超过一万五千,优势仍然在他。 但这么一来,想要逮住吴应麒就难了! 可他现在要是不出击,那等吴兵前队中了埋伏,这后队的万余人就有可能就地转为坚守……如果吴应麒不在前队里面,那就算勒尔锦灭了那两千几百人,岳乐还是没有达成目标。 真是让人为难啊! 岳乐正为难呢,守在他身边,一个异常魁梧,穿着正白旗颜色的布面甲的二十几岁壮汉忽然大喊了起来:“东南方向……红巾军!” 岳乐听见这声音就是一愣……红巾军? 现在什么朝代?元末吗?哪儿来的红巾军?现在最多是清末……不,不,大清要万万年的,不可能有“末”! 这个时候那壮汉又吼起来了:“王爷,东南方向出现红巾军……数量很多,似乎上万了!” 什么?上万……红巾军? 岳乐这下可不淡定了,马上站起身问:“费扬古,那些红巾军在哪儿?” 费扬古是这个壮汉的名儿,他的满洲老姓是董鄂,就是那个顺治皇帝最爱的董鄂氏的弟弟——看他这块儿,比王忠孝都高一些,还壮了一圈!他姐姐估计也是个“彪形大妃”……因为“彪形大妃”的缘故,费扬古他阿玛也就官运亨通,从一个护军统领一直升到内大臣,爵位也就从二等男升到了三等伯,后来还追赠了侯爵。而这个费扬古则继承了三等伯的爵位,现在以副都统衔在岳乐帐下听用。 虽然没有自领一军,但是岳乐对费扬古非常器重,把他当成了“参谋长”用,这次伏击吴家军的“天才计划”就出自费扬古之手。 当然了,这个计划是好计划……但架不住吴三桂手里也有一份副本啊! “王爷,东南方向,好像是从南溪县开过来的!” 费扬古一边说一边把个千里镜塞给了岳乐,还扶着他跑到一座刚刚搭好的望台边上。岳乐虽然上了年纪,但还是挺灵活的,三两下就爬了上去,然后举起千里镜望东南看去。 石鼓寺所在的山梁东边就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原,平原一直铺到蜀江北岸,而在这平原往东南的尽头,还有一座依着长江的县城就是南溪县。 目前这座县城也在“吴兵”的控制下。 不过根据之前的情报,南溪县城当中并无大队“吴兵”……没想到这会儿却有数以万计头裹红巾的步骑,浩浩荡荡从南溪县城中开出来,向着石鼓寺方向而来! “王爷,吴应麒反了!我们中计了……” 岳乐还在发蒙的时候,费扬古又嚷嚷起来了,“之前在苏州造反的朱三太子的手下,不就是这样的红巾军吗?” 对啊!岳乐终于反应过来了! 随即,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就在他的脑海当中浮现出来了,吴应麒……不,有可能是吴三桂反了! “王爷,山下的吴兵大队动了!他们……他们也变成红巾军了!”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岳乐的戈什哈头子大呼了起来,岳乐赶紧转过身看去,就发现原本在山下那处庄子周围休息的吴兵,这时已经开始重新整队了。 而且他们已经丢掉了红缨凉帽,全都改成红巾包头或头戴红色风帽! “王爷,怎么办?”费扬古的声音也有点慌了。 他本来计划打吴应麒一个腹背受敌的,可现在腹背受敌的好像是大清天兵啊! “不怕!” 岳乐到底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吴应麒撑死了也就两万多人,还分成三部分,本王正好来个个个击破!传本王将令,让马思文领一翼绿营兵从东面下山,去挡住南溪方向过来的反贼!其余人马都跟着本王,先到大观镇集中!” “嗻!” …… “不对,不对……吴应麒要冲阵!” 富顺县城的城头上,卢三好突然大吼了一声,打破了压抑到让人窒息的寂静。 就在他发出这声大喊前,簇拥在吴应麒身边的二百骑兵,已经分成了前后两排,组成了两个各有百余骑的横队,所有的骑兵都摘掉了红缨凉帽,换上了用红巾包裹的头盔,背着的长长的竹枪也已经摘下,高高指向空中。 而在这些骑兵前方二三百步外,浮桥南边出口附近,此时也有一个营的绿营新兵步军,他们的任务是守卫浮桥,并且在吴应麒过桥后封堵吴应麒的退路……本来是设伏当猎户的,没想到现在居然成了猎物! 那个带队的参将已经急眼了,大声呼喊了起来:“列阵……快列阵……”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杀咧!” 同一时间,刚刚摆出充分队形的“吴兵铁骑”,也发出了最高亢的呐喊! 他们的冲击开始了! 虽然只有两百名骑兵,但是却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只看见这些分成了前后两阵的“竹竿骑兵”,以非常整齐的横队,好似两堵移动的长墙一样,向着慌乱整队的绿营兵碾压过去。 而在浮桥的北岸,也已经有一队埋伏的甘陕绿营兵反应过来了,在一名参将的指挥下,乱纷纷涌上浮桥,似乎想去支援南边的友军。 可没等他们走到一半,浮桥南边的绿营兵的军阵,已经被如墙而来的吴军骑兵给冲垮了! 上百根丈三丈四的竹枪带着巨大的惯性,以极高的速度撞上了绿营兵的军阵,而在冲撞开始前,绿营兵的军阵就已经很乱了……随着一阵“喀嚓喀嚓”的刺耳声音,一根根竹枪或是刺进了绿营兵的身体,或是扎在他们的藤牌上,把他们连人带牌一起捅飞出去。 凄厉的惨叫声随之响起,然后就是惊慌失措的呼喊:“败了,败了……” 这营绿营新军的军阵也随之崩溃,所以还能跑动的兵丁都扭头就跑,一边呼喊一边发足狂奔,向着浮桥冲去,争先恐后,生怕跑慢了被敌人的骑兵用马蹄子踏死! 没一会儿,他们又撞上了企图来援救他们的甘陕绿营兵!这下更热闹了,两边来个对冲,自相挤踏,浮桥上,挤满了人,乱成了一团,不断有人被挤下浮桥落在又宽又深的溪水里面,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呐喊声、叫骂声、惊呼声、喊救命的声音混在了一起。 当然了,用来增加惶恐气氛的枪声炮声也乱纷纷响了起来。并不是吴应麒的人在开火,而是荣溪对岸林子里埋伏的八旗兵的鸟枪兵、炮兵在胡乱射击,企图恐吓“想要夺取浮桥”的吴应麒所部。 不过他们打出的枪炮声并不能给那些被击溃的绿营新军兵士壮胆,反而让他们更加惊慌,终于法力冲垮了那些甘陕绿营兵,两伙人一块儿向浮桥北岸跑去。 整整一营的绿营新军精锐,居然被吴家的竹枪骑兵一击而溃,还顺带着冲乱了来救援他们的一些甘陕绿营! 瞧见这一幕,战场上所有的人都给震惊了! 大清天兵……怎么那么不禁打? 吴三桂的骑兵,怎么那么厉害?拿着竹枪随便冲一冲,就打散了整整一营号称精锐的绿营新军? 难道真的是清天已死,周天当立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胜利来得太突然,让吴三桂的那些竹枪骑兵也有点不适应。在冲垮了一营绿营兵后,他们并没有再接再厉向着纷乱的浮桥发起进攻,也没有趁机斩断浮桥的绳索,而是返身退回……退进了一个刚刚摆起来的中式空心方阵里面。 而这个中式的空心方阵,正好摆在浮桥南边的口中外,距离浮桥不到百步,既堵住了官道,切断了岳乐和富顺县城的联络,又不至于被架在富顺县城上的火炮轰击,这选址实在够巧妙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五 富顺县城以南,荣溪桥战场。 这里的交战一开始就是白热化的,枪声如爆豆一般的响着,弹雨如织。威远将军炮打出的开花弹炸开的黑烟,在荣溪两岸打出了一团团的烟雾。还有子母炮打出来的几两重的弹丸钻入了泥土之中,激起了一缕缕的烟尘。 以上这些,再加上双方步卒骑兵地反复厮杀,构成了一幅血腥残酷的战争画面。 荣溪桥战场上的八旗兵所拥有的火力之猛,实在让人很难将他们和弓马无敌什么的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在原本的历史上,康熙朝的清军拥有着在洋务运动以前,清军的最强火力! 至于“弓马取天下”的牛,康熙是从来不吹的。 康熙很清楚火力的重要性,他喜欢的是可以迅速更换子铳的子母炮,是可以发射重型开花弹的威远将军炮,是那种动辄几千斤的攻城重炮! 似乎也有点火力不足恐惧症…… 除了火炮之外,康熙也非常热衷于为手下的八旗兵配备鸟枪,八旗兵步甲的鸟枪装备比例通常高达百分之五十,甚至许多八旗马甲也配备了鸟枪! 而且康熙朝由内务府、工部打造的火炮、鸟枪,制造的火药质量都很高,一点都不比同时期的欧洲火炮、火枪来得差,只是没有大量装备燧发枪。 不过在当时,欧洲国家的军队也没有完成燧发枪对火绳枪的替代,奥斯曼帝国甚至都没有开始装备列装燧发枪。所以直到康熙朝,大清的火器和西方国家的火器水平,是不存在什么代差的。 虽然这些八旗兵的火炮、鸟枪都挺不错的,但是却没有给对岸的吴兵造成多大的伤亡。这是因为吴应麒选择的布阵位置太巧妙,正好避开了威远将军炮的火力覆盖范围,鸟枪当然就更打不着了,只有子母炮发射的单个弹丸射程能够得着。但是八旗兵装备的子母炮都是非常轻型的,是被他们用作野战的直瞄火炮的,因为可以更换子铳,所以射速挺快的,但杀伤力却非常有限。如果距离较远,打着了也就一次杀伤一人而已。 而在八旗主子们稀里哗啦打了一阵枪炮之后,响起的当然就是绿营兵的喊杀声了! 绿营炮灰们的又一次“送死冲锋”就开始了! 他们的“送死冲锋”已经打了好几波,现在穿着号衣的绿营兵的尸体,谷个子一般的倒在荣溪桥上面和荣溪桥南岸直到吴兵阵地前的空旷土地上面。特别是在邻近吴兵方阵的地方,更是层层叠叠,触目惊心。但是荣溪桥北岸的绿营兵,仍然在八旗主子的驱赶下,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莫洛的甘陕绿营是这种近乎自杀一般的攻击的主力,他们以营为单位,如惊涛骇浪一般,反复地冲击着荣溪桥以南的吴兵方阵,一波方退,一波又至。 之所以要那么搏命,是因为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突然就变得很危急了! 堵在荣溪桥南面的这区区两千几百吴兵,就是让战场形势突变的罪魁祸首!他们这么一堵,就将岳乐的四万清军巧妙地切割成了两部分! 而被隔在荣溪、沱江南岸的岳乐所部,还遭到两支人数都在一万以上的吴军的夹击,形势非常危急。 如果勒尔锦和莫洛不能尽快打通荣溪桥,等到岳乐被吴应麒(也许是吴三桂)的两路大军打垮,那时整个四川的战局都只有一个完字儿——大清在四川既不得民心又不得兵心,后勤也非常困难,就靠着“八旗劲旅、天兵无敌”的虚影顶着。一旦这个虚影被吴应麒(吴三桂)彻底打碎,四川一省都得望风而降,而剩下的清军就该人人喊打了,能跑回去多少都难说! 既然荣溪桥这边的得失如此关键,那甘陕绿营兵就只能被一波波驱赶上去冲吴兵的方阵了。 但是荣溪桥的地形又太过狭窄,每次过一营兵还得排个拥挤的纵队,过桥的时候就会遭到吴军火力的猛烈射击,简直跟活靶子差不多! 吴兵的火力比起八旗兵当然是有点儿差距的,主要是没那么多的开花弹——火药多贵啊!装在空心铁球里面用短管炮轰出去,还指不定炸不炸,这简直就是在扔钱! 吴三桂的地盘那么穷,可没条件和康熙一样砸钱,但吴兵的鸟枪和青铜小炮可不少! 他们的鸟枪和八旗兵使用的鸟枪都是一个版子的,造得也相当不错,可不是那种一不留神就炸膛的货。吴应麒带着来荣溪桥堵路都是吴军精锐,所以步军的火枪配备比例不低,差不多有一半,还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枪”,枪法精准,也不会滥射,会把敌人放近了再打。 而他们的青铜炮则是缩小版的红衣炮,姑且称为红衣小炮吧,吴应麒的部队这次一共带来了六门,看着好像不多,但是全都对着荣溪桥上的清军轰击起来,杀伤力还是非常大的! 在雨点一般射来的炮弹、子弹的打击下,不过几十步长的荣溪桥,很快就变成了甘陕绿营兵的死亡之桥! 这些甘陕绿营兵即便能顶着吴军的炮弹、子弹冲上去,阵型也会被打得稀烂。常常是一二百惊慌失措的绿营兵挤成一团,这就是吴军竹枪骑兵们最理想的“猎物”。 这些竹枪骑兵的冲击力极强,步兵如果不结成阵列,是根本无法抵御的。而且他们冲完就撤,来去如风,只会留下一地敌人的尸体和折断的竹枪,根本不给对手肉搏的机会。别说乱成一团的绿营兵拿他们没辙,连勒尔锦调集来的几十门子母炮都很难打着他们,只是偶尔打死个把。 站在富顺县城的城头督战的勒尔锦和莫洛,这个时候已经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了,官袍都湿透了,看着就跟从荣溪里面现捞出来一样! 他们麾下的八旗兵和绿营兵已经竭尽了最大的努力——八旗兵尽力放枪、放炮,绿营兵则竭力送死冲阵……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就是没有办法动摇荣溪桥南边的吴军军阵! 在他们的亲眼目睹之下,甘陕绿营发动的猛攻又一次被那些该死的竹枪骑兵给击退了……而且甘陕绿营的失败来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干脆了! 刚开始的时候,绿营兵们面对竹枪骑兵的冲击还会努力抵抗,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抵抗完全是徒劳的!们根本不可能挡得住这数十上百列成一排,手持长竹枪,呼啸而来的骑兵! 所以这次,吴家的轻骑兵刚刚发起冲击,绿营兵就陷入了崩溃,“败了,败了”的呼喊声就接地连天地响了起来。 可是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 勒尔锦通过千里镜亲眼看见,一个戴着素金顶子的绿营小军官似乎被呼啸而来的竹枪骑兵吓破了胆,慌不择路地一头扎进了荣溪,不过他的水性好像不怎么样,在湍急的溪水里面扑腾了几下就沉了下去,再没浮起来。 他接着又发现,一些甘陕绿营老兵的脑子挺活络,看到没路可逃,干脆来了个跪地求饶……这年头当贰三四五六臣的都多得是,何况他们只是当小兵的? 而冲阵的吴军骑兵,倒是挺乐意抓俘虏的,撤下去的时候还押着几十上百个投降的绿营兵。 看到这样的场面,顺承郡王勒尔锦的精神也有点崩溃了,嘴唇颤抖着自言自语道:“这这这……吴三桂的骑兵怎么比我八旗的骑兵还厉害?” 莫洛也有点方寸大乱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吼叫:“给老子冲,快给老子冲……后退者斩,投敌者斩!” 倒是那个云南候补道卢一峰还难得地保持着冷静,这个时候还能凑上来大声提出建议:“王爷、制军,这样硬打不行啊!下面的弟兄也不能白白送死!” 勒尔锦其实也知道不行,于是就横了他一眼:“你说怎么办?” 卢一峰道:“王爷,不让卑职带人去找几条船,在别处另外搭个桥吧。” 莫洛一听这建议,也觉得是个办法,就点点头道:“对,对,只有这样了!” 勒尔锦则四下看了看……荣溪和沱江两岸一片荒凉!哪儿有船呢? 之前为了搭建荣溪桥,已经把周遭可以搜罗的船只都搜罗遍了,现在即便还能找找几条船,也不够搭浮桥的。 不过他现在也没啥高招,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就让莫洛给卢一峰派了一个从从前线溃下来,损失惨重,已经无力再战的甘陕绿营步军营,让他领着去找船…… …… 在荣溪桥战场上的清军已经完全打不动的时候,在距离荣溪桥二十多里开外的大观镇西北的一片开阔地带,两队狭路相逢的骑兵,才刚刚展开队形。 交战的一方,是吴三桂麾下的骑兵大将马宝率领的一千五百竹枪铁骑,而另一方则是八旗新军中军右翼都统噶尔汉率领的两千四百八旗马甲兵! 其中吴军一边马宝是吴国贵的副将。 在今天这场会战中,从宜宾出击的吴军分成前后两路,前路军两千五百,主将是吴应麒,任务就是堵住荣溪桥,将清军分成两部分。 后路主军有一万两千五百,主将是吴国贵,马宝则是副将,他们的任务是和埋伏在塔子山、磨家坟山的清军南线主力交战,尽可能吸引住他们,避免吴应麒陷入腹背受敌。 另外,由南溪县出击的吴军人数多达一万五千,主将则是吴三桂本人!由于南溪县距离塔子山、磨家坟山比较远,吴三桂这一路恐怕得到深夜或是明天清晨才能抵达交战区域。 而具体什么时候能到,主要取决于岳乐会分出多少军队去打阻击? 当然,也取决于吴国贵和岳乐交战的结果! 吴国贵的部队在今天上午和正午进行休整的庄子距离塔子山、磨家坟山和大观镇也有一定的距离。为了确保行军途中不受清军骑兵骚扰和阻击,可以及时赶到战场同岳乐所部展开交战。所以吴国贵就派副将马宝率领骑兵先行! 而岳乐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判明了吴应麒(吴三桂)的意图,而且马上做出了在当时看来最合理的选择——他并没有马上选择撤离,因为他相信勒尔锦和莫洛可以用两万大军迅速击溃吴军前队两三千人,所以他决定分出五千人去迟滞由南溪方向开来的吴军,同时集中一万五千人去和吴军的后队交战……只要能击溃吴军后队,这一役就能大获全胜了。 为了防止吴军后队抢占大观镇西北比较开阔的地形布阵,所以岳乐也派出了噶尔汉率领的两千四百八旗兵当先锋,去阻扰吴军的行进。在这天的黄昏到来的时候,这两支骑兵,终于在大观镇以西北四五里开外的一条浅浅的小溪附近遭遇了。 两支骑兵,就在这条小溪的北岸,在长得比人还高的野草丛中,在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黄昏时分,展开了各自的队形。 其中八旗兵的队形是以同一旗色的四百骑为一队,展开了一个大横阵,将阵形拉得很长,企图用兵力优势包围吴军骑兵。 而马宝则以百骑为队,摆出了十五个密集的两列冲锋横阵。马宝亲自居中,左右各有七个两列冲锋阵。包括马宝本人在内,每一名竹枪骑兵都携带着两支一丈五尺左右的竹枪,另外还携带了马刀和弓箭! 每一名骑兵都已经穿上了布面铁甲,戴上了包着红巾的头盔。 而清军这边,八旗骑兵们暂时放弃了他们最厉害的“武器”——家奴! 虽然许多奴才可能比主子更能打,但岳乐还是不允许他们代替主子出阵。行军的时候可以让家奴伺候,上阵打仗还是得他们自己来的,要不然家奴可就要生出欺主之心了。所以全部的家奴都被留在了富顺县城…… 没有了奴才伺候的八旗兵,这个时候都披上了重得要死,而且还非常闷热的布面甲,戴上了根本不透气的头盔,还顶着大太阳骑马行进了一大段距离……又热又闷又累,有些人还因为没有家奴伺候,连水都没得喝(水袋没灌满就出发了,半道就喝完了),现在都有点口干舌燥的。 镶蓝旗的那亲,就是那个在顺庆府城外杀了只熊猫的“杀熊勇士”现在就渴得要死,嗓子干得都快冒烟了! 他是大清定鼎中原后才出身的八旗子弟,土生土长的“老北京”,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就算是旗里面组织训练,那也是两个家奴捧着酒水、零嘴、手巾板在边上伺候着。就算后来挑上新军,也都有家奴跟着,直到这次上战场才头一回没人伺候了。 他就想不明白了,打仗怎么就不能带俩奴才在边上服侍?这谁定得规矩?这打一会儿不得下来喘口气儿,到时候没人伺候多不方便? “咚咚咚咚……” 就在那亲在心里头叫苦的时候,一通鼙鼓突然响了起来。 然后就是带队的参领、佐领们就开始嚷嚷。 “马上就要冲锋了,检查弓箭,举起长枪……” “第二通鼓声响起就往前冲!” 那亲赶紧把心神收了回来,和其他人一起乱纷纷地大喊:“嗻!”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 这个时候对面开始喊口号了! 十六个字的口号,喊得非常整齐,就跟一个人喊出来似的,而且声音非常嘹亮,还充满了杀机,听着就心惊胆颤! 那亲的注意力被这个整齐的口号声吸了过去,伸着脖子往前一看,这才发现不对……太不对了! 对面的吴军骑兵队形也太整齐了吧?怎么跟刀切斧剁似的?平西藩的这些反贼难道都吃饱饭没事干,天天在练队形吗? 正在那亲感到无比惊讶的时候,对面也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鼙鼓声。 随后,大部分的吴军骑兵就举起长枪,喊着“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的口号,开始策马向前了。 也不是所有的吴军骑兵都向前,而是十四个两列横阵的吴军骑兵开始向前,中间那个马宝率领的横阵依旧保持不动。 虽然只有一千四百骑在往前推进,位于正面第一线的骑兵仅仅只有七百,但是队列严密而整齐,就像一堵堵移动的墙壁,向着他们的对手碾压而去。 “咚咚咚……” 清军这边第二通鼙鼓响起,领队的参领、佐领纷纷张开喉咙大喊。 “冲!冲……快冲啊!” “别给祖宗丢人!冲啊!” 那亲表现得也很勇猛,大吼了一声:“都别给祖宗丢人……冲啊!冲啊!皇上万岁!大清万万年!” 他一边吼一边扬起马鞭,高高举起,轻轻拍下——可不能打得太重,要不然马会疼,马一疼,跑起来就没数了!对面的长枪看上去很长,捅在身上会死的。 而抱着和那亲差不多想法的人,可是很有一些的! 都是四九城里长大的爷们,心眼可活泛了,怎么能和白山黑水间长大的祖宗相比? 而心眼活泛的人一多,这骑兵冲锋的队形可就有点稀稀拉拉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六 “这,这还是八旗兵吗?训练的时候好好的,现在怎么就……” 大观镇,骑马站在一处高地上观战的安亲王岳乐的手剧烈地抖动着,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当双方的骑兵发动冲击的时候,站在高处观阵的岳乐马上就知道不对了。他的八旗马队刚冲起来,队伍居然就散开了,还散了一个稀稀拉拉! 有些八旗兵冲得头脑发热,一上来就开了个全速,完全不考虑战马也会累。有些八旗兵明显在偷奸耍滑,长枪挥动得挺虎,胯下的战马却是在北京城里遛弯的速度。还有一些,则老老实实按照训练时候的办法来,驱着马儿先快走,再小跑,最后加速……但是这么一来,队伍马上就跑散了。 本来应该有点密集的骑兵阵,一下就跑成了一大摊,明明有数量优势,可冲在最前头首先去和吴军枪骑兵碰得只有一二百骑。 人家是七百骑组成的“十四堵墙”,虽然跑了一段距离后开始散了,但是这密度,这队列,这股子兄弟同心,义无反顾的气势,那可比散成一摊的八旗兵强出太多了。 两下一碰,根本就没有悬念。冲在最前头的那一二百骑中至少有一百五十骑被长长的竹枪给捅下马去了!在战场上被敌人捅落马下可没什么好,就算他们的布面铁甲够结实,能挡住对方的枪头,那也还有重重一摔和马蹄践踏这两个鬼门关。 不死也得落个重伤! 瞧见冲在前头的同袍都给打落马下了,那些故意落在后头的滑头货那可就更没有快马加鞭的劲头了,都有人开始打马调头,准备跑路了。 而与此同时,吴兵的冲击还在继续。 在刚才的第一次碰撞中,吴军骑兵的“两堵墙”中的第一堵已经散掉了,但是第二堵还都完好无损。 于是完成了冲击吴军骑兵都向两边散去,将冲锋的通道让给了身后的第二堵“墙”,让他们再给已经陷入混乱的清军八旗马队以沉重一击! 那亲所在的位置那是极好的,哪怕吴军骑兵的第二列也撞了上来,他的身体仍然完好无损,但他的精神却遭遇了极大的创伤。 因为他目睹了八旗天兵被敌人用竹竿轻而易举地从马背上捅下去,而且两拨就捅下去三四百……如果还有第三波,就该轮到他了。 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吴三桂来了,快撤啊!” 那亲抬头一看,就见远处大概三五里开外,一面“吴”字帅旗,正引领着大队步军向自己这里开过来,而且速度很快,显然是在跑步前进。 这么热的天,还穿着不透气的甲,还要携带干粮、水袋、兵器等等杂七杂八的东西,还要跑步……这必然是吴三桂活过来亲自督战啊! 不行了,还是先撤退吧! 想到这里那亲也不敢恋战了,赶忙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就往东面的山林撤退…… 这怎么可能……八旗天兵怎么输得那么干脆? 在战场东南的大观镇(之前地形描述有误)上目睹了这场先锋战的安亲王岳乐,整个儿就呆若木鸡了。他当然知道吴三桂的兵很厉害,八旗兵这些年疏于训练,已经大不如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八旗兵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训练跟不上,而是怕死了…… 如果这些和吴三桂的骑兵交战的八旗兵们再勇敢一些,承受两成最多三成的伤亡将敌人拖入肉搏,让双方的骑兵纠缠在一起,那岳乐还可以继续派出更多的八旗马甲加入进去。今儿他在大观镇一带拥有超过六千名骑兵,完全可以凭借数量优势压垮敌人! 实际上,隶属于八旗新军中军左翼的两千四百名骑兵这会儿也已经完成了集结,正在费扬古的带领下在大观镇北面待命——岳乐原计划是让先完成集结的右翼骑兵去控制大观镇西北面的荒野,让费扬古领着的左翼骑兵去骚扰正在步行开进的一万余人的吴军步兵。 不过这个计划是可以依据战场形势变化而变更的。 想到自己还有两千四百骑兵可用,岳乐就吼了一嗓子:“传令,让费副都统率骑兵出击!” “嗻!” 一名早就骑在马上等着去传令的戈什哈大喊了一声,随即就飞马出了大观镇。 费扬古还是相当机敏的,当岳乐的命令传到他这里时,他早就已经将临时划归他指挥的两千四百骑兵根据旗色组成了八个集群,所以没有片刻耽搁,就领着他们向大观镇西北的野地冲去。 而这个时候,吴三桂麾下的大将马宝正在指挥他的竹枪骑兵追杀溃退的八旗兵,实际上他这个时候心里面和岳乐一样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一次冲锋,他派出的一千四百骑兵就把两千几百八旗兵马甲给揍得大败。 这赢得也太容易了吧? 这些是真八旗吗?岳乐是不是让家奴穿上八旗兵的布面甲在诱敌? 马宝心里头正忐忑的时候,费扬古率领的两千四百骑兵就开上来了。而这个时候黄昏已深,天色昏暗,战场上的能见度很差,所以马宝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八旗兵上来了,只见远处大观镇方向尘土飞扬,于是连忙下令鸣金,把撒出去追敌的枪骑兵收了回来。 而费扬古则一边收拢溃败的八旗兵,命令他们寻找旗色相同的队伍投靠,一边率部不急不徐地跟在马宝背后。 这个大观镇其实是一座依着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山林而建的镇子,在镇子的西北,是一片开阔地带,而在这片开阔地带的北面,地形又迅速收窄到不足五里。 不过岳乐并没有把自己的部队摆在那块狭窄地带上堵路,而是沿着山势,从大观镇开始向东北方向展开,拉出了一个六七里宽的正面,就面对着大观镇(指镇子本身)西北的开阔地。 这么列阵不仅可以占据有利地形,而且可以确保后路不会轻易被从南溪镇开过来的一万几千吴兵给抄了。 但岳乐并不打算让对手舒舒服服在这片空地上把阵给布好了,所以费扬古率领的骑兵就跟随着后撤的马宝部,也进入了这片开阔地带。 与此同时,急行军而来的一标吴军步兵,也进入了这片开阔地带。带队的是吴三桂麾下的总兵高得捷,他看见马宝的骑兵正在后退,似乎正在被八旗兵追赶,便毫不犹豫命令所部一标四营两千人展开了一个大型空心方阵。 以空心方阵迎击骑兵并不是西方军队特有的,在中国这边也挺流行的,步兵用长枪、弓箭、鸟枪、小炮四边一守,当中的空心就能放辎重车辆和中军了。 但和西方的空心阵不同的是,中国式的空心阵的四个角上还有四个“门”,也就是这部分阵列可以随时开合,打开的时候,就会有一条可供骑兵进出的通道出现了。 不过马宝并没有选择退入方阵,而是从方阵的右侧绕行,向西南方向撤退——他手下半数左右的骑兵已经用完了竹枪,得退回去补充。而费扬古麾下的几个骑兵参领却以为自己这边打赢了,又立功心切,居然自说自话地就带着手底下的骑兵追着马宝的骑兵,也要从高得捷的方阵右侧绕过。 这样的神奇操作,可把久经沙场的高得捷给看傻了——因为马宝的骑兵是贴着高得捷的步兵方阵绕行的,他们是自己人,高得捷的人不会拿枪炮轰友军的。可是这伙八旗兵怎么也傻乎乎跟来了?他们会打仗吗?这手艺是谁教的? “右翼……发炮!” 高得捷也没傻多久,立即就反应了过来,大声下达了命令。 “轰!轰!” 架在高得捷所在的方阵右翼的两门几百斤重的“红衣小炮”早就装好了铁砂弹,得到命令后立即就对准正追敌追得很起劲儿的八旗兵放了两炮。漫天的铁砂喷出了炮口,一下就扫进了五百来个正红旗骑兵组成的马队,虽然这个马队也不是非常密集,但还是有十个八个八旗兵给铁砂打了个血肉模糊,惨叫着从马背上跌了下去。他们的战马要么被打死,要么被铁砂弹打伤,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这一阵八旗马队,顿时就是人哭马嘶,乱成了一团。 “嘭、嘭、嘭……” 炮声响过之后,鸟枪又跟着开打了! 吴兵的鸟枪配备比例没有八旗兵那么高,但三四成还是有的,高得捷手下的四个营都各自都有二百支鸟枪,现在同时打响的就是摆在右侧一营的二百支鸟枪。 二百支鸟枪虽然不多,但吴军鸟枪兵都是老手,枪法比较准,而且双方离得也近,一阵鸟枪射过去,又撂倒了好三十四人! 这个由五百来骑兵组成的正红旗马队先挨了两炮(铁砂弹),接着又被鸟枪扫了一波,差不多一成的战士就这样没了! 这下两边的战士们都震惊了,这可是好几十如假包换“真建夷”啊! 搁在大明崇祯朝那会儿,如果一场战役能割下几十个“真建夷”的脑袋,都能吹成大捷了。现在怎么那么容易?高得捷和他的手下都有点不敢相信了——难道是自己这些年一直在云南“交流造反经验、精进造反技术”,所以变厉害了? 不行,得再试试! “快,快装药装弹,继续打!” 高得捷马上大呼了起来,而那些鸟枪手、炮手都是老手,震惊归震惊,装药装弹的手可没停。所以高得捷的喊声刚落,炮声、枪声就又一次响了起来。 而那群“真建夷”的儿孙们却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又挨了一阵枪炮,照例又有几十人中弹落马。这下剩下的人终于知道不对了,不知道谁带头惊呼了一声“跑”啊,四百余骑就做鸟兽散一般,四散奔逃,还丢下了一地的尸体——保命要紧,同袍的尸体扔了就扔了吧! 而他们这一跑,又跟后头的镶蓝旗的几百八旗兵撞在了一起,八九百名八旗天兵就这样乱成了一团。 之前已经跑过一次的那亲这个时候又得准备“二跑”了……他的“一跑”没跑好,让费扬古带领的骑兵给堵住,不过也没有杀头,而是被编入了同样旗色的隶属于八旗新军中军左翼的镶蓝旗骑兵队当中。不过他又过之前一次失败的经验,现在就更加小心了,一直跟在队伍后面,听见前面枪炮声大作,就勒停了战马,准备再次跑路。但只是准备,没有马上跑,因为费扬古亲率的正白旗骑兵就在他身后。 他可不想被那个大块头爵爷当临阵脱逃的典型砍了脑袋…… 就在他要跑没跑的时候,那熟悉的喊声又来了!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 那亲赶紧在踩着马镫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向着口号声传来的地方一阵张望,这个时候天色更加昏暗了,能见度极低,只能隐约看见一群骑兵正往自己这边靠近。 “吴三桂来了,快跑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又来了一嗓子! 结果本来就慌得不行的八九百骑兵就跟发疯一样调头就跑,而在他们身后,吴兵的枪骑兵也同时发起了冲击! 在吴军竹枪骑兵的驱赶下,这些慌乱的八旗兵疯了一样就撞向了费扬古亲率的正白旗骑兵。 这下费扬古也没辙了,就算他愿意死战,他手底下的正白旗骑兵也不干啊,全都随了大流,大家一起向东边的山林撤退。 …… “败了,败了,怎么又败了……总镇,不好了,那帮八旗兵向咱们这而来了!” 磨家坟山脚下,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摇着扇子和戴梓两个人一块儿喝小酒、吃晚饭的王忠孝忽然就听见了手底下的挂了镇标参将衔的王雷勇的咋呼声。 戴梓本来就有点心神不宁,现在更是一脸慌张地看着王忠孝。 王忠孝倒是一点不慌,大声嚷嚷道:“备战,备战……别吃了,要打仗了,都把鸟枪、长枪给老子架起来!” “嗻!” 他手底下的人也挺震惊的,都大声喊着“嗻”,然后再低头扒拉两口晚饭,才慢悠悠抄起长枪、鸟枪上了阵地。 王忠孝今儿的任务就是守着戴梓和那十几尊威远将军炮,而为了“保炮制敌”,他特意选了个易守难攻的山坳布炮,还命人在山坳入口处设置了拒马阵,摆放了旁牌,守得那叫一严实。 至于炮兵阵地距离战场太远……那没关系,只要能听个响就行了! 再说了,那些威远将军炮重得要死,只能用来攻城和轰击不喜欢运动的敌人,比如那个喜欢布驼城的噶尔丹……吴三桂那是什么人?“吴跑跑”,特别喜欢运动,威远将军炮怎么打得着他? 而且,炮阵如果太靠前,吴军骑兵一冲,大炮可就让人抢去了。那些威远将军炮都是曲射炮,不能放霰弹,如果遇上直接朝自己冲来的敌人,那只有干瞪眼。 还别说,戴梓是个听劝的“好孩子”,听王忠孝这么一说就不冒进了,安安心心跟着他一块儿缩在山坳里面吃吃喝喝,还是挺快活的。 但是王忠孝再能躲,也架不住那群慌不择路的八旗兵把吴三桂的骑兵引过来啊! 听见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呐喊声,戴梓已经急坏了,不住地用绍兴话喊着:“世凯救我,世凯救我……” “不怕,不怕,文开兄不怕……”王忠孝一边说话,一边就把自己的燧发手枪摸出来开始装子弹了——回头真不行了,他就用这把枪把戴梓给枪毙了! 戴梓看见王忠孝只是拿着把小手枪在摆弄,也有点奇怪:“世凯兄,你这一把短枪能管什么用?” 枪毙你足够了……王忠孝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改口道:“文开兄,你还愣着干嘛?快去开炮啊!” “开,开炮?往哪儿打?”戴梓一愣,他的威远将军炮威力不小,但是用起来可不大方便,打打固定目标还行,要打移动目标就得先埋伏,再等敌人自己往上凑或是被引过来才好开火。现在也没个目标,这胡乱一开炮不是暴露了吗? “往远处打……”王忠孝吩咐道,“能打多远打多远!当然了,得往反贼过来的地方打!” “这不是乱打吗?”戴梓这个时候还没忘记自己的职责,怪不得历史上去了宁古塔。 “怎么是乱打?”王忠孝瞪了戴梓一眼,“这叫虚张声势……有大炮必有主力!只要反贼不往咱们这而来,咱们不就安全了?现在这个时候,保命要紧!” “可是没多少开花弹啊!”戴梓说,“要都打没了,王爷要咱们炮击敌营的时候怎么办?” 王忠孝皱了皱眉头,“文开啊,想什么呢?现在这状况,好像咱们也不像是要赢啊!哪儿还有机会炮击敌营?你有这心思,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跑吧!” “啊……”戴梓一惊,“这就要打败了?” 王忠孝挥挥手:“快去,快去,别让那群八旗兵把反贼引到咱们这里来!要不然咱俩回头就是忠烈了!” “好好,我马上去……” 第一百四十章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七 “定远平寇大将军安亲王有令,后退者杀无赦!杀无赦!” “八旗子弟,都随本官杀贼立功啊……” “老少爷们,别给祖宗丢脸啊!” 当马宝指挥的竹枪骑兵的又一波突击打完,收兵返回去重新装备竹枪的时候,费扬古那个异常洪亮的嗓音终于在大观镇以西北的旷野上响了起来。 借着黄昏最后的余晖,人们就看见这个彪形大汉正骑着战马,单手举着他的副都统认旗,领着一群正白旗的儿郎,在战场上到处飞奔,试图将被吴军竹枪骑兵冲散的八旗兵重新组织起来。 岳乐前前后后一共派出了四千八百骑兵,而和他们对阵的吴军竹枪骑兵只有一千五百人,一千五百人要消灭四千八百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虽然竹枪骑兵的“二堵墙”冲击非常强横,但他们数量终究太少,而且竹枪骑兵的马匹质量比较差,冲锋的速度并不快,只是靠着竹枪的长度和结阵突刺发挥出的集团冲锋的威力,才能屡屡击破八旗兵。 但是康熙年的八旗兵可不是道光、咸丰的八旗兵,他们没那么容易杀。 除了一开始有些老实巴交的“傻旗子”照着练兵时学到的法子老老实实和竹枪骑兵打对冲,结果都给捅死了之外,其他的滑头货就不容易杀了。他们看到苗头不对,就先溜为敬了,哪儿还能等着竹枪骑兵来捅? 而且八旗兵的马快,他们开溜的时候又散开了队形,跑起来当然比骑着劣马结队追击的对手更快了,所以几轮交锋之后,这群八旗马队虽然每次都要输,但是伤亡并不是特别大,打到现在顶天也就是四五百…… 而且这帮屡战屡溃的八旗兵也没有一溃到底,他们可不敢跑回大观镇去,岳乐可是和他们的“恶人阿玛”一个辈份的,要是被这个不讲理的老东西抓了典型,脑袋可就要搬家了。 至于往别处跑……好像也没地儿跑啊,现在西南面、东南面好像都有吴三桂,西北面有吴应麒当路,往西钻进大山也不行,这一带的大山里有猛兽黑白熊!至于往东北,那里有沱江拦路! 所以这帮八旗骑兵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大观镇西北的战场上到处溜达……反正现在天也快黑了,坚持到了晚上,总要让人回营睡觉吧? 而头一回上战场的费扬古,这个时候也表现出了屡北屡战的军事天赋——没有这个“天赋”的将领,底下人被打散了就彻底没辙了。而他却能靠着自己的个人魅力和不服输的精神,重新组织起一部分溃兵,去迎接新的失败。 不过他再怎么努力,战场上的八旗骑兵,还是被马宝的枪骑兵逼到了山林边上,只是还维持着最后一点倔强,没有被逼出战场。 费扬古扯开嗓子喊了半天,终于又搜罗起了两千多八旗子弟了,什么旗的都有各种颜色的布面甲混在一起,建制已经完全混乱,很有点“杂八旗”的意思。 那位那亲那大爷也在“杂八旗”当中,虽然那大爷真卖命的时候挺油滑的,但是该表现的时候他还是很努力的。要不然也不会当了那个“加强版”叶赫那拉·兰儿的养兄,更不会送了岳乐一张黑白熊皮和一只小黑白熊。而现在他又很机灵地跟在费扬古身后……这一战立功是不用想了,但打败仗不妨碍他遇贵人啊! 而且这个费扬古一看就是个天降猛男,三军大败的时候跟着他,杀出重围的机会也能高出不少。 就在那亲盘算着以后怎么跟着“费贵人”腾达的时候,让他心惊肉跳的口号又起来了。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 这回吴兵的口号可是喊得震天响,而且还此起彼伏,大观镇西北的旷野上到处都是,听上去好像有数万人在呼喊似的! 那亲赶紧扭头往口号声响起的地方看去,现在天已经快黑了,而吴兵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了火把,旷野上星星点点的,仿佛天上的星辰在这一刻全都落到了地面,化作了恢复汉家将山的天兵天将。 “费副都统……反贼的大军已经布好阵势,马上就要压上来了!”那亲这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费扬古已经勒停了战马,跟着他的“杂八旗”也都驻马观望,看着旷野上星星点点的火光慢慢向自己这边逼近……吴军一共布成了五个大阵,齐头并进,喊着口号,压迫而来,在战场上目睹这一幕的清军,无不胆战心惊。 就这个时候不知道谁惊恐地吼了一声:“竹竿骑兵……又来了!” 声音未落,那亲就隐约看见一群一群的骑兵从那五个步兵阵之间的空隙部分涌了出来,然后迅速展开成了一个个两列横阵。 并没有马上发起攻击,而是停在了费扬古的骑兵对面二三百步开外,继续喊着“清天已死,周天当立”的口号。 费扬古也高举旗帜,大喝呼喊道:“八旗子弟们听了,都跟着本官和反贼拼了……今个儿就算死,也要死出个样子,咱们可万万不能对不起祖宗!” “费爷说得好!” “咱们就和反贼拼了!” “不能对不起祖宗……” 底下的八旗将士也都群情激昂,一个个都挺枪立马,大声呼喊,按兵不动……而费扬古也和他们一样,好大块头如同一座不动之山一般,矗在那里,半步也不曾向前。 敌不动,我不动……过会儿天就黑了! “轰轰轰……” 就在费扬古和他麾下的八旗子弟慷慨激昂地裹足不前,等待天黑的时候,突然他们身后什么地方就想起一叠声的轰响,还没等他们搞清楚状况,他们的头上的天空中就轰然炸开了十一二个巨大的火球! 这是戴梓指挥的十几门威远将军炮打出的开花弹炸了! 因为王忠孝让戴梓向吴军压过来的方向开炮,还要尽可能把开花弹打远一点,所以戴梓就让手下照着极限射程定射角、填火药。可是那些开花弹的引线好像有点短,所以超过一半的炮弹没有落地就已经在费扬古他们这些八旗兵的上空炸出了一团团看上去很唬人的火球! 那些开花弹里面都填装了许多高质量的黑火药,在昏暗的空中炸开时场面非常壮观,还有一些没有燃尽的火药化作无数的火花,一边燃烧一边落下,就仿佛天空中有一位愤怒的天神降下了毁灭的天火。 当然,无论是壮观的爆炸还是降下的天火,实际上对地面上的目标并没有造成什么物理上的杀伤,但是心理上的杀伤力可就厉害了。 原本还能跟着费扬古一起“按兵不动”的八旗兵瞬间就开始逃散——他们都被天火烧了,还能不退吗?再不退,就成八旗烤肉了。 这时候不知道谁忽地大吼了一声:“快跑啊!” 紧接着被费扬古好不容易收拾起来的两千多骑兵就崩了,纷纷扭头就逃! 而对面士气正旺的吴军竹枪骑兵其实也被天上的火球吓一跳——那些火球到底算是在清军头上炸开还是他们头上炸开也很难说。 但同样的“天火”,在不同心态的将士们看来,意义也完全不同。 在士气低落的八旗兵看来,这“天火”就是来烧他们的,赶紧得跑啊! 而在士气正盛的吴军看来,这“天火”就是烧清军的——看法一样啊!所以得马上进攻!于是这些竹枪骑兵就都来了精神呼喊着“杀咧”、“杀咧”的口号,再一次发起了枪骑突击! 而就在吴军竹枪骑兵发起突击的同时,昏暗的天空当中,又炸开了十来个璀璨的火球! 没有烧尽的火药化作一串串灿烂的火花,从天而落。 而在地面上,十五个竹枪骑兵的“二堵墙”阵根本不在乎天上落下的“火花”,依旧呼啸着发起突击,追赶着崩溃的八旗兵,又捅死了一二百,还把剩下的八旗兵全部逐进了不远处山脚下的清军步阵当中。随后士气正盛的竹枪骑兵还企图直接攻击清军步阵,直到清军阵中的火枪和子母炮打响,他们才不得不撤退。 但是接着这些竹枪骑兵将八旗马队逐出战场的机会,五个吴军的步兵方阵终于完成了布署,他们一直逼到清军步阵之前二余百步的距离上,才停止前进——这意味着由宜宾通往富顺的官道,已经全部在他们的控制当中了!正在荣溪桥战场上和清军激战的吴应麒,就能得到从宜宾县送过去的弹药和援兵! 另外,这五阵吴军都携带了“红衣小炮”,数量不多,也就是一阵(标)配属了四门,五阵一共就是二十门。 这些火炮都被架起来后,就对准了依着山林列阵的清军,开始猛烈炮击! 在火炮打响之的同时,指挥这路吴军的吴国贵又派出了小队的鸟枪兵冲到了清军阵前几十步开外,开始用鸟枪响着清军阵地展开了骚扰性的射击。 而清军这边的枪炮,在那些威远将军炮带头打出开花弹后,也陆续打响了。首选打响的当然是那些威远将军炮,然后是子母炮和鸟枪。 这个时候天色已暗,但是双方都没有“打卡下班”的意思,而是互相用火枪火炮对射了起来,战场上很快就硝烟弥漫,本就很低的能见度,这下子根本就看不见什么了? 但看不见也不能不开枪开炮啊!战场上的清军可都是眼见己方不可一世的八旗马队,是怎么被数量远少于自己的吴军竹枪骑兵击败的——这事儿对于清军的士气打击极为严重! 因为在清军的八旗兵之中,担当骑兵的通常是“真夷”,也就是满旗子和蒙旗子,步军、炮兵一般是由汉军和包衣们充当的。 一般来说,只要“真夷”不败,那么“二夷子”和绿营兵们的主心骨就在! 一旦“真夷”败了,那“二夷子”和绿营兵可就慌了! 他们都慌了,还不让他们打枪打炮壮一壮胆? 可问题是……岳乐麾下的军队并没有携带太多的弹药上战场——岳乐本以为这就是一场速战速决的伏击战,根本就没想到自己的军队会被逼到野战不胜,后勤中断,要靠消耗有限的弹药储备来维持战线的地步。 不过岳乐到底是大清朝的宿将,到了这个时候,他非但没有陷入慌乱,反而表现得非常镇定。只见他披挂整齐,带着手下的护卫和戈什哈们,在各处阵地来回巡视,鼓舞士气,安定军心。 他还不断告诉底下的带兵官们:只要守住就行!因为勒尔锦那边还有两万战兵,留在他那里的八旗家奴也不行这个数……所以那位顺承郡王打穿荣溪桥不过是时间问题。等顺承郡王的军队到了,那胜利也就可期了! 当然,他是不会告诉手下,从南溪开过来的一万五千吴军一旦击穿马思文指挥的五千绿营新军的阻挡,先于勒尔锦赶到大观镇战场,那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 在塔子山、磨家坟山等一系列小山头所组成的这一列丘陵地带东南面的平原上,两支军队,正在这个天空中布满了群星的夜晚,迅速靠近。 这两支军队都打出了火把,顶着夜色继续行军。两边火把比一下数量的话,那可就差了太多了。吴军那边,可是浩浩荡荡的六条火龙,齐头并进,声势浩大……看这气势,起码有一万五千到两万人啊! 而清军这边,场面就小多了,顶天就是四五千人…… 正在行军的清军官兵们也不是傻瓜,远远的就看见了浩浩荡荡的敌军“火把队”,全都生出了怯意。 但是今儿领军的马思文却是个对大清赤胆忠心的“奸二代”! 他是明朝的建昌参将马光远的侄子,光远在天聪四年,金军入关劫掠时投降了大清,思文也从那时起,和叔叔一起剃发降金,到现在快四十年了……他可是少年降清,为大金(清)当了快一辈子的奴才。 和他相比,吴三桂、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都算是“奴中晚辈”了。 可惜他奴辈虽高,底子却薄,他叔叔不过是一届参将,能传个一等子给他,就已经不容易了,而他又把这个一等子奋斗到了三等伯,实在是忠心可嘉! 他那么忠心的奴才,当然要和大清共存亡了……可是现在大清还没有要亡,他怎么就要成忠烈了呢?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火把大军”,马思文就有一种强烈的临阵脱逃的冲动…… 但是冲动不等于行动……因为他没地儿可逃!只能硬着头皮替岳乐阻挡南溪方面开过来的吴军,但愿来的不是精锐。 看到两边的位置已经相当接近,马思文不敢再继续向前了,而是大喊了一声:“停!”然后他顿了顿,又道:“布方阵……全军固守!” “嗻!” 他要布的方阵,就是那个空心方阵——他准备在平原上摆个空心方阵,如果南溪来的吴军不打他,绕过去,那他也没啥意见。 如果敌人一定要和他过不去,那他麾下的五千八旗新军也不是吃素的,他手下的八旗新军有张勇领来的陕甘绿营的底子,战斗力还是相当可观的。 就在底下的绿营新军展开大阵,将马思文围在中间保护起来的时候,一个让他非常熟悉,曾经唱遍黄河两岸的歌谣,突然被至少数千人高声齐唱起来;“朝求升,暮求合,近来汉儿难存活。早早开门拜明王,明王来了分田地……” “闯,闯贼?” 马思文低声嘀咕道:“怎么来的是闯贼?” 他正犯迷糊的时候,前方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个举着火把的吴军骑士飞奔到了马思文的阵前。马思文一看,发现那些人都是黄袍红巾的打扮,并不是闯贼,而是红巾贼…… “前边的绿旗兵(绿营兵在这个时代也称绿旗兵)听了,我等是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殿下的使臣……西王殿下的两万大军就要到了,他老人家愿意给你们一个投降的机会,如果你们不肯投降,那可就自寻死路了!” “西王?”马思文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西王不会是平西王吧? 想到这里,他就问了一句:“谁是西王?” 远处黑暗当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忽然响起,大声回答说:“是我,吴三桂!我吴三桂就是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马思文,你愿意弃暗投明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八 真有吴三桂? 马思文和他手下的五千绿营新军的心都快凉了。 他们今晚上的任务就是给八旗大爷当炮灰,用自己的命拖住从南溪方向开过来的一万几千吴军……五千打一万几千,会数数就知道凶多吉少了。 如果对面领军的还是吴三桂本人,这仗还有什么打头? 有吴三桂……必有吴军精锐啊! 大观镇和荣溪桥两个战场清军以多打少,还没遇上吴三桂,好像也没占什么便宜。那里的清军还是以八旗天兵为主呢!而马思文麾下只有几千绿营兵…… 这个时候,那个洪亮的嗓门又说话了:“对面是绿旗兄弟吧?满洲皇帝一个月才给你们多少军饷?为了这点银子卖命值得吗?你们不如投靠本王,本王带着你们打天下,把满洲的朝廷灭了,咱们一起坐江山,本王给你们分房子分地分婆娘,这样不好吗?” “好啊!” “这太好了……” 那个“吴三桂”的话刚说完,就有人叫好了。而叫好的声音还是从马思文手下的绿营兵中发出的……虽然叫好的声音稀稀拉拉的,还没到一片叫好的地步。但马思文却知道,他手底下的五千绿营兵一定都是这么想的! 分房子分地分婆娘……怎么可能不好? 给大清朝当绿营兵,一个月才多少军饷?不过就是战兵一两半,守兵一两,七扣八扣再加上各级主官贪一点,最后落到小兵手里的又能剩多少?就这几个钱,跟着吆五喝六,欺压别的汉人百姓也就罢了,现在却要他们和吴三桂打……还是一个打四个! 那边八旗天兵几个打一个都没赢呢,换他们来一个打几个……疯了吧? 马思文叹了口气,大声道:“若真是西王殿下,思文无话可说……但思文曾经去云南公干,和西王有几面之缘,不知西王可现身一见否?” “如何不能?但请马将军出阵来见!”那声音回答道。 “好!”马思文答应了一声,然后就真的单骑出阵了。 他在黑暗当中摸索着前进了一段,到了那几个举着火把的吴军骑兵附近时,突然,前方一片漆黑的夜色当中出现了一个火光,然后又是更多的火光,最后所有的火光都汇聚一出,变成了一堆篝火。 篝火发出的光亮中,出现了一位身穿圆领绣龙纹黄袍,头戴黄色风帽,骑着高大战马,满脸都是志得意满的老者,正是吴三桂! 见到了真吴三桂,马思文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再犹豫就死了! 而且现在这个吴三桂精神抖擞的模样,看着也不像是中过风的……看来之前的“吴三桂中风说”完全是个骗局! 既然吴三桂没有中风,那当然也就不存在“吴应麒、吴国贵之争”了。二吴之争同样是个局……一个吴三桂设了诳清军入套的局。而清军这边一点察觉都没有,傻乎乎就入了套。 现在清兵已经入了套,看来是输定了! 这可不是绿营兵输,而是好些个八旗兵跟着一起输了……八旗劲旅,天兵无敌的神话,这一战肯定能给破除了!那将来的天下…… 想到这里,马思文就从马背上翻下来,然后高举双手到了吴三桂马前,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张开喉咙,用带着哭音的嗓子大呼道:“思文虽在清营,但久欲复汉,只恨势单力薄,未敢造次,今有西王高举义旗,欲行洪武之事,思文自当誓死相随!王若不弃,思文愿为前驱,为王杀虏!” 他这一嚷嚷,底下的五千绿营兵可高兴坏了,全都一起高呼:“吾等愿随西王杀虏!” 吴三桂大笑了起来:“好!马将军快起来,咱们一块儿杀虏去!” “杀虏!杀虏!杀虏……” 战场之上,原本对峙的两军居然发出了同样的欢呼。 …… 在战场的另一头,岳乐正端坐在一张摆在大观镇外战场上的马扎上,他现在离火线只有一二百步,几乎就顶在了交火线的后面! 在他的左右,各点起了一个火堆,火堆边上又各插着一面大旗,成旗门状,随风猎猎飘扬。左边的大旗上绣着“和硕安亲王”,右边则绣着“定远平寇大将军”。 他的亲信戈什哈和王府护卫都是脱光了膀子,捧着鬼头大刀站成一排,背后插着一排长竿子,不少竿子上已经挂着了血淋淋的人头——这些可不是一般的人头,全都是临阵脱逃的八旗子弟的人头!管你是黄带子还是红带子,到了安亲王岳乐这里通通都不好使。 这位王爷不仅有便宜行事,先斩后奏的权力,而且发起狠来还六亲不认。刚才有个第一批逃到树林前的步军阵中,然后被人拖到岳乐跟前的马甲兵还管岳乐叫“叔王”呢!结果还是一刀了账! 这股子狠劲儿,换成别人来督军还真没有呢! 爱新觉罗的黄带子,说杀就杀了……就是鳌拜也不敢那么来啊!但是岳乐就敢,他顺治十二年就当宗人府左宗正,掌宗人府事了。 不过岳乐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借这些爱新觉罗和觉罗的脑袋来一用的。他现在也是真没辙了……就在刚才,负责监视东边平原方向情况的一个王府头等护卫来向他报告,告诉他三四十里外的平原上,两支打着火把对峙的军队已经合流了! 合流……两支本来应该打生打死的军队合流了,这说明什么问题?这说明有一方不战而降了! 现在问题来了,谁会投降?吴兵吗?从南溪方向开过来的吴兵有一万五千到两万! 一万五千到两万吴兵向五千绿营兵投降?有那么好的事儿? 这会儿大观镇战场上的一万两三千吴兵还压着岳乐的一万五千八旗兵和绿营兵在打呢!更北面的荣溪桥战场,两千多吴兵硬是顶着两万多清军在打,无论清军发动多少次进攻,他们都岿然不动。 这帮吴兵处于劣势都那么猛,处于三倍四倍的兵力优势的吴兵会向几千绿营烂兵投降? 既然吴兵不可能投降,那投降的一定就是大清“三等兵”绿营兵了——在如今大清的体制当中,正经的旗兵不用说了,档次一定是比绿营兵高的!那些靠不住的六藩(平西、定、平、靖、续顺、海澄)藩兵也比绿营兵上档次。绿营兵那是妥妥的“三等兵”,兵下兵。 况且马思文率领的这五千绿营兵还是岳乐扔出去的弃子……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挡住南溪县过来的吴兵,就是想让他们拖延一点时间,可没想到这个马思文居然来了个不战而降! 这马思文是什么人呢?他可是大清朝的三等伯,正儿八经的八旗子弟,大清天下也有他一份,他为什么要不战而降? 岳乐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他遇上了一个生龙活虎的吴三桂! 想到这事儿,岳乐就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吴三桂、鳌拜二人精心编织的圈套……如果他不能在吴三桂率领的两万几千大军开到自己背后之前打败当面吴军,那等待他的就只有全军覆没! 为了避免全军覆没,岳乐也只能利用吴三桂整编降兵和赶路所需的那点时间,全力以赴击退正面之敌了! 可是大观镇战场上的吴兵也是精锐,那里那么容易被击退? 所以岳乐就不得不发了狠劲儿,亲自顶上前线,逼着手下的八旗兵、绿营兵朝着吴兵阵地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扑击。 在那些准头很差,而且炮弹总是提前爆炸的威远将军炮(主要是距离太远)和准头还行但杀伤力太小的子母炮的轰鸣声再一次停止后,枪声喊杀声在黑夜当中响彻四野。 发了急的岳乐也不装什么满汉一家了,干脆把手底下的一协绿营新军拆成了营编入了八旗新军的各个参领,由八旗兵押着绿营兵向吴兵的战阵发起进攻。 举着长枪和刀牌的绿营兵哭喊着发起了冲锋,黑夜当中也没什么队形可言,就是一窝蜂一窝蜂地向前冲,八旗鸟枪兵和骑兵跟在后面,鸟枪兵放枪掩护,骑兵则远远地用弓箭吊射,打在吴兵阵地上,时不时就撂倒几个,可是吴兵的鸟枪兵,却挺着挨打,不发一枪,只有二十门“红衣小炮”不停开火,把铁砂打到被逼着上阵送死的绿营兵头上! 只要炮口火光一起,冲锋的绿营兵就应声而倒下一大片…… 如果是白天,押阵的八旗兵和带队的绿营军官还能去仔细看看,这些倒下去的绿营兵到底是真死还是装死? 可现在是晚上,战场上还弥漫着硝烟,在后头押阵的八旗兵根本看不清前面的状况,他们只知道一个营的绿营兵被驱上战场,能有半数突破吴兵的炮火阻拦,冲到被一堆堆篝火点燃的吴军阵前就算不错了。 可是冲上去又如何?等待他们的就是鸟枪齐射和箭如雨下——吴兵的精锐长枪兵都带着弓箭,这会儿都放下长枪,换上了弓箭,和鸟枪兵们一起疯狂射箭。 子弹和箭镞扫过,绿营兵们又是纷纷倒伏下去…… “逆贼的枪子和箭簇都长了眼睛吗?”远处的岳乐举着千里镜喃喃自语,身后没有一个戈什哈和王府护卫回答,每个人都半张着嘴看着前方。 吴兵的火力也太猛了!而且也准得不像话……现在可是晚上!难道吴兵个个都是夜眼? 而绿营兵的消耗也实在太快了……一营兵投进去,一波攻势打下来,最多就几十个人哭着回来,这还是比较老实的甘陕兵,要是遇上滑头的直隶兵,干脆就全军覆没了! 就这么个打法,五千绿营兵能消耗多久? 绿营兵们“死没”了,是不是该八旗兵上了? 可八旗兵又能死多久呢?而且东边的两万多吴军最多明天早上就会抵达战场了,到时候可就是三万几千打一万出头了,这是要全军覆没啊! 就在大家伙着急的时候,岳乐忽然开口了:“传令,举行阵前军议!” …… “我们……大概被打败了吧?”清军威远将军炮的阵地上,趴在一排大木盾后头举着个千里镜在喃喃自语的是那个那亲。 他是刚才被吴军竹枪骑兵撵着跑路的时候跑到这里来的——有大炮必有主力嘛! 吴兵不会轻易往清军炮阵追,所以那亲就很滑头地跑到炮阵来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老北京的八旗子弟……都是大清朝的“忠勇之臣”啊! 来了以后,他们也就不走了,炮兵阵地那么重要,怎么能没有正经的八旗兵保护?所以这些人就留在这里和王忠孝他们一起保护炮兵了。 而王忠孝也没为难他们——他反对的是腐朽的满清封建王朝,不是那亲这样的普通旗人,所以就把他们留了下来,还拉着那亲、戴梓一起去观阵。 那亲看见前方“王师败绩”,脸儿都吓白了。看这样子,吴家军要赢,大清天兵要败了! 而戴梓就更害怕了……他刚才好像把炮弹打到八旗马队的上空了! 回头会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看这个架势,怕不是要惨败吧?到时候他是不是要背锅?他一个小小的供奉,怎么背得起那么大的锅?这怕是想去宁古塔而不得了。 那亲和戴梓正心惊肉跳的时候,他们身后就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然后就是王忠孝的提标参将王雷勇的大嗓门:“不好了……东边平原上马总戎率领的一协绿营兵似乎投敌了!” “投敌?” “他怎么敢……” “完了,完了!” 戴梓、那亲和另外几个八旗子弟都急眼了,他们都知道南溪县方向还有一万几千吴军正开上来,马思文就是去阻挡他们的。 如果马思文投了敌,那么…… “原来马思文是吴三桂的人!”王忠孝这时突然怒吼了起来,“怪不得逆贼好像知道咱们的作战方略似的!” 这个马思文的确可恨……他要不可恨,那可恨的内应又会是谁? “对啊!”那亲一拍巴掌,“一定是这个马思文把咱们给卖了的!” 戴梓也是痛心疾首:“没错,一定是他,要不然逆贼的布署怎么可能那么巧妙?”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干?”王忠孝咬着牙说,“朝廷待他不薄啊,他都是三等伯了!” 那亲哼了一声:“吴三桂还是平西王呢!世凯,现在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王忠孝一脸悲戚,“我等都是八旗子弟,大清国族,遭逢国难,只有竭尽全力以报之!所以……我们必须留得有用之身!” 留得有用之身的意思当然是……要跑了! 那亲、戴梓还有那几个北京城来的满旗子都滑头,当然不想殉国了,殉国多疼啊!所以现在都向王忠孝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他们不大会跑路啊!而王忠孝一看就是个很会逃跑的主儿…… 王忠孝琢磨了一下,又道:“我估计安亲王也是想留着大家伙的有用之身的……他现在把绿营兵一波波投进去送死,为的只是消耗吴兵的气力,等到天色放亮,他老人家就会让咱们一起进攻了,只要稍稍逼退那些吴兵,咱们就能夺路而逃了。” “怎么夺路?荣溪桥那边的路还被吴兵堵着呢!”戴梓急着说。 “那里不过两千多人,堵不住咱们那么多人的……”王忠孝说,“最多咱们不走荣溪桥。” “不走荣溪桥?”那亲问,“那能走哪儿?” “游水吧!”王忠孝问,“都会水吗?” “会!”那亲点点头,“考侍卫和护卫都得会水,我练过!” “我也会,我也练过!” “我水性还不错呢!” 几个旗人都会水,现在到底是康熙年……八旗子弟虽然不能打硬仗了,但还没烂到家,平日里还是经常锻炼的。 “世凯兄,我不会……”戴梓都快急哭了,“我怕水!” 你怕水? 王忠孝心想:你死怕不怕?如果不怕的话,那可就好办了! “不怕,男儿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水?”说着话,王忠孝又一拍胸脯,“还有我呢!皇上让我护着你,我一定保你周全。”他想了想,又道,“大家伙赶紧准备一下,太沉的甲胄都别穿了,穿着甲胄可过不了河。对了,再准备点吃食……用防水的皮子紧紧包裹上,咱们过了荣溪可不一定能进富顺城了!” “什么富顺城也会……” “难说,”王忠孝摇摇头,“现在富顺城里可有不少绿营兵!” 现在守富顺的是四川巡抚罗森的抚标! 这个罗森历史上有没有投靠吴三桂王忠孝也不知道,但是他的抚标那一定是会跟着吴三桂走的! “而且……平西王世子也在富顺城内!”王忠孝又道,“吴三桂如果还活着,他一定会有布置,所以我们必须有最坏的打算!” 他刚分析到这里,一个安亲王府的护卫就飞马而来了,传达岳乐的将令了:“王爷有令,命王总兵和炮队戴总管马上去参加军议……二位快跟我来!” 王忠孝心说:果然给我猜着了……岳乐要跑! 他看了看左右,低声道:“快去准备,我和戴供奉去去就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完了 天色已明,晨风吹动。 川西南的潮气很大,夏日时尤是如此,山林旷野之间一夜的湿气在天亮的时候儿已经慢慢升了起来,形成了一层浓雾,笼罩着整个大观镇战场。偶尔一两鸟啼响起,让这个清晨显得特别静谧。 也不知道是因为绿营炮灰都打完了,还是“打卡下班”的时间到了?反正从今天凌晨开始,大观镇战场上的交战就暂停了。 清兵缩回了他们位于大观镇和大观镇以北依托山林修建的阵地,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吴兵这边也没有乘胜发起进攻,他们只是派人打扫了一下战场,顺便“复活”了小三千被炮子、枪子打翻的绿营兵带走。然后又用大车、盾牌、拒马枪拼成了一道七八里长的阵线。忙完以后,他们也没了声响……不知道是不是去睡觉了? 而当天色放亮的时候,无数把凝结着清晨露水的利刃,就在清军战线这边闪动! 十六门威远将军炮这个时候已经被人抬到了清军阵前,一门挨着一门排列开来,每门大炮都用旁牌遮挡着,旁牌前头还摆了拒马枪,以防遭到吴军竹枪骑兵的突袭。 王忠孝、那亲、王雷勇、余海涛他们四个,则各自领着三四十个骑兵,立马在那些威远将军炮后面,一张张脸孔都拉得老长。 因为他们这些人被岳乐那老东西坑了一个夜班连早班……昨天后半夜,大家都在抓紧时间补觉,他们则帮助戴梓的人搬运大炮! 虽然他们都有的是力气,但是谁也没干过“挑大炮”的体力活啊,他们都是老爷! 而比“挑大炮”更让他们感到气愤的是,他们还得守着这些倒霉的大炮,直到今儿早上戴梓的人用它们完成对吴兵前沿地轰击! 这些大炮现在可都摆在前沿了……如果让对面的吴军发现,来个枪骑突击,那他们的小命可就悬了! 但他们心里再不痛快,也不敢忤逆那个已经有点气急败坏的安亲王岳乐。岳乐现在连黄带子、红带子的脑袋也照砍,他们这些人的脑袋在岳乐眼里算个屁,说砍也就砍了。 不过王忠孝也不打算真的去和吴兵的竹枪骑兵拼命——这种竹枪骑兵的战法还是他“发明”的,冲击力有多强他还能不知道? 如果吴兵骑兵真的杀上来了,他可得找地方开溜……可是要溜走也不容易啊!因为岳乐把这十几门倒霉的威远将军炮都摆在了战线的中央。 王忠孝无论往哪边跑,都得从大段的清军战线前通过! 而且对面的吴兵也不知道他是自己人,没准用鸟枪把他给打了!他的武功虽然很厉害,但是武功再好,也怕鸟枪啊! 所以要跑路最好就等岳乐的清军发起决死冲击后再跑……能不能熬到这个时候,就得看天意了! 正在王忠孝在心里头默默向上苍祈祷的时候,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还好是从他身后传来的!王忠孝回头一看,就瞅见一个手持令旗的王府护卫飞马而来,一边跑马一边大喊:“王爷有令,开炮……” 终于等到了! 王忠孝大松口气,马上跟着一起嚷嚷:“快快快……动作快,把开花弹都打出去,打完就炸炮收队!” “嗻!” 一个包衣汉军出生的炮长欢快地答应了一声,猛地一挥胳膊,大喝一声:“拿火药来!” “嗻!” 一个炮手一边答应着,一边拿来个丝绸缝制的药包,直接塞进了炮膛。 “上弹!”这炮长又喊了一声。 “嗻!” 这回答应的是两个炮手,只见他们俩用四只手一起捧着个开花弹,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威远将军炮粗大的炮膛。然后刚才那个放火药的炮手已经拿来了一根捅杆,用力把炮弹往炮膛里面又压了压。 等他压完炮弹,那炮长才取出一长一短两根引线,长的那根插入了开花弹的火门,短的那根插入了威远将军炮屁股后的火门,最后他又取过火褶子,先点着炮尾的火线,又点着了插在开花弹上的火线。 点完火后,这些炮手都向四边散开了一些,还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也不念什么“哈里路亚”咒了。那位王总戎已经交待过了,这回打炮不求最准,只求最快,打完就跑…… 王忠孝也赶紧策马向后方退了十几步,刚在一队端着鸟枪、长枪和刀牌,脸色难看的八旗新军步兵旁边重新站好,前方就传来了连声的轰鸣。 十六门威远将军炮几乎同时发出怒吼,每个炮口都喷吐出了火舌! 这十六门威远将军炮就布置在距离吴兵阵线不到三百步的位置上,在这个距离上随便打打也不会偏到哪里去的。不过因为昨天的浪费,这些威远将军炮也没剩下多少炮弹,平均下来,每一门能打个七八发就差不多了。 等炮击一结束,可就该轮到这些端着鸟枪、长枪、刀牌的八旗新军的步兵去送死了! 绿营兵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接下去就只能让八旗汉军和包衣奴才顶上去了——八旗新军里面的马甲大多是满旗子、蒙旗子,步甲多数是汉军和包衣人。相对于汉军和包衣人,满旗子、蒙旗子才是八旗兵真正的核心! 现在眼看就要兵败,岳乐当然得弃了汉军、包衣人,保住最珍贵的满旗子、蒙旗子了。 这帮在八旗新军中当兵的汉军和包衣人已经知道不好了,一个个都面如死灰,红着眼睛看着前方自己即将要用血肉之躯去冲击的吴兵阵地了……昨晚上还是他们押着绿营兵去送死,没想到今天就轮到他们被满旗子、蒙旗子押着去送死了。 这报应来得也忒快了吧? “轰隆隆……” 对面还被浓雾笼罩着的吴兵阵地上面,突然就升起了一团团的烟柱,以各个不同的姿态直冲天空!烟柱也算不上密集,毕竟只有十六门炮和一百来发开花弹——如果依着王忠孝的意思,这些炮弹在昨儿就打完了。可是那个戴梓偏偏藏下了一些,现在都被轰了出去,在吴兵阵前炸得还挺有气势。 看见对面的阵地好像被火光和烟雾给笼罩了,那些个马上就要去送死的汉军、包衣人的脸色都稍稍好看了一些,但也没好看太久。 因为一门威远将军炮也就打个七八发,不到一炷香就都完事儿了…… “怎么就完了?” “就是啊,没打几发呢!” “才刚开始……这怎么能行?” 马上就有八旗汉军和包衣人嚷嚷着提出抗议了,这次的炮击也太敷衍了吧?昨天绿营兵送死的时候,火力也比现在猛啊! 不过他们的抗议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岳乐不会听,也不想听,更没有时间听。因为吴三桂亲领的两万红巾吴兵,已经开到了大观镇以东十里的原野上了——岳乐派出去侦察的骑兵已经回报说发现了“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吴”的旗号……这应该就是吴三桂本人来了! 而吴三桂这个老不死的先锋骑兵,甚至已经开到了大观镇东边那一列低矮丘陵的东侧了。那一列丘陵虽然是个险要,但绝不是什么打不下来的天险。这列丘陵并没有多高,最高处都还不到一百尺。而且还有数十条大路小路可以通过这列丘陵,岳乐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把所有的口子都封堵上。 所以他现在只能派出少量骑兵去意思插个旗子意思一下,根本抵挡不了太久的。 “炮打完了?” 听见轰隆隆的炮声已经停了,岳乐就收束起心神,问了一句。 “已经打完了!” 费扬古脸色铁青地回答。 岳乐下令道:“那就开始吧!” 费扬古大声呼喊道:“擂鼓……进军!” …… “咚咚咚……” 进军的鼓声响了起来,刚才还在抱怨火炮不给力的那些八旗汉军和包衣人们一下就怔住了! 现在的八旗兵可还是军令如山的! 进军的鼓声一起,说明他们的死期将至! “八旗子弟,报效皇上的时候到了!” “咱们可不能给祖宗丢人……” “呜呜……祖宗!” 这些汉军和包衣人比起满旗子还真是差了点意思的,满旗子们至少可以吹祖宗,可他们……他们的祖宗大多是汉奸,没有什么可吹的。 吹什么?吹男祖宗打不过满洲人只好投降?还是吹女祖宗让满洲主子睡了? 虽然祖宗没什么可以吹的,但是这个死还是要送的!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晨光一照,浓雾就散了大半,这帮八旗汉军和包衣奴才终于看清楚对面的阵势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刚刚的一轮炮击虽然打坏了不少拒马、旁牌、车辆,但是并没有给对面的吴兵造成太大的损失。头盔上包裹着红巾的吴兵,已经在残破的拒马、旁牌、车辆所组成的防线后面列好了五个大横阵。 这是五个纵深达到了十二排队横阵,其中前八排都是摆出疏阵的鸟枪兵——鸟枪是火绳枪,摆不出密集队形,因为火绳会被风吹出火星,容易点燃别人的火枪药室。所以鸟枪兵没办法追求齐射的密度,就只能依靠轮流射击,保持火力的持续性了。 而在五个横阵之间的区域,吴军还布置了二十门大炮! “咚咚咚咚……” 催命的鼓声越来越密集了! 带队的参领、佐领也开始声嘶力竭地催促底下人前进了! “快快快,快推上盾车,向前冲啊!” 岳乐还是比较照顾这些八旗汉军和包衣人的,至少给他们预备了壮胆的盾车……就是用运粮运辎重的大车架上旁牌,能不能挡住枪子炮子不重要,只要能壮胆就行。 在鼓声、军官,当然还有列在阵后那些和蔼可亲的八旗马甲们的共同催促下,这些倒霉的八旗汉军和包衣,终于开始在盾车的掩护下往前冲了。 这可是好几千人一波流! 从对面的吴兵阵地上看,八旗兵已经不是在涌动了,简直就是倾泻而下!戴着各色枪盔的八旗兵,在一面面军旗的引领下,山崩一般地冲了过来。一排排的鸟枪、长枪和泛着寒光的腰刀,混杂在一起,起伏着向前。在他们身后,还有押队的骑兵。整个战场,几乎就要被八旗兵给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叫喊声音撕心裂肺地传来……听上去好像有点绝望! “轰轰轰……” 吴兵阵前的二十门青铜炮已经打响了! 这二十门青铜炮都是三百多斤重,可以发射两斤多的实心弹或铁砂。 现在大炮一响,顿时就有三四辆盾车突然就碎裂开来,木头的碎片和盾车的部件到处纷飞,跟在盾车后面的八旗兵就扑倒了一片! 与此同时,还有三两发实心弹猛地砸在那些八旗兵队伍当中,把几个八旗兵砸得血肉模糊,其中一枚实心弹还跟着了魔一样突然蹦了起来,然后从人群当中硬生生地穿过,发出一阵瘆人的“噗哧、噗哧”的声音……所过之处,就是一条血胡同! 但那些八旗布甲依旧在前进! “轰轰轰……” 吴兵的炮火在继续!火力毫无疑问是猛烈的,每一轮炮击,总能打碎几台盾车,同时在八旗兵阵中打出一条两条“血路”!负伤未死的八旗兵,发出了一阵阵垂死的哀嚎,但是活着八旗兵却没有丝毫停滞的迹象。 转眼间,这些被逼上绝路的八旗兵,就硬顶着二十门大炮打出的实心弹和铁砂,冲到了吴军阵前四五十步! 这个时候,吴军的青铜炮开始发射铁砂,他们的鸟枪也打响了! 冲在最前面的八旗兵,顿时就陷入敌人的弹雨,跟割草一样,被一片片扫倒! 不过他们倒下的速度和昨晚的绿营兵可没法比……这些都是四九城长大的八旗好孩子,没那么油滑。这个时候脑子里面想着的还是拼命……也许拼一下,就能回家了! 他们的反击也开始了,八旗步甲有半数配备了鸟枪,而且他们训练的时候也不用自己掏钱买火药,所以射击技术都是练到位的。 哪怕现在被对手的弹雨打得损失惨重,但还是有不少八旗鸟枪兵完成了一次精准的射击,对面的红巾吴兵也出现了死伤,有不少站在前排的火枪兵被铅弹击中,向前扑倒,还有一些人受了枪伤,发出了一阵阵惨叫。 在八旗鸟枪兵奋力射击的时候,他们的长枪兵、刀牌兵还在继续前进,试图冲进吴军阵中,展开短兵相接。 而吴兵的鸟枪兵则以“后退射击”的办法应对,一排排的鸟枪兵打完子弹,就飞也似的向阵后奔去。当所有的鸟枪兵都打完子弹后,冲锋的八旗步甲的队列已经稀疏了不少……而四列组成密集队形的吴军长枪兵、刀牌兵则在一阵急促的鼓声催动下,呐喊着“清天已死,周天当立”的口号,向前发起了突击! …… 岳乐放下千里镜,低声道:“终于打在一起了……不愧是八旗子弟,好样的!” 费扬古也放下了千里镜,微微摇头:“还是不行,逆贼更有章法,他们用四排长枪兵就抵挡住了咱们的人,两翼再用刀牌手包夹……我们的八旗兵顶不了太久的!” “够了!”岳乐道,“我们现在就走……一起冲到荣溪岸边,然后再泅水而渡……只要保住满蒙精锐,我大清就败不了……汉军、包衣还怕没有人来干吗?” 费扬古点点头:“王爷,我来殿后!” 岳乐摇摇头:“不,我来殿后……你还年轻,你一定要跑出去,皇上和大清还用得着你这样的猛将!” “王爷……” “这是军令!” “嗻!” 费扬古没有再多说什么,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的,也只有压在他这一代八旗子弟肩上的重担了! 大清的天……塌了,他这一代八旗子弟得顶上去,得扛住了! …… 吴国贵骑在一匹大马上,副将马宝和参军吴世珏就守在他的左右,三个人寻了一处高地,立马其上,看着眼前人山人海的战场,两三千已经裹上红头巾的“复活”的前绿营兵,还有吴国贵自己的亲兵,就一群一群地分布在他们身后,而在他们前方,则是五个步军标的横队。至于马宝的竹枪骑兵,则去向不明。 吴世珏突然哼笑了一声:“八旗子弟?就这个?” 八旗子弟对吴世珏来说,那就是打小就压在他心头的“别人家的好孩子”……现在他忽然发现,那些好孩子原来都是学渣,他才是那个门门都拿高分的学霸! 这人生得意,莫过如此啊! “他N的,老子还以为这帮八旗兵多厉害,原来都朽成这样了!”马宝也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老兄弟们,额要替你们报仇了!” 他是闯营出身,跟着李自成和南明同八旗兵打了十几年,不知道有多少至爱亲朋死在清兵的屠刀之下……现在,报仇的时候到了! 吴国贵也咧着嘴笑了:“早知道他们就这能耐,还受那么多鸟气干什么?这下好了……要不了多久,全天下就都该相信清天已死,周天当立了!” 就在这时,原本顶在八旗步甲背后的马甲骑兵突然开始向西北转向,数千战马同时开始奔腾,争先恐后,向着西北方向的生路冲去! 马宝和吴世珏都热切地望着吴国贵,似乎在等着他下达命令。 吴国贵猛一挥手,只说了一个字:“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忠义王大头,良臣卢三好 “世凯,你快看……大家伙儿都西北转进了,咱们也跟着走吧!” 向王忠孝提出跟随八旗兵的大队人马一起向西北转进的不是旁人,正是那个火器专家戴梓。这个时候戴梓已经跟着王忠孝溜回了那个他们最开始用来布署火炮的山坳。 在指挥炮兵用十六门威远将军炮打完了所有的开花弹后,戴梓和他的手下就被王忠孝等人带着跑回了这处山坳。他们在这里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山坳外头就是一阵蹄声如雷,不计其数的八旗马兵,就沿着山坳外的官道,向西北方的富顺县方向跑去。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戴梓,看见这一幕,也等不及就想跟着一起跑了。 但是王忠孝却是神闲气定,没有一丝惊慌——他慌什么?那个指挥吴军取得大观镇大捷的吴国贵是他老丈人,还能把他杀了让小菟守寡? 不过王忠孝现在也不打算马上投到吴三桂旗下……不是他瞧不起吴三桂,而是吴三桂真的算不上什么大英雄,他就算能开创一个新的王朝,估计也就是个弱宋,连大明洪武的市面都不是吴三桂这样的老汉奸能做到的。 所以王忠孝还是想要和朱三太子、陈永华、杨起隆他们一块儿开创个新的局面! 而要开创新局面,那他就得先溜回北京,再南下广东。 经过这场大观镇之战,吴三桂算是成功开了个“小周天”,天下大乱就算正式开始了。 接下去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吴三桂多半会在四川、陕西方向上发起主攻,在贵州和湖广发起辅攻。 而有了吴三桂在川陕拉仇恨,王忠孝和他的“活吕布”老爹也就能在广东白捡一个“缓称王”的大好局面。 但是要从这个兵败如山倒的战场上溜走……还是稍微有点难度的,靠随大流的办法可不大保险。 吴三桂虽然没什么雄才大略,但他手底下的武将还是挺厉害的……特别是吴国贵、马宝和吴世琮,他们仨大概率是不会把几千个八旗兵从大观镇战场上放跑的。 “咱们可不能和大家伙儿一起走!”王忠孝摇摇头,“文开兄,你难道没发现今天的战场上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戴梓问。 王忠孝道:“少了竹枪骑兵!” “对啊……”戴梓一怔,“世凯,你觉得他们要打咱们的埋伏?” 王忠孝点点头,面色凝重:“多半如此……所以咱们不能随大流,要不然被那些竹枪骑兵打了埋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那咱们往哪里跑?”戴梓有点慌了。 王忠孝笑了笑,说:“文开,你跟着我就是了……我一准能保你周全。” 他说的是“保你周全”,可没说“带你回北京”。这么个火器专家,说什么都不能交还给康麻子。 戴梓点点头,冲着王忠孝一拱手:“那就一切拜托了。” “好,包在我身上!”王忠孝拍了拍胸脯,然后又瞧了戴梓一眼,发现这位好不容易才谋到一个八品芝麻官的火器专家还穿着他心爱的官服,于是就摇摇头道,“文开,你这身官皮太扎眼了,得赶紧脱了。” “对,对!”戴梓一脸佩服,“还是世凯兄周道。” 说着话,他就麻利的把自己的官服脱了,官帽也摘了,但是不舍得扔,还想卷一卷带走。 王忠孝却摆摆手道:“文开,不用带了……你用不着这官服了!” “怎么就用不着了?”戴梓一愣。 王忠孝苦笑:“仗打成这样,咱们都得挨罚……我是二品官,降一降总还有个五六品,你是八品,降一降不就没了?” “我……”戴梓一听这话眼泪都快下来了。 他的这个八品官来得可忒不容易了!自己的本事过硬,家里也没少花银子,到了北京以后还尽遭人白眼——汉人文官觉得他那套都是奇技淫巧,旗人官则觉得他这个汉人研究火器是不是想造反?连南怀仁这样的洋鬼子也打心眼里瞧不上他……他不相信天主! 这一回好不容易拿到一个随军立功的机会,没想到还吃了败仗,功没捞上,好不容易得来的官却要给罢了…… 看见他这就要哭,王忠孝又笑了笑,安慰他道:“莫难过了,不就是个官嘛……文开,你可别忘了,昨天下午你还把开花弹打到了费扬古带领的八旗马甲的头顶上,安亲王和费副都统当时没跟你计较是因为仗没打完!等回头要找人背锅的时候,你要是只丢个官,还能保住脑袋,也不用去宁古塔,那就偷着乐吧!” 对啊!这还有点要掉脑袋的锅呢!戴梓一想到这事儿,脸色都给吓白了。 而且他还想到这个事儿王忠孝好像也有份……这个杀人灭口的祸,不会出现在他身上吧? 王忠孝看着戴梓一脸害怕的模样,就和颜悦色地对他说:“如今天下大乱在即,正是英雄好汉出世的时候,文开兄的本事还在,就不怕没有官。朝廷那边不用你,我可以把你推荐给家父。要不你也别回北京了,就去广东做官吧!” 什么?去广东做官?戴梓听了这话就愣住了。这怎么做?两广总督根本就没有委任官员的权力,最多给戴梓一个师爷当,要给戴梓当官,还得走举荐和铨选的路子,他还是得往北京走一遭啊! 除非王辅臣也想在广东开个官铺子…… 想到这里,戴梓就是一哆嗦,赶紧给王忠孝行了个揖拜之礼:“梓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梓愿附骥尾!” “好!”王忠孝点点头,“文开,以后你就是我家的人了……以你的本事到了广东,一个知府衔的科房主事还不是稳稳的?” 一个知府衔的科房主事?科房主事什么时候是官了?戴梓心里头又是一怔。地方大员私改官制,还私自任免官员,这是想干什么?想造反,还是想搞个藩镇? 他刚想到这里,吴兵的口号声就忽然响了起来。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 戴梓颤抖了一下,又是躬身一礼:“卑职谢过少主!” 果然是聪明人!王忠孝心想:你这样聪明的人,在满清官场上居然也沦落到了充军宁古塔……这康麻子的官可是真不好当啊!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扭头对余海涛说:“大海,你先带着文开,先让文开冒充我的师爷,再找机会领他去广东!” “是!” “大雷,”王忠孝又对王雷勇道:“带路,去安溪镇!” 王雷勇早些时候曾经帮着吴世珏到富顺县圈地抢盐井,对于这一带的地形非常熟悉。 所以王忠孝早就和他还有那个卢三好规划好了撤离的路线。而他们安排的撤离路线并不是走大观镇西北的官道直接退往富顺县城,而是穿过大观镇东面的山脊,然后再沿着山脊的边缘一路向东北前进,一直跑到沱江岸边的小镇安溪。 而卢三好则会拉上老上级李天浴找到事先就准备好的船只,在安溪镇内等着他们…… 安溪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荒废了的四川小镇,早就没了人烟。 卢三好早早的就在镇子北面,沱江北岸的渡口码头上停了两艘木船。 昨儿上午,他又向勒尔锦请了差事,然后和李天浴一起,领着二三百甘肃来的绿营兵,沿着沱江一路搜索。 终于在昨晚上寻到了安溪镇北的码头,找到了那两条木船。 但是因为只找到两条木船,根本就不够搭浮桥用的,所以卢三好和李天浴并没有返回福顺县城,而是在这处渡口安了个临时营地过夜。 同时,卢三好还派出自己的两个家丁乘船过了沱江去打探军情。 结果今儿中午没到,令人震惊的消息就传来了! 吴三桂的中风居然真的好利索了! 而且,他还带着两万人马出了南溪直扑大观镇战场,还在半道收服了五千绿营兵!然后这个吴三桂还连夜进军,向大观镇方向挺进。算时间,现在差不多已经到了!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大观镇那边的逆贼本就有一万五,现在又多了两万,还是前后夹击……安亲王手里的兵本是两万,减去倒戈的五千,就只剩下了万五……三万五打一万五,还有个吴三桂……完了!” 听了手底下人的报告,卢三好腿肚子一哆嗦,就给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了,一边哆哆嗦嗦地分析,一边还流出了伤心的眼泪。 李天浴也傻眼了,“这这这……这吴三桂的中风怎么可能好了呢?” “什么中风……他这是在装病!”卢三好抱着脑袋哭道,“我们俩都被他给骗了……这可怎么办?我卢一峰对不起皇上,对不起朝廷,我要跳江,你们谁都别拦着……” 被他这么一提醒,李天浴也瘫坐在地上了。 卢一峰不过是个候补知府,还是西选官,本来就没有监视吴三桂的职责,被吴三桂骗也不稀奇。 可是他李天浴不一样!他是巡抚……是朝廷派去云南盯着吴三桂的!结果却被吴三桂骗得团团转,连英明神武的康熙小皇帝都因为他的糊涂被连累,一起上了吴三桂的当! 这是误国误君,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想到这里,他不哭也不闹,自己就一步步往码头边走去,到了滚滚沱江边,心一横,牙一咬,就要往下跳。正在要跳未跳的时候,他的官服却被人一把抓住。 李天浴回头一看,原来是卢一峰拉着他。 卢一峰道:“抚台……水凉!” 李天浴流着眼泪回道:“三好,事已至此,你说我还有活路吗?” “有的,一定有的……”卢一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怕是流放宁古塔,也有起复的机会!况且……如今清天虽未死,但是周天却已经立起来了!” 李天浴一愣,“三好,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一峰道:“抚台,若论及对平西王藩下的熟悉,朝廷这边两广王制军第一,您第二啊!” 李天浴被卢一峰这么一圈,果然觉得自己似乎还有活路,也就打消了畏罪跳江的念头。他想了想,又对卢一峰道:“三好,那咱们也别再找船了,先回富顺县吧。” 卢一峰摆摆手:“抚台,咱们再等等。” “等什么?”李天浴问。 卢一峰道:“也许会有大观镇方向跑过来的败军……咱们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大观镇那边的败军会来安溪镇这里?”李天浴问,“他们沿着官道一直往北不就能到富顺县城?” 卢一峰摇摇头:“抚台……就怕吴三桂还有埋伏!” “还有埋伏?”李天浴抽了口气儿,“这姓吴的也太狠了吧?” …… 卢一峰猜得没错,吴三桂的确还有后招……怎么可能没有?吴三桂是拿着岳乐的军事方略和底下的大将、参谋们一块儿反复研究了许多天,才制定出极具针对性的方案,当然会有后招了。他好不容易逮住这样的天赐良机,怎么可能放过几千八旗马甲? 错过了这个机会,今后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打的胜仗了! 而岳乐和费扬古,这会儿也知道不大对了……因为他们在从大观镇战场上跑路的时候,并没有遭到吴军最犀利的竹枪骑兵的追杀。 所以他们的撤退出乎意料的顺利,很快就沿着官道逃到了荣溪桥附近……直接过桥是不可能的,因为荣溪桥南还有吴应麒率领的两千五百人组成的空心方阵在挡道呢! 从大观镇一路跑过来的岳乐和费扬古当然不想和强攻了,他们手头只剩下三四千士气低落,队伍散乱,甚至连编制都已经混乱的八旗马甲,根本就没有一战之力了。 不过他们还可以绕过这个方阵,从荣溪桥以西的荣溪泅渡…… 而富顺县城这边的清军远远的就看见岳乐、费扬古率领的败兵,早就开出来在荣溪北岸列阵,就等着接应败军了——如果堵着荣溪桥的那个吴兵方阵敢解散队形,那荣溪北岸的清军可就有了可乘之机了。 看到富顺县城外飘扬着的各色清军军旗,岳乐和费扬古才松了口气儿……不管怎么说,他们的命大概是保住了,跟着他们的三千多个满旗子、蒙旗子,大多也能安然返回。 只要这些老底子还在,八旗汉军和包衣奴才总是会有的…… 两个人刚想到这里,那座拦路的吴兵方阵靠南两角的旗门忽然就打开了,然后就看见大队的竹枪骑兵从旗门里面鱼贯而出,在官道和官道两旁的平地上展开了一个又一个的两列突击横队。 这下岳乐和费扬古还有跟着他们跑了一路的八旗兵的心都有碎了! “王爷,您别急,待卑职杀开一条血路!”费扬古还是有点勇猛地,当时就把腰刀给抽出来了,摆出一副要和对方搏命的姿态。 可是他身后的八旗子弟们却没一个附和他的,这一路跑过来,马力都不剩下多少了,还这么冲?况且,刚才跑路的时候,许多八旗兵还嫌长枪碍事,都给丢弃了,现在拿把短刀去和敌人的竹枪骑兵对冲?送死吗? 就在这群八旗子弟提不起勇气战斗的时候,对面吴军那边已经开始擂起冲锋的战鼓了! 战鼓声中,就看见所有的竹枪骑兵都开始策马向前! 安亲王岳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突过去是不可能的……而要跑,又不知道往哪儿跑? 别看这位王爷年轻时候也久经战阵,但他一直打顺风战,从来只有他追着别人砍,根本就没有被敌人打得大败,还让人围追堵截到没地儿跑的经验。 就在这位王爷不知所措的时候,他边上的费扬古已经反应过来了,猛一拉他的缰绳,然后大吼一声:“王爷,快跟我走……咱们往山里逃!” 对,往山里逃! 岳乐也醒过来了,还可以钻山沟啊!还是费扬古这个年轻人机灵,有前途!现在的大清就需要他这样既能打败仗,又善于逃走的新生代将领! 想到这里,岳乐也不装什么忠烈了,抽出马刀向旁边的丘陵一指,大喝道:“八旗儿郎们,都跟着我……进山剿贼去!” 还进山剿贼……岳乐不知道是在说胡话还是一直说这个“台词”说顺嘴了。 “嗻!” 底下的八旗兵一看还有地儿跑,也来了精神,呼喊着就跟着岳乐、费扬古两人一起向边上的山林扑去。看着还真有点进山剿匪的意思…… 可惜他们没威风太久,因为吴军的一千五六百竹枪骑兵已经发起了突击,就跟一千多只猛虎一样,杀向那群正蒙着头往山里扎进去的八旗兵。 不过这些竹枪骑兵的突击力虽强,却还是没能阻挡岳乐和费扬古来了个“穿山而逃”——这里的山又矮又长,山里面道路又多,随便一穿就穿过去了。 而穿山而过后,暂时摆脱追兵的岳乐和费扬古就领着两千左右的败军,一路往安溪镇落荒而去…… 而在岳乐逃往安溪镇的同时,王忠孝他们,已经先一步抵达,正在分批搭乘小船渡江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吴应熊,跟我喊:反清复明! 富顺县城南门城楼之上,这个时候站满了魂不守舍的满清大员。其中为首的是顺承郡王勒尔锦,作陪的有川陕总督莫洛,四川巡抚罗森,陕西提督柏永馥,甘肃提督王进宝,还有其他一大堆来四川镀金混资历的赞襄军务、参议军机之类的旗人官员。 把这些平日里跺一跺脚,方圆十里的地面都要抖三抖的大清官们吓得话都说不出来,魂都丢了一半的,当然就是那位据说中了风,都已经要死不死的平西王吴三桂了。 而这个传闻完全是假的! 刚刚在大观镇之战中大获全胜的吴三桂可抖起来了,哪儿还有一点中风要死的模样? 只见这吴三桂身穿圆龙圆领黄袍,头戴黄色风帽,胯下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在一群披挂整齐的武将和亲兵簇拥下,沿着从大观镇通往富顺县的官道徐徐而来。 当他靠近荣溪桥的时候,不计其数的红巾吴兵夹道欢迎,还一起发出呐喊:“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西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就已经西王万岁了…… 而和吴三桂一块儿开过来的,还有数以万计的红巾军!大多是红巾长袍,举着一面面绣着“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驱除鞑虏、反清复明”等汉字的大旗,扛着长枪、刀牌、鸟枪,拖着火炮,唱着《迎明王》的歌谣,甩着膀子,迈着大步就来了。 这士气高得都可以用肉眼观察到了! 而他们的高昂士气也不是没道理的,因为他们刚刚在大观镇之战中痛揍了大清朝的武力支柱——八旗劲旅! 这个“痛揍”还不是一般两般地揍几下,而是把包括一万八旗新军和一万绿营新军在内的两万清军揍得不剩下几个人……灭了一万绿营也就罢了,可还有一万是八旗天兵也顺手灭了! 而且那还是大清朝如今的头号战将和硕安亲王岳乐亲率的八旗劲旅,这就给揍得更狗一样。 其中安亲王本人率领的三千八旗马甲,还当着荣溪对岸的八旗兵和绿营兵的面,给数量只有他们一半多一点的竹枪骑兵捅得落荒而逃,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生死都不明了! 毫不夸张地说,在刚刚结束的大观镇之战中,这些红巾吴兵已经把支撑大清江山的武力支柱给撅断了! 没有了八旗天兵不可敌的神话,大清朝的江山是不是该归这帮红巾吴兵的主子西王万岁了? “没错,是吴三桂……”陕西提督老将柏永馥也辽东明军出身,而且和吴三桂还是同乡,又是老相识,所以现在举着千里镜远远一看,就认出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黄袍风帽之人就是吴三桂。 “吴三桂还好好的……咱们上当了!” “这可如何是好?吴三桂马上就要打过来了……” “王爷,要不咱们先撤了吧!” “对,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三十六计走为上……王爷,咱们赶紧走吧!” 听见柏永馥确认了那个吴三桂的真实性,城墙上的那些大清朝的忠臣良将们就纷纷开口商量对策了,而且很快就商量出了个“三十六计走为上”。 可是顺承郡王勒尔锦却拿不定主意。 因为他知道,他如果真的走为上了,那整个四川可就得“走丢了”!甚至连贵州和陕西汉中这两块都得丢! 吴三桂转眼就从偏居云贵变成三分天下有其一了! 如果这老不死的再猛一点,没准还能再接再厉,一路杀进关中平原!到时候大清朝可就得和吴三桂来个东西对垒了。 这么大的责任,他可担待不起! 想到这里,勒尔锦就扭头看着四川巡抚罗森,“约斋,你是四川的封疆……这主意你来拿吧!” 罗森这个中年白面书生,现在脸色铁青,他还不知道勒尔锦的心思?这是让他一起拿主意?一起背锅吧?不过他是不怕背锅的,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要造反了! 他原是北京城内的汉人,顺治初年的进士,祖上是世袭锦衣卫的千户……当年北京内城有一条胡同的房子都是他们罗家的!多尔衮来的时候说占就给占了,一家老小全都给轰到外城租房子住,城外祖传的田庄也给满洲人圈了,好好的家就这样败了。虽然他读书好会考试,中了进士做了官。但是他们锦衣卫罗家百十口人,最后活下来的不到一成。 这他M可是血海深仇! 现在你个狗屁王爷还要爷背锅……爷不干了,爷要投靠吴三桂! 想到这里,罗森就对勒尔锦道:“王爷,下官倒有个退敌之计。” “退敌之计?”勒尔锦马上追问,“什么妙计?快快说来!” “王爷难道忘了吴三桂的世子吴应熊还在富顺城中?”罗森拍着胸脯说,“下官这就带人去把他捆了押到荣溪桥头,用吴应熊逼吴三桂退兵。” “用吴应熊逼吴三桂退兵?”勒尔锦皱了皱眉,“吴三桂肯退?” “王爷,咱们现在也不求吴三桂退回云南,只要他肯暂时退回宜宾……咱们就能撤往保宁府、太平厅、龙安府。只要咱们能守住这三处,就能将吴三桂封在云贵川境内一段时间了。四川这地方早就被祸害得赤地千里了,根本支持不了大军长久厮杀。而吴三桂的老巢云南也是个穷地方!如果咱们能把他堵在四川……哪怕堵上一年两年,也能堵到他锋芒不在。而朝廷有这段时间的喘息,也能把陕西、甘肃、湖广经营得固若金汤。到时候,朝廷还是能灭掉吴三桂此贼的!” “好!”勒尔锦听了罗森的分析,忍不住就大声叫好了,“约斋,那可就有劳你了。” 说着话,他就摸出一个令牌交给了罗森:“约斋,凭此令牌,你就能把吴应熊给提出来了。” “下官去去就来!”罗森抱了抱拳,接过令牌,转身就下了城楼,然后就叫来了自己的抚标参将,调集了一千抚标精锐,直奔吴应熊被软禁的宅院而去。 当罗森带着标兵抵达吴应熊居住的宅邸时,这位平西王世子已经知道吴应麒(吴三桂)反了……不过他还不知道他爹和他弟弟这两年造反的手艺见长,现在已经把大清朝的天捅了大窟窿了。 而且这位平西王世子的八旗恐惧症比他爹还严重! 在他看来,岳乐手里有两万八旗新军,一万绿营新军,一万陕甘绿营,还有一堆杂牌川军,光是在富顺县周围的兵力就不下四万……这绝对是稳操胜券了! 所以他打听到吴家真的反了,就觉得自己死期将至……也不挣扎了,吃点喝点,安心上路就是了。当罗森一边喊着“世子爷大喜”,一边跑到他跟前的时候,吴应熊正在那儿喝小酒吃小菜呢! 听见“大喜”,还以为是要上路了,于是整了整衣袍,就准备赴死了。可接下来的事儿却让他大吃一惊!罗森跑到他跟前,就来了个双膝下跪,还大声嚷嚷道:“臣世袭锦衣卫千户罗森恭请西王世子大安……世子爷,大喜啊!” 锦衣卫?吴应熊一愣,这个锦衣卫不是明朝的吗?罗森不是大清的四川巡抚吗?他怎么变成明朝的锦衣卫了?难道是本世子喝多了? 吴应熊低头看了看酒碗……里面还有半碗醪糟,四川的醪糟在有些地方也被人唤作酒酿。虽然吴应熊现在人在五粮液的故乡,但是却买不到好久,就只能喝点酒酿汁,半碗酒酿汁就醉了?不至于吧? 想到这里,吴应熊就看着还跪在地上的罗森问:“罗抚台……你说你是……什么?” “锦衣卫!”罗森拍了拍胸脯,“臣是世袭锦衣卫千户……臣虽然落籍在大兴,但臣的祖籍其实是南直隶的定远县,臣的十祖克敌公在永乐年间还当过锦衣卫指挥使呢!” “那你现在是……” “臣和世子爷一样,都是身在清营心在明的!” 吴应熊哭笑不得了,“我,我可是大清忠臣啊!” “世子爷!”罗森笑道,“您的大清忠臣装到头了……西王他老人家已经把岳乐那个老贼打得全军覆没了!世子爷……咱们现在一起来反清复明吧!” 吴应熊吓一跳,“什么?反清复明?罗,罗抚台,你疯了吗?” “我没疯!”罗森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窗户台边上,猛地推开闭着的窗户(这个吴应熊是关着窗偷偷地喝自己的“断头酒”),然后对吴应熊道,“世子爷,您听听!” 吴应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走到窗前,侧耳倾听,隐约之间,就听见了万众欢呼的声音:“万岁!万岁!西王万岁……” 吴应熊忽然想到了什么,用颤抖的声音问:“西王?我阿玛,不,我父王打赢了?” “赢了……大获全胜!岳乐的两万大军,包括一万八旗兵全军覆没!” “一万八旗全军覆没……”吴应熊话都快不会说了,“那,那我该怎么办?” 罗森说:“您要反清复明啊!您当然要带着我们反清复明!” 吴应熊一脸茫然,“反清复明?可我不会啊!” 罗森说:“您会的……您跟我一起喊!” 吴应熊问:“喊什么?” 罗森大喊:“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反清复明!” 吴应熊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喊:“清天已死,周天当立,均田分地,天下大安……反清复明!” 吴应熊喊完了“反清复明”,才发现窗户外头是个院子,院子里面挤满了清兵! 他刚才冲着一院子的清兵再喊“反清复明”……真是太有种了! 这些清兵都愣愣地看着他!而吴应熊也愣愣地看着这些清兵。 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却是吴应熊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一院子的清兵,突然爆发出了最大声的欢呼:“反清复明!反清复明!反清复明!” 原来这些清兵都是罗森的标兵,罗森这个四川巡抚一共有两千标兵,都被他带来了富顺县城,其中的一千被他带来了吴应熊这里,还有一千则守着城中的几个要地,随时可以发难! …… 当富顺县城内爆发出“反清复明”的呼喊声时,在富顺县城南边的荣溪两岸,吴清两军正在夹水对峙。 吴三桂挟着大观镇大捷之威而来,自然要再接再厉,直接把富顺这边的清军撵走。富顺这边的清军一走,大清在四川的盘子十有八九就得总崩! 因为郑蛟麟、吴之茂、谭弘这些四川省的提督或总兵,都和吴三桂有勾连,只要吴三桂让他们看到取胜的希望,他们一准会加入进来一起造反。 而他们一加入,大清在四川的统治也就差不多崩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川人深恨大清! 勒尔锦只要一撤退,想要照着之前罗森所言,来个从容而退,退到川陕边的保宁、龙安、太平(厅)去坚守都是妄想,大概率连汉中都保不住,而是会被吴三桂一波推过秦岭,能够在关中布防,已经是上上大吉了。 另外,吴三桂可不会那么好说话,让勒尔锦的兵全身而退……吴三桂必然会派兵一路追杀,能有多少八旗兵活着回去,可真不好说! 所以勒尔锦等人也只能硬着头皮顶在荣溪北岸和吴三桂的大军对峙! 但是吴三桂的兵也是真多!士气也是真高! 部队源源不断开过来,整个荣溪南岸都站满了,看上去没有五万也有四万了……而且这些头裹红巾的吴兵一个个看上去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好像能插上翅膀飞过荣溪砍人似的。 “快快,快把浮桥烧了!”勒尔锦之前还不想示弱,所以故意留着浮桥不烧。但是现在,勒尔锦已经绷不住了,连着声让人赶紧去把浮桥烧了。 “嗻!” 两个顺承郡王府的护卫吼了一嗓子,就飞也似的奔下了城楼,可没等他们把烧桥的命令传达下去,富顺县城里面就有人开始喊“反清复明”了! 城楼上的顺承郡王勒尔锦等人还觉得自己听错了,但还是转回头往富顺县城内看去,一看之下,心惊肉跳啊! 富顺县城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红巾军”,这些“红巾军”分成了许多个几十人的小队,每个小队里面都有人举着火把,正在富顺县城内到处放火! 已经有不少房屋被他们点着了,富顺县城里面到处都冒出火光和浓烟!还有许多戴着红缨凉帽的官兵在到处乱窜,一边跑还一边呼喊:“反贼打进来啦!吴三桂打进来啦!快跑啊……” 这么一咋呼,原本就人心惶惶的富顺县城就乱成了一团,那些留在城内守住大将军行辕、粮仓、库房和各种临时衙门的兵丁,现在全都炸了锅! 勒尔锦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荣溪对岸的吴兵也开始发难了!三四十门青铜炮开始轰鸣,一枚枚两三斤重的实心弹跟雨点一样砸向守在荣溪桥北口的甘陕绿营兵。 这些绿营兵早就慌了……他们之前已经给守着荣溪桥南口的吴兵打怕了,后来又亲眼目睹吴兵的竹枪骑兵把八旗兵给捅得四散奔逃,早就已经把吴三桂当“真龙天子”了,一个个都想要赶紧投吴从龙当开国功臣。现在被大炮一哄,直接就散了伙。 而荣溪河对岸的吴兵一看,立刻气势如虹,抄起家伙就往桥上扑过来,这士气简直爆了。 而且这些打头阵的兵并不是“红巾长袍”,而是“红巾号衣”……头上包红巾,身上还穿着清兵的号衣!都是刚刚倒戈加入吴兵的绿营新军和甘陕绿营的兵! 他们之前被八旗兵当成炮灰,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了天下无敌的吴兵,对清廷的怨气直接化为了高昂的士气,结果就是疯了一样,顶着岸边的八旗鸟枪兵、炮兵打出的各种弹丸,发起了决死冲击,而且前赴后继,根本不在乎死伤。 这一冲锋,再加上富顺县城内的混乱和甘陕绿营兵的溃散,直接就让勒尔锦手下的八旗兵也崩溃了——吴三桂的兵实在太猛了,根本不怕死,顶着火枪、火炮猛冲,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还跟潮水一样冲上来,这样的敌人别说他们了,就是他们的恶人阿玛复活了,大概也抵挡不住吧? 顺承郡王勒尔锦也顶不住了,那个岳乐如果是打顺风仗的专家,那他压根就不会打仗……这次还是他头一回上战场呢! 头一回上战场就遇上这种大溃败、大混乱,他哪里还打得下去? “快撤,快撤退……”勒尔锦大声呼喊道,“八旗兵都上马,和本王一起撤往资州……甘陕绿营留下殿后!” 他身边的莫洛还有点清醒,现在这个时候留下甘陕绿营不是殿后,而是给吴三桂送兵力的!他赶紧拉住要跑下城的勒尔锦:“王爷,甘陕绿营已经溃了,如果让他们留下断后,他们可就要投敌了!” 勒尔锦跺了跺脚:“那就,那就一起跑吧!看谁跑得快……”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快来人啊,王爷跳江了! 当富顺县城的上空腾起黑烟和火光的时候,大清定远平寇大将军安亲王岳乐实际上还没有全军覆没呢! 被人打到一个不剩才是全军覆没,而岳乐身边还有一千几百名八旗兵,这怎么能算全军覆没? 不过这一千几百个八旗兵也是相当地狼狈了。他们为了减轻战马的负重,以便可以跑得更快,他们这些人已经丢掉了枪盔、布面铁甲、长大兵刃,还有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每个人只是带着腰刀、弓箭、干粮,穿着一件短褂,光着膀子骑马逃命。 毫不夸张的说,自打努尔哈赤凭借十三副遗甲造反,这些八旗兵(建州女真)就没怎么狼狈过! 当年努尔哈赤起兵的时候好歹还有十三副遗甲呢,现在岳乐等人都没甲了,都光着膀子逃命……真是太丢人了! 打了一辈子顺风仗的岳乐都已经没脸见人了,这一路逃来,他连指挥部下的心思都没了,都是费扬古在指挥……让大家扔了甲胄和行李,以便轻装逃命的也是他。 现在这个大块头爵爷就光着膀子骑着马紧紧跟在岳乐身边……他得看紧了这个王爷!他是岳乐的手下,必须得护着王爷周全,至于岳乐回了北京后会不会被恼羞成怒的康熙送菜市口,他就不管了。 但现在他必须确保岳乐不让吴三桂的人抓了活的,也不能让岳乐落个“传首云贵川”的下场——传首别的地方可以,但不能让吴三桂拿了岳乐的脑袋去显摆。 不过要保岳乐周全也有点难! 因为吴三桂的骑兵追得很近,一千多竹枪骑兵一直死死咬着岳乐、费扬古他们,费扬古想尽办法也没把他们给甩掉。 而更危险的是,岳乐、费扬古他们已经被吴兵撵到了沱江边上,沱江的水又深又急。费扬古倒是有信心游过去,岳乐和他们的手下好像对自己的水性没有多大的信心,所以没敢跳江游泳,只好沿着沱江继续跑路。跑到了人困马乏的时候,还没把后面的追兵甩掉……不过他们却跑到了一座破破烂烂的,不知道被遗弃了多少年的镇子外面。 “王爷,前面有一座小城,应该是镇子,咱们先进去歇个脚,喘口气吧!”费扬古对正蒙着头逃命的岳乐大声道。 岳乐抬头一瞧,前面的确有一座城墙低矮的小城,就在沱江边上,看着挺大,不过却没有人烟,一副完全废弃了的模样。这个时候他也有点累了,而且还能感觉到胯下的战马也越跑越没劲儿。如果再不休息一下,回头再把马累死了,那可真的要完了。 “好吧,那就先进城喘口气……”岳乐顿了顿,又道,“这座小城应该是个镇子,里头应该有许多房屋……当年我跟着老肃王(豪格)来四川的时候见过不少这样的镇城……都被屠了,造孽啊!” “对!都是张献忠造得孽!”费扬古道,“不过现在四川的状况对咱们也有好处,咱们只要学司马懿的法子,在陕西、甘陕深沟高垒,堵住吴三桂不让他北进。凭着四川当下的人力物力,姓吴的即便是诸葛再世,也只能被堵死在云贵川!” 岳乐点点头,“只要顺承郡王能把富顺的大军带回保宁,那我大清还是能安然度过眼前这一劫的。”他顿了顿,“费扬古,你回头派人去搜一下,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木料,咱们想办法扎几个木排,这样过江就容易了。” “王爷放心,卑职这就差人去办。”说着话,费扬古就冲着身后八旗兵挥了挥胳膊,一指前面的镇子,“都跟我来……进城休息!” “嗻!” 这帮跟着岳乐、费扬古逃命的八旗兵早就累得快不行了。现在听见能进城休息,喊“嗻”的时候几乎就是在欢呼了。 一大群人很快涌入了这座小小的镇城。 城虽小,还是有城墙和城门洞可以抵挡一下追兵的。 追击的吴军竹枪骑兵看着也有点累了,所以并没有发起冲击,而是在镇城外面下马休息了。 看起来他们也不着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后续的增援了? 在安排了几个“赤膊八旗兵”守住城门洞后,岳乐和费扬古一起骑马进了镇子。镇子里面果然没有人烟,到处都是倒塌或是过了火的建筑,各种各样的绿色植物已经蔓延到了各个角落,都快要把整个镇子给吞没了。在镇子的中央倒是有一片青石板铺就的空地还没给这些杂七杂八的植物覆盖。岳乐和费扬古就在那里下了马,一个王府护卫给他们送上了一点干粮和饮水,两人也着实饿了,取过来后就狼吞虎咽吃喝了起来。 填饱肚子后,岳乐和费扬古又站起身开始在这座荒废的小镇中查看,没一会儿就已经穿镇而过,到了镇子北面的江边码头。原来这座镇子并不是四面都有围墙护着,靠近沱江的这一面没有筑墙,不过却有一长排已经废弃的码头。 而在沱江对岸也有一个小小的码头,码头上还停了两艘小船! “有船!”费扬古惊喜地喊了起来。 “哪儿来的船?难道是……”岳乐感到有点奇怪,一边自言自语地说话,一边四下张望。 突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就卡在了那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王爷,您怎么了?”费扬古关切地问。 “那里,那里……”安亲王岳乐抬手指着前方天空当中扬起的黑烟,“那是富顺县城的方向,富顺县城出事了!” “不,不至于吧?”费扬古心里也咯噔一下,“顺承郡王手里头有两万精兵,还有荣溪、沱江天险可依,怎么都能安然而退的……对了,现在这黑烟一定是顺承郡王烧城而退了。” “不可能,”安亲王连连摇头,面如死灰,“撤就撤了,烧什么城?本就是个没几个百姓的破烂空城,烧不烧的谁在乎?富顺县城一定出事了,也许吴三桂的兵已经……”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耳边就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然后就是气急败坏的呼喊声:“王爷,副都统,大事不好了!逆贼的援兵到了……有一两千步兵,还带着两门大炮。” “什么?”费扬古大惊,“怎么来的那么快?” “副都统,卑职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来得那么快……”那护卫摇摇头,“您和王爷快拿个主意吧,逆贼很快就要攻打进来了!” “轰!轰!” 真的很快! 这护卫的话刚说完,城外的吴兵已经在开炮了! 费扬古转过身,一脸悲切地对岳乐道:“王爷,卑职带人去顶一阵子,您抓紧时间过江吧!” 岳乐则是面如死灰,一副万事皆休的表情,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费扬古拎着把腰刀向镇子的南门跑去。等费扬古走远了,他就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面朝东北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哭哭啼啼,低声说道:“皇上,奴才岳乐对不起您,对不起大清……” 说完这话,岳乐就突然起身,向着码头外的江水中冲去,扑通一声,就一头扎进沱江了。 这下可把看着他的两个王府护卫给吓傻了,连忙大呼道:“快来人啊,王爷跳江了!” 这俩王府护卫也是会水的,喊了两嗓子后,也脱了褂子,扑通扑通地下了水,奋力向正在江水当中扑腾的岳乐“刨”(狗刨式的泳姿)去,很快就游到了岳乐身边,揪住了岳乐的褂子。可是岳乐这会儿真的有点想当个淹死鬼儿,挣扎着不肯跟他们回去。而这俩王府护卫的水性显然没有岳乐那么好,根本没法把岳乐捞回去。结果他们仨就一边扑通一边顺着水流往江心漂去。 这下那两个去捞岳乐的护卫可完全慌乱了,他俩的水性可不怎么好,应付北方的小河小溪还行,现在落在四川的大江大河里,还要捞一个一心求淹死,水性还比他俩好的倒霉王爷,这可咋办呢? 正着急的时候,水面上突然来了条小船,船上还有大喊:“别慌别慌,抓住竹竿,我捞你们上来!” 俩护卫赶紧顺着这声儿望去,发现一条小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们跟前,船上就三个人,两个人划船,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正手持一根长竹竿在喊话,两个护卫都认识那个壮汉,正是那位帮着小皇帝赶跑了鳌拜鳌太师的王忠孝。 两个护卫赶紧大喊:“王侍卫,王爷投水了!快救王爷!” “什么?王爷?哪位王爷?”王忠孝闻言也是大惊。 他其实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救人的——他现在有点心虚啊!一把坑掉康麻子那么多人!康麻子的心思那么深沉,一准会想到自己内部出了奸细!现在捞一点人回去,就可以把嫌疑洗掉大半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第一次出手当大善人,就捞到一个投水自杀的王爷?也不知道这王爷是谁?不会是岳乐吧? “是安亲王!是安亲王……您快救救王爷,王爷快不行了!” 都淹得快不行了? 王忠孝大吃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在后头帮着他划船的那亲已经扯开喉咙大喊了:“王侍卫,您快救救王爷吧……王爷,您再坚持一会儿,王侍卫马上就来救您了!” 这家伙倒是会当好人! 不过王忠孝这时候也不能当恶人了,而且把岳乐捞起来也挺好的,有了这个“功劳”,康麻子怎么都不可能怀疑自己勾结吴三桂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丢下竹竿,扑通一下跳进了沱江。他的水性可比那俩护卫强多了!而岳乐在水里折腾了一阵,也挣扎不动了,所以很容易就被王忠孝捞了起来。 岳乐被那亲和王忠孝合力捞上小木船的时候,已经想开了,暂时不想死了,而且还想到了费扬古,于是就一边咳嗽(呛水了),一边对王忠孝、那亲道:“快快,快去救费扬古……沱江南岸的那个镇子里还有一千多八旗子弟,那里马上就要被逆贼攻破了!” 王忠孝扭头往安溪镇看去,岳乐刚才跳江的那个码头上这个时候已经挤满了光着膀子,抄着家伙的汉子,一条小木船已经靠了上去——这条小木船是李天浴和卢三好领着人驾过去接人的!想通过救人洗刷自己的,可不止王忠孝一人。 码头上的这些光着膀子的汉子就是跟着岳乐、费扬古一路逃过来的八旗兵,之前费扬古还打算带着他们守一下城门,可是当“王爷跳江”的消息一传开,费扬古勉强凑起来的防线马上就崩溃了,所有人都涌向码头——救王爷要紧! 到了码头边上,这些人才发现有两条小木船驶来了! 而且其中两条木船上还有两个大清文官……这可是救命船啊! 这下谁也没心思和吴兵拼命了,都想往这两条船上挤,码头上乱成一团,李天浴和卢三好看见这场面也发怵,都不敢让船靠上去,生怕小小的木船被人挤翻。 而在码头南边,大队全副武装的“红巾吴兵”,正在整理队形,眼看就要进攻了。 码头上已经大乱了起来,忽然间就是一声清脆的枪响,所有人都是一阵,原本喧嚣嘈杂的码头顿时就安静了,所有人扭头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异常高大的壮汉一手持着支短枪,一手举着把朴刀,正怒目而立在那里,正是费扬古。 看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费扬古又怒喝一声:“不许乱……一个个上船!” 然后他就大步走到码头边上,朴刀往码头的青石板上一杵,怒目圆睁,看着大家伙儿,“有马的自己揪着马尾巴过江……现在就可以过了!没马的本官点名,点到的上船,谁他娘的敢抢着上船,本官的大刀可不认人! 点不到的名的,本官带着你们一起游过去……一条小河而已,难不倒咱们八旗子弟!” 还别说,这家伙还真有震慑力,就这么一枪、一刀、一怒、一鼓舞,所有人都不敢造次,码头上的秩序顿时就恢复了。 而且他安排的还井井有条,一部分被吴兵撵过来时还没忘记牵马的八旗兵也不等着上船了,直接把马赶进沱江,然后拽着马尾就开始涉渡了。 而其他人则等着费扬古点名,秩序也还可以。 王忠孝远远看着这一幕,心里琢磨着:现在的八旗子弟只是朽了一部分,并没有完全朽烂。八旗的中下层进京后躺平的躺平,走门子的走门子,虽然还没到被洋药腐蚀成一滩泥的地步,但的确难堪大用了。但是在八旗子弟的中上层,反而还有那么一些人物!这个费扬古就是其中之一啊……他在原本的历史上就是名将吧? 这个时候,费扬古已经开始一一点名——聚集在码头上的人他不一定都认识,认识的就叫名字,不认识的就拿手指一下。被他挑出来的都是看上去比较壮而且比较年轻的,他先挑了十七八人挤上了李天浴、卢三好的那条小船。 等李天浴、卢三好的船离开后,王忠孝所在的那条小船也靠了上去,费扬古点了十三人上船,还想叫人上船,却被王忠孝阻止了:“费副都统,只有一个位子了!” 这条木船和卢三好的船一样大,但是岳乐和他的两个护卫已经上船了。 费扬古笑道:“区区条沱江而已,大好男儿还游不过去?” 王忠孝闻言大笑,也从船上下来,又随手抓过两个小个子旗人丢了上去,才挥手让那条船赶紧离开。 费扬古笑了笑,挑起大拇哥:“好样的……咱们一块儿比比?” “好!”王忠孝点点头,“看谁先到对岸!” “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吴兵已经开始喊口号了,马上就要杀过来了! 费扬古则张开喉咙大呼道:“八旗子弟们都听了,咱们一块儿游过去……就这么一条小水沟,还能游不过去?游过去的是好汉,等回了北京,我请你们八大胡同喝花酒!” 他的话说得简单,但实际上现在是雨季,沱江水面很宽,水流也急,能游过去的绝对是好手了!现在聚集在沱江岸边的这些八旗子弟,能有三分之二游过去,就已经算多了。 不过这些八旗子弟还是被费扬古鼓舞起来了。 “好!” “游过去!” “一条小水沟而已!” “对,咱们八旗子弟,刀山火海都不怕!” 八旗子弟们一边嚷嚷,一边就开始扑通扑通地条水了,王忠孝则笑着对费扬古道:“你先游……我在对岸等你!” “呵呵,我游得可快啊!”费扬古哈哈一笑,然后也扑通一下落水,跟个牛蛙似的向前游去。 王忠孝回头看了眼那群红头吴兵,他们打着面“王”字将旗和一面提督旗,应该是吴三桂的大将王屏藩的队伍。王忠孝和王屏藩挺熟,但现在也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于是他就转过头,一个猛子扎在了水里,挥动双臂,施展起了自由泳的“绝技”(这个泳姿现在没别人会),飞也似的就像沱江对岸游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皇上,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吴逆太狡猾!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几匹瘦马驮着几名光着膀子的大清朝廷大员,踏过了川北梓潼河的一处浅滩,立足在了梓潼河西岸。紧接着又是百余名骑士跟着涌了过来。 再后面就是稀稀拉拉的一千二三百步行开进的,看着有点像叫花子的清兵了——这一千二三百步行的再加上百余个骑马的,总共不到一千四百人,就是岳乐麾下的八旗新军中路军剩下的全部正兵,加上李天浴和卢三好从勒尔锦那里领到的一营甘陕绿营的剩余,再加上王忠孝、戴梓二人的手下。其中属于八旗新军的兵丁还不到八百! 当日岳乐、费扬古、王忠孝他们一起渡过沱江的时候,费扬古还数过一次人头,他和岳乐手下的八旗兵在那时候还有一千三百余人,可是当他们穿过大片人烟稀少的地区,抵达保宁府境内的时候,八旗正兵的人数又少了四五百……这就是穿越“无人区”的可怕之处了! 如果现在的四川好歹还有几百万人口,这群八旗正兵在渡过沱江后好歹能找着个村子洗把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吃口热乎的,再睡个好觉,之后一路上再有吃有喝,那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减员了。 可是现在没有这样的条件……在如今的四川腹地,人烟都少见了。就算还有一些人口聚集的地儿,就凭他们这些落荒而走的大清兵敢去投奔吗? 现在四川这边,人没多少,但到处都是老虎、熊猫、大灰狼,全是会咬人的猛兽!能在这种环境中生存的人类,全都不是善茬,都是聚族筑垒而居的,都是有武装的……遇上官府来派差收税,他们都有可能用弓箭招呼一顿! 八旗兵要自投罗网……抓了去砍了脑袋送给吴三桂不香吗? 所以从沱江北岸逃过来的岳乐、费扬古、王忠孝、李天浴、卢三好等人,遇见川民的寨子都得绕着走。即便看见县城,也不敢一头往里面扎。 谁知道这些县官现在是忠大清还是忠吴三桂?即便县令还没正式接受吴家的官职,那也不排除早就暗通了,现在正好借岳乐、费扬古他们的脑袋邀功。 因此岳乐、费扬古他们这一行人就只能避开有人烟的地方,看见村寨、城池都得绕着走,一路风餐露宿,向着北边大概还忠于大清的保宁府而去。 这可就苦了那些泅渡沱江连口喝水都喝不上,连身干衣服都没得换的八旗子弟了。他们都是北京城二环内有四合院的兵,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在这之前,他们就算入营训练和长途行军的时候,都是奴仆伺候的……他们只管习练武艺阵列或是蒙着头赶路,根本不管其他,当然也不知道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应该怎么把自己照顾好。 结果,从岳乐他们泅渡沱江的第二天开始,就陆陆续续有八旗兵病倒了,有些是因为“水太凉”而染了风寒,有些可能是因为不干净的食物和饮水拉了肚子,还有一些则是连日行军打仗,身子骨扛不住了。 而那些病倒的八旗子弟……如果官不够大,那可就只能惨遭抛弃,被丢在路边等着四川的老虎、大灰狼和黑白熊拿他们改善伙食了。 这一路走一路“丢”的,八旗子弟就这样给丢掉了好几百! 那些人被丢掉的时候一个个又是哭喊又是哀求的,特别可怜……不过岳乐、费扬古、王忠孝、李天浴都是慈不掌兵的主儿。只有卢三好是好人,还能陪着他们哭一会儿,说点安慰人的话,临了还会帮他们写封遗书什么的,真是大好人啊! 而七八天的行军之后,剩下的那些八旗子弟和甘陕绿营兵,还有王忠孝、戴梓的手下情况也不是很好,搞得都跟叫花子差不多了,衣服破破烂烂的,人也瘦了一圈又一圈,还都是蓬头垢面的。大部分人都靴子也没了,都穿着扎脚的草鞋,拄着树枝木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丐帮弟子出门做买卖呢! 不过这帮叫花子兵在涉渡梓潼江后,总算是进入了相对比较安全的区域了,因为过了梓潼江往东没多远可就是保宁府的富村驿了。 保宁府是川北重镇,清廷在这里摆了一个总兵。而驻防保宁的总兵吴之茂恰好又和吴三桂关系亲密。 所以岳乐不放心他,就把吴之茂调到了泸州,又让莫洛从自己的标兵当中抽调了两千人守在保宁府城。 另外,岳乐和勒尔锦还从底下八旗子弟的家奴当中,抽调出三千精壮,和莫洛的标兵一并留在保宁。 所以岳乐和费扬古都乐观地估计保宁多半还在大清控制当中…… 当然了,大清也控制不了保宁太久的,毕竟他们这回输得太惨了! 岳乐亲临的两万人几乎是全军覆没了,两万大军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勒尔锦那一路情况可能会好一些,也许还能剩下万余人。再加上留在保宁的五千和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军队,怎么算都不可能够两万啊! 而吴三桂那边,至少有四万大军由云南入了四川,再加上四川本地投靠他的逆贼,五万人都能凑出来,而且还挟着大胜之威…… 岳乐骑在马上,左算又算,都觉得想要把吴三桂压制在四川是不可能的。汉中多半也保不住,能暂时守住秦岭就不错了……仗打成这样,该怎么和朝廷和皇上交代呢? 他正唉声叹气的时候,突然前方一阵马蹄响起,蹄声密集而且急促,怕是有几百上千骑正在奔过来。 他看了看左右,这里已经是保宁府的地盘了,附近还有一座驿城,应该是富村驿。 难道保宁已经丢了? 岳乐听见这马蹄声脸色都吓白了,忙勒住战马抬头向前看去。 王忠孝也有点紧张了……现在四川兵荒马乱的,大清朝的秩序已经崩了,吴三桂的新秩序还没建立,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他可不想莫名其妙折在某个小军头手里! 倒是卢三好表现得非常镇静:“自己人,一定是自己人……吴三桂的骑兵精贵,轻易不舍得出动,之前已经用得狠了,现在一定在休整,不可能大批派到保宁,更别说一次出动几百上千来对付咱们。” 这个分析还是有道理的。 岳乐和费扬古都赞许地点点头,两个人也恢复了镇定,立马在官道上等着前方的马队靠近。没过一会儿,岳乐、费扬古等人就已经看清楚来人的装束和旗号了——都是“一片红”! 不用说也知道,这是正红旗小旗主,顺承郡王勒尔锦的人。看他们的数量还挺多的,还有红色的布面甲穿,看来从富顺县跑路的时候还是挺麻溜的。 费扬古的眼神很好,远远的就已经瞧见勒尔锦本人了,于是就用满洲话大喊:“来者可是顺承郡王吗?安亲王在此!” 那边马上就传来了勒尔锦的声音:“是费扬古俺答吗?我是勒尔锦……安王爷还好吧?” “还好,总算是……呜呜……” 一路上都表现得挺坚强的费扬古说着话忽然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而他这一哭不要紧,其他人也都被他“带哭”了……连心情很不错的王忠孝、卢三好也都马上变了脸儿,落下了伤心的眼泪。 打了败仗的岳乐哭得就更伤心了,都哭得摇摇晃晃,快要从马背上跌下去了。还是王忠孝和卢三好反应及时,两人赶紧从马背上翻下来,一边一个扶着岳乐,岳乐则身子一软滑下了马背。 勒尔锦也飞马到了岳乐的跟前,一边哭着鼻子一边从马背上下来,“叔王,叔王……咱们这次输得太惨也太冤了!” “输得冤?王爷,这话怎么说呢?”王忠孝的眼泪也是说来就来,一边哭还一边咬牙切齿地问。 卢三好这个大好人也一脸好奇地问:“王爷,咱们到底冤在哪儿?” 勒尔锦抹着眼泪道:“咱们内部有不少吴逆的细作!” “是吗?”卢三好一脸吃惊地表情,又瞄了眼王忠孝…… 王忠孝问:“王爷,您说的细作是不是马思文那个混帐王八蛋?” “什么?马思文也叛变了?”勒尔锦大吃一惊,“他是旗人啊!” 岳乐咬着牙齿,“还是个陈汉军呢!如果不是他给吴三桂通风报信,又领着五千绿营新军倒戈,我怎么会输得那么惨?” “就是!”王忠孝说,“王爷本来都快赢了,已经在大观镇压制吴逆打了……” 勒尔锦摇摇头道:“没有这个马思文咱也赢不了……因为咱们内部还有吴三桂的奸细!” “是谁?”王忠孝一脸怒气,右手攥紧了腰刀。 “是,是……姓罗的!” “姓罗的?”王忠孝一愣,“难道是……” “四川巡抚罗森!”勒尔锦一副快要气炸的模样。 “罗森?怎么可能?”卢三好大惊。 “他是巡抚啊!”王忠孝也有点不敢相信。 岳乐也是一脸惊诧莫名:“顺王,你说罗森是吴三桂的人?我还以为你说吴之茂呢!” “吴之茂也是吴三桂的人!”勒尔锦跺跺脚说,“还有四川提督郑蛟麟、夔州总兵谭弘都是吴三桂的人!叔王,您看看四川这是什么地方?巡抚是吴三桂人,提督是吴三桂人,总兵也是吴三桂的人……还有底下的道府州县,还有各地听调不听宣的豪强,几乎都是吴三桂的人!我们这些客军还怎么打? 那日我们在荣溪桥上和吴逆的兵战,连着打退了吴三桂七八次进攻,眼看就要赢了……结果罗森领着他的抚标在富顺县城内叛变,直接救走了吴应熊还捎带着抄了我们的后路,把我们摆在富顺县城上的炮阵都给抄了!” “竟有此事?”费扬古的鼻子都给气歪了,“姓罗的还是饱读圣贤书的进士呢,怎么那般不知廉耻?” 安亲王岳乐皱着眉头问:“如此说来,吴应熊已经落入吴三桂之手?” 勒尔锦叹了口气:“当日我被吴三桂和罗森内外夹击,所部大乱……要不是八旗子弟们用命,就要全军覆没了,如何还能把吴应熊抢回来?” 安亲王又问:“顺王,你手里还剩多少人马?” 勒尔锦伸出两根手指头:“还有两万!” “两万?”安亲王一喜,“那岂不是全军而退了?” 勒尔锦摇摇头:“这两万人还得算上保宁府的五千人,还有从潼川府、顺庆府撤出的两千家奴,还有从富顺县城那里跑出来的家奴和莫制军、王提督、柏提督的人马……” “八旗正丁还剩多少?”岳乐问。 勒尔锦叹了口气:“不足五千……” 不足五千的意思当然就是多过四千,少于五千,并且比较接近四千了……这一役,八旗子弟,包括满旗子、蒙旗子、汉军、包衣人,一下没了一万五! 虽然其中真正的满旗子最多就是小半,但也是损失惨重了! 安亲王好一阵失望,叹着气道:“皇上交给咱们两万八旗兵,现在只剩下五千……四川一省也快丢干净了……连吴应熊这个人质都丢了……这可怎么交待啊!” “王爷,这不能怪您和顺王啊!”王忠孝掰着手指头说,“这个四川巡抚,四川提督,四川的几个总兵,还有绿营新军的一个总兵全他N的是吴三桂的人,这仗怎么可能打得赢嘛?” “就是!”卢三好说,“此役虽败,非战之过!况且二位王爷手头还有两万精兵,足以退保关中,压制吴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两万大军带回关中,汇合上西安将军的兵马,牢牢守住秦岭和祁山各口。” 王忠孝又补充道:“只要两位王爷能把吴三桂挡在秦岭、祁山以南,皇上就得倚重二位王爷……况且四川本就一片白地,朝廷拿在手里也是鸡肋,甩给吴三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卢三好连连点头:“二位王爷……如果吴三桂趁胜杀入关中,得到了陕甘壮士,那可真就要龙飞九五了……” “龙飞九五?”勒尔锦瞪了卢三好一眼,“你这话什么意思?” 一旁的费扬古低声吟道:“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这是元末红巾贼的口号!如果吴三桂得到了陕甘壮士,那他也要直抵幽燕之地了!”他看着岳乐、勒尔锦,“二位王爷,王总戎和卢道台说得对啊……您二位只要能替皇上守住关中,那最多就是革了王爵和本兼各职,然后戴罪督军立功。” “可是要守住关中,靠区区两万人和西安将军的几千八旗兵能够用吗?”勒尔锦问。 “够!”安亲王岳乐一咬牙道,“必须得够……”他想了想,又问,“这请罪的折子怎么写?” 卢三好说:“当然是照直了写……就和皇上明说了,咱们因为罗森、马思文、郑蛟麟、吴之茂等逆贼的出卖,才惜败于吴三桂,大军给打散了,现在退到了保宁,已经收拢到两万余人,现准备暂时退往关中,重新整顿军队,再严密设防,封堵吴逆……” 不得不说,这个卢三好虽然不是绍兴师爷出生,但是写奏章的本事一定要不差。居然能把那么难看的一场败仗,写得不是特别难看,还能让皇上看到希望,并且为岳乐、勒尔锦再争一个“整军设防”之权。 现在天下大乱在即,康熙也快要焦头烂额了,很有可能会让岳乐、勒尔锦再顶一阵先的……而他们俩只要利用整军的机会牢牢抓住那两万兵马,那康熙就不得不倚重他们了。 而这两个倒霉王爷如果因为卢一峰的计策保住了权位,那卢一峰不就成了他们的心腹? 岳乐、勒尔锦这时候都把目光投向了王忠孝。 王忠孝点点头道:“二位王爷,咱们就这么往上报吧……这也算是如实上奏了!而且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堵住吴三桂!要不卑职带着奏本跑一趟北京。” 他这是要跑路了……他的云南曲靖总兵肯定没得当,而且也不想在陕西军前混了,现在天下大乱,他也该去广东经营自家的根据地了。 边上的费扬古也说:“二位王爷,卑职和世凯一起走这一遭吧……卑职和世凯一起去和皇上说明四川、陕西的险恶局面。同时再把吴军到底有多能打也告诉皇上!吴三桂这逆贼比咱们原来想得可厉害太多了,决不能等闲视之。” 这货是要回去打小报告吧? 王忠孝心道:他是彪形大妃董鄂妃的兄弟,应该也是康麻子的心腹……康熙把他派到岳乐身边,一是当副手,二……恐怕就是当监督了。 “这样也好!” “好,如此甚好。” 安亲王岳乐和顺承郡王勒尔锦当然知道费扬古是什么人? 但他们俩现在也不能拦着不让费扬古回京复命吧?好在费扬古和王忠孝一来一回,也得有些日子……朝中知道四川的败报,也得慌乱上一阵子,而且陕西的锅有没有人能背也是个问题。要是鳌拜还在,许是能派出些能人,现在也只能这样将就着来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康熙,你的八旗子弟要不够死了! 康熙十年,七月初一。 这是农历七月,换成后世的公历已经是八月了。康熙年的天气比较凉,七月流火的季节,位于北方的大清帝都的气候已经比较凉爽了。可夏季的湿润还没有散去,秋季的风沙还没刮起来,这大概就是一年当中最舒适的时节了。 但是和往年的七月份不同,今年七月的北京,多少有些清冷……毕竟有那么多的八旗子弟和他们的奴仆一块儿出征去对付吴三桂了,光是三万八旗新军的镇就拉走了三万八旗正丁和包衣人,再加正丁和包衣人的家奴,北京内城里面的男丁一下就减少八万左右! 现在的北京可不是后世那个人口一两千万的大都市,如今北京内城外城的人口加一块也就七八十万,走了八万那就少了一成。而且还都是消费能力很强的旗人正丁、包衣人和他们的家奴。连八大胡同这些日子都萧条了不少,青楼楚馆都倒了一大批…… 不过北京内城里头那些送走了丈夫,独自操持着家业的“八旗姐妹们”,这些日子倒还是挺高兴的。虽然丈夫暂时不在身边,但是生活很有奔头啊! 只要他们的丈夫在平吴三桂的时候立个功,回来不就有更好的差事和世职了吗?即便没有立多大的功,皇上还是会给一份厚赏的。 这大清……毕竟是他们八旗的,皇上再怎么也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至于打败仗……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满北京城的“八旗姐妹”,这段时间都在满心欢喜地等着他们的丈夫得胜归来。其中也包括大豆腐巷王家宅里的那一对“异父异母”的姐妹花吴小菟和杨小环。 小菟、小环这两姐妹一前一后,升级当了母亲。小环是五月底生产的,提王忠孝生了王秀全,而小菟则是六月初六……就是大观镇大战开始的那天生产的,生下了王秀清! 两人都生了儿子,一个秀全,一个秀清,有这两个小娃娃的加持,大清的国运又得跌不少。所以吴小菟觉着自己很快就要当公主了! 杨小环虽然当不了公主,但是她家也是大明复国的功臣或是吴家天下的开国功臣,将来论功行赏,少则封侯,多则甚至可以封到国公! 因此,她这个小老婆未来的身份也底不了,封个一品夫人都是有可能的。而她的儿子秀全看上去又是一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的好面相,将来一准有前途。 另外,杨小环的妹子杨小弥,就是那个冒了叶赫那拉氏另户人的兰儿,前些日子也给福全生了个女儿……虽然不是儿子,但是福全还是喜欢得不行,又给小弥在北京城内镶蓝旗的地面上搞了个小四合院。 院子是不大,但那是城内的宅子,而且距离大豆腐巷也不远,也就方便小弥没事儿来小环这里串门了。 和嫁给了王忠孝的杨小环不一样,杨小弥并不知道自家哥哥的盘算——她还以为自己是哥哥用来巴结裕王福全的工具……毕竟杨家的那些买卖,没有个大大的后台是不行的。 所以,今儿她来大豆腐巷串门的时候,还拿自己得宠于福全的事儿好一阵显摆。 “裕王可说了,如果我能认了明相当干爹,他就帮我办个侧福晋!” 说到能当侧福晋,正抱着王秀全哄着玩的杨小弥就笑靥如花,好不开心,笑了一会儿又对自己的亲姐姐说:“小环姐,我还跟王爷提了大头哥的事儿。” “哦?”杨小环一蹙秀眉,她知道自己这妹子的性情有点“水”…… 刚刚把自己的儿子王秀清哄睡了的吴小菟则笑着问:“兰儿妹子,你和王爷说了什么?” “当然是早点把大头哥调回直隶了,”杨小弥说,“云南的总兵有什么好当的?” “那王爷是怎么说的?”吴小菟又问。 杨小弥好像表功劳一样拍了拍自己颇为壮观的胸脯,“王爷当然听我的,他说等云南那边平定了,就调大头哥去当天津总兵。天津虽然比不得北京繁华,但是比云南可强多了,而且我们杨家在天津熟人可多了,大头哥的总兵一定当得舒心。” 小环只是苦苦一笑,她这妹子人是不坏的,心肠挺热的……只是知道的事情不多。 她正想着该怎么和杨小弥说,让她少管闲事儿的时候,门外头忽然传来了大管家李辅汉的声音:“二公子,您……您是二公子吗?您怎么回来了?” 二公子? 正在院子里面一边乘凉、聊天,一边看孩子的三个女人都是一愣。 李辅汉管王吉贞叫“大公子”,管王忠孝叫“二公子”……难道是王忠孝回北京了?应该不会吧?前一阵子王忠孝还写信说就要往云南去了,怎么转眼就会北京了? 三个女人刚想到这里,垂花门外就想起来王忠孝有点沙哑的声音:“二叔,我回来公干的……出大事了!我这是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从四川回来的,三千多里地走了六天……这一路好赶!” 原来王忠孝和费扬古是用六百里加急的速度从四川一路赶回北京的!也就是他俩的身子骨够结实,都跟铁钉一样的,要不然累也累死了。 不过即便王忠孝这样的猛男,这一路折腾下来,人也受了好几圈,已经从个壮汉变成了瘦长条了,皮也晒得有点黑了,眼眶都凹了些下去,嘴唇和下巴上还钻出了许多没有经过修剪的胡子。陪着他一块儿回来的王雷勇就更惨了,折腾得又黑又瘦,都快要撑不住,被王家的两个仆人一边一个,扶着去休息了。 王忠孝又说:“二叔,给我和大雷(王雷勇)弄点吃喝,再烧点洗澡水,我待会儿还要进宫见皇上呢!你闻闻,我都臭了……回头熏着皇上可不行。 对了,秀全、秀清都在吗?我还没见过他俩呢!” 吴小菟和杨小环生产的时候,王忠孝已经跟着岳乐出兵了,所以没有守在两位妻子身边,到现在也没见过他的“秀全”和“秀清”,这会儿当然要先见一见了。 王忠孝一边说话还一边再往垂花门里面走,说完这话的时候,他已经走进了院子,刚在院子里站稳,一眼就看见了正抱着个孩子的杨小弥了。 “咦,这不是小弥吗?”王忠孝先看了看小弥那张有点勾人的脸庞,接着又往下一扫……嚯,生过孩子以后更加可观了!她还抱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谁的? 想到这里,他连忙问:“这孩子是……” “是你的!”小弥用甜腻腻的嗓音说,接着又笑吟吟地将怀里抱着的王秀全捧到了姐夫跟前,“姐夫,你看,他和你长得多像?” “我的?”王忠孝又看了一眼小弥,还和她那双会放电的眼神对了一下,骨头都有点酥了…… “这是秀全!”这个时候,身为当家大妇的吴小菟已经抱着王秀清走到了王忠孝跟前,看着丈夫现在的模样,心里头又是狂喜,又是心疼……喜得是王忠孝现在就一副打了败仗的倒霉样子! 疼得是王忠孝看上去可吃了不少苦! “秀全?”王忠孝大喜,“快给我抱抱……小菟,你抱得是秀清吧?快,也让我抱抱!” 小弥先把王秀全小心地递给了王忠孝,这小子正软玉温香睡得舒服呢,突然闻见一股子酸臭,猛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被一个看着好似野兽的男人给“捕获”了,这男人正瞪着眼珠子,咧着大嘴看着自己……这是要咬我吗? 小秀全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而比秀全小个把月的秀清被递到王忠孝怀里的时候大概觉得自己的这个“臭老爹”很可笑,就咯咯地笑了起来,很讨人喜欢。 虽然一个哭一个笑,但是王忠孝对这俩大胖小子都是喜欢得不行,抱着他们哄了好一会儿,直到李辅汉来说准备好了洗澡水,才不得不把俩孩子都交给了杨小环。然后才笑着对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杨小弥说:“小弥,我待会儿还要入宫面圣……对了,西南兵凶战危!还有,你养兄那亲也回来了,他是和三等伯费扬古一起回来的。” 杨小弥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向姐夫行了个福礼,“姐夫,那小弥就不叨扰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好的,小菟,送送你妹子。” “是。” 王忠孝吩咐妻子小菟送杨小弥离开后,就摇摇晃晃去了放了澡盆子的厢房……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王忠孝已经把自己洗刷干净,还穿了一身显得有点宽大的官服,跑到景运门外的奏事处值房递绿头签请见了。 绿头签刚递上去,费扬古的声音就从边上传来了:“世凯,你也来了?” 王忠孝回头一看,就发现费扬古比他来得更早,不过也已经洗刷干净,换上了伯爵的超品官服,手里拿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应该是御膳房包子张的手艺)坐在把椅子上啃着呢! 王忠孝刚想上去打招呼,就看见内大臣佟国维提着袍子从景运门里面飞奔出来了,看见费扬古和王忠孝就一脸紧张地问:“扬武、世凯,你们俩怎么回来了?还有,西南的军情飞递已经停了些日子了,是不是……” 费扬古赶紧起身凑了上去,冲着佟国维摆摆手:“允公,皇上宣召我和世凯了吗?” “宣了,宣了……快跟我来!皇上在瀛台岛上看撂跤呢,得走点路了。” 费扬古苦笑道:“三千里都走完了,还差这点?” 说着话,佟国维就带着费扬古和王忠孝,一路小跑着去了瀛台岛。现在的瀛台岛南熏阁已经被改造了一番,成了一个封闭起来的演武大厅。康熙皇帝经常和自己的两个好兄弟福全、常宁一块儿在这里欣赏撂跤……女子撂跤! 当费扬古和王忠孝的绿头签字递上来的时候,因为西南军情飞递突然中断而心烦意乱的康熙,正和俩好兄弟一起在岛子上看撂跤放松心情呢! 哦,这可不是荒淫无道,这是研究中华传统武术呢! 杨起隆那个“忠商”刚刚进献了两个精通撂跤的“女侠”,那身材,那脸蛋……当然了,康熙皇帝都是不在乎的,他在意的是“女侠”的身手和出生,他可不能要杨起隆的妹子……他是九五之尊,得小心一点。 而这俩“女侠”不是汉人,而是蒙古察哈尔部的草原女子,据说还有成吉思汗的血统。杨起隆花大价钱走了察哈尔王爷布尔尼的门路,从他那里“请”了她们到了北京,再由杨起隆的小妈金玉环亲自出手调教了几个月,才献到宫里的。 康熙还让曹寅暗中派粘杆处的供奉去查了那俩“女侠”的底,的确和杨起隆说的一模一样。这下小麻子皇帝才真的相信杨起隆是“忠商”,麻颜大悦之下还赏了杨起隆隶籍内务府(赏他当奴才,真是皇恩浩荡),还给了他一个四品顶戴和“领内库帑银行商”的特权——可以“领内库帑银行商”,就意味着成为了最高级的皇商! 不过康熙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情欣赏“传统武术”了,而是在南熏阁里面团团转——费扬古和王忠孝是什么人?他们居然用六百里加急的速度来了北京! 一准是出大事儿了……而且多半是前线打了大败仗! 要打胜了,岳乐、勒尔锦恨不能“露布飞捷”,怎么可能藏着掖着? 而当康熙看见费扬古、王忠孝现在的倒霉样子,心都快要碎了,也不等他俩照着规矩叩拜,就直接问了起来:“怎么样?前线战事如何?富顺一战到底是赢了还是败了?” 富顺之战的方略,岳乐已经写在了奏折上,用八百里飞递送到了京师。康熙刚看见的时候还挺开心,以为胜券在握。结果……一连多少天都没消息了! “皇上……”费扬古刚想回话,眼泪就已经哗啦啦流下来了,“奴才,奴才们败了!” “败了……败得多吗?”康熙不怕打败仗,只要败得不多就行……哪怕用三个五个绿营兵去换一个吴兵,他也不在乎! “皇上,”王忠孝已经把密折递上去了,“这次咱们,咱们被罗森、马思文、郑蛟麟、吴之茂他们几个逆贼给坑惨了……呜呜呜……” 王忠孝说着话也哭了! 这下康熙可傻眼了,罗森、马思文、郑蛟麟、吴之茂都是什么人呢?他们都是逆贼了,这富顺之战得输成什么样? 福全已经跳起来了:“什么?四川巡抚、四川提督、保宁总兵还加一绿营新军的总兵都是逆贼?那这仗还能打吗?” “打不了……”费扬古痛哭流涕,“皇上,王爷,咱们这次让逆贼给坑惨了……” 康熙抖着手将王忠孝捧着的奏折拿到手里,“八,八旗子弟死伤多少?” 绿营兵死多少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八旗子弟不能随便死!特别是作为核心的满旗子,一共就这点人,要都死完了,他的皇上还这么当? 费扬古吞吞吐吐地说:“皇上,奴才离开保宁的时候,安王、顺王他们已经收拢起两万余人了……其中的八旗子弟还有五六千……” 这也就是说,一战就折了一万五! 这仗还这么打?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就是啊,八旗兵不是天兵无敌吗?” 福全和常宁也炸了。 “二位王爷,”王忠孝留着眼泪说,“吴逆的兵现在都凶得要死,打起来跟疯了一样……比卑职在云南时看见得还凶十倍,卑职都被他们打蒙了!” 费扬古也哭着道:“二位王爷,王世凯说得没错,现在吴逆的兵比咱们的八旗兵都厉害了!” “这,这……” “不可能,不可能……” 康熙看着两个快要崩溃的兄弟,突然叹了口气,说:“这是《天朝田亩制度》激起来的勇力……论功分田,这是半个军功爵啊! 他们汉人就吃这一套!秦汉时候是这一套,隋唐又是这一套,明初也是一样,现在又来了!” 王忠孝听康熙这么一说,就知道这个小皇帝已经研究过《天朝田亩制度》了。 这个康熙啊,就是啥都懂,汉人的军功爵,西洋的新科技,还有这个地球到底长啥样,他都懂,可就是啥都不干,还不让别人一起懂。 “皇上,”费扬古对康熙说,“皇上,您也别太担心了,如今的四川就是一块白地儿,没人没粮,根本支撑不了大军持久,只要咱们能守住秦岭、祁山,牢牢堵住吴三桂,这老家伙就只能老死西南了!” “还能堵住?”康熙横了费扬古一眼。 “能!”费扬古重重点头,“安王还有两万大军,守住秦岭各口,堵住祁山还是够的。” 康熙看了眼王忠孝,王忠孝却摇摇头,一脸的忧国忧旗,“皇上,奴才担心吴逆还有一击之力! 虽然四川荒废,但是吴逆获取了官军的储备,又得到四川巡抚、提督的帮助,还是有可能出动十万大军北伐一回中原的! 虽然我八旗大军还是可以堵住祁山、秦岭各口死战,可是打仗总是要死人的。奴才担心八旗子弟在秦岭、祁山一带再……”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听好了,我大清有速成八旗子弟! 王忠孝的善意提醒,从表面上看好像是在替康麻子打算,但实际上却是在盘康熙的道。 他把这问题一提出来,不仅福全、常宁这俩王爷都向麻子弟投去了求解的目光,连费扬古、佟国维也抬头看着康熙,仿佛在等待这位大清“麻帝”的天才解决方案。 如果他现在拿不出办法,那他的威望可就要大减了! 反之,如果康熙马上就拿出了办法,那么王忠孝就等于摸清了大清朝真正底牌。 康熙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似乎是遇上了难题。 他本来就存着两手准备,如果这次“挺熊斗麒”没能速胜,那就改变策略求个持久。先争取把吴家封堵在云贵川三个穷省境内,再用全天下的财力、物力、人力和吴家慢慢耗,耗他个十年八年,不怕耗不赢。 可没想到吴三桂现在变得那么坏了,居然用了个“诈死诱敌”之计把八旗兵骗到了自己的嘴边儿,还把大清朝在四川的几乎全部高层都给策反了。 结果就是一举将八旗劲旅、天兵无敌的虚影儿都给打没了! 不过谁要以为康麻子皇帝这就没招了,那就想简单了。 “王大头,”康熙这个时候却已经恢复了平静,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忠孝,“你是不是觉得我大清的八旗子弟数量太少,经不起大战消耗?” 王忠孝言语恭敬地说:“奴才不敢,奴才只是亲眼目睹吴逆兵凶将猛,一个个都跟魔怔了似的……” 康熙冷哼一声,打断道:“魔怔?那是吴三桂真肯给好处!他这回是真给了,直接祭出了均田分地的大招……但你要是以为只有他能真给,朕不肯真给,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王忠孝一愣:“皇上也要均田吗?” “朕均什么田?”康熙笑道,“朕手头有比均田更实在的好处可以给……均田还得自己给去耕种或出租,多麻烦?而且这四川的沃野千里眼看着就要尽归吴三桂所有了,朕要学他搞均田,就得把天下士绅往死里得罪了!朕是仁君,不忍如此为之。” 实际上康熙手里也有不少荒地可以均,只是这些荒地中的大头是关外土地——这可是满洲人的自留地,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轻易均出去的。要不然整个八旗贵胄集团都会觉得自己没了退路…… 而这些荒地之中的小头则是沿海各省因为迁界禁海而抛荒的土地,如果康熙要动这部分土地,八旗贵胄们倒是不会有什么意见。 但是这些土地很零碎,沿海各省都有一些,底下的官员恐怕都恶狼一样盯着这么一大块利益呢! 而且,这些土地原本的归属很复杂,如果要拿出来“均”,原本的地主还有当地的士绅大族会不会插手?可别田没均好,再惹出更多的反贼! 明白“均田之难”的康熙,自然不再提“均田”这个话题了,而是话锋一转,道:“朕不会学吴三桂和天地会搞什么均田,我大清也不搞什么均田,因为我大清的根本是八旗……而朕的办法就是速成八旗子弟!” “速成八旗子弟?”王忠孝一愣,“这八旗子弟怎么速成?” 福全也不懂,“就是啊,十月怀胎才能成一个,是八旗子弟还是八旗姐妹还得看天意。” 常宁最近刚娶了老婆,已经有点懂生小孩的事儿,在边上补充道:“也有时间短一些的,听说显王家新出生的小阿哥就只怀了七个月。” “咳咳,”康熙嗯咳一声,赶紧打断了自己这个胡言乱语的小兄弟,然后对王忠孝说,“大头,你和你爹不就是速成的八旗子弟?” 王忠孝有点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要扩招八旗汉军?” 康熙摇摇头。沉着声道:“马思文不就是汉军?不照样投了吴三桂?” 王忠孝听了这话赶忙一索脖子,“马思文罪该万死!” 康熙哼了一声:“有他死的时候!” 小麻子皇帝顿了顿,又道:“不过朕也不会因为马思文一人的过失就把八旗汉军都打入另册。” “皇上圣明!”王忠孝赶紧送上马屁话。 “皇兄,”小常宁这个时候插话问,“您还没说到底怎么速成八旗子弟呢?” 康熙一笑,“看把你急的……速成八旗有什么难的?老五,你觉得我们八旗子弟缺得真是人吗?” “难道不缺人吗?”小常宁问,“我听说如今满洲正户旗丁才五万多人,现在又一下没了大几千……怕是只有四万多了。” “那另户呢?”康熙问,“还有开户,还有包衣,还有家奴,奴才还有奴才……真是奴下有奴,无穷无尽啊! 福全,你新纳的那个那拉氏不就是镶蓝旗那拉氏的另户出身?” 福全点点头,笑道:“是啊,她老姓就是那拉氏,小字兰儿。” 康熙看了这个艳福不浅的兄弟一眼:“这不就是速成的八旗子弟……哦,是八旗姐妹吗?这样的开户、另户,哪个佐领里没有?” 那倒是!王忠孝心说:姚启圣那个绍兴师爷都是个另户八旗。 康熙哼笑了一声,又道:“这个开户、另户下面还有八旗子弟的家奴,家奴下面家奴的家奴,还有佃户……把这些林林总总的都加上,这十几万八旗正丁和包衣人下面可以牵出来的人口,怎么都有二三百万!” 康熙又把目光投向了王忠孝,淡淡地说:“八旗子弟之所以人丁稀少,并不是真的没有人……而是没有那么多差事,也没那么多的粮饷可以发铁杆庄稼。现在八旗子弟头上的官帽子加一块儿已经比天下汉人可以分到的官帽子多多了!就算把所有的官帽子都给了旗人,也多不了多少了。 而且,朝廷每年收到的那点粮饷也都用在那些八旗子弟身上了,不是给他们发俸禄发军饷发铁杆庄稼……就算朕的内务府每年花掉的那么多钱粮,多半也是被八旗子弟们装进口袋里面了。朕如果不控着点八旗子弟的额度,真搞他几十万上百万旗丁,朝廷有那么多差事可以给他们吗?发得起粮饷吗? 如果没有足够的差事,没有足够粮饷,这个八旗子弟不就和明朝的卫所兵一样了吗?朕如果搞他几十万上百万卫所兵,就能打得过吴三桂的十万反贼了? 所以朕扩不出几十万上百万八旗子弟,但是朕要补上这次在川南所受的损失,那还是轻而易举的。等回头岳乐、勒尔锦把八旗新军损失的名录送来了,朕就会让各旗的都统衙门去想办法从另户人、开户人和家奴当中挑选精壮,补充正丁了。十几万的正丁,总还是可以维持的!” 康熙果然是有办法的! “皇上圣明!” 这下福全、常宁、费扬古、佟国维他们几个都放心了,一块儿喊“圣明”了。 而提出这个问题的王忠孝心里虽然有点失望,但嘴上的“圣明”却喊得比谁都响。 康熙看了眼王忠孝,笑道:“当然了,靠这些正丁就想耗死吴三桂这个逆贼是不大够的,所以朕还是要倚重绿营和定、平、靖诸藩,当然也包括你阿玛王辅臣和他的一镇绿营新军了。” “奴才替家父谢皇上大恩!”王忠孝一边向康熙谢恩,一边在心里头盘算要怎么混个外放广东? 这个康麻子那么圣明,他如果一直在北京呆着,搞不好就给这麻子看破了……伴君如伴虎啊! 这时候康熙又是一声叹息:“不过朕现在也不指望速胜,这次川南之役之所以会败,主要在于朕存了速胜的心思,想毕其功于一役,这才中了吴三桂的诈死诱敌之计……朕如果还一味寻求速胜,那就同前朝的崇祯皇帝和唐肃宗一样了。” 听见康熙皇帝提及唐肃宗,王忠孝灵机一动,就想到了一个叫李泌的“神仙宰相”,于是连忙对康熙说:“皇上,奴才刚刚想到了一个破贼的计策!” 康熙笑着问:“什么计策?说来听听。” 王忠孝道:“皇上刚才提及唐肃宗,奴才就想到了李泌的‘平叛策’,当时安史叛军北据范阳,西抵长安,声势颇为浩大,但其实力却相当空虚,汇集在一起尚可一战,但分散运用,到处守城却会疲于应付。这样的情形和如今吴三桂的局面何其之象? 而朝廷北有关中,南控两广,中路又控着湖广水乡之地,和当年的大唐朝廷又何其相似? 奴才记得当年李泌提出了一个以郭子仪、李光弼和肃宗三路大军分别出井陉、入河东、屯扶风,三路大军交替出击、互相配合之法。 安史救首则唐军击其尾,安史救尾则唐军击其首,使安史之贼往来数千里,疲于奔命。而唐军常以逸待劳,安史之军大至则避其锋,去则乘其弊,不攻城,不遏路……如此不出两年,安史之贼必然疲惫,唐军再大举进攻,一定可以获得全胜,这样唐朝就能中兴,藩镇之祸也可消弭。 皇上,奴才建议朝廷现在也用同样的办法对付吴三桂……让甘陕、湖广、两广三处的大军采取贼进则守,贼退则进,贼驻则扰的疲贼之法,使贼之主力在川北汉中和云贵之间往来奔命,陷于疲惫,最后被朝廷活活给拖死!” 康熙点了点头:“好!朕也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在吴三桂风头正劲,眼看就要出兵攻打陕西了,而川陕官军刚刚经历一场惨败,不见得能守得住,万一陕甘有失,那吴逆可就真的做大了。” 王忠孝就在等康麻子的这一句呢!他马上对康麻子道:“皇上,只要我阿玛从两广出兵,吴三桂一定不敢全力以赴攻打陕西……这样安亲王他们就能守住秦岭各口和祁山了。” “你阿玛……”康熙眉头一皱,“你阿玛前些日子才上奏说广西诸将,包括孙延龄在内都和吴三桂勾结……粤西还有个祖泽清是吴三桂的表弟!平南王府内部也斗得很凶,尚可喜年老昏聩,藩务原本都交给次子尚之孝,现在藩中出现了之孝、之信两党对峙,恐怕也很难给你阿玛多少助力。” “皇上,”王忠孝说,“如何皇上信得过奴才,奴才可以去广东帮奴才的阿玛一把!” “你想去广东当总兵?”康熙马上就警惕起来了。 王辅臣现在已经接了两广总督的差事,也就接了总督的标兵,再加上他带去广东的一镇新军,已经有一万五千人的军队了……兵权之重,几乎可以和平、靖二藩相比了。 如果王忠孝再去广东当总兵,那么王辅臣、王忠孝父子的兵力可就要超过两万了! “皇上,奴才斗胆想请个市舶司的差事。”王忠孝当然不会傻到再向康熙要兵权。 “市舶司?”康熙皱起眉头,“你想在广东开海贸?” “皇上圣明!”王忠孝说,“两广的局面必须由家父、定南格格、平南王世子三人共同掌控,才能对吴逆所控制的云贵后院构成威胁。可现在定南格格和平南王世子都控制不了局面……而要帮他们俩控制定、平二藩,看来是不能靠家父的一万新军去逞强的。要不然两广自己内讧起来,还这么对付吴三桂?既然不能用强,那就只能用银子了。而这银子……只能从市舶上来了。” “这个……”康熙皇帝皱着眉头,“这个事儿容朕好好在想想,朕累了……除了费扬古、佟国维,其他人都跪安吧。” …… 王忠孝和福全、常宁一块儿跪安告退了,南熏阁里面,就剩下了费扬古和佟国维两人。 康熙问:“王忠孝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吧?” 费扬古知道这个问题是问他的——他是康熙派去陕甘军中的耳目之一! “皇上,奴才并没有发现王忠孝有何异常。” “那卢一峰呢?”康熙又问。 费扬古道:“皇上,奴才敢为卢一峰担保……此人绝不是吴三桂的细作。” “何以见得?” 费扬古道:“当日不是他被勒尔锦派到沱江上寻找船只搭浮桥时巧遇王忠孝和安王还有奴才等人,安王也许就被吴三桂生擒了……奴才和王忠孝都有可能被留在川南!如果他是吴三桂的人,没有理由接应我等渡过沱江。” 康熙点了点头,又问:“那陕甘能守得住吗?” 费扬古说:“皇上,奴才建议在河南、山西布防!” 康熙沉吟片刻,又对佟国维道:“去宣几个大学士、翰林学士到南书房议事,朕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嗻!”佟国维应了一声,就起身告退,去找人来开会了。 康熙目送佟国维离开,然后又对费扬古道:“费扬古,你跟着朕去趟慈宁宫,把四川的事情也和太皇太后说说吧!” “嗻!” …… 王忠孝离开皇宫,回到自己位于大豆腐巷的宅子中时,王吉贞和杨起隆两人已经一块儿在那里等他了。 王吉贞一直想外放,但是康熙却一直扣着他不放……他是王辅臣的嫡子,是当人质的第一人选! 虽然王辅臣现在只是封疆不是藩王,但是康熙把那么多军队交给了王辅臣,扣个人质也是正常的。 至于杨起隆,现在是飞黄腾达了……他已经是内务府的商人奴才了,和大名鼎鼎的八大皇商是一个等级的!而且八大皇商在康熙朝已经不那么红了,而杨起隆托了好妹子的福,现在可真当红呢! 他俩都已经知道吴三桂大获全胜的事儿了,不过他并不显得多兴奋,脸色反而有点阴晴不定。 看见王忠孝进了屋,王吉贞就急忙对自己的兄弟说:“老二啊!你说咱们那个不怎么靠谱的爹在知道吴三桂赢成那样之后,不会头脑一热就这广东造反了吧?” 这个……还真不好说啊! 王忠孝皱眉道:“大哥,你别急……我今儿见皇上的时候已经请了个广东市舶司的差事,皇上应该是能准的,有了这个差事,我就能去广东看着点咱爹了。不过你也不能都靠我啊!你自己也得想点辙……” “我?”王吉贞急急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现在就是一个什么事儿都主不了的兵部主事……” 他的兵部主事当然是挂名的,不过康熙这么办也算是给足了王辅臣脸面。 “你和贾家那小丫头的亲事呢?”王忠孝问,“什么时候成亲?能不能借口南下广东?这个藩王家里派来的人质也可以在结婚以后带着老婆回去一趟的。” “这事儿已经在操办了,很快就会有眉目的,”杨起隆说,“小弥还会帮着吹一下枕边风。不过……” “不过什么?”王忠孝问。 杨起隆皱眉道:“不过你爹和你要真的在广东反了,我和小弥怕也要受牵连的。” 什么?你怕受牵连?王忠孝心想:你不打算在直隶闹革命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斟酌着说:“三哥,这事儿其实也好办,等我的广东市舶司下来了,你也想办法搞个天津市舶司……别在北京呆着,一有风吹草动就从海上跑路! 至于小弥,她毕竟是那拉氏的另户人,说不定很快还会变成正户。”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好狠的老太太! “变成正户?这要怎么变?” 杨起隆对着事儿似乎有点兴趣,他手底下可有不少能和八旗这个团体搭上边的门人! “还能怎么变?不就是父死子继,主死奴继的那一套?嫡系的正丁没了,就让来历不清不楚的另户人、开户人顶上去当正户……也许还会提拔一些个健壮的奴仆当新的另户人、开户人,再从最底层的佃户里面选人充家奴。” 王忠孝对于封建社会嫡庶主仆一层套一层的人身依附体系还是很懂的……他家自己就是这情况啊!他和王吉贞哥俩算是正丁,下面还有一堆没有登记入旗籍的弟弟都相当于另户、开户(另户、开户是在旗下的),而王辅臣的那些养子和家丁,就相当于家奴了。 在正白旗账面上,老王家的正丁就是王辅臣、王吉贞、王忠孝他们仨,死完就绝户。但如果把那些没入籍的和那些养子、家丁都算上,死到一百靠后都不算完! “这倒是小弥的机会!”杨起隆若有所思地说,“她要是能趁这一波转成了正户出身,凭着裕王的宠爱,怎么都能得个侧福晋,将来再生个儿子,那可就更得宠了。” 王忠孝笑着说:“有她帮着你说话,三哥想在天津搞个市舶司应该没多难吧?以三哥在直隶地面上的势力,只要出了北京城,那可就没谁能拿住你了。 另外,过去朝廷不差钱,这才可以闭关搞海禁……现在要和吴三桂打生打死,正是用钱之际,当然要广开财路了。三哥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在海贸上面多努把力,如果能把和朝鲜国的贸易抓到手里,就能把船队经营起来……这个海商的船队和水师其实也差不多!三哥你要是有了可以纵横北洋的船队,你可就是北洋通商大臣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北洋通商大臣?”杨起隆品了品,“听着倒是挺大的……可是和朝鲜的贸易要怎么才能垄断到手?朝鲜那边也搞海禁,和咱们的贸易主要是走朝贡路子的。” “朝贡的路子都是大清吃亏,朝鲜占便宜的,”王忠孝笑着说,“过去大清有的是银子,这才当个冤大头……接下去朝廷可得大把花钱了,哪儿还能和朝鲜搞薄来厚往?只要皇上起了刮朝鲜的心思,你和裕王就能找个借口把朝鲜国对外贸易的垄断权拿手里了。” “借口?有什么借口可以找?” “呵呵,那可太多了!”王忠孝说,“倭寇是一个,海寇是一个,天地会是一个……实在不行,鳌拜也可以入朝鲜嘛!” “鳌拜?这也行?” “当然了!”王忠孝点点头,“回头让复甫安排一下……现在朝廷在四川溃败,正需要一场大胜提振人心!也是时候赶跑鳌拜,收复瑞安了……鳌拜在温州呆不下去,要么南下广东,要么就是东渡去朝鲜、日本了!到时候三哥正好搞个市舶司,一边捞钱一边逮鳌拜。” 杨起隆心说:这个鳌拜真是好用啊,哪里需要就能去哪里! “还有个事儿……”王忠孝这时忽然压低了声音,还向杨起隆、王吉贞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上前,“是关于先帝的!” 杨起隆问:“哪个先帝?永历还是崇祯?” “都不是,”王忠孝说,“是顺治!” “顺治?” “顺治怎么了?” 王忠孝故作神秘地一笑,然后低声道:“顺治其实还没死……他在董鄂妃死后就看破红尘,去五台山清凉寺落发出家,当了和尚!” “什么?他皇上不当去当和尚?” “这是真的吗?” “错不了的!”王忠孝笑道,“那康熙还自作聪明,让李晋王的儿子去守着五台山!” 杨起隆沉吟道:“这可是个机会……” …… “孙儿实在没想到那些汉官没一个靠得住的!一个省的大员啊!巡抚、提督、总兵……全都投了吴三桂!连世授皇恩的马思文都是吴三桂的人……” 慈宁宫大殿当中,就听见一个小麻子皇帝哭得抽抽搭搭的。老太后坐在炕上,歪着身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小眼睛眯着,满脸都是无奈的神色。 小麻子身边还趴着个彪形大汉,正是那个费扬古。刚才他已经将四川局面崩溃的整个过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老太太。他刚说完,之前一直绷着的康熙就再绷不住,在老太太跟前哭诉了起来。 好容易等小皇帝的哭诉告一段落,布木布泰才慢慢地道:“汉官没一个靠得住……那么朝廷能依靠满人、蒙古人打败吴三桂吗?现在各地都有督军的汉员,有些个虽然抬了旗,但心底里头恐怕还当自己是汉人。如果他们都投了吴三桂,咱大清还有吗?” “可是孙儿现在真不知道哪个汉员、八旗汉军可靠,哪个汉员、八旗汉军不可靠了。”康熙流着泪说,“皇玛嬷您见到的牛鬼蛇神多了,还请教孙儿如何识人。” 布木布泰叹了口气,说:“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玄烨,你要识人,就不能只听他们说了什么,还要看他们做了什么……而且还有好好想想他们的所做所为是不是真的让他们不得不跟着大清,跟着你这个皇上走!” “不得不跟着走?”康熙望着老太太。 布木布泰点点头说:“不得不跟着的人,才是最可靠的人……满人为什么最靠得住?就是因为他们不得不跟着你这个皇上!鳌拜的党羽是多,可这次在四川背叛朝廷的还是汉人! 这是为什么?这就是因为满人只有跟着你,才能保住这份世袭的荣华富贵……吴三桂那边,是没有他们的好日子的。” 康熙皱着眉头:“可是孙儿不能只靠满人去和吴三桂斗啊……满人虽然可靠,但是武力终究大不如前了,而且人数太少,也死不起啊!” “汉人当然要用……”布木布泰说,“但是要重用就一定要牢记两点,一是用不得不用的……譬如耿精忠、尚之信之流,他们手里有民有兵有地盘,势力已经养成。你不用,他们就会被吴三桂所用!对这些人,只能将就着用,一边用一边哄。 二是要用和吴三桂有仇或是已经将明朝、海寇或是汉人士大夫得罪到根子上,不能也不敢为吴三桂所用之人!” 康熙皱着眉头,思索着道:“那吴三桂诛杀永历,照理说也已经将明朝和汉人士大夫得罪到家了……” 布木布泰哼了一声:“可是有了个朱三太子替他解了套……现在吴逆是响应朱三太子而起的,大义名分上有点欠缺,但还能凑合吧。” “皇玛嬷说的是,”康熙想了想,又问,“那如今朝中还有那个汉员或八旗汉军大员合乎重用的条件?” 布木布泰想了想,说:“我现在能想到的就一个朱国治……他在江南任巡抚期间整出了‘奏销案’、‘哭庙案’,不仅杀了几十个士大夫,还一口气夺了一万多人的功名。吴三桂如今风头正劲,正是收揽天下读书人之心的当口,是不会要朱国治这种人的!” 康熙又问:“那王辅臣父子如何?” “他们……”布木布泰看了眼康熙,“他们是鳌拜的死对头,可不见得是吴三桂的死对头!你如果要用他们,就得把他们变成吴三桂的死对头!” “怎么变?”康熙问。 布木布泰冷冷道:“让王吉贞、王忠孝去抄吴应熊的家,杀吴应熊的儿子,再把吴应熊的闺女给收用了……如此,你就可以放心用他们两兄弟了。 对了,王吉贞的那个老丈人贾汉复,还有湖广总督蔡毓荣的阿玛蔡士英,还有那个全家都被郑成功杀了的施琅可以一块儿去抄吴应熊的家,杀吴应熊的儿子,糟蹋吴应熊的闺女!” 康熙重重吐了口气儿:“孙儿明白了,孙儿这就给他们下旨!” 布木布泰摇了摇头,说:“不是你给他们下旨,而是他们主动上奏请诛吴应熊诸子并将其诸女皆没入官!” “孙儿明白,孙儿这就去安排。” 王忠孝是在返回北京后的次日下午,被自己的兄弟王吉贞叫去明珠府上的——王吉贞现在是兵部的主事级笔帖士,是明珠的下级。明珠在这天上午便吩咐王吉贞在散班后把王忠孝带去自己府上,还说有要事儿商量。 王忠孝本就准备去拜访他在北京城内的后台们——裕王福全,御前大臣观音保,大学士明珠,还有两江总督多隆的府上,那都是必去的。 不过根据原本的顺序,他第一个要访的还是裕王福全。不过明珠既然发了话,王忠孝当然得去拜访了。 于是他立马就让管家李辅汉去大栅栏花两千两银子买了一幅纳兰性德仿的米芾的字儿,然后就带着这幅字儿和哥哥一起去了纳兰府上。 到了纳兰府上,王忠孝就发现这座府邸比他头一回来的时候大了两倍都不止,而且装修得富丽堂皇,看来纳兰性德“卖字”的收入相当不错啊! “米芾的字儿……”纳兰明珠接过儿子仿的那幅字看了看,然后笑着对王忠孝说,“两千两吧?” “没有,”王忠孝笑道,“这不是真品,不值那么多……学生昨儿逛大栅栏时看见这字儿仿的不错,就花二十两买了下来,今儿送给老师,聊表心意。” 明珠笑着收好了这幅字儿,“那我可就收下了……不过我也不白拿你的东西,现在就有一桩发财的好差事,你想不想去?” “发财的好差事?”王忠孝问,“什么好差事?” 明珠看着王忠孝,一字一顿地说:“抄家……抄石虎胡同吴应熊的家!” “什么?”王吉贞已经惊呼了起来,“那是和硕公主府啊!这也能抄?” “怎么不能?”明珠冷笑着说,“吴三桂已经反了,吴应熊也附逆了……也许再过不久,他俩一个就是皇上,一个就是太子爷了!你说这个家该不该抄?” “该!”王忠孝重重点头,“太该了!老师,这是皇上的意思吧?” “那当然!”明珠笑道,“不过皇上是不方便主动提出的……你们俩都是忠臣,和吴三桂、吴应熊又不共戴天,不如上个折子请查抄吴应熊府邸并捉拿其子女从重治罪吧!” 这是要…… 王忠孝马上明白了! 小麻子这是要自己再交一个投名状!大概只有交完了这份投名状,自己才能去广东干反清复明的大事业吧? “老师说得对!”王忠孝马上就有了决断,点点头道,“学生和学生的大哥回去后马上准备折子……老师,要不要让我阿玛也上一份折子?” 这态度不错! 明珠又看了看王吉贞,王吉贞也连忙附和:“对,对,得让我阿玛也上个折子!” 可不能放过王辅臣……要不然他没准就“大义灭亲”了! 明珠笑道:“天下督抚都是要上折子的,不过第一批折子,应该由你们两兄弟来领头,就不必拉上王制台了。” 跟风上折子和领头上折子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王忠孝知道康熙在挖坑坑自己,但他还是笑着点点头道:“老师说得对……这领头的好事儿,我和我哥来干就是了!” “不让你们白干!”明珠一笑,“吴应熊有三个闺女,都是难得的美人,你们两兄弟各选一个当妾,剩下那个送给湖广蔡制军吧。” 吴应熊自己长得不怎么样,但是他的儿子和女儿们却都长得很出众……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来的? 王忠孝笑着道:“老师……学生也听人说过吴应熊的女儿漂亮,但吴应熊毕竟是逆贼,学生纳他的女儿为妾,恐怕不大妥当吧?” “有什么不妥的?”明珠笑道,“你还怕一个小娘子为兄复仇杀了你?” “那倒不至于……只是皇上会不会……” 明珠一摆手:“不会……实不相瞒,那就是皇上的意思!你们两兄弟破了吴应熊的家,还把他的闺女弄回去做了妾,嘿嘿……皇上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忠孝松了口气:“那就行了……我家本来就不可能投靠吴三桂,吴应熊就算将来僭号称帝,那也是我家的死敌!” 王吉贞也点点头:“对,对,就是死敌!” 明珠笑道:“这就对了……吴应熊要是真僭号称帝了,那吴世霖就得追封太子,他的两个闺女就公主!杀太子,睡公主……哈哈哈!” 看着狂笑起来的明珠,王忠孝心说:睡公主算什么?儿子都睡出来了……再多睡一个能算什么事儿?不过杀太子倒是有点麻烦。 …… 王家两兄弟离开明府,再回到大豆腐巷宅子的时候,发现门口停着一辆有点破旧的马车。 “这是谁的车?”王忠孝愣了一下,“怎么那么破旧?” “那是我老丈人的车!”王吉贞叹了口气,“他老人家圣贤书读坏掉了,花了不少银子在陕西办书院,自己却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今儿大概是来和我谈婚事礼仪的吧?” 王吉贞和贾汉复的闺女早就定了亲,在王忠孝出征的这段时间,已经把各种流程都走完了,现在就等良辰吉日把好事儿给办了。 只是现在王吉贞又得被迫纳个妾……也不知道这贾老头同意不同意了? 不过出乎王吉贞的预料,贾老头今儿也不是来商量婚庆礼仪的,而是来和王吉贞商量弹劾吴应熊造反的…… “什么?老泰山,您也要参吴应熊一本?”王吉贞一愣,“您都致仕了,他们怎么还找上您?” 贾汉复一脸的忧愁,听见女婿的这话,马上就品出了不对,“什么意思?姑爷,难道你也……” “明相的意思!”王吉贞道,“我和世凯都没跑……而且明相还说了,吴应熊的三个女儿都要没官,然后给我俩一个一个……还有一个不会赐给您老人家了吧?” “什么?”贾汉复大吃一惊,“怎么还有这事儿?没和我说过啊……” 王忠孝看了眼老当益壮的贾汉复,“老爷子,要不我给你去说说……吴应熊的小女儿可是绝色!” 吴应熊的小女儿是庶女,历史上被常宁划拉去当了小妾,这姿色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另外,吴应熊的小儿子吴世璠也是个相当难得的美少年…… “不要不要……”贾老汉对当吴三桂的孙女婿可没兴趣,“开什么玩笑?我和吴三桂一个辈份的,我能要他的孙女?要了以后还怎么相见?” 相见? 王吉贞和王忠孝一愣。 这什么意思?你老人家还在琢磨当三臣吗? 贾汉复也知道失言了,顿时就眉头大皱着转移话题道:“你俩纳吴应熊的女儿做妾是没什么的……这说不定还是美事儿! 可吴应熊的儿子如果应你们而死,将来搞不好有祸事啊!” 第一百五十章 康熙放心了,王大头不可能投吴三桂了! “什么?世凯哥哥,你要……” “小菟妹子,你放心,哪怕将来你大伯真的当了皇帝,他闺女小艽(念娇)也只能当妾,我的大老婆永远是你!” “世凯哥哥,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是在担心小艽妹子抢我的正妻地位?” “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我……世凯哥哥,你怎么那么糊涂?你要逼死了世霖哥哥,将来还这么当吴家的国公?世霖哥哥可是吴家的世孙……” “菟姐姐说的对啊,师傅,您可一定要救救吴家的世孙!” 大豆腐巷王宅里面,王忠孝的寝室之中,正准备就寝的王忠孝将自己打算逼死吴世霖,然后再抢了吴应熊那个最漂亮的小女儿吴小艽当小妾的事儿,全都告诉了自己的两个老婆吴小菟和杨小环。 结果吴小菟当时就不干了,连一向对王忠孝特别顺从的杨小环都提出了异议。 不过她俩并不是反对王忠孝抢吴小艽回来当小妾的,而是担心王忠孝逼死吴世霖以后没法再当吴家王朝的国公。 对于这两个大小老婆所提出的“不杀吴世霖”的理由,王忠孝就只能答之以一声叹息了。 叹过之后,他又左右看看,然后拉起她们俩的玉手,低声道:“小菟,小环,你们不要担心,吴家的国公能当就当,当不上咱也不是说就没出路了。” “世凯哥哥,”吴小菟看着丈夫,天仙般的容颜上忧色尽显,“你难道想一直给满清当狗?” “一直给满清当狗?那怎么可能?”王忠孝哧地一笑,“小菟,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我可是要反清复明的!” “复明?”吴小菟蹙起秀眉,“你当真?” 杨小环也很吴小菟一起皱了眉头,“世凯哥哥,大明的气数怕是尽了,将来也不见得能复……” “那……非清,非吴,非明呢?”王忠孝问。 “非清,非吴,非明……难道世凯你也想,想当皇帝?”吴小菟愣愣地问。 “我不能当?”王忠孝笑着说,“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尔!虽然当今天下论及兵强马壮,西王当属第一……但只要为夫能到广东,不出三年就能经营出一番局面。 你们可别小觑了两广地盘,论及人力、物力、财力,两广还要比云贵川陕甘多呢!而且我家在两广还能占个缓称王的好处,说不定西王就是个刘福通,我才是朱元璋!” 这还是王忠孝头一次和别人说自己有问鼎天下之志! 而吴小菟和杨小环则被丈夫的话给惊得目瞪口呆。 寝室内一片寂静,一男两女,并排坐在床上,手拉着手,谁都不说话……这场面,着实有点诡异。 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听见王忠孝嗯咳一声,打破了寂静,开口说话了:“小菟,小环,如果我当了皇上,你们俩当什么?” 吴小菟一挑眉毛,一张“仙颜”上露出了些许霸气,“我吴小菟当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你这个皇上就当个皇后吧!” 杨小环则是嘻嘻一笑:“姐姐当吴皇后,那奴就当个杨贵妃吧!” 王忠孝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低声道:“一言为定……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一块儿歇息吧!” “等等。”吴小菟看着自己的丈夫,提醒道,“但是我爷爷和我大伯那边,夫君你还是要给个交代的,这样双方才不会一开始就撕破脸。” 王忠孝点了点头,说:“已经有安排了……我已经安排大雷(王雷勇)拿着粘杆处的牌子潜入石虎胡同去见建宁公主了!大公子命苦,我是无能为力的,但是吴二公子还是可以救一下的。” 石虎胡同的公主府一直都在内务府的监控之下。不过内务府干这行并不上心,派去监视吴应熊、建宁公主的“特务”都是包衣人。 他们不仅不专业,而且长期不更换,除非自己告老或是过世,这些“特务”都跟了吴应熊、建宁公主这两个“大好人”二十年,早就被喂熟了。 所以在吴应熊跟随岳乐离开北京后,粘杆处的供奉和侍卫处派出的亲军,就把石虎胡府邸给“圈”起来了。府里的贵人们都不许进出,佣人们进出都得接受盘查。 不过拿着粘杆处牌子的王雷勇要进石虎胡同的宅邸还是轻而易举的……理由都不必编,抄家之前先进去踩个点有什么?哪里有美人,哪里有宝贝,不得打听清楚了? 吴小菟叹息一声:“你为我大伯保住一子,也算有个交代了,只是苦了公主。” …… 北京,石虎胡同,和硕建宁公主府。 这里的景象,乍一看那就是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院子内外,都是内务府的拜唐阿和粘杆处的供奉进进出出,吆五喝六。哭喊声、咒骂声,还有翻箱倒柜砸东西的声音,从院子的各处传来。 由内务府派到石虎胡同的公主府当差的包衣奴才都被集中在了正院门外,由侍卫亲军的兵丁看着,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站在,动也不敢动,偶尔目光交会,都是惊惶的神色。 院子里面偶尔还有一个女子的哭喊声响起,然后就是一片凄惨的哭泣。 已经被革去曲靖总兵一职的王忠孝又换上了侍卫的黄马褂,就拎着根马鞭站在廊前。脸色铁青地看着吴应熊的妻妾儿女一个个被从宅子各处揪出来,除了没有逮到的吴世璠,还有被单独看押的世子吴世霖,全都集中到了这处院落当中。 他身边还站着一群袍褂俱全的官员,有前任陕西巡抚贾汉复、前任漕运总督蔡士英、洪承畴之子洪士铭、前任江苏巡抚朱国治、前任两广总督金光祖、前任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前任甘肃提督张勇、前任大同总兵赵良栋、前任川陕总督李国英之子一等男李烂等等。 这些个不是已经致仕,就是靠边站的主儿,一个个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们都被人好意提醒着上了弹劾吴应熊的折子,现在还被小麻子皇帝派来接受考验——抄吴应熊的家,瓜分吴应熊的小老婆和女儿,逼死吴应熊的儿子。 其实抄吴应熊的家和瓜分吴应熊的小老婆还有女儿真不算什么大事儿……反正他们也不可能上了建宁公主,大清朝自己的脸面还是要的。 至于吴应熊的其他小妾,其实都没什么地位,真正得宠的小妾都被吴应熊带去云南了,留在北京的都是吴应熊不太喜欢的。 而且就算得宠的小老婆,除非是杨小环这样以正妻妹妹名义从嫁的媵妾,否则就是比丫鬟稍强一点的存在。 至于分了吴应熊的女儿去当小妾,那就更好办了……大不了将来让她们当大老婆,这有什么嘛! 但是逼死吴应熊的儿子,特别是他的嫡子……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哪怕以后吴应熊当不了皇帝,而是让吴应麒当了皇帝,也不可能饶了逼死吴家继承人的罪人(这事儿他自己可以领着手下干,但别人干不行),要不然吴家王朝威严何在? 所以今儿跟王忠孝一块儿来石虎胡同抄家的这些人,以后就不大可能降吴了。他们都有份逼死吴家的“世孙”,再去投吴岂不是找死吗?就算吴三桂暂时不杀他们,等将来天下尽归吴世所有,等吴应熊即了大位,找个什么理由把他们几个弄死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过这事儿也不完全是坏事儿……因为康熙不会没来由的让他们通过逼死吴世霖、吴世璠来纳个大投名状,这说明小皇帝康熙准备重用他们或他们的子侄兄弟。 将来不能降吴,眼下却高官得做,如果这个大清朝最后完不了,或是取大清而代之的不是老吴家,那他们就赚了。 所以这买卖也不一定亏。 当然了,这个不一定亏的买卖也由不得他们不做,不做……马上就要死的! 负责抄家搜人的粘杆处供奉都从各个方向快步走到了王忠孝等人的跟前,然后报告了搜查的结果。 “没有发现吴世璠!” “吴世璠不在府中!” “吴世璠一准是跑了。” “没有看到吴世璠。” 今天的查抄果然出了些意外!吴应熊的长子吴世霖和三个女儿还有两个年幼的幼子,都被逮了个正着,唯有一个十四岁的庶子吴世璠不见了。 对,就是那个美少年吴世璠不见了! 王忠孝闻言就是一声冷哼,走到了那群哭哭啼啼的吴应熊的妻妾儿女跟前,大声喝问道:“快说,吴世璠去了哪里?” 建宁公主哼了一声,护在了一群儿女前面,挺着胸脯,流着眼泪骂道:“你个狗奴才怎么说话呢?” 王忠孝冲着建宁公主一拱手:“格格,下官是狗奴才,但下官不是吴三桂的奴才,而是爱新觉罗的奴才,今儿就是奉旨来您府上拿人的!” 说着话,他就大步绕到建宁公主身后,跟个捉小鸡的老鹰一样,就从人群中揪出了一个十三四岁,长得高挑秀丽的旗装“美少女”。 建宁公主连忙喝道:“姓王的,你别碰小艽!” “小艽?”王忠孝笑了笑,“嘿嘿,长得挺俏的……小妹妹你不要怕,本官问你,你是不是吴世璠的妹妹?” 那“美少女”已经被吓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捂着嘴“呜呜”大哭,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他在不在府上?” “呜呜……”那“美少女”摇摇头。 “那就是跑了?”王忠孝眉头大皱。 那“美少女”点点头。 “那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跑的吗?” “美少女”摇摇头。 “不知道?不说吧!”王忠孝撩起马鞭就要抽打,可还没打下去,边上已经有人看不惯了。 “住手!”随着这一声大喊,一个穿着狮子补服,戴着珊瑚顶戴的官帽的粗壮黝黑的青年,已经拦在了王忠孝和那“美少女”之间了。 这个粗壮青年名叫李烂,是前任四川总督李国英的儿子……这个李国英还真会起名儿啊! 而且这名儿起得还挺贴切的,这个李烂长得是挺烂的,又粗又黑,脸上都疙瘩,一对三角眼还贼溜溜地往那“美少女”身上看…… 这李爵爷不会看上人家吧?王忠孝赶紧收了鞭子,对这李烂拱拱手道:“爵爷,皇上可说了,这吴应熊的姬妾女儿都是要入辛者库为奴的,但是现在国用紧张,所以许我们花重金赎出领回家去使用……这个吴小艽我看上了!” 李烂哼了一声,一拍胸脯道:“姓王的,你以为只有你家有银子?老子也有的是钱……你出多少,我出双份!” 说着话,他就回头对“吴小艽”笑道:“小艽,你别怕,有我,我会照顾你的!” 王忠孝也有点无语了,这个李烂什么人呢?他以为是在八大胡同争清倌人? 不过王忠孝也不会和这小子在建宁公主府斗富,于是他就对李烂道:“李爵爷,咱们这么着吧……让吴小艽自己选!” “行!”李烂还挺有自信的,转过头对“吴小艽”道,“小妹妹,你选我,我虽然长得丑,但我会疼人……王大头就是个小魔头!打小就不学好,特别喜欢打人,他刚才就想打你,你要跟了他,那就天天挨打了! 这可不是我瞎说的,我听他家的武馆精武门的一个徒弟说,精武门的大师姐杨小环被他霸占后就经常挨打!” “甭说这些没用的!”王忠孝瞪了那个李烂一眼,然后又对那“吴小艽”招了招手,“过来,过来,跟爷回家!” 然后就看见那“吴小艽”从地上爬了起来乖乖地就走到了王忠孝身后。 “你……”李烂跺了跺脚,“你们这些小姑娘怎么就知道看脸呢?” “行了,行了!”贾汉复贾老爷子这时也有点看不下去,开口打圆场道,“正事儿都不办了吗?世凯,皇上的圣旨上怎么说的?是要拿吴世霖、吴世璠两个入尚方院问罪是吧?” “是啊,其余幼子和格格一起送入宫中圈禁,姬妾及女儿入辛者库……现在居然跑了一个!”王忠孝点点头,“静庵老先生,您看这怎么办?” 贾汉复两手一摊:“跑了能怎么办?就先照着旨意把该送尚方院的送尚方院,该入辛者库的入辛者库,该送宫里让皇上发落的就送宫里……” 王忠孝又看了看其他人,“各位爷觉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人都跑了……洪士铭、朱国治、蔡士英、施琅、张勇、赵国栋等人,还有那个李烂也只好点了头。 虽然王忠孝不是今儿这些人当中官最大的,但却是主持抄家的,看见大家都一致了,就想点头,忽然王吉贞就气急败坏地跑了来,一边跑还一边嚷嚷:“不好了,不好了……吴世霖上吊了!吴世霖上吊了!” 王忠孝也急了,赶紧问:“吊死没?” 王吉贞大叫:“已经气绝身亡了!” “儿啊!”建宁公主一声惨叫,也晕了过去,然后一堆吴应熊的姬妾儿女都大哭了起来,院子里面一片凄风残雨,看得现场一群大恶人也都快流眼泪了。 投名状算是圆满了! 逼死吴家世孙,还分了吴家继承人的姬妾女儿……谁还敢通吴投吴?你这就等于逼死了朱标后去投朱元璋,这不找死吗? 王忠孝叹了口气,看了看大家,又问王吉贞:“怎么样?人死透没有?” “透了!”王吉贞也是一脸悲伤——刚才他和于师爷两人为劝吴世霖自己上吊,都说得口干舌燥了,这怎么都得让吴世霖死透一点儿再放下来了。 “那,那就都去瞧一瞧吧……都去吧!”王忠孝又对哭成泪人似的吴家人说,“你们也去吧……那也是你们的少主,把格格也扶着一起去吧,唉……” 听他这么一说,所有的人都跟着王吉贞往吴世霖挺尸的地方去了——有些人是去见亲人最后一面的,有些人则是确认死者到底是不是吴世霖的。 不过王忠孝和那个“吴小艽”却没有一起跟去,看见所有人都走了,王忠孝却转过身一把抓起“吴小艽”地胳膊,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低声说:“二公子,趁现在,赶紧走……” 这个“吴小艽”原来是个西贝货,而是由吴小艽的嫡亲哥哥吴世璠假扮的……这吴世璠天生女相,而且长得非常漂亮,和他的妹子小艽长得很像,打扮一下,说是吴小艽还真能蒙着些人。 但是王忠孝还是不敢让他在大家伙面前一直晃悠,还是赶紧领走,然后再换成真正的吴小艽。 对,还是有“真小艽”的! “真小艽”装成了吴家的婢女,在抄家开始的时候,就被王雷勇控制,躲在一间厢房内。王忠孝要先把男扮女装的吴世璠带出石虎胡同,装进自己的一辆马车,马上送他出城,让他先去杨起隆那里躲藏。 然后,王忠孝还要再回去找到真的吴小艽……他是不可能放过真正的吴小艽的!这可是个美女,虽然比不了吴小菟的高端大气,也不如杨小环的婀娜,但也是相当出众的美少女。 而且这事儿吴小菟都答应了,王忠孝怎么好意思辜负结发妻子的一片好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朕不装了,朕要卖官! “小尼姑,你叫什么名字?”王忠孝笑眯眯地问,他这神态,毫无疑问就是个高大、帅气、阳光、正直的隔壁小王和封建军阀了! 他现在已经照着王雷庸给他画得石虎胡同公主府的平面图,找到了吴小艽的所在了——这是一间不怎么起眼的厢房,穿着件黄马褂,腰里面挂着粘杆处腰牌的王雷勇一脸杀气地守在外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而王忠孝走进这间厢房,瞧见的确是一个哭哭啼啼,清秀绝俗,容色照人,就算和大美人吴小菟和丰腴美人杨小环摆在一起,也称得上绝丽美人的光头小姑娘。虽然穿着一身有些宽大的旗装,但仍掩不住窈窕娉婷之态。 “我,我不是小尼姑。”光头小姑娘说话时候的神态,却是紧张到了极处,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看着王忠孝的目光当中,还充斥着又悲又愤的神色。 “不是尼姑怎么剃了光头?”王忠孝伸手摸了摸那个可爱的小光头,一脸随和地问。 “我,我真的不是尼姑……”小姑娘说,“我剃光头是为了,为了扮成我二哥……” “你二哥是吴世璠?”王忠孝又问。 “是……”小姑娘点点头。 “他去哪儿了?”王忠孝明知故问。 “不知道,”小姑娘摇摇头,“我二哥已经不见了好几日了……额娘对外说他出了水痘,要卧床静养,却把我剃个光头,塞进被窝里扮我二哥。” 原来这小姑娘就是吴世璠的妹子吴小艽了,听她的话语,显然她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看来建宁公主是个相当有心机的女人……而且也是深爱着吴应熊的,能为了保护吴应熊和小妾生的庶子如此尽力。 “小丫头,你还没回答我一开始的问题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吴小艽。”小姑娘怯怯地回答。 “小娇?”王忠孝说,“人如其名,又小又娇。” “不是那个娇,是草字头下面一个九。”吴小艽说,“是一种草的名字。” “哦,那就对了。”王忠孝说,“我是王忠孝,你额娘和你说了吗?” 吴小艽点点头,脸颊红红的,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说了……额娘让我跟你走。以后,以后……” “那就跟我走吧,”王忠孝说,“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吴小艽又看了看王忠孝,发现这个“邻家军阀”看上去帅帅的,说话也好听,一点都不凶,看上去像好人,于是就点了点头,“好吧……” “那你的光头……是不是要找块布遮挡一下?” “奴家有假发。”吴小艽说着话,就跟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假发头套往光头上一套……这颜值顿时又长了不少! …… 乾清宫,南书房。 “回禀皇上,奴的二哥几日前就已经不见了人影,额娘则对下面的人说二哥出了水痘,还发了高烧,要卧床静养。还让奴每天都到二哥房中,躺到床上装一会儿二哥,还,还把奴的头给剃了……呜呜……奴有罪,皇上,您不要杀奴,奴一定好好服侍王侍卫……” 正跪在南书房里面哭哭啼啼装可怜的,当然就是已经被王忠孝领回去的吴小艽了。 不过王忠孝并没有把她带回大豆腐巷的宅子,而是把她带去了自己在海淀镇外的庄子里,也没让吴世璠和她相见——吴世璠被送去了玉渊潭。 而把吴小艽送到海淀后,王忠孝又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和杨小环一起教她怎么骗皇上。今儿一大早,王忠孝就带着吴小艽一起入宫行骗了……得骗了康熙,王大终臣才能鱼入沧海,龙飞九五嘛! 就在刚才,吴小艽被王忠孝带进南书房,走到康熙的御案前,盈盈一拜的时候,康熙小皇帝就已经在心里面给吴应熊定了死罪——有那么漂亮的女儿不早一点献出来服侍皇上,简直大逆不道! 而在那个被骗的康熙快要发怒的时候,边上一个少年却抢先开口替她求情了,“皇兄,饶了她吧,她那么漂亮,还那么可怜,一定不是坏人。” 康熙回头一看,替吴小艽说话的是他的五弟恭亲王常宁。常宁这小子已经被吴小艽给“感动”了,都跟着一起掉眼泪呢! “皇上,奴才也替这小姑娘求个饶,您就高抬贵手,饶她一命吧!”福全也帮着弟弟说话了,他倒不是被“感动”了,而是昨晚上杨小弥吹了一晚上枕边风,把他“吹服”了。 看见两个好兄弟都替吴小艽说情了,康熙也不好再追究了,而且他恨的也不是吴小艽帮着放跑了吴世璠——杀不杀吴世璠,都不影响“投名状”的成色。康熙恨的是吴应熊不早早把美女送进宫来! 这说明吴应熊早就想要造反了…… 康熙叹了口气,又很不舍地看了眼吴小艽——剃了光头还那么好看,真是可恨啊,红颜祸水! 康熙一咬牙一挥手,“行行行,王大头,你把她领回去吧……朕说了把她赏你,自然就得饶她了。” “谢皇上,小艽快谢皇上。” “奴谢皇上大恩……” 康熙点点头,“跪安吧!” 他现在是一霎那都不想多看吴小艽——看看就气! 而且,康熙现在也不能让王忠孝把小艽献出来。如果吴三桂被消灭了,那他当然可以把吴三桂的孙女纳入宫中,但是现在不能这么干。现在吴三桂那么嚣张,摆明了要夺大清江山,康熙再把吴三桂的孙女纳入后宫大加宠幸,下面的八旗子弟会怎么想? 你这小皇帝好色好得都敌我不分了,这还能打败吴三桂吗? 看见王忠孝把小美人领走了,康熙皇帝才吐了口气,然后看了看站在左右的八个大学士、两个翰林学士和两个小王爷外加一个户部满尚书米思翰,才笑着道:“虽然跑了个吴世璠,但是那些人的投名状也算是立好了……这些人不能为吴三桂所用,朕是不是就能用他们了?” “皇上圣明!” 这一点底下人都没意见,所以就一起喊“圣明”了。 康熙又问:“那朕应该怎么用他们?都说说吧。” “皇上,”纳兰明珠头一个出班下跪,“奴才先说好吗?” “好啊,你说吧。” “皇上,奴才现在管着兵部,那就从用兵打仗这方面说说吧。奴才以为这些人谈不上什么旷世之才,只是勉强堪用的而已。他们之中最能打的许是王辅臣、王忠孝父子,但他俩又如何能和吴应麒、吴国贵、马宝三人相比?就更别说吴三桂本人了。不过从古至今,打仗打得都不仅仅是将才。否则汉高帝如何打得过楚霸王?司马懿又怎么能把诸葛孔明堵死在秦岭、祁山?” 康熙点点头,“言之有理……打仗讲究的是正合奇胜。但是用奇就是弄险,成了自然名垂青史,标榜战策,但是弄砸了可就给了对手以弱胜强,以寡击重的机会了。这次川南之战,说穿了就是朕和吴三桂都想用奇,但朕不如吴三桂这个老将。呵呵,不服不行啊!不过朕用奇不如他也没关系,朕本钱厚,朕以后少用奇,多用正就是了!” 明珠道:“皇上圣明……但是恕奴才直言,我大清虽然富有四海,但是摆在国库当中实实在在的存银,却只有区区一千三四百万两。” “米思翰!”康熙喊了户部满尚书米思翰的名字。 “奴才在。”米思翰赶紧出班给康熙跪了,还没回话,就是一脸户部尚书特有的忧愁模样……穷啊!没银子! “国库里面现在有多少银子?还够花吗?” “回禀皇上,国库当中的历年结余还有一千三百五十六万七千六百余两……不够花!” “不够花?”康熙一愣,“有那么多结余怎么还不够?” “回禀皇上,”米思翰道,“一千三百多万两的结余虽然不算多,但是用来应付平常的开销和周转那是足够了,毕竟朝廷每年都还有三四千万两的财入。但是现在不是平常的年景,是战时啊!光是这一回川南之战后必须支出的抚恤和重新整补军队的开销,就能把国库掏空了!” 川南之战清军的损失太大了!绿营加上八旗,没了两三万人,这抚恤银子怎么都得出去几百万两!如果再要补充战损,加强各地对吴三桂的围堵,这一千三百多万的结余还不得花个精光? 康熙有点急了,“那该怎么办?户部有什么建议?” “皇上,奴才的建议是……加征加派!”米思翰说,“西南用兵要饷,东南剿灭鳌拜抵御海寇要饷,还有增兵练兵也要饷。所以奴才建议加征川饷、海饷、练饷……每年至少得在正课上加征三成。皇上,这个加征加派都是有前例可循的,先帝在朝时就加征加派过两回,在顺治十八年还恢复了辽饷,一年多收五百二十余万两,一直收到现在。” 康熙眉头大皱:“那,那你就不怕老百姓受不了苛捐杂税,都揭竿而起了?” “皇上,奴才倒不担心这个,”米思翰摇摇头说,“其实没有这个加派加征,那帮刁民也没少造反……这个朱三太子造反不是年年都有?” “混帐!”福全在一边喝骂道,“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造反年年有?我大清可是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哪儿那么多反贼?” “福全,行了,米思翰说得也没错!”康熙皱着眉头,“本朝虽然圣德胜过历朝历代,但是底下的刁民不知道啊,他们就是喜欢反……不过这个加征加派也不能太过了,毕竟崇祯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 米思翰,前几日王忠孝建议朕重开海贸,设立广州市舶司赚钱,你看这个能行不?” 米思翰道:“皇上,奴才觉得开市舶司也没什么必要……朝廷如果想从海贸上收取,干脆就设个税关吧。市舶司还得经营,哪有设关收税来得实在?” “对,”康熙点点头,“这事儿就这么办……设一个粤海关道,让王忠孝去当道台,替他老子筹集军费吧。” “皇上,奴才有话要说。”索额图一听这话,马上出班上奏。 “说吧。” 索额图说:“皇上,王辅臣现在已经拥兵一万五千,如果再有了自己的财源……那岂不是要变成藩镇了?” “朕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康熙叹了口气,“但是广东距离京师太远,交通也不大方便。如果什么时候吴三桂出兵湖广,海寇郑氏再封锁闽粤水道,那两广诸军的饷路就会断绝。到时候王辅臣这个两广总督还是会设法搞银子,说不定还会把两广的布政司都拿在手里面!” “皇上圣明,”索额图道,“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奴才建议派出可靠之员出任广东巡抚和广东提督,并且增加巡抚和提督的标兵。” 广东水陆提督的标兵本来就不少,花费当然也相当惊人。 “这可又得花钱了……”康熙皱眉,“那……索额图,你有人选可以推荐吗?” “皇上,奴才推荐朱国治当广东巡抚,”索额图说,“这个朱国治搞银子很有一套!另外,奴才再推荐李国英之子李烂出任广东提督。李国英是左良玉的旧部,在左梦庚死后,良玉旧部多为国英所用,因此李国英旧部很多,李烂出任广东提督就不怕手底下没有效命之人。” 索额图推荐李烂不仅是因为李烂能拉拢李国英的旧部,还因为李烂给他送了一大笔银子。另外,李烂日前还和王忠孝因为“吴小艽”争锋吃醋……虽然不是什么大过节,但总算也有嫌隙在那里。 康熙想了想,点点头道:“朱国治和李烂的确可用……不过粤海关一年能收多少银子?够花吗?” “皇上,”米思翰说,“粤海关道一年收一百万两就最多了,兴许可以贴补一下两广的兵费……但是全国那么多军队都要开支,不加派加征恐怕不行啊!” “行的!”福全这个时候忽然插了一嘴。 “福全,你说什么?”康熙看着自己的哥哥。 福全也出班给康熙跪了,“皇上,奴才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快说吧!”康熙笑道,“说得不好,朕还能治你的罪吗?” “皇上,那奴才就说了,”福全说,“奴才的建议是卖官筹钱!” “什么?卖……卖官?”康熙一愣,“这卖官鬻爵不好吧?崇祯这个亡国之君都没怎么卖过官吧?朕怎么能这么干?” “皇上说的是,崇祯是没怎么卖官,所以他亡国了!” “啊?”康熙都有点哭笑不得了,“崇祯是因为不肯卖官而亡国的?” “那是啊,”福全道,“崇祯要是肯卖官,卖他个一千万两千万的,不就可以用这个银子练一支足粮足饷的精兵了?有了精兵,他就能打败李自成或是咱们大清朝了。” 这好像有点道理…… 康熙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兄弟了! 崇祯不就是缺银子穷死的?他要有个一两千万两……哦,他有也不一定管用!但是康熙绝对自己要是有个两千万闲钱,就能募集和训练十万足粮足饷,火器精良的新军了。 有了这样的新军,平吴三桂就容易多了! “除了卖官,还有什么别的来钱快的办法?”康熙又问。 康熙这回算是问……错了人了! 除了卖官,底下的那些人也不会别的来钱的招啊! 哦,还有一个法子他们也懂,那就是抄家了! 不过谁也不会鼓励皇上抄贪官的家啊,这不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吗? 看到底下一群人都连连摇头,康熙也就不装了……不就是卖官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大清朝要让吴三桂打没了,官就该吴三桂卖了! “那就……卖官吧!”康熙一拍桌子,“这个官要怎么个卖法?你们都知道吗?” “不知道……” “皇上,这个卖官的事儿奴才一点儿都不知道!” “皇上,奴才回去翻翻古书,看看古人是怎么卖官的……” 这帮大臣谁也不敢说自己会卖官啊!要说自己会卖官,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一直在干这事儿?到时候康熙就不用卖官了,抄了他们的家,银子就有了。 “皇上,”还是福全这个“扶弟魔”哥哥仗义,他也不怕康熙抄他的家,开始给兄弟出馊主意了,“奴才知道一点卖官的事儿。” “那就说说,这官要怎么卖?” “皇上,首先,这卖官不能叫卖官,应该叫捐官或是捐输授官。”福全道,“其次,这卖官还应该分成卖官衔、卖候补和卖实缺这三种……卖官衔就是一手交钱,一手给官照。卖候补,就是吏部铨选时候收钱,谁捐钱多,谁就可以优先当官,拿到候补的额度。而卖实缺……就是不用候补,直接就拿了实缺上任。 另外,皇上还可以卖科举功名……科举考试太难了,许多人考来考去都考不中,皇上干脆让他们捐点银子换个秀才、举人。反正秀才也当不了官,举人要挑上官也很难,买来的举人大概也考不上进士,这不就是卖了个张纸?” 第一百五十二章 皇上,我们不造反,我们就想买一些官! 康熙十年秋,对于北京城内的八旗老头、八旗大妈、八旗姐妹和八旗小孩子们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噩梦开始的时候。 川西南这场战事,不仅将八旗劲旅天兵无敌的那点虚影,给破了个干干净净,还让四九城内的这些个八旗老头、八旗大妈、八旗姐妹和八旗小孩子们真正尝到了失去儿子、丈夫、兄弟和父亲的滋味……对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而言,这就是天塌了,地陷了,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和未来的希望没有了! 从七月初七这天开始,安亲王率领的八旗天兵在川西南的叙州府境内被吴三桂这个逆贼率领的十万叛军所破,损兵折将、死伤惨重、一溃数百里的噩耗,就一个跟着一个,和晴天霹雳一样,砸进了四九城。 一开始的时候,人们还在为八旗天兵的挫败而感到难以置信,但很快大就意识到大清朝很可能要国难当头了,而到了十几天后的七月二十二这一天,随着四九城内的各个八旗都统衙门开始贴出报丧的告谕,开始发放写着“某某没于王事”的信札和一包包的抚恤银子,四九城内那些在报丧告谕上找到了亲人名字和收到信札还有抚恤银子的人们,才意识到大难临头的暂时还不是大清朝,而是他们自己! 他们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最最重要的家人! 而从七月二十三开始,四九城的颜色都变了——差不多是家家皆缟素、户户挂白绫,白天夜里,都是哭声一片,走到哪儿都能看见有人在烧纸钱。 这天一大清早,王忠孝、王吉贞哥俩,也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裳,拎着两大盒子的礼物,一脸严肃地出了大豆腐巷的宅子,沿着崇文门内大街一路向南,向正蓝旗的居住地走去……唉,一副要去“吃席”的样子。 他们俩,特别是王忠孝在四九城内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明星”……杀猪巴图鲁,还是小活吕布,所以熟人不少。这一路上还不少人和他打招呼,不过也没什么好话,开口就是“节哀顺变”、“你家谁没了”之类的。 王忠孝还好,听见这话还一声叹息,回答道:“我一大舅哥没了(吴世霖)……” 而王吉贞听见这些问丧的话,却是一副死了亲爹的倒霉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辅臣没了呢! 不过他的这副倒霉模样也不是没道理的,因为今儿他不是去吃席的,而是去纳征的。纳征又叫纳币,就是男家去给女家送聘礼。 这多喜庆的事儿! 男家是两广总督的大公子,女家是陕西巡抚的小女儿……已经不是前任陕西巡抚了! 在纳了投名状后,贾汉复已经起复出山,再一次得到了陕西巡抚的委任,再过些日子就要去西安上任了——贾汉复是个很少见的好官,不贪污、不受贿、不整人,还自己掏钱办学办书院,清代的“关学”复兴,可以说是从他老人家开始的。所以他在陕西省的人望很高。在吴三桂眼看就要打到陕西的时候,让他出任陕西巡抚,显然是有利于大清的。 一边是男婚女嫁,一边是高官得做,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儿,照理说应该请了鼓乐班子一路吹吹打打去送聘礼的。 可这不是撞上满城缟素的“好日子”了吗?怎么能吹吹打打?这是在庆祝八旗子弟死伤惨重吗? 当然了,推迟婚礼也不合适……现在婚仪六礼当中的纳采、问名、纳吉等三礼都已经完成了,今儿办完纳征,接下去就是请期和亲迎了。照着原本的安排,都可以在王忠孝、贾汉复和王吉贞上任履新之前完成。 另外,康熙皇帝不久之前还专门下了谕旨,再次强调了“凡隶旗下,守丧时间不能超过二十七日,婚姻嫁娶,一律不许因为丧事推迟太久”——八旗子弟不足了,得加快生产! 在这种情况下,家里没有死人的王家、贾家怎么能推迟婚礼?这不是在破坏八旗子弟的生产工作吗?小心御史上本子参他们! 所以王吉贞只好退掉了鼓乐班子,就自己和兄弟王忠孝两个人,随随便便拎着两大盒金元宝(盒子挺大,金元宝没几斤)出门了…… 当王吉贞、王忠孝两兄弟抵达崇文门西柳胡同的贾家大宅的时候,整条胡同都是一片凄风苦雨的,几乎家家户户都挂着白绫缟素,只有贾家的那一片门脸干干净净的。 贾汉复的官不小,但他家的宅院并不大,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四进四合院,看着也挺旧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装修过了,看着都不像是巡抚的家宅。 而且,这个贾宅的门庭也有些冷落…… “是这儿吗?”王忠孝觉得有点不对,“哥,你没领错道儿吧?” “这能错吗?”王吉贞瞪了兄弟一眼,“这是我媳妇家!” “不对啊,贾太保(贾汉复在顺治十六年加了太子太保)不是起复要当陕西抚台了吗?咱爹当两广总督的时候,门槛都快让人踏破了!” 王吉贞苦笑着摇摇头:“这能比吗?咱爹什么人?大贪官一个,什么贪赃枉法的事儿他不敢干?我老丈人那是什么官?那可是名垂青史的清官!” “嗨,清什么呀,将来还不是得上……”王忠孝没往下说,说下去就煞风景了。 贾汉复再怎么为国为民,到了乾隆朝也是上《贰臣录》的货……如果不想上《贰臣录》,那他就只能当三臣了! 王忠孝刹住话头后,就快步走到贾太保的宅门外拍门了,“啪啪”拍了两下,门就开了,然后就瞧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伯,看上去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接着又听见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阿玛,不是我说你……你当了那么多年的巡抚,怎么就不多捞一点呢?现在朝廷要卖官鬻爵了,你要是有钱,我和二哥、三哥现在就可以捐个实缺的官了!” “就是啊,我们要有了实缺的官,就不用当兵去和吴三桂拼命了!” “没有实缺,候补的也行啊!咱们大不了买四个两广的缺……去了您老的亲家公王制军的地盘,还怕没缺可以补吗?” “对啊,现在都统衙门里面可在准备征兵的札子,除了老大,咱家哥四个全都没跑……到时候你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这应该是贾汉复家的四个孝子贾国彬、贾国栋、贾国橿、贾国楷在数落他们的老爹。 王家兄弟虽然过去也经常教育他们那个不靠谱的爹,但教育爹毕竟是家事……不方便让外人知道,所以他俩现在也挺尴尬的,也不好意思进垂花门,就只是在外院里头候着,等那个王家的老仆进去通报。 不过那老仆的动作有点慢,没等他走到位,贾汉复已经开始回嘴了,“我早就让你们几个多读点书了……多读点书,考个举人不就都有了?你们是旗人,旗人考举人多容易啊?小六子,你二哥、三哥、四哥都没指望了,你五哥又死的早,你还年轻,还可以好好读书!” “读什么读呀!买啊……举人也可以买了!” “你,你,你要气死你爹吗?你再不好好读书,你阿玛我,我就……”老贾这回好像真的怒了。 “您就什么呀?” “我就把那个吴家来的小美人真的纳了当小妾,我让她再生个老七!”贾汉复贾老爷子还真有高招! 这下贾家哥几个都急了,贾汉复是清官,本来就没多少家产,要再多一个小兄弟分,那哥几个能分到的就更少了。不过没等他们发飙,那个老仆人已经把王家两兄弟到访的消息通报给爷几个了。 一听见有客来访,老贾家的“内讧”马上结束了,当垂花门大开的时候,贾家父子五个那叫一父慈子孝! 就看见贾老爷子乐呵呵的中间站,左右两边各是两个儿子,跟众星拱月似的拱着贾老爷子就迎到了垂花门内。王家哥俩也当没听见四个贾公子教爹的事儿,他们先向贾老爷子行了打千礼,然后又和四个贾公子互相作揖,那叫一客气。 好一阵打千儿作揖之后,王忠孝、王吉贞哥俩才被贾老爷子和四位贾公子请进了院子的中间堂,然后才是分宾主落座,又有家里的奴仆端上了清茶。 几个人喝了一会儿茶,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王忠孝终于忍不住跟贾家哥几个打听起了朝廷卖官的事儿,“听说朝廷要大开捐班了?” “对,有这事儿,”那个名叫贾国楷,在家里行六的小伙子马上接过话题,“都传遍了……世凯兄你消息那么灵通,竟不知道吗?” 还真不知道……这些日子王忠孝都没在城里呆着,而是带着家里人溜到了玉渊潭的庄子里休假了——前一阵子他可是累坏了,不得好好歇歇?而且现在吴世璠还藏在玉渊潭,康熙又给粘杆处下了密旨,让他们秘密追查吴世璠的去向。王忠孝很不放心,所以就亲自守在了玉渊潭的庄子里。 另外,王忠孝呆在玉渊潭的庄子里面还为了和那个吴小艽培养感情,增进了解。小艽还小……王忠孝准备让她长大些再过门,所以就先“培养”着。 而王吉贞也不知道,他这几日跟衙门里请了假,一心操办自己的婚事。这个事儿对他来说可不单是娶妻纳妾(吴应熊的二女儿被他得了,准备好事成双,一起办了)那么简单,而是事关性命! 因为现在王辅臣坐镇两广,是不可能回来参加儿子的婚礼的,所以他在把贾家的女儿娶过门后,还得带着她去趟广东向老爷子王辅臣行礼请安。 他这一走……那可就一去不回了,所以就得好好准备一番了。 至于卖官买官什么的,他觉得老王家都要反了,还买什么大清的官儿?这不浪费银子吗?所以他也不关心这方面的事儿。 “贾六哥,快跟我说说,”王忠孝对买官的事儿可有兴趣,“这个官要怎么买?” “世凯兄,”贾国楷一脸好奇地看着王忠孝,“你不是放了个什么粤海关道了吗?文四品的道员……你还要买官?” 王忠孝原本是总兵衔,因为川西南大败给撸回了正三品的一等侍卫。一等侍卫外放当武官能有个副将,但是要放个文职,那就没那么大了。 清朝的文官比武官可精贵太多了,正三品的文官在地方上就是按察使了! 王忠孝怎么都不可能放个广东按察使啊! 所以侍卫外放当文官都得降个一两级的,正三品一等侍卫放个正四品的海关道,那已经是很香了。 “我自己有官了,”王忠孝笑道,“但是我还想给几个至爱亲朋也买上官……就不知道能不能买上实缺的知县、县丞、主簿、典史了?” 知县、县丞、主簿、典史都是最基层的官员,他们掌握着大清朝的基层政权,直接统治者底下的老百姓。 别看王辅臣的两广总督好像很厉害,但他这个总督是没有直辖的地盘和民众的…… 而没有直辖的地盘和民众,王辅臣就没有办法进行根据地建设,没有根据地……他的这个总督一旦脱离了大清朝,那所能依靠的就只有手里的军队。 王忠孝一早就动了通过走吏部铨选的路子,尽可能把自己能控制的官员派去两广当知县的心思……不过这条路子的局限性很大,没办法让王忠孝真正的心腹死党直接当上知县,因为他的那些心腹死党大多都没资格参加铨选。 现在康麻子为了筹集军费直接卖官了,这可就好办了! 贾汉复听见王忠孝的问题,笑着摇摇头道:“贤侄,你对咱大清的地方官制还是不大了解……咱大清每个县都有一个知县,但是县丞、主簿、典史这些贰佐官是很少的,大部分县都没有县丞、主簿、典史,全县就一个知县。” 清朝的官……在需要的地方其实是很少的! 不仅县里面没有什么贰佐官,就是到了府一级,甚至是巡抚衙门和总督衙门里头,也一样没什么贰佐官……堂堂的总督、巡抚,如果不算标兵里面的武官,都是光杆,整个衙门就一个总督或巡抚是有“编”的! 在大清想要“考编”,那真是难如登天,除非是旗人。 王忠孝若有所思道:“那我就得多买些广东、广西的知县了!不管是实缺的还是候补的,有一个算一个,最好都买下来!” 贾汉复摸着自己的白胡子,眯着眼睛瞅了眼王忠孝,琢磨了一会儿,才道:“贤侄,你要有钱有人……还可以把候补知府、候补道都买下来!到时候你爹可以让候补知府、候补道去署理知县。” “署理?”王忠孝眼前一亮,“对啊,正印知县得吏部批准,署理知县只需要督抚委派……只是署理必须是高官低就,若能多买一些候补知府,就能让他们去署理县政了。” 贾汉复笑道:“贤侄,老夫再教你个窍门……每个省虽然都有一大堆候选的县官,但是当督抚的,也一定会扣下一些知县的缺给自己人去署理。这么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实际控制一些地盘;二是可以让官缺变得更加紧俏;三……则是可以让督抚衙门里面多一些跑腿办差的候补官!这些候补官不用给钱,可以白白使唤,用他们还能省下请师爷的银子。” 这个贾大清官可不是什么好上司……他在任上不使劲儿捞,自然就请不起足够数量的师爷——巡抚衙门相当于后世的省政府,再精兵简政,这个省政府里面也不能只有一个高官吧?这工作怎么开展?所以大清的巡抚们就得自掏腰包请一大批师爷帮助办事儿。而在省候选的官就是巡抚(总督)们的“官白劳”,也就是在“省政府”白当差,不给工资。 所以在大清朝,那些个封疆大吏如果不多贪一点,他们是没有办法开展工作的…… 好在王辅臣、王忠孝这对父子,都是为国为民的大贪官! 他们不仅有钱请师爷,而且还有钱给自己的至爱亲朋买官!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笑着对贾汉复说:“贾世伯,我跟您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儿?” 王忠孝道:“晚辈想多买一些知府、知县……但是我一个人做不过来,想请您老的四位公子帮一下忙,帮我去做这个官!” “阿玛,这忙咱得帮!” “对啊!都是自己人……” “咱们哥几个闲着也是闲着,去广东当个知县也挺好!” “比去当八旗兵送死强多了!” 贾汉复的四个儿子果然都是热心肠,全都想要给王忠孝帮忙了。 贾汉复笑着点点头,“既然老夫的这四个犬子都想去广东当官,那老夫也不拦着了……不过老夫要提醒世凯贤侄你一下,这官可不会太便宜的……你得备足了银子才能去扫货!” 王忠孝笑道:“您老放心,我有的是银子!” 贾汉复又对王吉贞道:“你也去买个官吧……不要再买广东的了,父子三人都在同省为官不妥。还是买个陕西的知府,回头跟着老夫一起去陕西赴任!” 第一百五十三章 新的敌人,新的世凯 康熙十年,八月初八。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终于在海淀镇外的王家庄园内外响了起来。这座刚刚粉刷过一遍的乡间大宅外,人头涌涌。大家都挤在大门口一边瞅着老王家娶新媳妇,一边乐呵呵的等着吃流水席。 今儿要娶媳妇的老王家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而是两广总督王辅臣他们家!娶媳妇的是王辅臣的大公子王吉贞。而嫁闺女的也不是一般的人家,而是陕西巡抚贾汉复家,出嫁的是贾汉复的闺女贾小婉,哦,还搭了一个被打入辛者库(内务府的内管领)为奴的吴应熊和建宁公主的闺女当小妾。 现在吴应熊已经跑去吴三桂那边一起造反了……这反要造好了,将来可就是皇上了,他的闺女不就是公主殿下? 这门婚事也真没谁了,总督的儿子娶巡抚的女儿,还搭一候补公主当小妾! 这种等级的喜事儿,一般都是在北京城内大办的,只是最近北京城内的气氛不大适合办喜事儿——你这吹吹打打出嫁呢,一路上能撞上三五家发丧的,这多晦气? 所以那些正好撞上这倒霉日子的新人们,就只能到郊野庄园去办喜事儿了。 海淀王家庄也不是真的矗在荒野里的,而是修在一处乡村里头。 这个村子里面除了这所王家大宅,就是一些看着没那么体面的村屋了。住在这些村屋里面的,都是租种旗人田土的佃户。 他们虽然是“自由之身”,不是谁家的奴才,但是在等级森严的大清天子脚下,却是实实在在的最底层。 别说和那有编制的旗人还有包衣人相比了,就连旗人的苏喇家奴,包衣人家里的家奴,他们都远远不如的。那些个当家奴的到了海淀这边的庄子上,那可就是管家、庄头一类的存在了。即便到不了这个程度,那也是吃饱喝足,吆五喝六,不干农活的主儿。 寻常的佃户瞅见他们,那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人家虽然把“奴才”二字挂在嘴边,但实际上却是高人一等的“主子”,而自家没有寸尺之地的佃户们可不敢和人家比阔。 当然了,在大清朝的体系当中,这些租种旗田的佃户也不是最低下的。实际上他们也可以算是八旗贵胄体系的周边,至少不大容易饿死……旗人老爷们来钱的路子多,收租的时候也就不那么仔细了。 譬如王家庄这边的大地主王大老爷王辅臣,早就已经忘了还有收租这回事儿了。 另外,这些佃户往上爬的机会比起别处的佃户那可是多太多了……他们可都是“候补家奴”,如果遇上某些旗人田主升上去了,自然要扩招家奴,他们就能补上去了。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再一个,他们还是那些“官白劳”的候补家人和长随。 大清朝的地方官僚体系很不健全,有编的地方官人数很少,而且大多都没什么办事能力。所以官白劳们借了京债买了缺之后,就得招上一批师爷、家人、长随一起上任。 所谓的家人、长随,其实就是候补吏员——地方上的吏员大多是地头蛇世袭的,但赴任官员也得带上一批人,要不然上任之后可就两眼一抹黑,什么钱都捞不着了。 而那种借了京债买缺上任的“官白劳”的家人和长随,多半都是债主们指派的。可那些债主们又能上哪儿招人?还不是从自家的奴仆,北京外城的混混,还有就是自家佃户当中招些机灵又可靠的去盯着那些“官白劳”? 最近北京城内的旗人主子们日子不大好过,几乎家家发丧,户户举哀。 可对于北京城外的佃户们来说,却意味上升的路子又宽广了不少……小麻子皇帝现在缺奴才了,所以奴门大开啊! 而老王家的主子爷们虽然命硬腿长,没一个战死的,但他们家的佃户还有他们家隔壁几家的佃户,却因为老王家的腾达,有了更多的上升机会。 所以这会儿来吃流水席的人就特别多,其中的小伙子还把自己收拾得特别精神。 这会儿王家的主子爷还没出现,这帮等着给老王家当家奴的佃户们就开始互相打听往上爬的事儿了。 “听说了没?隔壁村的白大个子前两天被旗人田主家的婆娘看上了,要招了去当上门女婿,还准备改姓瓜尔佳了……这小子,咋就那么走运呢?” “人家长得好啊……那白大个子叫什么来着?绰号假王世凯啊!真王世凯想不着,弄个假的也好!怎么?羡慕了?” “我才不羡慕呢,那些旗人寡妇哪儿是咱们这些人吃得住的?那假王世凯估摸着都悬,得真王世凯上才行……我啊,能跟着真王世凯去广东当个长随就满意了!” “对,对,这比较实在……那些守了寡的旗人婆娘要改嫁大多选自家的家生奴才,轮不着咱们的。咱们就跟定了老王家……两广总督啊!将来没准就是平南王,到时候咱们就平南王藩下的旗人了!” “这敢情好啊,就不知道老王家这次准备招多少人了?” “那多了去了……你还不知道吧?王大公子、王二公子已经买下了六个广东、广西的候补知府和十二个候补知县……再加上王大公子自己的陕西候补知府,王二公子自己的粤海关道……那得带多少人去上任啊!” “六个知府、十二个知县……这是真的吗?广东、广西有那么多缺空出来吗?” “当然是真的……王大老爷可是两广总督,现在两广又是和吴三桂打仗的前线,要空点缺出来还不容易?只要让在职的官员去军前效力不就行了?这军前……多危险啊!” “您老高啊!这主意都想得出来?王大老爷不请你当师爷,那损失可大了。” “嘿嘿嘿……” …… “……诸位都是天地会的兄弟!等到了两广,我和我爹一定会让你们补上官缺的……不过丑话我要说在前头,你们是天地会的官儿,不是满清朝廷的官,更不是吴三桂的官!牢牢记着,好好守着天地会的规矩,这两广以后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在海淀王家庄的后花园里面,王忠孝正在给几个即将去两广做官的天地会门徒做动员。 这些几个门徒大多都是王忠孝的心腹,于师爷、王士元、王雷勇、王全、王安都等人都在其中! 这几位听见王忠孝的话,一个个眼眸子里面都在放光啊! 他们要的不是大清的官,而是要当王家天下的开国功臣! 另外,郭金宝、张小包、李辅汉、周昌他们几个,也抓住这次机会,全都买到了候补县。连张小包的父亲张忠清也架不住儿子的生拉硬拽,也买了个候补知府,准备去广东上任了……当然了,这几位现在还不知道王辅臣、王忠孝、王吉贞他们爷仨的心思。 他们是属于被裹挟去广东的…… 王忠孝这次当然是大大破费了,为了这十几个缺,几乎把从尚可喜、耿精忠、吴应熊那里坑来的银子花出去一半了——康熙皇帝心黑啊!开出来的“官价”可都不便宜。 一个候补县丞就敢要一千五百两! 一个候补知县翻三倍,就是四千五百两! 一个候补知府要价一万三千两! 而各省盐运使和津海关道这样的肥缺,开价都在十万两之上! 而其中的津海关道就以十二万两的天价被杨起隆一举拿下! 这个津海关道听上去和王忠孝的粤海关道差不多,但实际上却差远了……粤海关道主要是对西洋、南洋的买卖,如果可以拿出来卖,一百万两都不亏! 而津海关道主要是对朝鲜、日本的,这两国都闭关锁国,要和他们进行贸易,还得自办船队,出海去做买卖。所以这个津海关道,实际上是一家“特许贸易公司”,和粤海关道完全不是一回事儿。也就是背后站着裕王福全,身边还站着延平王府咨议参军陈永华,手头还有一帮“漕帮兄弟”的杨起隆才吃得下来。 所以他是这个津海关道的唯一买家,之所以出到十二万两,完全是为了讨康熙皇帝的欢心——这个杨起隆又是送女人,又是送银子的,现在已经是简在帝心了! 而且除了卖出天价的盐运使和津海关道,其它的缺还都不是实缺,而是候补的缺。 至于能不能补上,那就得看那些买了缺的官到了地方上怎么走通地方督抚的门路了——因为这次大卖官,到地方上去候补的官员数量一定会大增,想要补缺恐怕就更困难了。 另外,这些拿出来卖的候补县丞、候补知县、候补知府都不是什么好地方的,主要是陕甘、湖广、两广的候补……无他,靠近前线,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就姓吴了! 到时候就没法卖了……现在云贵川三省的官就没法卖了,多可惜啊! 但即便如此,小麻子皇帝拿出来的不到五百个候补官,还是被一抢而光! 没办法,想这些官的人太多了,不仅杨起隆这样的土豪想要个官儿,连贾汉复家的四个儿子也一人得了一个广东候补县——要没这个候补县,他们可就得入营当兵,准备上战场去和吴三桂的人拼命了! 对于那些手里头有钱,家里头又有不成器而且还怕死的孩子的旗人权贵和大包衣来说,给儿子们买个候补官,就能名正言顺让他们远离战场,远离三桂,实在是太划算了。 此外,还有些和老王家的情况差不多的主儿,也把这次的朝廷大卖官爵当成了机会! 定南格格府和平南王府都有奴才买到了两广的官缺…… 此时此刻,在王家庄外的官道上,正有十来个身穿行褂的骑士,沿着官道徐徐而行。为首的三人之中,有一个就是和王忠孝因为争夺“吴世璠”争锋吃醋的李烂。 另外两人,一人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人,四五十岁年纪,蓄着几绺长须,看着很有官腔。 还有一人看着就是个武人,四十许岁年纪,满脸横肉,皮肤黝黑,目露凶光,一部络腮胡子看着有点杂乱,大脑门子锃亮,太阳光底下居然泛出金属的颜色,看着就跟铁打似的。 “朱抚台,这次姓王的可破费了,一口气买了十几个候补知府、知县……他N的,这是要把广东变成他们老王家的天下吗?皇上怎么就察觉不到老王家的这点心思?” 看着远处热热闹闹的王家庄在咬牙切齿说老王家坏话的,正是新任广东提督李烂! “哼!怎么会察觉不到?皇上要察觉不到,就不会让咱们去广东当巡抚、提督和总兵了……赞伯,你说是吧?” 接下李烂话茬的就那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朱国治了! 在历史上他在吴三桂造反的时候正好是云南巡抚,于是就当了忠烈。但是这回他比较走运,没等他花钱运动到云南巡抚,吴三桂就已经反了。 他之前当过一任江苏巡抚,人送外号“朱白地”……说他把江苏刮成白地那当然是夸张的,但是他挺会刮地皮是肯定的。 他因为太能刮,又在江苏搞出两个大案,结果得罪太多人了,后来因为“当孝子”被弹劾,罢官回家吃老米了——规矩满清当孝子的规矩,汉人官员要死了爸爸、妈妈、大妈(如果亲妈是小老婆的话),就得丁忧三年!但是旗人官只有守孝二十七天就可以了。而且还不能擅离汛地回家奔丧……但是这位朱国治太孝顺,没等来接任的新巡抚到达,他就先跑路回家当孝子了。 结果被人揪住把柄给罢了! 不过现在康熙觉得他这个地皮刮得实在,所以又起复了他,让他去广东好好刮了! 而被他唤作“赞伯”的武人,和王忠孝还挺有缘的,因为他叫陈世凯,赞伯是他的字儿。 王世凯、陈世凯……都是世凯嘛! 不过“天下世凯”未必是一家! 这个陈世凯是前任川陕总督李国英的旧属,李国英病死后他就成了个没有后台的官,领着个副将衔在夔州、重庆一带当参将,当来当去也没得升官。 但这次狗屎运来了,被康熙提拔为了肇庆总兵! 肇庆可是两广总督的驻地啊! 陈世凯听见朱国治的话,赶忙笑着道:“抚台所言极是……广东巡抚有抚标两千,广东提督有提标五千,卑职的肇庆总兵有镇标两千,总共有九千精锐……虽然比不了王辅臣的一万新军和五千督标,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朱国治笑道:“一战还不至于……不过嘛,广东是天南之根本,总不能让一家两家平分了,怎么都得来个三足鼎立吧?咱们到了广东后,咱们是一足,平南王府是一足,王家又是一足……互相牵制着,应该是坏不了事的。李爵爷,你和王世凯虽然有点过节,但是和大局相比,那可不算什么!” “哼!”李烂哼了一声,“抚台,您算得不对……两广总督兼管两广,您可不能只算广东,漏了广西!” “广西?广西那是定南格格、广西将军、广西提督三足鼎立吧?”朱国治显然是个“三国迷”。 李烂摇摇头:“抚台,您大概不知道,定南格格和王辅臣有一腿……定南格格的儿子孙吉庆的亲爹很有可能就是王辅臣! 所以,定南格格藩下的十五个佐领都得算在王辅臣麾下!另外,广西还有一两个总兵、副将是定南格格的旧部,说不定也会给王辅臣笼络过去。 还有,广东的潮镇总兵刘进忠,高雷总兵祖泽清是吴三桂的表弟……这水可深着呢!” “这个……你听谁说的?”朱国治一愣。 他可是熟读三国演义的,可是现在却遇上了用《金瓶梅》兵法的王辅臣…… “傅弘烈!”李烂说,“他是定南王府的包衣出身,之前因为弹劾吴三桂给下了狱,最近才放出来,得了重用,要去广西当知府了!” 朱国治点点头,然后一指王家庄:“走,咱们去讨杯喜酒喝喝!”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切尽在康麻子掌握之中? 海淀镇,王家庄。 “职道王忠孝参见朱抚台!” 王忠孝听人通报说朱国治带着李烂、陈世凯一起来喝喜酒了,赶忙中止了秘密会议,然后带着于师爷和王安、王全,一块儿到大门外迎接了。 这个朱国治可是大大有名啊! 王忠孝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大清忠烈”这辈子没去云南送死,却跑来广东送命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取他性命的时候,所以该行的礼,还是必须要行的! 朱国治笑着上前虚扶了向自己作揖的王忠孝一把,笑着说:“世凯……你跟我客气什么呀?你的海关道是内务府的缺,不是广东的缺,我可管不了你,而且你阿玛还是两广总督,是我的顶头上司呢!” “抚台您说这话可真见外了,”王忠孝笑道,“我这粤海关不得开在香山县地盘上?香山县不是广东省的地盘?没抚台您点头,卑职的衙门都没地方开张!” “瞧你说的,”朱国治笑道,“我还能拦着不让你开设衙门?” 王忠孝笑道:“卑职想要的可不仅仅是一块开衙门的地儿!” “你想要什么?”朱国治感兴趣地问。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王忠孝说着又朝李烂、陈世凯拱拱手,“李军门、陈总镇……咱们里边说话吧!” 提督是从一品,总兵是正二品,都比正四品的海关道大,但是海关道是内务府文职,文官可比武官高级,所以王忠孝和他们行个平礼就是了。 王忠孝和李烂、陈世凯互相行完礼后,就把来访的这三位请进了自己的客厅——海淀庄子的面积可比大豆腐巷的宅子大多了,王忠孝在这里有自己的一个院子。这会儿庄子别处都在张罗喜事,只有这里比较安静。 几个分头落座之后,王安、王全又吩咐下人上了清茶,然后也去帮着招待来客了。 王忠孝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然后斟酌了一下,又一指于师爷道:“抚台,职道的这位师爷早就有个官身,这回又捐了一个候补知府,职道想让他暂时署理一下香山知县,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香山县是广州府下面的一个县,本来也没太大的油水,但是明朝后期来了一群葡萄牙夷人,半租半占的在香山海边搞了个濠澳租界,就是日后的澳门。 因为托了大清国沿海迁界的福,别处的海口都死得差不多了,濠澳这里因为有葡萄牙洋鬼子顶着,所以就成了大清国最要紧的对外贸易口岸。 濠澳一起来,这香山自然也跟着发达了……不过这个香山贸易的油水,一直是由平南王府装进口袋里面去的,香山的知县想要染指,多半就会和姚启圣一样,被尚可喜发力轰下台。 朱国治轻轻转动着手里面的茶碗,思索了片刻,说:“世凯,你要把香山抓在手里……我当然可以行这个方便,但是平南王那边可不好对付!” 朱国治当然不会替平南王府出头……王辅臣、王忠孝父子和平南王府斗得鸡飞狗跳才好呢! 王忠孝一笑:“平南王府那边,职道自有办法……大不了从洋夷头上多刮一点!” 朱国治看着血气方刚的王忠孝,好意提醒道:“那些洋夷恐怕也没那么好说话吧?而且他们和钦天监的那个南怀仁是一伙的!” “抚台,实际上南怀仁是濠澳的教会派出的!”王忠孝说,“南怀仁是基督教濠澳教区的人……而濠澳教区又受命西洋葡萄牙国王和罗马基督教会,主持咱大清的教务!这事儿,难道不应该说清楚一点吗?四海之内,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濠澳是不是王土?南怀仁是不是王臣?” 你这是要干什么? 朱国治也被王忠孝搞得有点糊涂,于是就给李烂打了个眼色,李烂马上会意道:“世凯兄,如今两广的头等大事,应该是向云贵进兵吧?” 王忠孝点点头,笑道:“那是当然的!李军门,家父也一直为这事儿在奔走操劳……但是他现在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就想用银子开路,所以才让我向皇上求了这个海关道。” “麻烦?什么麻烦?”李烂问。 “孙延龄!”王忠孝道,“孙延龄暗通吴三桂,割据半个广西,拒不交出兵权,也不听两广总督的指挥!抚台,军门,你们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 金碧辉煌,红墙重门,一片肃静。 今年已经快五十岁的广西候补知府傅弘烈,正跟着一个引见的一等侍卫,行走在气势恢弘的紫禁城之中,他此时的心情真是……一言难尽! 他这个年纪,当然是做过明朝人的,他原是江西那边的读书人,不过书读得一般,读到二十多岁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如果不是明清交替的那场大乱,他这辈子多半就是落魄书生了。 好在他书读得不行,但是投鞑子当汉奸的时候却很果断。在大清天兵刚刚打进江南的时候,就果断投了大清当带路党。而且他还投到了一个清朝王爷的门下,还自愿当了这个王爷的包衣奴才! 他可跟人打听过,想要成为大清朝的自己人,那就得抬旗!而寻常人要一步到位抬旗是很难的,就得先当包衣奴才,然后再抬旗。洪承畴、范文程这样的大人物,都是先当奴才后抬旗的。 所以傅弘烈也想步洪承畴、范文程的后尘,决定踏踏实实地从包衣奴才开始起步。而且傅弘烈还跟人打听仔细了,知道这个大清的包衣奴才还分成皇帝家的包衣和王爷、贝勒家的包衣,要当皇帝家的包衣得去北京。傅弘烈当时囊中羞涩,凑不出路费,于是就在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旗人朋友,名叫王国光(后来的两广总督)介绍下,成为了定南王的包衣奴才…… 而他当了包衣奴才之后,才发现当错了! 这个定南王他不是正经的满洲王爷,不是大小旗主之一,而是一个藩王!虽然这个定南王手下的嫡系人马的编制也和旗兵一样,也有参领、佐领什么的,兵丁也称为旗兵,待遇也和八旗兵一样。但是定南王藩下的十五个佐领却自成一体,和八旗系统是隔离的。 也就是说,傅弘烈几乎不可能从定南王府包衣一步步升到八旗子弟……他就是当了“旗人”,编制也在定南王府,是不可能进入八旗的。 这可真是投鞑当汉奸还投错了地方,还亏得他在投鞑之前还做了功课,属于有备而投的。 虽然这傅弘烈是“投错鞑”了,但他想要退出重投却不可能了……他要退出那就是“逃人”!能不能逃掉另说,但这辈子肯定是不可能再进入大清体制了。 不过那个定南王孔有德对傅弘烈这个“秀才包衣”(他没秀才功名,但孔有德还当他是秀才)还是不错的,没让他去填壕,也没让他去干粗活,而是让他当了自己一双儿女的老师……似乎也不错!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傅弘烈会在孔有德的儿子孔廷训嗣位后成为定藩重臣,也许还会在孔廷训的推荐下当上朝廷大员。 可是这个意外……很快就来了! 傅弘烈跟着孔有德在广西桂林呆了没两年,李定国就打过来了……而且还一举攻破桂林,把孔有德都给打死了。 不过傅弘烈也是个能跑得主儿,他在桂林城破的时候,就跟着孔有德的一双儿女一起跑了,后来又和孔廷训跑散了,只好和一个定南王府的奶妈一起护着孔四贞,扮成一家三口跑路。 因为傅弘烈是江西人,而孔有德手底下都是东北人,所以他的一口江西官话很容易就骗过了李定国手下的陕西人,跑到了桂林城外躲了一阵……在和孔四贞这个小姑娘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又跟着去了北京,成了北京的定南王府里面的管家。 可以说,他就是陪着孔四贞一点点长大,亲眼看着她从一个白莲花一般的好姑娘,被王辅臣这个活吕布勾引、带坏,一点点变成了个水性杨花的D妇。一边和王辅臣这个花心大萝卜打得火热,一边不停撩拨顺治皇帝,一边又和孙延龄这个小帅哥眉来眼去。可是就不拿正眼瞧傅弘烈一眼…… 一想到那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女主子,傅弘烈就忍不住一声长叹! “傅知府,别叹气了……”这个时候引见的侍卫已经在乾清门外头站稳了脚步,回头对傅弘烈道,“你是来辞陛的,可不能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傅弘烈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乾清门外,马上就能见到那位驱逐鳌拜,逼反三桂的大清小明君康熙皇帝了。 …… “臣广西候补知府傅弘烈,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弘烈终于被引入了乾清宫的南书房,朝着御座后头端坐的那人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康熙轻轻摸着案头的一柄玉如意,这柄如意是刚刚花了十二万两银子买到了津海关道的杨起隆来宫里谢恩的时候献上的宝物,是用名贵的白玉雕成,它颜色白中透绿,雕成多孔真菌形状。 康熙十分喜欢这个玉如意,对杨起隆的印象有好了不少,所以当场就答应给朝鲜国下一道圣旨,让他们开放海州口岸和大清贸易,还要在海州海湾当中划一块适合修建港口的土地给大清的津海关道,用来修建商馆——这可不是低三下四的请求,而是大清皇帝的圣旨! 如果朝鲜敢不遵从,那正好拿这个软柿子立一下威! 想到这里,康熙就收回了自己的心神,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说:“抬起头来!” 傅弘烈顿时就直起了身子,两双腿依旧弯曲,跪在一张蒲团上。 康熙瞅他一眼:“嗯,傅弘烈,这些年你可受委屈了……虽然朕早就知道吴三桂要反,但无奈当时朝政被鳌拜掌握,鳌拜一味养虎贻患,所以才有今日西南之变,也让你吃了不少苦。” “臣不苦,臣能为朝廷揭发逆贼,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傅弘烈的话说得好听,但实际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他当年之所以上题本参吴三桂阴谋不轨,是因为当时鳌拜已经开始整吴三桂了。他觉得自己搏功名的机会来了! 他之所以要搏得那么大,则是因为他当年“投鞑”的时候投错了。身为定藩包衣,他要不削尖了脑袋往上钻,知府大概就到头了。 而他之前在庆阳知府任上为了搏一个好官声,已经亏了不少了…… “好!”康熙重重点头,笑道,“朕就要你这样的官员,朕现在派你去广州知府,你敢不敢接这个差遣?” 傅弘烈都愣住了,广州知府啊!这油水得多大啊?如果要拿出来卖的话,二十万两银子也保管抢着要,怎么就轮到自己了? 想到这里,傅弘烈还不大确定地问了一句:“皇上,臣是广西候补知府……能当广州知府?” 康熙笑道:“你是大清的候补知府,朕是大清的皇帝,朕之前要你去当广西的知府,你才是广西候补知府。 不过朕现在改主意了……朕觉得广州现在的知府不大得力,得换一换了。朕还寻思广州是天南第一府,需要一个既可靠,有能办事儿的官员去管着。你就挺合适的,你在庆阳任上就做得很好,那么穷的地方也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条,很不错啊! 而且你还是朝中最早上题本弹劾吴三桂的官员……忠大清忠得命都不要了,实在难能可贵!所以朕就把广州知府这个缺给你了。” 听了康熙的话,傅弘烈就是一阵狂喜,这小皇上真是要大用他了! 他赶紧给康熙又磕了个头,大声道:“臣谢主隆恩!” 康熙笑道:“傅弘烈,你先别忙着谢恩……朕问你,你知道这个广州知府有多难当吗?你又准备怎么当好这个广州知府?” “皇上,臣当然知道如今的广州知府不好当!”傅弘烈回答道,“臣还知道如今两广地面上就没有好当的知府!” “哦,怎么说?”康熙问。 “皇上,如今的两广大体上出现了三足鼎立的局面,”傅弘烈道,“广西将军孙延龄和广西提督马雄互相勾连,拥兵自雄,是为一足;定南格格和两广总督王辅臣素来……交好,如今又同气连枝,也是一足;平南王府在广东素有威望,兵广而权重,而且通过嫁到续顺公府的格格,还把持了续顺公府的权柄,这又是一足了。 这三足之间又且斗且和,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情况极为复杂!两广的道府州县,被他们夹在当中,都疲于应对,不知所措。” 康熙点点头,若有所思:“可朕觉得这三足鼎立还是不够,想再插上一足……所以朕已经委派朱国治巡抚两广,李烂提督广东,陈世凯镇守肇庆……你以为如何?” 傅弘烈眉头皱了下:“皇上的安排,自然是圣明的……只是臣子资质鲁钝,不太明白皇上的心意。” 康熙道:“朕不是信不过王辅臣和尚之信,而是想要一个万无一失……至少广东,不,是广州万万不能有失!只要广州在手,两广的天就翻不了! 朕知道你的忠心,也知道定南格格的忠心,所以朕才要把广州交给你!你到了广州之后,一定要和朱国治、李烂一块儿将广州给朕牢牢地看住了!你可知道?” “臣一定不负圣恩!”傅弘烈又给康熙磕了个响头。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傅弘烈,朕再问你……如果,朕是说如果,如果定南格格被王辅臣所控制,你听谁的?” “听皇上的!”傅弘烈斩钉截铁地说,“臣生是大清的奴才,死是大清的鬼!” “好!”康熙一拍桌子,“朕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朕的奴才了!” “皇上……”傅弘烈好一阵激动,眼眶都湿润了……当皇上的奴才! 那不是要抬入上三旗了? 康熙看着都快要哭出来的傅弘烈,笑着说:“不过朕暂时还不能抬你入上三旗,因为朕还要你以定南格格府包衣的身份去接广州知府的差!如果王辅臣真的努力替朕打吴三桂,那你就在广州帮他多筹点银子,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傅弘烈那里还会不明白?康熙这是要他当耳目去监视王辅臣! 另外,现在孔四贞和王辅臣的关系太好,如果他以孔四贞藩下包衣的身份去当广州知府,毫无疑问会让平藩和定藩,还有两广总督王辅臣之间生臣嫌隙。 而王辅臣又会理所当然地将广州看成自己可以染指的地盘,又会把傅弘烈出任广州知府看成康熙对他的信任! 这样王辅臣对朱国治、李烂、陈世凯进入广东抢地盘的反感程度,就会降低不少。 毕竟一个广州府,那就是“半个两广”啊! 而且这个广州府还是个“请旨缺”,就是说得康熙来任命的缺,两广总督和广东巡抚都没办法插手。 所以康熙把这个缺交给傅弘烈,那就是对王辅臣的信任…… 广积粮、高筑墙、慢造反 第一百五十五章 皇上,咱们把鳌拜打跑了! 大清康熙十年,十月初十。 浙江省温州府瑞安县城外围。 一门门的火炮被抬上了刚刚完工的七座土炮台,炮口全都对准了瑞安县城的城墙,光着膀子的炮手全部就位,一筐筐的炮实心炮弹和一箱箱火药,整齐地码放在炮位后方,弹药手就守在那里,紧张的等候着装填发射的命令。 沿着瑞安县城东北两侧,从福建和浙江各地抽调来的两万清兵,已经修建了数十个呈弧形排列的堡垒,每个堡垒上都架好了子母炮,怕不下上百门,子铳都已经安装到位,都指向城投。炮手已经准备好了火折子,站在子母炮边上,都在屏气凝神地等候。 靖南王世子耿精忠和浙江总督范承谟、浙江水陆提督塞白理、杭州将军图尔伯绅一起,登上了修建在瑞安县城北面隆山上的“点兵台”。隆山距离瑞安县城不过二里多地,中间全无遮挡,不用千里镜都可以将瑞安县城北边这一大片战场全部收入眼底。 点兵台上已经有许多军官在等候,济济一堂。看到耿精忠、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等人进来,都一起行了庭参礼。天地会江南分舵舵主陈永华也在其中,他是耿精忠旗下的福建乡勇总管的名义来浙江帮着打“鳌拜”和吴三畏的。 而陈永华的上司耿精忠则在“鳌拜”和吴三畏在瑞安举兵后,第一时间自告奋勇向康熙请旨要带兵为朝廷剿贼了。在得到准许后,这位世子爷第一时间就点齐本藩精兵两千外加上陈永华所募的福建沿海乡勇两千,分水陆两路开来浙江来助阵了。 不过即便得到了四千福建兵的支援,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指挥的浙江兵对瑞安的围攻进行得也很不顺利! 那个“鳌拜”毕竟是厉害的! 他毕竟是总领过大清天下兵马的,对于清兵的战法和弱点可是太熟悉了……所以范承谟、塞白理、图尔伯绅他们仨用兵的那点门道,全都被“鳌拜”给“算准”了! 毫不夸张的说,范、塞、图这三位兵还没出,对面的“鳌拜”就已经在拿着他们的作战方略跟吴三畏,还有大员岛方面派来的大将刘国轩一起研究了。 所以“鳌拜”这边的兵虽然少,但是每每可以料敌先机!要么在清军前进途中设伏,要么偷袭清军的粮台仓库,要么则集中兵力打击清军的一路。 几个月打下来,都把范承谟、塞白理、图尔绅伯给整不会了! 好在康熙皇帝对他们仨还是很支持的,虽然他们仨一个劲儿请罪,但是康熙却没有降罪,一开始还写折子批评他们,到后来又改成写“鸡汤文”鼓励他们屡北屡战——因为那时候川南大溃败的消息已经传到北京了,所以在康熙看来,浙江这边的战事还算是个亮点。 范承谟、塞白理、图尔绅伯再怎么屡战屡败也就损失点绿营兵。地盘也没怎么丢,八旗兵都没上过战场,自然也没损失。 这样的战绩……也还行吧! 至于绿营嘛,没有了可以再招募的!只要浙江的驻防八旗别让鳌拜一锅端,同时鳌拜的地盘也别扩大,那康熙就觉得他们仨有功了……毕竟有岳乐、勒尔锦、莫洛这群坑货做对比,浙江的战局那简直就亮瞎眼了。 而到了八月上旬,吴三桂在四川大败朝廷天兵,并且迅速席卷四川并攻入陕西汉中的消息传到浙江后,范承谟、塞白理、图尔绅伯也觉得自己原来还行……不过浙江这里的局势却越来越不行了! 因为浙江这边的士绅豪强和绿林好汉们听说吴三桂在四川那边已经把大清天兵揍了个稀里哗啦,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本来浙江的英雄们大多是看不上吴三桂的小弟弟吴三畏的……毕竟吴三桂远在云贵,就算要反,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打到浙江。 可是当吴三桂表演了一次“大破天兵、闪击四川”之后,浙江的豪强和好汉们一下就沸腾了! 照川南之战这种打法,吴三桂要不了多久就要“直抵幽燕之地”了……如果现在还不行动,恐怕就要错过这一拨从龙开国的机会了。 所以从八月中旬开始,布置在瑞安周围的清军也时不时会和前往瑞安投吴的英雄好汉们打一架……而那个“温州鳌拜”的气焰,也肉眼可见的嚣张起来了! 在八月下旬的时候,甚至还出兵渡过云阳江,打下了清军重兵布防的飞云关! 当时整个浙江的形势可以说是岌岌可危……而就在这个危急时刻,耿精忠麾下的“闽勇”头子陈永华突然提出了一个“破鳌妙法”! 这个“破鳌妙法”其实也不复杂,总结一下就是“结硬寨、打呆仗”这六个字儿。 具体来说,就是尽量少打野地浪战,而用步步为营、堡垒推进的办法慢慢逼近瑞安。 那“鳌拜”比猴还精,比老虎还凶,简直都能掐会算了,野地浪战还这么打? 既然打不了,那干脆就换种打法,先在瑞安县城的北、东、西三个方向上修建堡垒、营寨,堵住“鳌拜”、吴三畏往外扩张的通道,然后再一步步收紧包围圈,将堡垒、营寨往前修,最后逼近到瑞安城下。 只要能推到瑞安城下,那可就是打消耗战了! 大清朝有的是火炮、火药,有的是绿营乡勇……实在不行,围起来饿饭,也能把瑞安城给拿下! 在耿精忠、范承谟、塞白理、图尔绅伯等人采取了这个办法后,瑞安之战果然出现了转机,“鳌拜”和吴三畏虽然出兵打了几次清军的堡垒,但是因为火力不足,根本无法攻占,所以很快就陷入了困境。 而清军的包围圈,也越收越紧,到了十月份上旬,终于推进到了瑞安城下! 耿精忠、范承谟、塞白理、图尔绅伯四个人并排站在了点兵台上,眺望着对面插满了各色旗号的瑞安城头……城头上有不少反贼,每个垛口后面好像都有一个! 他们的秩序很好,大部分人都一动不动,只有极少数人在城墙上来回走动。 “陈都司!” 耿精忠将目光收回,回头看着边上站着的陈永华……因为“打呆仗、结营寨”的法子奏效,陈永华已经升官了!升到了正四品的绿营都司。 “末将在!” 陈永华马上出列,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大大咧咧地站在耿精忠跟前,一看就是不大懂规矩的豪强出身。 耿精忠笑着问:“你怎么看?” “回禀世子爷,”陈永华道,“卑职觉得鳌拜、吴三畏很可能在唱空城计……他们的大队人马已经走水路撤离了,所以面对朝廷大军压境,城头才会那么安静。” 其实陈永华说的事情,范承谟、塞白理和图尔绅伯也都看出来了,特别是图尔绅伯,他可是有巴图鲁勇号的老军伍了,这还能不知道? 现在官军的炮垒、堡垒都修道瑞安城外了,鳌拜、吴三畏又有郑经支持,随时可以走水路遁走,怎么可能不跑? 不过他们仨都看破不说破……毕竟大家伙这几个月打得太辛苦,还死了不少人,要是没有一个大大的军功,这个怎么请功邀赏? 可是现在却被陈永华这个“官场新丁”给点破了。 耿精忠点点头,又看了看范承谟、塞白理、图尔绅伯,苦笑着道:“这步步为营打呆仗的办法就这点不好,取胜容易灭贼难……而且打得又太辛苦,底下的人功劳不大,苦劳却不少。” “能取胜就算大捷了!”范承谟道,“虽然没有赫赫之功,但是东南总算能大安了!” 塞白理也点点头,附和道:“东南能大安可比什么都强!” 图尔绅伯摸着白胡子,笑着道:“底下人打得辛苦,又好不容易赢了……咱们当上官的,自然要给下面人多报点功,要不然以后再遇上这事儿,那可就没干劲了。” 耿精忠笑道:“图军门您老说得极是,您是军中前辈,是深知军心的。我等在您面前,那就是晚辈后生呢! 不过晚辈还是有个担心……鳌拜、吴三畏放弃瑞安是肯定的,但他们未必会走太远,也许只是退往浙江、福建外海的岛屿上,等咱们收兵回营了,他们又会再杀回来。到时候,咱们又该怎么向皇上交代?” “这……”图尔绅伯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个吴三畏、鳌拜盘踞海岛,时不时入寇一下,你个靖南王世子不是正好养寇自重吗? 范承谟则问耿精忠道:“世子爷,这您说咱们该怎么办?” 耿精忠说:“本爵看呐,咱们还是得多办一点水师……咱们不如一起奏请朝廷,办一个海路援剿水师镇,专办海上鳌拜如何?” 所谓“援剿镇”,其实就是一支机动部队。在清朝初期的时候,绿营体系内还是有一些能随时拉出去机动作战的“援剿”部队的。 而海路援剿水师镇,当然就是一支“机动舰队”了! “这个办法不错啊!”浙江水陆提督塞白理皱着眉头说,“不过鳌拜、吴三畏显然和大员岛上的海贼勾结……咱们的绿营水师可打不过他们呢!” “塞军门,”陈永华就等他这话呢,“卑职倒是有个法子可以对付大员岛上的海寇。”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塞白理问。 陈永华说:“卑职其实是海商出身的,最知道大员岛海寇的本事……他们的本事其实不是在打海战上头,而是可以在东南沿海往来自如,飘忽不定。官军的水师都和陆师一样,划海而守,各管一摊。这法子保守城池还行,到了茫茫无边的海上,那可就难以抵挡大员海贼了。 而要抵挡大员海贼,那就得训练一支不守防区限制,也没有守海之责,可以在东南沿海来去自如的水师。大员海寇到了哪里,这支水师就能跟到哪里……即便不予交战,只要一直追,一直跟,也能把大员海贼给搞垮了。” “不打……只是跟着就行?” “对!”陈永华点点头,“只要跟着就行!因为大员海贼说是贼,其实主要是商,他们是通过和日本、南洋、西夷的贸易来维持水师船队的。如果咱们的援剿水师一直跟着,那他们的生意怎么做?生意没得做,还拿什么养水师?” 塞白理摇摇头:“可咱们上哪儿去找可以一直跟着大员海寇的水师?” 陈永华笑道:“塞军门,海上就有现成的……只要皇上愿意招安,数千上万的水师,随时可以聚集!” “你的意思招安海盗?”塞白理眉头大皱,“东南沿海的海盗大多和朝廷不对付,他们肯帮朝廷对付海贼郑家?” “塞军门,”陈永华道,“只要朝廷能允许这些海商入港采买,并且以朝廷官船的名义去日本、朝鲜、安南和吕宋贸易,他们就会投靠朝廷。即便他们不愿意和郑家硬碰,但他们只要抢了郑家的生意,郑家也会越来越穷……穷了,不就没银子办水师了?” “对啊,对啊……”耿精忠说,“这银子就这么点,都让咱们赚走了,郑家不就没有了?” “都让咱们赚走了?”塞白理眼前一亮,仿佛听到了人间最真的真理。 郑家可以嚣张那么多年,不就是因为有钱吗?这个钱要是都归了他们几个,郑经不就没有了? 这样既赚了钱,又剿了贼……这可真是“忠贪两全”,自古为官之人,大概做梦都想这样的好事吧? “太好了,就怎么办!”塞白理塞军门抚掌大笑道。 范承谟也捋着胡须,笑了起来:“这倒是个办法!” 图尔绅伯一拍巴掌,“陈都司,你的办法好啊,咱们过去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看这个援剿水师镇可以办啊……至于这个水路援剿总兵,陈都司,就你来吧!” 范承谟也道:“算本官一个!本官也保你一个总兵!” 塞白理也笑道:“陈都司,咱们浙江、福建沿海的安定,就看你赚钱的本事了……把银子都赚了,不给郑经留一个大子!” 耿精忠马上对陈永华道:“复甫,好好干吧……等你打下了瑞安,本爵和范制军、图军门、塞军门一起保举你当总兵!” “嗻!” 陈永华大声一应,又行了个打千礼,然后才转过身从一个亲兵手里接过一面红色令旗,重重一挥! 布置在瑞安城外,所有的大炮小炮,突然同时抖动起来,火光先喷吐而出,紧接着就是如雷的炮声,烟雾弥漫,转眼之间,小小的瑞安城头,就升腾起烟柱土石! 虽然耿精忠、范承谟、塞白理、图尔绅伯他们都知道瑞安城内已经没有鳌拜和吴三畏了,但是该演得戏还是要演的……这可是康熙皇帝盼星星,盼月亮,盼了好久的大捷啊! …… “大捷,大捷……” “皇上,浙江大捷!” 紫禁城,乾清宫,南书房。 正拿着岳乐、勒尔锦、莫洛、瓦尔喀(西安将军)、贾汉复他们派人送来的请罪折子一份份看的康熙,突然听见了索额图和明珠两人带着一点哭音,但同时又满是欢悦的呼喊声。 那几份请罪折子是因为汉中府、兴安府的丢失而上的……虽然让人沮丧,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四川那边都一溃千里了,汉中、兴安这两个属于陕西,但却位于秦岭以南的府,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这两个府可以坚持到十月份才丢干净,岳乐、勒尔锦、莫洛、瓦尔喀和刚刚上任的陕西巡抚贾汉复真的已经尽力了。 当然了,吴三桂的行动速度也比康熙想象得要慢一些——这可能是因为四川地盘太大,道路桥梁太差,筹集军粮、补给、民夫什么的都不容易,同时吴三桂还要夺取贵州的地盘,还要向湖广进兵,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不过那几位守陕西的大员总还是要请罪的……毕竟丢了两个府了! 而对康熙和他的大清朝而言,真正的考验应该在明年的春天……现在已经是十月份了,天气转眼就凉了,吴三桂的大军应该会转入休整,同时还会开始准备明年的北伐。 等到明年春天或是夏天……最晚到明年秋收后(如果吴三桂没有办法从四川筹集到足够的军粮,他就得在汉中屯田),吴三桂搞不好就要亲领大军,北出祁山了。 如果那时候关中不守,那大清朝可就真的要危险了! 而现在这场浙江大捷,对于急于稳重人心,扭转颓势,加速备战的康熙而言,真是来的实在太及时了! 他赶忙抬头,看着南书房的门口,就瞧见索额图和明珠两个人也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快步走进来,然后双双跪地,大声汇报。 “皇上,耿精忠、范承谟他们终于立功了!” “皇上,大喜啊,瑞安收复,鳌拜、吴三畏率残部从海路遁走……东南大安,朝廷终于可以集中力量对付吴三桂了!” 康熙长出口气,麻脸也终于露出了少见的笑容:“谢天谢地……耿精忠、范承谟他们干得好,朕要好好嘉奖他们!” 第一百五十六章 额最懂造反了,你们要借壳造反! “皇上,耿精忠、范承谟、塞白理、图尔绅伯等人联名所上的题本当中,一块儿推荐了一个名叫陈复甫的海商,说他才是这次浙西瑞安之战的首功。皇上,奴才觉得这个海商是个人才,又能为朝廷所用,实在难得。” “皇上,题本上说,这个福建海商是一心报效朝廷的,先是出资招募了一批海上乡勇,后又献了一个结营寨、打呆仗之策,用步步为营,堡垒合围的法子,一步步将鳌拜、吴三畏逼到了瑞安县城周围,最后一直将炮台和堡垒修到了瑞安城外,叫鳌拜、吴三畏动弹不得,只能在两万朝廷天兵的围攻之下,灰溜溜从海上逃走。” 索额图和明珠这两个人现在都自成一党,虽然大事上都和康熙保持一致,但是小问题上经常起冲突,极少会像现在这样一致举荐一个海商。 毕竟……大清是搞沿海迁界的,理论上是没有海商的,只有海贼、海寇、海盗! 两个大学士一起推荐一个海贼商人……这个陈复甫送了多少贿赂? 康熙眉头一皱,有点不高兴了:“索额图、明珠,你们那么欣赏这个陈复甫,你们难道认识他?” 索额图和明珠居然一起点点头。 “皇上圣明,奴才的确认识他。” “皇上,奴才也认识这个陈复甫。” 康熙愣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着眼前两人,虽然大清现在可以卖官鬻爵了,但那是朕的买卖,而你们俩……到底收了那个姓陈的奸商多少银子? 被康熙这么一瞅,索额图和明珠也知道这位小皇帝误会了。他们俩可没收陈复甫多少银子,就是几幅唐伯虎的画而已……都是赝品,不值钱的。 大头都是福大爷拿的! 明珠赶紧解释道:“皇上,这个陈复甫您其实也是见过的……他最早是以承恩伯周全斌的管家的身份来北京的,后来又搭上了耿精忠、耿聚忠兄弟的线。再后来,他又和裕王结交上了。在粘杆处东堂子胡同开张的时候,他就谋了个八品供奉,所以他早就是朝廷命官了。” 索额图补充道:“皇上,这个陈复甫的确是个长袖善舞的商人……商人嘛,当然是非常善于钻营的,他不仅和裕王、靖南王世子结交上,和王忠孝、杨起隆、袁林静等人,以及不少内务府的商人关系也很好。” 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康熙仔细一想,也有点印象。好像有次去大栅栏边上的八大胡同微服私访的时候,在福全身边见过一个福建书生,就叫什么陈复甫的…… 康熙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接下去,他就从索额图手里接过了题本,开始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康熙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耿精忠、范承谟、塞白理和图尔绅伯联名保举这个陈复甫出任援剿水师镇总兵……还说只要朕封了陈复甫,他就可以出面去招安东南海上和大员岛海寇并非一路的海商去抢郑家的生意……这到底是要剿贼,还是要做买卖?” 明珠道:“奴才觉得这个剿贼和做买卖,也是可以合二为一的。” “是吗?”康熙不大明白,“这话怎么说?” 明珠解释说:“皇上,您想啊,郑海贼可以盘踞大员岛并且横行外海那么年,靠得不就是从沿海走私里面获利,还有就是从日本、南洋的贸易之中所获取的利润吗?如果郑家的生意都被朝廷的援剿水师镇抢走了,郑海贼不就没钱了吗?他们没钱了,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索额图补充道:“皇上,其实朝廷目前还在执行的沿海迁界,也是为了通过断绝贸易,让郑海贼在财用上无以为继……只是这个笨办法如今已经有点搞不下去了。现在设立津海关道、粤海关道的圣旨已经下达了,朝中还有人提出要在宁波府设立浙海关道,在福州设立闽海关道。如果四大海关道全都开设起来,那可就是四口通商了。到时候要没有一个援剿水师镇去和郑海贼抢生意,那郑海贼可就要利用朝廷的四口通商做得更大了。 另外,现在鳌拜、吴三畏和他们的手下都从海路遁走,应该是退到沿海岛屿上去了。如果朝廷派不出援剿水师去追杀他们,一旦让他们缓过来,可又要从海上入寇了。而东南海上的海商如果不能为朝廷所用,就有可能为鳌拜、吴三畏所用,那麻烦可就大了! 鳌拜、吴三畏可不是只会打海战的郑海贼。万一他们搭乘东南海商的船只北上津门……” 康熙终于被吓着了! 现在吴三桂眼瞅着就要出祁山了!鳌拜、吴三畏如果再从天津卫海口登陆,那大清朝廷还这么抵挡? 想到这里,康熙皇帝也只好点头答应了:“既然如此……那朕就准耿精忠、范承谟、塞白理、图尔绅伯所奏了!”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个援剿水师镇不能完全交给陈复甫掌控,必须由杭州将军节制。该水师镇的总兵衙门,必须设在浙江外海的舟山岛上……朕现在能想到的就这些,索额图、明珠,你们回头再和几个大学士商量一下,拟个援剿水师章程出来。” “嗻!” …… 康熙十年十一月,湖南澧州境内,澧水南岸细长的夹山,又如往年一样,被皑皑白雪给覆盖了,看上去就好像到了冬季的北地山川一样。 每年的这个时候,位于夹山南坡的夹山寺附近的一座山峰上的佛光阁内,都会有一个高个儿,宽肩膀,颧骨隆起,天庭饱满,高鼻梁,深眼窝,白眉毛,独眼龙的老和尚,用一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遥望北方,常常一望就是大半天。 今天,这位老和尚一个人依旧站在佛光阁内看着被白雪覆盖的山川大地,看了不知道多久,突然听见了吱呀呀踩雪的脚步声音。他并没有转身,只是低声问了一句:“来顺,是你么?” “是额,祖爷爷,一虎爷爷来了。” 老和尚转过身,看了眼和他说话的人——这个剃了光头,穿了件僧衣,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青年。 “走!” 老和尚只说了一个字儿,就迈开大步出了阁子,然后踩着堆在阶梯上的积雪,健步如飞,就往山坡下那座里外六进占地大约五亩,围墙高大,山门坚固,殿阁楼堂都气派不凡的夹山寺走去。 夹山寺的历史非常悠久,可以追溯到唐朝,传至今日差不多有七八百年了。不过眼前这座夹山寺的房子可不是唐朝传下来的,而是顺治初年,由奉天玉大和尚……就是这位在雪地上健步如飞,身材魁梧,面相“儒雅”的独眼龙的老和尚带着一大群披坚执锐的徒弟,用高深的佛法降伏了当时盘踞在旧夹山寺的一群山贼,然后又出巨资重建起来的。 这功德……真是没说的了! 当老和尚从山上的佛光阁下来,走到夹山寺高大的好像城门一样的山门外的时候,山门外头的雪地当中,正肃立着一队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挎着腰刀的汉子,全都上了点年纪,都有胡子拉碴了。但是看到老和尚快步走来,这队上了年纪的汉子全都齐刷刷单膝下跪,齐声大喝道:“参见皇爷!” 老和尚站住了脚步,立在这队向他下跪,喊他“皇爷”的汉子跟前,一只独目当中,闪烁着热泪,“好!你们都是额大顺朝的好汉!都起来,都起来……” 这队汉子都站了起来,其中领头的是一个生着连鬓胡子,看着有五十来岁,身材特别魁梧,看着跟庙里面的护法金刚像差不多的壮汉,只见他大步走到老和尚跟前,躬身一礼:“臣刘一虎参见皇爷!” 被人称为“皇爷”的老和尚,伸手扶起了这位名叫刘一虎的壮汉,然后用一只独眼打量了眼前的壮汉一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好……一虎,你还不老,还不老,还能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皇爷,您也不老啊!” 老和尚摇摇头:“一虎,额已经老了……额都六十六岁了,而且全天下都知道额李自成已经死了!” 这位奉天玉老和尚竟然就是那位打进北京过把皇帝瘾就一溃千里的闯王李自成! 原来他并没有真的死在九宫山,而是来了个金蝉脱壳的诈死,自己带着心腹死士躲进夹山,占了夹山寺落发为僧了。 不过他落发为僧并不等于就看破红尘了,他只是以退为进,为自己的部下和南明朝廷合作创造空间而已……毕竟当时的天下大势已经不是“国家兴亡”而是“天下兴亡”了! 可惜,即便是大顺、大西的骨干后来都加入了南明,烂泥扶不上墙的南明也没能抵挡住大清的进攻。 而李自成的余党,则成除了大员岛的延平王府和潮州沿海的邱辉,厦门岛的江胜,龙门岛的陈上川等海商势力外,在华夏土地上抵抗大清到最后的明朝武装…… 不过七年前在夔东茅麓山坚持抗清的大明临国公李来亨(李自成的侄孙)的败亡,并不等于李自成的党羽彻底覆灭。只是李自成的残党们已经无力再高举大明的旗号和大清朝廷对抗了。幸存下来的人们都聚集到了刘体纯的一个兄弟刘一虎驻守的山寨之中,虽然没有投降大清,但还是放下了大明的旗号,所有的男丁都剃发结辫,不再公开对抗大清了。 但不再公开对抗大清,不等于他们真的已经死了心……在原本的历史中,这位刘一虎在三藩起义时也打出了义旗,在川楚边界发动起义,举众数千攻打县城,结果一头撞在了死心塌地效忠大清的陈世凯陈铁头的刀口上,还没有做大,就惨遭失败了。 而如今,刘一虎的“反运”好像来了! 因为吴三桂在川南叙州府大败岳乐指挥的数万清军,整个四川的清朝势力遭遇雪崩,原本驻守巫山县的清军陈世凯部没等刘一虎扯旗造反,就自己先跑了。 在陈世凯跑路后,巫山县城就出现了权力真空,所以刘一虎没费什么劲儿,就带着一群手下兵不血刃地占领了巫山县城。拿下了巫山县城后,刘一虎并没有马上打出大明的旗号或是投靠吴三桂,而是日夜兼程,翻山越岭,来了澧州石门县的夹山,找到了隐居此地李自成,想请他出山重开大顺朝! “一虎,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额来……”李自成拉起刘一虎的右手,然后又朝着山门外站立的那一队汉子一招手,“你们也进寺来吧,到了额的夹山寺,就和到家一样了。” 说着话,李自成就拉着刘一虎一起入了夹山寺的山门,然后又让他的弟子兼侄孙李来顺领着刘一虎的手下先去禅房休息,自己又领着刘一虎去了夹山寺内的藏经阁。 说是藏经阁,其实也没多少经藏在里面,两层的殿阁只有底下一层用来藏经,二层楼就是李自成的寝室、书房,还有一间小小的厅堂。 李自成直接把刘一虎领进了他的书房,书房里面的书桌上摆了两本薄薄的书册,刘一虎扫了一眼,然后低声念出了书名:“《天下为公论》、《天朝田亩制度》……” 刘一虎没敢落座,就站在书桌边上问:“皇爷,这是什么书?” “这是反书!”李自成笑吟吟落了座,看到刘一虎还站着,赶紧招呼道,“坐,坐下。” “皇爷,臣还是站着吧。”刘一虎摇了摇头。 李自成笑道:“唉,一虎啊,额们的大顺朝早就没有了,还什么皇爷不皇爷的?” “皇爷,现在机会又来了,”刘一虎道,“额们已经拿下了巫山县城……皇爷,您别在夹山寺当和尚了,和额们一起去巫山县干大事吧!” 李自成笑着摆摆手:“不去,不去……巫山县不是什么能成大事的地方,额不去,你们也不要在那里呆太久。而且,额已经过时了,你们要打着额的旗号,除了给吴三桂和康熙树个大敌,没有一点好处。” 说着,李自成又拍了拍放在书桌上的《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一虎啊,额前些日子得了这两本反书,已经细细地读了……好书啊!额要是早个二十多年读了,也不会连累那么多兄弟了。一虎,你如果想要干一番大事业,好好读读,没错的。” “皇爷,”刘一虎看着李自成,有点哭笑不得,“这个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自古哪有读书人造反?” “怎么没有?”李自成说,“读书人造反的多了!早年间反唐的黄巢就是个读书人,后来反元的刘福通、杜遵道也读过书,其中杜遵道还是元朝的国子监生……要不然他们怎么能写出‘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这样的造反对子?额当年造反没造好,就是因为读书少了。一下做大了,就不知道该怎么整了,就在那里瞎整! 一虎,你可以多读点反书,要好好造他N的一场反!” 一说到造反,李自成的神采也飞扬起来了,刘一虎更是来了兴趣——他本来不喜欢读书学习,但造反是他的兴趣爱好啊! “皇爷,这书额一定好好看……不过您还是先和额说说,下一步额应该怎么办?”刘一虎问。 “好,那额就和你说说,”李自成道,“首先,你不要怕打吴三桂的旗号,也不要怕自称大明的臣子……额们这一次一定要借壳造反!” “什么?借壳造反?”刘一虎问,“借什么壳?” “借吴三桂的壳啊!”李自成笑道,“一虎啊,你一定要记牢了,当年明太祖造反的时候,是用了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计策……他也是借了韩宋的壳,躲在刘福通和小明王旗下发展自己的势力。额们现在也一定要用这个法子,把吴三桂当成挡箭牌,让他顶在前面,额们自己好发展。你要是打出大顺的旗号,吴三桂能把你当自己人? 另外,额们要发展,就不能在巫山这种人少地广的地方建立根据。” “为什么?”刘一虎问。 “因为人少地多,就没办法均田分地了!”李自成说,“额当年就喊出了免粮均田的口号……可是额只做了免粮,却忽略了均田。所以额能够把队伍拉扯起来,却没有办法建立牢固地根据。你一定要吸取教训!” “那……额们要在哪里举兵?”刘一虎又问。 “就在澧州、常德一带吧!”李自成说,“额知道这里的情况……这里人口比较多,豪门大户占田也多,有许多贫汉没有土地,正好用均田来发动他们。 另外,吴三桂现在已经拿下了贵州大部,不日就要兵出湖广……你们正好趁机在石门举兵响应,就打吴三桂的旗号……吴三桂手下有额们的老兄弟,找找他们的路子,求封两个州府没什么问题。等你们在澧州、常德均了土地,那就真正有了根基,就能够等待时机做大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爹,他不孝啊! “阿玛……父王,这是夔州谭总戎的启本……上面注了火急……” 四川省重庆府的大明大总统西王府内,也换上了一身“太平天国”风格的风帽加黄袍的吴应熊,正跟在老爹吴三桂身后转悠。在吴三桂的王府政事堂内,还拥着一堆人,正听着老头子指手画脚的分配任务。 “从五华山运出来的银子到哪里了?复兴大明的事儿可费银子,接下去咱们还要东征,还要北伐,哪儿哪儿都要花银子,可万万不能有失……五华山的银子是咱们的根本,一定要看好了,沿途要多派兵马保护!” “汉中府的秋粮收购的怎么样了?四川这边千里白地,根本拿不出粮食来供大军北伐,明年春天要出兵,就只能指望汉中了……告诉方献廷,不要怕花钱,寻常的田主家里面谁没个三年五载都吃不完的米面?花钱买下就是,如果光给钱还不行,就再给他们一个举人功名……总之,明年的祁山之战关键就是粮草供应!” “孙延龄求封定南王,还要本王出兵广西帮他打老婆?这个家伙来添什么乱?本王马上就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了……哪有功夫帮他打老婆?而且打老婆这种事情,哪有让外人帮忙的?让他自己去解决!至于封王的事儿,等他把他老婆制服了再说!定南王只有一个,他有,他老婆就没了!” “什么?我弟弟吴三畏和鳌拜一起当海贼了?搞错了吧?吴三畏不是我弟弟……什么?这个吴三畏是我爹在外面养的外室所生?这倒有可能,我爹他惧内!那就先当他是本王的弟弟吧……给封个水军大都督!” 好容易等吴三桂精神头十足地把要紧办理的事情都分派完了,吴应熊才把刚刚收到的夔州总兵谭弘派人送来的启本递上。这段日子,吴应熊的精神很萎靡,一下子仿佛老了一二十岁,和他那个越活越精神的老子吴三桂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而让吴应熊萎靡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他家破人亡了……老婆被圈,儿子被杀,女儿和小老婆都被人霸占,真是太惨了! 二是他在吴三桂身边显得有点多余!他打小就在北京当人质,一言一行都得非常谨慎,也养成了他唯唯诺诺的习惯,而且吴三桂也没办法培养他的军政才能,造成他文不能治国,武不会打仗。 相比之下,他的兄弟吴应麒的表现可就太亮眼了!虽然吴应麒性格粗鲁,不拘小节,很容易得罪人。但是荣溪桥之役的表现实在太突出了——他带着两千五百人愣是挡住了清军两三万人的猛攻,将四五万人的清军一切为二,为之后的大观镇围歼战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凭借此战的军功,吴应麒已经是吴三桂阵营中当仁不让的第一将! 甚至已经有人把荣溪桥之战和李世民指挥的虎牢关之战相提并论了…… 而更让吴应熊感到绝望的是,吴应麒的儿子吴世琮比他爹还要杰出,不仅领兵打仗的能耐一点都不弱于其父,而且还为人谦恭,礼贤下士,有长者之风。 吴三桂更是委吴世琮以重任,命其屯兵汉中,筹备北伐! 而吴应熊的养弟,吴三桂的养子吴国贵再被吴三桂派去贵州督军之前,还私底下找吴应熊谈过,劝他退一步海阔天空……本来吴应熊也没想过当皇上。如果康熙肯把他的老婆孩子都还给他,他倒是很乐意去昆明养老,一大家子人在五华山上其乐融融不好吗? 可是现在……他算是知道什么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了! 他要是有权,至于落得现在这样家破人亡吗? 所以这吴应熊在抵达重庆后也开始积极起来,开始努力扮演吴三桂的左膀右臂了。不过吴三桂好像也有点瞧不上他,不让他插手军国重事,只让他负责不大要紧的方面,譬如招抚夔州府那边的大小军阀——夔州那边的地形非常琐碎,水土又比较养人,所以割据成本很低,容易滋生称霸一方的土司豪强。 而吴三桂也没太重视这些人,就让吴应熊遥领夔州府事,负责招抚夔州的地方势力……只要这些地方势力肯跟着反清,哪怕不派一兵出境,清军也不可能逆长江而入夔门了。 至于通过夔州进军湖广……在吴三桂看来,也没什么可行性。一路上山高林密的,后勤保障还非常困难!而且出夔门进入湖广后,也还是处处险阻。历史上诸葛亮他主公刘皇叔不就走的这条道,结果被陆逊堵死在长江边上的大山里了? 在打赢了大观镇之战的吴三桂看来,尽快出祁山北进关中,一举把陕甘拿下,那才是夺取天下的正途——历史上他不敢这么干是因为怂,怕八旗天兵。 可现在他已经不怕八旗了,大观镇之战让八旗天兵现了原型……根本就是一群怕死又怕苦的京师纨绔! 所以吴三桂现在方针就是以主力出祁山,以偏师经略湖广。 而且经略湖广的偏师也不走夔门,而是走贵州东出偏沅(湖南西部),先拿下湖南,然后视北伐甘陕的情况再做打算。 不过吴应熊今儿却从夔州总兵谭弘送来的启本(给吴三桂的奏折)中发现了一个出奇兵取荆襄的良机……这可是他这个世子爷建立威信的机会,所以毫不停留的就马上送来了吴三桂这边。 吴三桂忙完,精神头有点使过了,坐在那里有点犯困。瞧着儿子捧着谭弘那个墙头草的启本,着实有点不想看。但吴应熊毕竟是他的好大儿,所以还是懒洋洋地接了过来,打开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当下就来了精神:“什么?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吴应熊笑着道:“父王,谭总戎启本上说的这个方案,儿臣觉得相当可行……而且也不用咱们出大兵,由夔州兵、石柱兵、夔东十三家的余党出兵,咱们再赞助一些缴获的兵器甲胄,再封一些官爵,说不定就能把荆州和襄阳都给拿下。即便不行,也能把湖广清军的注意力吸引到湖北,三弟取湖南就容易了。” “这个杨来嘉他靠谱吗?”吴三桂又问。 “靠谱!太靠谱了!”吴应熊笑道,“这个襄阳镇总兵杨来嘉是郑成功的旧部,康熙元年被迫降清,心里是不服气的……清廷也不相信他,所以不让他在福建沿海呆着,调去襄阳当了个总兵。儿臣在北京的时候就和他结交过,还颇为投机,知道他心中郁郁……如果儿臣出面招抚他,他一定肯归顺咱们的!” “他一个总兵也没多少兵,能打下襄阳吗?”吴三桂还是有点怀疑。 吴应熊道:“谭总戎的启本上已经有了对策……他想让夔东十三家的人马在澧州、宜昌一带起事,吸引湖广清军的注意力,然后再和石柱兵一起间道赴襄,和杨来嘉来个里应外合!父王,儿臣觉得这事儿可以试试看……如果成了,那中原都会震动,如果不成,也能闹出好大的乱子,有利于咱们出祁山和取湖南。” 吴三桂终于被吴应熊给说服了,点点头道:“老大,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为父再给你派一标精兵,让杨溢之领着和你一起去夔州。如果襄阳真能拿下,为父就让你兼领湖广总督! 老大,为父知道有些人把老二比为李世民……不过在为父看来,玄武门之变其实是个果,这李唐兄弟相残的种子,其实是李渊自己埋下的。他在打天下的时候,把太子李建成拴在身边,而让次子李世民东征西讨,建立威信,结果李世民就尾大不掉了……你可明白为父的意思?” 吴应熊点了点头,他知道吴三桂的意思是要赶鸭子上架,逼着他这个当了半辈子人质的大儿去建功立业……这可真是太难为人了,他别说和李世民比,李建成他也比不了啊! 可是现在就到了这个份上,他不努力也不行啊! 想到这里,吴应熊就重重点了点头,道:“父王,孩儿明日就和杨溢之一起去夔州……孩儿一定不叫父王失望!” 吴三桂已经欣慰地看着大儿子,笑了笑道:“还有个事儿要和你说……吴元益从广东捎来了密信,信上说你的次子世璠确定已经脱逃!他怀疑是被王忠孝所救,而你的小女儿小艽也跟了王忠孝。你写封信,回头我让人送去给吴元益,让他找机会交给王忠孝吧!” “写信?”吴应熊叹了口气,“写什么呢?父王,若世霖没有死在他手里,什么都好说……他喜欢美女,我就把小艽送给他也行,当不当大都无所谓。可是世霖是我的嫡子啊!” 吴三桂苦笑道:“这都是康熙的手段……应熊,你还是要好好安抚一下王忠孝,毕竟他爹是两广总督,他还把持着天地会,朱三太子也在他手里!咱们现在还用得上他!” 吴应熊只是点点头,实际上他也知道吴世霖之死的缘由……这事儿就是康熙逼王忠孝交投名状。 可问题是吴世霖是他的嫡子,是吴三桂的隔代继承人! 如果吴家将来得了天下,那吴世霖必然要追封太子! 王忠孝杀了吴家王朝的太子……这根刺儿,是会把人扎死的! …… 王忠孝逼死吴世霖的事儿是根要命的刺儿,同时也是鞭打驱赶着王忠孝急吼吼赶赴广东的鞭子! 他是康熙十年九月辞陛离京的,虽然带着一大家子人,可是一路上不敢有一点耽搁,如果不是有一群女眷和孩子跟随,他都想用八百里飞递的速度飞到广东去! 因为他现在真的怕他那个不靠谱的爹来个“大义灭亲”啊! 他那个爹可不缺儿子! 且不说那些庶子,光是大老婆生养的嫡子,王辅臣就有三个! 没错,就是三个! 张小玉又给王忠孝、王吉贞添了个弟弟……还是“吉”字辈的,名叫“吉永”! 这名儿听着就让王忠孝心里头不痛快。 因为王忠孝自己是“忠”字辈……王辅臣的养子和庶子全都是“忠”字辈! 而王吉贞、孙吉庆和现在这个王吉永都是“吉”字辈。 这是几个意思? 是把王忠孝这个又忠又孝的好儿子当成了庶子? 这爹,他……不孝啊! 所以王忠孝不得不防着他爹一些!在他这一行人刚到韶关,进入广东地面之时,他就干脆甩下他哥王吉贞和他的大老婆吴小菟,小老婆杨小环,只带着吴世璠、吴小艽、王士元、王安、王全、王雷勇和几十名亲随骑兵,日夜兼程,飞赴肇庆。 而当他赶到肇庆府的时候,他那老爹王辅臣,正在两广总督衙门……隔壁的定南格格孔四贞的行馆里面商量怎么对付孔四贞的丈夫孙延龄呢! 孙延龄现在盘踞到了柳州,和广西提督马雄,左江总兵郭义和高、雷、廉总兵祖泽清勾结在一起,共同反对他老婆孔四贞…… 夫妻之间都快玩到兵戎相见了,这也没谁了! 孔四贞对于丈夫的背叛,那也是非常恼火的……她虽然不守妇道,和王辅臣相好,还一起生了个儿子。可她并没有对不起孙延龄……她和王辅臣好的时候,孙延龄就知道! 因为王辅臣的身份太低,不被布木布泰认可,她才不得不带着肚子嫁给了孙延龄。虽然孙延龄当了个“接盘侠”,但是孔四贞也不拦着孙延龄纳小妾,也没不让孙延龄上床,甚至还和孙延龄的小妾一起伺候过孙延龄……后来还为孙延龄求了广西将军,让孙延龄带着小妾们去广西逍遥。 所以在孔四贞看来,这个盘,孙延龄接得一点都不亏!亏得是王辅臣,自己和广西将军的位子,本来都是人王辅臣的!而且王辅臣还帮孙延龄布了种,让孔四贞为孙延龄生了个又高又帅的儿子,以后可以继承孙家香火! 如果没有人王辅臣帮忙,孙延龄到现在连个儿女都没有,这可就是无后为大了……孙延龄大小老婆一堆,孩子就只一个! 而即便孙延龄干了那么些对不起孔四贞的事儿,孔四贞仍然不想和丈夫打仗——夫妻之间在后宅里打架也就算了,孙延龄挨顿揍也就老实了。如果带着军队上战场对阵……这事儿太难看! 而且不明真相的人还挺多,到时候天下悠悠之口一定都说孔四贞不守妇道。 你这都带兵杀夫了,也不可能守妇道啊! 所以孔四贞虽然想对付孙延龄,却也不想让王辅臣出兵……而王辅臣其实也不想帮着孔四贞去杀孙延龄。倒不是他觉得自己理亏——他怎么会觉得理亏?孔四贞本来就是他的!他都已经把孔四贞睡得服服帖帖了,结果孙延龄横刀夺爱,给他戴绿帽子了! 可问题是,王辅臣知道孙延龄已经投靠了吴三桂! 不看孙面看吴面……现在吴三桂势力那么大,眼看就要夺取天下了,王辅臣怎么能出兵把吴三桂的走狗孙延龄杀了? 再说了,孙延龄这边还有马雄、郭义、祖泽清……都杀了,他王辅臣不就是大清的死忠了? 所以王辅臣的心思就是拉着孔四贞一起投靠吴三桂,让吴三桂在自己、孔四贞和孙延龄之间二选一。 孙延龄本身的实力很小的,而王辅臣加上孔四贞,两万大军都能拉出来!他俩要联手,再加上马雄、郭义、祖泽清两广马上就得易帜! 他都想好了,到时候他就当定南王,让孔四贞当自己的大老婆,张小玉当二老婆,让孙吉庆认祖归宗当王吉庆,将来继承定南王的王位…… 正打算和孔四贞商量着怎么反清呢,王忠孝这个有点讨人厌的儿子忽然找来了! “什么?他已经来了?昨儿不才说到了韶关?”定南格格的行馆当中,王辅臣这个不孝之爹一听自己的养子王忠义来报说王忠孝到了,眉头可就皱起来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爹,您想造反?可我的本钱还不够啊! “东翁,二公子说他因为想念您老人家,所以在韶关就换了快马,带着少数亲随飞奔而来,大队人马还由大公子领着,还有几日才能到达肇庆。” 正和王辅臣回话的是“朱三太子的把兄弟”姚启圣……当然了,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和朱三太子的关系那么亲近了! 这位姚启圣姚大师爷现在可是混得风生水起了,他的能力和他的那股子“钻劲儿”,在王辅臣、王忠孝两父子的“师爷团”中绝对是首屈一指的。 而且他的业务能力也是很强的,刑名、钱谷、军务、外交(他当过香山知县,和洋鬼子打过交道)、文案等事务无一不精,甚至还精通满文——他是绍兴八旗嘛!当然会讲满洲话,就是会夹杂一些绍兴口音。 另外,姚启圣在给王辅臣、王忠孝当师爷前,就在广东当过一任香山知县,对广东的情况那是非常了解的。再加上他本来的领导能力也很强——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可是拉起了几千人的“浙勇”跟着杰书去打过耿精忠,最后还混上了福建总督! 所以,这么个几乎方方面面都通达的师爷到了两广总督衙门后,很自然就得到了王辅臣的赏识。他现在名义上是王辅臣的“奏折师爷”,实际上则是帮助王辅臣处理军政事务的“总管大师爷”。 王辅臣摸了摸大胡子笑着道:“既然这小子还知道想念我这个爹,那就让他到行馆三堂候着吧!” “王大哥,”孔四贞一愣,“你要让世凯来我这里?这不合适吧?” 王辅臣哈哈一笑,道:“贞妹子,我那大头儿可是管过粘杆处东堂子衙门的……咱俩那点缘分,他还会不知道?” 孔四贞蹙了下眉,没有再说什么。王辅臣笑着挥挥手,就让姚启圣去把王忠孝传进了孔四贞的行馆。 …… “孩儿给大人请安,忠孝请格格大安!” 在定南格格行馆的三堂里面,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王忠孝终于见到了他的不孝之爹和他爹的小三孔四贞。 这个不孝之爹他也是爹嘛,王忠孝那么大一孝子,见了爹总还得马马虎虎行上一礼。 至于那不孝爹的小三……怎么都是一女藩主,所以王忠孝给爹行礼请安的时候也把他捎带上了。 王辅臣看见这个大孝子,也不叫他平身落座,而是皱着眉头就问:“老二,为父问你,平西王的那个嫡孙真是你和你哥一块儿给逼死的吗?” 王忠孝一听这话,就是一肚子的不高兴,也不跟他老子客气,自己就站直了身子,拉了把椅子,大马金刀的一坐,然后回答道:“是啊,爹,你不也上了弹劾吴应熊的题本?” 王辅臣一摆手,“那能一样吗?天底下的督抚谁没上?连你贞姑姑都上了题本。” “也有人没上的,”王忠孝意味深长地一笑,说,“广西将军和广西提督都没上。” “他们?哼,他们都要反了!”王辅臣说着话,眉头又是一皱,“不对,他们恐怕已经反了……广西孙大将军据柳州,提督马雄据南宁,广西左翼总兵郭义据思恩,再加上一个广东的祖泽清据高、雷、廉三州!他们虽然还没公开打出反旗,但已经不理睬我这个两广总督的号令了!” 他又瞄了眼身边的孔四贞:“广西马抚台昨日还送来咨文,说柳州、庆远、泗城、思恩、镇安、南宁、太平等七府的消息已经断了,这七个府的府衙还有底下各县的县衙,全都不跟巡抚衙门还有藩台衙门、臬台衙门联络了! 还有消息说,广西的这七个府和七府下头所有的县,都已经被孙额驸、马军门、郭总镇派出的人马接管,不听话的知府和知县都已经给逮起来了……” 边上的孔四贞也一脸的忧愁,叹息一声道:“哎哟,这可怎么办好呢?” 王辅臣摸着胡须瞄了孔四贞一眼,试探着道:“贞妹子,你别怕……你那个孙额驸的广西将军听着挺厉害,其实手头压根没几个兵,除了他自己的亲兵营之外,就一个柳庆协是他爹传下来的,拢共就一千七百额兵。 广西提督马雄的人还多一点,本标加一个南宁守城营,拢共有四千五百额兵。广西左翼总兵郭义手头有本标兵外加一个思南协,总共三千二额兵。他们仨加一块就是九千四百人。 而我手头的新军加上标兵,总共有一万五千!贞妹子你的藩军有十五个佐领共三千人,线成仁的广西右翼镇有两千,马巡抚的标兵有一千五,浔梧协有一千二,桂林守城营还有五百,肇庆这边还有水师营一千也归我节制……光这些就有两万四千二百人! 只要我们一出兵,你家孙额驸那点实力随时就是个完……” 王辅臣说话的时候那叫一个得意啊! 他现在可是两广最大的军阀了! 光是他自己直属的兵马就有一万六千,如果再吞了孔四贞的军队,那就有两万以上的兵力了,比尚可喜的人都多! 孔四贞听见王辅臣要对孙延龄下手,连忙开口阻止道:“不要!千万不要……” “不要?”王辅臣呵呵一笑,“贞妹子,你是怕孙额驸兵败后去找吴三桂搬救兵吧?要不……咱俩也和西王爷联络一下?” “什么?”孔四贞大吃一惊,瞪着一对挺大的眼眸看着王辅臣,“你,你要投靠吴三桂?吴三桂的嫡孙可是被你的儿子给逼死的!” 说着话,她又扭头看着了眼脸色阴沉的王忠孝,“世凯,你说呢?” 王辅臣不等他儿子开口,就笑着道:“世凯,西王爷不是不讲理的……你逼死吴世霖那是逼不得已,你要不干这事儿,吴世霖也是死路一条。” 你个不孝之爹!想坑我?没门! 王忠孝冷笑道:“父亲大人,您可是真糊涂啊!” “我怎么糊涂了?”王辅臣有点不高兴,“老二,当今大势,你还不明白吗?西王这一反已然成了气候!” “父亲大人你说得没错,”王忠孝点点头,“吴三桂的确成了气候……但是大清一时半会儿也完不了。吴三桂再能耐,也不如朱洪武吧?康熙皇帝再不中用,也比元顺帝强一点吧? 这大清朝廷再不像样,那也比元末那个乱成一团的朝廷要强多了吧?以朱洪武的能耐,以元廷的混乱,从攻占集庆路到攻取大都,也花了十几年呢!现在吴三桂多大年纪?还有十几年吗?吴三桂要是没了……谁能即位接班?会不会有兄弟相残的事儿?咱们现在就去投靠,是不是早了一点? 另外,咱们现在本钱够吗?吴三桂现在正在风口上……都快被吹上天了,咱们投靠他,又能投出什么好价钱?” “我,我有一万六千兵马!”王辅臣又瞄了眼孔四贞,笑道,“你贞姑姑手下还有几千精兵呢!难道咱们还不能谋个定、平、续三藩的地位吗?以后你吉庆兄弟就当广西王,你大哥当广东王,你当潮州王……这安排得不错吧?” 安排得是不错……都把平南王府和续顺公府给安排没了,也没有广西将军孙延龄了! 而且更不错的是,王忠孝忙活半天就一个潮州王? 根据他原本的计划,如果在广东造反,王辅臣可以当个“天王”,而他自己是要当“上帝”的!现在就一潮州王?这怎么能行? 可是王忠孝现在也没足够的本钱去当“上帝”……他才到广东,还没有把广东的天地会、维新学堂、精武学堂等力量整合起来、发展起来,也还没有把粤海关支楞起来,更没把广东大量的地方政权掌握到手里,当然也没开始在广东新军里面开展均田运动。 没有给广东新军均田,那广东新军就不是天地会的武装,而是大清和王辅臣共有的武装。 现在就扯旗反清……时机不成熟啊! 想到这里,他就给“朱三太子的把兄弟”姚启圣递了个眼色:“熙止,你一定已经把两广各个山头的实力都摸清楚了吧?说来听听吧……咱们现在有跟着吴三桂造反的本钱吗?” “回少东家的话,咱们的本钱还不大够啊……” 姚启圣居然没觉得这个话题有什么不妥,真的开始分析起来了! 现在和大观镇之战前已经是两个时代了……至少在广东、广西,时代已经变了! 反清复明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事情,而是一件正在发生的事情! 所以姚启圣这号大师爷自然也该替自己的东翁好好参谋一下,是马上就反清,还是再等等看? “东翁,少东家,”姚启圣说,“现在孙延龄那头有将近一万精兵,如果再加上祖泽清的高雷廉镇和高州水师营,那可就有一万三千以上的精锐了! 平南王府也十五个佐领的精兵,还节制广东左翼、右翼、顺德、韶州、碣石等五个总兵,手头的实际兵力估计超过了一万五千! 而即将赴任的朱国治、李烂、陈世凯三人合计也将控制八千绿营兵。 另外,续顺公府有五个佐领,一千精兵,潮镇总兵刘进忠有两千额兵,那个已故的饶平总兵吴六一的几个儿子手头还有一千五百人(一个协),广东水师镇规模庞大,有额兵六千,琼州镇有兵两千……再加上其他一些“协”和守城营、水师营等杂七杂八的部队,大约也能有个小两万。 也就是说,现在两广各地的藩军、绿营兵的总数约在八万左右,而东翁可以控制的兵力,只有一万六到两万,只占两广总兵力的两成到两成半。” 王忠孝马上接着姚启圣的话说:“父亲大人,听到了没?咱们的兵力只占两广各军总兵力的两成!”王忠孝道,“而且绿营新军还以新兵居多,又初来广东,人生地不熟的,能有多少人死心塌地跟着咱? 另外,咱现在又掌握了多少地盘?不论广西,单是广东就有十三个州府,八十九个县、厅、散州……咱们掌握了多少? 没有地盘,咱们的一万多军队就是无根的飘萍,军粮民夫难以筹集,战损伤亡无法补充,火药器械也无从采买。一旦遇到不顺,那可得做鸟兽散了!” 王辅臣的耳根子本来就有点软,历史上他一会儿反清复明投吴三桂,一会儿被周昌忽悠了后又返回了大清的阵营,来来去去把自己都搞臭了。 现在听姚启圣和王忠孝一番分析,本来就不大坚定的反心就缩下去不少。 而王忠孝说完话又望了孔四贞一眼,孔四贞忙对王辅臣说:“王大哥,世凯和姚师爷说得对……反清复明的事儿可不能着急,咱们现在可不是一无所有的草莽,而是手握重兵的豪强! 现在朝廷和吴三桂互相牵制,他们两家都腾不出太多的力量用于两广,咱们正好将两广地盘慢慢抢到手里。有了两广的地盘、人口、财赋……将来还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如果现在急于一时,造反造砸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一无所有了!” 王辅臣摸着胡须,思索着问:“可是这地盘要怎么经营?如果不造反,我这个总督又能控制几个县?” “爹,孩儿趁着朝廷卖官鬻爵筹集军饷的机会,已经买到了六个知府、十二个知县……其中知府还可以署理知县!也就是说,咱们最多可以控制十八个县!”王忠孝盘算道,“咱们尽可能把肇庆、惠州、广府、高州四府沿海的县搞到手里头。 沿海的县因为沿海迁界的原因,都有大量的撂荒地……这些土地都可以均出去!咱们自己的新军可以分一点,也可以给广东当地的好汉分一些。另外,这些海边的县现在都很穷,而且海贼又多,一般的地方官都吃不住,容易搞到手里。” 王辅臣看了眼姚启圣:“姚师爷,这样的县有多少?” “东翁,广府有香山、新宁、新会、新安、顺德、东莞六县,肇庆有阳江一县,惠州有海丰、归善两县,高州有电白、吴川……总共有十一个县。另外,肇庆首县高要,琼州府的首县琼山,潮州和惠州接壤的惠来,扼守岭南门户的曲江等四县,咱们最好也都拿下了。” 王忠孝道:“有了这十五个县,再加上巴叔的肇庆府,儿子的粤海关道……或许再搞二三个知府或是知州,咱们就可以开始经营咱们自己的根据了!” “还要经营?”王辅臣皱起眉头,“怎么经营?” “首先当然是选拔人才充实到总督衙门和咱们能掌握的道府州县衙门中去!”王忠孝说,“这大清朝的官,再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总是太少太少了! 别处不说,就是父亲您的总督衙门里面,就您一个光杆……连六科房的师爷也不是官。咱们要想真正有效掌握地盘,这个官和吏……还是要多一点的!” 清朝不是没有冗员,内务府系统的冗员就很多!但是地方官吏却太少……一个县往往只有一个正印官“有编”,即便是大县,最多就再给个县丞或是主簿、典使,这仨贰佐官还不舍得都凑齐了。所以往往一个县能有两个官就已经很多了! 有编的官员不够,这地方政务当然就只能依靠官员的“幕僚、家人”和地方上的豪强去办理了……前者都是官员自己花钱雇来的,后者则来源长期把持地方的士绅或是地痞流氓。 这官员自己花钱雇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至少一二十个,多得甚至可以达到一二百!这钱哪儿来啊?不得贪污吗? 至于地方士绅和地痞流氓,他们又凭什么干着没有什么钱拿的“小吏”? “可是朝廷的体制……”王辅臣眉头都拧成一团了,“还有咱们上哪儿去找那么多人才?” “朝廷现在忙着和吴三桂征战,还能管多少广东的事儿?”王忠孝笑着说,“咱们自可放手而为!至于人才哪儿了?不是有维新学堂和精武学堂吗?咱们要经营好地盘,就得认真办好这两所学堂!” “可是办学也要花钱呢?”王辅臣道,“现在这两所学堂不过刚刚开办,就已经花了不少……要真的大办,一年还不得开销个一二十万?银子从哪里来?” “银子……”王忠孝笑道,“父亲大人,有孩儿在呢!孩儿可是粤海关道……等海关道办起来了,自有大把的银子可以收!” “少东家,”姚启圣提醒道,“海贸的水可深……而且盘踞濠澳的夷人也不好对付……他们一边在朝廷中有人,一边又和平南王府有交结。历任的两广总督、广东巡抚都很难插手。” 王忠孝哈哈一笑道:“那是别人没办法……我是有办法的!多了不敢说,一年从海关上捞个几十万上百万是没有问题的!” “真有那么多?”王辅臣眼前一亮,“真要有那么多,那咱们的兵可就不止一万六千了,再翻一倍都有可能!” 王忠孝胸有成竹地说:“父亲大人,您就瞧好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平南王,鳌拜到了! “世凯,你想拿下香山、新会、新宁、新安、顺德、东莞、海丰、归善等县的知县?” “怎么?巴六叔,很难吗?” “难!太难了!世凯,你把这事儿想简单了。” “我可买下了六个候补知府,十二个候补知县的缺……大不了我让六个候补知府去低就,署理知县,这总行了吧?” “没那么简单,真没那么简单……” 正在肇庆府城中的两广总督衙门的后花园里摇晃着脑袋和王忠孝对话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脸儿书生”,生着一部连鬓胡子,一对眼珠子还有点凸,看着有点像戏台上的判官。 这人姓巴,名刚山,是王辅臣的结拜兄弟,原本在甘肃那个苦瘠之地当知州。后来王辅臣得了康熙重用,又是练新军又是当两广总督的,他也跟着沾光,被王辅臣举荐当了肇庆知府。 “少东家,巴太守(明清知府的尊称之一)说得没错,香山、新会、新宁、新安、顺德、东莞六县都是广府下辖的州县,依着广东官场上的惯例,广府下辖的州县正印官要上任都得先拜一拜平南王,如果平南王他老人家不见……那这个官可就当不成了。而海丰、归善两县依照惯例,是广东巡抚的题补缺。” 接着巴刚山的话往下说的是总督衙门的大师爷姚启圣,前天在孔四贞那里,他并没有把委派知县抢地盘的事儿揉开了说透——他知道王辅臣对这种事情没多大兴趣,而王忠孝一肚子坏水,多半早就有了对应之策。 昨天下午才和王吉贞他们一块儿赶到肇庆的周昌接过话题道:“二公子,晚生在内阁当供奉时也听说过这个规矩,在广东这边,肇庆的十一县一州的正印官得制军点头才能上任。广府十四县正印官上任前要先拜平南王。而惠州府九县一州的正印官要上任,都得广东巡抚点头。” 已经买了个候补知府的于得水则笑着说:“二公子,要不然咱先拿下肇庆府的十一县一州吧……卑职已经查过了,现在高要、阳江、封川三县的知县都出了缺,德庆知州也出缺了,令尊完全可以做主。卑职要不就署理一个德庆州?” 听了于师爷的话,王忠孝就笑了起来:“老于,你早就瞄上了这个德庆州了吧?” 于得水笑道:“还给您说着了……广东的知府大多是请旨缺,我这个候补知府要补上可不容易,还是低就一下吧。” 王忠孝笑道:“要低就要别德庆州啊!署理香山县不香吗?德庆州虽然是州,但怎么都比不了香山县啊!” 这个德庆在后世是个县,香山那可是两个地级市加一个特别行政区! “拿不下,”巴刚山摇摇头,“现在的香山知县潘宏可是平南王府的包衣人……而且香山县是请旨缺,他是由平南王举荐,皇上下旨后才上任的。” “那又如何?”王忠孝一笑,“赶走了就是!” “赶,赶走?”巴刚山一愣,“怎么赶?世凯……不是说咱们暂时不反吗?” 王忠孝笑道:“不用咱们出面去赶。” “那谁出面当这个恶人?” 王忠孝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说:“恶人很快就会来的!” 他接着又转移了话题,问:“巴六叔,咱们的维新书院和精武堂办得如何?今儿能去瞧瞧吗?” 巴刚山道:“维新书院办得很红火,书院就在城内,在包龙图所创的星岩书院旧址内……因为有来自浙江的大儒授课,还是总督衙门官办的,又有姚师爷带着总督衙门里的六科房大师爷们讲经世致用之学,所以有不少广府和肇庆的书生慕名而来,现在已经收了上百个学生了。” 清朝因为大兴文字狱和“考公当官太难”的缘故,各地都遭了摧残,民间办学的热情也很低……比较低级的私塾还好些,那种高等一点的书院,除了有官方背景,否则都是查文字狱的重灾区! 而文字狱……查一查总会有的!就算没有《天下为公论》、《天朝田亩制度》这样的猛料,来个“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或者没避开康麻子、麻子爹、麻子爷、麻子太爷他们的讳,照样可以定个文字狱。 所以各地民间高水平的书院纷纷关门大吉,读书人想要提升自己的学识眼界,那可就太困难了。 不过肇庆府新开的维新书院那可是有两广总督背书的! 谁敢查,那得问问王制军麾下一万六千绿营兵答不答应? “至于精武堂,”巴刚山又说,“第一期的生员都已经在队伍上任了把总和小参军,第二期的生员刚刚招齐……总共招了三百六十人,眼下正在随队训练。” “招的都是些什么人?” 巴刚山道:“半数是军中武官们的子侄……有些是咱们队伍上,有些是定南格格队伍上的,还有半数则是广东当地的精壮少年,都是肇庆、罗定、广府的大族子弟。” 旁边的姚启圣还怕王忠孝不明白,又补充道:“二公子,广东这边宗族势大,土客大族之间又经常械斗,所以许多大族子弟都习练武艺,对打打杀杀的事情比较有兴趣。所以肇庆、广府等地的武馆也很多。咱们的精武学堂开张以来,已经被人踢过七八次馆了!” “哈哈,军校还被人踢馆?”王忠孝给这话逗乐了,这事儿也是头回听说。 他也不生气,而是笑着追问:“咱们是输是赢?” “当然是赢了!咱们的人可都有真功夫,不是广东这边武人们耍得花拳绣腿。”巴刚山笑道,“所以咱们的精武学堂已经在广东这边立起字号了,慕名而来的学徒也越来越多,咱们招都招不过来……令尊不得已开了外门,又收了几百个徒弟,专教枪棒刀牌。” 其实也不是精武堂那帮“师傅”的功夫有多硬,而是精武堂是玩“军器”的,“武技课程”包括长枪、刀牌、弓弩、鸟枪、红衣炮……广东省的武术家们拳头再硬,你也赢不了啊! 而且来踢馆的那些广东武师也不能强行和耍大枪的武士比什么佛山无影脚吧?对方耍器械,他们也得耍器械!但是耍器械的,哪里比得过专业打仗的? 所以这个精武学堂的字号很快就起来了! “这事儿办得漂亮!”王忠孝顿时来了兴趣,站起身对跟前几人道,“走,咱们一块儿去瞧瞧……先去精武学堂,再去维新书院。” …… 现在的广州府城也和福州城、北京城一样,被隔离城了“旗”汉两城,不过广州的“旗城”里面居住的不是八旗子弟,而是“尚旗子弟”,就是尚可喜麾下那十五个佐领的子弟还有他们的家眷家奴。 人数当然也不少,差不多有二十万了,比福州耿王庄的人还多出好几万!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平南王尚可喜自己就是个属种马的,在广东的这些年,除了干坏事儿那就是布种了……儿子女儿生了不知道多少,现在还存活的也在一百以上,至于孙辈,早就过了一千! 他怎么以身作则,不辞劳苦,他底下的那些人还能不努力吗? 而且广东的油水多大啊!人多一点也养得起嘛。 光一个广府,就能顶得上北方的一个甚至两个穷省了! 另外,尚可喜这些年在广东又做绝了坏事,先是屠广州,杀了几十万人,都把广州府城给屠空了!后来又奉了鳌拜的命令大搞沿海迁界。别处迁个二十里,到他这儿都是五十里甚至一百里……而且迁界手段极为暴烈,直接派兵下去,限期三天迁走,也不问往哪儿迁,也不管迁走之后会不会饿死? 反正到时候不走,那尚家的兵丁就要砍人了! 这么个搞法,原本人口密集的广东沿海,都被尚可喜搞成了人烟稀少的白地……老尚家的子孙,不怕没地方安置了! 不过尚可喜这么倒行逆施,倒也没有影响平南王府的收入,甚至这收入还年年增长,长势良好! 这是因为广东沿海一屠一迁……这个对外贸易就很难做了。 本来汉人海商的船只成千上万,在沿海各口到处乱窜,尚可喜想要收税是很难收着的……而且他一平南王也没资格收这个税。 可是现在广东沿海都没人了,汉人海商也好,西洋海商也罢,自然就没办法到处窜了。而尚可喜在大搞沿海迁界的时候,还留了一个口……就是广东香山的濠澳葡人没有迁。 这样一来,广东的对外贸易就集中到了濠澳(后来达濠那边也有了个小口子,但比濠澳差太多了),这可就容易控制了。 尚可喜就一边用沿海迁界,当内务府洋奴才的前程去吓唬濠澳葡国人;一边又私开香山互市搞合法走私……这买卖做得都快流油了。 靠着合法走私搂来的银子,昔日被尚可喜屠干净的广州内城现在发展得就越来越红火,到处都是新起的大屋,街面上往来的平藩奴仆和家眷也都养得白白胖胖,绫罗绸缎也随便穿在身上……和又破又烂叫花子遍地,仿佛贫民窟一样的广州外城,还真是反差鲜明! 至于广州外城内的两座王府,更是修得美轮美奂,仿佛是天上的宫阙一般——这两座王府一座是尚可喜的平南王府,还有一座原是耿继茂的靖南王府,现在则属于刚刚到广东来掌权的尚之信。 不王府虽然豪奢,但是尚可喜现在并不住在王府里面,而是住在距离王府不远的一座大佛寺里面……他杀了那么多人,坏事做绝,老了以后就有点心虚,担心要下十八层地狱,再加上他得了白内障,视力越来越差,就觉得自己是遭了报应,所以就在谋士金澄的建议下,又狠狠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在广州内城的中心修了一座大佛寺。 他自己每天晚上和姬妾们耍过之后,也会坐着轿子到大佛寺出家修行……当然是临时的和带辫的。 明儿一大早修行结束,他在庙里面有大和尚守着不怕小鬼纠缠,睡踏实了以后就能去当平南王继续祸害老百姓了! 至于辫子……当奴才的可不敢随便剪了去! 不过即便每天晚上都去大佛寺里面修行,尚可喜还是不可避免的失眠了,经常整宿整宿睡不着,而且胃口也大不如前,人也瘦了……体重可能都不足二百斤了! 这都是忧国忧民给忧的! 最开始时是担心小皇帝误会他和鳌拜的关系……他和鳌拜的关系其实也不是很熟,但怎么也比吴三桂和鳌拜的关系要好太多了! 后来,削藩的风又起来了! 小皇帝又派了他儿子俺答公尚之信来广州执掌藩务,搞“预备削藩”……这可把他给愁坏了! 虽然主子要削藩,他这个当奴才的就该乖乖听话配合着削,但是他藩下有不少人可没这觉悟……削藩?削了藩去辽东喝“东北风”吗? 况且,他们这二十万人在广东小皇帝不放心,到了辽东……小皇帝凭什么就放心了? 就因为东北距离北京比较近? 就因为历史上从没人自广东起兵得天下,却有辽、金、大清起自东北? 所以这“预备削藩”一开始,尚可喜手底下的人就分裂了,有些人主张服从朝廷,主动提出削藩,以争取朝廷的优待……让他们去北京当奴才。 当然了,北京城可容不下二十万尚藩奴才,所以主动削藩必然要抛弃一部分同袍……至于被抛弃的人是什么下场,那可就不好说了。 而尚藩的大部分人,因为预感到自己“奴运将尽”,因此都主张和朝廷拼一下,得让朝廷知道尚藩的骨气——不为奴,勿宁死! 而这两伙人,又分别聚拢在了尚之信和尚之孝这两“大孝子”周围……其中一直伺候在尚可喜身边,颇得尚可喜宠爱的尚之孝主张“争取优待”。而从北京过来配合朝廷的尚之信不知怎么回事,居然主张“不为奴,勿宁死”! 而到了康熙十年末,让尚可喜发愁的事情又多了一个……吴三桂反了!而且“反势良好”,都把岳乐的八旗天兵砍死了好几万,北京那边都“满城白”了! 瞧这架势,姓吴的是要当皇上了? 这下广州城内的这伙尚藩奴才之间就斗得更凶了……因为现在朝廷暂时不会削藩了,所以他们就分成了“忠清”和“自保”两派。 其中尚之孝为首一派主张尽忠朝廷,和王辅臣一起出兵攻打孙延龄……打吴三桂是不敢的,只敢打孙延龄。 而以尚之信为首的一派,则主张西南互保,要和孙延龄、耿精忠、王辅臣一起联合自保…… 反正这两伙人怎么都说不到一起,这段时间天天在尚可喜跟前争论,而尚可喜的视力又越来越差,连美女的身材都看不清了,只好用手摸,这心情当然就越来越郁闷,甚至都懒得回家,干脆就住在大佛寺里面躲清静了。 不过他想躲着麻烦,可麻烦却会自己找上门来! 这一天,尚可喜正在两个“带发尼姑”的陪伴下,在大佛寺里面一间僻静的禅房里面念“南无阿弥陀佛”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尚之信、尚之孝的声音。 “阿玛,不好了!” 这是俺答公在嚷嚷……他阿玛本来还好,现在是越来越不好了!尚可喜压根不想理这个倒霉孩子,所以继续念他的经。 “阿玛……鳌拜来了!” 这是尚之孝这个“大孝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鳌拜……鳌施主来了?”尚可喜刚自言自语到这里,一下就跳起来了,马上就眨巴着快要瞎掉的两只眼睛大呼小叫,“鳌拜?鳌拜在哪里?来人呐,快护驾,鳌拜要来杀本王了!” 不过没有人来护驾,倒是有只很有力的大手一把掐住了尚可喜的左臂,然后是尚之信的声音:“阿玛,你别怕,鳌拜还没进大佛寺!” 第一百六十章 奉天讨胡大将军鳌拜! “还没进大佛寺……那鳌拜在哪儿呢?” 尚可喜说这话的时候,腿肚子都在打颤了……这可不是他年老人怂,而是他一直就怕鳌拜怕得要死! 那可是满洲第一巴图鲁鳌拜! 想当年尚可喜还是明军的时候就知道鳌拜的赫赫凶名……这鳌拜当初还驾着小船登上过皮岛杀人,这他M就是个“水陆两栖巴图鲁”啊,凶得都违反了鞑子不善水战的常识了。 要不是鳌拜那一届鞑子特别凶残,尚可喜也不至于被鞑子杀了个家破人亡之后,还投鞑当汉奸,而且还是那种死心塌地不知悔改的汉奸啊! 说句让人难以置信的话,尚可喜现在因为害怕鳌拜,都在考虑是不是要反清复明了…… “在这儿,在这儿呢!阿玛,您看这个。” 尚之信说这话就塞给尚可喜一张纸,尚可喜拿起这纸借着禅房外射进来的阳光看了看,压根没看清楚……他的白内障已经很严重了,眼前总是白茫茫一片,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 “这是什么?”尚可喜问。 尚之孝说:“这是张告示……今儿一大清早在大南门、小南门、归德门内外的告示栏上就贴满了以‘大明奉天讨胡大将军鳌’的名义贴出的檄文!” 尚可喜愣了一愣,“什么?奉天讨胡大将军?鳌拜他自己不就是胡人?他还讨胡?他自己讨自己?” “不是,”尚之信接着这话头往下说,“阿玛,鳌拜要讨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咱们!他说咱们是胡,他已经投汉了。” “咱们是胡,他是汉……”尚可喜嘟哝着,“鳌拜这样算不算胡奸?” 尚之信点点头:“当然是算的!”他咬咬牙,又道:“阿玛,鳌拜的檄文叫‘奉天讨尚檄’,主要就是讨咱们家的!” “讨咱们?为什么呀?” 尚之信哼了一声:“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阿玛您杀戮太过?鳌拜在檄文上说您老人家庚寅年率军屠广州,杀人十八甫、填尸六脉渠……还说广州城前后左右四十里生民尽遭屠戮,死者六十余万!” “那……不是,我都已经修了大佛寺,每天在这里出家几个时辰赎罪了!” “鳌拜还说您老人家后来又借着沿海迁界胡作非为,害得广东沿海化为白地,广东生民饿死和被屠者又以百万计!实在是罪大恶极,有违天道,所以要奉天讨之。还说绝无宽恕您老人家之可能,一旦捕获,就要凌迟处死,千刀万剐了!” 尚可喜听到这里,已经急得开骂了:“他N的?这个鳌拜……居然拿沿海迁界的事儿说我?这事儿不是他听了黄梧的鬼话才下令实行的吗?我是奉命行事!” 尚之孝也急了,哭丧着说:“阿玛,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想点辙吧……鳌拜和吴三畏多半已经到了广东沿海,马上就要来打咱们了!” “什么?多半已经到了?”尚可喜回过头,又一双半瞎的白内障眼珠子看着自己的次子,“老二,你的意思……鳌拜和吴三畏到底来没来你还不知道?” “来是肯定来了……要不然这些檄文谁贴的?”尚之信斩钉截铁地说,“现在粤西的高州、雷州、廉州都在吴三桂的表弟祖泽清的控制下,广西半个省又被孙延龄、马雄、郭义三人手中……他们这几个可都已经投靠吴三桂了! 阿玛,您想想,那个鳌拜、吴三畏走水路离开温州瑞安以后,除了一路南下到咱广东投到高州、雷州,还能往哪儿去?我算算日子,他们上个月就该到达高州、雷州了。休整一些日子,最近也该要行动了。” “上个月就到了?”尚可喜额头上都冷汗连连了,“不会吧?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您怎么会有消息?”尚之信哼哼道,“广东沿海除了琼州府都让您清了五十里到一百里了……就连琼州岛您都让人用木栅栏圈了起来,只留了一个海口通雷州,其余地方都片帆不得入海! 广东水师现在都不怎么出伶仃洋,距离大陆远一点的岛屿也都放弃了,连昔日的海防重镇南澳岛都放弃了!鳌拜、吴三畏的船队就算贴着海边走,一边走还一边敲锣打鼓,咱也不可能知道啊!” 尚可喜听儿子一番分析,也觉得有点道理,低声嘀咕道:“真是该死,这个沿海迁界还把自己迁成瞎子、聋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阿玛,要不这样……您赶紧三十六计走为上吧!”尚之信一脸孝顺地说,“广州的烂摊子孩儿帮您收拾,您回北京城养老算了……反正您也快瞎了,就算鳌拜打过来,您也不可能指挥大军和他打了。您不瞎的时候都打不过他,现在只能瞎指挥了,就更不行了。” 尚可喜听见这话一肚子的不高兴,可这火又发不出来……他现在真看不见啊!而且他就算看得见,看见鳌拜也只有跑啊! “等等,等等……”尚之孝看见自己那个“瞎阿玛”不言语,好像真的想跑,赶紧发话了,“鳌拜、吴三畏他们来没来,咱们不知道,但有人一定知道!” “谁?”尚可喜问。 “濠澳的弗朗机人呢!”尚之孝说,“广东海上的事情就没他们不知道的!” 尚可喜拍了拍额头,“差一点就忘了那帮人了……快快,快派人去趟香山县,让那个潘宏赶紧跑一趟濠澳去问问那个施兵头,最近到底有没有大股海贼往广东沿海运人!” …… 人,当然已经到了! 刚刚才到! 不过并没有去高州、雷州,而是到了广州府新安县近海一座名叫“香岛”的小岛这边……就是濠澳对面那个后来被人叫做香港岛的小岛! 这“香岛”在明朝的时候就是个好地方,曾经是香料贸易的集散地,香港、香岛的“香”字就是打这儿来的。 和广东别处沿海地区一样,香岛也在沿海迁界的范围之内,岛上的居民早就被尚可喜派出的清强行迁走了。所以当吴三畏和何天然乘坐着大员岛水师统领朱天贵的船抵达香岛的时候,这座岛屿上早就是一片荒芜,连曾经一度繁华的痕迹都快消失了。 不过和香岛隔了个海湾相望的九龙半岛的笔架山上倒是有个九龙墩台,墩台里头还驻扎了几个汛兵,由一个名叫周陌的外委把总领着。 这个姓周的外委把总会给丢到鸟不拉屎的笔架山九龙墩台上“蹲着”,自然不可能是尚可喜的藩下人……也不是从北方过来的绿营兵,甚至不是吴六奇这号投靠大清的广东豪强的兵丁,而是最不值钱的明朝广东沿海卫所兵,在大清攻入广东后才被收编。 所以他和他的手下才会被扔在最荒凉的海边,拿着最少的钱粮,守着个可有可无的墩台,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们这些人还会世世代代在九龙墩、南头寨、南山寨、盐田寨一带当兵种地…… 不过这改变他们人生轨迹的意外,这就来了! 当周陌周把总在这天上午打着哈欠从自己的居住的营房里出来,拎着鱼竿鱼篓,背着弓箭,正琢磨着要去搞点什么海味野味来煲汤的时候,忽然听见手底下一个汛兵在大喊:“大佬,海上好多船啊!” 这个汛兵的声音听着非常欢快! 他们守在这里当然不是保卫国家的,而是为了帮助商人们搞走私…… 有人来走私,他们才能收钱嘛! 可惜自打尚可喜这个杀千刀的平南王在香岛、九龙、屯门、官涌、盐田一带搞了沿海迁界,别说走私船了,渔船都没了! 这都多少年没收过私商的银子了! 所以听见手下人报告来了好多船,周陌第一个反应是绝对手底下人看花眼了。不过紧接着就有第二人在嚷嚷了:“大佬,有人登岸了……好像朝我们这里来了!” 来送钱? 一想到收钱,周陌就把“煲汤”的事儿扔到九霄云外了,飞也似地奔回了营房,然后又顺着一架摇摇晃晃的楼梯爬上了九龙墩的墩台。 他手下的两个汛兵已经先他一步爬上墩台了,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六七里开外的海滩,其中一个人还抬着胳膊指着东南方向,还结结巴巴地说着:“红巾军,红巾军来了……” 红巾军?现在是元末吗? 周陌赶紧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望去,就看着东南面的海湾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进来几十条大鸟船或是大福船,其中一些靠近南面的香岛,还有十来条则靠着九龙半岛这边的海湾。这些鸟船、福船还放下不少小舢板……应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的驳运登岸。 因为周陌发现海滩上有大队扛着长枪、鸟枪、刀牌的红巾兵已经组成了一个个相当整齐的方阵,在一面面红色军旗的引导下,向着九龙墩台这边开过来了。 隐约之间,周陌还听见了《迎明王》的歌声!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汉儿难存活。早早开门拜明王,明王来了分田地……” “大佬啊……好像不对啊,他们是,他们好像是反贼啊!” 周陌这个时候却已经是泪流满面了,“不,他们是大明天兵……大明终于回来了!反清复明啦!哈哈哈……” 他身边两个汛兵还在那里发愣,似乎还不知道他们一生最大的机遇已经来了! 周陌看了看左右,再一次张开喉咙大呼:“尚可喜那个杀千刀的狗贼马上就要遭报应了!” 尚可喜要遭报应了……这太好了! 在如今的广东,特别是广东沿海这边,就没有几个人不恨尚可喜入骨的! 所以即便这俩汛兵对反清复明和建功立业没多大感觉,但一提到捉了尚可喜去千刀万剐,那浑身都是干劲……九龙墩台这个广府东南的海上前哨,就这样点堆狼烟都没点起来,便陷落了。 …… 由于九龙墩台的瞬间陷落和广府沿海的荒凉,不仅尚可喜不知道大明回来了,就连隔着伶仃洋和香岛对望的濠澳方面,也不知道广东的天马上就要变了……直到香岛方面派出的使臣拿着以“大明奉天讨胡大将军鳌拜”和“大明南洋通商大臣吴三畏”发布的照会,乘坐一艘挂着“大明延平王府水师”旗号的鸟船抵达濠澳,求见濠澳葡兵头施波治之时。 “什么?” 濠澳城堡当中的总督府内,被明朝人称为“葡兵头”的濠澳总督施波治看着自己的副手,要塞指挥官罗东尼,愣了好一会儿,才认真地问:“安东尼奥(罗东尼的全名是安东尼奥·巴萨博·罗伯),你说什么?” “总督,大明,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吴三桂方面的南洋大臣吴三畏和大将军鳌拜的使臣来了濠澳……他们搭乘的中国帆船就停在濠江内港的码头上。这是罗文藻教士翻译好的照会,请您过目。” 罗东尼说着话,就递给了施波治一份用拉丁文书写的文件——就是鳌拜、吴三畏联名发出的照会的译本。而他所说的那位罗文藻教士,则是多明我会的传教士,是个中国人,而且还是澳门主教的热门人选! 当然了,仅仅是“热门”,他是不可能选上的。倒不是因为他是中国人,而是因为天主教的中国“护教权”属于葡萄牙王国! 而“护教权”就包括任命主教!也就是说,负责教务的澳门主教必须由葡萄牙国王来提名……而葡萄牙王国在几十年前被西班牙王国给吞并了,虽然西班牙国王兼任了葡萄牙国王,但是罗马教会内部对于西班牙国王是否拥有中国护教权存在争议。 所以上一任澳门主教死后,澳门主教一职就已经空置了近四十年……如果历史不发生改变,还得继续空置二十余年,直到1692年才会出现下一任主教。 不过没有主教,并不等于没有人主持澳门教务,现在主持澳门教务的就是身为中国人的罗文藻。 “罗神甫没有翻译错吧?”施波治接过罗文藻翻译的照会看了一遍,就抬起头,一脸诧异地看着罗东尼。 “罗神甫是中国人,而且精通拉丁文……他怎么可能翻译错呢?”罗东尼笑着对澳门总督说,“总督阁下……我想,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次历史性的机遇!如果我们能够为吴三桂的军队提供帮助,那将来罗马教会就能在中国境内自由传播主的福音,葡萄牙的商人也能得到进入中国腹地贸易的特权!这将意味着葡萄牙的再次伟大!” 原来吴三畏和鳌拜在照会上提出了一个让澳门葡萄牙殖民者无法拒绝的条件——天主教会的自由传教和葡萄牙商人的自由贸易! 这是葡萄牙人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好事……这就要“成真”了? 而且对于目前正在为国家的复兴而苦苦奋斗的葡萄牙人而言,中国的自由贸易和自由传教,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所谓的“自由”贸易,当然是葡萄牙人独享的自由! 而自由传教……这可是大买卖! 宗教往往意味着大笔的捐赠和对国家经济、政治、教育的缓慢渗透……葡萄牙可是拥有护教权的,这买卖要做好了,还不得再次暴富起来? “这……是真的吗?”施波治皱着眉头,“他们会不会在拿到我们提供的武器后就反悔?那些不相信上帝的东方人经常会干这样的事情。” “有可能!”罗东尼说,“但是他们并不白拿,我们的东西他们会给钱,而且还会签订具有约束力的条约……另外,根据可靠情报,那位大明西王,也就是原来的大清平西王,目前正在取得胜利!他的军队在夏天的交战中大获全胜,消灭了数万大清最精锐的八旗兵。 目前,拥护吴三桂的军队已经控制了半个广西……而吴三桂本人也在准备对陕西的进攻。也许再过个一两年,吴三桂就会成为全中国的主人。而那位南洋大臣吴三畏说不定会取代尚可喜成为广东的王!如果我们现在拒绝他,那等他成为了广东的王,我们就有可能被赶出中国!” “可是我们这么做不就背叛了大清皇帝?”施波治还有些犹豫,“万一吴三桂一时半会无法取胜……我们就有可能面临严重的后果!” “能有什么严重的后果?”罗东尼笑道,“以大清目前的情况,难道还有能力把我们从澳门赶走吗?” “这个……” 现在大清朝好像是没有这样的实力了。 想到这里,施波治点点头,“我可以同他们签订正式的条约,并且向他们提供尽可能多的帮助……不过我必须见到那位南洋大臣。安东尼奥,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他在香岛……”罗东尼道,“他率领的军队已经搭乘大员岛延平王府的舰队抵达了伶仃洋对面的香山岛,人数据说达到了一万以上!” “到了香岛?”施波治想了想,“好……我就去那里见那个什么南洋大臣吴三畏……如果他真有那么强大,那我就向他提供军火和签订条约。” 第一百六十一章 康熙,你的洋师傅都是帝国主义! 当葡萄牙澳门总督施波治和代理澳门主教罗文藻乘坐一艘葡萄牙桨帆船穿过伶仃洋抵达香岛的时候,香岛北部海湾当中,正停泊着数十条大型鸟船。而在香岛北岸某处海滩附近,已经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工地。 香岛在八年前还是一个香料走私贸易中心,现在虽然已经荒废,但基础还在——还有平整过的土地,还有被火烧过的残垣断壁,还有破烂的码头。而这一切,现在都成了“大明南洋通商大臣”吴三畏在香岛立足的基础。 而被吴三畏从温州裹挟来的第一代香岛人,现在已经热火朝天的在一大片废墟上建设他们的新家园了! 一座海边城堡的地基已经被整理出来了,地基周围还用木栅栏围了一圈,还挖掘了浅浅的壕沟,用来防备清军偷袭的望楼也在附近的高低上搭建了起来。 在木栅栏圈起来的地盘上,穿着圆领长衣戴着红色风帽的官吏们,正指挥着充当小工的说温州话的香岛人在清理荒废的建筑,他们将在这片废墟基础上修建自己的家园! 而被清理出来的各种建筑材料,还有从水路运来的物资,以及从附近山里取来的木料,则堆放在空旷的地方,还有拿着毛笔和账册的账房先生在那里负责清点登记和重新分发。 “南洋大臣城寨”内还搭起了一排排的帐篷,有些帐篷里面居住的是单身的士兵,还有一些则有家眷居住,它们之间还修了道栅栏,免得两边互相打扰。 若干顶帐篷又组成了一个小帐篷群,帐篷群之间,还用道路分隔。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井然有序。 码头已经被修复到了勉强可用的地步,红布裹头的红巾军们,也在军官的带领下,一部分还在继续施工,一部分则船上船下地奔走,将各种各样的物品从一条条可以塞进不少货物的鸟船上搬下来,再装上马车,送往“南洋大臣城寨”中存放。 吴三畏这个“吴三桂之弟”,还有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港岛鳌拜”,都是耿精忠和陈永华扶植起来的,自然得到了靖南王府的供应。在撤出瑞安的时候,又把能带走的物资都带走了。所以这会儿从船上搬运下来的东西五花八门,极为丰富。从粮草、布匹、工具、车马等等直到枪炮火药,几乎应有尽有。 另外,这些红巾军的衣甲旗帜也相当鲜明!码头上和栅栏圈周围旗幡招展,而正在执行警戒任务的红巾军,则人人都披坚执锐,看上去就训练有素。 穿过“南洋大臣城寨”,在“城寨”北面,还有一片平整的土地被用作了校场,施波治、罗文藻抵达的时候,吴三畏和何天然正顶着大太阳在那儿练兵呢! 差不多有两千名披挂整齐的红巾兵在旗号和金鼓的指挥下不断变化队形,一会儿是四个营方阵,一会儿是一个标横阵,一会儿有变成了标纵队,开始绕着校场联系行军。 虽然队形还不是很严整,变阵的时候还有点混乱,但谁都能看出,这些红巾兵的士气很高,而且也在努力训练! 南洋大臣吴三畏和他的副手香岛总兵何天然的兴致看上去也很高,两人在一座位于校场边缘,紧挨着城寨的大帐篷内接见了葡萄牙澳门总督和代理主教。 不管是吴三畏还是何天然,都是官腔十足,一看就知道已经混迹官场多年了。 在会谈现场还有一个来自大员岛,穿着明朝式样官服,名叫周述节的年轻官员充当拉丁文翻译,另外还有几个师爷打扮的人负责记录。 一切看着都很正规……绝对不像是骗子。 这下施波治和罗文藻都放心了,就开始跟吴三畏打听“条约”的事儿了。 “南洋大臣……大老爷,在下冒昧请教,您真是西王殿下的兄弟?” 说话的是澳门代理主教罗文藻,他是个上了年纪的天主教神甫,今年已经五十五岁了,明朝的时候就加入了多明我会,还一度跟随汤若望在北京传教,认识不少明廷的官员,后来又和清朝派在广东的官员交际,还在广州见过尚可喜。不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尊称“南洋大臣”……明清两代都没这官啊!所以干脆就在南洋大臣后面加了个“大老爷”,以示尊敬。 来自大员岛,家里面几代都从事“海上零元购”和“拦路收费”服务的延平王府通事(翻译官)周述节则笑着对罗文藻道:“罗神甫,您可以称乎南洋大臣为‘宣抚’或‘宣帅’,因为南洋大臣不仅管理通商和外交事务,还有宣抚和保护大明在南洋的各个藩属国……所以算是帅臣!” 吴三畏笑道:“施军门,罗主持,本官是不是西王的弟弟,清廷的邸报上已经说了吧?你们可别和本官说你们没看到过。” 天主教澳门主教府主持的是整个中国教区的业务,当然也包括搜集中国国内的情报,不仅会通过各种渠道搞到清廷的邸报,而且还和南怀仁保持直接的联络——南怀仁虽然是清朝的官员,但他真正效忠的是罗马教宗! 所以吴三畏和吴三桂的兄弟关系,罗文藻早就通过阅读邸报和南怀仁的通报,完全掌握了。 他刚才的问题,不过是最后再确认一下! “宣帅,”罗文藻笑道,“如此说来,您完全可以代表西王殿下了?” 吴三畏道:“本官当然可以代表家兄,就如罗主持你可以代表罗马教廷法王,如同施军门可以代表弗朗机葡国大王一样!” 听吴三畏这么一说,罗文藻也有点心虚……他可代表不了罗马法王克莱门十世,因为他根本不是澳门主教,他只是个代理。 想到这里,他就用葡萄牙语对施波治“施军门”说:“总督,他应该是真正的吴三畏……西王吴三桂的兄弟!” 施波治一听这话,马上站起身给吴三畏鞠了一躬,然后郑重地用拉丁文说:“未来中国皇帝的弟弟,我代表葡萄牙国王陛下向您表示最真诚的敬意,并且希望在未来,当鞑靼朝廷被您和您的兄长所建立的朝廷取代时,葡萄牙王国和中国之间可以进行完全自由的贸易……希望天主教会,也可以自由地在中国传播主的福音。” “宣帅,”周述节也懂葡萄牙语,马上将施波治的话翻译成了汉话,“这个洋军门称您是皇帝的弟弟,还代表葡国大王向您请安,还希望西王当了天下主后葡国商人可以在咱中国自由来去做买卖,还希望天主教会将来可以在咱中国自由化缘忽悠人。” 一旁的何天然插话道:“自由买卖和自由化缘当然都是可以的,不过得先签订一个条约……得规定葡国和罗马教会要怎么帮助咱大明反对鞑虏! 还得写明了葡国和罗马教会卖我们多少火炮、火枪、火药、战船,给咱提供多少教头,给咱提供多少清廷的情报……将来咱大军北伐的时候,葡国和罗马教会又能提供多少战船帮咱从海上运兵,直抵辽东的鞑子老巢! 这些事儿如果不能白字黑字都写好了……咱们可不能把那个啥独占的自由贸易权和传教权都交给他们!这好处可不能白给!” 吴三畏点点头,“何总戎说得对……是得白纸黑字订个约,有了条约,我王兄才能诏准啊!要不没个条约,空口白话的怎么算?而且这条约还得拿去给葡国大王和罗马法王签字画押。” 他的话又被罗文藻翻译成了葡萄牙语,施波治本来就想和吴三畏签个条约……没个条约,他也不能向上边报功啊! 总不能说和吴三桂的兄弟一起在关二爷和耶稣爷像前赌咒发誓了吧? 想到这里,施波治就对罗文藻道:“神甫,请您问一问他们,他们是否准备好了条约的草案?” 罗文藻于是就问:“宣帅、总戎,你们准备签个什么样的约?可准备了草案?” “都准备好了!”吴三畏笑着对周述节道,“周通事,把条约草案拿给罗主持看吧!如果施军门和罗主持都没有异议……那咱们就先草签一下。” “是!” 条约当然已经准备好了! 而且还非常正式,一式两份,都已经写在卷轴上了,而且还留下了书写拉丁文版条约文本的地方。 至于条约的内容,那也是相当缜密而且合理的。 主要就是两三大部分,一部分是目前可以立即达成的交易——主要就是采购军火、雇佣教官。 吴三畏这边希望可以马上得到一批红衣大炮、重型火枪、马匹和火药,还希望得到炮术教官,并且愿意支付丝绸和白糖作为报酬。 第二部分则是大明西王方面对罗马教会、葡国长期合作的要求——主要就是长期的军火合同,通过南怀仁等传教士获取清廷的情报,以及在将来雇佣葡萄牙水师帮助运送西王吴三桂的陆军走海路北上直抵辽东、燕云! 第三部分则是大明西王在北伐胜利后,可以给予罗马教会、葡国两方面的回报……包括短期的金钱和长期的贸易、传教特权。 总之,这份条约的草案看上去是非常合理的!简直就是葡萄牙人和天主教会梦寐以求的! 而只要这份条约文本被草签之后送到北京,摆在康熙的案头,南怀仁大概就要掉脑袋了! 而收回濠澳葡萄牙据点的圣旨,大概也会很快送到王辅臣、尚可喜和朱国治这边了…… …… 当何天然带着葡萄牙澳门总督施波治和天主教澳门代理主教罗文藻草签的《香岛条约》草案,抵达肇庆的时候,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王忠孝正忙着办学呢! 他现在可不急着去香山开办什么粤海关衙门……因为他知道这个衙门现在就算开出来,也没什么用。因为葡萄牙人和尚可喜的“合法走私”贸易已经搞了好几年了。 你突然来个衙门要收关税,谁会愿意给银子? 大不了换个地方继续“合法走私”呗,广府沿海那么多地方,都是尚可喜的天下,王忠孝想要都拿下了可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在康熙十一年春节前的主要工作计划,就是把精武学堂和维新书院这两个教人造反的学堂给理顺了。 而他办学的思路也是挺清奇的,他把两个学堂都分成了“外门”、“内门”、“真传”三个部分! 每个部分教得本事都不一样,老师也不一样,使用的课本也不一样。 其中维新学堂的外门,主要就是培养“基层小师爷”的——清朝的基层公务员队伍建设只能用稀烂来形容!当然了,明朝也差不多…… 而王忠孝的前世那可是为人民服务多年的……当然知道“基层小师爷”是很重要的,你上面的大老爷再能干,再想为民做主,没有下面人帮着办事儿,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譬如王辅臣这个总督……衙门里面就他一个“有编”的,其他都是大师爷、小师爷和“官白劳”,如果没有大小师爷,就他一个人怎么当这个总督? 而好的师爷……在清朝初年,那可是妥妥的高端人才! 通常是用师傅带徒弟的办法,由老师爷带小师爷……由于明朝传下来的师爷中绍籍最多,再加上绍兴在明末清初的大乱中遭难较少,保存下来的读书人比较多,在进入清朝后又失去了大部分的税收特权,不能仗着功名分润国家的税款了。所以大家就都去拜师傅当师爷了,久而久之,绍兴师爷就垄断了官场,形成了“无绍不成幕”的官场生态。 不过这么一搞,实际统治大清国地方的人,也就变成了……绍兴人! 这帮绍兴人掌着官员的权,大把捞钱,但又不必承担官员的责任——他们就是师爷嘛!官员贪赃枉法,怎么能让师爷顶罪? 另外,由于师爷没有正式的编制,所以他们理论上要官员自己掏钱来雇佣! 可大清官员的俸禄才多少?能请几个师爷? 如王辅臣这样的总督,无论有没有养廉银子,也不可能自己养整套总督衙门的机构吧?这个总督衙门相当于后世的大军区加地区“大局”,那得多少官员?靠一个总督的收入怎么样?那必须得贪污…… 所以清朝的官不贪是不可能的……而这种官场的生态,对于基层治理而言,简直就是无解的毒药! 不过王忠孝现在却有解决办法! 他的办法,首先就是通过维新学堂的外门,大批培养堪用的“基层小师爷”,然后把他们挂在总督衙门相应的科房下面,由总督衙门给他们开工资,再让总督衙门派他们去地方任职。 这样……只需要王辅臣的总督衙门有办法搞钱,下面的官员就有了“不贪”的可能——可不贪而为官,再提什么吏治清明吧,要不然都是自欺欺人。 而维新学堂的“内门”,则是培养“高级师爷”和革命者的……他们要学的不仅仅是钱谷、刑名等实用知识,还要学习新儒学,也就是《明夷待访录》、《天下为公论》、《天朝田亩制度》这些东西。 另外,他们还得加入天地会,成为反清复明的中坚力量! 至于“真传”弟子,则是内门弟子中的杰出分子,他们会成为王忠孝本人的弟子,在接受内门教育的同时,还会跟随王忠孝学习更加高深的学问……譬如数学和格物之学! 至于精武学堂,情况也类似,外门弟子就学武艺和低级的军事指挥,将来可以出任个小军官。内门弟子则要学习《明夷待访录》、《天下为公论》、《天朝田亩制度》……以后有机会担任更高的职位。而且他们也得加入天地会! 而真传弟子,同样是从精武堂内门中选出的,也是王忠孝的学生,一样要学习数学、格物等方面的知识。 第一百六十二章 王校长,你要弹劾谁? 康熙十年十二月。 在肇庆府城西门景星门外的西大营旁边,精武学堂的操场上,又一次想起了雄壮的歌声:“起来,勿为穷苦之贱民!起来,勿为待宰之羔羊!满腔之热血已然沸腾,吾等应为天下大同而争之……” 三百名精武学堂的外门弟子,一百五十名精武学堂的内门弟子(包括一十八名真传),在精武学堂的操场上列出了一个整齐的营方阵,每个人都站得笔直,还穿着王忠孝为他们设计的“士官服”——就是一件蓝色的圆领开叉长袍,腰里还缠着宽大的腰带,袍子的袖口也不是马蹄袖,而是干净利落的窄袖。他们人人都蹬着一双千层底儿的老布鞋,小腿上还用绷带一层层扎束着,打了一个绑腿。 这些精武门的弟子好像都有些日子没剃过头了,原本该是光溜溜的秃脑袋上,都长出了一层板寸,后脑勺那根辫子也都已经剪掉了……留着短发,穿着蓝色长衫,还高唱《国际歌》! 就冲这个场景,这反……也不可能造砸了! 王忠孝现在也和底下的精武门弟子们一个打扮,只是没有留板寸,而是剃了个大光头——就是光头,也没辫子! 他现在都是精武学堂的王校长了,自然得剃光了脑袋当“王光头”了,这“光头”的发型和校长的身份才配嘛! 当然了,假辫子还是要准备一根的,毕竟他和王辅臣爷俩还没正式打出反旗。 之所以还没打出反旗,一来是因为造反团队的建设还没有最后完成——精武堂这边,门徒加老师(老师大多是北京精武堂的学徒和教头,全都参加过小站练兵)有五百余个骨干,虽然这些徒弟都是有底子的,不是来自王辅臣的军中,就是肇庆、广府的大族子弟。 但是他们的底子只在个人勇武,带兵打仗可不是靠个人的蛮勇就能成事的。这里头的学问可大了! 而精武堂的门徒都是当成基层军官来培养的,根据王忠孝的设想,他们至少要知道一个排的兵应该怎么带?还要知道应该怎么管好下面的棚长,怎么带着这个排在一个队当中进行战斗? 另外,王辅臣所办的绿营新军的编制和老派的绿营编制还不大一样。所以即便是从小在军中长大的“绿营二代”也得重新学习,才能带得了绿营新军的兵。 老派的绿营编制很乱,没有标准化,而且基本作战单位规模偏小,通常就是几百人的一个营。而且每个营的人数都不同,差得还挺多!训练水平更是参差不齐,装备也不一样。这种编制方法根本不是立足于打仗,而是为了防止他们造反…… 而王辅臣的绿营新军一开始就是立足于打的!所以就依着王忠孝的建议,采用了“大编制”和“标准化的编制”的方法。 所谓大编制,就将“协”和“标”都设置为基本作战单位,平时就可以以“协”和“标”为单位进行各种训练和演习,战时就能把一整个协的军队直接拉上战场。 因为一整个协下面的各标各营互相之间非常熟悉,又经常在一起训练,配合起来当然要比临时拼凑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绿营部队强多了。 至于编制标准化,则是在镇以下设立协、标、营、队、排、棚等六级作战指挥单位,并且将它们的编制方式标准化。 这样各级大编制内的小编制就容易互相调换,军官也能在不同的部队中轮换,而且培养起来也比较容易。 但再怎么容易,没有几个月的高强度训练,哪怕是从小在军中耳闻目染的绿营二代,也很难带好一排新军。而且,精武堂的学员并不都是带步军的,而是分了步、骑、炮、工、辎五个科。其中骑、炮、工、辎四科都是“内门班”,步科也有一个是“内门班”。 最后还有一点也挺关键的,王忠孝这个校长是十一月上任,到现在才一个多月……和底下的“精武堂二期”(北京的精武门弟子算一期)的学生还没建立起深厚的师生情谊呢! 所以王大校长还得和大家伙好好处处……至少得和每一个学生都单独交谈上几回,然后每人打赏个一二十两零花钱增加一下好感,总得让他们知道他们的校长有多关心他们,跟着校长以后一定大有前途吧? 等这一批学生都笼络好了,都毕业分配进了队伍,王忠孝才能真正控制一部分(也许是大部分)王家军…… 与此同时,维新学堂那边还有三百多个“候补师爷”(其中也有十八个真传),这段时间也在加班加点学习呢! 为了赶时间,王忠孝还给这些“候补师爷”分了刑名和钱谷两科……再有两三个月,差不多也能上岗了。到时候他们将会以总督衙门“六科房外派师爷”的名义去各县和粤海关上任。 另外,各县的三班班头和粤海关的缉私班头,则会有精武学堂派出的外门子弟担任——这些班头的编制也会挂在总督衙门的标兵体系内。 这样一来,王家父子就能直接控制十几个县的知县、师爷和班头了,对于基层政权的掌控能力比之前原本的体系,可就不知道强了多少了。 一想到“广东起义”的大日子越来越近了,又看着一面绣着“天下为公”四个大字的红旗,在《大同歌》的歌声中缓缓升起,最后在半空当中烈烈飘扬,王忠孝心里头就有一种按奈不住的兴奋。 当《大同歌》的歌声戛然而止的时候,王忠孝就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和往日一样,发表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说。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大师爷,已经加入了天地会的周昌突然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上了王忠孝和王忠义、王忠仁、王忠贤、李吉祥、王雷勇、戴梓、余海涛这七个精武堂各科“老师傅”一块儿站着的一张木头搭建的平台,又凑到了王忠孝耳边,低声道:“校长,何大胡子来了,人已经到了总督衙门!” 听见“何大胡子来了”,王忠孝也没心思发表演说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等香岛方面的消息——如果香岛那边得手了,他就有机会在正式扯旗之前,把香山、新会、新宁这几个广州府的属县给拿下了! 于是他就张开喉咙对下面站着的学生们大声道:“诸位学子,再过不久你们可就要大考了……好好学习吧!考得好了,本校长重重有赏! 而且天下可就要乱了,我等武人,建功立业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现在多学一点,将来上了战场就能多立点功!” 虽然只有几句话,但是说得实在,每个人听了都来了精神,连站在木头平台上的几个老师都眼前一亮啊! 说完王忠孝就大手一挥,吼了一声:“散了!” 底下的学生们听见他喊了一声“散了”,就一起高喊:“是,校长!” 然后就“轰”一声散了队伍,争先恐后向各自的课堂奔去。 看见同学们的士气都快高上天了,王忠孝满意地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吩咐王忠义、王忠仁、王忠贤、李吉祥、王雷勇、戴梓、余海涛等人道:“各位,咱们年后就有可能出一次兵了!你们都抓紧一点,到时候所有的门徒都要下部队!” “是,校长!” …… “哈哈哈……这可太好了!这可是濠澳葡夷勾结吴三桂造反的铁证啊!大髯,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了!爹,咱们一定要给大髯记个大功!” 两广总督衙门的二堂当中,已经传出了王大校长爽朗的大笑。 他之所以那么高兴,是因为何天然这次给他带来的证据出乎意料的“铁”——这是澳门总督、澳门代理主教和吴三畏签署的《葡吴合作条约》草案的原件。 而且这还是已经草签过的草案……已经不是很草了! 条约是用汉文和拉丁文两种文字书写的,上面还有吴三畏、罗文藻、施波治三人的亲笔签名,还加盖了鳌拜的“奉天讨胡大将军印”、吴三畏的“南洋通商大臣印”,以及澳门总督和澳门主教的印玺。 “校长,您看这个。”姚启圣这个时候又捧着个文本凑到了王忠孝的身边。 “这是……”王忠孝拿过来打开一看,“是购买红衣小炮、火绳枪和火药的合同啊!” “是的,这是卑职奉您的命令,在几个月前从濠澳采买十八门红衣小炮、三千支火绳枪和三万斤黑火药的合同……您看,这合同上头的签名。” “这汉文是罗文藻!这串拉丁文是谁?写得那么潦草,不认识啊!” “是蛮牛儿·不儿好死·得·色娃……这是施波治的本名。您看,和这份条约上的签名是一样的。” “这名起的……”王辅臣一听就乐了,“又是个蛮牛,又是不得好死……这家伙不会是他爹捡的吧?” “不可能是捡的,”王吉贞也在呢,他摇摇头道,“估计是他妈不守妇道,给他爹戴绿帽子了!” “咳咳……胡说什么呢?”一边的孔四贞已经沉下脸子了,“洋鬼子的话和咱不一样,可不能用谐音来解释意思。” “是是是,”王吉贞赶紧陪着笑脸道,“格格,我这不是不懂洋文吗?” “不说这个了!”王辅臣挥挥手,中止了关于拉丁文的议论,“老二……你打算怎么用这个铁证?” “当然是弹劾了!”王忠孝道。 “弹劾谁?”王辅臣问。 “弹劾……罗马天主教会、葡萄牙王国、濠澳葡兵头、濠澳主教和南怀仁!” 姚启圣一愣:“什么?弹劾罗马天主教会、葡萄牙王国……校长,这个罗马天主教会、葡萄牙王国都在外国,不归大清管啊!” 王忠孝一笑:“可是他们却要管大清地盘上的事儿……罗马天主教会在大清的地盘上传教化缘,却把大清的保教权交给葡萄牙国王!熙止,你说这个事儿是不是可以弹劾一下?” “啊……还有这事儿?” “当然了!”王忠孝冷笑,“大清地面上的主教,都得由葡萄牙的国王提名……康熙这个大清皇上却管不着!另外,濠澳的主教府还管着大清、朝鲜、安南地盘上的天主教堂!这事儿可弹劾得了? 还有,熙止,你知道这个葡萄牙国王的保教权是怎么来的?” “这我哪儿知道?” “我知道!”王忠孝拍了拍胸脯。 “哪儿来的?”王辅臣也来了兴趣,“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在大明弘治六年的时候,罗马教会大法王亚历山大六世宣布将在大西洋里头一个叫佛得角的地方往西一两千里的地方划一条线,这条线往西都归西班牙,以东都归葡萄牙……当然了,欧洲不在其中!不过咱大清的地盘在这条东边,所以就归了葡萄牙!” “什么?这个洋鬼子法王随随便便划条线,就把咱们这里划给葡萄牙了?凭什么呀?他是谁啊?” “就是,这个天主教法王到底有多大法力?他和雪域大喇嘛哪个法力高强?” “这不是失心疯吗?” 在堂内的几个人都没把王忠孝说的事儿太当真……这事儿听着都离谱! “你们几位可别当这事儿是开玩笑!”王忠孝摇摇头,“罗马法王的法力有多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西班牙人得了罗马法王的法旨就开始征服新大陆了,先是灭了新大陆上的阿兹特克帝国,接着又灭亡了印加帝国……这可都是新大陆上的大国,其中印加帝国人口千万,南北纵横万余里! 而且西班牙人灭此二国,都只用了几百人去入侵!” “什么?几百人就灭了人家万里之国?” “这是真的?” “不可能……” “老二,你在开玩笑吧?” 王辅臣、王吉贞、孔四贞、姚启圣他们四个都是一脸难以置信。 “嘿嘿,”王忠孝道,“西班牙人岂止灭了人家的国?还几乎屠尽了人家的族,剩下一些,还成了西班牙人的奴隶,替他们开采白银。对了,自明后期以来,流入中华的银子,大多是西班牙人在阿兹特克人、印加人的故地上挖出来的! 还有更耸人听闻的呢……你们知道西班牙人屠灭印加、阿兹特克的借口是什么?” “是什么?” “就是印加、阿兹特克两国的君王不信他们的天主!不信天主,就要屠灭……你们说说,我们是不是该狠狠参罗马法王、葡萄牙国王和南怀仁一本?”王忠孝冷笑道,“得让南怀仁好好去和皇上解释……他来大清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校长,”姚启圣皱着眉头说,“我可记得那些天主教的传教士说他们天主教的道理和咱们儒家的道理差不多,都是通的。” “胡说八道!”王忠孝道,“咱们华夏礼仪之邦,会因为别国人不信孔孟之道就发兵尽屠之?有这样的道理吗?” “没有……”姚启圣摇摇头,“这真没有!”他想了想,又问:“校长啊,依着您的意思,南怀仁他们来我中华,也是想把我们当成阿兹特克人和印加人?” 王忠孝冷冷一笑:“那就得罗马法王、葡萄牙国王好好解释一番了! 如果他们解释不了,那他们就是居心叵测……既然他们都是居心叵测之人,那么和鳌拜、吴三桂勾结要灭亡大清,也就理所当然了!既然他们要亡大清……那濠澳城我们就应该拿回来! 我们拿回了濠澳城,才能真正掌握广东的海贸,粤海关才能成为咱们的钱袋子!而我们掌握了广东的海贸,才能让广东一省吃海贸饭的商人都为我们所用。广东的海贸可不仅是丝绸、瓷器、白糖,还有佛山的铁器……佛山的兵器和佛山的火器! 而借着对濠澳用兵的机会,咱们才能名正言顺拿下香山、新会、新宁三县……这三个县,可抵得上北方一省啊!” 原来王忠孝真的在走一盘大棋! 弹劾天主教会和葡萄牙王国,一方面是为了切断康熙通过天主教会获取西方先进技术的通道;一方面则是为了控制广东的海贸产业链和香山、新会、新宁三县地盘——这个广东的海贸产业链上可不仅有丝绸、瓷器、白糖这些东西,还有鼎鼎大名的佛山铁业! 只有拿下佛山铁业,王辅臣、王忠孝的军队才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军火供应! 而控制了广东的海贸,又能为他们搞到巨额的军费。 而香山、新会、新宁三县又汇集了大量的人口……海边还有大量抛荒的土地,正好是开始广东均田的好地方。 有了军火、军费、均田和人口,王忠孝的大事业才会拥有一个无比稳固的大后方。 这些堂内所有的人都知道王忠孝的眼光和手段了,都朝他投来了佩服的目光,王忠孝也开始成为了这些人的主心骨,他看了眼周昌:“培公,你来起草弹劾的奏章! 熙止,等培公的奏章写好以后,你抄上一份,然后和我一起去一趟广州!” “去广州?” “对!我要去见平南王和朱抚台!” 第一百六十三章 当康熙遇到陈近南! 广州,平南王府。 当大清两广总督王辅臣带着儿子王忠孝,大师爷姚启圣,领着整整一标新军,大摇大摆开进广州城的时候,尚可喜、尚之信、尚之孝、尚之典他们爷四个,正在自己的王府里面和朱国治、李烂、傅弘烈、陈世凯等人商量着由谁去进攻“奉天讨胡大将军”鳌拜呢! 王府大堂里面,每个人都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鳌拜登陆香岛和九龙的消息,已经再三确认过了! 不仅葡萄牙人通过香山县令潘宏送来了鳌拜、吴三畏在香岛和九龙筑城的消息,管辖“香九”的新安县和新安巡检司,也派人送来了急报——鳌拜和吴三畏的“数万大军”已经登陆“香九”,连续攻占了九龙墩台、沙头墟墩台、官涌城寨、屯门城寨,现在鳌拜的“奉天讨胡大将军”旗已经插到了深圳村! 而新安巡检司的清军已经收缩到了新安县城边的南头寨,闭寨不出! 新安县城内则只有民壮驻守,人心惶惶,随时有可能陷落! “不行啊,新安县城根本没法守……新安县城也在沿海迁界的范围之内,县城虽然没有放弃,但是城外的百姓都已经迁走了!县城之中也没有多少百姓,根本无法提供大军屯驻所需的粮草……想要和当初守新会一样杀人为食都没有几口可以吃了……” “吃什么人呢?守新安的民壮和南头寨的守军都是广东蛮子,这帮蛮子都是候补反贼,天天都在盼造反,鳌拜大兵一到,那立马就得开门迎降!” “可是新安一丢,东莞可就岌岌可危了……东莞可是广府东边的门户!一旦东莞为鳌拜攻取,东江水运就断了,广府和惠州之间的联络也会变得非常困难。” “那就请王爷立即调集全省精锐进驻东莞啊!东莞可是个大县,人口好几十万,如果落在鳌拜、吴三畏手里,还不得全省大乱?” “上哪儿调精锐去?续顺公府和潮镇前两天还上了禀帖说达濠邱辉得到了大员岛的援兵,正蠢蠢欲动,有围攻潮阳县的苗头。而粤西那边又传来祖泽清招兵买马,扩军备战的消息……广西那边也是剑拔弩张,孙延龄、马雄、郭义看来是铁了心要造反了!据说孙延龄已经接受了吴三桂所封的定南王,过好年就要进军桂林了!形势都危急成这样了,王制军还肯往广府这里派兵?” 尚可喜的长子尚之信刚说完王辅臣不会派兵来广府的理由,大堂外头就飞奔进来一个平南王府的包衣,给尚可喜打了个千,然后大声报告道:“禀王爷,两广王制军来拜,他还带来了一标亲兵,说是要帮王爷守广府打鳌拜!” 尚之信一听这话,自己也笑了起来:“嘿,这活吕布还真不怕鳌拜啊!” 尚可喜赶忙道:“快,快开中门相迎……之信、之孝、之典,你们仨赶紧替为父出迎!” 尚可喜是镇守广东的藩王,地位尊贵,自然没有亲自出门迎接两广总督的道理。他现在派出三个儿子去迎接王辅臣,还开了王府中门,实在是给足了王大总督脸面。 而来平南王府商量军务的朱国治、李烂、傅弘烈、陈世凯也都跟着尚可喜的三个儿子一起出迎,一群人相当隆重地将王辅臣、王忠孝他们请进了尚可喜所在的王府大殿。 行礼完毕之后,那个半瞎了的尚可喜又一叠声地让厨房准备酒宴,要为远道而来的王辅臣接风洗尘,还叫人好生招待王辅臣带来的一标精兵,等他表演完毕,王辅臣却没有继续和他寒暄客套,而是直入主题道:“王爷,下官自肇庆兼程而来是因为下官麾下的新军日前在阳江截获了一份吴三畏和濠澳葡兵头还有天主教会所签署的密约! 依着这份密约,濠澳葡兵和天主教会将会帮着吴三桂对付咱们,将来还会出动他们的西洋大船帮吴三桂、鳌拜他们运兵去攻打燕云、辽东或者朝鲜……抄咱大清的后路!” “什么?” “王制军,您说吴三畏和濠澳葡兵勾结在一起了?” “这是为何?咱们待那些葡人可不薄啊!” “就是,皇上都许他们当内务府洋奴才了……多大的恩典啊!” “就算他们不肯,咱也没有真的发兵撵人,他们怎么能投吴三桂?这不是忘恩负义吗?” 尚可喜的王府大殿上顿时就炸了锅——一群闭着眼睛不看世界的大清王爷和高官,可能还以为霸占濠澳的葡萄牙殖民者是什么讲究契约精神的好人呢! 王辅臣听了这些幼稚的言论,只是轻轻一笑,然后吩咐自己的师爷姚启圣道:“熙止,把咱缴获的密约文本拿给王爷过目……王爷,这密约文本上面可有吴三畏和濠澳葡兵头那个啥蛮牛儿·不儿好死·得·色娃,还有濠澳天主教会主持罗文藻的签字画押! 王爷这边一定有这个蛮牛儿兵头还有罗主持的书信吧?拿来对一对笔迹就知道真假了!” 尚可喜也有点慌了,赶紧吩咐道:“之孝,和濠澳方面的事情都是你管着的,你快拿了那密约的本子看看!再叫人取了濠澳葡兵头和罗主持的信来对一对……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虽然嘴上吩咐要对一对笔迹,但是心里面基本上已经认定这个密约不假了! 他在广东那么多年,再怎么不关心世界风云,多少也知道一些西方殖民者在东南亚干得那些事儿……那几乎都和他尚可喜还有大清朝在广东的所作所为差不多了! 既然大家都是同类,那么濠澳葡人在当下这个广东风雨飘摇,天下已然大乱的当口会干出些什么事儿来,尚可喜还能猜不到? 如果换他是那个濠澳葡兵头,他也得叛清投吴……现在吴三桂“反情大好”,赢面不小,如果濠澳葡人再帮一把,先帮孙延龄、祖泽清、吴三畏、鳌拜一起取广东,再帮着运兵泛海北上……也不要运到辽东那么远,运到江南就够大清朝受得了。 等吴三桂得了天下,论功行赏,濠澳葡兵头还不得封个王? “阿玛,是,是真的,这的确是施波治和罗文藻的字迹……这帮葡国人真的投靠吴三桂了!他们真的要帮吴三畏取广东了……” 尚之孝这个时候已经让他的一个师爷验看过密约上的签名了——这签名毫无疑问是真的! 既然签名是真的,那密约肯定也是真的! “王制军,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尚可喜皱着眉头问,“如果鳌拜、吴三畏屯兵深圳,前锋直抵新安县城!祖泽清又在高、雷、廉三州割据,孙延龄、马雄、郭义又控制着半个广西,两广眼看就要大乱啊!” 王辅臣听了这话,眉头一皱,“王爷,照着以往的惯例,两广总督只管肇庆、高州、雷州、廉州、琼州等五个府的军务……广府、韶州府、南雄州和连州的军务,应该由平南王府负责的!” “这个……”尚可喜眼睛虽然有点瞎,但是心里面可敞亮呢,王辅臣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一定是想要好处! 他要真不想出兵,那就不来广府了! 可是这个好处……该给多少合适呢?想到这里,平南王就嗯咳了一声。 “王制军,”广东巡抚朱国治听见尚可喜咳嗽,马上就接下了这个茬,拈着胡须说,“以往的两广制军可没有一万五千新军!” 王辅臣的新军本来是一万人,到了肇庆府后,又把两广总督的督标大肆整顿和补充(督标的空额不少)了一番,然后并入了新军,所以王辅臣的新军镇现在拥有三协六标外加四个直属营,总共一万五千新军! 另外,王辅臣还在姚启圣的帮助下,向濠澳葡萄牙人采买了一大批的军火(其中大部分其实是佛山造),实力那是相当强悍! 王辅臣笑道:“朱抚台您说得很对!可本官现在还得防着孙延龄、祖泽清、马雄、郭义他们四个出兵取桂林……本官还是桂林大营的总统大臣呢!所以本官实在抽不出多少人进攻濠澳,除非……” “除非什么?”尚之信急吼吼问。 王辅臣说:“除非能让本官的人接了香山、新会、新宁三县的知县!” “这可不行!”尚之孝马上就提出反对了,“这三县都是广府的地盘!而且香山还是……” “还是什么?”王忠孝接着尚之孝的话说,“还是和濠澳葡人搞走私的法外之地?” “你,你胡说什么?”尚之孝的脸色一下就放沉了,恶狠狠瞪着王忠孝。 王忠孝笑了下,道:“过去搞搞走私也就算了……现在濠澳葡人已经勾结上吴三桂了!再和他们做买卖,那可就不是走私,而是通敌了! 家父想要派人接管香山、新会、新宁,就是为了杜绝走私,封锁濠澳,然后再招揽荷夷、英夷、法夷和海上义民帮忙,一起会攻濠澳城堡! 若是濠澳周围的三县知县不让家父的人来做,那濠澳的葡人家父可没法儿对付!若是鳌拜、吴三畏在葡人的帮助下打下了广州,到时候平南王府可就不是丢三个县的地盘了!” “这是什么话?”广东提督李烂沉着声道,“广东是国家的地盘,不是平南王府和两广制军的地盘!” “李军门,您就别说场面话了……”王辅臣笑道,“如今天下大乱在即……朝廷能够抵挡住吴三桂的攻势就不错了,哪儿还有余力顾及两广?说不定等开春后,湖广、陕西都要出大问题,到时候两广就孤悬天南了! 咱们几个把两广地盘分一下,一人一个藩镇又怎么了?这也不算不忠朝廷吧?” 王辅臣可算是把话完全挑明了! 大殿当中一下就安静了。 朱国治、李烂都怒目相对,陈世凯则眉头紧锁,尚可喜则是沉默无语。 就在场面又的尴尬的时候,尚之信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儿……咱们只要确保广东、广西不落入吴三桂之手,也就对得起朝廷了!还要跟原来一样,根本是不可能的! 当年唐朝出藩镇的时候,也是有叛镇和顺镇之分的。” 尚之孝也开口了:“可是新宁、新会、香山是平南王府的地盘!” 王忠孝道:“二王子,皇上封了我当粤海关道,还让我为广东新军和广西定藩军筹饷……我拿三个县,我们广东新军和广西定藩军以后就不要平南王府、广东抚台、广东藩台帮着筹饷,这总行了吧? 至于地盘,你们平南王府让出广府的三个县后,再从韶州府、南雄州、连州补回来不就是了? 朱抚台、李军门、陈总戎……你们三个不如把惠州府分了吧!惠州府的地盘可不比肇庆差!” 听了王忠孝的建议,朱国治、李烂、陈世凯他们仨都无语了。 国家的地盘,就这样私分了?两广总督分走肇庆府、罗定州、广府三县,平南王分到广府十一县一州外加韶州府、南雄州、连州,广东巡抚和广东提督分到惠州,续顺公和潮州总督分到潮州……高、雷、廉三府则被祖泽清占据。 那康熙还剩下什么?琼州府? 王辅臣看尚可喜不吱声,就笑着道:“王爷,您儿子多……平南王只有一个!不如韶州府、南雄州、连州都算上,这样就够分了……这一府两州至少有二十个县,封二十个县公总没问题吧?” 这个好像不错啊! 尚可喜还没说话,尚之信已经和他的两个兄弟说话了,“二弟、三弟,你们不如就分屯韶、南、廉吧……广府这边,有我伺候阿玛就行了!” 尚之孝、尚之典本来都想和尚之信争夺平南王世子的位子,现在有了瓜分一府两州的机会,当然就心痒痒了。 平南王也就是广州一府……而且这个府现在也不大稳,鳌拜、吴三畏、葡萄牙人、王辅臣父子都想分一点!还不如退一步去韶、南、连呢! “阿玛,您看大哥的办法可好?” “阿玛,不是儿子不想在广州伺候您老人家,而是儿子担心吴三桂的军队从湖南那边打过来,所以儿子想去守着韶关!” 朱国治和李烂二人听尚可喜的三个儿子这么说,也只能盯着那个瞎了的平南王了。 尚可喜叹了口气:“老夫也担心湖南啊……老夫听说吴三桂已经任命吴国贵为湖广总督,很快就要出兵湖广了!所以韶、连、南不可有失!之孝、之典,你们好好商量一下,看要怎么守着那里。” “王爷!”朱国治有点急了,他本来好好的广东巡抚,这么一折腾就变成惠州知府了……而且他只有区区两千标兵,在广东这几个大军头中实力垫底,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让人吞并了? 尚可喜摆摆手:“就这样吧……咱们还是商量一下要怎么给皇上上奏本吧!” 王辅臣舒了口气,笑道:“王爷,下官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弹劾濠澳葡兵头、天主教濠澳主持、罗马教会和葡萄牙王国的奏本……要不您和朱抚台、李军门、陈总戎也一起署个名儿?” …… 北京,紫禁城。 就在广东这边的形势因为吴三畏、鳌拜的出现陡然大变时,被康熙委以“海路援剿总兵”大任的陈永华,正穿着正二品总兵的官服顶戴,站在南书房门口,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康熙皇帝的召见…… 康熙要见陈近南了! 这也对,平生不识陈近南,纵称英雄也枉然嘛! 康熙怎么也能算是个小英雄吧?怎么能不认识陈近南呢? “奴才明珠引海路援剿水师镇总兵陈复甫请见!” 明珠的声音已经从南书房里面传出来了。 “宣!” 然后是康熙小皇帝的嗓音。 守在南书房外的一个小太监朝陈永华打了个千儿:“陈总戎,您请。” 陈永华马上提着又笨又麻烦的朝服,走进了南书房,南书房里面的采光并不好,当陈永华走进去的时候眼前就是一暗,然后就下意识地向前张望,目光正正好好和康熙皇帝的目光撞上! 这是一个瘦瘦小小的青年,一脸的麻子,只是这么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就是康熙?看上去不大像明君啊! 陈永华心里想着。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们这些洋夷居然比大清还坏! “臣海路援剿总兵陈复甫,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永华虽然一心要反清复明,但这会儿还是老老实实给康麻子跪下,山呼万岁了。 康熙一打量着这个“海军剿总”的陈总兵,一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一份刚刚收到的有点特殊的“弹章”,然后展颜一笑,温言道:“陈复甫,朕听说你原先是个海商?” 陈永华抬起头,一脸肃荣地看着康熙,面上诚惶诚恐地回答道:“臣不敢欺瞒皇上,臣就是个走私的海商。臣是福建莆田人,莆田那边人多地少,而且到处是山,根本养不活多少人。幸好天无绝人之路,这莆田就在海边上,还多有良港,那边的人一直都有下海下南洋谋生的传统。” 康熙笑了笑:“你倒是老实……朕看你文质彬彬的,应该读过书吧?” “皇上圣名,臣的确读过些书,但臣资质鲁钝,人又老实,连死书都读不明白,想必要考不上什么功名,没办法只好跟着家里的大人下海经商了。” “你老实?”康熙看了看一脸“憨厚”笑容的陈永华,笑着问,“朕听人说无商不奸,你一个老实人是怎么赚到那么多钱的?” 陈永华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臣虽然不够精明,但是南洋那边土著更加老实,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被几百上千个西夷征服,变成亡国之奴了……西夷在灭亡南洋土著之国后,并不信任那些亡国之民,不愿意和他们共天下。同时南洋距离西夷本土太远,西人无法大举移居南洋,且南洋岛国多属瘴痢之地,气候特别湿热,西人很不习惯。 所以他们就让福建、广东过去的华人给他们当包租包税之人。替他们开发经营,帮他们收税收租。有许多莆田那边出去的汉人都在南洋发了大财,站稳了跟脚。而臣的家族是莆田大户,人多势众,有不少族人在南洋给西洋人当包租包税之人。有他们照应着,臣家里的生意自然容易做了。” “朕明白了,”康熙点点头,“这不就跟我满洲用包衣治汉人一样吗?你家原来就是洋包衣啊!” “皇上圣明。” 康熙又问:“那你洋包衣当得好好的,怎么又跑去和耿精忠混在一起了?” 陈永华笑道:“皇上有所不知,南洋那边不仅需要福建、广东沿海的汉人去当……当包衣,还会出高价从广东、福建雇佣苦力,还需要广东、福建的大农去承包庄园,还需要从广东、福建采买布匹、瓷器、茶叶、铁器,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杂货。 因为这几年朝廷搞沿海迁界,沿海居民没了下南洋的路子,南洋那边就特别缺人。布匹、瓷器、茶叶、铁器等等都很昂贵,随便运点什么出去就能赚大钱了!” 康熙今儿似乎对南洋的事情非常感兴趣,饶有兴致地问:“照你这么说,南洋那边的银子都让福建人、广东人赚走了,西夷还怎么赚?” “皇上,这个西夷霸占南洋并不是为得到白银,而是为了获取香料。”陈永华解释道,“白银对咱们来说是个宝,西夷却不是太稀罕,因为他们早就霸占了盛产白银的新大陆之地。 自可以驱使新大陆的土著替他们挖金子、挖银子……其中金子还珍贵一些,银子因为比较多,就不大稀罕了,所以从明朝中后期开始就有大量的白银流入中国,用来交换咱们的丝绸、瓷器、白糖等等物品了。” “那么说了广东、福建沿海之民下南洋岂不是稳赚不赔了?” “这倒也不是,”陈永华摇摇头,叹了口气,“下南洋其实是在拿命换银子!一是来去途中风高浪急,稍有不慎,就得葬身大海,死无葬身之地;二是南洋各岛都是瘴痢之地,病死异乡者不计其数!三是西夷都是虎狼之心,下南洋赚钱的汉人在他们眼中和羔羊无异……养肥了也是要宰杀的!如果赚到了银子不能狡兔三巢或及时离去,等到西夷觉得时机成熟,恐怕就是一轮血洗! 在吕宋岛那边赚钱的汉人,就不止一次被西人血洗……” 康熙点点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你知道多少关于西夷征服新大陆的事情?” 陈永华道:“臣差不多都知道!” “都知道?”康熙道,“那就说来听听吧!” 陈永华似乎没有想到康熙对外洋的事情那么感兴趣,愣了下又道:“这说来可话长了……” “那就慢慢说!”康熙笑道,“朕有时间,可以慢慢听!朕自以为精通东西方的学问,也知道一些西夷发现新大陆的事情,却不知道其中的详细情况,今天正好听你好好说说。” “那就臣就说了!”陈永华清了清嗓子,然后用大栅栏说书艺人的语气说道:“话说西夷征服新大陆之始,当从西夷纪年的耶诞第一千四九十二年说起。这一年,西夷有个大海贼,名叫哥伦布的找到了西班牙国的双王伊莎贝拉和费迪南,提出要向西航行,走大西洋寻找通往我中华和印度的捷径……” …… “真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坏,比我……比那个,那个大蒙古国还要坏!” 南书房内,一场帮助康熙皇帝睁开眼睛看世界的“说书”,终于说完了。陈永华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不仅说得口干舌燥,连膝盖都有点疼了——他是跪着说的嘛! 而康熙皇帝则听得“大开耳界”,还差一点脱口而出说了真心话——他真没想到南怀仁这样的西夷一口一个“神爱世人”,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没想到干起坏事儿比他家的老太爷努尔哈赤、爷爷皇太极、叔祖多尔衮、多铎这一批人还要坏! 而且这些人不仅坏,还特别不要脸,特别虚伪,手段也比大清更狠辣,更高超! 大清的列祖列宗干坏事儿还得编个什么七大恨、八大恨的,入主中原的时候还得装一个“为明复仇”,直到现在还要整什么文字狱……不就是怕自家干得那些坏事儿被汉人读书人记录下来传给后人吗? 这些西夷屠灭他人之国时居然直接假借“神意”……宣称新大陆土著不信天主,就要灭其国、屠其族,简直不要脸到了极点! 而且这些西夷屠国灭族的先进方法也让康熙感到震惊,他们已经有枪炮刀剑了,对手只有木棍石刀,压根就是一边倒地屠杀。 可他们还嫌太慢,居然用上了天花! 还好汉人没他们那么恶毒,否则崇祯派人拿天花当武器,把沾了痘疮毒液的绫罗绸缎贩卖到辽东和草原上……想到这事儿,康麻子可是一头冷汗啊! 而更让康麻子脊背发凉的是,罗马教会法王居然还下法旨帮他们背书,把他们灭国屠族的恶行包装成了“传播福音”的善举! 更夸张的是,罗马教会还宣称“不信天主就没有灵魂,就不能算人类”……所以就能无所不用其极地加以诛杀! 这是什么意思?康熙皇帝心说:朕也不信天主,难道朕也不能算人了? 另外,这帮西夷在南洋拉一派打一派,逐步消灭各国各邦,还把下南洋的汉人当肥羊来养的手段,的确也够高明的! 大清朝和他们比,好像还嫩了一点! …… 耶稣会传教士,大清掌钦天监事南怀仁最近总有一点心神不宁……今儿向天主祷告的时候,都有点心惊肉跳的,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而他的心神不宁,当然是有原因的! 原因就是最近两广那边传来的消息非常迷离,一会儿是广西将军、广西提督、广西左翼总兵、广东高雷廉总兵勾结起来要造反……也不知道他们的反什么时候会造到广东的香山县?如果他们打到了香山,濠澳那边会怎么样? 一会儿又是吴三桂的兄弟吴三畏和鳌拜一块儿将兵数万登陆香岛,而且吴三畏还自称什么南洋通商大臣……这名号乍一听好像是要和南洋、西洋各国联络,以争取国际支持啊! 而以南怀仁对天主教会和葡萄牙王国契约精神的了解,只要吴三桂肯给葡萄牙王国以垄断的自由贸易,给天主教会以传教和化缘自由,那他们肯定会卖清投吴的…… 就不知道那位不相信天主、没有灵魂、注定要下地狱的小皇帝知道濠澳总督和代理主教卖清投吴以后,会不会迁怒在北京的主的仆人? 所以在得知皇上召见后,他是带着忐忑的心情来到南书房的。 “臣南怀仁恭请圣安。” 南怀仁虽然感到不安,但还是和以往一样,给康熙皇帝请了安。 “圣躬安,”康熙说着话,一指桌上放着的一本奏折和一个卷轴,对边上伺候的小桂子说,“小桂子,那《葡吴密约》和尚可喜、王辅臣他们的弹章那给南怀仁看!” “嗻!” 小桂子应了一声,就上前端起摆放了密约和弹章的托盘,走到跪着的南怀仁跟前,然后将托盘摆在了地上,“南师傅,您请看。” “这是……”南怀仁已经知道不好了——那个《葡吴密约》的“葡”,恐怕就是葡萄牙,而“吴”,大概就是吴三桂啊! 虽然知道要不好了,但是南怀仁还是强作镇定,拿起来《葡吴密约》,展开看了起来。 “密约”是用汉语和拉丁文写的,其中的拉丁文看着好像是罗文藻的笔迹……底下还有施波治、罗文藻、吴三畏的签名。 而“密约”的内容……则完全没有出乎南怀仁的预料! 只是这么重要的“密约”,怎么就落入了清廷的手中了呢? 这可真是太不小心了! 南怀仁想到这里,就一脸无辜地摇摇头,“皇上,皇上,您听臣解释……这个濠澳葡兵头只是个小官,不能代表葡萄牙国王的,那罗文藻神甫也不是教宗任命的濠澳主教……所以这份密约是没有任何效用的!” 康熙摆摆手:“南师傅,你先别忙着辩解,还有一份‘弹章’,你看了以后再说不迟。” “弹章?是弹劾臣的?” “不全是,”康熙说,“主要是弹劾罗马法王和葡萄牙国王的!” “什么?”南怀仁愣了愣,“皇上,您说什么?” 康熙说:“朕说这份弹章主要是弹劾罗马法王和葡萄牙国王的!” “可,可是他们并不是皇上的臣子,这怎么能弹劾?” 康熙又摆摆手,“先看,看完了你再说!” “嗻。” 南怀仁没辙了,只能捧起周昌照着王忠孝的意思起草的弹章,一字一句看了起来。看没几句,额头上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因为这份弹章抓住了“教宗子午线”和“葡萄牙的中国保教权”展开了批判! 根据“教宗子午线”,大清现在拥有的国土,全都属于葡萄牙王国统治……这简直荒谬!而比荒谬更让南怀仁头大的是,这份弹章还指出“教宗子午线”在新大陆和非洲大陆沿岸,以及马六甲地区得到了执行! 西班牙和葡萄牙就依据教宗子午线展开了各自的征服,虽然西班牙的征服比葡萄牙更成功,但葡萄牙同样干了很多在野蛮愚昧的中国人看来,算得上罄竹难书的恶行。 而葡萄牙的中国保教权就更难解释了……教宗子午线还可以用“无知”来给教宗开脱——当然了,这只能在康熙皇帝跟前说,如果拿到罗马去说,那南怀仁就要去宗教裁判法庭上为自己辩解了。 但“中国保教权”怎么说?中国境内的天主教保护权凭什么授予葡萄牙王国? 保教权可不仅仅是字面上“保护”的意思,还包括了人事任免和教区管理等权力……毫不夸张的说,大清国内所有的教徒,都要在一定程度上服从葡萄牙王国“保护”下的天主教中国教区的管理,也就是服从葡萄牙的管理! 这简直就是对大清皇帝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冒犯! 如果没有那份《葡吴密约》,南怀仁还能替教宗和葡萄牙国王开脱一下,毕竟教宗子午线和中国保教权授予葡萄牙那都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候还没大清呢! 可现在有了《葡吴密约》,这说明葡萄牙王国、天主教会还在试图实现“教宗子午线”和“中国保教权”授予葡萄牙的权力…… “南师傅,没得解释了是吗?”康熙皇帝看着哑口无言的南怀仁,再一次开口了,语气冰冷。 “皇上……”南怀仁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要不然天主教进入中国那么多年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皇上,”南怀仁咬着牙道,“请您再给濠澳总督和教会一个机会……否则他们就会真的和吴三桂勾结在一起危害大清朝了!” 他这是在威胁康熙! 康熙冷冷道:“机会?朕有说过不给机会吗?” “皇上……”南怀仁抬头望着康熙。 康熙道:“濠澳不能再交给他们了,朕必须收回……所有的葡人都可以到京师来当洋奴才吧!朕让他们当内务府包衣人……别人想当还当不上呢!可别给脸不要脸!要不然,朕可就不客气了!” 南怀仁却丝毫不肯退让,“皇上,濠澳城堡那可是相当坚固的,守城的葡兵也不是等闲之辈……况且广东现在还有吴三畏、鳌拜、祖泽清为乱,如果久攻濠澳不下,只怕大局糜烂,不可收拾啊!” 身为一个老牌的西方传教士,南怀仁太知道武力在传教活动中的作用有多大了! 如果濠澳可以顶住广东清军的围攻,那么一切都好说……现在大清正在面临一场空前大乱,广东的形势也极为危机,康熙是不可能在濠澳堡垒浪费太多时间的。 所以濠澳要塞只要能守住,最后一定会有一个不错的议和条件,不仅天主教的利益可以得到保证,濠澳总督区和葡萄牙王国的利益,多半也可以得到维护甚至扩张! 康熙冷冷一笑:“一个小小的濠澳堡垒,还想抗拒大清天兵吗?南师傅,你是不是以为我大清和那个什么阿兹特克、印加一样好欺负?朕也不信你们的天主!” “皇上……臣不敢!”南怀仁赶紧拜伏在地,“臣只是恳请皇上三思!葡萄牙王国早就不复昔日之盛,也不可能对大清构成什么威胁。这份所谓的密约,多半是施波治总督和罗文藻神甫个人之行为,并不能代表葡萄牙国王。臣可以替您向葡萄牙国王和罗马大公教会传话,将此二人调离……” 康熙哼了一声:“南怀仁,你不必多言了……看来不打一仗,你们这些洋夷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南怀仁的心都快凉了,因为他知道这次是一战难免了!如果濠澳能守住还好,要守不住,那可就是一切皆休了。 天主教会在中国……不,是在整个东亚的盘子都有可能崩掉! 康熙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也不要害怕,朕是不会让你那么快就上你家天主的那个天堂的,你的命朕还要留着……小桂子!” “奴才在!” “送南怀仁去尚方院(慎刑司的前身)住几天!” “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好好看着,看我们怎么攻打棱堡! 濠澳,圣保禄城堡。 在施波治总督的书房之内,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有点傻眼。今儿是星期六,罗文藻代理主教连周六弥撒都不去主持了,只是和施波治总督和罗东尼佣兵长官一起,守在书房里面,各自拿着一份大清皇帝圣旨的抄件,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三个人的脸色,都是越看越青。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三人唉声叹气的声音。 到了最后,还是罗文藻第一个绷不住,手一抖,将那份折子放在桌上,双手捂在脸上,一边搓一边深深叹息:“咱们和吴三畏草签的那份密约在送往重庆的途中,被清军截获了……现在大清皇帝下了圣旨,要求咱们立即交出圣保禄堡垒,然后全体去北京当内务府洋奴才,只给咱们三天时间答复……三天之后,城外的清军就要开始攻打了……” 原来是康熙皇帝招降濠澳葡人的圣旨和王辅臣率领的一万清军都已经到了濠澳! 而且这一万清军看上去还非常精锐! 装备着大量的火炮和火枪,步军的队列非常整齐,骑兵的数量虽然不多,但都配备了超长的竹枪,显然是冲击力很强的冲击骑兵。 而此时濠澳城堡内的葡人和混血葡人壮丁总数不过一千,其中隶属葡人佣兵队的职业士兵不过两百。虽然濠澳的白人葡兵都是带着黑人奴隶兵一起上阵的,一个葡兵火枪手或一个葡萄牙骑兵都有七八个黑奴兵助战。但算上黑奴,人数也不到两千,如何抵挡上万精锐的清军? 这种白人佣兵加黑人奴兵的军队,本质上说也是封建老爷兵,只不过拥有比较先进的欧洲火器而已。战斗力上是根本不能和欧洲那些经历了长期战争洗礼的近代化陆军相比的。 这个葡萄牙的殖民帝国虽然也是一个欧洲殖民帝国,但它的制度却是比较落后的,要么是封建领主式的,要么是自治城邦式的!甚至还发生过“殖民地领主”闹独立和打内战的事儿,所以他们经常被周围的当地封建主给“反征服”,变成了亚洲封建国家的封臣和奴仆。 而葡萄牙人的濠澳据点,其实是一座自由城邦。虽然总督和佣兵队长都是果阿派出的,但是城市的实权却掌握在一批世代定居濠澳的葡萄牙商人所组成议会手里——佣兵的工钱和城市的日常花销都是他们出的,甚至连天主教濠澳教区都靠他们的捐赠维持。 而濠澳葡人也没有和逼近的大清天兵在城外决战的勇气和决心……这帮葡萄牙商人早就没有了荷属东印度公司、英属东印度公司的那种雄心壮志。他们都没什么制海权了,还“雄”个啥? 实际上他们就是尚可喜和荷兰人、英格兰人之间的中间商,就赚点差价而已……而且他们和下游的荷兰人、英格兰人关系并不算好。 荷兰人、英格兰人都想绕开濠澳这个中间商,直接和中国人做买卖。而且他们在一定程度上也做到了,荷兰人和靖南王府有往来,英格兰人则在大员岛上设立了办事处。 只不过尚可喜的香山互市搞得最大,而且濠澳教区派出的传教士又进入了北京宫廷,这才让濠澳葡人当了东西方贸易之间最大的中间商。 而施波治和罗文藻同吴三畏缔结密约,也是为了尽早在吴三桂那里下个注,以保证濠澳可以在广东改姓吴后,还可以继续舒舒服服当个中间商……因为是密约,他们觉得大清那边一时半会也不会察觉,这样他们就能一脚踏两船,两头吃好处。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大清朝这次的反应快得有点不正常。在第一时间就截获了送往吴三桂处的密约,然后又立即调集军队对濠澳进行了封锁,断绝了一切物资供应。 而且他们似乎还是踩准了点来的,就抢在濠澳方面将吴三畏订购的火炮、火药、火枪和桨帆船送往香岛之后,在补充库存的佛山造运抵之前。 现在濠澳总督府即使想把城堡内的白人、混血白人统统武装起来,也没有足够的火枪…… 另外,大清朝还在香山设立了一个什么粤海关道衙门,这个衙门办事效率也超高,刚一成立,就立即向广东沿海活动的东西洋商船发布通告……宣布封锁濠澳港口,禁止一切商船进入濠江!还给愿意服从禁令的商船发放了海关通行证,批准它们直接前往广州进行贸易! 而且这个海关衙门还在第一时间把红衣大炮架到了濠江西岸,彻底封锁了濠江水道。 虽然濠澳并不只有一个濠江内港,但濠江内港却是濠澳的主要港口,一被封锁,就没什么商船再来了。 所以濠澳总督府现在想要通过英格兰人、荷兰人购买军火都不可能了…… 无奈之下,施波治和罗东尼只能下令死守堡垒,将所有居住在濠澳城堡外的葡人、混血葡人都召回,还一把火烧掉了濠江内港的码头和港口中没有来得及离开的船只。 同时,他们也没忘记向香岛派去求救的桨帆快船……现在能指望的也就是那个“香岛鳌拜”赶紧向东莞进军了! “不怕的,只要鳌拜开始进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施波治倒是挺乐观的,“圣保禄要塞是一座欧式棱堡……而且还配备了大量的十二磅炮,还有上千支西班牙重型火枪,至少还能动员两人参加守城!安东尼奥,你是佣兵长,你有信心守住吗?” 罗东尼皱着眉头,“总督……棱堡的确很难被攻破,但有一种办法对于世界上任何坚固的堡垒都有用!那就是长期围困……他们几乎已经做到围困我们了!” 其实在沃邦式攻城法——就是挖壕推进然后架臼炮打开花弹——开始流行之前,欧洲人对于棱堡也没什么办法,如果不想尸山血海地拼,也就只有长期围困了。 所以郑成功攻打热兰遮城和康熙朝打雅克萨城的办法,都是沃邦攻城法出现前的常用办法,就是让欧洲的那些大军事家来打,也只能这样…… 而沃邦现在虽然已经在路易十四的军队中崭露头角,但他要等到1673年的法荷战争开始后,才发明出“平行攻城法”……现在才是西历的1671年末,所以濠澳的葡萄牙人认为自己的要塞不可能被强行打破也不足为奇。 “没有关系,”施波治笑道,“自从我们的要塞在1622年被荷兰人攻击后,濠澳市议会就拨出了一大笔钱,用来建立城市的粮食储备体系……我们的城市永远都会储备足以让所有人食用十八个月的粮食、肉类和腌菜!有十八个月,鳌拜别说东莞,就连广州也拿下了。” 罗文藻一听施波治和罗东尼的话,也舒了口气儿:“那可就太好了……如果只要坚持守住,我们就能得救,那么我相信万能的上帝一定会帮助我们渡过难关的!” “总督,总督……敌人开始构筑工事了!” 罗文藻的话音刚落,一个葡人佣兵军官就推开了施波治的书房大门大声报告了刚刚得到的军情。 “构筑工事?”施波治露出了镇定的笑容,对罗文藻道:“神甫,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的,”罗文藻也笑了笑,“那我就先去看看他们的围城工事,然后再去向天主祷告。” …… “世凯,你的这个壕沟是不是挖错方向了?怎么是向着濠澳城堡挖过去的?围困的壕沟难道不应该是绕着城堡挖的吗?” 圣保禄要塞的北面,距离要塞城墙三里开外,王辅臣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掘壕工地,突然发现了不对,这壕沟不是横着挖,而是直直对着前方的堡垒挖的。 “爹,您这就不懂了……老二这是在挖地道,把地道挖到城堡底下,再埋上火药,然后一点着……轰得一下,就都崩上天了!” 王忠孝还没回答他爹的问题,王吉贞到是抢先开口了——他本来应该去陕西当知府的,但是却接着婚后省亲的机会,来到广东后就赖着不走了。 这次他爹王辅臣大出兵,他还挂了个“赞襄军务”的名义,跟着来蹭军功了。 “那得多少火药?”王辅臣皱了皱眉,“金宝,咱们的火药够吗?” “不够!”专管火器、火药供应的军需官郭金宝马上摇起了头,“广东这边不产火硝……火药还是很精贵的,可得省着点用。” “世凯,火药不够可怎么办?”王辅臣也有点着急地看着儿子。 “够的,”王忠孝笑道,“爹,你就放心吧……孩儿早就计划好了……孩儿不挖地道。” “不挖地道?那你要围城?那得围多久?” “也不围困,”王忠孝摇摇头,“爹,我现在用得法子叫平行攻城法!” “平行?”王辅臣愣了愣,“好像不是很平行啊!” 他虽然不懂什么几何,但还是能大概猜到平行的意思。现在正在挖掘的一条壕沟并不和城墙平行,而且还挖得歪歪扭扭…… “这叫蛇形壕,”王忠孝解释道,“之所以要朝着城墙挖,是为了挖出一条可以不被炮轰的通道,让工兵可以靠近城墙进行挖掘……之所以要挖得弯弯曲曲,是为了防止敌人的炮弹万一落入壕沟中,也没法在壕沟里直飞,造成重大伤亡。 孩儿计划在距离城墙不到一里的距离上开挖攻城的平行壕。等平行壕挖好后,鸟枪兵和冲天炮就能开进去。然后用冲天炮往城墙里面发射开花弹,再用鸟枪兵依托壕沟布防,保护冲突炮。我估摸着再有一个月,咱们就能拿下濠澳城堡了!” 王辅臣好一阵讶异:“一个月?能有那么快?” “差不多……”王忠孝笑道,“第一条平行壕有十天就能完工,然后再把平行壕向城堡的西侧、东侧拓展……最后形成三面包围。 这样咱们就能在三条壕沟中布置数十门可以发射十二斤和二十斤弹丸的开花弹……没日没夜地轰击!最多轰上十天,那些葡萄牙人就得开城投降了!” “真能那么快?”王辅臣被这种闻所未闻,但听上去好像很可行的攻城方法给惊到了,“这座濠澳城堡要是一个月就能攻下,那广州城……” “有一个月也够了!”王忠孝笑道,“濠澳城堡虽然小,但却是小而坚固……而且火炮也多,城堡周围还有三角堡护卫,用红衣大炮直射是很难打得动的。相比之下,广州城反而好打。咱们只要用冲天炮压制住一段城墙上的火炮,再加上红衣炮轰上一天,那城就算破了!” 他们几个人正说话的时候,姚启圣突然脚步匆匆地走来了,到了王辅臣跟前行了一礼:“制军,瞭望塔报告,伶仃洋海面上发现了三条西洋大帆船!” “三条西洋大帆船?”王辅臣一愣,“那是葡人的援兵?” “不可能,”王忠孝摇摇头,“葡萄牙早就没落了,在咱这儿没什么大船……我估摸那应该是西班牙、荷兰、英格兰的船……他们是来看热闹的!” “看热闹?” 王忠孝哼了一声:“如果咱们打不下濠澳,他们就会提出帮忙……再顺便捞点油水和贸易上的特权!如果咱们很快拿下了濠澳城堡,那他们就会好好和咱们谈一谈了!” “那他们会不会和葡人一起对付咱们?”王辅臣有点担心地问。 “会!”王忠孝笑道,“如果咱们在濠澳堡垒下吃了大亏,他们就会来找咱们的麻烦了!不过我是不会给他们机会的……他们会看到一场又快又精彩的攻城战!姚师爷,麻烦你走一趟,去告诉那些洋鬼子,一个月后,我请他们到圣保禄城堡里吃饭!” “一个月就够了?”姚启圣也是懂军事了,看了看葡萄牙人的堡垒,似乎有点怀疑。 “足够了!”王忠孝道,“我不会让他们等太久的。” “好嘞!” …… “总督,他们好像……好像想挖掘地道!” 圣保禄城墙上,罗文藻神甫放下了手里的千里镜,回过头对施波治总督说。 “距离那么远开始挖?这得多少天才能挖到?”濠澳佣兵长官罗东尼摇摇头。 施波治想了想,“我想……至少要一个月吧?而且我们还有很宽很深的护城壕可以依托……我们只要再把护城壕挖得深一些,就能阻挡他们的地道了。这些中国人还真是愚蠢啊!” 罗东尼笑了起来,“他们本来就不太善于打仗嘛!” 这个时候罗文藻忽然又指着东边海面上的三艘西洋软帆船,大声道:“总督,安东尼奥长官……你们看,海上好像有三艘欧洲软帆船!” 罗东尼转头看了一眼:“是西班牙菲律宾总督府、荷兰东印度公司、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船……他们应该是得到了中国人要攻打圣保禄城堡的消息后来看热闹的!” 施波治也举起望远镜看了看海面,低声道:“一条西班牙大帆船,一条荷兰大肚盖伦船,一条英格兰的盖伦船……应该都是他们在中国沿海活动的最大的船了!看来西班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都想趁机扩大他们在中国的贸易份额啊!” 他想了想,又对罗东尼道:“安东尼奥,我们还能排出桨帆船吗?” “现在还能,”罗东尼说,“南面小港口还能用。” “好!”施波治笑道,“麻烦你亲自走一趟,去见西班牙人、荷兰人和英格兰人……请求他们和我们统一立场!我们这些欧洲人必须用一种声音和中国人说话!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们拥有更先进的军事技术,我们才是海上贸易规则的制定者! 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才能拥有贸易和传播天主福音的自由!” 罗东尼点点头,“好,我马上就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租我一块地,我租你一个岛,这很公平! 在靠近濠澳半岛的伶仃洋海面上,此时正停泊着三艘载重吨不过三五百吨的盖伦式帆船,分别悬挂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三色VOC旗帜,英属东印度公司十字横杠杠旗,西班牙的红叉叉旗。 这个荷兰、英国、西班牙三国的舰艇那么和谐地凑在一起,还真是个挺少见的场面……不过这里是中国沿海,欧洲人暂时还不能在这一带的海域横行霸道,所以还有必要抱团取暖。 因此荷兰、英国、西班牙三国的舰艇才组团一起到濠澳附近的海上来看笑话——多半是来看大清国笑话的,圣保禄城堡那可是一座葡萄牙人经营了几十年的棱堡! 当年荷兰人想要趁着圣保禄城堡内的大部分葡萄牙壮丁都去广州进货的机会搞偷袭,结果还是被少量的葡萄牙守军和武装起来的市民,凭借坚固的堡垒打得大败亏输。 而且还连输两次!第二次本想好好打,结果又输了! 荷兰人在圣保禄城堡这边输得都没信心了……所以他们虽然把马六甲那边的葡萄牙堡垒都给占了,却几十年来都没有再打濠澳圣保禄堡垒的主意。 而他们自己也在爪哇、马六甲、锡兰岛等地修建了几座坚固的棱堡,其中又以位于爪哇岛的巴达维亚堡垒为头号大据点! 不过巴达维亚堡垒比起圣保禄堡垒还是差了一些,毕竟圣保禄堡垒要面对的是大明、大清这样的大国,而巴达维亚要对付的就是些爪哇土著。 西班牙人倒是没有打过圣保禄堡垒,但他们却在欧洲的尼德兰低地啃了几十年荷兰人的棱堡……把好端端的西班牙世界帝国都啃破产了。 不过他们自己修棱堡的本事也不小,在菲律宾的马尼拉就修了一个“永不完工”的圣地亚哥堡——从1571年开始修建,十五年后完成了一期工程,然后就是不断增筑加固,反正每换一任总督,都要给圣地亚哥堡的大工程再加几个项目。所以他们也知道圣保禄堡垒是坚固非常的……都是“圣”字头的,一定差不到哪儿去。 至于英格兰人……他们现在还不是老牌帝国主义,还属于帝国主义序列中的新丁,在马六甲海峡以东并无据点,不过已经在印度搞到了二十多个商馆,还马德拉斯修建了圣乔治堡,在计划在刚刚获得的孟买修建堡垒。 总之,棱堡这个东西就和坚船、利炮一样,是欧洲殖民者征服落后国家的三大法宝之一。 要是棱堡不“保”了,随随便便就能让清军这样的落后文明的军队给拿下来了,那欧洲殖民者还咋殖民?总不能到哪儿都驻个万儿八千大军吧?这成本还不得上天去? 殖民……最怕亏本了! 而如今欧洲人堡垒几乎遍布了大半个世界,恰恰说明了棱堡的厉害! 想要在即将全面爆发的“清吴战争”中捞取利益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英格兰东印度公司、新西班牙菲律宾总督府派在东亚这边的头头脑脑们,一听说葡萄牙濠澳总督府卷入了“清吴战争”,圣保禄城堡可能要遭到清军的进攻,马上来了劲头,或是亲自搭乘着武装商船,或是派出代表乘着船开过来寻找获得贸易特权和殖民利益的机会了。 当他们发现大清的两广总督居然率领一支上万人的军队跑来围攻圣保禄棱堡,立即就意识到了他们的机会来了! 而为了能尽早把握住机会,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日本的商馆大班赫尔曼·克连克,英格兰东印度公司驻大员岛事物委员的约翰·查普尔,还有新西班牙菲律宾总督府的特使劳伦斯·德·万提斯都等不及一个月,在海上等了半个月,依旧没有发现清军对圣保禄城堡发起进攻后,就相约一同乘坐着一条小舟登上了濠澳半岛。 在他们看来,清军迟迟不发动进攻的原因,应该是觉得圣保禄堡垒太过坚固,无法强攻,准备改用长围的办法了……可圣保禄城堡城内的储备极为丰富,且有一面城墙距离海边很近,除非得到荷兰、英格兰、西班牙这样真正的海上强权的帮助,否则是很难彻底封锁的。 另外,和濠澳半岛隔着伶仃洋对望的香岛和九龙半岛上,还有吴三桂的势力……如果大清两广总督拒绝荷兰、英格兰、西班牙友邦的帮助,那他们三国说不定就要去帮助吴三桂了! 如果清军主力久攻濠澳不下,而香岛、九龙半岛上的吴三畏和鳌拜又在荷兰、英格兰、西班牙的帮助下做大,那清军在广东的局面可就要大坏了! 可是这三个已经盘算好要很宰大清朝一刀的西方殖民者上了濠澳半岛才发现,两广总督率领的清军拥有不亚于任何一支欧洲陆军的良好组织和秩序,一场让他们这三个掌握了西方先进军事知识的大殖民者都看不大明白的“挖壕攻城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在过去的半个月中,数千上万不怕辛苦的清军官兵,已经用铁锹、木桩和麻袋,修建了一系列从望厦山附近一直延伸到濠澳堡垒城墙附近的工事——这些工事包括几条弯弯曲曲的壕沟,一条似乎是弧形的位于圣保禄城堡正北、西北、东北方向的宽大壕沟,还有许多用应该是填了泥土的麻袋垒成的,位于弧形壕沟后方的炮兵工事和火枪射击工事。 而当他们三人被两广总督的师爷姚启圣和一个会说拉丁语的名叫戴梓的官员带领着,登上位于望厦山上一个用填了泥土的麻袋垒成的临时指挥所,从那里居高临下,俯瞰战场时,看到的场面就更加让他们震惊了。 他们发现,那条围着圣保禄城堡正北、西北、东北方向的宽大壕沟的内部居然还挖掘了二三十个“炮坑”,每个“炮坑”当中都就地放列着一门大口径臼炮! 这些臼炮距离城堡已经很近了……如果现在开火的话,应该可以把开花弹直接轰进堡垒内部吧? 圣保禄堡垒的面积可不大,被那么多臼炮近距离轰击,城堡内部怕是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吧? 一队队的清军官兵,正挑着一筐筐的弹药,给那些个“炮坑”送过去,炮击似乎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想到马上就挨炮轰的葡萄牙人,赫尔曼·克连克,约翰·查普尔和劳伦斯·德·万提斯就有点担心起那些可怜的葡萄牙人的命运了……那些人毕竟也是信仰天主的欧洲白人啊! “轰轰轰……” 圣保禄堡垒上的葡萄牙人似乎也有点急了,开始用架在圣保禄堡垒上的十二磅炮猛轰底下的清军了。 可是这些炮弹却好像“瞎”了一样,全都打高了,从清军的壕沟上头飞了过去,没有一发落进壕沟或是炮坑里面,倒是有一两发炮弹击中了那些位于炮坑后面,用填了泥土的麻袋垒成的炮垒。可是炮弹击打在“土袋”上,却仿佛什么效果都没有!最多就是打穿进去,再击飞几个土袋,就没有然后了。 清军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种“挠痒痒”一样的炮击打扰了,所以表现得一点都不惊慌,依旧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方的炮坑当中输送弹药。 而在壕沟中、炮坑中、炮兵掩体后面待命的清军,以及列在望厦山北面的少量骑兵,也都表现得非常沉着。 整个战场上的清军,都表现得好像是一支真正的精锐! 就在三个殖民者在心里面重新评价清军战斗力的时候,守在这个临时前敌指挥所内的卫兵突然张开喉咙呼喊了一声:“校长到!” 校长? 这三个殖民者都稍微懂一些汉语,但他们实在想不起来“校长”是个什么官?于是就一起往指挥所的入口看去,就看见一个官帽上镶着青色顶子的高大官员而且非常年轻的官员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原来校长是四品官……也不大啊! 因为没有见到两广总督,只见到一个“四品校长”,三个殖民者都有点失望。这个时候戴梓却用拉丁文对他们说:“王校长是两广总督的儿子,他完全可以代表王总督。” 哦,总督的儿子……那这个“校长”还是有点大的。 于是赫尔曼·克连克,约翰·查普尔和劳伦斯·德·万提斯就一起向王忠孝鞠躬,然后又用拉丁文一一自我介绍。 拉丁文王忠孝是不懂的,好在有戴梓在旁可以充当翻译。等戴梓翻译完毕,王忠孝就笑着对他们三人说:“你们来早了……我还没有攻下圣保禄城呢!不过你们倒是可以亲眼看看我是这么夺取这座棱堡的!” 戴梓又将这话翻译成了拉丁文。 “校长先生,我想您知道棱堡的防御能力是什么样的吧?”荷兰人赫尔曼·克拉克曾经参与过多年前的热遮兰城之战——那是他一生的污点(他临阵脱逃了),现在又听见一个中国人夸海口要轻取一座西方人的棱堡,就忍不住泼去了一小盘凉水。 听完戴梓的翻译,王忠孝笑道:“是的,我知道棱堡是怎么回事?而且我也知道该怎么夺取它……如果你们是想来劝和的,或是想要提供什么帮助,那就不必了,圣保禄城堡之战很快会结束。如果你们是为贸易而来,我倒是可以和你们谈谈,因为我目前担任着大清粤海关道。” 这下三个殖民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现在圣保禄攻城战还没开始,但是攻城的清军看上去好像也有点厉害…… 三个人都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就是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驻大员岛事物委员的约翰·查普尔说话了,这是个看上去一点都不绅士,长了一头有点杂乱的金毛,还留着乱蓬蓬的络腮胡子的英国佬,他用生疏的拉丁文对王忠孝说:“我是不列颠东印度公司驻中国的使臣……我希望可以从您这里取得在广东沿海进行自由贸易的权力!自由贸易可以给所有人带来繁荣,对于我们双方都是有利的。 另外,我还希望可以从您这里获得一块比较大的土地,用来建立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商馆……并且在商馆区域内执行有别于《大清律》的英格兰法律。如果您能出租给我们一座沿海荒岛,供我们建立商馆,那就更加理想了。如果您能答应,我们东印度公司一定给予您丰厚的回报!” 听查普尔这么直白提出了自由贸易和建立租界的要求,赫尔曼·克拉克和劳伦斯·德·万提斯也就不客气了,也都提出了类似的要求。 实际上建立类似于租界的“商馆”用于贸易,同时实行“外商自治”并不一定是殖民行径,很多国家都这么做。譬如朝鲜人就在釜山划出一块土地给日本人建立“倭馆”,用于贸易。 而日本人则在长崎海湾里用人工填出个“出岛”给荷兰东印度公司建立商馆……当然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获得这个“出岛”还向幕府称了臣。不过对于身段比较柔软的荷兰人来说,称个臣不是什么问题。只要大清能租个岛屿给东印度公司,公司也可以称臣。 西班牙人的腰杆子就比较硬了!现在的西班牙还撑着个世界帝国的体面,领土面积可比大清还要大,是不可能让菲律宾总督府去向大清皇帝称臣的。 “你们想要租块土地建立商馆是吧?”王忠孝笑了笑,道,“这不是不可以的……你们要治外法权,我也可以答应!但是,贸易也好,外交也罢,都要讲求对等和公平。你们如果想在广东租块地建立商馆,那我也要在阿姆斯特丹、伦敦和阿卡普尔科租借土地,建立中国商馆,并且享有同等的治外法权!” 他这话给翻译成拉丁文后,三个殖民者都愣住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大清校长兼粤海关道居然想在伦敦、阿姆斯特丹和新大陆建立“清租界”…… “可是,可是你们没有商人能到达伦敦啊!” “对啊,你们的航海技术太落后,根本到不了阿姆斯特丹!” “更到不了新大陆!” 王忠孝早就知道这三个殖民者是不会答应自己提出的合理要求的,不过他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在欧洲和美洲建立什么清租界。 所以在戴梓将三个殖民者的反对意见翻译成汉语后,他就装模作样思索了一会儿,又道:“这样吧……我可以让一步,我不要求在欧洲、新大陆建立商馆了。我要在爪哇、马六甲、吕宋岛建立商馆……考虑到爪哇、马六甲、吕宋岛的地位不能和伦敦、阿姆斯特丹、阿卡普尔科相比,我在爪哇、马六甲、吕宋岛所租的土地必须比你们在广东租的土地更大! 你们租我一块地,我就要租你们一个岛……这很公平吧?” 王忠孝的这个要求其实是提给荷兰人的,因为英国人在马六甲、爪哇和吕宋并没有据点。而西班牙人是不会同意把吕宋岛的一块土地或是一个附属岛屿租给大清的。 但是荷兰人有可能会答应! 因为一旦王忠孝打下濠澳,那么欧洲人在中国沿海就没有任何一个贸易据点了……如果王忠孝愿意租一块土地给荷兰建立商馆,那荷兰人就能在未来的中国和西方的对外贸易中占据一个非常有利的地位。 而荷兰为了得到这个租界所付出的岛屿……完全可以从别人手里抢一个嘛! 反正荷兰人在爪哇岛、马六甲海峡地区的势力很大,但实际控制的地盘又很小……他们拢共没多少人在那一带,所以也占不了多少地儿,划个岛子给大清,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对王忠孝而言,一个荷兰人承认的中国在马六甲的立足之岛……价值是怎么高估都不为过的! 有了这个岛屿,整个南洋的华人就有了主心骨!欧洲殖民者再要想搞排华,就得好好掂量一下了,毕竟他们在南洋地区的兵力也就是几千上万,而且还是以土著为主力的。 而他租给荷兰人的地儿……其实就是个治外法权的问题,还不是说收回就收回的?哪怕荷兰人修个棱堡在上头,王忠孝也不会打不下来。 当然了,“以租界换租岛”的交易可大了,根本不是一个东印度公司驻日本的大班能谈下来的,这事儿估计得由荷兰东印度公司驻巴达维亚的总督拍板,搞不好还要向阿姆斯特丹的十七人委员会请示。不过考虑到法荷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本土都难保的荷兰人大概率会批准这个交易…… 就在这个时候,王忠孝的精武堂参军王雷勇快步走进了指挥所,抱了个拳,大声报告:“校长,所有冲天炮已经准备就绪!” “好!”王忠孝点点头,“所有冲天炮,试射三发……目标,圣保禄城堡!” “是!”王雷勇大声回答,然后就转身出去传达军令了。 而王忠孝则转过身对三个“国际友人”道:“三位……请和本官一起观战吧!也许用不了太久,我们就能进入圣保禄城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这回可是奴门大开,皇恩浩荡了! 随着一面象征着“开始试射”的蓝旗被竖起在望厦山上,三十二门摆放在“炮坑”当中的冲天炮(臼炮)就开始从西到东,一门接着一门开火了,火光闪烁,炮声如雷,硝烟弥漫,转眼之间,葡萄牙人的圣保禄城堡内部就腾起了一簇簇的烟柱土石! 这三十二门大炮就摆在距离圣保禄炮台不到一华里的距离上,目标又有一个棱堡那么大!想要打不着还真是挺难的。 不过试射还是要试射的……开花弹轰击在城墙上没太大用,落在城内才好! 另外,开花弹的引信长度也得测试几次才能找到合适的长短……开花弹,得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开花,才能让城内的葡萄牙人知道,什么叫“真理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所以炮击刚开始的时候,这三十二门炮是一门接着一门发炮的,这样才方便观察炮弹的落点和“开花”的时间。 而当炮手们通过几轮试射,找准了最适合的射角和引线长度后,才是气势惊人的三十二炮齐射! 一轮接着一轮,将不计其数填装了黑火药的炮弹打到了葡萄牙人的头上,而那些填装在炮弹中的火药,居然还都是通过濠澳的葡萄牙商人采购的…… 不过濠澳之战并没有持续太久,葡萄牙人坚守的时间甚至比王忠孝估计的还要短……他们根本不可能在三十二门可以发射十二斤和二十斤开花弹的臼炮猛轰下坚持半个月。 实际上,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葡萄牙人仅仅坚持了一个半白天和两个晚上,在炮轰开始后的第三天,就打出了白旗,并且派出了求饶的使者。 他们的圣保禄棱堡的城墙虽然坚固,但它抵御不了抵近曲射的臼炮打出来的十二斤和二十斤的开花弹,这些开花弹可以越过城墙,直接掉进拥挤的城中心。 而圣保禄棱堡内部的面积又很小——濠澳葡人的数量本来就很少,成年的白人、混血白人男性壮丁不过千数,算上妇女儿童和黑奴以及一些从广东当地雇佣或拐卖来的人口,总数也不过几千。这几千人在和平时期大部分都居住在圣保禄城堡外,只有在遭遇敌人入侵时,才会携带着金银财宝躲进堡垒。所以堡垒内部的面积不需要太大……毕竟在“王校长攻城法”出现以前,犹如硬核桃一样小而坚固的要塞,才是让所有的进攻者头疼的。 但是当十二斤或二十斤重的开花弹不分昼夜地从城外飞进来,落在了挤满了富裕的濠澳市民的城堡中心地区,然后轰然炸开,将那些已经在濠澳这片土地上过了几十年安逸舒适生活的富裕市民一群群地炸死炸伤,炸得血肉模糊,炸得他们发出一阵阵哀嚎惨叫的时候。濠澳葡人总督施波治、佣兵队长罗东尼和代理主教罗文藻就知道,这座城市已经难以坚守下去,而且也不应该再守下去了! 毕竟守城的并不是葡萄牙王国的战士,而是富裕市民的雇佣军,他们的责任是保护市民们的财产和安逸的生活,而不是让所有人都死在敌人的炮弹雨之下。 但是代表国王领导城市的施波治总督,还是竭尽全力组织起上千人的火枪手和长枪手。他们在摆放在圣多禄炮台上的十二磅炮的支援下,冒险开出城堡,希望通过一次坚决的反击,夺取敌人摆放臼炮的壕沟。 可是这些人的努力很快就在王校长用壕沟和沙袋堆砌起来的防线上碰得粉碎! 组成密集的西班牙方阵,只能缓慢移动的葡萄牙佣兵成了那些摆放在沙袋垒成的炮垒的三斤铜炮的活靶子……那么近的距离,还那么一大坨,移动得又慢,真是闭着眼睛也能打中! 另外,“王校长”还在壕沟里面布置了大量的鸟枪兵和刀牌手! 鸟枪的子弹和铜炮射出的三斤炮子一起,将硬着头皮进攻的葡萄牙人和他们的黑奴兵跟割韭菜似的一排排打倒。而随后发起的刀牌兵的白刃冲锋,又将陷入混乱而且伤亡惨重的葡兵彻底击溃,还一路追杀到了圣保禄城的城濠外……差一点就跟着葡萄牙人的溃兵一起杀进城堡了。 在这次完全失败的反击结束后不久,圣保禄城堡的城头上就升起了白旗! 而在“王校长”下令停止炮击后不久,打着白旗的濠澳军使,就被带到了望厦山上的清军指挥所。 …… “将军阁下,我们愿意将圣保禄城堡完整地交予阁下所率领的大清军队,只求您能出于仁慈和怜悯,让全体濠澳市民带着他们仅有的财产乘船离开,回到他们的葡萄牙祖国……所有的濠澳市民都可以向天主起誓,永远不敢再冒犯大皇帝的威严……” 正用一口结结巴巴的广东官话说着求饶的言语的是一个黑头发的葡萄牙人,四十许岁年纪,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个资本家。 根据和他一起前来的代理主教罗文藻的介绍,这个人姓卜加劳,是濠澳卜加劳炮厂和卜加劳船厂的老板,同时也是濠澳市民会议的议长。他的曾祖父伯多禄·卜加劳是第一代濠澳葡人,同时也是个铸炮师。从那时候起,卜加劳家族就一直在濠澳经营军火业,后来又开设了船厂,承接修船造船业务。 在明末的时候,卜加劳家族还承接过大明朝廷的订单,卖了不少红夷大炮。而在不久之前,卜加劳的炮厂又接了王忠孝和吴三畏的订单……结果赚到的银子还没捂热,家就被人抢了,想想都惨啊! 也不知道一大家子人回到欧洲怎么活? 他们家铸炮的手艺到了欧洲,怕就是三流水准了,还能接到订单吗? 这个卜加劳还在为回国后的生活发愁的时候,王忠孝已经替他把难题给解决了! “不行!大皇帝不允许濠澳葡人离开!”王忠孝笑着说,“皇上的圣旨上说的明白,这次惹祸的是你们葡萄牙的国君和罗马教会的法王……你们濠澳葡人是被连累的,所以不怪罪你们,所以也不许你们离开,还要收你们当包衣奴才,真是皇恩浩荡啊!” 这是什么逻辑啊? 卜加劳、罗文藻,还有跟着一块儿看热闹的赫尔曼·克连克,约翰·查普尔和劳伦斯·德·万提斯都有点晕乎了。 濠澳葡人没有什么错,只是被葡萄牙国王和罗马教宗给连累的,所以……统统都给皇上当奴隶! 看着卜加劳和罗文藻都是一副“友邦惊诧”的模样,王忠孝又是一脸温和地对他们说:“你们虽然没有过错,但你们是不是葡萄牙国王的臣民,是不是天主教会的信徒?” “是啊!”罗文藻有点心虚地点点头,他可不是葡萄牙人…… 卜加劳则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是葡萄牙人,也是主的信徒。” “那不就行了!”王忠孝道,“这次的战争是因为天主教法王将中国、安南、朝鲜的保教权授予葡萄牙国王而起的……这严重侵犯了大清皇帝的权威!所以在葡萄牙和罗马教会做出改正及赔偿之前,战争是不会结束的。 而你们同时作为葡萄牙国王的臣民和天主教会的信徒,在战争结束前,当然属于必须扣押敌侨,怎么可以随便离开?就算离开,也得葡萄牙国王和教会为你们支付赎金啊! 不过皇上知道葡萄牙国王和罗马法王都很小气,一定不肯花钱赎你们的,所以就给你们一个恩典,让你们当包衣奴才了。” 这个恩典,还真是让人难以消受啊! “不过,”王忠孝看着目瞪口呆的卜加劳和罗文藻又说,“不过也并非所有的包衣奴才都要去北京伺候皇上的……包衣奴才,也是可以在地方上任职的,譬如本官主管的粤海关道就隶属内务府,就是包衣奴才们可以任职的衙门。只要你们在粤海关道有个差事,就不必北上了,而是可以继续在濠澳生活了。” 还可以继续在濠澳生活? 这下卜加劳和罗文藻都来兴趣了……欧洲不让回,那继续在濠澳呆着怎么也比去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强啊! 他们刚想跟着打听怎么才能留下,王忠孝又说话了:“依着皇上的旨意,我朝是要设海关、开海禁的……要不然也不会有本官这个粤海关道啊! 不过开海禁,也不等于毫无保留地搞自由贸易,而是要开几个口子,搞几个特许的自由贸易城。在特许的自由贸易城里,中外商人都可以自由交易,自由来去……只要依法纳税,遵守海关道的公布的律法和规矩,想怎么都行。而濠澳这边,向来就是个中外交流之地,就是现成的自由贸易之城! 克连克先生,查普尔先生,万提斯先生……之前濠澳是葡萄牙人管着的,只有葡萄牙商人最自由,别国的商人是不大自由的。从今以后,凡是在粤海关道所圈定的特许自由贸易城的范围之内,任何国家的商人,都是一体同仁,可以享受同样的自由贸易的便利。也可以在自由贸易城内置产兴业,但不能享受治外法权,也没有传教布道的权利。 当然了,如果你们谁还想要更多的自由……也不是不可以,那就得向粤海关道申请租地开设商馆,商馆之内,可以有治外法权!但是租地开始商馆必须遵循对等公平的原则,也就是你们在濠澳这里租块地,我也得在你们的地盘上也租个岛或是租块地,并且享有同样的特权!” 他的这些话,又被戴梓翻译成了拉丁文,而克连克、查普尔、万提斯听了以后,又是眼前一亮啊! 这个自由贸易城虽然不比实质上为租界的“商馆”那么香,但也不失为一个开展对华贸易的好去处啊! “那什么样的葡人可以留在濠澳呢?”罗文藻小声跟王忠孝打听了起来。 他是中国人呢!而且他不仅信天主,还跟着天主教会混,也没留辫子。 要被康熙逮了去,还不得判个里通外国的罪给一刀刀“生片”了? 王忠孝笑着说:“只要能谋上差事,或是在濠澳有买卖并且能向海关道纳税达到一定额度的葡人,都可以留在濠澳的特定区域,不能擅自离开,直到大清和葡萄牙、罗马教会达成和平协定。罗主教,本官这里有个同文馆的差事,您要不要试一试?” “同文馆?”罗文藻一听就有点明白了,“是译书的?” “译书,还有教外语。”王忠孝笑着问,“如果姚师爷没打听错,你们濠澳教会一直在教授华文和翻译书籍吧?” “姚师爷没有说错,”罗文藻道,“教会为了方便传教,一直在从事翻译和传授汉文的工作……如果道台需要翻译和教授葡萄牙、拉丁语和法语的人才,在下可以帮着操办。” “好!那就有劳了!”王忠孝接着又对卜加劳说,“卜先生,我知道你家是开炮厂、船厂的……这买卖可以继续,不过你家的枪炮战船卖给谁,必须要海关道批准! 另外,海关道还有不少单子要发给你的厂子和佛山那边的厂子做呢! 所以,你也别去北京了……回头你再列个名单,有多少工匠和工匠的家眷要留下,都写在上面!” 卜加劳也舒了口气儿,他的家族在濠澳已经生活了一百多年,早就住习惯了,当然不想去北京当什么奴隶……当奴隶,一听就很惨,暗无天日啊! 看到罗文藻和卜加劳都没什么异议,王忠孝又对他们两人道:“你们回去告诉施波治和罗东尼,本官允许他们投降,但不会允许葡人自由离开,除非得到皇上的准许。另外,所有不能为海关道效力的葡人,都得去北京加入内务府成为皇上的包衣奴才! 这回可是奴门大开,皇恩浩荡了!” …… “皇上,捷报,捷报……广东捷报!大捷啊!” 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正在南书房里面布署陕西保卫战的康熙皇帝突然听见了小桂子公公最美妙的声音! “小桂子……是不是抓到鳌拜了?”康熙抬起头,看着从外头一路小跑进来的小桂子,急忙追问。 小桂子被他问得一愣,只好跪下来摇头道:“皇上……鳌拜暂时还没抓到,报告大捷的是两广总督和粤海关道……他们率领一万大军在濠澳的圣保禄堡下苦战月余,终于打破了城堡,俘虏了包括濠澳葡人总督、葡兵长官在内的数千葡人。” 鳌拜没有抓到……有点失望!不过能打下濠澳也算个大捷了! 想到这里,康熙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拿下濠澳,吴三桂、吴三畏就少了个强援……也算是大捷了! 也算是康熙十一年的初战告捷!” 现在已经是康熙十一年的正月了……正月十五都还没过,年都还没过完,就来了个大捷,肯定是好事儿! “皇上圣明!” 跪在地图旁边和康熙一起研究战局的几个大学士、翰林学士听康熙这么一说,赶紧送上马屁话。 康熙点点头,然后一伸手接过了小桂子送上的题本,展开后细细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就咧嘴笑了起来:“王辅臣和王忠孝提议改濠澳为澳门,并将粤海关道设在原本的圣保禄城堡内,还建议留用一些濠澳的葡国商人、官吏,以方便和洋商打交道。他还建议,所有留在澳门的葡人,也都隶籍内务府,以方便管理……你们觉得他们的建议可行吗?” “皇上,”自己就是内务府出身的明珠马上接过问题,“奴才觉得王辅臣、王忠孝的建议不错……内务府最近收了不少新奴才,有汉人,有蒙古人,有朝鲜人,现在又多了几千个洋奴才,这正显示皇上您才是四海咸服之主!奴才还建议让平南王府、两广总督衙门尽快押送这批洋奴才北上,到时候办一个献俘大典,正好提振一下军心士气。” “皇上圣明!” 底下又是一片恭维。 这个时候小桂子又摸出个折子悄悄塞给了康熙,康熙接过一看,是王忠孝上的密折,他也没拿去没人的地儿悄悄看,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折子就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就哈哈大笑了起来:“行行,这个王忠孝还挺会办事的!” 原来王忠孝在这份密折中还告诉康熙,在濠澳俘获的葡人女子中很有几个异国美人……现在都已经是康熙的女包衣了,回头会一起送到北京城……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天子堵国门,亲王看老家 底下的人听见王忠孝会办事儿,还办得康熙麻颜大悦,都抬头瞅着康熙,似乎想听他说说这个王忠孝是怎么办事儿的……大家伙都想着向王忠孝学习啊! 康熙当然明白底下这些奴才的意思,于是合上密折,交还给小桂子,让后者收好了,然后笑着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王忠孝在濠澳葡人当中发现了许多……许多西人的算学书籍,有欧几里德的书,有毕达哥拉斯的书,有斐波那契的书,有笛卡尔的书,这次也会一并给朕送来。他还担心朕不识多少西文,所以还要给朕送几个精通西文汉王的老师,来教朕学西文。” 西洋算学书?西文老师?皇上的爱好怎么那么奇怪呢? 底下的大臣一下都愣住了,这皇上要喜欢美女、珍宝、古玩,大家总有办法去寻找。可是这个西洋算学和西文……不会啊! 就在这些大清忠臣好奴才们琢磨着要不要也去学一下西洋算学和语言的时候,康熙皇帝已经转移话题了:“现在支持鳌拜、吴三畏二贼的濠澳葡萄牙人已经被王辅臣、王忠孝打败了,连他们的圣保禄堡垒也被打破……王辅臣、王忠孝还在题本上说,西洋红毛荷夷和红毛英夷的东印度官商,还有弗朗机(西班牙)夷的吕宋总督听闻我朝天兵大破葡夷,都遣使濠澳请求通商,还说绝不会贩卖枪炮火药给吴三畏和鳌拜。 吴三畏、鳌拜已经失去外援,而平南王世子尚之信和广东提督李烂则分别守住了沙角、白云寨、樟木头、淡水场,堵住了吴、鳌二贼进犯东莞、惠州之路。此二贼现在就困守在深圳、九龙、香岛,外无援兵,内缺人口,即便暂时不会败亡,也难以做大。等陈复甫率领海路援剿水师南下,就到了此二贼败亡的时候了。 至于孙延龄,祖泽清、马雄、郭义等四贼,有王辅臣、孔四贞盯着,量他们也只能守一守家。湖广方面的形势看着也还算稳定……虽然时有吴国贵即将入寇的传闻,但是朕已经在湖广布署了一万八旗新军、一万绿营新军,再加上原本就摆在湖广的驻防旗军和绿营,抵挡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现在看来,最危险的还是陕甘战场……一旦让吴三桂出祁山或是越秦岭入了关中,那天下大势可真的要崩坏了!” 康熙说起两广和湖广的战况时还比较轻松,麻脸带笑,显得胸有成竹。可当他的话锋移到陕甘战场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忧国忧旗! 现在的“清吴之战”基本上就是在走明棋了!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吴三桂除了收取四川、贵州各处之外,就是进兵陕西,在康熙十年大雪封山封路前拿下了汉中、兴安两府的大部分地区,还开始在汉中和兴安高价收购粮食,甚至为了筹粮还派发出去许多大明崇祯四十五年(康熙十一年)份的举人功名。 而那位在荣溪桥决战中威震八旗的吴应麒吴二公子,还被派到到汉中督军! 这都摆明了吴三桂要出祁山、越秦岭进军陕甘了! 康熙的脸色又放沉了一些,接着往下说:“甘陕总督莫洛和陕西巡抚贾汉复最近还不断上奏说陕西各地都出现‘迎西王、均田地’的歌谣!而且关中、陕北和甘南各府还有吴三桂派出的细作到处张贴告示……说什么吴三桂已经得了整个四川的沃土,而四川的百姓又被满清屠戮殆尽,所以现在人少地多,可以拿来分给陕甘的贫汉。 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四川的百姓分明是张献忠杀光的,怎么敢赖在我大清头上?这虽然都是胡言谣言,但偏偏有不少无知百姓相信,搞得现在陕甘人心浮动,一群无知贫汉都想着要不劳而获……吴三桂要真打来了,只怕陕甘那边会有不少人响应。” 话说到这里,康熙的语气已经变得冰冷阴沉,都快要咬牙切齿了。 跪在底下的大学士和翰林学士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康熙一起,变得无比凝重了。 吴三桂这些年显然没闲着,一定在努力精进他的造反技能,而且还颇有成效……现在一出手就拿着刀子往大清的软肋和要害上扎啊! 不仅直插陕甘这个要害,还祭出了均地分田的大招! 而且还是拿四川的肥田去诱惑陕甘苦瘠之地的贫汉……那帮陕西、甘陕的穷光蛋当年反大明的时候多给力啊?当年高迎祥、李自成干闯王的时候也就是喊喊均田免赋,最后赋倒是免了一些,田却没有均到。 可现在吴三桂看着是真要均田了,而且还是均四川的好田!这要让他到了陕甘,随随便便就给你发动出几十万老秦军和大清拼命,大清还这么混? 一个很轻的声音说道:“皇上,要不,要不咱们也均一下田?” 什么? 大清也能搞均田? 大家伙顺着这声音望过去,发现说话的是好像翰林学士熊赐履。 康熙皱着眉头问:“熊赐履,你说我大清也要学朱三太子和吴三桂搞均田?” “皇上,臣觉得万事总该往,往坏的方面想一想,万一……”熊赐履说到这里,已经满头满脸都是汗珠子了,话也说不下去了。 不过康熙多机灵的一个皇上?会不知道熊赐履的“万一”是什么? 那必定是……万一吴三桂出祁山的手艺比诸葛亮强,那大清怎么办? “可是朕上哪儿找那么多好田均给下面的贫汉?”康熙皱着眉头,“如果四川没有丢,那朕手里还有大片的好田可以放出去。但现在四川已经……” 康熙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变,定定地看着熊赐履。 熊赐履赶忙叩拜在地,低声道:“皇上,关外辽地尚有良田无数……” “姓熊的,你说什么?” 康熙还没说话,索额图已经嚷嚷起来了,“关外可是咱八旗子弟的退路!你想分给汉人?” “就是,关外可是满洲祖地!” “关外土地万万不能动的!” “皇上,请诛熊赐履!” 这就要喊杀喊“诛”了! 可把熊赐履给吓坏了,趴在那里瑟瑟发抖,心里头别提多后悔了——他又不是满洲人,操那份心干嘛呀,大不了吴三桂来了他当贰臣呗! 他这儿正悔着呢,边上的陈廷敬突然大喊道:“诸位所言之满洲祖地将来有何用处?” 有何用处? 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中原呆不下去时跑回关外去呗! 不过这话现在好像不方便说吧? 现在不正在讨论怎么和吴三桂打吗?关中保卫战还没开始呢,就考虑跑路了,这也不合适吧? 一时间居然没有人接陈廷敬提出的问题了。 陈廷敬一咬牙,干脆自己回答道:“还不是先帝担心八旗子弟在中原站不住脚,若有个万一,好留个退路可以缓一缓以待将来吗?可是如今八旗子弟谁还会耕田种地?关外的土地再肥沃,不会耕种,难不成还能自己变出粮食?” 这个……还真把一群满洲大学士给问蒙了。 关外的土地再肥,到了不会种地的北京八旗子弟手里,也不可能变出粮食来啊! 有土地没粮食,不还是得饿死? 陈廷敬猛吸口气儿,接着又说:“况且,吴逆若真有一日可以据有中原,他会放着关外万里沃土不要吗?就算他不要,他手底下那些伸长脖子盼着分田分地的府兵户还能不要吗?” 就是啊! 吴三桂和他手下的分田兵要是把大清从中原扫出去了,还能放过东北那旮旯? 如果吴三桂趁着夺取中原的锐气挥军东出山海关,凭着一票横扫中原的老兵,打一群自己不会种地,守着关外沃土挨饿的大清落水狗还不跟玩似的? 康熙皇帝心里头已经有了决断,点点头道:“熊赐履、陈廷敬说的有道理……退一万步而言,朕如果真的要暂时退居关外,也得提前安排人去开垦关外的良田啊!要不然关外荒芜一片,朕带着八旗子弟去了也站不住脚啊!” “皇上!” “皇上……” 底下几个大学士都觉得康熙的话有点丧气,但是想要进谏,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顺治、多尔衮把东北搞成“自留地”,不就是防着哪一天汉人反了,他们的子孙后代打不过了,还能有个地儿跑路吗? 而现在……好像有点打不过了。康熙提前准备一下,从关内招募一些农户去东北开垦,有什么不对的?现在不干这些,将来真不行了,慌里慌张跑出去饭都没得吃! 康熙见底下的大学士都没声了,就摆摆手说:“你们不必说了,朕心里头都知道……不过开垦东北的事儿关乎国运,不可轻举妄动,朕还要去向太皇太后请教。在太皇太后给朕慈谕之前,谁都不要去乱说……这是朕的旨意!” “奴才(臣)遵旨。” 底下的大臣们赶紧领旨。 康熙又道:“朕还有个想法,今儿要听听你们的意见……关中得失,关乎我大清兴衰,绝对不可轻忽!此役吴三桂必然亲征,而朕如果不御驾亲征,是不是显得朕怕了吴三桂?” “皇上,您要御驾亲征?” “皇上,不可啊!” “皇上,您要御驾亲征了,京师这边谁看着?万一京师有个什么……” 底下的大学士哪儿敢让康熙御驾亲征?岳乐都打不过吴三桂,康熙出马岂不是更危险?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大清朝可咋办? 但康熙已经拿定了主意,谁的话都不听,当下摆摆手道:“京师有太皇太后和福全、常宁他们守着,能出什么岔子?而且朕去关中也只是到西安坐镇,又不会亲临前线……一如当年魏明帝御驾亲征去长安之故事。” 听康熙这么一说,底下的大学士和翰林学士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皇帝御驾亲征,让兄弟挨家守着! 这一幕可是似曾相识啊! 明英宗让瓦剌逮去的那回不就这样吗? 虽然康熙只说了去长安坐镇,不会亲临前线……但打仗的事情谁说的准?现在到处都在传吴三桂要出祁山,这没准是个局呢?万一吴三桂要用魏延的子午谷之谋,来个越秦岭偷袭西安这如何是好? 可是谁敢这么说?康熙、裕王、恭王他们三兄弟关系可铁了,你要拿明英宗、明代宗的事儿来劝,那岂不是离间天家兄弟吗? 况且,这不还有个老太后可以稳定大局吗? …… 康熙结束了当日的南书房军议后,就让小桂子拿上王辅臣、王忠孝所上的报捷题本,一块去了慈宁宫向老太后报喜。 这段时间各地传来的坏消息不少,好消息则几乎没有……“濠澳大捷”总算是一场难得的胜利,也该让老太后高兴一下了。 康熙抵达慈宁宫的时候,差不多卡着了饭点,老太太正和福全、常宁、隆禧这仨孙子在一块儿准备开饭呢!看见康熙兴冲冲而来,康熙的小兄弟隆禧今年才十二岁,性子倒是挺活泼的,瞧见康熙进来就大声嚷嚷:“皇兄,您今儿怎么那么高兴?是不是吴三桂那个逆贼遭了天谴?” 康熙笑道:“老七,你这可想得太美了,吴三桂那老东西现在还强健得很,正准备要出祁山呢!” 说着话,康熙已经到了老太太跟前,然后行了个打千礼:“孙儿给皇玛嬷请安。” 老太太笑道:“玄烨,你来的正好……马上就要开饭了!你啊,最近忙得很,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和哀家一起吃饭了吧?” “皇玛嬷,”康熙笑着落了座,然后从小桂子手里拿过王辅臣和王忠孝报捷的题本递了上去,“您看这个……这是王辅臣、王忠孝他们爷俩报捷的题本,他们已经打下濠澳堡垒了……那可是比大员岛热遮兰城还坚固的西洋棱堡,孙儿原以为他们要打上几个月,没想到一个月就拿下了! 王辅臣、王忠孝两父子打仗的能耐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厉害是厉害……可也不见他们拿下鳌拜、吴三畏……连个孙延龄,到现在也没摆平!”老太太显然对王辅臣父子没能“积极打内战”感到非常不满。 “皇玛嬷,”康熙说,“无论如何,两广的战局已经稳住了。孙儿估计王辅臣、王忠孝的军队在濠澳有些损失,总得整补上几个月,今年夏天就可以向高、雷、廉、柳等地进军了……朕想给他和孔四贞颁个旨,封孙吉庆为广西将军,您看行不行?” “也别广西将军了,”布木布泰摆摆手,“要封就封定南王!封个定南王,既可以让孔四贞放心,也能让尚之信和耿精忠放心……只要他们都放心了,王辅臣、王忠孝这对父子应该也能安心割据一方了!” 康熙点了点头,笑道:“还是皇玛嬷高明……这就和刘邦给韩信封齐王是一个理儿!” “对!”布木布泰笑道,“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打吴三桂……只要能帮上忙,哪怕新封几个藩王也没什么!” “皇玛嬷,孙儿也是这么想的,”布木布泰道,“孙儿想春暖花开后就宣布御驾亲征,去西安坐镇督战!” “什么?”布木布泰一愣,“有那么严重?” 康熙点头道:“关中形势不稳……岳乐所部又新败,朕如果不去坐镇以鼓舞士气,就怕陕甘各军一触即溃。如果关中有失,那大清的麻烦可就大了。因为在他们汉人看来,据有云贵川不过是三分天下之主,而且难成气候,而关中形胜天下,自古据关中而得全天下者,有周、秦、汉、隋、唐!所以朕无论如何都得亲自去一趟关中,朕可不能比魏明帝曹睿还不如。” 布木布泰知道这个孙子主意很大,就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而是问康熙道:“玄烨,你离开京师后,京师谁来留守?” “孙儿想请皇玛嬷和福全留守京师!”康熙又看了看自己的五弟常宁,“朕还想让常宁去关外盛京留守!” “让常宁去盛京?”布木布泰又吃了一惊,“怎么?形势真的如此危急了?” 康熙一脸凝重地说:“皇玛嬷,最坏的打算朕总是要先做好的……要真有什么万一,大家也好有个退路。所以孙儿准备在离京之前,先拿出关外的一千万亩荒地均给关内无地少田的汉民……” 布木布泰思索了一会儿,轻轻点头道:“玄烨,你是大清的皇上,大主意还得你自己拿!如果你真的拿定了主意,哀家一定是支持你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小康熙稳扎稳守,老闯王最后一搏! 随着刺耳的净鞭声响起,早早就来到乾清宫大门外头,有几个还搓着巴掌,打着哈欠的大臣们,一下子全都精神起来了,纷纷溜达到自己该站的地方,一个挨着一个站好了。 这个时候才不过是辰初时,也就是大早上的七点钟,而且还是正月二十的清晨七点……北京的正月,而且还是没完全走出小冰河期的康熙十一年正月的清晨,这天该多冷啊! 如果站在景山上往下看,此时的北京城还是一片白皑皑的……积雪还没开化呢! 就这气温,这时辰,大清朝廷上最顶级的那些官僚,也不得不起个大早,跑到乾清宫的御门之外,忍受着一阵阵刺骨的寒风,等着那位大清小圣主坐到乾清门底下听政。 这个就是御门听政,也就是所谓的上早朝了! 和后世电视剧里面一堆顶戴花翎的大臣站在一个大殿里面上朝不大一样,康熙喜欢在室外上朝——当然了,大臣在室外,他就不一定了。 冬天太冷,他就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头听政,大臣们在乾清门外头挨冻。夏天太热,康熙就去瀛台岛上的勤政殿听政,大臣们在勤政殿外晒太阳。如果遇上康熙外出,譬如去燕山北面的草原上打兔子,那大臣们就得在野外上朝了。 而且康熙也不似后来那些越来越舒懒的大清皇上,隔三差五才上一回朝,他可是天天上朝的。除非遇上雨雪天气,他才会改个时间,如果一整天都下个不停,那大概就只有取消了。 另外,这个御门听政也不跟菜市场一样,一大群朝臣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议政……而是一批一批轮流去康熙跟前跪着说事儿。依着制度,是宗人府的大臣先去跪,然后是六部九卿等各个御门一个个上去跪陈,吏部最后“留堂”,也就是别人都走了,吏部的官再和皇上打小报告。 不过今儿规矩有点改了,当大臣们抵达乾清门外的时候,就看见乾清门正中已经摆上了御榻,榻后立了屏风和表案,看这意思,今儿皇上是冒着刺骨的寒风,在乾清门搞一次御门听政了……也许还要利用这个机会向大家伙儿宣布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最近京师里面可一直有人在传小皇帝也效仿曹睿御驾亲征去西安督战的事儿……这个小皇帝自比曹睿,那么问题就来了,在他眼里,谁是曹真,谁又是司马懿呢? 还有,小皇帝要是曹睿,那谁是诸葛亮?难道是吴三桂吗?这也忒抬举这个三姓家奴了吧? 在净鞭响起的时候,乾清门外挨冻的这些官儿们,都心思沉沉的在琢磨这些个问题。互相眼神一交,都是浓浓的忧色。 就算不拿小皇帝、吴三桂、岳乐这些人和《三国演义》里面的人物对号入座,单说这个御驾亲征,就有点让人担心了……小皇帝又不是马上取天下的创业之主,打仗上瘾,好战成性,上阵打仗就是个人爱好。小皇帝是打小在宫里头长大的安逸天子,他都要御驾亲征了,这形势能好得了? 另外,最近几天,还有人在传皇上要开发关外荒地……要从关内的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甘肃、直隶六省共招八万户无地少地的民户去关外帮八旗种地! 这事儿听着总感觉有点不对啊! 关外的土地不是留着给满人当退路的吗? 这就要用上了? “皇上驾到!”随着一个大嗓门侍卫的呼喊声,站在寒风当中受冻的大清重臣们全都趴地上山呼万岁而拜。然后就听见脚步声响,接着就是康熙小皇帝正在变声期的嗓音:“平身,平身!” 大家爬起来,偷眼朝上瞧。就看见康熙一身厚厚的朝服,坐在御榻上面儿,笑吟吟地捻着朝珠,一张麻脸上全都是信心十足的表情,就好像打了多大的胜仗似的。看见群臣已经爬起来就位,就笑道:“今儿朕亲临御门,就是和大家说两件大事儿,一是朕打算效仿魏明帝御驾亲征守西安的事儿……三国时候的诸葛亮那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比起当今作乱的吴三桂强出不知道多少倍。当年他一出祁山的时候多大动静?曹魏差一点就要顶不住了! 可是当曹睿宣布御驾亲征后,雍州的人心顿时就安稳了。人心一稳,诸葛亮再能耐也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了。可这一旦稳扎稳打起来……蜀汉多大本钱?曹魏多大本钱?哪怕诸葛亮再能耐,一个汉兵换曹家三个魏兵,曹魏也稳操胜券啊! 如今吴三桂骤起,天下为之震撼,就犹如当然诸葛亮一出祁山。而要抵挡住吴三桂的关键,就在于稳定人心。人心稳了,那凭借朝廷的人力物力,要耗干吴三桂的那点力气,还不是早晚的事儿?现在吴三桂手里的云贵川三省才多少人口?朝廷手里又有多少人口?只要咱们可以稳住,吴三桂早晚授首! 另外,昔日曹魏之所以可以削平中原群雄,差一口气就平定天下,纵然有诸葛亮、周瑜这样的对手,也照样可以稳住中原的大盘,所仗的除了魏武帝的狠辣阴险,就是屯田安民之法了。曹魏屯田搞得好,让中原百姓得以安居,曹家也能收取足够的钱粮。有钱有粮,才能持久嘛! 朕现在也要学曹魏,不仅要御驾亲征去抵挡吴三桂,还要从关内的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甘肃、直隶六省共招八万户贫苦农民去关外屯田……这八万户当然都要挂在八旗名下了! 朕打算设立八旗屯田都统,专门负责这事儿,从关外挑选一千万亩原本是良田,现如今已经荒废的好地复垦。朕已经算好了……一千万亩良田,哪怕一亩只收个五斗麦子的租,一年也能有五百万石了!五百万石呢,一年的漕运才多少?有这个数,八旗的口粮都够了!如果将来能再增加到两千万亩、三千万亩……朕还怕耗不赢吴三桂? 还有……关内的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甘肃、直隶六省人都比较多,土地也不大肥沃,还经常闹灾,也是民变多发的地方。自古以来,只要这几个省稳稳的,天下也就稳稳的!天下稳稳的,咱们八旗子弟的好日子才能一代代过下去!”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底下的群臣都觉得还挺有道理的……这个小皇帝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一点都不毛糙,并没有急于扑灭吴三桂的造反,而是采取了稳扎稳守的办法,准备和吴三桂慢慢磨。 而且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开始经营关外的退路了……关外如果真的能开垦出三千万亩良田,一亩上交五斗麦子,一年就有一千五百万石了!平均五十石麦子养一个八旗兵,那也可以养三十万八旗兵了! 有三十万八旗兵,还怕耗不过吴三桂? 康熙说完这些话,稍稍顿了下,又道:“这就是朕对付吴三桂的法子……诸位臣工有什么想法,今儿都可以摊开来说,就依着往日奏事的顺序,从宗人府开始,一个衙门一个衙门来和朕说!” 还别说,今儿康熙还挺“民主”的,没有圣心独断,而是摊开来和大家伙儿好好商量。 当然了,在今天的“大会”之前,他已经和底下的大学士、六部九卿的头头脑脑,还有几个宗室王爷开过小会了,大家基本上都同意他的“稳扎稳守”之法了……毕竟,岳乐那么能打,都让吴三桂打得跳了沱江,别人还敢想速胜吗? 现在,只要能把战争拖入持久,那就已经烧高香了! …… 湖南,澧州,石门县,夹山寺。 藏经阁二楼,奉天玉大和尚李自成念经学习(学造反)的那间书房里面,这会儿也正在进行一场秘密会议……一场讨论发动武装起义的秘密会议! 老和尚李自成这会儿看上去比几个月前可精神了不少,老脸上神采飞扬,一只独眼精光闪烁,说话的嗓音都洪亮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至少年轻了十岁。 看来老李最喜欢的工作还是造反……干起来就有使不完的劲儿啊! “皇爷,额已经去夔州府城见过吴应熊了,都和他说好了,额们先在澧州这边大闹上一场……配合吴国贵兵出湖南,把湖广的清军,特别是荆州的八旗兵都吸引到湖南来。然后吴家军就会走夔州府和襄阳之间的小道奇袭襄阳府……” 正在和李自成说话的还是那个刘一虎,这两三个月他可是够忙活的,夔州、澧州来回跑,见了吴应熊后,又来和李自成商量发动起义的事儿了。 “不是襄阳,是襄京!”李自成突然打断了刘一虎的话。 而和刘一虎一块儿参加这次秘密会议的新老反贼们听见“襄京”两个字儿,都不觉眼前一亮啊! 襄京是李自成在襄阳正式称王建制后,给襄阳府改的名儿! 从某种意义上说,襄阳府那就是大顺朝的龙兴之地! 李自成接着又道:“襄阳乃是铁打的城池……又是额们大顺龙兴之地,可惜额当年太急躁了,没有沉下心来好好经营襄阳府的地盘。这一次额们的机会又来了,可不能再错过了!” 刘一虎愣了愣,“皇爷,额们不是要在澧州开辟根据之地吗?” 李自成一笑:“澧州哪有襄京好?额想让你们先取澧州,是因为澧州容易夺取,又偏居一隅,不容易引起鞑子朝廷的注意。而襄阳是铁打的城池,额们很难啃得下来。但是现在吴三桂既然想要声南击北,那么澧州就会变成鞑子大军南来后先要攻打的目标,额们死守在澧州可不划算,还是得来个渡江北上……让吴国贵和鞑子在湖南纠缠,额们往襄阳去搏一吧……即便不成,只要吴应熊拿下了襄阳,额们退而求其次,去拿下德安、信阳,将大别山、桐柏山变成额们的根据地,应该也没有多难。” 李自成到底是干了十几年流寇的,怎么避实就虚,怎么声东击西,他是再精通不过了。 他之前计划把澧州变成根据地,那是因为不知道吴三桂、吴应熊的大计划……现在他已经知道吴三桂、吴应熊想要先调动湖广清军下湖南,再来个投降襄阳府……他当然从中发现新的机会了。 “皇爷,那额们什么时候能起事?”刘一虎一脸期盼地问,“吴应熊希望额们可以尽早在澧州举兵……他还封了额一个澧州副将的官,还给了额一千两黄金的兵费和一大批的甲胄兵器……额都已经运来夹山寺了!” 吴应熊还是舍得下本的,出手就是一千两黄金,还有足以武装起五百精兵的甲胄和兵器——都是从八旗兵、绿营兵身上拔下来的好东西! 李自成大喜道:“额这边还藏了一批甲胄和兵器,足够一千人用,加上你运来的五百套甲胄,一千五百甲士都能凑出来!” 一千五百甲士可不是小数目……而且不是有甲胄、兵器,就能有一千五百甲士的……还得有能穿上这些甲胄,拿起武器去杀鞑子的壮士! 李自成说这样的话,仿佛就在告诉刘一虎,他手里还掌握着一支秘密的武装,随时可以举兵起义! “皇爷,那额们什么时候能起事?”刘一虎又追问。 “快了,快了……”李自成道,“额们明天就下山,先去一趟澧州城,然后再南下打安福县!” “先去澧州?是要在澧州起义?”刘一虎问,“为什么不是先取石门?” 李自成笑道:“一虎啊,你不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吗?石门县是额的窝边草……不能轻易动它,先留着,等关键时刻再发动。” “那……皇爷,额们要出动多少人去取澧州?额这回带来了二百壮士!” “用不着这么多,”李自成笑道,“小小一个澧州城,哪里用得着二百精兵?澧州的那个守城营里面都不知道有没有二百个绿营兵?” “皇爷所言极是……不知道皇爷准备发兵多少?” 李自成先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把这根手指变成了一个“八”的手型。 “一百八十?”刘一虎一边说一边想,一百八十和二百也没差多少啊! 李自成笑了笑:“一十八人!” “什么?十八人就要打个州城?”刘一虎大吃一惊,“皇爷,是不是太少了一点?” “不少了……”李自成笑道,“取澧州关键在于出其不意,若要强攻城池,八百也不够……可要是在城内发难,惊走澧州知州黄植生,有十八个人就足够了。那个姓黄的是广东新会的大财主,进士出身,又花钱买了个澧州的缺,上任以后就想着捞银子,什么正事都没干过。 至于澧州守城营,更是老明军的底子,给丢在澧州这个小地方混日子,当官的就知道吃空额喝兵血,当兵的更不会好好干,全都有各自的营生……而且都在盼吴三桂的兵打过来。额用一十八人取澧州,说起来还是保守了!” 一十八人取个州城……还保守!要有个一百零八好汉,他是不是就要攻打北京城了? 刘一虎已经佩服得不行了,这个闯王到底是闯王,英雄暮年,豪气不减,跟着他造反,前途一片光明啊! “皇爷,”刘一虎最后问,“那额们什么时候动手?” 李自成又笑道:“什么时候动手额不知道。” “不知道?”刘一虎愣住了,这李自成不会是老糊涂了吧?什么时候造反他都不知道,还说什么要取澧州,这个李自成李皇爷难道真的是老朽了? 李自成道:“一虎,你怎么糊涂了?造反起事讲究一个突然发难,伺机而动,怎么能约了时间?不瞒你说,额早就已经派来顺带着十七条好汉化妆去了澧州城,他们随时都可以起事……额们就在这里听消息即可。” 第一百七十章 额们是吴三桂派来的,你们还不归顺? 湖南省下辖的直隶州澧州的知州黄老爷,是广东人当中少见的国字脸加大高个的组合,他是康熙三年甲辰科三甲第一百五十八名,赐同进士出身……也就是那一科的倒数第一名进士! 可别小看这个倒数第一,这可是考中进士的倒数第一,含金量可比后世考上清华北大还要大!清华北大一年招多少?康熙年的文科进士,三年一科,每科才二百出头,能考上的个个都是学霸。 而来自广东省广州府新会县鹅塘都黄家村黄植生黄老爷,那可是出了名的新会神童,广府学霸,当年考秀才的时候,县、府、院三试都是案首(就是第一名),全都是一次通过! 后来考广东乡试,又得了个经魁( 第三、四、五名都称经魁),中举之后,立即就跑北京考会试,结果又是高中,名次不高,但也是个贡士了,再隔些日子又考了个殿试倒数第一……这一通考试都考完了,也才二十二岁,绝对算得上天才考试家了。 如果谁也以为他仅仅是一个天才考试家,那可就大错特错了。黄老爷其实是一个有背景的考试家,他可是官宦子弟加宦官子弟! 他爹黄老太爷,还有他爷爷黄老老太爷,都是三朝忠臣,先后伺候过大明、大顺、大清的主子爷,其中黄老老太爷在天启年就入仕了,还认过一个特别牛逼的干爷爷,名叫魏忠贤! 这种官宦世家加宦官世家出身的考试家在高中以后,当然不会傻乎乎等着铨选了……一番运作之下,高中之后没几个月,就放了知县,而且还是个比较容易升官的沿海肥缺——松江府上海县知县,三年俸满后因为在任上有击退海贼的功劳,评了个“卓异”,门子再一走,就放了湖南澧州的州同,州同俸满后,又晋升澧州知州……前前后后不到八年,就连着升了两级,从一个知县爬到了知州,对于知县起家的倒数第一名进士来说,这官运还真没谁了。 不过对于一个“倒数第一进士”而言,直隶州的知州通常就是天花板了,想要再往上升……按部就班是不行的,得用点特殊的手段! 譬如……花钱捐一个知府! 又或者当一回贰臣,混个从龙之功! 这些天他就在和他的那个“真不孝之爹”黄老太爷一块儿在琢磨要怎么做选择呢! 为什么说他爹是“真不孝”?那是因为黄老老太爷,就是那个魏忠贤的干孙子,去年年头的时候就仙逝了。 照着《大清律例》规定,黄老太爷得以“闻丧月日为始,不计闰,守制丁忧二十七个月(四舍五入算三年)”……这个士大夫守制丁忧,照规矩必须得“结庐守孝”,也就是在先人坟墓旁搭个草庐,披麻戴孝守上二十七个月,期间还要不喝酒、不洗澡、不剃头、不更衣,停止一切娱乐活动……简直活受罪! 可是现在,二十七月还没过半,黄老太爷就不在老家呆着,而是带着新纳的小老婆溜到儿子任官的澧州来和儿子商量要不要当贰臣或四臣(黄植生当贰臣,黄老太爷当四臣)了……这可真是不忠不孝凑一起了。 “衰仔啊,快过来……这里有一份邸报。” 今儿一大清早,天还没完全放亮,习惯早起的黄老太爷,就一边吃着广式早茶,一边亲切地喊着黄老爷的“小名”,手里还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邸报抄件,还招呼儿子过来一起瞧瞧。 这老太爷身边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妾在伺候……黄老爷知道昨晚上他的“不孝之爹”就跟这个新纳的小妈一块儿玩到深夜,真是龙精虎猛啊! “老逗啊,”黄植生和爹招呼了一声,就在桌子边上坐下来,看着自己的老爷子,摇摇头道,“你还在丁忧,这个样子要是被御史知道,参你一本,我这个当儿子的也要受连累的!” “都什么时候了,那帮御史怎么可能参你老逗我呢?”黄老太爷一脸不屑,“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这是昨天晚上才送到的。” 说着话,他就把手里头的邸报抄件递给了自己的六姨太,让她转交给自己的儿子。 黄植生接过那邸报抄件一瞧,脸色立即就变了,“什么?皇上要御驾亲征?还,还要招募北方六省贫户去关外屯垦……” 黄老太爷哼哼一声,探出两根手指,“这是做两个准备了……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要跑路了!” “还没开打,就想跑路,这个大清要完啊!”黄植生连忙问他老爹,“老逗啊,您和西王殿下熟不熟啊?如果现在投靠过去,能不能当个尚书?” 黄老太爷摇摇头,“当然不熟了……我哪里知道西王殿下造反的本事那么大?我本来以为他早晚让鞑子朝廷给兔死狗烹了,所以躲他都来不及。早知道当初就好好巴结他了!不过我们现在去投靠他,也算是从龙了,将来总有一个爵爷可以当,也挺好的。 对了,那个澧州参将陈大宝是什么意思?西王都要打过来了,他到底是准备当忠烈还是当贰臣?” “他啊……”黄老爷说着话就摇摇头,“这个陈大宝虽然是个武进士,但是却迂腐得很,满口都是忠君报国,还以为八旗天兵多厉害,估计是不肯当贰臣的。” 黄老太爷愣了愣,“可是我看守城的绿营兵一个个都面色饥黄,好像没吃饱一样。” “当然吃不饱了,军饷都叫他贪污了,底下人还吃个屁……”黄植生连连摇头,“如果西王的兵打过来,估计他只有跑路!” 父子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黄老爷的钱谷师爷冷厚生冷师爷就拎着袍子走了进来,朝着黄老爷父子二人抱拳行礼道:“州牧,老太爷,昨天傍晚陈参将派人过府来问了城内富商助饷的事情……来人说最近澧州境内很不安稳,而且澧州西边的鹤峰州、施南府又是夔东十三家的余党出没的贼窝子!如果不尽快多筹些银子用于募集乡勇,等澧州境内的贼人和夔东十三家的党羽一起闹起来,澧州城可就全完了。” 黄老太爷听见这话,回头看了看儿子:“衰仔,搞到多少银子了?” 黄植生哼了一声:“不到三千两……一帮守财奴!都跟我哭穷,等西王打来了,有他们好看的!” 黄老太爷摸了摸胡须,思索着问:“给那姓陈的多少?五百?一千?” “一文钱都不给!”黄植生道,“给他也是卷了跑路……这个姓陈的就知道捞银子!与其让他捞,不如我自己捞!” “对,这就对了!”黄老太爷翘起大拇哥,“银子一定要花在刀刃上,这三千两你都给我……回头我拿去送给西王世子,只要攀上了世子爷的高枝,以后不怕没有前途!” “老逗,你真能见得着西王世子?” “那当然,”黄老太爷非常肯定地说,“我在北京做官那么多年,和西王世子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老爷,老爷……”这个时候外头又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班头。 黄植生瞪了这个班头一眼,“李班头,你慌什么?” “老爷,出事儿了……西门城楼走了水,烧起冲天的大火了!” 黄植生和黄老太爷都是一愣,互相看了看,黄老爷道:“衰仔,你现在还是州牧,城门失火你得去看看。” 黄植生叹了口气,只好伸手抓起两个白切馒头,一口一个,吃完后又从他的六姨娘手里拿过一个刚刚剥了壳(是给老太爷剥的)的鸡蛋,胡乱往嘴里一塞,最后一抹嘴就领着冷师爷和李班头出去看着火了。 同一时间,澧州守城营的军营里面,守城参将陈大宝正笼着袖子,神色木然地站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看着他的家丁和奴仆在收拾财物,打包行李……他的这一任参将当亏了! 虽然他是武进士出身,但是为了补上这个澧州参将的缺,还是花费了不少银子……再加上之前在北京候选时候的花销,他早就已经背上高利贷了。 而澧州守城参将的收入又相当有限,毕竟澧州又不是沿海、沿江、沿运河的富裕地区,想要抓个走私都没地儿去抓。山贼倒是有许多……澧州西边的大山里面可是夔东十三家的余党活跃的地方! 虽然那些大反贼都给灭了,但是还是有许多积年老贼在山里躲着……有些人还是李自成的老营兵呢!陈大宝倒是想去剿一个,可是他手下的绿营兵一听说要剿贼,全都吓得腿脚发软,路都走不动了。 前一阵还有石门那边的乡绅来举报石门夹山寺的寺主奉天玉和尚有可能是夔东十三家的余党……说他手下有二三百操陕西口音,面目凶狠,体格健壮,还上了点年纪的大和尚! 这个数目,陈大宝也不想去自找麻烦了……人家就是当和尚,又没碍着谁!长得凶,还不许当和尚? 功立不了,陈大宝也就只能努力搞钱,又是吃空额,又是喝兵血,恨不能把自己的一营兵都遣散了,把粮饷都装自己兜里……当然了,他搞钱的目的还是为了能继续忠大清。 他的这一任参将已经快当完了,等俸满开缺之后,就得回京铨选,再想要好好忠大清是要花钱的! 这次他得多花一些钱,一定运动一个好缺……有了好缺,他就能好好带兵忠大清了! 正想着回京后要走谁的门路买官时,忽然一阵喧嚣从院子外头传了进来,他侧耳一听,隐约好像听见有人在喊:“额们是西王天兵,尔等还不归顺!西王天兵三千已经入城,尔等速速归顺……” 什么?吴三桂的兵已经入城了?还三千……怎么可能? 陈大宝一听这话就给惊呆了,院子里面正在收拾行李和财物的陈家家丁奴仆也都愣住了,都扭头看着陈大参将,好像在问他:陈大老爷,吴三桂打来了,您是要当忠烈还是当贰臣? 陈大宝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一张颇是威严的大饼脸上都是忠义,大喊一声:“来人呐,抬本将军的长枪来,本将军要和逆贼决一死战!” “嗻!” 几个陈家的家丁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然后撒开脚丫子一下就跑没影了…… 看到底下人跑得比兔子还快,而且都往院子外边逃去,陈大宝马上就意识到不对了!刚想去追,他又听见了最让他害怕的喊声。 “反了!反了……杀赃官,迎西王啦!” “杀了姓陈的赃官……把我们的军饷抢回来!” “杀啊!” “啊……” 一声惨叫,看来已经有人被剁了,不过并不是陈参将,大概是他的一个家丁或是奴仆,慌不择路逃出去,正好遇上了乱兵。 陈参将脸都给吓白了,现在不是吴三桂的兵打来的问题,而是他的手下也反了……想到这里,他哪里还敢在院子里呆着?二话不说,扭头就往屋子里跑去,一边跑还一手脚麻利地脱掉了自己的官服,丢掉了脑袋上的官帽。 在他的参将官服里面,居然还有一身破旧的老百姓的衣服……这位陈大参将看来是早就闻着味儿了,随时随地准备要跑路了。 除了老百姓的衣服,陈大宝还有别的准备……他的参将府后门一直都没上锁,而且还在后院开了个狗洞! 另外,陈大参将还在澧州城内悄悄租了个小院,在那里存放了一些衣物和吃食,还埋了些银两。 这些个“高招”,可都是他那个当过明朝参将的亲爹传给他的…… 就在陈大参将换衣服、钻狗洞,冲出“重围”,消失在城内民居当中的时候,整个澧州城已经完全乱套了! 澧州的西门城楼和南门城楼已经被点着了,两面“吴”字大旗就树立在熊熊燃烧的两座城门楼附近! 澧州城内也有不少地方被人点着了,烈火熊熊,浓烟滚滚。大街上还有穿着布面铁甲的壮汉高举着“吴”字大旗,一边奔跑一边呼喊:“西王天兵到了……归顺者分田地,顽抗者杀无赦!” 时不时还有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打响火枪,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也不知道在射击什么目标? 澧州知州黄植生这个时候也在大街上奔跑……和他的冷师爷和李班头一起逃跑!而逼得他们不得不逃跑的则是一个上了年纪,胡须花白,没有辫子,还穿着一身旧而不破的布面甲,手里头拎着一把朴刀的好汉,这老汉凶得要死,一边追还一边喊:“狗官,哪里走!狗官,还不受死……” 黄植生也在嚷嚷,一边跑一边喊道:“不要追了,本官和吴……和西王殿下是一伙的,本官早就是西王的人了!” 可后头那个老汉哪里肯听,还一个劲儿的在大呼“杀咧!杀咧!”,一副不把黄植生砍成肉酱誓不罢休的模样。 黄植生被人追杀的时候,他的那个“不孝之爹”所在的澧州衙门,已经被李来顺还有另外三个大顺老营兵给攻占了! 对,一共四个人就打进了澧州衙门! 如入无人之境啊! 澧州衙门里面的三班衙役和几个师爷哪里敢对抗吴三桂的天兵?要当忠烈也轮不到他们啊! 李来顺揪住一个师爷就问他“姓黄的”在哪儿?于是黄老太爷和他的六姨太就被人从床底下揪出来了。 “你个老狗官,额问你,你是不是澧州的大脏官黄植生?” 李来顺瞅见黄老太爷和他的六姨太就来气,一副要砍人的模样——他能不气吗?他可是管李自成叫“皇爷爷”的! 如果大顺还在,他就是个王爷……可是现在,都二十多了,要什么没什么,就只有一身的武艺,连个老婆都没有。可这个赃官,那么老了,居然还霸占着那么年轻貌美的小老婆,该死啊!不行,额得杀了这个赃官,把他的小老婆给救出来! “我,我,不是黄植生,黄植生是我阿仔……”黄老太爷吓得连广东话都说出来了。 李来顺听得一头雾水,正想着要不要杀了这个老头子解救那位小娘子的时候,黄植生却来自投罗网了,他人还没到,喊声已经到了:“老逗啊,大事不好,西王的人都蛮不讲理,要杀我们啊!”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黄老太爷赶紧指着儿子,“他,他是赃官黄植生……” 李来顺稍微有点明白,然后转过身望着刚刚跑进来,傻站着的黄植生,冷冷地问:“赃官,额问你,你归顺不归顺?” 第一百七十一章 额们一起分田地吧! “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够有西王。杀鞑子,分田地,大家快活过一场……” 曾经唱遍了大半个中国,差一点就席卷天下的那首歌谣的第N个版本,终于在澧州起义后的第三天,响彻澧州西门之外的官道上了。 而唱响这首歌谣的,则是六七百名操着陕西口音,列阵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进澧州城的大汉。 他们每个人都头戴着一顶陕西农民常戴的白色尖顶旧毡帽,身穿铁甲或是布面铁甲外还罩着一件看着很旧的青布面羊皮长袍,腰里用一条战带束紧,背上斜背着一张弓,腰里挂着刀剑和一个插了一二十支雕翎利箭的箭囊。每个人还扛着一柄长大兵器,或是长枪,或是朴刀。 如果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这群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陕西兵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超过半数的人胡子花白,满脸沧桑,一看就知道是饱经战阵的老兵。 看着这群且歌且行,仿佛在抒发压抑了多少年的胸中郁气的老兵,那些曾经经历过明末乱世,现在还能站在澧州城外的官道上“迎天兵”的人们,都产生了一种非常相似的感觉——这哪里是迎西王,这分明就是迎闯王啊! 这些吹胡子瞪眼的陕西老爷子,一准是当年跟着闯王李自成纵横天下的老营兵啊! 可他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道那个李自成在九宫山诈死脱逃,隐居在湖广山间等待机会再起的传闻……竟然是真的? 黄老太爷就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老人了,当年李自成打进北京城的时候,他就在北京当官,还和他爹,以及一群想着为新主子效力,好继续贪赃枉法的大明官员一起,跪在正阳门外迎闯王入北京内城呢! 后来黄老太爷和黄老老太爷还都如愿以偿,在交出了一笔“脏银”后当上了大顺朝的官——当年“老黄”和“老老黄”都是“清水衙门”的官,一个是御史,一个是翰林,所以摊派给他们的“脏银”额度不高,而黄家又是新会巨富,真不差这俩钱,很痛快的就交上了。负责追赃的刘宗敏一看这俩脏官还挺自觉的,是俩好脏官,所以就把他们推荐给了李自成,让他们当了李自成的“贼翰林”。 本来这“贼翰林”也是个挺有前途的官,是很有机会干到部阁封疆的,只可惜大顺朝没“顺”多久就倒了。所以黄老太爷和他爹后来又去跪迎了一回摄政王,又成了大清的官儿。 不过大清朝就不怎么待见他们,一直让他们在四品五品的小京官位子上蹉跎,六部衙门干了个遍,整一个不上不下不外放。 如果不是家里头有老底子,他们的京官早就当不起了。 所以这个黄老太爷有时候一个人思考人生的时候,居然觉得如果大顺一直顺下去,其实也挺好,他说不定都当上尚书或督抚了。 当然了,这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只能藏在心底里头…… 没想到今天,大顺好像真的又顺了一回! 黄老太爷正恍惚的时候,他突然瞧见了一张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面孔——颧骨隆起,天庭饱满,高鼻梁,深眼窝,浓眉毛,独眼龙!虽然苍老了许多,胡子和眉毛都白了,但黄老太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骑在一匹高大的灰毛马上,行在队伍前头,也是一副大顺老营战士打扮的老汉,分明就是永昌天子李自成! 看到李自成,黄老太爷腿肚子一哆嗦,就给正策马而来的李自成跪下了,还哆哆嗦嗦地开口道:“皇爷,皇爷……” 他这一跪,边上和他站一块儿的李来顺和黄植生都愣住了。 其中李来顺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姓黄的老脏官一定是认出李自成了,这老赃官多半是投降过大顺! 可黄植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年李自成建立大顺朝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娃娃呢。所以看见老爷子跪了,还这儿打听呢。 “老逗,您怎么跪了……难道那个一只眼的老爷子是西王殿下?不可能啊,西王可不是独眼龙。” 黄老爷子扭头就瞪了儿子一眼,“你个衰仔,那不是西王,是闯王!向谁投降都没搞清楚……你个贰臣是怎么当的?” “什么?闯,闯王?”黄植生大惊,“闯王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的话刚说完,光秃秃的后脑勺就被人拍了一下,然后就听见李来顺的陕西口音了:“你个赃官乱说什么?额皇爷爷活得好好的,还要领着额们复兴大顺呢!” 果然投错降了! 黄植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个投降还带投错的,真是闻所未闻。 “这,这可如何是好?”他这也方寸大乱,居然问出这样的话了。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跪下迎闯王了!”黄老爷子在投降这方面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这事儿要投错了,那也只能将错就错! 想当年他当三臣的时候就是投错降了,本来以为吴三桂会拥戴崇祯皇帝的太子爷朱慈烺登基,没想到却迎来了一个多尔衮。 但事后谁也不敢说自己是投降投错了…… 李来顺也大声嚷嚷道:“脏官,你家老赃官说得对,赶紧跪下迎闯王!” 黄植生是很怕这个李来顺的……三天前他就差一点给李来顺和他的手下砍死——他当时已经感觉到对方的仇恨了!如果不是他投降得足够快,现在都已经凉透了! 想到这里他赶紧就给正策马而来的永昌天子跪了,还大声呼喊道:“臣大顺遗臣之后黄植生恭迎闯王万岁!” 他这一咋呼,周围所有的人,包括李自成自己都给惊呆了。 李自成可没打算现在就打出大顺的旗号,而且他也没打算“复活”……他的目标太大,而实力又太小,如果“复活”了,恐怕会遭到吴、清两家的夹击,根本不可能有生存发展的机会。 所以李自成的打算是继续装死,同时扶植李来顺和刘一虎出头,打着吴三桂的旗号发展自己的势力……如果有可能,就把襄阳府给抢到手,不行就跳到大别山一带开辟根据地。 只要有了牢固的根据地,将来就能伺机而动,如果老吴家在吴三桂死后分裂,那李来顺、刘一虎就有机会脱离吴家独立,打出大顺旗号去一争天下。 如果老吴家在吴三桂死后依旧保持稳定,并且最终一统天下,那么李来顺、刘一虎就只能混个新朝开国功臣……只要手里有一府二府的领地,一人一个国公还是有的。 这样,跟随李自成多年的那些老营兵,也能有个好归处,临了能混个儿孙满堂的富家翁也不错了。 可是现在他却被人给认出来了,而且那人好像还是澧州的知州,还自称什么大顺遗臣之后……这可怎么办? 场面一下有点尴尬了,连那群一边唱“迎西王”一边前进的老营兵都停下脚步,停止歌唱,都看着李自成,想看看这位永昌天子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要换个歌词了? 不过李自成毕竟是李自成,而且还是个老而弥坚的李自成,在短暂的尴尬之后,他就大笑了起来,然后摘下自己的毡帽,露出了光头,又对着趴地上“迎闯王、喊万岁”的黄老太爷、黄植生道:“你们认错人了,额可不是永昌天子,世上早就没有永昌天子了,额只是奉天玉大和尚……夹山寺的奉天玉大和尚!不过额的确是闯营出身,也跟随过永昌天子,知道永昌天子的心愿。 永昌天子的心愿其实并不是当皇爷,而是要给天下少田无地的贫苦农人谋一个活路,要给他们均田分地……只有让天底下的贫苦之农都有了自己的土地,天下才能人人安乐,国家才能长治久安。而天下豪杰之中,谁是永昌天子的同道,额们就和谁一起反了鞑子的清廷!” 说着话,他又扬起马鞭,先指了指自己的身边的刘一虎,然后又指了指李来顺,笑着道:“一虎,来顺,你们说,现在谁和额们是同道。” “西王!”刘一虎马上明白了李自成的心思,“西王殿下正是额们的同道……西王殿下还封了额当总兵!” 李来顺也大声道:“对,西王也封额当了总兵,还封了大师当国师!” 李自成哈哈大笑着对黄老太爷、黄植生道:“快起来吧……你们没有投错降!” 真没有投错降? 黄老太爷、黄植生心里其实都明白,但现在只能陪着李自成一起表演,尴尬地爬了起来,黄老太爷还得自己把自己的话吞回去,笑着说:“认错了,认错了……我真是老糊涂了!” 李自成笑着摆摆手:“上了年纪,老糊涂也正常……没什么的!” 他又将目光转向了黄植生,“你是黄知州对吧?” “下官正是黄植生。” 李自成道:“西王要分田分地给澧州这里的贫苦农户……你赞成还是反对?” “赞成!我赞成!”黄植生哪里敢说反对? “我也赞成!”黄老太爷也毫不犹豫地说了赞成。 李自成笑道:“好啊,既然你们都赞成,那额们就马上开始办理吧……澧州有多少土地,有多少田主,有多少民户,你们都知道吗?” “知道……基本上都知道。” 黄植生当然不敢说不知道。 而且他就算说不知道,那也阻止不了李自成在澧州分田地了。因为李自成自己已经在澧州当了二十年的高僧了,还能不知道澧州有多少大地主? 这些年澧州这边的土豪劣绅,谁没有被夹山寺那些慈眉善目的大和尚上门化过缘? 李自成接着又张开喉咙,大声宣布:“澧州的父老乡亲们……西王搞均田,是为了逐鞑虏、平天下!所以家里有人从军当兵,就能比别人多均一份田,而且当从军当兵还有军饷可以拿,将来立了军功还可以再分得土地,还可以做官……想要多分田,想要当官当功臣的,都来当兵吧!有谁想当兵、打天下、多分田、做大官?” “我想!” “国师,我也想!” “我要当大官,我要多分田!” 马上就有人站出来了……而第一波站出来的,就是那位陈参将的手下,他们本来就是苦哈哈的绿营兵,现在换个主子继续当兵,将来是不是有大官做先不说,马上就能多分田却是实实在在的。 澧州这边在明末清初的大乱中遭难不重,所以人口比较多,土地也比较集中,会去当绿营兵的人,当然是没有土地。 而有了土地,日子才有奔头嘛! 李自成看着这几个面黄肌瘦的绿营兵,仿佛见到了当年投靠自己的明军(他自己也干过明军),当时要给他们分土地,现在他说不定还是皇上! “好!”想到这里,李自成点点头,“跟着额干,马上就给分田,多分田!” …… “平天下者,均天下而已!均天下者,当从一县一乡一村者始,当从清田地、查户口始。咱们马上就要有三县之地可以支配了,不要觉得地盘小,只要能经营好了,那就是咱们河内郡,咱们的集庆路。若要论起人口、贸易、田土,香山、新会、新宁三县,更是远超河内郡,不亚于集庆路的……” 在康熙十一年正月下旬,李自成开始在澧州分田分地的时候,已经将自己的“总部”从肇庆迁到澳门的王忠孝就开始进入了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工作狂状态。 他的“总部”可不仅是一个粤海关道,还包括精武学堂、维新学堂、天地会总舵、维新学会等等的附属组织。 这一堆“组织”中的精武学堂、维新学堂、维新学会,原本都是依附在两广总督衙门下的。它们得靠着两广总督衙门的资助才能维持。 而在王忠孝夺取濠澳圣保禄城堡后,他已经有了支持这些学堂、学会的财力了。 一来,是有了濠澳这个海贸中心后,王忠孝就可以把粤海关道这个收钱的衙门给支楞起来了——濠澳这边本来就有一批替葡萄牙总督府收税的白皮或是混血税官,都是精熟海关业务的,直接留用就行了。 二来,濠澳除了是贸易中心外,还是宗教和金融中心……其实贸易、宗教、金融是相辅相成的,因为贸易有很大的流水,宗教有大量的“化缘收入”和什一税收入,金融业正好为这些“流水”和收入服务。 结果王忠孝一来,存在澳门总督府金库和主教府金库中的金银和信贷凭证,全部都归了粤海关道。王忠孝甚至收编了一下总督府金库和主教府金库的管理人员,直接办了一个“南洋华侨银行”! 除了张罗海关道和银行的事务外,王忠孝就在精武学堂和维新学堂两头跑,忙着和底下的学员见面,忙着给两所学堂中已经加入了天地会的骨干们讲革命道理。 他讲得那些革命道理也不是来自后世马大胡子的大道理,就是黄宗羲、王夫之的道理。黄宗羲的道理是“原君”、“原臣”、“原法”,其实就是反对君主专制——要造反,当然得反对康熙这个君主了!要不然造哪门子反? 而王夫之的道理更加实在,就是三个字——均天下!其实就是均田地,把土地分给老百姓,让老百姓可以安居乐业。道理不复杂,但是要做到却不容易。 首先,要“均天下”就得有稳固的地盘,当流寇是没有办法均天下的。 均天下的道理其实不用王夫之这样的大儒提出,李自成都懂!但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当流寇,而好不容易有了稳固的根据地后,又急于争夺天下,忽略了根据地建设,所以只有短暂的免赋,而没有实行均田。因此李自成就没有缔造出一个庞大的,可以和他共命运的基层。一旦遭遇军事上的惨败,就没有办法源源不断地从基层汲取力量和敌人持久抗衡。 其次,要“均天下”还得有一个得力的干部集团……要均田,就得先查田、查户口,没有得力的官吏,或官吏干脆和地主士绅沆瀣一气,这活也干不了。 而在封建社会要干成这事儿,就得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了,得有大批外来的官员去执行……自古,均他人田易,分自家田难嘛! 某个在大陆当中央的集团连减租减息都办不到,跑到小岛上去照样三下五除二就把田均了! 早就知道这个理儿的王忠孝手底下就有一群来自直隶和浙江的骨干,而精武堂和维新学堂在两广招收的学生又是以肇庆、梧州两府籍贯为主。跑到广府下面的香山、新宁、新会去均田,也算是均他人田。 第三,均田制要想顺利开展,最好能有足够的人口和荒地……有人才有均田的需求,而有荒地则可以让均田运动开始时候的阻力没那么大。 而广东沿海地区很巧,正好是人多、荒地也多……简直就是开展均田分地的最佳地点! 王忠孝要不好好干他一场,都对不起D在前世对他多年的教育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大家一起来革命! “校长,这个新会县境内最大的地主就是鹅塘都黄家村的黄万霖黄老翰林。他家不仅在新会占有大量的土地,在新宁、新安两县也有不少庄子。拥有的田亩总数超过五万亩,多半是香山、新宁、新会三县最大的地主了……只要咱们用雷霆手段拿下了这一家,那其他田主就不敢反抗咱们了!” 新官上任没多久的新会县知县周昌,正坐在一条航行在西江上的官船船舱内,很尽职的和王忠孝说着新会县的均田形势。 王忠孝这次是会集精兵强将外加杀鸡的牛刀,还挟着濠澳大捷的余威,专宰香山、新会、新宁三县的土财主! 之所以要“宰”他们,当然是为了闹革命了。 王大校长现在要搞的,可不是一场换汤不换药的造反,而是一场革命,一场均田革命! 而均田革命的目的,从来都不限于通过均分土地,让百姓都有田可耕,可以安居乐业。均田制对于统治者而言,最大的用处则是同士绅地主或是士族地主争夺人口和土地的控制权! 换句话说,就是统治者要通过均田制,直接掌握一部分的土地和上面的人口! 也就是说,要一脚踢开士绅地主和士族地主这样的中间层,直接从掌握的土地、人口那里获取财富和兵源。 通常情况下,朝廷直接掌握的土地、人口越多,财力和兵力也就越强。反之,朝廷的财力、兵力也就越弱。 中国古代的许多王朝都会实行抑制兼并的政策,目的也在于减缓人口、土地被少数豪强地主所控制的趋势,以保持国家的兵力和财力。 历史上许多一度强盛的王朝,在其初期都实行过均田或是以控制部分土地和人口的政策……其中也包括大明! 大明初年搞起来的卫所制,就是为了将大量的人口、土地置于朝廷的直接掌控之下,并且指定用途——军事! 所以明初的那些年,明军的战斗力还是相当有保障的,而且那一代打遍天下的明军老兵,对于土地的渴望也一定是相当强烈的。 土地嘛,谁也不会嫌多,特别是农耕民族。 但是由于朱元璋所执行的保守的对外政策,使得明初的明军战斗力无法转化为新的领地或新的朱姓藩国…… 当然了,受限于统治集团自身的种种局限,其可以直接而且有效控制的土地、人口总是有限的。 如果超出这个限度,那么中央集权的帝国就必须引入更多的分封制的成分了…… 不过王忠孝现在实际控制的地盘只有香山、新会、新宁三县。暂时还没有管不过来的问题。 根据粗略的统计,三县户口总共不过数万户,数十万口。在沿海迁界之前登记在策的良田数目也不过一百数十万亩,户均不过三四十亩。 这个数目,完全是王忠孝的拉扯起来的军政集团可以充分掌握的! 数十万人口可以提供的兵力和一百数十万亩良田(其中包括大量的优质水浇地)可以提供的粮食,对于天地会争夺两广统治权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必须牢牢掌握! 所以新会黄家这样的“恶霸地主”,那是绝对不能放过的! 只有斗倒了新会“黄霸天”兼“黄扒皮”,王忠孝才能震慑住香山、新宁、新会的其他大地主,迫使他们接受天地会提出的“换地均田”方案。 所谓的“换地均田”,其实就是类似于汉朝“迁陵”的损招! 就是把各县最大的恶霸地主直接给你迁走,连根拔!不仅人要赶走,土地也给你置换了! 不过王忠孝现在还没有“陵”,所以他就计划用扩大后的“粤海关道直辖澳门商市”内的土地再加上还没有“收复”的香岛商市内的土地,置换恶霸地主们的良田。 一比一是不可能的,只能是二十比一或十比一……如果黄恶霸愿意拿澳门户口,那就二十比一了。可以拿点濠江两岸的土地(濠江西岸的一部分土地也被划入商市了)搞个码头,也许还可以搞个赌场什么的…… 如果黄恶霸愿意等等,等将来香岛收复后拿香港户口,也许可以给个十比一的置换比。 以后黄恶霸的子孙后代可以混个中环收租、半山看海的待遇……不过前提是黄恶霸家能拿住这些土地。 当然了,如果黄恶霸愿意再多等几年,也许可以给块淡马锡岛的土地——就不知道荷兰人是否愿意那这块地换澳门商市内的一小块租界了? 虽然王忠孝拿出来置换的利益,其实是足够的——他也不是不好意思明抢,而是他也需要把资本集中到濠澳、香岛、王家坡……这样才能促进资本主义发展呢! 不过,那些利益现在的人是看不到的! 他们只会看到王忠孝抢了他们的利益……抢人土地,犹如杀人父母!大清的恶霸地主可都是孝子! 所以这个斗争是不可避免的! “黄老翰林?他是什么时候的翰林?我可不记得翰林院里面有姓黄的掌院学士或试读、试讲学士。”王忠孝听见“黄老翰林”这四个字儿,就有点犯糊涂……有这个人吗?没听说翰林院有姓黄的。 周昌笑道:“哦,他当过翰林院编修,还当过一阵直学士……学问还是很好的。” “直学士?本朝有翰林院直学士?” “本朝没有直学士,这个黄老翰林的编修是明朝的,直学士则是闯贼的……所以他在北京官场上还有一个不大好听的绰号,叫‘贼翰林’。” “原来是李自成的翰林啊!”王忠孝脸色一沉,“必须得好好查查,得看看他是不是李自成的党羽!对了,他现在在籍吗?” “在籍,在籍,”周昌说,“他在家结庐守孝呢!” “守孝……”王忠孝想了想,“那他有什么把柄吗?” “有!”周昌笑道,“这个贼翰林的儿子叫黄植生的,是康熙三年的进士,去年好像当了澧州知州。” “澧州?前两天好像说被我老丈人吴国贵打下来了?”王忠孝说的事儿是从邸报上看来的——广东这边对于湖广的战局非常紧张,就吴三桂拿下湖广后和孙延龄、祖泽清、吴三畏、鳌拜一起围攻广东。所以凡是湖广的消息,都在官场上到处传播。 “那个黄植生一定是当了贰臣!”周昌道,“这个黄植生的父亲和祖父都是三朝家臣,投过李闯,又投了大清。而且他的祖父,也就是黄万霖守孝的那个,还曾经认过魏忠贤当干爷爷。” “哦,还是魏公公的后人……看来那个黄植生一准是当了贰臣!” “校长英明!”周昌道,“咱们不如就拿这个事儿来发难!” “好!”王忠孝笑道,“培公,这个恶人我来!等到地方就发兵抓人……先扣个反贼的帽子,然后把老黄家的人打包发去香岛交给何天然,在香岛给他们分几千亩地就行了。” 王忠孝这次可不是两手空空去新会的,而是领着抽调广东新军精锐组成的精武堂学兵标的一个营一起上路的,整整五百名来自陕甘的精兵跟着,动起手来是不会留情的。 另外,现在吴三畏和何天然已经拿下了新安全县! 而他俩的军队,实际上也是天地会的武装……队伍上的总兵、副将、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总、把总等军官,都是天地会的门徒。 而新安县,当然也是天地会掌握的根据地了。 和香山、新宁、新会三县相比,新安遭受沿海迁界的伤害要大的多,除了县城还有点人口外,其他地方几乎没什么人口。香岛上的人口更少,有大量的土地可以分配……所以王忠孝就打算把香山、新宁、新会三县最顽固的地主都发去香岛。 …… 王忠孝的计划终究是赶不上事情的变化,因为他想抓的那个黄万霖黄老太爷压根不在新会,而是在澧州和他的儿子黄植生一起,现在也正在斗地主呢! 不过这对父子现在还没想到有报应这回事儿…… “姓黄的,你和你爹都会遭报应的!” “姓黄的,你个三姓家奴……不得好死!” “姓黄的,你刚收了我们三千两说要抗贼,现在却带头从了贼,还要帮助贼人分我家的土地。你你你……你家不也是广东大田主吗?” 黄植生这个时候正在澧州城外的合口市上斗地主呢! 合口市也是个商市,就在澧江岸边,澧江两岸出产的稻米要往外卖,首先就会运到合口市来。所以澧江两岸的许多大地主就会在合口市上搞个大宅子,平日就往那里一住,吃喝玩乐方便,要回乡作威作福也比较近。 可惜,他们这些土豪劣绅的好日子现在就算到头了! 今儿一大清早,黄植生就领着一百名凶神恶煞一样的“小营兵”——就是老营兵的二代们,他们没有父辈的作战经验,但是却比父辈们更凶! 他们是差一点拥有一切的“贫二代”,现在有了翻身的机会还不得加倍努力? 所以他们人一到,马上就照着名单抓人,一下抓到几十个“恶霸地主”,全都给拎到一处巡检衙门,交给黄植生发落了。 黄植生有点同情地看了这些人一眼——他也没办法! 他现在已经“投错降”了,只能为虎作伥,一条道到黑了。 这个时候巡检衙门外面已经聚集了许多乡民,都是来看热闹的……这些被抓的土豪劣绅当然都是为富不仁,作恶多端的主儿。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明清交替的乱世中累积起那么多的财富啊! 实际上,这些地主都是可以发动乡勇的!他们现在被抓的原因,只是没想到那个“浓眉大眼”的吴三桂真的要均田分地了……这个吴三桂有一整个四川的土地,还不够分?跑湖南来分什么地? “奉西王令旨,迁澧州富户往重庆府定居!”黄植生板着面孔咬着牙,就开始“假传令旨”了。 吴三桂压根就没下过这样的旨……这都是李自成琢磨出来的阴招! 李自成多恨吴三桂?如果不是吴三桂开山海关引清兵进来,他现在还是皇爷呢! 所以在阴吴三桂的问题上,李自成可不会留手,所以他就来了个假传令旨——要迁湖广富户往重庆府定居! 把澧州的富户赶走,均田不就容易了? 嘿嘿,这损招又不是新鲜出炉的,谁还能不知道? 至于湖南其他地方的地主会不会在得知自己要变成四川人后组织湘军对抗吴三桂的养子吴国贵,李自成才不管呢! 他现在就想着尽快把澧州根据地搞起来,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在澧州设立军府和节度使司——李自成的大顺朝抄了不少唐朝的制度(都是老李家嘛!),所以在地方上搞均田府兵和节度使的组合……好像也挺正常的。 黄植生咬咬牙,收起来他的不值钱的同情心,然后提起嗓门大声对着看热闹的百姓们道:“西王令旨,将在澧州行均田府兵制……设立澧州、石门二军府,然后再计口授田……分田当兵! 凡入府当兵者,优先于本乡授田,在册府兵先授丁口田三十亩,职田八十亩。府兵上番服役之后,另有口粮赐下,也不需要自备器械甲胄……建立功勋后不仅可以赐予勋田,还可以做官!有人愿意入府当兵吗?” “有!” “愿意……” “愿随西王反清复明!” 立即就有不少声音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这澧州,后来也是出过不少湘军的,民风还是相当尚武的! …… 汉中府,南郑县,西王行辕。 刚刚抵达南郑的吴三桂,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和地主阶级对着干了——他虽然也准备分田分地,但他没打算直接把有主的土地分了,他要分的是四川的无主之地。 而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他的次子吴应麒、庶孙吴世琮一直都在汉中府张罗着成立“分田卫所”的事儿。 吴三桂是明军将领出身,自然最懂卫所制度的利弊了。所以他照着《天朝田亩制度》设计出来的田制,其实是改良版的卫所制。 他的卫所制取消了卫所军官的世袭制,而是改为考核加军功晋升的办法。同时还在卫所内部实行“均田”,以确保军户的利益——每个军户授田一百到一千亩不等,具体授田多寡,根据军功和职位来确定,而授出的土地不得买卖,但允许继承……如果卫所官兵拥有爵位,则可以得到更多的土地! 实际上,吴三桂设计出来的卫所制,就是一个个封建土地军事贵族集团! 每个卫所都有四千至五千之数的卫所军户,如果出兵作战,则可以最多组成一个四五千人的“镇”,在不充分动员的情况下,也能出兵一营、一标、一协。 而根据吴三桂的命令,他麾下的十五万大军将会组成三十个卫……每个卫都有一个大将军、上将军或将军统领。而吴应麒、吴世琮两父子则各自得到三个卫,两个总共拥有六个卫,成了吴三桂手底下仅次于他本人的大山头。 另外,吴三桂还打算给吴应熊也搞六个卫,给吴国贵分四个卫……这样三个儿子一共掌握十六个卫,各自负责一个方面。 将来吴应麒、吴应熊之中,谁能脱颖而出,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而没有脱颖而出的那两个(包括吴国贵),就让他们带着自己的卫封得远远的……要么去安南,要么去朝鲜,总之别自相残杀就行。 现在,吴三桂自己也领着刚刚组成的八个卫来了汉中,和吴应麒、吴世琮汇合后,总共十四个卫,将近七万大军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兵攻打大清了。 他的这些个卫,都是可以随时移动的“移动卫”! 不过就在吴三桂即将出兵的当口,几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也从直隶、湖广和两广这三方面传来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吴应熊,你去威震中原吧! “王爷,三爷发来的启本上说世子爷家的二公子被王大头所救,和他妹子小艽一起跟着王大头到了广东,还被王大头送进维新学堂念书了,目前人在濠澳……看来他和王大头处得还不错。” 南郑的西王府内,刚刚封了西王府长吏,实际上当了吴三桂首辅的胡国柱正在向他老泰山报告刚刚收到的吴国贵派人发来的关于吴世璠和两广方面的情报。 根据吴三桂的安排,吴国贵被委以湖南方面的重任,封了平南大将军,领着四个卫的吴军已经挺进到了贵州的镇远府。照着之前拟定的计划,吴国贵负责的湖南方向应该首先发起进攻。 虽然吴国贵手下只有四个卫拢共两万兵马,是吴三桂派出的三路大军中人数最少的,但湖南同样不是清军布防的重点,而且当地还有许多绿营军头和地方豪强有可能起兵响应吴国贵。 另外,两广方面目前也由吴国贵兼管。虽然吴三桂在王忠孝逼死吴世霖后就将之排除出了自己人的圈子。但吴国贵毕竟是王忠孝的老丈人,还是希望将王家父子拉回老吴家这边的。 所以吴国贵就将之前被王忠孝派到云贵发展天地会的吴元益要到了自己的麾下,连带着还把吴元益、吴世珏一起搞出来的“吴记天地会”也纳入自己的管辖。而吴元益本人,最近又被他派去广东联络王辅臣、王忠孝了。 吴国贵在塘报里面报告的这些事情,就是从这个吴元益那里批发来的。 吴三桂叹了口气,然后看了看周围。 吴应麒、方光琛、刘玄初、夏国相、胡柱国、汪士荣这几位吴三桂的心腹今儿都在和他一起议事儿,看见老吴投来的目光,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进言了。 刚刚拜了平北大将军的吴应麒冷哼了一声道:“这个王忠孝真是胆大包天,娶了小菟还不知足,居然还霸占了小艽……小艽可是世子爷的千金,早晚要封公主的!霸占公主为妾,真是闻所未闻!” 胡柱国哧地一笑,道:“这个小活吕布和他爹一样,都好这一口……我听说王辅臣把孔四贞都给霸占了,孙延龄恨得牙根直痒痒,在柳州城天天练兵就想找王辅臣的麻烦!” 和王辅臣私交不错的汪士荣则提出建议道:“王爷,王辅臣、王世凯父子虽然有大才,但看他们的所作所为,似乎还真是贪财好色之辈,割据广东应该就是他们的志向了。王爷不如以广东藩王之位以诱之!” “给他们广东的藩王?那尚可喜、尚之信怎么办?”吴三桂皱着眉头问。 他现在也在积极拉拢尚、耿二藩倒戈。 如果把广东的藩王给了王辅臣、王忠孝,那尚可喜、尚之信不就没了? “王爷,”方光琛笑道,“广东的藩王只有一个,孔四贞也只有一个……让他们争去吧!就算王辅臣、王忠孝赢了又如何?这不还有孙吉庆、王忠孝、王吉贞吗?等他们都争完了,王爷您早就平了天下,到时候王家还能以两广抗天下吗?” 吴三桂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那个吴元益和他密报过朱三太子就在王忠孝身边的情况。 现在吴三桂的“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还是那朱三太子封的呢! 理论上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可不是他吴三桂,而是王辅臣、王忠孝! 不过吴三桂也不想把朱三太子弄到手里——不好安排! 虽然有人不介意当明献帝,但是吴三桂却不想再背个吴孟德的骂名了……与其给自己安排个顶头上司,还不如承认王永康就是真朱三太子。 这样吴三桂就是奉朱三太子的遗诏起兵伐清,大义名分也算有了。可王辅臣、王忠孝如果在平定两广后把那真朱三太子抬出来,他好像也有点难办。 正在吴三桂为难的时候,刘玄初叹了口气,缓缓地开口了:“王爷,世子爷只有一子了……” 吴三桂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替吴应熊想过! 这个儿子虽然是他的嫡子,但从小就在北京当人质,父子之情实在有点淡薄啊! 吴三桂点点头,道:“把这个消息转给老大吧,这事儿得听他的……唉,世璠和小艽毕竟都是他的儿女!他也是命苦,家破人亡,嫡子被杀,余子不是被康熙囚禁,就是被王大头控制。几个女儿也都被……如果能赎回世璠,他身边也能有个人照应。” “是。”夏国相答应了一声,然后又拿出另一份来自吴应熊的启本,“王爷,世子爷这边报告了个好消息……被他招抚的原夔东十三家的余党李来顺、刘一虎日前在澧州举事成功,现在已经控制了澧州和石门县了!大哥想替这个李来顺、刘一虎各求一个总兵。 另外,世子爷还想请三爷尽快出兵,以吸引湖广清军主力去湖南,好方便他派人去偷袭襄阳!” “夔东余党……那不就是李自成的人吗?”吴三桂一脸的嫌弃,“也罢……姑且利用一下吧!就封李来顺为澧州总兵,刘一虎当石门总兵!” 夏国相接着又道:“父王,最近咱们从湖广、两广搜集来的邸报抄件上都说康熙要效仿魏明帝曹睿御驾亲征来西安坐镇了!另外,康熙还下旨在直隶、山西、山东、陕西、河南、甘肃等六省招募汉人贫户去辽东当八旗田户。还准备放出一千万亩辽东荒地给这些田户耕种!” “什么?”吴三桂一愣,“这小皇帝到底想干什么?一会儿要学曹睿,一会儿又要招募八旗田户开垦辽东……他到底想打还是想跑?” “父王,康熙怕不是在做两手准备吧?”吴应麒道,“开垦辽东肯定是在谋退路!辽东荒废了二三十年,要重新开垦出来也不易。所以这退路得早点谋划!至于学曹睿……” 看见儿子陷入了沉思,吴三桂就笑着问:“老二,《三国演义》里头诸葛亮一开始是想用什么法子对付曹睿的御驾亲征的?” “《三国演义》?”吴应麒可是熟读三国的,马上接过问题道,“诸葛亮对付曹睿的办法不就是失街亭和空城计吗?父王,这次街亭就交给世琮去守,世琮保证守得住!” 吴三桂差一点没给这个活宝儿子给逗乐了,“老二,你还真想照着《三国演义》打仗?” “父王,是您问诸葛亮是怎么对付曹睿的?”吴应麒一脸的冤枉。 边上的方光琛摇摇头道:“王爷的意思是诸葛亮在《隆中对》里面是怎么谋划北伐的?” “《隆中对》?怎么说的?”吴应麒一下想不起来了。 方光琛道:“二爷,这《隆中对》里面是这么说的: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王爷,您是想让世子爷当这个上将,将湖广、川东之军以向襄宛之间?” 吴三桂点点头:“康熙既然要入关中,那么鞑子的精锐一准会跟了来……而湖南又被老三和夔东余党攻击,湖广鞑子的主力一定会南下湖南,到时候湖北就空虚了……老大正好将夔州之军间道伐襄,襄阳又有内应,一定可以一鼓而取。襄阳一旦被咱们拿下,那老大可就要威震中原了!” 吴应熊威震中原? 这事儿……靠谱吗? 和吴三桂一块儿议事的文臣武将都忍不住皱眉头了。 他们都知道吴三桂是在栽培自己的继承人,吴应麒在上回的“大观镇——荣溪桥会战”中立下头功,在接下去的出祁山之战中有要和儿子吴世琮一起打先锋……这要再打好了,他可就是“吴世民”了! 而吴三桂又舍不得长子吴应熊落得个“吴建成”的下场,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在刻意栽培吴应熊,不仅让他独当一面,还帮他张罗了六个卫,还让郭壮图、王屏藩、吴之茂、韩大任、高得捷去夔州辅佐他。如果再加上谭弘和忠州马家以及夔东十三家的兵力,再加上在湖南打配合的吴国贵……吴应熊威震中原的把握还是蛮大的。 当然了,如果吴三桂让吴世琮去夔州,这把握就更大了! 可这么一来,吴应熊就死定了…… 想到这里,吴三桂的那些文臣武将,包括吴应麒在内,全都默默无语。 …… 夔州府,奉节县。 明清时代的夔州奉节县可是个两度繁荣的大县——明朝时候繁荣过一次,然后到湖广填四川后又繁荣了一次。 而被大山和大江包围着的奉节之所以可以两度繁华,主要是因为这里是货物进出四川的咽喉要道! 不过现在四川都没几号人了,也就没什么货物要打夔州过了,夔州府城奉节,当然也就不可避免的变成了一座空空荡荡的“空城”了。 但是这座“空城”在最近两三个月间,却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偌大的县城当中,挤满了从云南省和四川各处开过来的拖家带口的兵将——这可是吴应熊的“东宫六卫”的兵马,一水的精兵强将! 根据吴三桂的安排,这六个卫的屯庄都目前都安排在了重庆府和夔州府,等将来吴应熊吃下了湖北,再来个卫所拆分和湖广填四川……一边拆出六个新的卫去占荆襄的地盘,一边再从荆襄摇人填了重庆、夔州屯庄的缺。 这样吴应熊手下的卫所就会增加到十二个! 即便吴应麒这边打下了关中,他也有把握可以即位了…… 当吴三桂派出的谋士汪士荣带着吴三桂的令旨和吴国贵关于吴世璠、吴小艽消息的启本往夔州府快马加鞭而来的时候,吴应熊正在自己的书房里,捧着吴世璠、吴小艽的信,看得泪水涟涟呢! 原来王忠孝早就让吴世璠和吴小艽给他们的父亲写了信,通过吴国贵的渠道送去了夔州府。 在信里面,吴世璠、吴小艽说了石虎胡同的府邸是怎么被抄的,他俩又是怎么得救的,以及王忠孝是怎么善待他们的…… 不过善待归善待,吴小艽还是要给王忠孝当妾的! 这一点,吴世璠在信里面都说清楚了……就等吴小艽再长两三岁,便要当王忠孝的媵妾了! 至于吴世璠自己,王忠孝也准备释放,只是现在湖南还没有被吴国贵控制,王辅臣父子在广东的盘子也不大,实在是有点不方便,所以就先把他留在广东了……但绝对不是什么人质。 吴世璠不是人质的话,吴应熊是不大信的,但是他也没有马上要回儿子的想法。 因为有吴小菟和吴小艽在,吴世璠的安全没有一点问题……倒是他这里,万一他拿不下荆襄,而吴应麒顺利打下关中,那可就有点问题了! 天家无父子,更无兄弟啊! 他这儿正流眼泪呢,他的心腹郭壮图就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看见吴应熊在掉眼泪,就是一愣:“世子爷,您这是……” 吴应熊赶紧抹抹眼泪,表情重新严肃起来,“我没事,我这在书房里好好坐着,外面就起了沙尘,沙子都吹我眼睛里面了!” 四川夔州起沙尘? 郭壮图当然知道不可能,但也没揭穿吴应熊,而是拱拱手道:“世子爷,刘一虎到了。” “到了?那么快?”吴应熊一愣。 “当然快了,”郭壮图笑道,“施南府和宜昌府西南的长乐县已经归顺咱们了,他这一路只管快马加鞭赶路,能不快吗?” 湖广的“反情”每一天都有进展,特别是在澧州起义后,施南、永顺、宜昌这些同样受夔东十三家影响的地盘,一下就风起云涌了。 这些地盘本来就“碎”,水多、山高、林密、山谷多,天然容易养出割据势力! 而清军围剿夔东十三家时主要就是打击李自成的余党,对于夔东当地的地头蛇则是能招安就招安……要不然战争打上十年二十年都完不了。 所以夔州一落入吴三桂之手,夔东群豪就开蠢蠢欲动了,等到刘一虎、李来顺在澧州起兵成功,那其他人还等什么?再等反都造完了! 于是一下就全反了! 而刘一虎虽然是闯营余党,但是已经在夔东生活了二十余年,和当地的地头蛇早就混熟了。所以这一路不仅畅通无阻,而且还帮着李自成又找到了许多故旧或是故旧之后…… 李自成的势力,可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吴应熊现在还不知道李自成已经“复活”了。 他现在想的问题只有一个,就是夺取“荆襄九郡”,要不然他爸爸就不爱他了! “快快,快请刘一虎兄弟!”想到这里,吴应熊已经把儿女亲情的事儿全都抛到脑后了。 …… 刘一虎这些日子真也和做梦一样! 他虽然在夔东十三家覆灭的时候幸存了下来,但那么些年来也只是躲在深山里面苟延,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大顺朝的势力还能东山再起! 可是现在,奇迹真的已经发生了! 就在他离开澧州的时候,均田府兵两制已经如烈火燎原一样席卷澧州了! 澧州那里相对云贵川,那绝对的是人多地少,而且湖南蛮子的民风也彪悍,和陕西有一比……所以均田府兵制一来,底下那些早就在“盼造反”的穷人,全都疯了一样的入伙。等他再回去的时候,估计澧州的土地都不够府兵们分了。 而夔东那一带,更是群雄暴起……大家都在等这一天啊! 现在就看吴应熊打算怎么大干一场了! 想着好事儿的刘一虎,已经跟着郭壮图大步流星进了大堂,抬头看见一个黄袍黄帽的胖子,知道是吴应熊,赶紧来了个纳头便拜:“臣一虎叩见世子爷千岁!”他顿了顿,也不等吴应熊说话,就自顾自道:“世子爷,咱们快些出兵去杀鞑子吧?底下的兄弟都已经等不及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那个男人,他又回来啦! 什么?杀鞑子的事儿已经急成这样了? 听了刘一虎的话,吴应熊真是有点儿感慨了,杀鞑子那么危险的事情,现在居然变成了人人争先恐后的事儿了! 看来这个大清朝……真的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啦! 想到这里,吴应熊也来了劲儿,看着刘一虎就问:“刘将军,你们现在有多少能战之兵了?” 刘一虎憨厚地笑了笑,道:“回禀世子爷……额们的队伍膨胀很快,不算那些只能凑数的老弱,单是精壮战士就已经有扩充到六千人了!” “六千?有那么多?”吴应熊吃了一惊,“你们是怎么招兵的?” 六千精壮这个数目搁在小说里,戏词里,檄文里,那是一点不多的。但是在如今这个全国人口也就几千万肯定不过亿的时代,六千精兵真的不算少了。吴三桂拨给吴应熊的六个卫下面的精壮加一块儿,也还不到三万,平均每个卫还不到五千人。 而且这六个卫只是归吴应熊节制,并不是他亲领的,每个卫都有各自的“大将军”、“上将军”和“将军”——根据吴三桂制定的军制,吴家军的嫡系,也就是“三十卫”的首领都称“某某卫大将军”或“某某卫上将军”,副首领则称“某某卫将军”。 其中称“大将军”的,都是有资格出任方面主帅的大将。现在只有吴应麒、吴国贵、吴世琮、夏国相、胡国柱、张国柱、郭壮图、李本深、马宝、王屏藩、郑蛟麟等十一人拥有“大将军”的名号。 现在刘一虎、李来顺已经拥兵六千,理论上都超过吴家军的一个“卫”了,吴应熊怎能不吃惊? 刘一虎也不瞒着吴应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世子爷,额们在澧州设了石门和澧州两个军府,照着唐朝均田制和府兵制的法子,把澧州的土地都分给贫苦农人。凡是家里头出个壮丁入府当兵的,就多给他们一份土地,同时还另给粮饷。光是澧州一地,就有不下三千贫苦汉子投了军!再加上额们从夔东带去的好汉,六千之数可能都不止咧!” “什么?你们把澧州的土地都分了?”吴应熊大吃一惊,“澧州的田主能答应?” 刘一虎一笑,“不答应就送去重庆府帮世子爷您垦荒!” “不答应就送重庆垦荒?还帮我垦……”吴应熊一愣,“他们要不去呢?” 刘一虎还是一点不隐瞒,笑道:“不去就杀头啊!” “就杀头?你们也太凶残了吧?” 刘一虎还是笑吟吟道:“这怎么叫凶残呢?那些田主家的丁壮本就比普通农户要多,只要肯入府当兵,一个壮丁多分一份土地,多来几个不就够数了?即使还差一点,额们也会给他们记了账,等打下常德、荆州,再给他们补上就是了。如果不肯交出土地,也不肯当兵,那就是对西王对世子爷您不忠!为富不忠,难道不应该杀头?” 其实这貌似忠厚的刘一虎并没有全说真话。澧州的富户想要不去重庆府垦荒,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献出子侄入伙。而且就算入了伙,也免不了要交出家里面超过限额的土地。但是李自成的确会给他们打个白条……将来地盘多了,再从别处给他们找补回来。 这么一搞,凡是不想去四川“喂熊猫”的澧州富户,多半只能献出子侄入伙儿了。 至于入伙之后肯不肯出力打拼……李自成是一点都不担心的,他当年做流寇头子的时候,也没少裹挟百姓! 况且现在的天下大势明显有利于反清,加入进去说不定能混个开国小功臣咧!所以肯献出子侄的那些澧州富户,多半都是真心站队到反清阵营一边的。 至于那些铁了心要和反清义军作对的,除了少数没跑了的,大多都跑去荆州的湖广总督衙门(现在湖广总督衙门不在武昌,而在荆州)请兵了。 “为富不忠……”吴应熊想了想,“熊脸”一沉,“该杀!” 他现在经历了家破人亡,心态已经有点扭曲了,杀性也起来了。 “世子爷圣明!”刘一虎和吴应熊之间居然找到共同语言了。 吴应熊点点头,又道:“六千精壮倒是不少了,不过打仗也不能只靠人多,还得有器械、甲胄、粮饷、训练……这些都足够吗?” “这些都不大够。”刘一虎一副无所谓的笑模样……他倒是个造反乐观派! “都不够?”吴应熊一愣,“那你们怎么打?” “不够有不够的打法,”刘一虎解释道,“末将就是为此事而来的!” 吴应熊眉头大皱:“那就说说吧。” 刘一虎道:“末将和李将军商量出一条计策,可以将荆州府、襄阳府的鞑子和绿营都引到澧州……只要他们从江北过来到了澧州,咱们就用三四千精锐坚守澧州城和石门城。余下的在城外游击,专打他们的粮道。 而世子爷则可以趁机出动夔州的精兵去奔袭襄阳、荆州!” 荆州府、荆门州还有襄阳府合在一起,就是清军控制长江中游的重镇! 目前驻扎有一个镇的八旗新军,数千驻防八旗和湖广总督的督标,另外还有襄阳总兵、荆门总兵麾下的绿营,账面上的总兵力接近两万五千,如果算上八旗兵的苏喇家奴,总兵力至少四万! 那么多军队在荆州、荆门州、襄阳摆出个一字长蛇阵,不仅可以首尾呼应,还扼守着险要,的确不大好打。如果能引一部分到长江南岸的澧州,吴应熊要偷袭襄阳、荆州,就容易不少了。 “可是你们要用什么办法引荆州的鞑子来澧州呢?”吴应熊皱着眉头问,“澧州……也没那么要紧啊!” 刘一虎嘿嘿一笑:“世子爷,下官和李将军想出一个……闯王诈活之计!” “什么?闯王……诈活?”吴应熊被刘一虎的建议吓一跳,一下就站起来了,“李自成还活着?” “诈……活,就是假装还活着!”刘一虎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看上去特忠厚,特实在,一点都不像是在撒谎。 他顿了顿,接着对吴应熊道:“世子爷,您想想,李自成他多遭人恨啊!如果他当年没有真死在九宫山,而是诈死开溜到澧州的夹山寺,装成和尚潜伏下来,还在幕后操纵忠贞营和夔东十三家,同时还在积蓄力量,总结经验教训,等待机会……现在终于等着了,所以就反了!您看这个故事……康熙他能相信吗?” “可是……他为什么要诈死?”吴应熊还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熊”。 “当然是为了联明抗清了,”刘一虎道,“若是李自成不诈死,南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和闯营联手。而闯营、南明要是不联一下手,灭亡得只会更快!” 好像……有点道理! 吴应熊想了想,又问一句:“那李自成到底死没死?” 刘一虎摇摇头,憨憨一笑:“额那知道?额当时又不在他身旁,而且额在闯营里头的官也不大,就算他还活着,也不会和额联络。” 吴应熊盯着刘一虎的脸面看了一会儿,的确没看出什么来,就点点头道:“那就……就让那个人再诈活上一阵子!只要能把荆州的鞑子引出来,就算让崇祯诈活也行!” “世子爷您真是太英明了!”刘一虎先给吴应熊戴了顶高帽子,而后又笑着说,“世子爷……额们这次可是豁出命去引鞑子过江……要不您再给额们一些鸟枪和火药?额们在澧州和石门多打死一些鞑子,世子爷您扫荡荆襄不也容易一些?” “也对……”吴应熊又被刘一虎说服了,“那就给你五百支鸟枪,两千斤火药。” “多谢世子爷。” …… 实际上刘一虎在夔州府向吴应熊献“闯王诈活之计”的原因,并不是他和李来顺真的有多猛,愿意豁出去用澧州、石门两座城池吸引江北清军的火力。而是“李自成回来了”的传闻,在澧州起义后没多久,就已经在澧州境内传开了。 谁让李自成在澧州西门外让黄老太爷给认出来了呢?而且跟着李自成入澧州的那些老营兵(小营兵)也都穿上了他们珍藏多年的毡帽、青袍……经历过那个年代,又看见过大顺军军容的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李自成的老营兵! 所以李自成就想出了这个活人诈活之际——明明是真活,偏偏说成诈活! 真真假假,生生死死……就让荆州等处驻防将军兼荆州大营总统大臣鄂扎和湖广总督蔡毓荣去猜吧! 而就在刘一虎带着从吴应熊那里骗来的装备,兴高采烈地往澧州而去的时候,关于“那个男人”又回来的消息,已经在荆州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了。 实际上,这座驻扎了荆州大营、荆州将军衙门、两广总督衙门的湖北重镇,在康熙十一年三四月间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个土豪劣绅难民营了。 来自澧州、荆州的江南地区、宜昌府南部、施南府和岳州府华容县的地主老财,全拖家带口,哭着喊着逃难到了荆州城,都快把原本就不大宽敞的荆州汉城给挤爆了。 其中的澧州基本已经被李自成控制,而宜昌府南部和施南府当地的夔东群豪都纷纷起兵,李自成和吴应熊都往那里派了人去拉拢豪强,抢占地盘。 但李自成的人马并没有在领荆州的江南地区和华容县占地盘,只是派兵开进“荆南”和华容县攻打那里绿营兵,并且向当地的土豪劣绅“借粮”。不过当地的农民看到澧州分田分地的好事儿也都眼热起来了,所以“荆南”和华容就开始乱了…… 而这群逃难来的地主老财也都是不争气的主儿,每天就知道跑旗城大门外头哭求请兵……一边哭还一边嚷嚷着“那个男人已经回来了”的消息! 当然了,一开始的时候只有部分从澧州逃出来的地主士绅嚷嚷这个,但是后来大概是都觉得“李自成归来”比较容易引起注意,所以从别的州府跑过来的土豪劣绅,也跟一起瞎咋呼了。 一时间,李自成的名号就响彻整个荆州城了! “那人长什么样?高颧骨,大额头,高鼻梁,深眼窝,浓眉毛,独眼龙……胡子和眉毛都白了,看着有六十多岁了,还剃度出了家,不过看着依旧凶得很!” “那人一定是李自成……因为澧州州牧黄植生的那个本该在广东守孝的老爷子黄万霖当日被捉到澧州城外迎接李自成,他是认识李自成的,当时就给李自成跪了,还高喊‘皇爷、皇爷’的!虽然李自成后来不承认,但在这之前,已经有反贼的头目管他叫‘皇爷’和‘永昌天子’了!” “这可都是我亲眼所见……当时卑职就装成老百姓,也在澧州城西门外等着看反贼头头,本来以为会见到吴三桂的人,没想到看见一个李自成!” “信王爷,蔡制军……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啊!您二位赶紧向皇上报告吧!现在不只是一个吴三桂了,还多了个李自成!” 正跪在荆州将军府的大堂上向鄂扎、蔡毓荣报告“闯王归来”的,就是当日化妆出逃的澧州守城参将陈大宝。 他原来真的是大清忠臣! 在亲眼目睹“闯王归来”后也没想跟着闯王打天下,而是一溜烟逃到了荆州城,向鄂扎、蔡毓荣报信儿! 不过一开始鄂扎、蔡毓荣并不相信什么“闯王归来”……什么闯王归来?这不胡说八道吗?回头是不是还要搞一个崇祯复活? 所以这俩就让人把陈大宝关起来了——丧师失地,还化妆潜逃,真是丢尽了大清绿营的脸面!因此他俩还给陈大宝报了一个临阵脱逃的死罪请康熙皇帝批准。 康熙当然也恨陈大宝这样只知道贪钱,遇上反贼一点用没有的混帐将领,所以大笔一挥,就给陈大宝来了个军法从事! 军法从事……那就是要杀头了! 今儿就是陈大宝杀头的日子……不过在他等待杀头的日子里面,长江以南几个州府的形势已经发生了剧变,“李自成归来”的消息都传疯了。 所以在陈大宝杀头前,鄂扎、蔡毓荣就决定最后一次提审陈大宝——一定得问清楚李自成到底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如果李自成是真回来了……那这个陈大宝作为目击证人,就暂时不能杀了! 万一皇上要问话,这个脑袋都砍好了,还怎么问?就算皇上不介意,陈大宝也没法回答啊! 鄂扎看陈大宝没话说了,就挥挥手对自己的戈什哈道:“拉下去……” 听见要“拉下去”,陈大宝还以为要杀头了,嗷一声就叫起来了:“别杀我啊,我还有用……我要为皇上去打李自成呢!” 蔡毓荣也觉得不应该杀陈大宝,于是就赶紧阻止道:“等一下……等一下再杀……王爷,也许皇上会想要亲自问一问李自成又回来的情况?” 鄂扎本来就没想马上杀陈大宝,现在听蔡毓荣怎么一说,也就顺水推舟先饶陈大宝一死了,他想了下,就对蔡毓荣道:“要不咱们给皇上送个八百里飞递……顺便再问一问是不是要把陈大宝押去行在?” “是应该问一下……陈大宝,你觉得这样行吗?”这个蔡毓荣居然还征求了一下陈大宝的意思。 “行行行……”陈大宝当然说“行”了,杀头的事情急什么呀? 也许见过康熙以后,这个头他就不杀了,这不赚到了吗? …… 康熙得知“那个男人”已经回来的时候,他刚到山西省五台县……他是御驾亲征路过五台县的! 现在已经是康熙十一年的四月份了,吴三桂随时有可能出祁山,所以康熙得尽快赶到西安去坐镇。于是他在半个月前,就率领着文武百官和后宫佳丽,在侍卫亲军和护军营的保护下,浩浩荡荡的就往陕西而去了……半个月就走了好几百里,正准备上五台山去看一眼和尚阿玛,李自成又回来的消息就被送到了他的手上。 “什么?那个人居然,居然又回来了!” 在行在当中和几个心腹大臣商量军务的康熙从小桂子手里接过飞递来的奏折,看了一会儿就嚷嚷出声了! 这消息实在太惊人了! 李自成居然活过来了……一个死了二十多年的天字第一号大反贼居然活过来了! 而且不仅活了,还再一次反了! 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吴三桂已经要了大清朝半条命了,现在又多一李自成,这大清……岂不是要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皇阿玛,都是你的错! 五台山,清凉寺。 康熙皇帝终于走进了那位“顺治菩萨”吃斋念佛的小楼,看着佛堂当中,那个……阿玛的背影儿,气儿就不打一处来! 这个皇阿玛……办得那都是什么事儿? 崇祯皇帝儿子也不知道杀干净,留了一个朱三太子躲在苏州研究造反!虽然已经弄死了,但是在死前已经把《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这两部反书给写出来还散播出去了,还搞出了一个专业造反的天地会。 西南又封出一个居心叵测的平西王吴三桂,在云南养成了势力,还勾结上了朱三太子,从他那儿得到了造反的大义名分和《天下为公论》还有《天朝田亩制度》,现在更是一反冲天!不仅打败了岳乐率领的八旗天兵,席卷了云贵川,还拿下了陕南的两个府,最近又开始向湖广、两广、甘南发展了。 害得康熙自己都没法在北京好好呆着,只能御驾亲征去西安坐镇抗吴! 可没等他康麻子人到西安,湖南那边又冒出个李自成……很有可能是真的! 这可真是……杀李自成也只杀一半,而那个死了一半的李自成和这个阿玛一样,都找了个寺庙躲起来修炼……现在终于给他修炼成精,修炼成了个“反精”! 李自成是越反越精了! 他上回造反的时候还只是个不知道经营根据地的流寇,看着声势很大,号称百万,但实际上能打的嫡系老营也就几万人,山海关一战中折损殆尽,之后就一路下坡,连个能让他缓一缓的根据地都没有。 而这回成了精的李自成也反得有声有色,开局就拿下了澧州,而且也不再当流寇了,而是开始走分田分地建根据地的路数……澧州虽然偏僻,但却有山有水有平原,往北是荆州江南部分,往东是洞庭湖,往西则是夔东山区,往南如果能取下常德,又有沅水可依! 俨然就是一片山环水绕,物产丰绕,人口众多的根据之地……如果这个李自成是真的,那他一定是瞅准了这个好去处,窝在那里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就等着一反惊天了! 所以康熙今儿上清凉寺,就是想问清楚顺治,那李自成当年死得到底透不透? 想到这里,康熙也不跟他那个什么事儿都喜欢半途而废的阿玛废话了,直接张口就道:“皇阿玛……孩儿玄烨这次上五台山一是为了见您一面……是一面,不是一背! 二是为了和您说说如今的天下大势……咱们的大清,现在可是风雨飘摇了! 吴三桂在西南反了,在叙州府打败了安亲王,随后一路杀到秦岭以南,现在正准备出祁山、越秦岭……孩儿这次出京,就是为了去西安坐镇! 可是孩儿才走到五台山,就得到了荆州将军和湖广总督的八百里飞递……他们向朕报告说李自成又在澧州反了!” “什么?李自成果然没死……” 一听说李自成在湖南反了,原本还背对着儿子修闭口禅装得道高僧的顺治大和尚再也绷不住了! 也不拜菩萨了,赶紧转过身面对着自己这个多年未见,“事业有成”(当了皇上),最近还遇到大麻烦的儿子了。 这儿子的脸……果然还是那样的“麻”! 虽然长大了不少,但是这个轮廓什么的都还在,显然是真康熙,没有让人掉包——可是小时候看着挺机灵的孩子,现在怎么就把个皇上当成这样了呢? 先是自毁长城,把留给他保家的鳌拜给打跑了——鳌拜手底下一班老伙计都是能打的! 如果他们还在,吴三桂根本不敢反! 虽然岳乐和鳌拜看着差不多,都是所谓的宿将……但是岳乐什么出身?鳌拜什么出身? 岳乐那是硕果仅存的宗室前辈亲王,他的宿将一半靠投胎,一半靠得是扛过了天花! 而鳌拜虽然是开国功臣之后,但是在满洲人当中比他会投胎的实在太多了!他的宿将可是真正一刀一枪打出来的! 现在鳌拜居然被这小孩子搞得投靠了吴三桂…… 这小孩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早知道就该让福全当皇上!福全那孩子从小就厚道,让他当皇上,一准不会把鳌拜搞伤了心,更不会把吴三桂逼反。 真是看走眼了…… “阿玛,李自成真的没死吗?”康熙这个时候已经开口追问起李自成的死活了。 他也确定眼前这个有点轻瘦的中年和尚就是自己那个不负责任的皇帝阿玛了——顺治虽然出家好些年了,但是出家前已经留下了画像,康熙小时候想阿玛时常拿出来看的。 现在这个和尚阿玛和画像上的皇阿玛看着好像也差不多…… 听见这个问题,顺治也只能是一声叹息了:“玄烨,李自成多半是诈死……就是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当时九宫山一带乱成一团,大清的人、残明的人、闯贼的人,还有当地的豪强,都在互相厮杀。咱们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死人早就烂了!虽然有金印龙袍交上来,但捡到那些个东西也不能说明李自成一定就死了。” 完了! 听顺治这么一说,康熙就知道澧州那个李自成多半是真的! 真的,可比假的难对付多了! 假李自成是头一回造反,一准没经验。而且假李自成也不可能掌握一批打生打死半辈子的老营精锐,更不可能处心积虑谋划多年。 康熙皱着麻脸嘟哝道:“既然搞不清状况,怎么就当李自成死了呢?” 顺治苦笑道:“当时掌权的多尔衮觉得就当李自成死了比较有利……一来,李自成死了,咱们大清为明复仇的功德就算圆满了。 二来,没了李自成这面大旗,闯贼可就是群龙无首了……至少面子上是无首了,或剿或抚都容易了。” “这也没问题,但事后呢?”康熙又问,“等湖广平定了之后,怎么不明察暗访一番?” 这是在责怪你阿玛吗?顺治脸一沉,明显有点不高兴了,不过他现在不是皇上,没办法训斥已经当了多年皇上的康熙,只好沉着声道:“我亲政之后也知道这个事儿,但当时天下已经是咱们大清和残明余孽在争斗了。所以也没多计较,便当他是个死人了。 我心想着只要能平了残明一统天下,还怕他一个诈死偷生的李自成吗?只要天下安定,四海无事,别说李自成了,就算是朱元璋复生,也翻不了天。所以就不想横生枝节,再造杀孽了……没想到这贼竟然如此隐忍,直到如今才又反了。” 除恶务尽那么简单的道理,你个当皇上的怎么就不懂呢?再说了,你和多尔衮两个人的杀孽造得还少吗?再多杀个几十万人不行吗? 康熙心里那个恼火啊! 要不是眼前这个和尚是他的阿玛,他早就翻脸骂人了。 “皇阿玛,”按住心头的怒火,康熙又对顺治大和尚道,“那依您所见,孩儿如今应该先灭吴三桂,还是先攻李自成?” 顺治大和尚一愣,看着儿子问:“玄烨,你现在有灭吴三桂的实力吗?” 这个……当然是没有的! 被顺治戳破了谎言,康熙那是一脸的不高兴——都是你这个阿玛糊涂,趁着满洲重臣名将还在的时候把吴三桂除了不行吗?亲征之后就派人去湖广搜捕李自成不行吗? “阿玛,我现在虽然没有一下子灭亡吴三桂的实力,但却有堵住祁山和秦岭的把握!”康熙自信地说,“只要能把吴三桂堵在云贵川,慢慢剿杀是没有问题的。只是……” 顺治见康熙欲言又止,就接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只是李自成一旦做大了,就有可能再变回流寇,越过长江、汉水,一路杀入中原?” 康熙点了点头:“阿玛所言极是,孩儿担心的正是李自成做大后北上中原……那个诸葛亮的《隆中对》里面为刘备规划的复兴汉室之路,不就是刘备取关中,关羽入中州吗?两路只要有一路得手,曹魏就完了。如果不是关云长大意失了荆州,这隆中之对极有可能成真!” 康熙的担心并不是没道理的,虽然李自成眼下摆出了一副要当坐寇慢慢经营“湘北根据地”的意思,但他毕竟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了,再经营个十年八年的,用不着康熙去剿,他自己就凉了。 如果他还想在有生之年再过一把君临天下的瘾,就必须在做大了一些后,纠集个十万八万反贼渡江北伐。而眼下的形势,康熙就算能堵住祁山、秦岭,也不可能把吴三桂灭了。吴三桂一出祁山不成,也还能二出三出四出……如果李自成杀进中原来个横冲直撞,那形势不仅和隆中对里说的差不多,好像和当年明清相争时也差不多。只是崇祯换康熙,皇太极换吴三桂,李自成还干李自成。 顺治已经明白了康熙的心思,但是却没有在吴三桂和李自成之间做出选择,只是淡淡地说:“李自成可以为祸天下十数年,绝不是可以轻易剿灭之贼……要不然当年崇祯皇帝早就灭了此贼,也不会有后来自挂景山之祸了。” 他这是在提醒康熙千万不能轻敌……别想着派个万儿八千大军就一鼓作气灭了李自成! 李自成要那么好灭,哪儿还有大清天下?要灭李自成,就必须有打持久战的准备! 康熙皇帝当然能听明白顺治的话,他之前也在犹豫是应该稳扎稳打,还是应该一鼓作气。现在听他爹这么一说,终于下定了决心,只见他重重点了下头,道:“阿玛,孩儿明白您的教诲了!您的意思是狮子搏兔须尽全力……只有荆州将军、湖广总督他们全力以赴,才能一举剿灭李自成此贼!” 什么?你个小孩子怎么能这么理解我的话?顺治大和尚都傻眼了。 他刚想再和儿子好好解释一番,康熙已经抢先开口了:“阿玛,您这些年在五台山住得还习惯吗?要不要换个地方?孩儿这次要亲征去陕西,北京城内只留了福全和太皇太后,实在不大放心,阿玛您能不能回北京当个太上……和尚?” 回北京……当太上和尚? 这是啥意思? 顺治一下就愣住了,这个世上有当太上皇的,有当和尚的,可这太上和尚算什么?这小麻子是什么意思?不对啊……天家无父子! 不过顺治也没愣太久,就已经反应过来,马上拿出了一副无欲无求的表情,摇摇头道:“玄烨,有太皇太后在,北京城是乱不了的……你放心吧。我不回去,也回不去,因为太皇太后是不想再看见我这个不孝之僧的,阿弥陀佛!” 念完佛号,顺治大和尚就缓缓合上了眼皮儿,开始念咒了:“嘛咪嘛咪哄,嘛咪嘛咪哄……” 看见顺治大和尚又是一副只爱佛祖不爱江山的模样,康熙这才吐了口气,双手合十,向着自己的阿玛行了个佛礼,然后才转身离开……去给鄂扎、蔡毓荣下达围剿“湘北根据地”的圣旨了! 李自成……必须得好好剿! 不过此时的康熙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他很快就要收到新的“反情”了……广东那边又有人要造反了! 这个大清是反贼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 “王爷,王辅臣和王大头已经反了!” “王爷……您可不能不管他们啊!您要不管,等他们分完了香山、新宁、新会三县的土地,再分完肇庆一州十一县的土地,就要来打广州城了!” “王爷,姓王的父子现在完全照着《天朝田亩制度》在行事……他俩一定已经入了天地会!” “王爷……王家军里面有许多官兵都已经把辫子都给剪了!” “王爷,他们真的反了,您快出兵吧!” 广州城内的大佛寺外,这个时候也成了破落地主告状请兵的聚集之地了。来广州告状请兵的破落地主都来自香山、新宁、新会三县……都是那些家里头的土地被王忠孝“强制兑换”了的大地主,也甭管有没有拿到“澳门户口”和“香岛户口”,这状总是要告一下的。 而且他们的状告得也挺在理儿的,因为王忠孝在香山、新宁、新会三县的均田就是严格照着《天朝田亩制度》上的办法来的。 王大头在这三个县搞得不是吴三桂的“卫所制”,也不是李自成的“府兵制”,而是对贫下中农最友好,也最容易维持的“分田”加“乡兵”加“五斗米税(这是广东水田的标准)”的方案。 实际上,中国大部分朝代的税赋都不算高,即便是明末的“正税加三饷”,其实也没多少。但是劳役、税赋不公和基层操作空间过大这三个弊端,却是一直都存在的。 其中的劳役因为是无偿的,所以地方官吏往往会不爱惜役夫,甚至会肆意虐待服役的百姓。 而税赋不公又分为地区间的不公和士绅、百姓间的不公。譬如广东在明朝就存在严重的税赋不公问题——广东人交税太少!太不公平了! 广东在万历年张居正改革时确定的田税总额然不到一百万石,那陕西都有一百七十五万石呢! 而且陕西境分布着宁夏、榆林、甘肃(当时陕西、甘肃没有分省)三大重镇,这些军镇所辖的土地人口并不纳入各省田税总额。而卫所军户所承担的税额又远远超过民户! 另外,明朝万历之后,各省税收大多可以折色收取白银。而广东这边是海贸中心,银子可比陕西那边好赚太多了!佛山铁业、潮州陶瓷,还有丝绸、茶叶、白糖……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从洋鬼子那里换到一船一船的白银。 白银一多,农产品自然比较贵,农民的税赋压力也就轻了。 所以广东人在税赋上遭受的痛苦和陕西人根本没法相比……历史上广东人比较爱大明的原因大概也在这里吧? 大明的税收得那么少,走私又不管(管不了),下南洋也随便了,而且广东也没什么藩王。曾经封过一个朱瞻墺到韶州,但是这货很不喜欢广东,没当多少年就去江西上饶祸害江西人民了。 另外,地区之间的税收不公并不只存在于省与省之间,在一省之内,甚至一府一州之内,不同的县之间也会有不同的收税标准。 除了地区间的税赋不公之外,士绅地主的税收优惠又是一个极大的不公! 而不公越多,基层的官吏和士绅操作空间就越大!他们的操作空间越大,不公就会越多……这基本上就是个恶性循环,最后一定会造成小农大量破产,加速土地兼并! 为了尽可能久的维持均田成果,王忠孝就制定了一个“高税率”、低兵役、无徭役(雇役)、无摊派、无优惠的税收和兵役方案,作为均田的配套。 而他怎么一折腾,受到伤害的可不仅是地方上地主士绅,连把持乡里的胥吏阶层也大为不满!再加上他的这一套均田和税收、兵役之法,全都和大清的体制不同。 所以有一大群人到广州告王家父子造反也就一点都不足为奇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王大头的确反了,但我们可以不承认他反了! “平寰,公绚,老大,老二,老三……你们几个怎么看?活吕布和小活吕布爷俩这么个搞法,到底算不算造反?” 尚可喜一对长了白内障的瞎眼似闭非闭,胖大的身子靠在一张软榻上,边上一张小桌子上还摆着一碗加了冰渣子的酸梅汤,还有个面目俊俏的小尼姑跪在小桌子边上,还用个小勺子一勺一勺舀着冰镇酸梅汁在喂“尚瞎子”。 室内一片沉默,半晌才是尚可喜的军师金光金公绚打破了寂静:“王爷,这事儿要看搁在什么时候了。要搁在几个月前,当然算是造反了!” “搁几个月前……”朱国治(字平寰)插了句嘴,“难道搁现在就不是造反了?” “抚台,您别急,”尚可喜的大军师金光是个四五十岁的“老中年”,长得有点干瘦,留着撮山羊胡子,是个“义乌师爷”,只看见他展开扇子,一边摇着一边笑着说:“听我一一道来! 首先,香山、新会、新宁都是沿海县,是实行迁界海禁的。距离海岸五十里到一百里的地方都立了界墙木栅,界外之土,一律都要抛荒,不许百姓居住开垦。虽然海禁之规眼下已经有所松懈,但毕竟没有明诏取消,王世凯区区一个四品道台,怎敢擅自推平三县界墙,还命人丈量界外土地,并私分给界内贫户,以收人心,这怎么不是造反?” 尚可喜摸着胡子点点头,眉头也皱了一下。 看到他的表情,最知道这个老爷子对大清忠心的尚之孝马上哼了一声,嗡声嗡气地说:“这就是造反!” 尚可喜家的老三尚之典也附和着说:“对,这就是造反!” 而尚之信只是一声冷哼,不置可否。 金光金大军师则将尚家这三位的反应都收入眼底,然后接着又分析道:“其次,香山、新会、新宁三县都行大清田制,土地私有,不抑兼并,更无均富户之田以补贫农的道理。可王世凯却倚仗兵威,擅自实行《天朝田亩制度》,在三县境内搞什么计口授田,还用濠澳商埠之地以二十换一的比例置换三县富户之地……还擅自抄了新会黄家的家宅,黄家可是官户啊!如此行事,怎么不是造反? 再者,香山、新会、新宁三县的税制也是大清朝廷所订立。应该收多少自有制度,各县可以加一些火耗,但却不能彻底更改税制啊!现在王世凯却在三县实行什么‘五斗米包税’……无火耗、无劳役、无丁税,根据田亩优劣,一亩最多收五斗米,再无其它! 而且,他还在香山、新会、新宁三县境内私设税关,抽取过税。据说还准备在磨刀门外的三灶岛上私设盐田,准备生产私盐贩卖! 另外,他已经向香山、新会、新宁三县发布告谕,三县所收取的田税、过税,全都解入濠澳的粤海关道银行,一文钱也不往广东藩台的藩库送!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朱国治咬着牙道:“要人人都和他们两父子一样,广东藩库不得空空如也?给朝廷的钱粮还怎么交?” 这下尚家的四位都不吱声了…… 金光笑了笑,又道:“第四,朝廷对于地方上办团练设乡兵也管得很严。可是王世凯却在香山、新会、新宁三县推行新田制的同时,实行了所谓《乡兵法》,将所有授田超过十五亩的农户都列入了乡兵籍! 所有列入兵籍乡兵户,都要在农闲时节出丁参加训练,还要轮流在本县或粤海关道服乡兵役……三县之中编入乡兵籍的农户不下两万户,按照每户一丁来算,那可就是两万乡兵啊!私设两万乡兵,这难道不是造反? 第五,朝廷对于地方上的官制、吏治和绿营的军制以及可以使用的器械都是有定制的。可是现在肇庆府的一州十一县和香山、新会、新宁三县实行的官制和吏治同朝廷的定制已经大不一样了! 现在肇庆府以及下辖的一州十一县的师爷和班头,全都由总督衙门相应的科房委派,知府和知县只有人事建议权。这些师爷和班头的薪俸,也全都由总督衙门的六科房开支。而广府下面的香山、新会、新宁三县的师爷和班头,则都由粤海关道任免和支薪。 而王制军麾下一镇三协新军,还有王世凯的三县乡军的军制也和其他绿营完全不一样了!另外,王世凯还在濠澳炮厂大量铸造火炮,还从佛山订购了大批鸟枪,甚至给出大量鸟枪和其它兵器订单以诱使佛山铁匠去濠澳开办作坊……如果这些订货全部到位,王家新军和乡兵拥有的火器恐怕比同样数量的八旗新军都要多了吧? 这……还不是造反吗?” “活吕布已经有兵一万五千,孔四贞还有几千,现在小活吕布又张罗出两万乡兵……这的确是造反!”这回给王家父子定性的是平南王世子尚之信。 私开海禁,分田分地,私改税制,截留税款,甚至私改官制这些事儿,在尚之信看来都不算事儿——他自己也想干! 但是王忠孝在香山、新宁、新会三个县就拉出两万乡军却让尚之信感到了危险! 王辅臣、孔四贞、王忠孝他们三人控制的军队,很快就会达到四万之众! 虽然其中半数都是乡兵……但那毕竟是四万大军啊! 尚家才多少兵?十五个佐领,账面上三千,算上丁余最多就六七千。再加上几个长期受平南王府节制的绿营镇、协,总兵力撑死了就两万几千。其中相当部分还被“深圳鳌拜”和“新安吴三畏”所牵制…… “公绚,”尚可喜却没有急于给王辅臣、王忠孝“定性”,“你刚才说他们做的事情搁在几个月前算造反……那搁在现如今,还算不算造反?” “搁在如今?”金光苦苦一笑,“也的确是反了!但我们可以不承认啊!” “不承认?”尚可喜一愣,“不承认什么?” “不承认他们干过这些造反的事儿啊!”金光笑道,“王爷,朱抚台,我们可以不承认他们已经反了……我们不承认,那他们不就不算造反了?” “什么?可以这样?”朱国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公绚,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这怎么是自欺欺人呢?”金光摇着扇子道,“朱抚台,我们如果承认王家父子反了……那广东可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 “怎么会?我们的兵也不少啊!” 金光摇摇头,掰着手指头算道:“怎么会不少?王家加上孔四贞有四万,吴三畏加鳌拜有一万,祖泽清、马雄、郭义加一块应该有一万多了!孙延龄的人马很容易就会被孔四贞收编……八万都不止啊!” 听他这么一算,朱国治的脸色一下就变得有点惨白了,“这,这也太多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所以才不能承认活吕布父子造反啊!” 尚可喜插话道:“咱们不承认,他们就不会得寸进尺了?军师,你有什么招儿对付他们吗?” “两个招,”金光说,“一是二虎竞食;二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二虎竞食?”尚可喜一笑,“那个食儿是谁?孔四贞吗?” “王爷英明!”金光笑道,“皇上册封孙吉庆为定南王的圣旨已经快到广东了吧?卑职见过那个孙吉庆,此子酷似那活吕布……估计是活吕布的种!他当定南王,就等于活吕布当定南王!咱们是不是应该帮着添把火?只要活吕布的大军西征了……咱们就能给他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来!” “公绚,你要老夫出兵袭肇庆?”尚可喜眉头大皱,“肇庆不好打吧?” 尚之孝也道:“父王说得对,肇庆地势险要,东边有羚羊峡险要可以扼守水陆通道……那活吕布抵达肇庆之后就接管了羚羊峡的炮台,最近还从濠澳堡垒搬了一批红衣大炮过去!” 肇庆是个山环水绕的地形,城北是将军山、北岭山——这可是一大片的山岭,城西城南和城东南都是西江,而且城东、城西的西江水道还都从大山之中穿过。其中城东的西江水道走羚羊岭的大山中间通过,只要在山上布设炮台,从东边沿西江而来的敌人就会被阻挡住。 至于肇庆东北角的那个缺口,就在羚羊岭和北岭山之间,最窄的部分不到二里,非常容易封锁。 金光点点头道:“二爷说得没错!正因为肇庆府城有天险可依,活吕布才会放心大胆地率领大军西进……不过咱们要拿下的并不是肇庆府城,而是濠澳商市!” “拿下濠澳?”尚之信眉头一皱,“濠澳可是粤海关道管辖的商市……咱们拿下濠澳,算不算造反?” “不算,当然不算!”金光笑道,“王爷一没称帝,二没倒向吴三桂或朱三太子,只是拿下一个本来就归平南王府管辖的地盘,怎么能叫造反?” 朱国治也点点头:“对!王爷,干吧……咱们对大清的忠心,皇上和太皇太后都是知道的!咱们如果不干,等活吕布父子推平了高、雷、廉三府和孙延龄,恐怕还是会回过头来图谋广州吧?广州可是天南第一府啊!” 金光看见尚可喜皱着眉头,似乎在心里头“打架”,便沉着声对他道:“王爷,您和活吕布父子都和几个月前不一样了……都变成了和唐朝的藩镇一样的角色!藩镇之间的火并,朝廷有时候是鞭长莫及的!” “对,对,对!”朱国治连连点头,“先下手为强……王爷,广东的人心可不在您家啊!如果让活吕布他们家做大了,取广州是易如反掌的!到时候我朱国治也许还能全身而退,而您……” 听到朱国治的话,尚可喜就是一哆嗦。 王辅臣、王忠孝父子取广州最大的优势还不是他们的军队多,而是……他们不姓尚! 尚可喜在广东遭得杀孽太重……但同时又没把广东真的给杀怕了!所以广东这边仇视尚家的人太多了,说得保守一点,广东至少有一半人视尚家为仇寇! 如果王辅臣父子要起兵打尚家,那简直就是广东大小都欢悦啊! 尚可喜沉沉一叹:“这广东与其落在王家手里,还是落在我尚家手里吧……朱抚台,老大,你们两个走一趟肇庆,带上一份厚礼,再替老夫的爱女婉攲和孙吉庆保个大媒!” …… “校长,这是您要的燧发枪,学生已经领着佛山来的匠人们一块儿打造好了。” 濠澳城堡里面,一间挂着“校长办公房”牌子的宽大房间里面,刚刚被王忠孝任命为兵工科房主事的戴梓将一支刚刚仿造好的燧发滑膛枪放到了王大校长的书桌上。 燧发枪其实早就出现在中国了,只是因为成本比较高,可靠性又比较低,不怎么受到鸟枪兵和重视射击的精确性而忽视火力密度的康麻子皇帝的欢迎,所以没有成为主流。 不过王忠孝还是非常重视这种容易训练,而且可以通过组队密集射击,让训练水平较低的乡兵也获得较强战斗力的新式武器。 所以在夺取濠澳之后,立即就给荷兰东印度公司、英格兰东印度公司和西班牙菲律宾总督府下了订单。前一阵荷兰已经从巴达维亚运来了五百支燧发枪,王忠孝用他们装备了精武学堂的“学兵营”,同时又让戴梓牵头组织一批佛山铁匠试制燧发枪。 “看上去不错啊!”王忠孝抚摸着黑色的枪管……有点粗糙,都是榔头印子,和后世的工业品是没得比的。不过他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特别打磨过的枪口,枪口这段很滑溜,也很圆润。 “校长,这是您要的套环刺刀!”戴梓知道王忠孝在找什么,连忙递上了一把锐角三角形的长枪刺,还把枪刺后部的套筒往枪口一套,正正好好! 然后他又拿起枪支掂量了一下,还挺沉的! 最后,王大校长又掰开了安装了一小块燧石的枪机,再扣动扳机,啪的一声,燧石击打在钢铁之上,打出了几颗火星。 “不错啊!”王忠孝问,“能大量生产吗?每个月能打造几支?” 戴梓回答道:“校长,这种燧发枪的生产难度和鸟枪差不多,不过产量您也别指望太大,一个老师傅带上几个小徒弟,一个月打造几条枪而已。现在从佛山过来的师傅不过二三十个,加上葡萄牙师傅……月产一百八十支到二百支吧。” 现在不是工业化的时代,而是工场手工业的时代! 月产二百支燧发枪,年产两千四百支……其实也不算少了。如果想要更多的产量,恐怕得拿下佛山镇才行! 因为如今的佛山有中国最多的铁匠! 不过佛山镇紧挨着广州,属于南海县管辖,王忠孝可没办法通过和平手段把南海县知县搞到手…… 他正想着怎么拿下广州呢,门外突然传来了王吉贞的声音:“老二,你在吗?” “大哥,快进来!” 王忠孝赶紧放下手里头的燧发枪,然后满脸堆笑地招呼自己那个厚脸皮的好大哥——他本来应该去陕西当知府的,可是偏偏不去,就赖在广东“啃老”,之前康熙又让他送濠澳抓获的西人美女去北京,结果他又赖着不去,王辅臣没辙,只好让张小包代替他走一趟。 “老二……戴师爷,您也在呢!”王吉贞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差一点就跟戴梓撞个满怀。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王忠孝看着他哥的模样,有点奇怪。 “老二,出大事了!”王吉贞跺了跺脚,“皇上刚刚派了小桂子到了肇庆!” “小桂子?”王忠孝一皱眉头,“他来干嘛?” “他来给孙吉庆那小子封王!” “孙吉庆封王?”王忠孝一愣,“封定南王?” “对!”王吉贞点点头。 “这……是好事儿吧?”王忠孝问,“他不是咱们的……咱们的亲兄弟吗?” 王忠孝现在已经知道孙吉庆和自己长得非常像!他头一回和孙吉庆见面的时候,因为不怎么照镜子没注意到这点儿(这年头好的镜子不多),但后来娶了吴小菟和杨小环后,屋里头就有镜子了,于是就对自己的长相更加熟悉了,也发现自己和孔四贞的儿子很像……再考虑到王辅臣和孔四贞的关系,当然可以猜出些什么了。 “那你还不着急?”王吉贞道,“你就不怕那小子认祖归宗,抢了你我的位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王老爹,快签了这份《父慈子孝条约》吧! 抢了你我的位子?你是怕孙吉庆变成王吉庆后抢了你的王家继承人的位子吧?不过……好像真有可能啊! 王忠孝想到这里,就对戴梓道:“文开,仿造燧发枪的事情一定要抓紧……对了,打造一支燧发枪要花费多少钱?算出来了吗?” “带枪刺至少五两银子,如果大量生产,成本可能会降一些。” “告诉下面的匠人,三个月内交货,质量可以达标,我就给十五两!”王忠孝笑道,“过了这三个月,可就没这个价了!想要多赚钱,就卖力干活吧!” 戴梓愣了愣,“十五两?三个月?有那么急吗?” 王忠孝笑了一笑:“怎么不急?两广的太平日子维持不了太久了……你没听我大哥说吗?皇上已经封我三弟孙吉庆当定南王了!他当了定南王,孔姨娘还不得催着我爹进兵广西?大战在即啊!等打起来的时候,这个燧发枪多一支也是好的!这种燧发枪容易掌握,按上枪刺后还能当成短矛,既可以用来肉搏,又能列成密阵施放。 如果能有个五千支,那咱们的三县乡兵就能当两协新军来用了!” 王忠孝现在是把三县乡兵当成自己的基干武装在建设的,虽然香山、新宁、新会三县也不是什么出精兵的穷山恶水,但是因为这三县就在他眼皮底下,而且还存在大量可以分配的荒废良田(因为沿海迁界被荒废了),所以在这三县进行均田改革的难度相对较低。 再加上王忠孝可以从维新学堂和精武学堂获得大量干部,因而三县均田进行得比较顺。到康熙十一年春夏之交的时候,三县均田大体上已经完成。 该迁走的大地主都已经走了或准备迁走——同意迁入濠澳的大地主正在打包产业,同时遣人在濠澳界内建房。不同意迁移到则大多被镇压或是跑路去了广州。 该重分的内陆良田也都分了,同时还建立了数十个乡都——“都”是明清时期地方上高于村,低于县的行政单位。 一个“都”大约管十来个村。在香山、新会、新宁一带,一个管十来个村的都差不多能有个千把户,万余口。 王忠孝在三县所建立的行政体系的基层,也就设在“都”上。也就是一个“都”派一个“都长”、一个乡兵队正、一个管账……就这仨是支薪的,另外还有些轮流来“都”上服役的乡兵,不用支薪,管饭就行了。 都以上就是县了,一个县就管十几个都,而三县之上,就是王忠孝亲自领导的粤海关道——现在的王忠孝就是个三县小领主。 而都下面的村,一般都是聚族而居,都是自治的,不过自治程度也有差别。 其中一些村子实行宗族抱团共耕,这些宗族往往可以保住自家的土地,也就没有均田的必要了,所以这些村子都是“民户”,没有乡兵户。 有一些村子是分了家的,所以凝聚力不强,土地就渐渐地落入了“黄老爷”这样的士绅手里。王忠孝的人在那里搞了“均田”,有了一部分均田既得利益者,也就有了乡兵户可以被上面的“都”驱使,是“三县政权”治理三县内陆地区的基础。 还有一些宗族则是从沿海地区迁入的,他们是最苦的,不仅没有土地,而且还要高价租地——因为他们和土地的主人是没有一点亲戚关系的,想要租地自然得出高价。 所以这部分人,自然就成了三县乡兵的主力。由他们组成的乡都,都会陆续迁回沿海的故乡,并且重新获得属于自己的土地。因为所有人都参与了均田,而且每一户得到的土地都超过十五亩(都是三十亩),所以每家都是乡兵户!王忠孝的三县政权对他们的掌握当然是最有力的,他们对王忠孝的忠诚度也最高! 而三县乡兵的主力也就是这批人……他们也最恨满清王朝和平南王尚家! 现在王忠孝急于打造和获取燧发枪,也是为了武装这些老尚家的仇人。 “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去催着工匠们赶工。”戴梓自然明白当下的形势,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行了一礼,转身就离开了王忠孝的办公房。 他刚一出去,王吉贞就皱着眉头对王忠孝说:“老二,你管孙吉庆和孔四贞叫什么?” “孙吉庆不是咱三弟吗?”王忠孝笑道,“贞姑姑虽然没有过门,但和咱爹早就睡一块儿了,称她一声姨娘也不为过吧?” “老二……你,你真的不担心孙吉庆这个孽种抢了咱爹留下的位子?”王吉贞还是有点急了,“咱爹可拥兵四万,现在虽然占据肇庆、罗定一府一州和香山、新宁、新会三县,但将来……没准就是两广之主!” 算上王忠孝拉扯起来的“三县乡兵”,王辅臣的实力的确可以全有两广了,所以王吉贞这个王家的嫡长子早早就盯上了两广之主的宝座! 不过他除了这个王家继承人的名分之外,现在什么都没有,心里面自然空落落的,看见孙吉庆封王,当然感到不安了。 “大哥,”王忠孝看着自己的兄长,笑着说,“十羊在望,不如一羊在手……你的两广储位不如我的三县一关!” 王吉贞听弟弟这么一说,也有点急了,“老二,我们俩可是一母同胞……孙吉庆是孔四贞下的崽!如果让他得到了两广之主的位子,你的三县一关也不可能保住!” 王忠孝笑道:“大哥你别急……小弟的意思是你别总盯着什么两广储位,好高骛远了!你得盯着实际一些的东西,譬如地盘和军队!” “地盘和军队?”王吉贞这下可来兴趣了,“老二,我也知道地盘和军队好啊,可我上哪儿搞地盘和军队呢?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读书人……不会抢地盘、抓军队啊!” “我可以帮你啊!”王忠孝拍了拍胸脯,“我们是亲兄弟,一个妈生的!” “怎么帮?”王吉贞笑了起来——他来濠澳的目的不就是为这个? 这兄弟……果然还是一个妈生的靠谱! “先给你搞个府吧!”王忠孝说,“雷州府怎么样?雷州府虽然只有三个县,而且也没什么人口……都被尚可喜给迁到高州府去挨饿受穷了。但是雷州自古是海贸重镇,又紧挨着琼州。只要把雷州经营好了,将来就能地跨雷琼二府,妥妥的南霸天啊!” “南霸天?”王吉贞心说:这个南霸天的名号听上去不像好人啊! 不过也比没有的好! “老二,我这个南霸天要怎么当上?”王吉贞问,“这个雷州府好像是祖泽清的地盘……要不你帮我打?” “打?”王忠孝眉头一皱,“哥,你不能总吃现成的,搞地盘你得自己努力!我可以帮衬一点,但主要的力气得你自己出。” “我?我哪儿打得过祖泽清?”王吉贞眼珠子一瞪,“他可是祖大寿的儿子,手底下一票关宁老兵!” “谁让你去和打?”王忠孝笑道,“你不会和他好好谈谈?你让他把高、雷、廉三州让出来不行吗?” “让?”王吉贞差一点给兄弟气乐了,“凭什么让?三府地盘……他凭什么让给我们?” 王忠孝一笑:“就凭吴世璠是我小舅子!” “吴世璠……”王吉贞眼前一亮,一拍巴掌,“哎哟!二弟,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吴世霖已经死了,他可就是将来的吴家太孙爷!” “对了!”王忠孝点点头,“咱们盯着两广,人家祖泽清可盯着天下!若是老吴家得了天下,吴世璠就是将来的皇上……他要能保着皇上北上湖南,三府之地就让给咱们又能怎么样?” “老大,”王忠孝又说,“你辛苦一下,走一趟茂名,去把高、雷、廉三府谈下来,这可是大功啊!” “等等,谈下三个府我就拿一个?”王吉贞又有点不乐意了。 “那当然是不够的!”王忠孝想了想,“我还得要一份呢……大哥,不如这样吧,咱们一块儿走一趟肇庆,去和咱爹谈一谈分家业的事儿!” “分家业?”王吉贞皱起眉头,“怎么分?分什么?” 王忠孝说:“当然是分军队,分地盘了……咱爹的房产、田庄有什么好分的?我都不要,全给你!” 这派头也没谁了! 北京二环内的大宅子,海淀和玉渊潭的庄园,全都不要了……传到21世纪可值老鼻子钱了! “我也不要!”王吉贞派头也大,“老二,你说说,这个军队、地盘要怎么分?” 这位风格也高了! 王忠孝说:“老大,这个地盘咱们不要多拿……拿多了也吃不下!你拿下雷州一府就足够了,最多再加上高州的吴川、电白两县,我再要个肇庆的阳江……这样咱们两兄弟就能拿下九个沿海的县,如果再加上一个新安,那就是沿海十县了。 不过高州府、肇庆府的均田咱们一定要参与进去。参与均田,才能搞到足够人口安置在这些沿海州县地盘上……一个乡都至少就是二三百乡兵,咱们俩能搞上二三百沿海乡都,那就是几万乡兵了!” “几万乡兵……好好好!”王吉贞连连点头。 王忠孝接着又道:“咱爹的军队咱们也得分一点……他现在有一镇三协精兵了!接下去还会去整顿孔四贞的人马,估计能拉扯出四协精兵。以后这四个协可以一分为二,组成两个镇……咱俩合起来拿一个,另一个就给咱爹和孔四贞,将来传给老三吧。” “传给老三……”王吉贞想了想,“那老三不是拿下了咱爹一半军队了吗?是不是多了一些?” 王忠孝笑着摇摇头,“大哥,咱爹能答应这个条件就不错了,您就别好高骛远了!” “也是啊!”王吉贞琢磨了一下,“咱爹能答应吗?他现在都被孔四贞搞得五迷三道了!” “能!”王忠孝说,“孔姨娘现在一准急着杀回广西……广西才是她儿子孙吉庆的藩地!咱们能帮她杀回去,她就能帮咱说话?” “那咱爹现在答应了,将来反悔怎么办?”王吉贞又问。 王忠孝笑道:“那就……让他给咱们立个字据!” “立字据?这合适吗?” “合适……亲父子,明算账!”王忠孝道,“我出一个吴世璠,你去游说祖泽清……就换他一张字据,他还能不答应?” “也对!”王吉贞点点头,“就怎么着了……老二,咱们赶紧的,去肇庆找咱爹理论去!” …… 当王忠孝、王吉贞这对孝子兄弟风尘仆仆地赶到肇庆,准备找王辅臣理论的时候。王辅臣正在舒舒服服,伸腰伸腿地坐在定南格格行馆内堂的一张太师椅上面,靴子扒了,两条精赤的大毛腿搁在一只木盆里面。他的九姨太小金莲正在提着铁壶往里面倒热水,故意倒多了,烫得王辅臣一个劲儿抽气儿,还没好气地瞪了这个让他又厌又爱的小老婆一眼。 孔四贞则满脸媚笑着跪在那里,正在替王辅臣搓脚丫子……还是一身下人打扮! 不用说了,这对狗男女又在玩角色扮演了。 这对狗男女最近的心情不错,玩得很开心,也没人管得了他们了!他们俩的实力加一块儿,都破了“四万”了……扒拉一下算盘,平定两广问题不大啊! 尚之信和朱国治这两天也带着厚礼来了肇庆,名义上是恭贺孙吉庆嗣位定南王的,但实际上就是来讨好王辅臣和孔四贞的。另外,他俩还代表尚可喜提出一门好亲——要把尚可喜最宠爱的女儿嫁给孙吉庆,这可是孙(孔、王)尚联姻! 不过这两人现在也有点心事,就是那个来传旨的小桂子和尚之信、朱国治都提出要让孙吉庆尽快入主广西。 广西的定南王老在广东呆着算什么? 孔四贞这时挥挥手打发小金莲离开,然后又对王辅臣笑道:“老爷,奴家也觉得该让吉庆早点去广西就藩……咱们如今都有四万大军了,还怕打不过孙延龄、马雄、祖泽清和郭义吗?他们四个手下的精兵怎么扩充都不会超过两万人的。” 王辅臣闭着眼睛一边享受一边还骂了孔四贞一句脏话:“你个……懂什么?打仗的事儿不是比人数!”他马上又睁开眼睛,一脸认真地对孔四贞道:“孙延龄是没多大能耐的,但是祖泽清、马雄都能征惯战……而且他们背后还有吴三桂!和他们打可不容易啊!” “打不了吗?”孔四贞蹙起秀眉,“老爷……您别担心吴三桂,他年事已高,而且志在天下,不会多管广西的事儿。他如果不能在有生之年打下北京,等他一死,天下谁主可就难说了!” “打当然打得了……”王辅臣道,“但是……必须让老二出兵!我们的四万大军他一个人就占了半数!而且……论及带兵打仗,我手下那些人,没一个能和他比!他善于治军,精于攻坚。我们的兵多,敌人多半不敢浪战,但是要攻城拔寨,还是得老二来啊!” “那就请他出兵嘛!”孔四贞道,“他不是你儿子吗?吉庆还是他弟弟呢!” “这个……”王辅臣正不知道该怎么和孔四贞说的时候,那个小金莲突然又气呼呼回来了。 “老爷,大公子、二公子来了!” 王辅臣一听,苦笑着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他的话音刚落,王忠孝、王吉贞两人就大摇大摆进屋了,他俩也没发现下人打扮的孔四贞,所以就没大没小的和王辅臣说话了。 “爹,您怎么总在孔姨娘这里?你夫人天天独守空房多不好?” “爹,不是我说您,您和四格格这样……” “说什么呢?胡说什么呢?”王辅臣一瞪眼,“你们两个来干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行,行,我这就说了……爹,我们俩商量了一份父慈子孝的分家字据,请您签字画押……咱们父子兄弟以后就一起打天下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驱父吞狼VS黄雀在后 “哗啦啦……” “你们,你们这两个逆子!” 王辅臣听见王忠孝的话,顿时就怒了,先一脚就踹翻了洗脚水,然后跳着一双赤脚就开骂了。 正跪在地上孔四贞一个没留神,被打翻的脚盆溅了一脸的洗脚水,顿时就恼了,站起来就指着王吉贞、王忠孝两个孝子骂起来了,“王大胖、王大头,你们两个的爹还在,你们就想分家了?有你们这么当儿子的吗?” 她这一骂,把王吉贞、王忠孝给骂得一愣一愣的。这谁啊?给不孝爹洗脚的丫鬟?怎么那么大年纪?倒是有点风韵……可她怎么敢骂王家的两个公子? “这不是格格吗?您怎么这副打扮呢?”还是王吉贞王大胖眼尖,很快就认出孔四贞了,还一脸苦笑不得地给王忠孝介绍呢,“二弟,这是格格……她和咱爹这是玩游戏呢!” “玩?挺会玩啊!”王忠孝也认出孔四贞了,马上换上一张笑脸道,“孔姨娘……刚才的话多有得罪!回头我叫小环给您踅摸两身西洋侍女和贵妇的衣裳……您也让我爹开个假洋荤!” “你个逆子!”王辅臣沉着脸打断道,“还敢胡说,看我不打死你!” 说完王辅臣撩起巴掌就要打,王忠孝赶忙向后急退,顺手就是一个戚家拳的退步懒扎衣。王辅臣也不甘示弱,摆出了太祖长拳的懒扎式。 王家的武艺主要在杨家枪上,但是他们也会其他一些兵器和武技,譬如戚家拳和蒙古撂跤。虽然不是秘技,都是大路货的武艺,但是王家父子都是身长力大的主儿,最平常的武艺套路到了他俩这里也能发挥出极大的威力。 看见两父子就要动手,孔四贞也有点急了,赶紧对笼着袖子在一旁看热闹的王吉贞吼道:“大胖!还不劝劝你爹和你弟弟!” “劝?好吧……”王吉贞不慌不忙地道,“爹,老二虽然不忠不孝,但他已经有了兵不血刃取高、雷、廉三府的妙计了!” “兵不血刃?”王辅臣一听这话,兴趣马上就来了,马上收了打架的架势,“逆子,你大哥说的是真话吗?” “谁是逆子啊?”王忠孝也收了架势,没好气地瞪了王辅臣一眼。 “老二,”王辅臣也是个能屈能伸的爹,马上改了口,“你真有兵不血刃的办法?” “有啊!”王忠孝也不瞒着王辅臣了,“爹,您忘记了吗?吴世璠在我手里呢!要是吴家得了天下,他可就是未来的皇太孙……一个皇太孙还不能换祖泽清的三个府吗? 而且吴清争天下的主战场压根不在两广,祖泽清留在广东西边的高、雷、廉三府能立多大的功?就他那点实力,守住高、雷、廉都悬,别说打下整个广东了。 所以,他还不如保着吴世璠走郁林、梧州、平乐、桂林北上湖南永州呢!现在吴应熊在夔州督军,吴国贵则兵出偏沅,澧州、施南、宜昌那边还有人起义响应吴三桂……看这样子,湖广大战在即,祖泽清的几千人如果能加入湖广战场,说不定能立下奇功!” 王辅臣一拍巴掌,“对啊,现在广西大体上是马雄、祖泽清、孙延龄三人抱团,那个左翼总兵郭义没有多少人马。如果祖泽清离开,马雄、孙延龄就势孤了!” 王忠孝顺着这话又说:“爹,以您的虎威,打马雄、孙延龄两条豺狼还不是易如反掌?等他们败了,咱再给郭义留下泗城、庆远两个府再加上柳州府的北部,让他成为咱们和吴三桂之间的缓冲。 这样广西余下的地盘,可就都是您和孔姨娘还有吉庆兄弟的了……而广东就给我和大哥还有吉永小弟三家分了吧!您看这样好不好?” 王吉贞补充道:“爹,您还得再分我们仨两协新军,要不然可守不住广东啊!” “什么?你们要把广东分了?”孔四贞吃了一惊,“大胖,大头……你们分了广东,那平南王、续顺公,还有广东巡抚朱国治、广东提督李烂、潮镇刘进忠,还有陈世凯他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王忠孝笑道,“灭则灭之,收则收之!” “难道你要灭了平南王、续顺公和广东的巡抚、提督?”孔四贞惊道,“这可是造反啊!” “造反?这怎么是造反?”王忠孝一脸冤枉,“孔姨娘,我爹当皇帝,您当皇贵妃那才是造反!我们只是灭了平南王府、续顺公府,再把广东巡抚和广东提督给灭了,把区区一个广东省都拿到手里,这根本不是造反!” “对!”王吉贞重重点头道,“这根本不是造反!这怎么是造反呢?湖广眼看就要被吴家全拿下了,福建的耿精忠没准也要反,就算耿精忠不反,吴三畏、鳌拜和郑经也有可能联手取福建。 所以两广早晚变成飞地孤岛,我们如果不牢牢控制,两广就有可能被吴三桂控制。所以……这不是造反!” 孔四贞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合着现在造反的标准那么高了?得要当皇帝才是造反?可吴三桂他也没称帝呢! 想到这里,她就扭头看着王辅臣,王辅臣眉头皱得紧紧的,一脸正直的表情——看来这个男人也是有忠义的时候! “不行!”王辅臣道:“你们不能分那么多地盘和军队!吉永还是个小娃娃,还轮不到他分地盘和兵马……你们得把肇庆、高州和罗定州留给我!” “王大哥!”孔四贞嚷了起来。 王辅臣回头看了自己的“小三”一眼,笑道:“贞妹子,还是要给大胖、大头一点地盘的,不能都给吉庆啊……我看这个乱世啊,一时半会儿是没完了,说不定得打上几十年。将来还得让吉贞、世凯、吉庆他们仨抱成一团才行!况且广西是你的藩地,广东是平南王和续顺公的藩地……吉贞和世凯抢得也不是朝廷的地盘!” 他这当然是在偷换概念,清朝虽然在两广封了三个藩,但是这些藩镇所辖的只有藩下佐领和藩庄土地及附属于藩庄的人口,并不是占有两广。 但是……孔四贞现在也想为宝贝儿子多争取一些地盘! 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其实是依附于王辅臣的。她的定南藩只有十五个佐领共三千人,加上线成仁的广西右翼总兵镇的兵力,顶天了就是六七千,加上广西巡抚马雄镇的抚标,也就是不足万人。 如果没有王辅臣父子的三四万大军,别说拿下大半个广西了,就连眼下的地盘也保不住……甚至连性命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孔四贞嘟哝道:“奴奴都听王大哥的……吉庆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地盘,能有桂林、平乐、梧州三府就知足了!” 桂林山水甲天下,而梧州又是西江上的交通咽喉,商业非常繁荣,而且早年还是两广总督的驻地(明朝的两广总督一度驻梧州),平乐府则是位于桂林和梧州之间的地盘。 这孔四贞为儿子挑的可都是非常好的地盘! 王忠孝马上道:“我心比较平,有广州一府就知足了……不过眼下得把阳江县暂时交给粤海关道管辖!另外,我还要分到一协新军!” 广州一府……王辅臣、孔四贞、王吉贞都有点无语了。一个广州府可比两广其他所有地方加一块都要富! 不过王忠孝有这个资格提这样的要求! 因为他现在已经控制了两万三县乡军、粤海关道,另外新安县的吴三畏、鳌拜、何天然的势力,至少也有一半在王忠孝的控制下。 在王家父子三人的盘子里,王忠孝才是占大头的! 王吉贞立即就支持了王忠孝的要求,他点点头道:“爹,世凯的要求不过分……等祖泽清走后,我就要雷州一府外加高州的电白、吴川两县,其他地盘等以后再说。” 王忠孝笑道:“大哥是嫡子……爹,等你百年之后,就把肇庆、高州、廉州、琼州、郁林州一并传给他,让他当个南霸天吧!至于吉永,就把惠州传给他。” 王吉贞点点头:“我看可以!爹,就怎么办了……至于两广其他的地盘,等将来再商量怎么分配吧!对了,您也得给我一个协的新军,要不然我这个嫡子当得不实在啊!” “你们两个胡说八道些什么?” 王辅臣都快给这俩大孝子给气晕了! 他才到壮年,而且还是非常非常壮的壮年!这俩孝子怎么就开始张罗他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看见王辅臣一副气得快要吐血的模样,孔四贞只得叹了口气劝说道:“王大哥,你儿子那么多,有些事情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免得百年之后子孙相残!自古以来一方霸主最怕的,不都是这个路数?就连他们爱新觉罗家,几房亲兄弟不也都得你死我活? 而且你和世凯两人,其实是父子同开基业的……” 孔四贞倒是旁观者清!她早就看明白王辅臣、王忠孝这对父子同时也是创业伙伴。 王忠孝自己经营出来的盘子就不小,可以说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地盘有地盘……现在王家的盘子眼看是越来越大了,王忠孝当然可以把自己应得的一份先确定下来。 当然了,“王吉庆”的情况也差不多,他有他妈的盘子,也是个合伙人。 被孔四贞这么一提醒,王辅臣也清醒了不少。其实他自己的基本盘——三协新军,都是他和王忠孝合股的! “新军只能给你俩一协,”王辅臣已经有了主张,“原本的两协有一半是世凯的,但是由两广总督督标改编的一协全是我的!” 王忠孝、王吉贞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点了头:“行!” 王辅臣又道:“至于地盘,眼下就是老大先拿雷州府和高州府的电白、吴川,老二除了香山、新会、新宁外再加个阳江。将来老大拿肇庆、高州、廉州、琼州、郁林州,老二就要个广州府……这样行了吧?” “再加上将来要分给老三吉庆和老幺吉永的地盘……”王忠孝笑道,“今天就立个字据,请孔姨娘做个见证!” “这样也好,白纸黑字都说好了,以后都不许抵赖!”王辅臣点了点头,又对王吉贞道,“老大,你是学文的,你来写字据吧!” 字据其实早就有一份了,不过王吉贞、王忠孝和王辅臣商量出来的《父慈子孝条约》的最终文本和初稿有些不一样,所以王吉贞就重写了一份。 然后又由他自己和王忠孝一起抄了四份,变成了一式样五份——一份归王辅臣;一份归王吉贞;一份归王忠孝;一份归王吉庆(孙吉庆);一份暂时由张小玉保管,将来再交给王吉永。 字据一签,父慈子孝的气氛顿时就浓郁起来了! 王吉贞、王忠孝这俩大孝子马上给王辅臣行礼请安,王辅臣也拉着两个儿子的手问长问短。 孔四贞这个姨娘又叫人安排酒宴来替王吉贞、王忠孝两人接风洗尘,不过却没有让人请来她的儿子王吉庆(孙吉庆)——这位并不和孔四贞住一个院子,而是在肇庆府的东门外另外安排了个好住处(肇庆府城很小,但城外非常繁华),所以今儿在孔四贞的别院当中一块儿把酒言欢的,就是王辅臣、王吉贞、王忠孝、孔四贞四人,外加一个客串使唤人的九姨太小金莲。 那么私密的酒宴上,自然是要讨论一些比较秘密的事情……譬如说“不算造反”的夺取两广之事! “老大,老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已经有了个三分饱的王辅臣,就开始和俩儿子打听起来了,“咱们不能东西两边一起开打……要不就先解决西边的孙延龄、马雄、祖泽清吧……皇上让小桂子带来的密折里也在催这事儿!尚之信和朱国治也来了肇庆,说是来道喜和说亲,其实也是在催咱进兵。” “这是驱虎吞狼之计!”王吉贞冷笑一声,“爹,您可得小心一些……肇庆府城一定要留够了守军!” “肇庆有天险可守!”王辅臣道,“为父留一协兵守着肇庆府,不怕尚可喜来偷袭。老大,老二,再给你俩一协兵,从阳江向高州、雷州、廉州进军没问题吧?” “好说,”王忠孝笑道,“老大会去游说祖泽清离开,南路军不过是接管地盘而已……唯一的麻烦就是马雄可能会趁着祖泽清撤离的机会去抢廉州府。” 廉州府就是后世的北海市一带,这个时代还属于广东,不过却被广西的南宁府、郁林州三面包裹着,而南面又是大海和安南,只有东南有那么一条狭窄的通道连着广东的其他地方。 “这我不怕,”王辅臣一挥手道,“马雄手底下也没多少人,只要他入了廉州,就分不出力量救援孙延龄了!我带着一个协和新军镇的直属队开进梧州,合上马巡抚、线总戎的兵,还怕打不了孙延龄?” 孔四贞点点头,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和朱国治、尚之信说我同意我儿和尚家小郡主的婚事了!这样他们多半就不会偷咱们的家了……” …… “阿玛,孔四贞那娘们答应婉攲妹子和他儿子孙吉庆的婚事了,还说只等孙吉庆就藩事毕,就亲来广府提亲!” “哦?那么说来王辅臣已经同意出兵了?” “同意了……他准备分兵两路,一路由他和孙吉庆、孔四贞率领进兵梧州,一路由他两个儿子王忠贞、王忠孝率领进兵高、雷、廉三府!” 广州大佛寺内,正盘腿坐在一尊大佛前头打坐的尚可喜听完尚之信的回答,终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好!咱们的机会来了!” 一旁陪着尚可喜一同拜佛的金光马上笑着附和道:“王爷您圣明……祖泽清乃是西南名将,王辅臣、王忠孝一定不敢轻忽,这次南路军一定是忠孝亲领大军。说不定还会发动三县乡军精锐!” 尚可喜点点头:“这下不仅咱们的驱虎吞狼计成了,黄雀在后之计也成功了大半……王忠孝只要不在濠澳,咱们的机会可就来了!之孝,方略有了吗?” 跪在尚可喜另一边的尚之孝马上说:“有了!孩儿计划出兵一万,水陆并进,直抵濠澳,同时还安排迁居濠澳的士绅当内应!” 第一百七十九章 尚可喜,你儿子都孝顺吗? 咣当一声,尚之信狠狠砸碎了一个茶杯,似乎还不解气,又拿起个笔洗猛地一甩,又碎了个稀里哗啦。几个跟着他的戈什哈和大包衣都垂手落肩地站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因为肇庆那趟挺顺利,王辅臣、孔四贞都被他给忽悠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和王辅臣、孔四贞当年都是一起陪先帝玩耍的伙伴,再熟悉不过了。 可以说,他这回为了帮家里夺回香山、新宁、新会三县并掌握粤海关道,那可真是豁出二十年的交情不要当小人了。本以为率兵收复三县,入主濠澳的差遣会给他这个世子爷。没想到尚可喜那老东西说都不和他说一下,就把打濠澳收三县的任务交给尚之孝了,而且还给了尚之孝一万大军! 一万大军啊! 尚藩直属的十五个佐领上的账面兵才三千,撑死了动员能拉出六千就不错了!就算再上一直都归尚藩节制的左右两翼总兵的人马,顶天也就一万多一点。 虽然这次出兵还有广东巡抚朱国治和广东提督李烂,还有没当上肇庆总兵而改任新设立的虎门镇(由广东水师虎门协扩编而来)总兵的陈世凯一起参股,但是尚藩出的还是大头! 可以说这一役对尚藩而言,也有点在此一举的意思——尚藩能不能在日后称霸广东,就看这次能不能拿下濠澳商市这个钱袋子了! 如果尚之孝率领尚藩精锐干成了这件大事,那么本就在广东藩内声望很高的尚之孝势必将会压倒尚之信这个正牌世子爷。如果现在还是大清朝廷一统天下的时候,那尚之信倒也不怕什么,尚可喜那个老怂包是畏满如虎的,尚藩里面也没谁不怕八旗天兵。 所以尚可喜根本不敢撤换顺治爷亲封的俺答公——这奴辈摆在那里,尚可喜怎么敢对儿子有贰心? 但现在大清朝都已经风雨飘摇,不仅吴三桂要和大清争天下,湖广那边还传出了李自成复生的消息……李自成都活了,康熙还有管得了广东? 只要尚家、王家不公开投靠吴三桂或者干脆自己做皇帝,大概就能算大清的好臣子了吧? 在这种情况下,尚可喜这个不忠不孝的老东西要撤了俺答公尚之信的世子改立次子尚之孝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当然了,前提是尚之孝自己的威望足够…… 想到这里,他狂怒地拍起了桌子。等尚之孝偷袭濠澳成功归来后,他的世子大概就干到头了……现在的平南王世子可不是什么督抚大员,那是个能上不能下的位子。没了世子,接下去就是圈禁了,等尚之孝当上王爷,那他就该下去陪尚可喜这个不忠不孝的爹了! 越想尚之信身子越抖,种种桩桩的念头交织在一块儿,让他终于咆哮着跳了起来:“都给老子收拾准备去!老子不伺候了,老子要回京师去!” 几个从北京跟着他一起南下的大包衣立即答应一声,转身就出去收拾,准备给尚之孝“腾地方”。几个原来留守在广州世子府的官员却没有动。这些人互相看了一眼,一个戴着红顶子的四五十岁的武官走到尚之信身边,低声提醒了一句:“世子爷……广东藩内对王爷和二爷不大满意的人,其实也不少!” “对老东西和老二不满?为什么?”尚之信虽然正在气头上,但是并没有昏头,还知道要问一句为什么? 这个二品武官名叫李天植,目前是平南王府藩下右长史,更早一些还当过尚之信麾下的副都统,一直留守在广州的世子府,是尚之信在藩内的代表。 “世子爷,这不是明摆着吗?如今的天下已经乱成这样了……当然有人想要谋个开国功臣了!世子爷,您难道就没想过这事儿吗?卑职可听说您在京师时和西王世子的关系很好,如果您能保着西王世子打天下,将来还怕没有一个永镇广东的富贵?反之,如果满人朝廷平了西王,难道还会留着平南王府?这个道理,不仅有许多藩臣知道,还有几位公子心里也很清楚!可是王爷和二公子却偏偏要当满人的忠奴……” 尚之信冷静了一点儿,李天植说的事儿他当然也是明白的。而且他也知道尚可喜、尚之孝忠大清的原因——他们是因为当年尚之信平广东和后来实行沿海迁界时杀戮太重,但是却没有真正把广东人杀服,所以才要死死抱住大清朝的大腿。 但是他们这么干其实是没有出路的……或者说,他们自己或许有出路,但是藩下的那些奴才是没有出路的。 如果吴三桂将来打败清朝得了天下,那广东尚藩罪孽深重,而且还冥顽不灵,当然得消灭! 如果大清赢了,那尚藩就是下一个吴藩,当然要挟着灭吴之威一股脑端了! 横竖都是个完……只能在吴清对垒的时候苟延残喘一阵。 当然了,作为大清忠实走狗的尚可喜、尚之孝在大清取胜的情况下,还是可以到北京去混个善终的,也许还能保住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爵。 但是尚可喜目前已经攒了三十七个儿子和三十二个女儿……这还是已经长大一点可以序齿的儿女数目! 如果再算上孙辈,光是尚可喜一家的子孙(包括外孙),大概就能超过爱新觉罗家了! 那么些人去了北京,别说王府了,一人一个四合院都不一定能保证…… 想到这里,尚之信就小声追问:“我的兄弟当中都有谁愿意跟着我投吴?” 听见他这个话,一票手下都露出了笑颜……大家都知道这个俺答公和吴应熊关系很好! 投靠吴应熊才是出路啊! “四爷、十二爷、十四爷都对老王爷和二爷不满!” 尚可喜虽然有三十七个儿子,但其中比较受器重的就是老大尚之信,老二尚之孝,老四尚之节,老七尚之隆,老十二尚之璜和老十四。 这六个儿子分别掌握着八旗的镶蓝旗汉军的八个佐领! 当年尚可喜投虏后,他的军队都被编入了镶蓝旗汉军,其中一部分后来又跟着尚可喜南下广东,重新组成了十五个藩下佐领,剩下则都分在镶蓝旗汉军的八个佐领当中,这八个佐领分别由尚可喜的六个儿子分领。 其中尚之隆因为娶了和硕和顺公主(顺治的侄女),所以尤其受到器重,独领镶蓝旗汉军的三个佐领。不过他现在还在北京,并没有来广东。而其余五个拥有镶蓝旗佐领的尚藩王子都在广东,其中的尚之隆、尚之璜、尚之瑛都和尚之信亲近,只有尚之孝和尚可喜亲近…… “世子爷,”李天植又道:“二爷出兵濠澳就是个机会啊!他一定会把自己和王爷手里的精兵都带走,广东巡抚的抚标也会被带走大半,城内可就只剩下世子爷您和四爷、十二爷、十四爷的人马了! 而且二爷一旦袭取濠澳,王辅臣、王忠孝、孔四贞的西征就必败无疑……到时候您正好夺取广州,率部投靠西王,和吴四爷(吴三畏)、鳌大将军、祖总戎、孙军门一起围攻王家父子和孔四贞,还怕不能为新朝建立奇功吗?” “好!”尚之信猛一拍巴掌,“就这么办了!” …… 作为混乱的两广时局当中重要的玩家之一,高、雷、廉三府总兵祖泽清,这些日子则陷入了深深的疑惑——那个吴家表哥怎么不理我啊? 这个祖泽清是祖大寿的小儿子,今年四十来岁,年少时也跟过表哥吴三桂和南明打仗,被吴三桂“迷”得晕头转向,成了个“小迷弟”。 因为“迷”吴三桂,所以他一直想到吴三桂的“身边”当官,哪怕不是“贴身”的,至少也要在贵州、四川、湖广、广西这些地方当官。 这样吴三桂如果想再“进步”一下,他就可以马上举兵相应! 可是他的脸面没那么大,最后只谋到一个广东的高、雷、廉总兵……其实也挺近的! 而“住”他隔壁的广西提督马雄也是吴三桂的“迷弟”,他是个天方教徒,做“呼图白”的时候都要以吴三桂之名来念! 所以祖泽清和马雄就一直在私底下串联,准备在吴三桂造反的时候举兵相应,一个席卷广西,一个打下广东。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吴三桂这边还没反,康熙就派了王辅臣带着一万新军来当两广总督兼桂林大营总统大臣了。一万新军啊!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祖泽清和马雄都不敢造次,哪怕和孙延龄、郭义勾结在一起了,也不敢在吴三桂打出反旗的第一时刻举兵……直到吴三畏和鳌拜率领大军走海路到了香岛,他们和孙延龄、郭义才一起丢了大清朝的招牌,打起了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吴三桂的旗号,准备和那个据说是吴襄私生子的吴三畏和奉天讨胡大将军鳌拜一起灭了尚可喜、王辅臣、孔四贞。 可是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却让祖泽清怎么都想不明白……盘踞新安县并且拥众万余的吴三畏、鳌拜始终不和他联络。他派去香岛的使者,对方也不予接见! 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吴家表哥怎么不理人呢? 难道是因为祖家许多人都在北京当大清忠臣,所以吴三畏就怀疑他祖泽清的造反决心? 而就在祖泽清为吴家表哥的态度感到奇怪的当口,他派去香岛联络吴三畏的儿子祖良梗居然带来了王辅臣的长子王吉贞…… 茂名(高州府首县)城内,坐在总兵衙门里面,一身明朝总兵打扮的祖泽清看着身穿白色圆领长袍,头戴红色风帽,手里还拿着把折扇,身边还跟着个白白净净蛮漂亮的十六七岁小妇人的王大公子,眉头就是一紧,还没开口,那胖子就笑呵呵一拱手道:“表姥爷,晚辈吉贞有礼了!” “表……姥爷?”祖泽清眉头大皱,“姓王的,我俩什么时候是亲戚了?” “祖总戎,你不知道吗?”王吉贞笑着一指身边跟着的女子,“这是西王世子的次女小蓉,是我的小妾!” “啪”的一声,祖泽清已经拍桌子了,“大胆!世子的千金也是你能玷污的?来人呐,给我拿下!” “慢!”那个名叫吴小蓉的吴家小郡主居然挺身而出,挡在了王吉贞身前,“谁敢碰我相公?” “你……”祖泽清一愣,心说:这个王吉贞又不是小吕布王忠孝……胖乎乎的一只,怎么也那么大魅力? 想到这里,他就看了眼儿子祖良梗。 二十出头年纪,长得虎背熊腰的祖良梗无奈地说:“爹,孩儿在濠澳不仅见到了蓉表侄女,还见到了菟表妹和艽表侄女……” “什么?菟表侄女?”祖泽清问,“她是……” “她是吴三哥的闺女,号称八面观音的那个……我去昆明给西王祝寿的时候见过她的!” “什么?吴小菟嫁给王大头?”祖泽清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吴吉贞笑道:“那是我弟媳妇……另外,西王世子的爱女小艽也跟了我那兄弟,就等再长大些,也要过门当媵妾了。另外,西王世子的二公子,现在也在濠澳!” “什么?西王世子的二公子?世璠吗?”祖泽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早就听说吴世璠失踪了,本以为早就给害了,没想到却跟着王忠孝! 这王忠孝到底是哪头的? “对,就是我二哥!”一心护夫的吴小蓉说,“当日我夫君和他兄弟世凯冒了杀头的风险,才把我二哥给救出来……世霖大哥自缢之事也不怨他们,那是康熙暴君逼死的!” 还别说,老吴家“无大义、守小节”的风格还传到吴小蓉身上了! 祖良梗道:“大人,孩儿在濠澳见到世璠侄儿时,他也是这么说的。而且他和小艽侄女同王世凯的关系极好,小艽侄女还说她给世凯做妾是心甘情愿的,也是建宁公主的意思……即使将来做了公主,也不会离开王世凯。” 吴小蓉也道:“我也不会离开夫君的!不过我世璠哥哥却要离开濠澳去我父亲大人身边。” 祖泽清听见这话,眼前顿时就是一亮:“王公子,小蓉说我世璠贤侄可以离开濠澳回去他父亲身边?” 王吉贞笑道:“在下就是为这事儿来的……现在西王世子身边没有一个儿子,如果吴二公子能回去,他就是西王世孙了吧?将来老吴家如果得了天下,他就有可能当皇上!我和我弟弟可不能耽误了他的大好前程!祖总戎,您也不愿意耽误二公子吧?” “这……”祖泽清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事儿有多大利益了! 吴三桂老了,吴应熊也不年轻了……也许二十年后,坐在北京城朝堂上的就是这个吴世璠! 王忠孝虽然参与逼死了吴世霖,但他对吴世璠可以说有救命之恩加再造之恩……如果吴世璠真的一心要保他,别人也没辙。 大不了……就修改历史,说吴世霖不是王忠孝逼死的不就行了? 而这事儿对祖泽清的利益也是极大的! 王吉贞说:“祖总戎,您守着高、雷、廉三府,一直守到西王入主北京,又能有多大的功劳?能封个侯吗?可如果您保护着未来的皇上回到西王世子,也就是我老丈人身边……这功劳多大啊?护驾之功啊!况且,您的几千人摆在广东有什么用?广东又决定不了天下归属……湖广大战、陕甘大战,才是天下归属的关键。如果西王世子可以拿下湖广,不仅西王的天下稳了,世子的将来也稳了。祖总戎,您要是率领数千精兵,护着西王的世孙,在吴清两军鏖战之时,突然杀入湖南,这可是一锤定音啊! 怎么样?祖总戎,要不您把高、雷、廉三府都让给我们,然后护着我的小舅子北上湖南去如何?” 第一百八十章 吴世璠学到了狠活,老尚家可以偷袭了 晚上,濠江内港的码头上。 吴世璠静静地立在黑暗当中,容色清冷。 这位吴西王的“世孙”虽然比刚被王忠孝搭救时又长大了一些,但依旧过分清秀,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亮,睫毛很长,唇红齿白,简直和他的亲妹子小艽一样漂亮。 但是他的心理,却比差不多一年前,家里突遭大难时成熟了许多,不那么爱哭了……虽然有时候还会和自己的亲妹子小艽一起悄悄地抱头痛哭,不过在其他人面前,他总是一副从容而且坚强的模样。 而且他也从自己的保护人,那个长得很帅的大哥哥王忠孝那里学会了很多东西。 吴世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记性很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逻辑能力和理解能力也很强,差不多就是个“别人家的牛娃”。如果生在太平年间,又能得到良好的教育,也许会成为一个学者或者文人。 前世里就是个考试家的王忠孝非常喜欢这个男孩,离开北京后就一直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他“做题”,做数学题!吴世璠学得很快,不到一年时间,就已经入了几何和代数的门。 不过吴世璠虽然对数学很有兴趣,但他最想从王忠孝这里学到的却还是用兵打仗的本事。 他得找康熙报仇雪恨啊!不学用兵打仗的本事怎么能行? 所以每当王忠孝去给精武堂的学生上课,或者亲自去校场练兵的时候,吴世璠都会拿着个小本本跟着,一边看一边听一边记录……甭管能不能听懂,先记下再说。 几个月下来,笔记本都有厚厚的一大摞了! 通过旁听和时不时向王忠孝请教,吴世璠的确受益匪浅,已经有点找到了“王氏兵法”的精髓,一言蔽之,就是团结、发动和组织民众! 按照王忠孝的观点,随着火炮和火枪技术的进步,枪炮主宰战场的时代正在到来! 而在新时代中,一名经过长时间训练,拥有超强的体力和武艺,可以身披重甲,手持马槊,骑马冲杀的大将。譬如王忠孝这样的猛男,很可能被一名只接受过三两个月训练的小兵,用一支价值不到十两白银的燧发枪,一枪给崩了! 这个观点可不是王忠孝随便说说的,而是王大校长领着下面的学员和学兵队,拿着五百支荷兰燧发枪操练了几个月之后得出的结论! 王大校长自己早就知道正确答案——这不就是大炮猛轰加散兵冷枪加列兵排队枪毙加骑兵冲锋或包抄,最后再来一波刺刀冲锋嘛! 但是这种“正确答案”也不能由王大校长的金口玉言来决定……得让下面的人一起参与研究,这样大家才能真正理解,而且也能增进和王大校长的感情嘛! 另外,王忠孝也不是拿破仑手下的元帅转世,他也不知道“排队枪毙”时代的战争究竟应该怎么组织?所以只能和精武堂的一票师生,一起群策群力,让他们帮着开动脑筋,将王忠孝的设想一点点变成现实。 当然了,相应的演习和训练也是必不可少的! 根据精武堂学员和学兵队演习的结果,一个步军营比较理想的配置是四个火枪队(队相当于连)、两个长枪队。如果燧发枪数量不够,那就减少到两个火枪队加两个长枪队。 而每个满编的燧发枪队,至少应该包括一名队长、一名队副,两名号手,两名鼓手,四名排长,十六名棚长,四十名老兵,一百二十名乡兵,十四名伙夫,总共二百人。 一个满编的“乡兵营”,至少应该包括四个队(如果燧发枪足够,则可能有六个队)和一个营部,总共八百几十人。 一个满编的“乡兵旅”(长官称旅帅),则应该包括四个营和一个合成了少量炮兵、工兵、骑兵、辎重兵的旅部,总共得四千多人呢! “旅”以上,应该设置“乡兵师”(长官称师帅),一个师应当包括四个旅——相当大的编制!不过为了组成大方阵,就得是“四四编制”——再加上直属师部的炮兵营、工兵营、骑兵营和辎重营。齐装满员的情况下,差不多有小两万人! 也就是说,王忠孝搞出来的三县乡兵加精武堂,实际上就是一个“动员师”。 精武学堂其实就是个“师指”,精武堂的老师和生员,就是各级军官。而学兵队(王辅臣的新军中抽调的老兵)的老兵们则是这个“动员师”的骨干。如今加上来自香山、新会、新宁的乡兵,一个大致上完整的师(还缺少骑兵)就凑出来了。 而在师以上,王忠孝还设想了“军”和“军团”这两种大编制! 大编制优于小编制,当然也是“排队枪毙时代”出现的趋势。因为“排队枪毙”战术让陆军迅速组建大量标准化的部队,个人勇武在战场上的作用进一步降低,多兵种协同和多部队配合的效应被大大的放大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编制的优势就变得很明显了。 可王校长现在能拉出来的军队最多只能组成一个师,所以“军”和“军团”两级编制,暂时就没有实践的机会了。但吴世璠还是将王忠孝关于“军”和“军团”的内容记在自己的笔记内。 不过如果组成和指挥一个师,仅仅是吴世璠从王忠孝这里学到的一小部分军事知识,而且还很不成熟。而他从王忠孝这里学到的真正的“狠活”,还是通过均分土地,对无地少地的贫农进行组织和动员的办法……大概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在区区三个县的地盘上动员出两万乡兵吧? 等见到了父亲大人,一定得和他说说这些狠招高招…… 码头上面的夜风很大,吹得吴世璠穿着的白袍和衣带随风飞扬。几盏灯笼的光芒照在波动的濠江水面上,又反射在他那张过分秀美的脸庞上。波光闪耀之中,那张面孔显得阴晴不定,渐渐的也有了那么一些霸气豪气。 濠江的水面上停泊着许多鸟船和桨帆船,正排着队靠上码头。一条几千料的大鸟船缓缓地靠上码头,停了下来,放下了跳板。 王忠孝、王吉贞、吴小菟、吴小艽、吴小蓉等人一起走了过来。 “世璠,上船吧!” 王忠孝低声说道。 吴世璠静静地回头向着王忠孝深深看了一眼,一对眼睫毛很长的大眼睛中泪花闪烁,他恭敬地向王忠孝行了一礼:“校长,大恩不言谢,世璠告辞了,希望再见之时,中华已经全部恢复,鞑虏已被我辈驱除!” 志气不小啊! 王忠孝打量了吴世璠一下,这个少年已经换上了一身明朝式样的白袍,他的头发已经长出了不少,梳了一个发髻,还用一根玉簪插了起来。 “好!”王忠孝点了点头,“咱们后会之期,一定是中华再造之日,到时候再和世璠弟你会须一饮三百杯!” “好,一言为定!” 吴世璠又朝着小菟、小蓉、小艽三个姐妹抱了抱拳,到了几声珍重,就在三个女子的抽泣声中转身大步踏上了跳板,走上了这条准备驶往雷州府海康县码头的大鸟船。 这条鸟船是隶属于海路援剿总兵镇的武装商船,是陈永华带来濠澳的——因为鳌拜、吴三畏到了香岛。所以康熙皇帝立即命令陈永华率部南下广东! 而陈永华得到命令后,就立即和杨起隆一起去了天津大沽港,在那里登上了他从“海上”招抚来的几十条武装商船,然后直赴朝鲜海州! 杨起隆可带着康熙的圣旨还有一队由那亲率领的充门面的八旗天兵的!所以陈永华率领的船队就得到了朝鲜方面的热情接待……最后装着几船人参、毛皮、东珠,先去了趟宁波港搜集和鳌拜有关的情报,又顺便将人参、毛皮、东珠抛售,再买入丝绸、棉布、茶叶、瓷器以及其他生活用品,再一路南下到了大员岛,抛售了棉布和各种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又买入了白糖、鹿皮,再次驶往香岛和濠澳。 在濠澳将丝绸、棉布、茶叶、瓷器、白糖都卸下后,又充当起了王家军的运兵船! 这一次和吴世璠一起前往雷州府的,除了王吉贞之外,还有王忠贤、王忠仁统领的两标新军——王辅臣分给王忠孝的一协新军总共下辖两个标外加一些直属部队。 王忠孝则很大方的把两个标和辎重队都交给了哥哥王吉贞当“兵本”,自己只要了协直的炮队、骑兵队、卫兵队这些,全都编入了精武学堂的学兵营,当成了“动员师”的架子的一部分。 所以这个晚上,从濠江内港码头悄悄登船的,可有四千多好人呢! 目送着王吉贞和吴世璠、吴小蓉一起登上那条陈永华座船,又看着船上的跳板收了起来,升帆转舵,划着两条水波,渐渐的离开了码头,看着在船舷旁向自己挥手告别的那个白色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当中,王忠孝这才依依不舍地扭过头,对吴小菟、吴小艽道:“走!回城!” …… 澳门的濠江内港,可是个相当繁忙的港口! 这里被葡萄牙人统治的时候就繁华得不行,到了王忠孝手里后,又赶上了大清开放大沽、宁波、福州、澳门“四口通商”的东风,内贸、外贸一起来,澳门一下子就繁华到了顶点。 而澳门的濠江内港两岸,都是连片的商铺、商馆,还有正在开工建设的工地,哪怕到了晚上,也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虽然王忠孝安排那两个标的新军在晚上登船,但还是让老尚家派到濠澳港口的细作给发现了——尚可喜和葡萄牙人做了二十多年的“合法走私”生意,在濠澳这边做买卖的商人当中难免有他们家的探子。 这些探子现在都已经得到了指令,必须得加班加点刺探老王家的情报!特别是驻扎在香山、新会、新宁地盘上的那个新军协的动向——王辅臣拨给王忠孝、王吉贞的那个协早就驻扎在濠澳附近了,没有这个协的支持,三县均田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成功! 这个协不开走,偷袭濠澳的事儿可就有没什么可能了。 毕竟濠澳城堡非常坚固,而且王忠孝入主之后,又在增筑了望厦山城寨、拱北城寨、松山城寨作为屯兵布防之地! 虽然这四座城寨比不了濠澳堡垒,但却极大扩展了濠澳布防的面积,加大了攻城一方难度。 如果再有个三四千新军布防,万余尚家军可没把握攻破,而且也很难进行偷袭——能偷一个拱北寨就最多了,望厦寨、松山寨那边一看到拱北寨出事了,马上就会全面布防。 尚家军就得一处处城寨强攻了! 另外,那个陈复甫带来的武装商船队也是个麻烦。 因为尚可喜的探子也打听到王忠孝和陈复甫的关系匪浅……后者将贩卖丝绸、棉布、茶叶、瓷器、白糖换到的银子,全部都存进了粤海关银行! 光凭这一点,那个陈复甫就不会让濠澳被尚家夺了去。 而现在王家的一协新军已经乘坐陈复甫的武装商船连夜开走……尚可喜、尚之孝的把握可就来了! “阿玛,阿玛……大喜啊!前天晚上,王家驻濠澳的新军已经登上陈复甫的船,一并离开濠澳走了,估计是打雷州去了!” 兴冲冲跑来向尚可喜报信的就是他的次子尚之孝。 “都走了?”正在佛陀里面念经的尚可喜一听这消息,顿时来了劲头,经都不念了。 “基本上都走了……可能还有几百人留守,不过也无妨了。”尚之孝笑着回答道。 “乡兵呢?”尚可喜又问,“濠澳商市内还有多少乡兵?” “也不是太多,就两三千人吧。”尚之孝道,“不过就是一些刚放下锄头的农夫罢了,打不过咱们的藩下精兵的。” “那就放心了。”尚可喜长出了口气。 尚可喜也的确不怎么在意这些乡军的战斗力,他当年和耿继茂一起入广东的时候手里才多少人?满打满算不过两万……不照样如入了无人之境一样? 广东的那些乡军义军加一块多少人呢?可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摧枯拉朽一般? “二公子,”一旁陪着尚可喜一起礼佛的谋士金光笑道,“你也别太轻敌了……王世凯的乡军练得还是挺卖力的,听说他还从佛山招募了许多铁匠帮着打造鸟枪,还从荷兰红毛夷和英吉利红毛夷那里采买了一批鸟枪,加上从葡萄牙那里缴获的鸟枪,现在手头可能已经有好几千支鸟枪了!” “光有鸟枪管什么用?”尚之孝一摆手,“军师,我已经派人探明了,王世凯的乡兵只有鸟枪兵、长枪兵,其中长枪还是便宜的竹竿枪。也没有盔甲,也没配备刀牌,遇上骑射或是由盾车掩护的弓箭手,就只能挨打!” 还别说,尚之孝查得还挺到位的。 尚可喜笑道:“乡兵嘛……就是这样的!而广东人也喜欢用鸟枪火铳,老早就这样了。不过没有什么用,为父当年打他们一点不费劲儿。”说着话,他又眉头一皱,“不过王忠孝还是有点厉害的……濠澳城堡他不到一个月就拿下了,不间断啊!他还在濠澳吗?” 这老爷子到底还是打仗专家,最知道攻坚战是最考验功力的!他自己当年打个广州城,也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了,最后又是饿饭又是修建四方炮台,才勉强打破。 这还是广州城内没有王忠孝这号攻城专家——攻城专家,一般也是守城的专家! “应该不在了。”尚之孝说,“他大哥王吉贞是一介书生,怎么可能让他带兵去和祖泽清打?这不送死吗?” “好!”尚可喜笑道,“那就赶紧出兵……一定记着,陆路大军,要昼伏夜行,悄悄靠近香山县,先一举拿下香山,再直赴濠澳。这样万一打不下来,你还可以退守香山和他们持久。” “孩儿知道了,孩儿一定会得手的!”尚之孝笑道,“孩儿已经安排黄老四潜入濠澳了,他家里面那么多土地都被姓王的夺走了,还死了人,这回可是卯足了力气要报仇!” 第一百八十一章 分了地,当了兵,有了枪,仇人还送上门了! 夜色当中,一条火蛇就在香山县以北,属于顺德县的地盘上,弯弯曲曲,仿佛一条长蛇一般滑动着前行。 这当然就是“昼伏夜行”,悄悄行军,要去偷袭香山县城的尚家军了。尚之孝是孝子,所以他阿玛尚可喜说要昼伏夜行,他自然要不折不扣地执行了。大军抵达佛山镇后,就改为白天休息,晚上行军了。而晚上行军,当然要打火把了,要不然黑灯瞎火的怎么走路?掉进沟里或走叉岔了道算谁的?这顺德一带的地形,可不是很顺啊! 顺德的地方当然是极好的,鱼米之乡嘛!非常平整的一片土地,气候湿润,交通便利,宜商宜农宜抓鱼宜走私……就是不宜步骑行军,因为河流实在太多,还都是又宽又深的那一种。而且这年头广东的基建搞得也不咋地,这些河道上的桥梁很少,而且架桥的地方也比较随意,没什么规划——都是广东这边的有钱佬为了自己出门方便和行善积德修起来的,能有啥规划? 所以尚之孝的一万大军就只能在水网之间跟条蛇一样弯弯绕绕地行军,为了方便认路找桥,还得打上火把。 不过晚上行军也有舒服的地方,岭南这边白天气温比较高,大太阳一晒,干啥都没力气。正好找个平南王府的藩庄住进去歇着,晚上天气凉了,再打着火把来一场夜游,还是挺舒服的。 尚之孝尚大孝子和李烂李大军门就更舒服了,这两位爷都是“贵二代”,一个是平南王的爱子,一个阿玛当过湖广总督,都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主儿。虽然还没朽成八旗顽主,但享受还是很懂的。这两个行军的时候一不步行,二不骑马,而是坐着滑杆让底下的包衣家奴抬着! 而且他俩也不穿行褂,也就是军服,而是穿着单薄的长衫,都戴一顶瓜皮小帽,摇着折扇,好不悠哉。那李烂还是个戏迷,一边坐着滑杆还一边哼着昆曲儿:“今日送张生赴京,十里长亭,安排下筵席;我和长老先行,不见张生……” 尚之孝虽然听不懂昆曲儿,但还是没忘记捧个人场,等李烂一曲唱罢,还大声叫了个“好”。 他这一叫好,底下护着尚之孝、李烂一起行军的亲兵、包衣、家奴,也跟着一块儿附和,顿时就这个行军队伍当中就是一片叫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尚大孝子和李大烂人给底下人放赏了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让底下人叫好叫得不好意思了,李烂也不唱了,还一边笑着一边对下面人大声道:“赏!都有赏……所有人一人赏一百个大钱!” 一百个大钱不算多,但是一次性给差不多一万绿营兵和藩下旗兵外加好几千随军奴才(藩下旗兵也有奴才伺候)放赏,那可就是一千多吊大钱没了,差不多一千小几百两银子呢! 不过这李烂现在有“实力”了,他已经不是在北京城靠着他阿玛贪来的家业过日子的纨绔了……他现在是军阀了! 之前他和广东巡抚朱国治一起分到了惠州府的地盘! 刚分到地盘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有多香。但是现在已经是康熙十一年的冬天了……已经收过一次秋税了,而且还是朱国治朱白地亲自下去惠州府监督收税的! 朱国治不仅把康熙十一年的秋税都收足了,还把历年的积欠一次都给清了! 凡是抗税不交的,有功名的革了功名逮起来,没功名的直接逮起来一顿胖揍,还不肯清欠的,那就没收土地发卖!当然了,也不是每个县都能这样搞,海丰县就搞不定……那是反清老区了! 这段时间因为吴三畏、鳌拜到了新宁来“奉天讨胡”,所以隔壁潮州的邱辉也变得非常嚣张,还得到了郑延平的帮助,最近打下来了潮阳县城、惠来县城,再加上之前拿到手的澄海县城,已经有三个县城了……而且势力还渗透到了惠州的海丰(都是潮汕人),在碣石卫和莲花山里都建立了根据地,所以朱国治对海丰的地主采取的是拉拢收买之策。 但惠州府下头别的县,可就得领教一番朱白地的厉害了! 而朱白地刮到的银子也没独吞,而是和李烂、陈世凯分账,其中朱白地拿三成,李烂拿五成,陈世凯拿两成——这么个分成办法并不是因为朱白地风格有多高,而是朱白地、李烂、陈世凯拿到银子以后还得拿去养兵。其中朱白地自己的抚标现在有三千人,李烂的提标扩充到了六千人,陈世凯接管的虎门镇则有两千五百人要养…… 不过在放完军饷放完赏后,李烂兜里还是塞进了不少银子! 当军阀……果然是香啊! 看到李烂大放地给下面人放了赏,尚之孝也不好意思太抠门了,当下就大声吩咐道:“传本官将令,打下濠澳城,每人加赏白银五两!” 白银五两可不少了! 一个绿营兵一个月能实际到手一两银子就不少了!尚之孝一出手就是五两……一下子就是好几万两放出去了! 不过他给得是期票,得先打下濠澳才有! 打下濠澳,尚之孝可就赚大发了! 因为之前尚可喜已经和他说了……打下濠澳之后,濠澳商市就归他管了!几万两银子,不是随便搜刮一下就出来了? 尚之孝的命令很快就传了下去,底下的兵将们一听就格赏的数目,顿时就是一片欢腾,连行军的速度都加快了。 现在跟着尚之孝、李烂行进的这一万多人都已经知道,濠澳空虚!王大头已经领着他那一协新军走海路去打雷州了,濠澳还有邻近的香山、新会、新宁三县,眼下只有一两万乡军和少量的绿营新军……所谓的乡兵,就是一些农民而已,想当年大清天兵入粤的时候,不知道打过多少这样的乡兵,根本就不堪一击啊! …… 就在趁着夜色行军的尚家兵马发出大声欢呼的时候,广东候补知府署理香山县令的于得水,已经登上了香山县城外的华佗山城寨,站在城寨最高处的一座望楼上,惊恐地看着西北方向上的“火蛇”朝自己这里缓缓而来! 他可是给王辅臣当了多年“战斗师爷”的!王辅臣是个总兵,他的师爷管得可不是钱谷刑名,而是个军事幕僚,自然是懂得行军打仗的。 所以远远一看,就知道这支大晚上打着火把行军的队伍人数不少……瞧着样子,怕是在一万以上! “太守(知府的尊称),这是姓尚的来偷袭了!” 说话的是一个挎着腰刀的武士……不是武官,因为没有正经的官身。这人姓陆,名一甲,是广东肇庆府人,二十来岁年纪,个头不高,但长得非常精壮,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精武堂二期毕业,内门弟子,天地会会员,现在的职位是香山县衙兵科主事。 县衙兵科……当然是王忠孝私设的一个机构,负责管理本县乡兵,对外的身份是县衙的师爷之一,所以是由粤海关道支薪和委派的。 这兵科主事的衙门并不在香山县城内,而是在香山县城东面的华佗山高地上的城寨内。 这座城寨原是明朝留下的卫所城寨,王忠孝接管香山的时候已经荒废多年了,不过现在已经被整修一新,修建营房、炮垒、外栅和一座很高的望台。 华佗山城和西面的香山县城一块儿,就形成了一个扼守北江注入伶仃洋的鸡鸦水道、小榄水道和石鼓河的防御体系! 只要这两个据点在手,尚可喜派出的大军,就很难从北面攻入香山县了——现在的香山地形,是一个介于岛和半岛的存在,说它是岛,是因为四面都有水!说它是半岛,则是因为香山西面的水比较“小”,遍布着在广府算是狭窄的河道,河道上都架了桥,不需要渡船就能进入香山地界了。 “快快,点起烽火!” 于得水的反应还是挺快的,他想了想,又道:“香山北面的河道太宽,他们不大可能过来……应该会转向西面,咱们得迟滞他们一下,好为校长争取时间!” “好,好,卑职马上去召集乡兵!”陆一甲重重点头,转身就要下望楼去传令。 “等等,”于得水突然叫住了他,“冠之(陆一甲的字),知道该和下面人怎么说吗?现在这情况,算谁造反了?”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 现在是大清平南王、广东巡抚、广东提督联手进攻大清的两广总督、定南王、粤海关道……好像双方都没有打出反旗,但双方好像也都不是什么大清忠臣了。 王辅臣、王忠孝父子这边公开在香山、新宁、新会行均田和建私军……前者是造了地主阶级的反!康熙是大清地主阶级的总头子!后者更不用说了,两万私军啊! 而尚家父子这边一样出格,一不请旨,二不参劾,直接发兵一万几千打两广总督和粤海关的军队! 这两家干得事儿,好像都是造反啊! 陆一甲摇摇头,他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反,不过有一点他还是明白的,“太守,谁算造反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要打尚家了!” 广东人,特别是广东沿海地区的贫苦百姓打尚可喜是用不着动员的……不要钱,自带干粮也能打!只要有把握赢就行了! 历史上尚之信之所以加入三藩之乱,其实并不是他有多反大清朝,而是尚家在广东人人喊打的困难局面逼得他不得不随了祖泽清、刘进忠和刘国轩的大流。 当时祖泽清在粤西一反,从者如云!而刘进忠和刘国轩联手用几千人就打光了尚家的一万主力,随后轻而易举就席卷潮惠两府,其中刘国轩都已经拿下惠州了……都到广州府家门口了! 如果尚之信不反,尚家马上就完了! 而现在,香山、新宁、新会三县的乡兵们分了地,当了兵……还有了枪!尚家这个仇人还送上门来找打! 这谁家在造反还重要吗? …… 当华佗山上的烽火被一个又一个的烽火台传递到澳门城堡时,王忠孝正搂着杨小环在呼呼大睡…… 正睡得香着呢,“咣咣咣”的钟声就想起来了! 这是城堡上的钟声可不是随便就能响起来的,这是预警的钟声! 现在的澳门商市在繁华程度上虽然更胜以往了,但它的防备等级,也比王忠孝刚刚拿下它的时候高了许多。不过王忠孝倒不是担心尚可喜来偷袭,而是担心西方殖民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打过来! 葡萄牙虽然衰弱了,但是果阿总督府要拍个两三千人来反扑也不是不可能。 另外,葡萄牙和英国可是传统盟友……孟买都是葡萄牙公主的嫁妆!说不定葡萄牙人会拉上英国人一起打了来! 而荷兰、西班牙也都是不干人事儿的主儿,都是能抢能骗就坚决不花银子买的强盗国家。说不定也会和英国、葡萄牙搭伙干一票大的。 所以澳门的防御,在过去几个月中一直在加强! 磨刀门外海的大横琴山、三灶岛上都修了墩台,还驻扎了少量的乡兵——渔民乡兵,一边放哨一边打渔。 而在澳门适合登陆的东南沿海之地,王忠孝还命人修建了栅栏,栅栏里面还堆了沙袋,形成了半海堤半城墙的工事,同样也修了许多望楼。 所以他现在听见钟声的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有帝国主义的军舰从海上来了,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从床上一咕噜爬起来,快步走到靠近大海的窗口,猛地推开了紧闭的木窗,一阵带着咸味的海风吹来,把还有点模糊的王大校长一下给激醒了! 他定了定心神,然后聚精会神地向大海上张望……什么都没有! 大横琴岛方向上没有烽火,澳门海边的望楼也没什么动静,一切如常! 帝国主义没来啊? “咣咣咣……” 但是钟声却依旧响个不停! “难道是……尚可喜?” 王忠孝正嘀咕的时候,他卧房的门就被人拍响了,同时还传来了周昌的声音:“校长,校长……香山方向烽火大起!尚可喜反了!” 尚可喜反了? 尚可喜这条康熙皇帝的忠犬也会造反? 王忠孝赶紧喊了一嗓子:“培公,快去召集诸将……我马上就来!” “是!” …… “报仇,报仇,报仇……” 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在望厦山的山坡上,层层叠叠而立的广东乡兵们发出了高昂的欢呼声。站在山坡高处的王忠孝王大校长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现在并不是农忙季节,所以有不少三县乡兵正在澳门参加训练,人数大概有五六千,大概可以组成四个满编的六队制营——一营配属四队火枪兵和两队长枪兵,总共有一千二三百人! 这四个营加一块儿能有五千之中,再加上一队炮兵、一队骑兵、一队工兵、一队辎重兵和一个指挥部,差不多能凑一个六千多人的旅。 人数倒是不少了,装备理论上也够,现在不确定的就是部队的士气如何了? 毕竟,这是一支乡兵为主的部队,乡兵每年都有一段时间的无饷服役期——他们分了土地嘛!而且大部分人都没有参加过战斗(也有一些人参加过战斗,广东特色械斗),比起王辅臣的新军总还是差一些的。 好在,今天要去对付的敌人叫尚可喜!尚可喜干得那点事儿,已经把大部分广东人都得罪了,现在就是大家伙报仇雪恨的时候! 所以当王忠孝宣布了任务之后,迎接他的就是狂热的呼喊声音! 分地了,当兵了,还有枪了……报仇的时候,到了! 王忠孝拔出了腰刀,高高举在头上,猛地朝向东北而指:“诸君……那里就是广州府城,我带着你们一起去砍下尚可喜的狗头!” “杀!杀!杀……”所有人再一次欢呼起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打倒尚可喜,小心鳌拜! 这帮广东乡军的士气真是很高啊! 王忠孝看着底下一群已经被点燃了怒火的广东乡兵,心里已经很有把握了。 这尚可喜真是广东老百姓的公敌啊!只说要砍死他,下面的广东乡兵就已经嗷嗷叫着要上战场了……连格赏都不问! 现在距离尚可喜在广东强推的沿海迁界过去还没多少年,那些因为尚可喜的暴行而家破人亡的广东乡兵可还没忘记那血海深仇呢! 有人能带着他们去杀尚可喜,就是他们的恩人,还要什么奖励?还是早点出发,早一点把尚可喜那个老东西抓起来凌迟处死吧! 看到大家的士气高得都快爆炸了,王忠孝也不废话搞动员了,大喝一声道:“出发!” 下达了出兵的命令之后,他就带着一群充当参谋的精武学堂老师和亲兵护卫,一起步行下了望厦山寨,然后在山脚下翻身上马,带着底下的六千乡兵,一队队一列列,浩浩荡荡往拱北城而去。 走了一会儿,王忠孝觉得气氛还有点不够,干脆张开喉咙开始唱广东乡军的军歌《大同歌》了。 “起来,饥寒交迫的贱民!起来,全天下受苦的百姓!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大同真理拼死一战……” 他最开始拿出来的是一个文言文版的《大同歌》歌词,唱着总归有点拗口,所以就又改了一下,改得更加“大同”了! 他这一带头,六千广东乡兵也开始跟着唱了起来。先是紧跟着他的参谋和亲兵,然后才是组成了行军纵队的步兵队、骑兵队、炮兵队、工兵队、辎重队。 高亢激昂的歌声很快响彻澳门商市北部,惊动了商市当中正在忙活着各自营生的人们,所有人一时间都是一怔,一脸惊讶地回头望向了歌声传来的地方…… …… 大同的歌声,终于渐渐远去了! 躲在濠江内港边上一座刚刚建成了房屋,还没有完成装修的旅店里头的黄林生黄四老爷,这才长出了口气儿。 这位黄林生黄四老爷是新会县鹅塘都黄家村人士……就是那位本来应该在家乡结庐守孝,但是却不知道溜去哪里的黄万霖黄老爷的儿子,同时也是那个投错降的澧州知州黄植生的兄长。 他虽然人称“黄四爷”,但实际上却是家里的长子,“四爷”是宗族里面的排名。身为“贼翰林”的长子,黄四爷当然也是从小就接受良好教育的考试家。不过他没有他弟弟黄植生那么厉害,卡在了会试大比上——他弟弟是倒是第一进士,而他却是“名落老弟”,连倒数第一都考不上。 虽然清朝还有举人拣选当官的路子,但是他一个广东举人想要“拣”到一个官,而且还不亏本,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一个亏本官对黄家来说没什么意义……黄家已经有黄万霖、黄植生两个不大不小的官了。如果他俩都护不住鹅塘黄家的产业,多他一个“亏本芝麻官”也是白给。 譬如现在这情况,遇上了王辅臣、王忠孝这两个要反不反的反贼,用两广总督的权威和两万强兵的军威,硬夺了他家的土地,还把他的几个弟弟、儿子、女儿、侄子、侄女都给一股脑抓了押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搞不好都已经害死了! 而他当时并不在家乡,而是在广州跟着平南王的二公子尚之孝混呢!他虽然绝了通过拣选“拣”一个官的念头,但还是想当官的,而且还给他找到了个门路——勾搭上尚可喜的“六大公子”(有镶蓝旗佐领的公子)中的一个。勾搭上他们,就能通过他们的门路,花点钱办一个镶蓝旗的包衣奴才。 身为汉人,黄林生黄举人想要“拣”一个官是很亏的。但他如果成为了包衣奴才,那可就“在旗”了。旗下的举人可不多,想“拣”个官还不是易如反掌? 况且,旗人举人拣选入仕的前途,可比汉人进士还要好! 所以,他就走了尚可喜的大军师金光的路子,混到了尚之孝身边,当了个师爷。而这也让他躲过了“香岛之劫”,没有被抓去香岛伺候吴三畏,而且这一回还得到了一个“跳进奴门”的机会——混进澳门商市当内应! 这个计策是他的恩师金光金大军师想出来的,根据金光的计划,尚家取三县收濠澳的方案是水陆并进外加内应起事! 其中的陆路当然就是尚之孝、李烂率领的一万余人……他们说是要偷袭,但大概率会被发现,所以金光实际上安排给尚之孝、李烂的任务是有上限、下限的。 上限当然是一路推到濠澳半岛的北大门拱北城寨,然后配合陈世凯的水军和提前埋伏进去的内应夺取濠澳! 下限则是攻打香山县城,并且吸引濠澳的王家兵马北上支援,为内应和水军联手夺取濠澳创造条件。 不过金光也没有指望一个黄四爷就能把澳门商市给搞乱了,黄四爷的主要任务就是两个,一是带路,他给尚之孝当走狗的时候去过好几次濠澳替主子做买卖。所以他可以比较容易地将尚之孝派出的死士领入鱼龙混杂的澳门商市。 二是摇旗呐喊,黄林生是新会豪门。在新迁入的澳门商市的新会、新宁和香山士绅中,颇有点熟人,一旦澳门商市当中混乱起来,他就可以发动一批新会老乡一起造反……造反贼王忠孝的反! 而金光金大军师派进澳门商市的真正王牌,则是一位……鳌拜!当然是假的鳌拜! 那个“真鳌拜”不是就在澳门隔壁的新安县深圳村吗?就隔着个伶仃洋,趁着王家大军外出,潜入澳门大闹上一场也正常吧? 如果鳌拜在澳门商市中起事,那王忠孝留下的少量守军还不得军心大乱? 只要他们一乱,从水路过来的陈世凯就有机会在澳门商市的东南方向上登陆了! 现在留守澳门的乡兵主力都开走了,看来“假鳌拜大闹澳门城”的计策十有八九要成了……想到这里,黄林生就撩起袍子上了二楼。这幢新建的楼房的二楼里面没有什么家具,所有的窗户都紧紧闭着。二楼的一个大间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或蹲或坐,每个人都神色紧张,都穿着圆领袍,头上抱着红布或是戴着红色风帽。几乎没有人在交谈,只是心神不定地坐在那里。 屋子里面不怎么透风,加上澳门这里的天气又热,今儿又是大太阳晒着,让屋子里面热得跟个蒸笼似的,每个人都满头满脸的都是汗。 一个四五十岁的大胡子壮汉看着就是最怕热的,坐在那里,正用力扇着扇子。 黄林生快步走到了那个大胡子跟前,弯腰行了一礼:“王协台,望厦山的广东乡军应该已经走了!” 被黄林生称为王协台的大胡子名叫王国栋,是尚可喜麾下的一个副将,因为长得威猛,原本有个“小鳌拜”的绰号……不过现在已经没人这么叫了。 但他这回却要扮演一次鳌拜! “好!”这个“假鳌拜”咧开嘴一笑,“咱们再等两天……等那些广东乡兵走远了,就该鳌拜在澳门大闹一场了!嘿嘿,那个王大头的心也真是大,鳌拜就在他家门口住着,他居然还敢带兵去打祖泽清!” 黄林生一笑:“姓王的两父子现在早就急昏头了……他们本来只是鳌拜的死对头,和平西王的关系还行,可是皇上却让王忠孝、王吉贞两兄弟手上沾了吴世霖的血!这下他们投不了平西王,就只能拼命做大,而搞均田、建乡军就是为了做大……为此得罪天下士绅也不顾了!而出兵打祖泽清,也是为了尽快抢点地盘好做大!” 王国栋哈哈一笑:“黄师爷,你说得没错……姓王的昏头了,咱们这回赢定了!”说着,他又左右看了看,“兄弟们,好好养精蓄锐,后天丑时……咱们就要大干一场了!二公子说了,事成之后,粤海关道的那个什么银行由着咱们抢!” …… 当王忠孝集结好一个旅的乡兵高唱着广东口音的《大同歌》,士气高昂地开出拱北城寨,用急行军的速度赶赴香山县城的时候。署理香山县的于得水和乡山兵科师爷陆一甲也已经出城去迎敌了! 没错,是出城迎敌,不是据城死守! 香山乡兵当然是要保护本乡本土安全的,御敌于“县门”之外才是上策嘛——这可是王忠孝领着他的精武学堂教师团对香山的地形还有民风、民心进行了认真细致的考察之后,得出的结论。 香山的地形太容易御敌于县门之外了,而香山的民心……不敢说有多反清,但百分之八九十是“反尚”的,尚可喜在香山那就人民公敌! 只要王校长的三县乡军能够让大家看到打倒人民公敌尚可喜的希望,那香山人民一定是站在王校长这边的。 但如果王校长的兵马看上去不大行,那人心就难说了。 这是因为尚可喜以往在广东用兵时都喜欢滥杀无辜,手底下的藩军、绿营都不干人事儿,都是打到什么地方就杀到什么地方、抢到什么地方,还特别喜欢屠城! 凡是敢于抵抗尚家军的城池,打破之后就是一轮屠杀!连天南第一城广州屠起来都不带眨眼的,何况别的城池? 历史上李晋王在新会遇上民众助虏死守,一多半的原因,就是大家对李定国信心不足,害怕尚可喜、耿继茂这两个不是人的东西杀回来以后屠了新会城——李定国围困新会的时候号称二十万大军,但实际上就几千老兵加上一些响应他的广东乡兵。要真有二十万西军老营兵,新会城怎么都守不住…… 而这一次是尚家军和王家军之间的初战,如果真的让尚家军一路南下开到香山县城外头,那香山县的民众会选择站在谁一边可就不好说了! 毕竟尚家杀人的刀太快了! 所以于得水和陆一甲只是留了少量的乡兵守卫华佗山寨和香山县城,然后就带着从香山县城周围召集起来的乡兵,浩浩荡荡一路急行,一路上有不少居住在沿途村落中的“在乡乡兵”在各自的“都长”带领下加入了队伍。 虽然尚家的刀快,但是王家的长枪、火枪好像更厉害! 香山这边的在乡乡兵看到王家的军队出香山来迎敌了,都觉得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所以也不用这么动员,就跟着各自都长过来支援了。 这些乡兵家里都备了武器,只是没有燧发枪和火炮,但是竹枪还是很容易获得的,各种火绳枪在广东这边也容易搞到。所以这些人都是带着武器来加入的! 于得水、陆一甲的队伍一路向西,人数越来越多,刚开始的时候只有不到两千人,到了后来,人数都接近五千了! 他们走了好几十里,最后开到了小榄水道南岸,快要靠近西江的小榄村——这里说是村,其实是一个挺大的商镇,镇子外头设有渡口码头,是小榄水道上的重要渡口。而水道北面,就是顺德县的地盘了。 只要抢占了渡口,尚之孝、李烂的大军想要渡过水道可就有点难了——小榄水道是西江的一个入海口! 西江的水多大啊! 所以这小榄水道不仅水多水深,宽度也很大,大部分河段都有七八十丈! 可惜于得水和陆一甲还是来晚了半步……拥有高大外墙的小榄村并没有被远道而来“偷袭”的尚家军占领,可小榄村的渡口却已经落入了尚之孝所部的手中。 但是尚之孝、李烂的军队并没有全部渡过水道,只有几百人过了河,占住了渡口。 这些过河的尚家军看见大队大队戴着斗笠,扛着竹枪、火绳枪,背着装着干粮的包袱,其中一些人还带着铁铲的广东乡军,浩浩荡荡开过来,也给吓了一跳。 因为这些广东乡军不仅人数多,他们的士气看着很高,听着更高!远远的就能听见他们在嚷嚷:“打到广州城,活捉尚可喜!” 好嘛,这劲头都要赶上当年打到广东来的李晋王的老西军了! 另外,这些嗷嗷叫的广东乡军的行军队列看着也很整齐!好几千人的队伍,以七八百人为一大队,摆出了一个尽可能宽大的纵队,以快步走的速度开进了战场,抵近到了小榄村渡口附近,然后依托官道、田埂迅速展开成了一个个长枪如林的方阵。 在展开方阵后,那些广东乡兵没有马上发起进攻,但是也没有要歇口气的意思,而是以长枪兵持枪站立列队为掩护,装备了各种老式火绳枪(广东民间散落着大量的火绳枪,澳门葡萄牙人的库房当中也存量许多火绳枪)的鸟枪兵,则开始用他们随身携带的铁铲和麻袋、草袋开始挖土、填土和垒砌胸墙! 干得还热火朝天,一副吃苦耐劳的模样。 这番操作也真是让对面的尚家军开眼了——这还有临阵筑垒结寨的? 这还把土墙修到敌人眼皮底下了! 而且他们还把土填进了口袋,然后把那些填了土的口袋一个个堆起来……这办法好像挺好的,就是有点费口袋! 就在渡口这边的尚军被这群广东乡军镇住的时候,尚之孝和李烂两个也搭乘着渡船渡过了小榄水道,抵达了南岸的渡口。 “怎么回事?”尚之孝看见一个王府藩军的参领上来行礼,就劈头盖脸地问,“怎么还缩在渡口不出击?不过区区几千广东乡军,有什么好怕的?” “二爷,他们看着好像不容易对付,一路开过来也不知道歇口气儿,直接就堵上来筑垒挖坑……行军的队列也比较严整,一看就是精锐之兵啊!” 这个藩军参领是上了年纪的,见过李定国的兵——好像也不过如此了! 尚之孝哼了一声:“精锐什么?本官已经观察过了,这不就是广东乡兵吗?一群广东蛮子而已,不堪一击……本官命你马上出击!”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大清战大清,鳌拜斗鳌拜 “于太守,尚家兵出开出渡口列队了!” 在广东乡兵这一边,于得水正端坐在马扎上,他离正在构筑的胸墙线也只有十几步,几乎就顶在了第一线! 两面大旗竖立在他身后,成旗门状,随风猎猎飘扬。左边一面上刺着的字是“大清候补知府署理香山县于”,右边则鲜红的一行大字“报仇雪恨!” 好嘛,一边还打着大清的旗号,一边却要找大清平南王报仇雪恨,这立场也真是够随便的。 而这个时候在广东乡兵对面,小榄水道南岸渡口外的平地上,数百名披着布面甲,戴着枪盔的旗兵也打着面副都统的认旗,推着几辆临时打造的盾车,开始列队了。 而在这些旗兵身后十几步开外,大概就是渡口大门外,也立起了一面大旗,大旗上的大字是“大清平南王藩下都统尚”! 康熙看见这一幕,估计就得气吐血了。 两边合着都是大清的人呐! 现在大清都岌岌可危了,吴三桂的大军已经开始进攻甘南祁山和湘西永州了,湘北的李自成也开始攻城略地了,广东这边还有鳌拜、吴三畏这俩大反贼……而广东镇守的藩王尚可喜和两广总督王辅臣的军队却不去勤王灭贼,而是自己打内战了。 这大清……他喵的是要完啊! 那个被尚之孝逼着出战的平南王府藩下参领看着对面广东乡兵阵地上竖着的“大清粤勇”和于得水的旗号,也是一阵无语……他居然带兵在攻大清正牌知府(署理知县)指挥的大清两广总督的军队! 这个平南王是不是已经投靠吴三桂了? 可问题是他是刚刚从东莞那边和吴三畏对峙的前线下来啊……如果平南王已经投靠吴三桂了,那应该把吴三畏和鳌拜请进广州城啊,可这也没有啊!东莞那边现在还在坚壁清野、分兵把守呢! 这怎么有一点元末察罕帖木儿和勃罗帖木儿放着南方的红巾军不去打,自己打内战的意思了? 这个参领一想到这俩“帖木儿”,他的心就哇凉哇凉的。 不过心再凉,他也得硬着头皮进攻啊,因为催命的鼓声已经响了起来! “咚咚咚……”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军鼓声中,数百平南王府的精壮旗兵,已经以六台盾车为先导,组成了一个宽大的纵队,开始压向广东乡兵的战线了。 盾车后面跟着的旗兵都挺精锐的,不仅人人披甲,而且都是身备“二仗”,除了用于远射的弓箭、鸟枪和用于突阵的长枪,还配备了腰刀,还有些气力大的还背着藤牌。 于得水倒是一点都不慌,他可是“武装师爷”出身,而且还当过精武堂的教师爷……王忠孝这个校长一直是个大忙人,所以精武堂的军事教学有很长一段时间是他负责的。 布阵打仗的事儿,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对八旗兵、绿营兵的那些个战术也是非常熟悉的,当然也知道怎么对付——云南那边一大群打过清军又当过清军的造反家们凑一块儿不就在总结经验教训,交流杀虏经验吗?而且王忠孝后来还结合了一些他所知道的拿破仑时代甚至美国南北战争时代的战术、战法,拿出了一套克制八旗战术的方法,于得水也都掌握了。 在瞧见对面的尚家军把盾车推出来后,于得水马上就想到对付它们的招了。 他命令陆一甲马上从所部广东乡兵中抽调出一队重鸟枪兵,以及两队轻鸟枪兵,在同样数量的使用狼筅和刀牌的步兵护卫下,开出还没有完全完工的沙包胸墙防线,在尚家军的盾车和旗兵的前方摆出了一个“鹤翼阵”——就是重火枪队居中顶住,对着盾车打!轻鸟枪兵左右包抄,专拣没有盾车的地方打! 所谓的重鸟枪兵,那就是装备了被称为斑鸠脚铳的重型滑膛枪的鸟枪手。斑鸠脚铳就是照着西班牙重型火绳枪仿造的,威力那是相当靠谱的,使用的弹丸都有小一两重,盾车什么的都是抵挡不住这种口径的弹丸! 因为火枪太沉,开火时候的后座力太大,得用个丫型的支架支撑着才能打。所以广东佬就把这种火枪称为“斑鸠脚铳”——那支架看着就像一根细细的斑鸠脚,相当形象。 这种火枪早在一百多年前就传入广东了,佛山那边的铁匠早就会制造了,而且葡萄牙人还把佛山造的斑鸠脚铳卖去南洋和日本。就是大明北线对付大清朝的兵没有得到多少“大明佛山制造”的重型鸟枪…… 不过王忠孝可不是大明的人,他也没地儿去搞那种质量很差的炸膛货。现在还是康熙年,那种炸膛货还没有重新“研发”出来呢! 至于轻型鸟枪,自然就是轻型火绳枪了,也是明朝那时候传入广东的,早年的戚家军中就大量装备,戚家军步营两千六百多人的编制当中,就配备了一千零八十支鸟枪,占比大约四成。 而广东这边的轻型鸟枪,也都是佛山造……质量相当可靠! 这些轻重鸟枪大多都是卖给广东的土客潮宗族打械斗的,私人花钱买的,质量能不靠谱吗? 小榄渡口之战的战场,是由一条开阔的官道和官道两边庄稼长势良好的水田组成的——现在虽然是冬季,但是广东这边的水田里照样可以长庄稼!而长着庄稼的水田可不大容易通过,也就是穿着草鞋,裤腿高高卷起的广东乡兵在里头跑得飞快,尚家的老爷旗兵只能走官道……那帮穿着闷热的官靴,披着沉重而且不透风的布面铁甲的老爷,怎么可能在泥泞的水田里和一帮轻装的农民乡兵打追逐战? 现在大太阳可在头顶上晒着! 所以看见两翼被一帮乡下兵包抄了,那个参领也急了,一个劲儿回头望向渡口——他这是在等尚之孝鸣金收兵呢! 可是尚之孝哪里肯鸣金,反而让人把催命的战鼓越擂越响了! 实际上尚之孝也没办法鸣金收兵——因为广东乡民观战队来了! 广东人还是很喜欢看打仗的!历史上英吉利人打来的时候,就有不少广东人在看——可能是在学习国际先进的打仗技术吧?他们那里的人宗族观念比较强,土客潮的矛盾又大,时不时就要因为地盘、水源来场械斗,所以有机会多学一点总错不了。 另外,广东海边上的地形很“碎”,这些看热闹的都是隔水而望,不大容易被战斗波及,可以保证学习和观摩时的安全。 而这会儿,小榄水道北岸就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顺德人……隔壁的香山人在“打尚家”,他不得好好看看?这个尚家如果不经打了,那他们也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呢! 在这帮顺德人的“督战”下,尚之孝哪里敢示弱? “呯呯呯……” 就在尚之孝硬着头皮催促身边的鼓手努力擂鼓的时候,对面一声刺耳的“唢呐”过后,二三十支斑鸠脚火铳已经打响了! 几乎就在枪声响起的同时,几十步开外那六台缓慢推进的盾车的盾牌上就出现了几个碗口大小的窟窿,被小一两重的弹丸击碎的木块、木屑在盾车后方到处飞溅,就跟霰弹一样,不过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但打在人身上还是挺疼的!如果打得不巧,大点的木块正好撞在某人的脑壳上,头破血流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枪声响过之后,惨叫和叫骂声就一起响了起来。 不过尚家旗兵并不是废物点心,这点损失他们还能承受,不仅没有退却,反而加速向前推了……他们都挺自信,觉得只要能推上去,凭他们的武艺,打一群广东乡兵还不是易如反掌? “呯呯呯……” 枪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回打响的还是斑鸠脚铳!广东乡兵也是会轮流射击的,他们在官道上和官道两侧展开了一个二十人的正面,一队二百人的鸟枪兵排了十排,都是疏阵,打完一排退一排,退到后面去装药装弹然后等着开火。而后一排排的鸟枪兵则轮流开火,以保持火力的持续性。 而火力的持续性和火力的密度是不能两全的……所以那几台盾车虽然很快被打得都是窟窿眼,跟在后面的尚家旗兵当然也还能顶着不大的伤亡,蒙着头向前。 只要再前进一点,能用弓箭射那些没有护甲鸟枪兵,应该就能赢了! 可是那些鸟枪兵一边打一边退…… 一边是边打边退,一边则是步步推进,与此同时……还有两队端着鸟枪的广东乡兵在两队扛着狼筅的长枪兵和刀牌兵的护卫下,从尚家兵的两侧包抄上来了。 尚家兵那边也知道两侧要挨打了,也进行了调整,将携带了盾牌的士兵摆到了两侧……大概是想靠藤牌去挡子弹吧? 不过和正面那些组队开火的重鸟枪兵不一样,那些轻鸟枪兵看来都是“散兵”,他们并没有列队打排枪,而是散开了队形,猫着腰,接着田埂和庄稼的掩护,迅速接近目标。 在靠得足够近以后,才端起手里的鸟枪瞄准了来上一发。打完之后,就一溜烟地往后跑,一直跑到组成了横阵缓缓前进的狼筅兵(也是长枪兵)和刀牌兵后面去重新装弹。 他们的火力算不上绵密,甚至有点零星,但是造成的杀伤却不小,时不时就有几个尚家旗兵被鸟枪打出的子弹撂倒,或是当场毙命,或是捂着伤口发出一阵阵惨叫…… 尚家兵这边马上也进行了还击,他们也有火枪和弓箭! 但是效果却差了许多,毕竟对手有长得高高的庄稼和田埂的掩护,而且队形分散,不大容易击中。而尚家军是结阵而进的,一大群人挤在一起……幸亏对手没有火炮,至少目前还没看见有炮,要不然损失就更大了! 虽然损失看着不大,但那是持续损失……随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尚家兵的士气也就越来越低,而且他们也发现了一个让他们胆寒的现实——前方依托着胸墙展开防御的广东乡兵并没有因为他们的靠近而有所动摇,反而显得更加坚定! 不用说了,这一准是一场苦战啊! 就在这些尚家兵心直往下沉的时候,前方的胸墙后面突然响起了几声沉闷的轰响,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火球就在他们头顶上炸开了,然后又是不知道什么东西猛地砸进了人群,当场就砸死砸伤了两三个“尚兵”! “冲天炮……反贼有冲天炮!” 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原本还能坚持着向前推进的“尚兵”们马上就不干了……这怎么还有炮? 有枪有炮,打得还挺准!士气又挺高的!这还怎么打? 就在他们军心动摇的当口,一阵沉闷的鼓声就在广东乡兵的胸墙防线后响起了。 “咚咚咚……” 然后就是一片喊杀! “杀啊!” “打到广州城!活捉尚可喜!” 广东乡兵的反击开始了! 至少两千名持着刀牌、狼筅、长枪的乡兵,如潮水一样冲出阵地。他们也不从正面冲,而是从左右两个方向向沿着官道推进的尚兵后方包抄……这下尚家的旗兵们再绷不住了!抄后路谁受得了?后路一断,那可就全没活路啦! 也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嗓子,“败了,败了,快跑啊……” 好几百“尚兵”就这样才一片喊杀和“败了、败了”的呼喊声中,撒开脚丫子就往渡口退去…… 而隔着小榄水道观战的顺德人,则发出一阵阵的“欢呼”! “尚可喜败了!” “尚家要完了!” 尚之孝看见这一幕,则是脸色惨白,嘴角颤抖,满头满脸都是冷汗,只听他在那里大喊:“顶住!顶住……都给我顶住!” 可谁去顶呢? 跟在尚之孝身边的亲兵,人人都面面相觑。 就在这个危急时刻,突然有个“京片子”口音大喊了一声:“都别慌,广东提督军门李烂来也……也烂爷在,有什么好怕的?” 原来是李烂这个烂爷带着他的绿营兵登上了小榄水道南岸的渡口,这次来的不多,也就几百人,但是却足以稳住尚家兵动摇的人心,保住这处渡口不失。 尚之孝也稍稍舒了口气,只要渡口不失,北岸的部队就能源源不断开过来……回头还有大炮能过来! 所以这个优势……依旧在我! …… 澳门商市。 这里的气氛也开始紧张了起来! 人们并不知道北边香山战场的情况如何? 而且谣言也开始在澳门的商人还有被强制迁来的三县地主当中传开了。 有人说尚可喜的兵已经占领了香山县城! 还有人说尚可喜已经投靠了吴三桂,现在正和“深鳌拜”一起要对付王辅臣、王忠孝! 还有人说那个“深鳌拜”已经潜入了澳门商市,马上就要在澳门举兵了! 甚至还有人说是王辅臣、王忠孝投靠了吴三桂……所以朝廷大发天兵要来讨伐! 总之……也不知道是谁投了吴三桂?更不知道朝廷这回到底是支持谁的? 不过这些传言也不是完全虚的,至少有一个他们说对了,那就是“深鳌拜”真的已经到了澳门! “深鳌拜”也就是何天然,他是在王忠孝离开澳门的同一天,奉了王忠孝的命令,带着二百“铁人兵”,从香岛出发,渡海来到澳门的。 现在澳门城内一共有两个鳌拜,不过都是假货,真鳌拜早就成灰了,是无论如何都来不了的。 根据王忠孝的指示,他得在王忠孝离开后坐镇澳门……一旦澳门城内的“地主老财”乘机作乱,他就得带着二百“铁人兵”帮助镇压。 这二百铁人兵都是仿着延平藩的精锐铁人兵打造的,是……温州铁人兵!不过也还是很铁的,也接受过实战检验! 这会儿他正在澳门城堡里头参见天地会总舵主朱三太子和王忠孝的夫人吴小菟还有候补小妾吴小艽,以及吴小菟名义上的妹子,王忠孝的爱妾杨小环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好了,平南王和鳌拜一起反了! “大夫人,二夫人,小郡主,你们放心吧,新安县那边没有鳌拜的,绝对没有!深圳的奉天讨胡大将军府里面的鳌拜就是我假扮的!新安县的军队也不是西王的,而是天地会和大员岛的延平王府合办的……” 正在澳门城堡里头的小会堂里和吴小菟、吴小艽两姐妹,还有杨小环,以及留守在澳门商市的最高“师爷”王士元说鳌拜的,就是刚刚从香岛过来的“深鳌拜”何天然了。 王忠孝在“保守秘密”这方面还真是没说的,在他的一再告诫之下,“鳌拜已死”的秘密,到现在只有王辅臣、王忠孝、王忠义、王忠贤、王忠仁、王安、王全、于得水、王吉贞等九个人知道!别说何天然这个层次的人不知道,就连王士元、陈永华、杨起隆这三个天地会的核心成员,都不知道鳌拜已经化灰的事儿。 至于吴小菟、吴小艽、杨小环这三位大小夫人,就更不知道鳌拜没有挂掉的事情了。哦,如果王忠孝睡着了说梦话的时候,没把这事儿说漏了的话,吴小菟和杨小环是肯定不知道的。至于吴小艽,她现在还没正式上岗,不,是上床呢! 而且这三位不仅不知道鳌拜已经成灰,她们甚至都不知道“深鳌拜”是个假货……直到今儿,她们才从何天然那里知道这事儿。 当然了,这也不是何天然故意泄密,而是奉命而为。 因为王忠孝现在已经是一个有地盘、有军队的独立军阀了——三县一关两万兵,地盘不大,实力却不弱,在提前到来的清末乱世当中,也算得上一号玩家了。 而到了这一步,照着封建社会家天下的惯例,王忠孝也得给自己安排个继承人了。 虽然继承人不一定可以真的继承,王忠孝现在也才二十出头,一时半会儿看着也死不了,但安排还是要安排的,有了继承人,底下的追随者才安心嘛。 而他给自己安排的继承人,当然就是嫡子王秀清了——虽然秀全比他大一些,是长子,但嫡出的毕竟是秀清。而秀全则是秀清的候补,排在二号位上。 之所以要这么安排,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剥夺王辅臣、王吉贞对三县一关和两万广东乡军的继承权……在诱人的王权面前,父子兄弟都是有可能会反目的。 如果不早点安排妥了,谁知道会不会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事儿发生? 这一个活吕布、一个小活吕布,一个貌似忠厚内存奸诈的王吉贞……相信他们,还是相信人之初、性本恶吧! 第二个原因,王忠孝安排王秀清接班,也是对他的手下负责。 因为没了王忠孝这个领袖,他留下的盘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问鼎天下,王辅臣、王吉贞哪有那水平?与其瞎折腾,还是加入吴三桂的阵营躺平吧! 虽然现在的吴小菟对外还称杨小菟,但是王忠孝最心腹的手下都已经知道她是吴国贵的女儿。 所以王忠孝的这个安排,就是给手底下人保个底……保了底,大家就能安心跟着王忠孝混了。 而王忠孝既然确定了王秀清这个小娃娃的继承权,那“母后”吴小菟就要拿起“马娘娘”的剧本当“兔娘娘”了。 所以王忠孝这次离开澳门的时候,已经告诉他隔壁香岛的鳌拜其实是自己人,是何天然那个大胡子扮的——这何大胡子是吴国贵的亲兵出身,说起来还是“兔娘娘”夹带里的人呢! 不过王忠孝急着出兵去砍尚可喜,没有和“兔娘娘”细说,只是给何天然下了命令,让他赶紧带点人来澳门保卫“兔娘娘”顺便拜一下少主。 还告诉小菟,有什么不明白的问何天然就可以了……反正何天然知道的也不多。 “那之前的苏州鳌拜和温州鳌拜呢?”吴小菟还是不死心,怎么能不知道鳌拜在哪儿呢?鳌拜肯定是投靠她的老爷爷吴三桂了。 吴鳌联手,天下在手嘛! “那就是我啊!”何天然拍了拍胸脯,“苏州鳌拜是我,温州鳌拜是我,深圳鳌拜还是我!” “什么?那都是你?”一旁的吴小艽讶异道,“那真正的鳌拜在哪里?” “小郡主,”何天然两手一摊,“这事儿我可就不知道了……他也许躲到什么深山老林里去隐居了,也许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自我了断了。” “大髯兄说得对,天大地大,鳌拜这样的人物真的想躲藏,别人哪里那么容易找着?他甚至不必退居深山,只要改名换姓,照样可以安居闹市。” 王士元很赞同何天然的这番言论,而且还更进一步,提出了更加合理的躲藏方案。 他应该是全天下最懂躲藏的人了……就现在,他表面上以王辅臣堂弟之名,担任了澳门商市总管兼粤海关道银行的总掌柜,可实际上却是在躲藏! 王辅臣堂弟、澳门总管、银行总掌柜的光鲜身份,让人根本没法把他和天地会总舵主朱三太子联系在一起。 而在天地会的高层当中,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就是那个“永远杀不死”的朱三太子。 “那鳌拜会躲在哪里?”这次提问的是杨小环。 她知道的秘密可比吴小菟多……除了鳌拜化灰的事儿她不知道,王忠孝大部分的秘密,她都是知道的,譬如她就知道王士元的真实身份。 王士元半开玩笑地说:“哪儿都有可能,说不定鳌拜就躲在咱们的澳门商市呢?” 躲在澳门? 在场的几个人都一愣,好像还真有可能啊! 现在全天下最“自由”的城市不就是澳门吗?全世界的人都可来,当然也包括鳌拜……这里好像也不抓鳌拜! 而且迁入澳门商市的人也不需要什么“路引”,只需要在入关时随便报个名字,登记个澳门户口就行了。而且澳门这边还开了不少商馆、银号、钱庄,银钱进出非常方便,钱生钱的门路也多——许多海商都有融资的需要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碰巧了,就在王士元这个澳门“市长”拿鳌拜的去向开玩笑的时候,澳门商市巡捕房总捕头,就是朱三太子的那个老伙计张二十一,现在改名叫张保三(保朱三太子)壮汉,就急匆匆到了大堂外面,张开喉咙大喊道:“王总管,卑职刚刚得到密报……鳌拜潜入了澳门商市,要在澳门起事作乱!” “什么?” “竟有此事?” “王总管,你……” 吴小菟、杨小环、吴小艽三个人都一脸惊讶地看着王士元——你这个乌鸦嘴还真厉害啊! 王士元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一语成谶,于是连忙把张保三叫了进来,问他道:“二十一,到底怎么回事?” “王总管,”张保三道,“今儿早上有一个自称是新会鹅岭黄家奴仆的人跑到巡捕衙门出首说,鹅岭黄家的黄林生扮成佛山商人,领着鳌拜和一群平南王藩下死士已经潜入鳌门,而且还勾结了几个新会籍的士绅,准备在澳门城内大闹一场……还说虎门镇的陈世凯还会率领水军从伶仃洋过来,一起突袭澳门!” 王士元倒吸了口凉气儿:“二十一,这人靠得住吗?” 张保三点点头道:“大差不差……我亲自问得话,应该假不了。” 吴小菟蹙着秀美,脸色凝重:“真没想到鳌拜居然投靠了尚可喜!” 王士元皱着眉头分析道:“这也合理……鳌拜和尚可喜的交情更老,和西王反而不是很熟。兴许当年在关外时,鳌拜和尚可喜就已经有过命的交情了。” 这个王士元还是挺会推理的……还挺合逻辑的! “也对!”吴小菟点点头,然后看着何天然:“大髯……现在澳门空虚,可不能出乱子!” 王忠孝的广东乡军虽然有挺多人的,但乡军毕竟不是常备军,哪怕现在不是农忙,也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驻扎到澳门的几个城寨军营中来受训……乡军每年免费服役的日期是有限的,得省着点用。 所以王忠孝带走了六千乡兵后,还留在澳门的乡兵就只剩下不到八百人了,其中大部分还都是守备各处城寨炮台的炮手和守备队。 要不然王忠孝也不会命令何天然带两百铁人兵来澳门看场子了。 既然是来看场子的,那何天然还等什么?猛地就站了起来,拍着胸脯道:“夫人,您尽管放心,我这就带着兄弟去把这个鳌拜抓来吧!” 王士元也站起身:“大髯,我和二十一带上澳门快班、壮班同你一起去抓鳌拜!” 接着他又回头对吴小菟道:“夫人,关好城堡大门……无论外头乱成什么样,都不要开门。只要城堡不丢,校长的根基就还在。” 澳门城堡是精武学堂、维新学堂、粤海关道、粤海关银行、澳门炮厂的所在地,同时也存放了大量的金银、粮食、火药、枪炮。 而且王忠孝这个集团中上层成员的家眷也都集中居住在澳门城堡里面! 只要城堡不丢,一切就都在掌握! 吴小菟这个夫人也不愧是将门虎女,对于军事并不是外行,点点头,信心十足地道:“你尽管放心,有我带着大家伙守着城堡,就算尚可喜带着大兵来打,也一定拿不下来!” 她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动员女眷、仆人守卫澳门城堡的演练早就进行过多次了!而且澳门城堡内的女眷、仆人,大多都参加过射击训练,能够正确掌握火绳枪的装填和射击。出城野战当然是不行的,但是坚守城堡还真没什么问题。 同一时间,黄林生和王国栋躲藏的那处还没有开张的旅店内,空气已经紧张得快要燃烧起来了! 因为这里头的人已经发现有人逃走了! 逃走的人名叫黄小狗,是黄林生黄四爷家的奴才,是打小就卖进黄家的,到了黄家以后,就跟在黄林生身边当使唤奴仆。“小狗”的名字就是黄林生给他起的。 黄林生很信任他,去广州的时候也带着他……所以他就错过了“三县均田”——“三县均田”当然也包括“解放奴仆”了! 三县土豪的奴仆,也必须得到解放,成为自由人,并参加均田。 所以这个黄小狗如果没有跟黄林生到广州,那他现在不仅得到了人身自由,而且还能得到土地,多半还会成为三县乡兵……不过他现在出首黄林生和“广州鳌拜”的功劳,肯定可以让他得到更多的好处!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我真没想到这个奴才居然敢造反……王协台,您赶紧拿个主意吧?” 黄林生已经完全乱了方寸,都已经忘记这次造反的不是他的奴才黄小狗,而是他自己! 王国栋横了他一眼,心里头一阵无语……这都什么人呢?自己在造反都不知道!也难怪他的手下会出卖他! 想到这里,他猛地一挥手,打断了黄林生的话,然后看着一屋子的紧张到极点的反贼,沉着声道:“澳门的反贼知道我们要造反了又如何?那个黄小狗又不知道我这个鳌拜是假的。现在是鳌拜在澳门反了!王忠孝要在澳门,或许还能稳住。他现在都把大兵带走了,就剩下一些小鱼小虾……那个澳门总管叫什么来着?” “叫王士元!” 有人回答道。 “听都没听过!”王国栋哼哼一声,咬着牙齿,下达了起事的命令,“马上开干,打出奉天讨胡大将军旗帜……取澳门,诸王贼,驱胡虏!” “取澳门,诛王贼,驱胡虏!” 王国栋大手一挥:“出发!” …… “奉天讨胡鳌大将军有令:取澳门,诛王贼,驱胡虏!” “取澳门,诛王贼,驱胡虏啦……” “砰砰砰……” 康熙十一年十月初十,一个原本平静的午后,靠近濠江内港的澳门商市一角,突然有一群穿着圆领长袍,头上扎着红巾或是带着红色风帽,手执利刃或火枪的暴徒,打出了“奉天讨胡大将军鳌”的旗号,而且还公开喊出了“诛王驱胡”的口号。 这群暴徒的人数并不多,刚开始的时候,顶天也就二百来人,哪怕澳门空虚,守备的乡兵和快班、壮班,总人数也在一千以上,完全可以把他们给镇压了。 但这伙暴徒却打出了鳌拜的旗号,这可就有点忽悠人了……谁都知道鳌拜就在隔壁的新会,那可是拥众万余的大势力,而且还是吴三桂的人。 现在王忠孝带着主力出征了,这吴三畏、鳌拜要是趁虚来取澳门,那澳门能守住吗? 这一忽悠,响应的人就多了! 澳门商市里头本就住了几百家失去土地的三县地主,他们刚刚失了土地,虽然都拿了澳门的小块土地作为补偿,但现在澳门商市的繁华还比较有限,他们还没得到多少好处,所以正是最不满的时候。 做梦都想着有人能闹上一场,哪怕翻不了天,给姓王的吃点苦头也好! 现在一听说鳌拜打来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赶紧响应吧……也许能混个老吴家的功臣,那土地不就回来了吗? 另外,那个黄林生起的作用也不小,被迁到澳门的这些三县士绅虽然不认识鳌拜,但是大家都认识新会鹅岭的黄四老爷啊! 澳门商市西北这一块儿,一下子就混乱起来了。 几百上千好乱民,全都用红布抱头,手持木棍或是刀剑——澳门商市里面不管制刀剑,但火绳枪不经过批准,不得携带进入商市。来澳门贸易的海商,要么把火枪留在船上,要么交给海关道下面的商市管理衙门保管。不过“鳌拜”手底下的暴徒,还是有一部分搞到了火绳枪,这会儿拿着火枪那是一阵乱射,还有人举着点着了的火把,到处烧房子! 一时间,这伙暴徒居然把个澳门商市搞得一片混乱,原本不参加这场起事的“良民忠商”也都骚动起来,大家上到处都是奔逃的商民,到处都有人发出惊恐地呼叫。 “鳌拜来了……” “不好了,平南王和鳌拜一起反了!” “平南王反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假鳌拜,真鳌拜,你就是鳌拜! 伶仃洋海面上,当黄昏的斜阳余晖洒满整个海面的时候,数十条唬船组成的“舰队”,正在海面上犁出一道道白浪。 所谓的唬船,其实就是一种小型桨帆战船,具有良好的机动性,便于调头和转弯,因为既有船帆又有长桨,所以在风向多变的近海非常灵活,也可以在内河当中快速移动。因此是一种非常适合用于内河和近海作战、缉私、走私的轻型舰艇。 而这一支唬船舰队是由七八十条唬船组成的,每条唬船上都有二十到三十名绿营水兵,总兵力有一千大几百不到两千。 为首是一条比寻常唬船更大一些的“大唬”,上头有足足三十一名官兵,包括十八名桨手,一名舵手、两名鼓手、两名旗手、一名船头、六名戈什哈和虎门水师镇总兵! 这原来还是一条旗舰呢! 在这条唬船旗舰率领下,七十多条唬船就在伶仃洋的海面上展开了一个唬船方队,沿着香山县的东海岸,一路南行。 大清……也许还是大清的广东水师虎门镇总兵陈世凯,这会儿就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摆在他的旗舰“指挥舱”(就是个用弧形竹、苇席搭起来的窝棚)里面的太师椅上,脸色铁青,额头上全是冷汗,还不停地吞咽着什么——他正在晕船呢,感到了强烈的呕吐感,虽然早就没什么可以吐的了。 这位陈世凯虽然是夔东一带的勇将,让夔东十三家义军吃了不少苦头,而且也是“水陆两栖”的,夔东一带的江河没有一条能拦住他。但是“水陆两栖”不等于“海陆两栖”!自打他当上了虎门镇的总兵,这才知道大海和长江压根就不是水多一点、风大一些……而是水多了太多,多到了望不到边。风也大了太多,吹得整个海面都起起伏伏。 可以乘坐三十人,花费数百料造出来的“大船”,在伶仃洋的海面上小的跟个树叶差不多,真正的一叶轻舟,只能随风飘荡,不停摇摆。原本在湖广那边不晕船的陈世凯,今儿才一出海,就晕得快不行了,一路上吐了十几回,现在连站着的力气都没了,只好坐在“指挥舱”里面“指挥”舰队南下偷袭澳门……也不知道这偷袭能不能成? 实在不行的话,还是回去算了…… 就在陈世凯心里头开始打退堂鼓的时候,正在船舱外头扶着桅杆侦查的这艘唬船的船头忽然大喊了起来:“总镇老爷,西南岸上浓烟滚滚……应该是濠澳城着了大火!” 濠澳着火了? 那是……王国栋那个假鳌拜得手了吗? 一想到濠澳城里面的金山银山,陈世凯一时间连晕船都忘记了,猛地站了起来,一个健步就冲出了自己的“指挥舱”,站在了这条大唬船的船头,然后伸长了脖子向西南方向望去。 果然是浓烟大起啊! 而且还不止一道烟柱,而是同时扬起了几道烟柱! 看来濠澳城内已经打成一团了!陈大总兵知道机不可失,赶紧大声下令道:“传本官将令……全队急行军,今天晚上一定要到澳门城!咱们和王协台里应外合,一鼓作气,拿下澳门!” 那个陈世凯手底下的船头听见这命令就是一愣,“总戎,您说要……拿下澳门?” “这是本官的将令!” “可澳门现在不是粤海关道的驻地吗?那是朝廷的内务府直辖的地盘……咱们要去拿下澳门,岂不是造反?” 陈世凯被手底下人一问,也一下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现在干的事情好像真的是造反啊! 可他明明是大清忠臣,怎么就糊里糊涂反了呢? “总戎,咱们是不是要反了?” “早就该反了!” “总戎,咱们是不是已经投靠了新安的吴四爷和鳌拜了?” “太好了!” “终于等着了!” 正在划船的虎门水师镇的兵丁一听要造反,全都来劲儿了……造反好啊!造反有前途!造反成功了,大家以后就是开国功臣,再差也有平南王府旗人的待遇吧? 听见底下一群广东兵的议论,陈世凯都无奈了……这都什么人呢?这就是大清朝廷花钱养着保护走私的广东水师吗?不过他现在也拿这帮候补反贼没什么办法。 因为他的亲兵都是旱鸭子,现在大多留守在虎门炮台和沙角炮台那边,现在跟他一起在这条大唬船上的,仅仅只有六个戈什哈,还都是晕船晕得快不行了的。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一跺脚:“对,反他N的……杀进澳门,放抢三天!加把桨,用力划!” “嗻!”底下人一片欢呼! …… “鳌拜来也!” “平南王反了!” “王辅臣反了!” “王大头反了!” “鳌拜和平南王一起反了……” 夜色已经渐渐笼罩了下来,在澳门城内,已经是一片叫反了! 广州鳌拜王国栋和黄林生黄四爷的人到处嚷嚷“鳌拜来也”。 而被黄林生鼓动起来的一群三县士绅则到处嚷嚷“平南王反了”、“王辅臣反了”和“王大头反了”……他们当中一些人觉得王大头和他爹王辅臣搞得什么均田乡兵显然是造反!另一些人觉得王辅臣、王忠孝都是大清的官,是代表大清迫害他们的,所以他们要和平南王一起造反! 而奉命镇压的深圳鳌拜何天然带来的温州铁人兵则在商市里到处嚷嚷“鳌拜和平南王一起反了”——鳌拜和平南王一起反了,那么王忠孝不就能名正言顺进兵广府了?反正平南王尚可喜在广东就是粤人公敌这样的存在,他反不反,都不妨碍广东人反他! 而这么一嚷嚷,好嘛,这个澳门城里面就是一群反贼了!王忠孝是反贼,反对王忠孝的尚可喜也是反贼,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鳌拜更是反贼! 可是这三伙反贼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一起反呢?各反各的,反贼和反贼还打起来了,这他M叫什么事儿? 而广东这边的反贼,无论是士绅反贼还是海上反贼又或是农民反贼,还都是比较能打的……他们隔三差五就会来场宗族械斗! 虽然面对还没有朽坏的绿营兵,他们的械斗手艺都不怎么靠谱(还得再练练,等太平天国起来的时候,他们就比绿营厉害了),但是这会儿在一座拥挤的商市里闹起乱子,械斗磨练出来的武德还是挺好用的。 澳门城堡西北方向上,划出来安置三县士绅的地盘上,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团,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呐喊,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枪声,到处都是垂死之人发出的惨叫。 何天然和王士元已经带着手下开进去镇压了! 但是镇压的效果并不太好,倒不是何天然的铁人兵战斗力不行,而是这些铁人兵是大员岛郑家和“深鳌拜”手底下的精锐,这都已经打出名了。 所以那群三县士绅和他们的家人族人看见大队扛着朴刀的铁甲板开进来,还以为是鳌拜的人,原本没打算反的,现在也闹起来了…… 而王士元和张保三手下的快班、壮班,说穿了就是衙役,战斗力并不强,装备的家伙也是用来抓毛贼的,现在遇上反贼了,肯定兜不住啊! 更麻烦的是,王国栋和黄林生这伙人还把一些手铳(手枪)偷运进了商市,噼里啪啦一阵乱打,还到处放火,搞得商市西北角一片混乱。 何天然的温州铁人兵冲杀了几次,不仅没能得手,反而搞得这一片更乱了! 而王士元和张保三的人更倒霉,他们一开始还想维持秩序,结果在一片刚刚过了火的废墟旁,一头撞上了“广州鳌拜”! 那个“广州鳌拜”也不知道自己遇上谁了,看见一个穿着圆领长袍的大光头带着一群衙役,就抄起手里的朴刀向前一指,大喝一声:“呔!某家乃是奉天讨胡大将军鳌拜,奉大明朱三太子令旨来取澳门……尔等还不速速归降!” 这下可把王士元给惊呆了。 奉朱三太子之令……朱三太子本人怎么不知道啊?这个鳌拜……他到底是奉了哪个朱三太子的命令? 他这还没来得急回答呢,身后又是一阵呼喊:“鳌拜来啦!鳌拜带着铁人兵来啦!” 随着这一阵呼喊,就看见一群打着火把,举着扑刀,披着铁甲的汉子浩浩荡荡的就出现在王士元他们身后了,这群“铁人”身边还跟着一群“助威呐喊”的,就是他们在瞎嚷嚷什么“鳌拜来了”! 当然了,他们是用广东话嚷嚷的,而何天然是个陕西人,和手下的铁人兵又多是温州人,压根听不懂这帮广东人在喊什么? 不过王国栋在广东好多年了,听得懂广东话,当下就是一阵狂笑道:“狗贼,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是被围了! 前有鳌拜,后有鳌拜……腹背受鳌拜,这还能往哪儿跑? 可这事儿总有些不对啊! “王协台,不对啊!”黄林生这个时候已经凑到王国栋身边了,抖着声道,“怎么多了个鳌拜?” “多了个鳌拜?”王国栋一听,也傻眼了。 是多了! 他就是鳌拜啊! 怎么对面又来一个……还是带着铁人兵的鳌拜! 难道……遇上真鳌拜了? 这假鳌拜王国栋一想到自己遇上真鳌拜了,马上就怂了! 能不怂吗? 他什么档次,鳌拜什么档次?他怎么可能打得过鳌拜?他要有这能耐,早就带兵收复新安,收复深圳,收复九龙和香岛了! 而且跟着鳌拜一起来到是什么兵?那是铁人兵!都披着铁甲,他怎么打得过? “那是真,真鳌拜……快跑啊!” 王国栋怂,他手下的亲兵当然更怂,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假鳌拜,现在假鳌拜遇上了真鳌拜,那还不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结果还没开打,这伙“鳌拜的手下”就把“鳌拜”给卖了,一边大喊真鳌拜来了,一边撒丫子就跑。 王国栋、黄林生一看手底下人都跑了,也不敢恋战,一起跑吧……再不跑,那就死定了! 这下跟着“假鳌拜”造反的士绅和他们的亲族都傻眼了……合着他们跟错鳌拜了! 这可如何是好?还能改正吗? 但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则让他们彻底陷入了绝望。 因为那个“真鳌拜”居然和那个澳门总管师爷王士元合流了……不是去抓王师爷的,而是和王师爷凑到了一起,领头一个“大胡子鳌拜”还向王师爷行了一礼! 很显然,这伙铁人兵根本不是从深圳过来的,他们是王忠孝训练的铁人兵! 然后就听见那个“大胡子鳌拜”大喝一声:“儿郎们,前方戴红帽的是鳌拜……抓鳌拜,杀啊!” 戴红帽的……就是王国栋,别人都是红巾,就他一个戴红帽! 听他这么一吼,那些跟着起哄的家伙都快晕了! 这他M一会儿真鳌拜,一会儿假鳌拜,一会儿假鳌拜又成了真!这个鳌拜到底是真是假? 就在他们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那群铁人兵已经喊着“抓鳌拜”的口号,举着朴刀冲上来了,没了鳌拜这个主心骨,那些三县士绅哪儿还有斗志,全都丢了手里的家伙,开始四散奔逃起来。不过他们也不是铁人的目标,何天然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假鳌拜! 那些倒霉蛋士绅,都是王士元的菜……王士元手下的捕快、壮班捉他们去坐监正好。 …… “前方戴红帽的是鳌拜!” “抓鳌拜啊!” “抓住鳌拜,重重有赏……” 王国栋和黄林生两人拼命逃跑,但是怎么都甩不掉背后的追兵,只听见一阵阵温州官话喊出的“抓鳌拜”……这可真是冤枉啊! 假鳌拜遇上了真鳌拜,真鳌拜却把假鳌拜当真鳌拜抓……这个真鳌拜、假鳌拜,都是鳌拜,相杀何太急啊! 两个人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反正跑到夜色完全笼罩澳门,天空当中已经挂出了一轮明月和星星点点的星辰时,他俩才停下喘大气儿——不是甩掉了追兵,而是前方出现了一片汪洋。 他们这是从濠江内港附近一直跑到了澳门东边的海滩边上了! 倒不是他们俩慌不择路,而是澳门的地形本来就是个半岛,而且入口很窄,又修了个拱北窄给堵上了。所以他俩就只能往澳门半岛东边的海滩上跑……而且之前王国栋就和虎门水师总兵陈世凯约好了,就在澳门半岛东海岸接头——如果“广州鳌拜”在澳门的起义成功了,陈世凯的水兵就乘势登陆! 如果起义不成功,那王国栋就搭乘陈世凯的船逃走……计划的是挺好,可问题是陈大总兵的船呢? 王国栋和黄林生两个人瞪大了眼珠子在海面上搜索,根本没有看见广东水师的“唬船”,倒是有一条挂着许多灯笼,在黑暗当中显得灯火辉煌的大型鸟船在海边上泊着。 这种大型鸟船可不是唬船能比的,这都是几千料的大船,非常坚固,可以在侧舷安装上几层“红衣小炮”,还可以跑远洋……大员岛的郑家海贼就装备了大量的大鸟船,据说香岛那边也有这样鸟船出没! 这艘鸟船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王国栋和黄林生正琢磨的时候,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响了:“抓住鳌拜,重重有赏……海滩边上有鳌拜!” 追兵来了! 王国栋和黄林生那个急啊! 他们现在犯了冒充鳌拜造反罪……如果被王忠孝的人抓住,肯定以谋反论处!可要是被鳌拜的人抓住……肯定也是死路一条! 这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王协台……前面水面有一条小船!” 就在这时,王国栋仅剩下的一个亲兵吼了起来。 王国栋、黄林生一看……果然!水面上果然有一条救命的船,而且也不是很小,好像是一条十几桨的唬船,船头还站在一个彪形大汉,光头没戴帽子,会不会是陈世凯? 两人也顾不得看个究竟了,赶紧淌水靠上去吧,上了船也许就得活了。 那条唬船好像也发现他俩了,摸着黑就朝他们这里来了。王国栋和黄林生两人觉得自己有救了,一边淌水一边还喊:“陈总戎救我,我是王国栋啊!” 那条唬船上的人似乎听见他们的喊声了,就朝着他们驶来,没一会儿就到了两人跟前,两条长杆伸了过来,王国栋和黄林生还以为是来捞他们的,就伸手去抓,结果黑灯瞎火的没抓住,还给那两个长杆重重地在脑门上拍了两下,眼前一黑,都晕菜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尚可喜,本官奉诏讨汝! “鳌太师,鳌太师……快快醒来!” 王国栋发现有人在摇晃自己,而且一边摇还一边在他耳边喊“鳌太师,快醒醒”。 迷迷糊糊的“广州鳌拜”王国栋心道:这在搞什么呀?喊鳌太师起床应该去摇摇太师,摇我干什么呀……我又不是鳌太师!不对啊!我不是吊在海里面还被人用竹竿敲头……哎哟哟…… 一想到竹竿敲头的事儿,他的大头就一阵生疼。一疼就给疼醒了,然后眼睛一睁,就看见黄林生那张方方正正,胡子拉碴的国字脸了。 “黄,黄四哥,是你吗?”王国栋还不大敢确认,开口问了一句。 “是,是,是我……我是黄老四黄林生,”黄林生一脸谄媚,“太师,您别叫我四哥,叫我黄四就行了。” “黄四?这不好……等等,你叫我什么?”王国栋一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黄林生,这时他发现黄林生已经换上了一身蓝色的圆领长袍,脑袋上还扣了顶红色风帽。 还别说,这身衣裳还有那顶帽子可比他之前穿着的更像“深鳌拜”手下的反贼了! 这时,黄林生又开口了:“鳌太师,卑职当然叫您鳌太师了!要不还能叫您什么?叫鳌大将军?” “可,可我不是鳌太师啊!”王国栋摇了摇头,一脸迷茫。 “不,您是鳌太师,您就是鳌太师!”黄林生肯定地说。 “不不不,我不是真的鳌太师!” “您是真的鳌太师!”黄林生又一次给出了肯定地答复,“您就是如假包换的鳌太师!” “我,我,我……怎么就是真鳌拜了?”王国栋都被黄林生这个一本正经的胡扯说得有点怀疑人生了——幸好他没看过什么穿越小说,要不然他一准怀疑自己真的魂穿变成了鳌拜! “王协台……您就认了吧!您就继续当鳌拜吧!反正您已经给尚可喜当过一次假鳌拜了……都有经验了,现在换个主顾继续扮鳌拜,也算熟门熟路啊!”黄林生看着王国栋道,“您要不当这个鳌拜,咱俩可见得被丢进伶仃洋里喂鲨鱼了!” “什么?”王国栋惊呼了一声,就想跳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人捆着,他再左右看看,发现自己正在一间灯光昏暗,还摇摇晃晃的船舱内。 船舱很宽大,里面也不止他和黄林生两人,还有一大群穿着短衣长袍,头戴红巾,腰胯刀剑的汉子,一个个都冷着张脸看着他和黄林生。其中一个胡子拉碴的壮汉王国栋看着还挺眼熟,好像就是之前带着铁人兵追着他砍的那个“深鳌拜”的手下。 “你们是谁?我在那里?”王国栋已经知道不好了……他多半是让“深鳌拜”的人给逮了! “王协台,咱们这次栽大发了,让占据新安的吴侯爷、何总镇、朱总镇的人给抓了……” 王国栋听了黄林生这番介绍,头都有点晕了,“占据新安的不是平西王的弟弟和鳌太师吗?这几位爷是……” “王协台,”那个大胡子拉碴壮汉说话了,操着一口陕音,拍了拍胸脯道,“额姓何,叫额何大髯就可以。实不相瞒,这个新安县深圳村的鳌拜,就是额装扮的。” 他一指旁边另一个虬髯黑面的汉子,笑着道,“这位就是西王家的四爷,西王亲封的南洋大臣,水军大都督,新安侯!” 这虬髯黑面的汉子就是吴三畏,听了何天然介绍自己的话,就豪爽地大笑道:“本侯就是吴三畏,之前和你一样,都是副将衔……不过忠壮公是俺亲爹,西王是俺亲哥哥!” 吴三畏现在也看开了,多个爹就多个爹吧,反正都姓吴……而且连名儿和字号都不用改,虽然认了个野爹,但他还是可以行不更名,坐不改字儿,依旧姓吴,名三位,字长廉。 看看,多合适啊! 更妙的是,那个吴三桂“似乎”也弄不清楚自己的老爹吴襄到底有没有在外面养过小的,居然宁信岂有了……前一阵子还给吴三畏派了个密使,给他传达了西王令旨,正式册封他当了大明南洋通商大臣,水军大都督,新安侯! 瞧着意思,他不仅能混上一个开国功臣,而且还能混上个皇亲国戚,搞不好还能封个王! 不过吴三畏也不傻,当然知道吴三桂之所以会“宁信其有”,多半是把他当成了一枚钉子插在广东,用来牵制王辅臣(王忠孝)或尚可喜! 而吴三畏也希望借助吴三桂的势力发展自己的力量,乱世之中,还是得有实力啊! 现在新安县这股势力,其实是吴三畏、何天然、朱天贵三家合股的。 其中何天然属于天地会系统,背后就是王忠孝。 朱天贵则是延平王藩下的小军头,也是个半独立的军阀。 吴三畏原本是瑞安参将,也有一些人马,现在算是依附吴三桂的小军阀。 而这个三家合股的势力之所以能在新安县站稳,主要原因就是王辅臣、王忠孝这两父子在放水——是他们需要“新安吴四”和“深圳鳌拜”去拉仇恨,吸引大清朝廷和尚可喜、朱国治的眼球,好掩护王忠孝夺取香水、新宁、新会三县,并且做大势力。 现在,王忠孝已经做大,而尚可喜、朱国治、李烂也和王家撕破脸了。 而新安县的这股三家合股的小势力独立存在的意义,自然也就不大了,所以何天然、吴三畏、朱天贵这三位,也要趁着这一波广东大乱斗,重新寻找自己的定位。 他们可不能在新安县一直眯着……得立功,得找机会占地盘,拉队伍啊! 要错过了这一波,以后再想立功抢地盘就难了。 所以在得知“澳门有难”后,吴三畏、何天然、朱天贵他们仨就来了个大举出动! 除了何天然带去澳门帮忙的二百铁人,他们仨还把泊在香岛的一二十条鸟船、唬船和水陆两军的主力全都拉出来了。 结果就在澳门东海岸附近抓到一个“广州鳌拜”和一个“广州鳌拜”的走狗。 瞧见这个“广州鳌拜”尊容之后,一直被“深鳌拜”的身份牵制住,没办法放开手脚立功抢地盘的何天然就生出了一个“废物利用”之计——让这个王国栋顶替他冒充鳌拜。 他知道这个“鳌拜”以后还有很多场子要赶,他可没那嫌功夫跟着“演戏”,他得帮着王大头、“兔娘娘”打天下呢! 而吴三畏也挺赞同这个想法,这会儿就笑着对王国栋说:“王协台,这个鳌太师前一阵子已经离开新安,去汉中帮着本侯的西王哥哥出祁山打关中了。所以广东这边就缺一个鳌太师!这些日子,就只能辛苦何总镇客串鳌太师……本侯和何总镇看你小子很会当鳌拜,长得也还行,不如就由你来当一个专职广东的鳌太师吧!” 何天然笑道:“对,王协台,你就来扮鳌拜吧!回头额们一起进军广府,帮着王世凯打尚之孝、李烂……这可是你赎罪的机会啊!” “赎罪啊!”黄林生赶紧规劝,“王协台,您要不赎罪,那咱俩可就死定了!” “我……”王国栋毕竟跟随尚可喜多年,现在要背主当鳌拜……实在有点难以接受啊! 他这正犹豫呢,船舱外头就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舱门就被人推开,走进一个矮壮敦实,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一边走一边哈哈大笑道:“吴侯、何大髯,那个姓王的答应扮鳌拜了吗?他要答应了,咱们就该北上虎门了,这次说不定能一路向北,杀到广州城下!” “能杀到广州城下?”吴三畏笑着问:“朱总镇,难道陈世凯已经打跑了?” 原来来人是延平王府派来的朱天贵。 “打跑了,也许已经淹死了!”朱天贵笑道,“这些广东水师缩在虎门里面还好,开到伶仃洋上哪是我们的敌手?送死嘛!一波就打翻和俘虏了一二十条唬船,其余的都跑没影了!” 听他这么一说,王国栋知道,虎门总兵陈世凯的水军已经被打败了! 这回奇袭澳门的计划已经完全失败! 而且还有更麻烦的事儿——王忠孝和新安的吴三畏显然是有勾结的,而且勾结得还很深,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王忠孝和鳌拜、吴三桂不应该是死对头吗?他们怎么勾结在一起了? 他们要是一伙儿的,吴三畏趁着尚之孝的大军深入香山,突然袭击广州府城,即便打不下广州,也会迫使尚之孝仓惶退兵。而那个尚之孝本来就不大会打仗,谁知道会不会把撤退变成溃退? 到时候,平南王府的元气可就要大伤了,说不定还会败出广东…… 想到这里,王国栋只得一声叹息,对吴三畏道:“吴侯,王某愿意归顺您和西王殿下!” 吴三畏笑着点点头:“好好好,赶紧给王兄弟松绑,再帮他扮上……现在鳌大将军要奉西王令旨攻打广州府捉拿尚可喜了!” 好嘛,这尚可喜还真是人人喊打,不仅广东人都恨他入骨,连吴三桂和鳌拜也要捉他了! …… 当天色渐渐放亮的时候,小榄渡口附近的枪声炮声突然沉寂了下来,接着响起的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 双方的又一次短兵相接开始了! 小榄渡口附近的激战一直在继续! 尚之孝和李烂这俩榆木脑袋算是和于师爷、陆一甲率领的广东乡兵较上劲儿了。 虽说胜败是兵家常事,但是他俩都不是什么输得起的主儿……脸皮都薄!他俩的都统、提督都是投胎投出来的,现在又是初次上阵,初战啊!必须得打好了。如果率领一万多尚家和广东绿营精兵输给几千香山乡兵,以后还怎么见人?还这么带兵? 而且那帮广东佬还爱看热闹,不少顺德人在隔岸观战,看见香山乡兵取胜还那儿叫好! 这可真是太丢人了! 所以小榄渡口之战必须得打胜! 要打不胜,尚之孝和李烂回去都得让人撸了官职,以后就别想再带兵了。 可问题是,对面堵着小榄渡口的那些香山乡兵太能打了,而且太会打仗了……他们一上来就挖土堆墙的办法实在太好使了。 当尚之孝、李烂把手下的主力都调过小榄水道的时候,这群该死的乡兵已经在小榄渡口外面堆了一个弯月型的胸墙,把整个小榄渡口给圈起来了。 如果不硬冲开这半圈土袋堆出来的胸墙,尚之孝和李烂就只能先退回北岸,然后再找别的地方渡过小榄水道。 可将近万余人(并没有全都过河)要在五六千敌人的炮口、枪口底下渡河撤离也不容易……留下一千人殿后被吃掉那都是正常操作。如果加上之前损失的人员,那小榄渡口一战,尚之孝、李烂莫名其妙就损失了一千多人快两千人! 这谁受得了? 于是尚之孝、李烂就只能硬着头皮打香山乡兵的胸墙,好在他们的兵力雄厚,还拉来了十几门大炮。所以从昨儿傍晚开始,他们就让人架起大炮掩护步兵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一直到现在天都亮了,也没动摇香山乡兵的阵地半分。 站在小榄渡口大门内的尚之孝、李烂都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子——又热又急又上火啊! 战场上的硝烟已经散去,天色也亮得差不多了,所以他们现在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前线的情况,就看见前方那道环形胸墙在挨了七八轮炮轰后,依旧完好! 而胸墙之前,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大多是穿着绿营号服和尚家旗兵布面甲的官兵,其中大部分是被火枪打死的,扑倒在地上,后背一摊血迹。还有一些人身上插着断掉的竹枪,鲜血流了一地! 真是太惨了! 一地的尸体,怕是有好几百人呢! 两人都是一阵肉疼! 紧接着,他们突然发现这一波的冲击好像得手了……已经有许多绿营兵和尚家旗兵跳上了胸墙,正在奋力挥舞手里的兵器击打着什么。还有一些人更加勇猛,竟然从胸墙上一跃而下,跳了过去! 就在两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对面的阵地后方传来了一阵“当当当”的鸣金声! 鸣金……退兵啊! “敌人退了!咱们终于攻……攻过去了!” “终于突破了……” 打了一夜,损失了那么多人,现在终于突破了!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一起大吼道:“敌人退了……擂鼓,前进!” 敌人退了,他们赢了……自然要乘胜追击! 尚之孝和李烂这个时候也想起了身先士卒,都抽出了腰刀,对身边的戈什哈大呼道:“跟着本官,冲啊!” “冲啊!” “杀啊!” 随着冲锋的鼓声响起,打了大半天都没能得手的尚家藩军和广东绿营总算是鼓起了劲头,一股脑的开始从他们位于小榄渡口附近的阵地向前发起了冲锋。 尚之孝和李烂两人都有战马可骑,是骑马冲锋的,冲得也不算快——他们的亲兵的马没有运过来,就只能步行保护他们了。不过一群人还是很快冲过了胸墙。 冲过胸墙后,他们才发现那些广东乡兵退得很快,都在往附近的小榄村撤退,而翻过胸墙的绿营兵、旗兵则嗷嗷叫着追击! 跑路和追杀的两拨人好像都没什么队形,战场上乱成一团。 尚之孝和李烂当然也不愿意收兵整队,怎么都已经拿下小榄村再说嘛! 所以他俩也驱动战马,快速向小榄村靠近,眼看前面追杀的队伍已经到了小榄村外的围墙附近,前方突然就是一阵硝烟和非常密集的枪口焰,紧接着才是噼里啪啦的枪声。 冲在最前面的尚家军和广东绿营的官兵立即就被打倒了一大片! 原来那些广东乡兵是诈败,他们在小榄村附近的田埂后面和树林里面、围墙上面都埋伏了鸟枪兵,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尚之孝、李烂两个人对前线的突变感到无比惊讶的时候,突然前线就传来了不知道多少人的齐声大呼:“尚可喜听了!吾乃两广总督王辅臣,今奉天子诏书讨汝,还不束手就擒!” 尚之孝、李烂听了这阵发喊,整个人都有一种掉进冰窟窿的感觉……王辅臣居然来了香山,还有康熙讨伐尚可喜的诏书! 第一百八十七章 阿玛别怕,孩儿孝顺! “尚可喜听了……今奉天子诏书讨汝,还不束手就擒!” “尚可喜,吾等奉诏讨汝!” “奉诏讨贼!奉诏杀贼……” “砰砰砰……” 小榄渡口战场上,这个早晨可真是热闹大发了,摇旗呐喊的声音都快盖过燧发枪开火的声音了,除了尚家那边的人,其他的人,不管是王家军的人,还是看热闹的广东人,都在扯开喉咙在喊“奉诏讨贼”! 这一嚷嚷,对于尚家军士气的打击效果,都快超过燧发枪了! 这大概就是攻心为上遇到了做贼心虚——尚可喜那边的人,无论是藩下旗兵还是绿营兵,全都是没有“主义”的,只知道自己在为尚家和大清皇上卖命。所以他们在得知尚家要发兵攻打两广总督的时候,心里头就已经忐忑不安了。 平南王出兵打两广总督……唉,这事儿不应该啊! 都是大清的人,怎么就打起来? 这里头至少有一个是反贼吧?要不然两边都是大清忠臣,那就打不起来了。 既然至少有一方是反贼……那谁比较像贼?王辅臣还是尚可喜? 这事儿还就怕琢磨,一琢磨就越琢磨越不对了,怎么琢磨,好像都是尚可喜更贼一些…… 如果战事推进顺利还好,一旦打得不顺,底下人的心就更虚了,就怕跟着尚可喜这个老贼陪了葬! 现在这战事就很不顺,可以说是出师不利!一个小小的渡口啃了大半天,死伤都过千了都没打下来,还中了埋伏……看这鸟枪的火力密度,埋伏在小榄村里面的敌军怕是有好几千吧? 而且王家军的鸟枪看上去又多又猛,冲在前面的尚家军和绿营兵一片片被打倒,死伤那叫一个惨重! 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到处都有人喊“奉诏讨汝”,尚可喜手下那些熟读(听)《三国演义》的旗兵、绿营兵能不慌吗?心态能不崩吗? 不仅他们慌了,连尚之孝和李烂都慌了。 他们俩也心虚啊!虽然他们都认为王忠孝在香山、新会、新宁三县干得那些事儿都够得上造反。但他们自己呢?不请旨就出兵攻打两广总督下辖的军队,而且还是在两广总督奉旨出兵广西的情况下出兵……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这种行径可比分了地主豪强的土地,拆了沿海迁界的边墙,组建两万乡军更恶劣! 所以小麻子皇帝下诏讨伐尚家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这个讨贼的诏书是不是来得快了一些?这速度,八百里飞递都来不及啊! 尚之孝和李烂刚想到不对,“奉诏讨贼”的口号又山呼海啸一般从他们的左右传来了。两人赶紧扭头看过去,这才发现两个正面宽大的一字长蛇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的左右两翼了! 这两个一字长蛇阵都是由鸟枪兵和长枪兵组成的,鸟枪兵居中,排除了非常密集的队形,而且他们的鸟枪的枪口上还装了刀子,在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看着就有点瘆人。 另外……那些鸟枪看着有点奇怪,好像都没点火绳!难道都是“自生火枪”吗? 没等他们从两翼被包抄的惊恐当中回过神来,战场正面的形势又变了。刚才埋伏在小榄村和村子两边树林当中的鸟枪兵,这个时候也都冲了出来,迅速在村子外面的水田和官道上组成了一个“一字长蛇阵”!之前佯装败退的广东乡兵也翻身回来了,跟在那个“一字长蛇阵”后面,乌泱泱一大片,都是头裹红巾的战士,都在大声呼喊“奉诏讨贼”! 而战场上的尚家旗兵和绿营兵,则根本没有勇气和三面包夹上的的敌人交锋,四下望去,到处都是一片兵败如山倒的惨状。广东乡兵组成的红色战线越收越紧,一边前进,一边用声势惊人的排枪射击驱赶陷入惶恐的尚家军和绿营兵,副都统、副将、参将、参领、游击的认旗一面面翻倒,戴着红缨凉帽的尚家兵和绿营兵,如蚁巢遇水一般,就看见人潮翻翻滚滚地溃了下来。 尚之孝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身边的那个李烂倒是会摆烂,一看苗头不对,就一声不响地调转马头,带着自己的亲兵戈什哈先溜为敬了。 “二爷,李军门跑了!” “二爷,我们也跑吧!” “二爷……” 还是尚之孝手下的亲兵和戈什哈反应比较快,看见李烂跑了,也都嚷嚷着提醒尚之孝快跑,见这位尚二爷没反应,一个戈什哈头子干脆拉起尚之孝的战马缰绳就往小榄渡口跑去。 尚之孝就这样被人拉着往渡口跑去,他可不是一个人跑的,他身边还有人扛着他的“三军司命”旗和“都统将旗”呢! 这年头将领临阵指挥都得带着旗帜金鼓,将领到哪儿,将旗、认旗就到哪儿。所以这将旗、认旗一旦消失或是跑路,那底下的人起码就是一个军心动摇,现在这情况,那就是直接崩溃了。 战场之上,一时间都是“败了!败了!”的巨大呼喊声音,仓惶喧嚣之处,从小榄村外,一直横扫到了小榄水道北岸! 小榄水道北岸还有一个渡口,尚之孝和李烂还在那里留了两三千人,他们看看见南岸大溃败,又听见“败了,败了”和“奉诏讨贼”,也都陷入了慌乱。而在渡口附近还有许多看热闹的顺德人,这会儿有些人在那里大声鼓噪,还有一些则撒丫子往自家的村子跑去——得赶紧去报信,尚可喜这老贼完了! 广东的天,马上就要变了! 尚之孝终于在亲兵戈什哈的保护下冲到了小榄渡口的码头边上,这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码头边上泊着的两条船上已经挤满了比尚之孝跑得更快的溃兵败将。 其中一条船已经被李烂的人抢到了,正在缓缓驶离码头,还有一条船上因为挤满了人,又没什么人指挥,已经乱成了一团,根本就没法离开码头,还摇摇晃晃的看着要翻。 尚之孝手下的那个戈什哈头子是个狠人,干脆抽出了弓箭,大喝一声:“快下船,让二爷先走!” 一边喊话,一边就开始射箭! 其他尚之孝的戈什哈和亲兵也不含糊,全都抄起弓箭对着渡船上一阵攒射! 这帮人的箭法还是很不错的,利箭和雨点一样扫过,把挤在渡船上的一排排扫落,全都扑通扑通落入了水中,这条渡船顿时就空了出来,尚之孝随后就被人牵上了渡船,一群凶神恶煞一样的戈什哈和亲兵也跟了上去,用手里的长枪短刀拼命划水,将这条小船缓缓划向北岸。 码头上的尚家兵将和绿营兵看见这一幕,全都忍不住怒骂起来。 “姓尚的,你不是个东西!自己先逃,还杀自己人……” “尚之孝,你他N的杀自己人倒是不手软!” “姓尚的都不是人,都该杀……” “妈的,姓尚的就是反贼!” “对!他们就是反贼……全都该杀!” “我们投降王制军吧!” “投降,投降了……” “王制军,我们投降了!” 尚之孝人还没到北岸,小榄码头上已经是一片喊“降”了!即使不喊降的,也不敢再战了,而是纷纷丢了兵器,卸了盔甲,开始泅水渡河了。 一时间,小榄水道当中,全都是一个个的辫子头。 这已经不是兵败如山倒,而山崩了! 回到小榄水道北岸的尚之孝哪里还有恋战的心思?赶紧逃吧…… …… 广州内城的天快塌了! 还没有完全塌,因为小榄之战惨败的消息还没有传回广州。 但是虎门水师总兵陈世凯这个旱鸭子带着虎门镇的残兵,已经逃回广州,还报告了吴三畏和鳌拜奉诏讨尚,大兵将至的坏消息。 现在广州空虚,主力都在香山那边和王家的广东乡兵鏖战,一时抽不出来。而虎门水师又在伶仃洋遭遇惨败,吴三畏和鳌拜即将沿着珠江水道长驱之入。 这可如何是好? 平南王府的九间殿上,已经半瞎的尚可喜破天荒地穿上了多年没有穿过的布面甲,手里拄着把腰刀,坐在宝座上,一副要王驾亲征的模样。 就不知道要亲征去潮州还是亲征去韶州了? 广东巡抚朱国治、广州知府傅弘烈,尚可喜的大军师金光,还有尚可喜的几个儿子,尚之廉、尚之盛、尚之佐、尚之广、尚之瑜,以及尚可喜的两个老兄弟尚可爱和尚可乐,全都心急火燎赶来了,都在哪儿七嘴八舌地给尚可喜出注意呢! “王爷,广州城池坚固,城内还有十好几万藩下人,其中能打的怎么都有一两万……还是可以死守的!” “阿玛,赶紧把香山的二哥调回来……二哥带走的都是藩下精兵,只要二哥的兵回来了,广州就固若金汤了!” “阿玛,还是议和吧!吴四爷和鳌太师要什么就给他们嘛,只要他们不要广州就行……” “对,对,对,议和吧!现在这天下看着好像要姓吴了……” “老五,你胡说什么?你这是造反!” “老九,咱们阿玛都出兵攻打两广总督了……还不是造反?” “打两广总督怎么是造反呢?这个两广总督又不是皇上!” “这就是造反!” “不,这不是造反……” 尚可喜的几个儿子倒是会出主意,居然把话题扯到“造反定性”的问题上去了!听得尚可喜气儿就不打一处来,他对大清这么忠心,怎么可能造反?就算他出兵去打王辅臣也不能定性为造反。因为是王辅臣先造反的——他和他儿子均田地、建私兵、改官制、截税赋,这都是造反啊! “别说了!他妈的,”越想越生气的尚可喜一声怒吼,喝断了正在争论的儿子们,“你们这几个不孝的东西,你们的阿玛要造反了,你们能有好下场!” 被他这么一吼,底下的人都不敢吱声了,只是怯怯地看着尚可喜。 “老大,老大!” 尚可喜喊了两声,没人应声,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尚可喜的二哥尚可爱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四,你家老大没来。” “没来?天都要塌了他还不来?”尚可喜一听火就更大了,“老四,老四,你带几个人去把你大哥给我带了来!” 尚可喜叫的“老四”当然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四子尚之节。 可还是没人理他,过了一会儿才听人道:“阿玛,四哥也没来。” 尚可喜一愣,已经觉得有点不对了,“那老十二、老十四呢?来了没有?” “都没来……” “什么?”尚可喜马上就知道不对了。 尚可喜的儿子是挺多的,但不是每一个都带兵,没有那么多兵可以给他们带,只有尚之信、尚之孝、尚之节、尚之瑛和尚之璜这五个儿子是带兵的。 现在尚之孝带兵在外,而在广州的四个带兵的儿子居然都不来参加九间殿的会议……他们想干什么?在干什么? 尚可喜知道不好了的时候,大殿外头忽然有人大喊道:“王爷不好了,王爷……二爷被打败了!”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就看见广东提督李烂被两个两个亲兵扶着,连滚带爬地就扑进了大殿,这家伙嘴里喊着“不好”,模样看着也“不好”,满头满脸都是汗水泥水,行褂已经湿透了,帽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冲进来后就扑倒在地上大哭了起来:“王爷,王爷,我们被王辅臣给打败了……” “王辅臣?” “什么?他不是去打孙延龄了吗?” 大殿里面一片惊呼。 “他,他没去打孙延龄!”李烂用有些沙哑,还带着点哭腔的声音道,“王爷,那王辅臣奉了诏书带兵要讨伐您啊!他领着两三万大军在小榄渡口设伏,给咱来了个半渡而击……咱们中计惨败!二爷和末将死战得脱,二爷正在收拾残兵,叫末将先来广州报信,王爷,您可得赶快拿个主意!” “啊?他,他,他……”这下尚可喜也绷不住了,“这不可能!老夫对大清一片赤忱啊!老夫为大清干了那么多事儿,杀了那么多人,得罪了整个广东,皇上怎么就听信了王辅臣那个奸臣的谗言呢?” “王爷……”朱国治也给这个消息吓着了,如果王辅臣奉诏讨尚可喜,那他和尚可喜混在一起,算不算反贼?这可是要灭九族的! 他结结巴巴说:“还是,还是赶紧请俺答公来商量对策吧!” 尚可喜已经瘫坐在宝座上了,点点头,刚想让自己的哥哥“老可爱”尚可爱去请尚之信,那李烂又插话了:“不用去请了,俺答公和四爷、十二爷、十四爷已经到王府了。” “到了?”尚可喜一愣。 李烂点点头:“我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了……他们正领着亲兵入府!” “什么?领着亲兵入府?”尚可喜大吃一惊,“他们想干什么?他们到哪儿了?” “就快到九间殿了……” 李烂的话音刚落,几个守在九间殿外的王府护卫已经连滚带爬冲进来了,其中一个还在大呼:“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世子爷、四爷、十二爷、十四爷带兵来了九间殿……” “呯!呯!” 两声枪响随即传来,然后就是尚之信的大嗓门:“阿玛别怕,孩儿之信孝顺,孩儿带兵入府,就是来当孝子的!” 当孝子?当带孝子吧? 大殿里面的人都无语了,孝子现在都是这么当的吗? 正无语呢,尚之信已经拎着两把手铳,带着三个披坚执锐的兄弟和一票亲兵,气势汹汹从外头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个王府长史李天植。 “你,你想干什么?”尚可喜大声质问。 “我来当孝子!”尚之信回答道,“阿玛,那李军门没和您说吗?皇上已经下诏讨您了……您都被朝廷讨伐了,还怎么当王爷?您难道要造反?” “我,我,我……” 尚可喜一下没话说了,他都被讨伐了,还能当王爷吗?肯定是不能啊!除非造反! “阿玛,您既然不能当王爷了,那王爷谁来当?”尚之信一拍胸脯,“那只有我了!我是世子,还是俺答公……这王爷就只能我当了!阿玛,您放心,我是孝子,绝不会让您没下场!我马上给皇上上奏,请他饶您一命!”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没有人比我尚之信更懂当忠臣的! “你,你个逆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尚可喜听了儿子的话当场就怒了,“老夫对大清赤胆忠心,用得着你来给皇上上奏求饶?” 尚之信瞪了眼尚可喜这个不孝之爹,一脸鄙视地道:“阿玛!我说过要向大清皇帝求饶吗?现在这个形势……您向他求饶还管用吗?” 尚可喜一愣,虽然很不赞成儿子的话,但也没办法反驳,因为现在向康熙求饶的确没用! 尚之信则跺了跺脚,拿一支打空了子弹的手铳指着尚可喜,都恨不得一枪崩了这个老混蛋了,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不忍住也没子弹),咬着牙道:“现在西王万岁的弟弟新安侯和奉天讨胡大将军的人马,正走水路打广州的东边过来。两广总督王辅臣和他儿子是大军正走陆路打广州的西边过来……咱们可是两面受敌!可咱家的那点精兵都让老二这个败家子一把给送没了,拿什么和人打? 而康熙小皇上现在又被汉中的西王,湖广的闯王搞得焦头滥额,不说自身难保,也无暇南顾了。他现在饶不饶您都一样!他要不饶您,也派不出兵来广州拿咱们。他要饶了您,也不可能发兵来广东救咱们的命! 所以现在能饶您半条命的皇上只有西王万岁!” “怎么是饶半条命?”尚可喜也有点急了,这他就一条命,没了半条还能活? “当然是半条!”尚之信道,“西王万岁能让新安侯和鳌大将军饶了您,可他能让王辅臣、王忠孝饶了您吗?” “这个……”尚可喜眉头大皱,“若是新安侯和鳌大将军退兵了,一个王辅臣,本王还是有把握一战的!” 听见尚可喜称吴三畏为“新安侯”,称鳌拜为“鳌大将军”,广东巡抚朱国治的脸色都青了——他以为尚可喜和自己一样,都是为了大清朝可以两肋插刀的忠奴! 现在居然为了活命就称吴三畏和鳌拜为新安侯、大将军了!这个新安侯和大将军都是吴三桂封的伪爵、伪官呢!尚可喜是不是想落水当三臣了? 想到这里,广东巡抚朱国治沉着张脸提醒充道:“吴三桂可不是皇上!” 尚之信回头瞪了眼朱国治,认真地说:“他不是皇上……咱们正好劝进啊!朱抚台,咱们一起劝!” “一起劝?” “对!”尚之信点点头,“我看他这一把还是很有希望出祁山成功的……他现在的形势可比诸葛亮强多了。诸葛亮当年是丢了荆州只能一路北伐,所以魏明帝和司马懿才能堵住诸葛亮。 但是现在是祁山有西王万岁,荆州还有一个复活的闯王。 康熙就一个皇上,手底下连个司马懿都没有,怎么顶得住?咱们得快一点劝进,有了这个劝进之功,将来就算保不住平南王的王爵,我一个国公,您一个侯爷还是有的!” “大哥,您这要求也太低了吧?”尚之信的好兄弟尚之节说,“咱阿玛的王爷都当了那么多年的王了,到您这儿就给降成公了……不合适吧?” “怎么是降成公?”尚之信道,“是西王当了皇上以后封我当国公……咱阿玛的平南王我不敢要!” 他厌恶地瞄了眼尚可喜,“老四啊,咱阿玛当年平广东时候就杀人如麻,后来搞沿海迁界又害死了上百万人命!造了那么大的孽,你都不记得了?他干了那么多坏事,能混个善终就偷着乐吧!他的王爷,我可不敢要!” “逆子,你说什么呢?”尚可喜眼盲,没看见儿子正拿着把手铳指着自己,所以听见儿子说了不中听到话,就很不孝地开骂了。 “阿玛!”尚之信一副恨铁不成钢,恨爹不争气的表情,最后还是收起了手铳,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您当年做的恶,现在要还了! 因为您作恶多端,所以咱们手里没有太多的筹码,甚至还不如定南王和靖南王两家……定南王孔家在桂林没待多久,还没来得及作恶,就被李定国灭了,后来就剩下一丫头,藩下佐领也给人杀得不剩下几个了,想作恶也有心无力。 耿家虽然在广东杀人如麻,到了福建以后就改了,杀人杀得少多了。修耿王庄的时候,还给被撵走的老百姓发了补偿的银子!” 尚可喜哼了一声:“那都是假仁假义,而且十补九不足。” 尚之信连连摇头:“人家还知道要假仁假义,可您呢?所以孔四贞、耿精忠如果被人攻打,还能据城坚守,还有讨价还价的筹码。 但咱家没那条件!现在广州内城之外,到处都能您老人家的仇人呢!那帮广东人的兄弟爷娘,都叫您害死了……他们恨不能活吃了您! 如果王辅臣和吴新会要来围广州,广东人不是什么迎王师,而是要为王前驱,帮着他们来打了……到时候围城大军的衣食住行,那帮广东人都能包了,围上十年都没问题!您还敢说有什么把握?” “我,我,我……”尚可喜不知道该怎么辩护了。 “世子爷说得对啊!”李烂那个烂人一脸后怕地插话了,“我和二爷在小榄渡口遇到的广东乡兵一个个都他妈的好像跟我们有深仇大恨一样,一不怕苦、二不要命……战场附近还有好几万广东人在给他们呐喊助威,这种事情我听都没听说过!” “就是啊!王辅臣要是给那帮广东人发了枪,他们都能来帮忙!”尚之信扭头看着自己那个瞎眼老爹,连连摇头,“阿玛……您当年那么积极杀人干什么?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您是广东的藩王,就不知道要施恩收人心吗?” “你,你……” 尚可喜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乎他……虽然他还是平南王,但他被儿子尚之信这么一番数落,威望尽失了。 尚之信看这个不争气的阿玛,叹了口气道:“您剩下的半条命,就只能请皇上出面调解一下,看看能不能救一救了。” “是请西……平西王出面调解吗?”李烂问。 “他?”尚之信摇摇头,“他现在还不是皇上呢!” 李烂又一愣,“世子爷,您的意思是……要请大清皇上帮着调解调解?” “对!”尚之信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个王辅臣是大清的两广总督,我阿玛是大清的平南王,这个大清的两广总督和大清的平南王那是同殿为臣的。现在互相攻伐,这不合适吧?康熙是大清皇上,他难道不应该调解一个?” 听了这话,李烂和朱国治两个都无语了。 大清的两广总督和大清的平南王打内战了,而大清的皇上拿他们没办法,只好调解……这事儿看着怎么和元末那俩帖木儿打内战时元顺帝的反应一样? 尚可喜嘟哝道:“老大,你都要向平西王劝进了,康熙还能下旨帮着调解?” “怎么不能?”尚之信一瞪眼,“我向西王万岁劝进是为了帮康熙啊!我要不劝进,那广州不是被新安侯和鳌大将军拿下,就是被王辅臣拿下……因为就算我们能打退东边杀过来的吴家军,也不剩下几个人了,根本抵挡不住王辅臣的大军。到时候谁劝都没有用了! 而广州一丢,王辅臣可就要全有两广了,到时候两广还是不是大清的地盘就难说了!就算皇上还能笼络住王辅臣,要给出的好处,也会比现在给王辅臣的多十倍! 小皇帝的皇帝虽然当得焦头烂额了,但他还是个聪明人……所以我们的忠心他是不会不明白的! 而且西王万岁当皇帝……真的是好事儿吗?不一定吧?他不当皇上,就可以把朱三太子当个牌位供起来,自己装大明忠臣收取大明遗臣之心。可他一旦自己当了皇帝,这大明忠臣还怎么装下去?所以我劝西王当万岁,就是在忠大清,我是忠臣啊!” 这下连尚可喜都没话可说了,尚之信的“投降当忠臣”的计策好像还是蛮有道理的! 看到尚可喜都没话说了,尚之信就对尚可喜的军师金光道:“金先生,新安侯和奉天讨胡大将军应该很快就能到广州城南面的珠江上了……麻烦您走一趟,去向新安侯、奉天讨胡大将军求和,无论是割地、赔款,还是送妹子,我都可以答应,只要能保住广府的珠江、东江北岸所有地盘就行! 另外,麻烦您再送上我阿玛劝西王殿下更进一步的劝进书!” 金光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扭头看了眼尚可喜点了点头,他才对尚之信道:“属下得令。” 接着尚之信又对李烂道:“李军门……两广的情况非常复杂,单靠一份密折也很难说清楚,只能辛苦您一下,您走一趟西安行在,将这边的情况和皇上说仔细了。您得让皇上知道,两广这边已经是藩镇割据的局面了!但是我尚之信哪怕当了藩镇节度使,也还是大清忠臣!” 李烂点点头:“好,好,我马上动身,用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去西安见皇上!” “那就辛苦了!” …… 广州府,海珠岛。 海珠岛是一座位于广州府城南边宽阔的仿佛大海一般的珠江当中的岛屿,因为岛上有海珠石而闻名。在历史上,这座岛屿会在二百几十年后,因为广州构筑新堤以及配套的填江造陆而变成“海珠区”。 而在大清康熙十一年时,海珠岛周遭还是白茫茫一片的珠江江面,岛上有一座名为海珠寺的寺庙,还修建了炮台,用来抵挡沿着珠江杀进来的外敌。 不过这座由大清朝第一任两广总督佟养甲下令修建的海珠炮台,在吴三畏、何天然、朱天贵和“伪鳌拜”王国栋他们率领船队入侵的时候,却是一炮未放,就彻底陷落。而且还成了吴三畏的帅帐所在! 十一月一日,就在“复兴大明新安侯南洋大臣吴”的旗号在海珠岛上竖起来的第二天,平南王的使臣,军师金光和副都统尚之节就联袂而来,还带来了一份厚礼和以尚可喜、尚之信名义起草的一份“劝进书”! “侯爷,何总镇,朱总镇……怎么没见着鳌大将军?” 在海珠寺内的一座大堂内,金光和尚之节见到了吴三畏、何天然、朱天贵,可是却没有瞧见鳌拜。于是在寒暄了几句之后,金光就打听起来了。 那个“粤鳌拜”当然是不能让金光见——那一见不得露馅? “大将军去虎门了。”吴三畏道,“清廷的海路援剿总兵陈复甫已经回到了澳门,王忠孝的广东乡军现在可以走伶仃洋入寇虎门,大将军不放心,要亲自去布防。” 金光心想:吴三畏、鳌拜看来是后路不稳……和谈有戏了! 想到这里,他先拿出了礼单递了上去,然后又满脸堆笑地掏出了那份“劝进书”,双手捧着交给了吴三畏:“新安侯,这是我家王爷、世子一起写了劝西王更进一步的劝进书。” “劝进?”吴三畏一愣,“平南王和世子要反清复……不对啊,家兄现在当皇上是不是早了一些?” 他当然是希望吴三桂可以当皇帝的! 但他也是念过书的,当武状元,没一点文化也不行啊! 所以他也知道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现在吴三桂还处于高筑城、广积粮的时候,当皇上显然是太早了。 “西王总是要当皇上的!”尚之节笑道,“至于什么时候当合适,西王一定早有打算……但是我家王爷、世子还是要劝西王殿下早等大宝的,这是王爷和世子爷的立场吗!王爷、世子爷是不愿意复明的,但是西王当皇上他们确实非常赞成的。” 吴三畏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还回头看了看何天然、朱天贵。 何天然看着也听高兴——他也是吴三桂的阵营出身,他原是吴国贵的亲兵嘛! 而朱天贵则是延平王府的人,他当然不能答应让吴三桂当皇帝了!凭什么呀,吴三桂这个汉奸凭什么当皇帝?现在大明可有现成的明献帝,不,是朱三太子! 延平王郑经还打算要当一当“郑操”呢!你们倒好,直接劝进吴三桂,这吴三桂当了皇上,延平王还怎么当郑丞相? 不过他现在也不好公开反对——他现在还在装吴三桂的手下呢! “劝进……只是个立场!”吴三畏笑道,“如今的形势,靠一份劝进表,恐怕也不能了结吧?毕竟本侯已经到了海珠岛。而王忠孝又在小榄之战中大破你们平南王府的精锐……如今已经屯兵顺德,大概很快就要兵临广州府城了!” “对对对,”金光连连点头,“论及用兵打仗,收揽人心,整顿地方……王辅臣的那个儿子,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啊!他到广州府才多少天?百姓已经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这次若无意外,顺德、三水两县又要为其所取,甚至有可能一举夺取广州府城,到时候新安侯您还能在新安立足吗?” 吴三畏当然不可能在新安立足……他又不傻!怎么可能去和王辅臣、王忠孝抢地盘?也抢不过啊!他现在能拉出两三千人的队伍就不错了。而王辅臣、王忠孝父子则拥有四五万人的大军,那绝对是有资格问鼎天下的实力啊! 所以吴三畏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在广府搞地盘,而是想办法把廉州或是琼州搞到手。有这么一个府的地盘,他就能躺平观天下了……无论谁赢了,他总少不了一个国公吧? 这事儿他已经和何天然商量了过了,对方也是同意的,只要求他把新安地盘交给王忠孝就行了。 不过这安排现在当然不能让金光、尚之节看出来,于是他就笑着道:“金军师,您不会是想让本侯帮着你们打王辅臣、王忠孝吧?” “这倒用不着,”金光摇摇头道,“王爷和世子的意思是……广东地方大得很,侯爷您和鳌大将军哪儿都能去!如果侯爷您和鳌大将军粮食、军费不足,尽管开口!而且王爷和世子爷的心迹,有这份劝进表,应该也已经明了,您和鳌大将军实在也没有必要在广府久留了。” 吴三畏笑道:“实不相瞒,本侯的确有意西征去和马总督、孙将军他们会师……而这个军费、粮食的确有些不够!” “好说,好说,要多少,您开个数!”尚之节闻言大喜。 何天然道:“白银一百万两,白米二十万石……你们有吗?” “有有有!太有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终于不是造反,而是真正的革命了! “世子爷!咱们派到佛山的南海县丞刚刚逃回来了,王家的兵马已经开进佛山镇了……据说佛山镇上的刁民都献枪献炮,以迎王军啊!” “这帮广东人欺人太甚,世子爷,还是跑吧!” “怎么跑?跑哪儿去?韶州吗?咱们的家业都在广州,韶州啥都没有,跑去那里,十几万人的衣食都成问题!” “不能跑,那就只能死战了……至少得先拉出一个死战的架势出来,先唬住王辅臣、王忠孝再说吧!” “兵呢?兵从哪里来?二爷带出去的藩下旗兵两千,包衣奴仆三千,两翼总兵的绿营兵四千,广东巡抚的标兵一千,广东提督的提标三千……总共一万三千,现在返回多少?” “世子爷,广东巡抚和提督的标兵残部都跑去了惠州,只有二爷领着不到三千残兵逃回来了……损失惨重啊!” 平南王府的九间殿内,平南王府下面的藩臣们一片乱哄哄的声音。从前天接管平南王府的大权开始,各种各样的坏消息就跟潮水一样,朝着尚家孝子,大清忠臣,三桂劝进者和王家父子的死对头尚之信涌来。 尚之信没有接管大权的时候一切都好说,可一旦大权到手,才发现自己费尽心机从那个不孝之爹手里抢来的就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他那个好弟弟尚之孝败仗打得太彻底,一把送掉了平南王府至少六千精锐,其中隶属于平南王府藩下的壮丁就有五千余人! 平南王府的藩兵加上藩下人口总共就十多万口,努力动员一下也就能拉出一万多个壮丁,现在一仗送掉了小四成……这下广州内城也和早先四川大败之后的北京内城一样,也家家举哀,户户挂孝了。 可是大清朝到底底子厚,奴才多。只要奴门大开,总还是可以把人给补上的。而平南王府在广东却是仇家遍地!而且在大清朝自身难保,天下乱世将至的当口,广东这边谁还肯当尚家的奴才? 而且广东这边长期都是“广州独大”,和广州府一比,其他州府都不够瞧的。所以尚可喜藩下的那些人都是一水的“广州人”,产业、家眷都在广州,还集中于广州城和广州城周边,连狡兔三巢的准备都没有。 现在眼看就要兵临城下了,这广州要是完了,那平南王府藩上藩下就让人连根铲除了。 尚之信之前还想把韶州经营一下,当成退路。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尚之孝一场惨败,就让广州府城岌岌可危了! 就算尚之信能把底下人都带过去,去了以后又怎么安排?别说守住韶州了,十几万人在韶州的吃喝都成问题。 而且尚之信能跑韶州,王辅臣、王忠孝就不能追到韶州吗? 到时候尚之信还得跑……而他又能再往哪里跑呢? 早知道这个摊子这么烂,他就不该回广东,老老实实在北京躺平多好? 底下声音还是乱哄哄的,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尚之信已经快两天没合眼了,心烦意乱到了极点,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吼一声:“够了!” 他的嗓门本来就特别大,声音听上去也很凶,让满屋的人都吓了一跳,顿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尚之信极度疲倦地按着额头,正打算把人都撵出去,自己好休息片刻的时候,就听见大殿门口一个声音大声道:“世子爷,好消息……新安侯和鳌大将军答应退兵了,只要咱们能给一百万两白银的兵费和二十万石白米,他们马上就走!” 大家的目光转过去,就看见金光、尚之节两个人一脸疲倦地站在门口。金光手中还握着一卷纸——这是他和尚之节两人同吴三畏、何天然他们在海珠岛上商量了大半天,才签下的“吴尚条约”。 尚之信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抢过了金光金军师手中的盟约,展开后一字一句看了起来。条约的内容不复杂,就是割地、赔款、称臣、纳贡这几条……唔,非常的不平等! 但却是尚之信梦寐以求的东西! 因为有了这份“条约”,他尚之信就算非正式(吴三桂还没批准)加入西王阵营了!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吴三桂的狗了! 打狗还得看主人! 王辅臣、王忠孝总归会迟疑一下吧? 只要他们犹豫一段时间,那尚之信就有时间整顿军队,组织广州保卫战了! 想到这里,尚之信突然转过头吼了一声:“傅太守!” “下官在。” 广州知府傅弘烈赶紧拎起袍子凑上前去,躬着身子听命。 他当然是忠大清的,但这个时候他也必须把自己的真实立场藏好了,然后见机行事,来个身在尚(吴、王)营心在清了。 尚之信把手里的“不平等条约”交给傅弘烈,“傅知府,你赶紧抄一份,然后带着去见王辅臣和王忠孝……你告诉他们,我已经是西王万岁的人了!另外,你再告诉他们,我已经派李军门星夜赶赴西安,请皇上出面调停了。” “世子爷……”傅弘烈都蒙了,“您到底是哪头的?” “是哪头都不打紧,”尚之信哼了一声,“要紧的只是广州!只要他们不来打广州,那一切都好商量!”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傅知府,本爵知道你是孔四贞的包衣。王辅臣还是能听进你的话的,你好好劝劝他,我是可以投靠西王的,我可没害西王的孙子,但他不行……除非他不要两个儿子了!所以他别忙着拿广州,拿下广西,帮康熙牵制一下西王才是重中之重!” “下官明白,下官马上去佛山见王制军!” 看见傅弘烈抄了一份“条约”后就匆匆离去,尚之信又在自己的宝座上安坐下来,目光在大殿当中扫了一圈,道:“都回去清点人数吧……看看各佐领和各营还剩下多少人?可以补充多少人?咱们得尽快把人补齐,准备死守广州!” “嗻!” “去吧!” 听见尚之信的命令,绝大部分人都去了,只剩下尚之节、尚之节、尚之瑛、尚之璜和李天植这几个尚之信真正的心腹还没离开。 尚之信看了他们一眼,用细不可闻地声音道:“天植,你去韶州……韶州的军务、政务都由你来接管!老四、老十二、老十四,让你们管的人都做好准备!” 尚之节大概明白兄长的意思,但还是有点不舍得广州,于是就问了一句:“大哥……咱们真的要弃了广州退守韶州?” “退守韶州?”尚之信轻轻摇头,反问道:“韶州……能守得住吗?” …… 就在广州城内发生巨变,尚之信替代尚可喜成为平藩之主,并且开始脚踏两条船,还准备明守广州,暗自开溜的时候。在这次广东版权力游戏的另一边,王忠孝已经进入了忠于他的天下第一镇——佛山镇! 佛山那可是王忠孝必取的地盘,重要程度几乎等同广州府城! 佛山镇的占地很大,说是一个镇,实际上却比别处的一个府城都大,早在明朝的时候就号称“天下四聚”之一。到了清朝,这里又变成了外国传教士口中“世界上最大的村庄”! 它之所以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村庄”,一是因为大……佛山镇周遭三十四里,人口极多,甚至超过了被尚可喜屠过一轮,元气还没有恢复的广州府城。 二是因为佛山没有城墙,佛山镇四面环水,处于一座很大的沙洲之上,四周就是西江、珠江、狮子洋还有其它一些水道。这些水道都非常宽大,形成了天然的险阻,所以也不需要城墙保护。 另外,佛山镇是这个时代中国乃至整个东亚最重要的军工基地和重手工业中心……所以特产枪炮,人人有枪,富户有炮! 对于这么一个易守难攻,又枪炮泛滥的镇子,饶是当年的尚可喜,也没敢冲进去大屠杀,甚至没有在佛山镇设立县衙,只是将佛山继续当成南海县下面的一个镇,派了个县丞来管事儿。 实际上就是让佛山的士绅自治了! 不过尚可喜不屠佛山,不等于佛山人不恨尚可喜! 因为现在聚集在佛山的三四十万人口,大部分都是因为沿海迁界失了土地,才沦为“无产的”手工业者的! 而且佛山和广州府城很近,广佛不分家,许多佛山人都有广州的亲戚,那些广州亲戚都被尚可喜给杀光了……这些亲戚的产业,又被尚可喜的人给霸占了! 最后,尚可喜一直都是海禁和合法走私的忠实执行者!而海禁加上合法走私,就垄断了佛山手工业者们的下游——不仅垄断了外贸,甚至还垄断了内贸的路线! 因为佛山造的内贸也要走海路才好卖,大清的海禁和沿海迁界一搞,佛山造再想走海路把卖去江南,再通过长江、运河卖去全国各地都不方便了。 所以在佛山镇,现在就没有人不恨尚可喜的! 佛山人对尚可喜的恨,不仅仅是血亲之恨,更是阶J仇恨,是新兴的工场手工业资本家对尚可喜这种封建领主的仇恨…… 从这个角度来说,当佛山的手工业资本家们敲锣打鼓、献枪献炮,将王忠孝率领的广东乡军迎入佛山镇的时候,一场资产阶级革命,就已经开始了! 资产阶级革命……总要有许多资产阶级吧? 之前王忠孝的团队之中可没几个能和资产阶级沾边的……杨起隆可能算一个,陈永华也算一个,王忠孝自己可能也是——他也办了个海关道银行,算是金融资本了! 但是拢共三个资产阶级也革大清封建王朝的命,是不是力量太小了? 不过现在,终于入主佛山,端坐在气派非凡的佛山镇上的南海县丞衙门里,看着大堂上坐满了的佛山铁匠作坊的坊主们,看着对在县丞衙门外面的火枪、火炮和弹药,王忠孝终于有点干资产阶级革命的感觉了。 “王道台,”一个姓屈的佛山商会胖会长,捋着胡子,笑眯眯问王忠孝道,“您和令尊现在是大清的臣子,还是西王的臣子?” “是啊,你们到底是哪头的?”佛山商会的另一个姓孙的会长,也跟着问了起来,“你们到底是要造反,还是继续忠大清?” 他们俩把这问题一提出来,其他佛山大资本家都马上附和了起来。 “王道台,您给我们透个底吧,我们到底是支持谁的?” “对,对,对……现在谁的赢面比较大呢?可不能支持错了!” “王道台,打仗要枪炮的,我们佛山专门造枪造炮,我们支持谁,谁的赢面就会大不少……不过,我们还是得看准一点才行!” “对啊,真要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给再多的枪炮也无用。” “王道台,您觉得谁比较像阿斗?” 这个佛山的资产阶级果然是比不了英格兰的资产阶级……仿佛就没想过自己干,打进北京城,砍了康麻子的头,建立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什么的。 不过王忠孝却是准备当“王伦威尔”的! 想到这里,他就笑着嗯咳了一声,县丞衙门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他笑着道:“诸位,今儿我就和大家伙透三个底儿……也算是征求一下佛山商会的意见!” 虽然佛山的商人并没有什么大志,但他们有大炮……真正的大炮! 所以王忠孝也只能连哄带骗的和他们讲道理了。 “第一,”王忠孝说,“忠清、忠吴都不重要……他们在北方争天下,等他们争明白了,我们再加入嘛!你们放心,我在两边都有路子,不会坑了你们的。 重要的是我们都反对尚可喜!” “我们也反对尚可喜!” “对对,尚可喜太坏了,捉住了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就是,我岳父全家都被他的人杀了,就剩下我娘子一个……结果我岳父的码头还被姓尚的霸占了!” 的确可恨啊! 说起尚可喜干得坏事,佛山的资本家们一个个都变得苦大仇深了! “第二,”王忠孝又道,“我们想要谋个好前途,就必须得掌控两广……这对你们也有好处!你们炼铁所需的木柴、铁矿,不是从韶州来的,就是沿着西江、东江运来的……我听人说琼州岛上也有很好的铁矿!如果我们不能掌控两广,你们原料都没地儿来啊! 而要掌控两广,那就必须要扩充广东乡兵!而要扩充广东乡兵,就必须要均田……而均田,难免会伤及各位的利益。不过本官也知道轻重缓急,在这里和诸位约定一下条件,一是佛山所在的沙洲上不均田;二是凡是配合均田的,都可以在广州府城拿到相应的补偿……广州城内的房产,广州城外天字号码头一带的产业,都可以折算田价。你们都是做买卖的,应该知道这个田价是涨不了太多的,毕竟一亩田也收不了太多的租子。但是广州的楼价和码头的价值,现在许是不值什么,但广州的商业一旦繁荣起来,那可就厉害了!” 土地还是要分的……不过随着王忠孝地盘的扩大,他也不可能和一开始治理三县时一样,采取高压和稳固的控制。他没那么多精力,也没那么多可靠的手下。 而且顺德、佛山都是内陆,没有沿海迁界地这个大蛋糕可以培植基层,所以和这些地区的工商地主妥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第三,”王忠孝不等这些佛山商人把账算明白,他又接着往下说,“以后广东的内外贸,都是要放开的,广州、澳门、香岛、佛山,都可以成为通商口岸……佛山也可以!关键是你们愿意不愿意?如果你们愿意,那以后佛山的货,直接就可以出海,粤海关道可以在佛山设关。征税的办法好商量,可以从量,可以从价,也可以由商会包税!你们觉得怎么样?这可是大买卖啊!” 第一百九十章 虽然他们拥兵自重还打内战,但他们还是大清的忠臣! 佛山镇的南海县丞衙门内,一片寂静。 当改革触及到自身核心利益的时候,佛山的资本家们都陷入了沉默。这帮广东有钱佬已经开始盘算了……虽然大家都恨尚可喜,恨不能把他抓来千刀万剐。 但要他们拿出大量土地投资王大头的革命,同时还要包下佛山的商税支持王大头,这代价就有点大了。而且风险好像也有点大,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一并折进去? 这不得好好算一算? 首先,拿出大量土地换取广州城的宅地和商业用地,实际上就是一笔风险挺大,经济收益几乎没有甚至为负的投资。 因为他们拿出的土地都实实在在的优质资产,都分布在南海、三水、顺德等县,也有一些在新会、香山、新宁……不过都已经被王忠孝的人当成“无主田地”给均掉了! 而王忠孝准备补给他们的广州城内外的土地,说起来将来如何如何,但是现在呢?现在这些资产甚至不在王忠孝手里! 这广州眼下还姓尚呢! 即便他们看好广州的地产,等王忠孝打下广州后再去购买不行吗? 现在的广州又不是明朝时候那个无比繁华的广州城,而是被尚可喜屠光过一次的广州城,人口比佛山差远了。 而且广州的千年海贸中心地位也已经丢失了,被澳门取而代之。 即使将来还可以发达起来,也还是得指望他们这些佛山大商人去投资经营。 所以这个投资,是没有什么经济价值可言的……但是,没有经济价值不等于没有政治价值! 其次,拿下佛山口岸搞包税,也是无利可图的。因为佛山不是个贸易中心,而是冶铁重镇和手工业中心。而佛山铁器和手工业品主要供应的市场也不是在海外,而是国内。 这个海关税……好像也不应该他们交啊! 王世凯现在提出要设立佛山口岸,还暗示要把口岸承包给佛山商会,意思就是让佛山商会交商税了……佛山商税这个事儿,最怕的就是找着商会谈包税。 一年包个几千两你看不起谁呢? 这个王世凯又不坐在北京朝堂上的昏君,他现在人就在佛山,佛山有多繁荣,用眼珠子瞅一瞅就知道了。 一年包个几十万两或是几万支火枪都不算什么…… 又要大家出土地支持均田,又要出银子交商税,这个投资是有点大了! 如果王忠孝真的可以搞死尚可喜当上广东王,那大家倒是可以支持他的……眼下这场天下大乱说不定会持续很多年呢! 历史上的五代十国前后好几十个年头,其中的南汉国立国五十四年! 而元末乱世也持续了十七八个年头!广东这边乱得不厉害,还出了个守护一方平安的东莞伯何真。 如果在天下再归一统之前,能够得到王家广东王的保护,大家不也能安心赚钱做买卖吗? 况且这个王世凯对于开海禁和下南洋的热情好像很高,还想找荷兰红毛夷在马六甲那边租个岛子当贸易据点……这事儿如果能成,那也挺好啊! 佛山的铁器和各种手工业品,还不得完全拿下南洋市场? 就在一帮佛山有钱佬盘算的时候,王忠孝的大师爷周昌乐呵呵进来了,凑到王忠孝耳边嘀咕了几句,然后王忠孝就大笑了起来:“好好,请他进来!” “是。” 周昌快步退了出去,而王忠孝则笑着对一帮佛山手工工场的资本家们说:“广州的傅知府代表尚之信来求和了!代表尚之信,不是尚可喜……有点意思,咱们一块儿见见吧!记着,待会儿见了傅弘烈可别下跪磕头,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这就都是朋友了! 堂上的佛山资本家们一琢磨,那个傅弘烈是广州来的,那代表的就是尚可喜、尚之信……尚家和广东的大商人之间本来就貌合神离,如果再得知佛山商会的人已经是王忠孝的座上宾,那以后尚可喜、尚之信要翻了盘,还不得屠了佛山? 这还上了贼……王船了! 一帮佛山资本家还没反应过来,周昌已经一溜烟出去,又很快领着身着大清官服的傅弘烈进来了。傅弘烈是皱着眉头一脸忧愁地走进来的。 因为刚到佛山镇他就发现不对了! 驻扎在佛山镇的广东乡军都是圆领袍加红头巾和红色风帽……这种红巾军的打扮好像和吴三桂的军队差不多! 而且,傅弘烈还注意到广东乡军当中的军官和士兵都没辫子! 这是要造反啊! 而当傅弘烈看见王忠孝的时候,这心更是一沉到底。因为王忠孝也换上了一件圆领长衫,光着脑袋,没有戴风帽,不过却露出了一头的“秀发”,还不是很长,梳不了发髻,只是散在那里,看上去乱糟糟的。 “世凯,你怎么蓄发了?你难道要造反吗?” 看见王忠孝的发型,傅弘烈终于忍不住质问起来了。 王忠孝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一拍桌子道:“傅仲谋,我蓄不蓄发你管得着?我觉得秃脑袋太丑了,还梳个金钱鼠尾的辫子……简直不堪入目!你们都说说,我说得对不对?” 底下一帮佛山人也都没剪辫子呢,不过他们现在只是后脑勺有辫子,心里面还没有——大清朝到现在还没完全搞定广东,一天都没有! 因为广东的抗清势力始终站着那么一丢丢地盘,火种不灭! 所以他们听王忠孝说起蓄发的事儿,全都点头表示赞同。 “对,对,对!” “辫子太丑了!” “还不方便……” “还是蓄发好!” “傅府台,不如你也蓄发吧!” 傅弘烈一听这话火气就上来了,一指堂上一群和他没大没小,见官不跪的广东佬就要开骂,可王忠孝却抢先开口道:“傅仲谋,如果我没记错,你是我孔姨娘的包衣吧?照着大清的规矩,你是没有资格在康熙跟前自称奴才的!” 傅弘烈还是吼起来了,“你,你管格格叫什么?” 姨娘、姨妈、姨母都可以解释为母亲的妹妹,但是姨娘这个词儿不知道怎么了,就被孝子们用来称呼父亲的小妾了。 “叫姨娘啊!”王忠孝一瞪眼,“我当着孔姨娘的面都这么叫……她都没有异议,你一个当奴才的,多管什么闲事?” “你……”傅弘烈都快给王忠孝气炸了。 “傅仲谋,”王忠孝喝了一声,“你大老远从广州城里来佛山做什么?是要管我留不留头发吗?” 傅弘烈哼了一声,只好不提头发的事儿了……虽然大清朝有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规矩,但是现在留发的汉人已经越来越多了,吴三桂也留了,李自成也留了,他们的脑袋都还在——砍不动啊! “王道台,”傅弘烈一拱手说,“下官是奉了平南王世子之命来和令尊议和的。” “我爹刚刚放跑了祖泽清的五千败军,正往广州而来,还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王忠孝笑道,“要不你在佛山多等几日?” 傅弘烈一愣,“什么?放跑了祖泽清?” 王忠孝点点头:“尚可喜那老贼发兵偷袭我嘛……我就向我爹告急了,所以我爹就只能放祖泽清北上湖南了!呵呵,湖南那边压力很大啊!又是吴国贵,又是李自成,现在还多一祖泽清……多半要完了!” “你们……”傅弘烈道,“王世凯,你可别忘了,搞死吴世霖你也有份!” 王忠孝笑道:“那又如何?这天下属谁还没一定呢!” “没一定?你,你现在到底是哪头的?”傅弘烈问。 王忠孝反问:“尚可喜和尚之信是哪头的?他前两天是不是向吴三桂上了劝进的表了?” “你,你知道了?”傅弘烈又是一愣。 “我当然知道了!”王忠孝道,“吴三畏身边有我安排的眼线……如果这眼线没蒙我的话,你们还给了吴三畏一百万两银子和二十万石白米对吧?” “这只是世子爷的缓兵之计。”傅弘烈替尚之信解释道,“世子爷已经上了折子向皇上请罪,并且请皇上下诏调解尚王两家的战事……” 王忠孝一笑:“此事何须康熙调停?尚之信想停战……对了,现在广州城里头是尚之信说了算?” 他当然知道历史上尚之信就曾经夺了尚可喜的大权,所以这会儿听傅弘烈只提尚之信之命,不说尚可喜的令旨,就猜到老尚家又父慈子孝了! 傅弘烈看着王忠孝:“王道台,只要你答应停战,世子爷也可以给你一百万两银子和二十万石白米!” 尚家那是真有钱啊! “想停战?”王忠孝笑着伸出两根手指,“一是让出广州府,退到韶州去!二是把尚可喜交给我……这老东西害死粤人数百万,最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什么?你让世子爷把爹交给你杀掉?还要交出广州府?”傅弘烈马上摇头道,“这不可能!” 王忠孝哈哈一笑:“等我爹领着大军抵达,两下合兵,那可就三万四万大军了!到时候广州守得住吗?守不住,死得可就不是尚可喜了,而是尚家满门!” “你……”傅弘烈怒道,“你真要造反啊!” 王忠孝摇摇头,笑道:“傅仲谋,我是不是反了,是康熙要考虑的!尚之信现在要考虑的是要陪着他爹一起死在广州,还是到北方去多活几年!” 王忠孝的话说得那么嚣张,其实是在吓唬人,能把尚可喜、尚之信吓跑了,自己兵不血刃取广州就行了。 同时他这话也说给在场广东人听的! 得让广东人知道,他王大头要为大家杀尚报仇——如今的广东人,是分为土、客、潮三大族群的,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大好的,不过在反对尚可喜的问题上,他们是一致的。 有尚可喜这个广东公敌在,王忠孝才能比较容易整合广东的人力物力。 只要能整顿好了广东,那王忠孝就有足够的力量发起北伐战争了……虽然历史上那次由广东出发的北伐,还要等上二百几十年才会发生。 但是考虑到清初全国各处的凋敝,广东的力量占全国的比例,其实比二百几十年后还大! 只不过吴三桂、康熙、李自成他们没有意识到而已…… 在他们看来,即便有谁可以占有广东全境,甚至占有两广,也不过是个割据一方的乱世军阀而已。他们的主要对手,还是彼此啊! 就在广东的形势开始向全面割据化、藩镇化演变的时候,湖广、陕甘的形势,也在急剧变化之中。 首先,当然是吴三桂筹备了近一年的“一出祁山之战”,在崇祯四十五年,也就是康熙十一年的秋收之后,终于拉开序幕了。 不过和历史上诸葛亮一出祁山时候的打法不一样,吴三桂并没有采取大举出击的战术,而是来了个“小举出击”,只是让吴应麒、吴世琮两父子率领四个卫的吴兵,总共两万人,出略阳、凤县,攻打甘肃的成县、徽县和两当县。 这三个县大致上都位于祁山的东南部,地形比较尴尬,所以岳乐没敢布署大军,只是摆了一些甘肃绿营用来监视汉中方向上的吴军。 在吴应麒、吴世琮出兵后,这三个县的绿营兵都来个“见贼才逃”……还是挺勇的! 勇是勇,但是成县、徽县和两当县还是让吴应麒和吴世琮轻轻松松拿下! 而这三县归了吴三桂后,位于祁山之南的阶州自然不可能保全了,不多时也被吴三桂所得了! 夺取阶州之后,吴三桂进军祁山的大路也就通达了……不过这个时候天气已经转冷,吴三桂就没继续北伐,而是开始猫冬了! 这一猫冬,就是驻军秦州的岳乐和远在西安的康熙,都有点被动了。 因为吴三桂明显采取了个步步为营的战略——出兵不多,消耗也就不大。消耗不大,那就有利于就地解决补给——阶州和秦州的两当县、徽县还是有一些开垦好的田土和没有被清军强制迁走的百姓的。 所以吴家军完全可以在来年春天在阶州和秦州的两当县、徽县播种小麦,等秋收之后,应该就能支撑吴三桂的主力出祁山了。 这种打法虽然比较慢,但是却非常稳健,而且利于持久,比历史上诸葛亮的办法好像还好一点。 对于清军而言,他们能守住祁山就不错了,不可能翻越祁山去攻打成县、徽县和两当县……去了也打不过啊!可要是不反击,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吴三桂在祁山以南屯田积谷! 等明年秋天,粮草足备的吴家军就有可能一次出动十万去攻打祁山了……到时候巩昌府和秦州都有可能保不住! 而吴三桂拿下巩昌府和秦州之后,还可以继续照葫芦画瓢,再屯一次田。 等到了康熙十三年的秋后,恐怕兰州和平凉都要不保了…… 其次,湖广方向的敌人也很稳健! 李自成这个流寇时至今日,还猫在沅江、长江和洞庭湖之间,慢吞吞地设军府、均田地……一副要在澧州养老的样子。到现在,地盘也就是整个澧州,小半个荆州、小半个宜昌、半个常德、半个永顺。 而从贵州杀出来的吴国贵好像也不着急,慢悠悠拿下了沅州、辰州、靖州,现在刚刚攻入宝庆府境内。也是一副我不着急,我有时间的模样。 吴三桂、李自成一大把年纪还那么稳,却让康熙有点无从下手了…… 他现在的兵力并不比吴三桂、李自成强,如果这俩老家伙轻敌冒进,还比较好对付,但他们现在都步步为营,康熙可就没招了。 而就在康熙有点没招的时候,广东方面就传来了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王辅臣的奏折和广东提督李烂,几乎前后脚抵达了西安行在! 而王辅臣和李烂要告诉康熙的,则是大清现在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一个藩镇割据的时代! 一个地方督抚拥兵自重还打内战,但还是可以被看成大清忠臣的好时代!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清的忠臣们,你们别打内战了,快来帮朕啊! 大清康熙十一年十二月,西安行在。 大清朝康熙皇帝只是在自己在西安行在设立的南书房里头,烦躁地走来走去。一张很大的“滇黔川陕甘湘楚粤桂”九省形势图,铺在南书房的地上。一群袍褂俱全的大臣,则跪在这张看上去越来越严峻的形势图旁边,其中就有王辅臣的亲家公贾汉复和远道而来的李烂。 康熙脸色铁青,看上去异常愤怒,两只拳头紧紧捏着,牙齿咬得嘎嘎直响,一副想要把谁活吃了的模样。 而李烂还在那儿哭哭啼啼地控诉广东那群乱臣贼子的罪行,似乎已经不记得他自己曾经也是坐拥惠州半府(和朱国治对半分)的大军阀! “皇上……两广那边全都乱套了!原本是朝廷的地盘,现在都变成了反贼和藩镇的领地了!祖泽清、孙延龄、马雄、郭义已经接受了吴逆的伪职,都是反贼了! 王辅臣、王忠孝、尚可喜、尚之信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全都拥兵自重,割据一方,将朝廷的地盘和军队都看成了自己的私产,为了抢钱抢地盘,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先是王辅臣、王忠孝借着攻打勾结吴三畏、鳌拜的濠澳葡人,夺了尚家掌握的香山、新会、新宁,还占了海贸之利。然后又在香山、新会、新宁三县土地上均田地、练乡军,还私改官制以掌握地方。 接着则是尚可喜、尚之孝联合朱国治和奴才一起趁着王辅臣西征孙延龄、祖泽清的机会偷袭香山和澳门……结果奴才和尚之孝的兵根本打不过王忠孝的广东三县乡军,在香山和顺德交界处的小榄渡口惨败! 奴才,奴才有罪,奴才也和王辅臣、王忠孝、尚可喜、尚之信他们一样,猪油蒙了心,也当了不顾国难只管自己抢钱抢地盘的藩镇节度使了,奴才该死!” 康熙本来就一肚子火——他现在被吴三桂、李自成这两个稳扎稳打的老不死搞得手忙脚乱,陕甘、湖广两线告急!兵力捉襟见肘,根本就应付不过来。而王辅臣、尚可喜这俩混蛋都拥兵好几万,好几万啊!他们要团结起来搞定孙延龄、祖泽清、马雄还不是轻而易举? 只要搞定了孙、祖、马,两广至少能抽出五万大军……那湖广的形势马上就能扭转。 湖广一旦被朝廷牢牢控制,吴三桂就算拿下了整个甘肃,也难逃败亡的结局。可是现在王辅臣、尚可喜不仅不帮朝廷打逆贼,他们自己还打起来了! “皇上,奴才贾汉复要参王辅臣、王忠孝父子一本!” 陕西巡抚贾汉复虽然是个地方大员,但是在康熙驻跸西安后,也得到了“南书房行走”的资格,可以和随征的大学士、翰林学士一起,到南书房参加康熙皇帝的“剿总会议”了。 这会儿他则是一脸痛心疾首,流着眼泪弹劾自己的亲家公了。 “你要弹劾王辅臣什么?”康熙皇帝没好气儿地问。 “皇上,奴才要弹劾王辅臣贻误军机,纵敌误国……”贾汉复说,“王辅臣本来已经将逆贼祖泽清所部五六千人包围在永安州城,眼看就要一举将之歼灭。可是他却因为他儿子王忠孝地盘遭遇平南王所部偷袭,而撤了永安州的围,结果使得祖泽清绝境逢生,一路北上,现在已经突入湖南永州境内,眼看就要和吴逆国贵的大兵在宝庆府会师了!” 听贾汉复这么一说,本来已经快气炸的康熙就更生气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立在那里死死盯着地图上那几块摆在湖南永州境内,上头写着“祖逆”字样的小木牌——一个小木牌就象征着一千人的军队,当然只是个大致……或是瞎猜出来的数目。 祖泽清这个总兵原本拥有的额兵就是两千,但是他现在都反了好长一段时间了,队伍肯定是扩大了。王辅臣之前发兵打高州府、雷州府的时候上报说祖泽清有兵一万。后来又报告说在高、雷二府消灭了三四千祖军,最后又围了五六千在永安州……现在这五六千全跑湖南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五六千绿营混饭兵,他们的骨干是祖大寿传下来的关宁铁骑的二代三代! 虽然人数不会太多,顶多也就一千人左右……但是这一千关宁骨干支撑起来的五六千军队的战斗力可不是寻常的五六千绿营兵可比的。 湖南这边本来就有吴国贵的近三万大军(估计),李自成的两三万(瞎猜)的大军,现在又多了祖泽清的五六千……吴、李联军的总兵力该有六万了吧? 而朝廷在湖南的军队就只有一万绿营新军和湖南巡抚、湖南提督还有几个总兵的绿营兵,总兵力怎么都不可能超过三万。 六万打三万,而且那六万人还是关宁和闯贼联手! 湖南的形势怎么看都好不了了! 接着康熙又把目光转向了广东……然后就看见了摆在广东地盘上的一堆木牌子了! 王辅臣和尚之信这俩大清忠臣的兵力都很多! 王辅臣有绿营新军一万五,孔四贞有五千,王忠孝有广东乡军两万,加一块就是四万人! 四万啊! 尚之信的兵力其实也不弱,藩下旗兵凑合一下总还是有万儿八千的,左右两翼绿营四千人还是有的,广东的抚标、督标加一起总还能拉出三四千人,潮镇刘进忠、顺藩(续顺公)尚淑英(续顺公沈瑞的养母)、饶平吴启丰(吴六奇之子)都有些兵马,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绿营兵加一块儿,没有四万也有三万几千。 两边的人马加一块儿,说不定能有八万……如果其中的六万能加入湖南战场,那湖南的形势立即就会逆转,变得对大清大大有利。 可现在这八万明明属于大清的军队却在互相对峙,大战一触即发……你说康熙能不生气吗? 不过气归气,王辅臣、王忠孝、尚之信这三个混蛋却还是打不得,骂不得。 因为他们再怎么可恨,也还是大清的臣子啊! 康熙如果要打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兵去打,要骂他们,把他们骂恼火了,真的投靠了吴三桂,或者干脆自己扯旗当皇上,那可这几万大军可就是朝廷的敌人了! 想到这里,康熙皇帝只好强忍下怒火,将目光投向王忠孝的那位恩师纳兰明珠,“明珠!” 明珠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听见康熙喊他的名儿,赶紧应道:“奴才在!” “你是王忠孝的老师,你说说朕该怎么办?”康熙问,“朕怎么就摊上这种忠臣了呢?” “皇上……奴才没有教导好学生,奴才有罪!”明珠满头满脸都是汗啊,他现在是又急又怕又恨……本来还想着要和索额图搞个党争玩玩,现在啥心思都没了,心态都要崩了。 “有罪?”康熙脸色一沉,“朕不想知道你有没有罪,朕要的是办法!” “皇上……要什么办法?”明珠问。 “什么办法?你都有什么办法?”康熙瞪了他一眼,“朕要王忠孝和尚之信,罢兵言和,一起出兵湖南为朕分忧,你有办法吗?” “有……”明珠说,“但奴才觉得这么做不妥。” “什么妥不妥的?有办法你快说啊!”康熙一听就来兴趣了。 明珠叹了口气:“皇上,您得恕奴才无罪,奴才才敢说。” “朕恕你无罪,快说吧!” “皇上,”明珠说,“现在广东的形势是二虎竞食……一粤难容二虎!王家、尚家都想将广府据为己有!皇上如果想要调广东之兵北上,就只能将王、尚之中的一家调往湖南长沙坐镇!” “什么?”康熙差点就给明珠的建议气吐血了,“那长沙不就送出去了吗?” “皇上……”明珠道,“现在的形势,长沙恐怕也丢定了……如果尚、王两家之中的一家可以入长沙,至少可以保证湖南不为寇所取。这个湖南的地盘在藩镇手中,总比在逆贼手中要好吧?只要逆贼能平了,藩镇之祸总是能慢慢想办法解决的。否则……” 否则大清要完啊! 康熙回过头望着索额图,“索额图,你怎么看?” 索额图皱着眉头,也在那儿苦苦思索呢,听见康熙发问,就赶紧开口道:“皇上,奴才想问明珠,把谁调出广东为好?” 明珠说:“皇上,奴才建议调王辅臣父子出广东!” “可能吗?”索额图问,“现在他们父子可占尽了上风……他们肯放弃眼看就要到口的肥肉?” “那,那就调尚家北上。”明珠又说。 “尚家在小榄之役中已经元气大伤,而且尚之信又莫名其妙成了平南王府的主政之人……调他家北上能管用吗?另外,尚家一走,广东可就全姓王了!” “索额图,那,那你说调谁北上?”康熙忍不住发问了。 索额图道:“皇上,奴才有两个建议,一是由朝廷出面调解王尚之争……给他们两家和其余各家划分地盘,让他们各守本境,和睦相处;二是调王辅臣北上援湘,出任长沙大营总统大臣。” “那不还是调王辅臣北上吗?”明珠插了一句。 “是啊!”康熙也道。 “非也,”索额图道,“皇上,奴才的意思是先在两广设立若干藩镇,给他们划分好地盘,再由王辅臣率领两广藩镇联军北上。” 康熙问:“索额图,你想在两广设立几个藩镇?” “这个……容奴才想想,”索额图说,“平南王一家、续顺公一家、潮镇镇一家、定南王一家……这就是四家了!王辅臣就封他一个广东将军。另外,王忠孝似乎也自成一体吧?” 康熙看着李烂。 李烂连忙点头:“对对,王忠孝手下的兵叫广东乡军,和王辅臣的新军不是一体的。” “那就也封他一个镇……”索额图说,“这样两广就有六个镇了!另外,奴才还听说孙延龄是因为王辅臣给他戴了一定大大的绿色的帽子而冲冠一怒的,他反的不是皇上,是王辅臣。不如试着招安一下,还让他当广西将军。 另外,广西提督马雄也可以设法招安,同样给个镇。这样两广八藩争长,朝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好!”康熙拍了拍巴掌,笑道,“索额图,你果然是朕的股肱之臣……那么谁可以走一趟两广去劝和分藩呢?” “奴才愿往!”明珠主动请命道。 “奴才亦愿往!”陕西巡抚贾汉复也向康熙请旨。 “皇上,”索额图说,“奴才建议洪士铭和明珠、贾汉复一起走一趟两广。” 康熙看了眼陕西巡抚贾汉复和明珠,点点头道:“两广说和的事情,就拜托你们和洪士铭了。” 明珠和老贾赶紧磕头领旨。 康熙点点头,说了声:“好!” 索额图又建议道:“另外,奴才觉得两广总督和广东提督也还是要保留的……毕竟朝廷在两广也不能没有个说话管事的人。” “也对!”康熙说,“两广分藩后广东、广西巡抚和两广的藩台、臬台的确不需要了,但是总督必须保留……可是这个总督衙门摆在哪里合适?韶州?惠州?” “广州!”索额图建议道,“皇上,奴才建议两广总督驻扎广州,广东提督则驻扎韶州!并且以韶州府为两广总督、广东提督直辖之地……广州城则是各方共管!” “好!就这么办!”康熙出了口气,“至于总督人选,就让巡抚朱国治来干!李烂,你还当提督,让那个陈世凯当韶州总兵!” “奴才领旨!”李烂赶紧磕头谢恩。 康熙接着又说:“朕并不觉得唐朝的藩镇有什么不妥……若无藩镇加持,唐朝恐怕连安史之乱都平不下去!现在吴三桂、李自成就是大清的安史,只要能平定这二贼,朕不仅可以让出两广,就是湖南、云南、贵州、四川这四个省,也可以让出去变设藩镇!朕愿意拿出地盘,只要下面的人能立功,朕就可以把地盘赏给他们,让他们子子孙孙,享用不尽! 李霨、杜立德、熊赐履、陈廷敬……照着朕的意思拟旨,朕要昭告天下!” 在场的这些大学士、翰林学士,还有贾汉复、李烂等人听见康熙这番表态,也不得不佩服康熙的手腕之灵活了! 一口气拿出广东、广西、湖南、云南、贵州、四川来封藩以犒赏功臣,这下底下那些大小军头总该卖力了吧? 现在两广可就准备封八个藩,如果把湖南、云南、贵州、四川都封上,怎么都有一二十个藩吧? 这画饼可是又大又多! 康熙的“画饼封藩之策”,很快就让秦岭对面正猫冬的吴三桂给知道了——虽然现在大雪已经封了路,但依旧挡不住吴三桂派出的细作翻山越岭从西安溜去汉中。 不过这位复兴大明大总统西王殿下,现在最关心的却不是康熙皇帝这个“小对头”准备用什么招对付自己……在他看来,他老人家收甘肃、入关中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现在这种稳扎稳打,步步蚕食的“出祁山”之法,康熙根本无从抵挡……况且吴国贵在湖广那边也挺顺的,最近还和祖泽清会师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拿下宝庆府,再接下去就是长沙、衡阳。而吴应熊的“熊震中原、一熊惊人”之策,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当中! 总之,形势一片大好啊! 而唯一让人有点担心的,就是那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李自成! 这个李自成都已经灭亡了许多年,怎么又突然复了活?虽然吴应熊早就和他报告过,说这是个计策,不过吴三桂还是不大放心。于是就让坐镇夔门的吴应熊和从湖南返回的吴世璠一起,日夜兼程赶赴汉中,一起来和老爷子报告情况了。 这个李自成……到底成不成? 而那个王辅臣、王忠孝,又在两广搞什么名堂? 第一百九十二章 自由忠臣,熊霸中原! “爷爷,这是四爷爷托我带给您的尚可喜、尚之信的劝进表!” 汉中西王府的大殿之上,远道而来的吴世璠给吴三桂行礼问安过后,就拿出了吴三畏交给他的尚可喜、尚之信写得那封《劝西王进位为天子表》。 “什么?”吴三桂愣了下,一边接过“劝进表”一边问,“你的四爷爷?” “就是新会侯长廉公,”吴世璠解释说,“孙儿正准备跟随祖家表姥爷离开高州府的时候,他也恰好率部前往廉州,途径高州的吴川县限门寨。孙儿就跟着祖表姥爷一起去了趟限门寨,见着了四爷爷,然后四爷爷就给了孙儿这劝进表,让孙儿带给爷爷。” “他长什么样?”吴三桂一边翻看着劝进表,一边发问。 吴三桂对自己素未谋面的小弟弟还是很感兴趣的……他当然也怀疑过这个吴三畏的身份,但这个吴三畏也不是个无名小卒,好歹是武状元出身,还是副将衔的守城营参将,不说位高权重吧,那也是有头有脸有来路的,怎么可能乱认亲爹呢? 而且这个吴三畏的确是直隶人士,老家离北京很近。算算日子,他出生的时候,吴三桂他爹吴襄也正好在北京当富家翁……当年的北京那可是花花世界,吴三桂不就在那里得了个“圆圆”? 后来吴三桂可听人说了,当年给他送妹子的可多了,不止陈圆圆一个,还有好几个美人,不过没送到他手里——他不忙于军务嘛,所以都由他爹吴襄代收了!可收着收着人就没了……时隔多年,吴三桂又得一老弟弟,也就没什么奇怪的。 “他长得黑黑的,一脸大胡子,非常威武,跟《三国演义》里的张飞张翼德差不多。” “黑黑的?”吴三桂一愣,他爹吴襄可是个老白脸,他哥吴三凤,弟弟吴三辅都是白白的,怎么这个吴三畏就是个黑皮?难道当年有人送了自己一个黑美人? 吴三桂想了想,还是不大明白,不过他也不多想了,而是换了个话题,问吴世璠道:“你刚才说你四爷爷率部去廉州府?那他不在新安呆了?” “不呆了,”吴世璠摇摇头,“也呆不下去了……王世凯在伶仃洋西岸的局面越来越好,孙儿离开广东的时候他已经牢牢控制了香山、新会、新宁三县,还控制了顺德全县和南海县最富庶的佛山镇!” “不就是四县一镇嘛!”吴三桂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四县一镇算什么嘛……吴三桂现在已经有了四川、云南、贵州三个省,还拿着广西一部、湖南一部、湖北一部、陕西一部、甘肃一部。 吴世璠却是一脸羡慕地说:“爷爷,您可别小看香山、新会、新宁、顺德四县和佛山一镇……那四县一镇的地盘可好了,真正的鱼米之乡,到处都是一年两熟三熟的水田,佛山又是天下第一的冶铁手工重镇,澳门则是天下第一海港! 而且这四县一镇人口很多啊!一个佛山就有几十万人,四县一镇的人口总数怕是有一百万了!” “一百万,倒是不少了……”吴三桂已经看完了尚可喜、尚之信联名的劝进表,合上了文书,没有做出任何评论。 然后,吴三桂又摸着胡子自语道,“等老夫收了陕西、湖广,就不缺人口了。” 吴世璠道:“陕西、湖广大概也找不到那么好的地盘了,北京都不如啊……这四县一镇可真是要人口有人口,要粮食有粮食,要工商贸易有工商贸易,实在是一块宝地啊! 四爷爷占有新会那边就差远了,本来也是好地方,可惜让尚可喜折腾得太惨,人口大多迁走了,只剩下大片的荒地,养不活多少兵马了。所以四爷爷就留鳌太师守香岛,自己带领一部分人去廉州驻扎了。” “鳌拜……”吴三桂忙问,“世璠,你见过鳌拜了?” “没有,”吴世璠说,“四爷爷说鳌拜喝了生水,有些拉肚子,所以就留在香岛养病顺便看家。不过等四爷爷在廉州站稳了,鳌太师还是要率部去汇合的。否则世凯哥哥一旦发兵去取新会,纵使鳌太师也保全不了。” 鳌拜的历史使命,已经接近完成了…… 不过吴三桂并不知道这一点,他还觉得现在的鳌拜还很会打仗呢! 只听吴三桂摇摇头,道:“鳌拜可是难得的大将啊,王辅臣、王忠孝比他还差一些呢!” 吴世璠完全不赞成爷爷的分析,他现在已经是王忠孝的小迷弟了,他笑着道:“爷爷,王制军当然不如鳌拜。但是世凯哥哥用兵打仗的能耐却是要超过鳌拜的……他只用短短的几个月,就将香山、新会、新宁三县的数十个乡都都牢牢掌握住了。不仅均了田,而且还建了一批专出乡兵的乡兵都,以区区三县之地就撑起了两万乡兵!还依靠这些新组建的乡兵打败了尚之孝、李烂指挥的一万多旗兵和绿营兵! 鳌拜用兵,也不过如此吧?” “三县之地就拉出两万兵,还能打一打……”吴三桂眉头深皱,“倒是不容易啊!他这么做到的?世璠,你知道吗?” 吴世璠点点头道:“知道,知道,世凯哥哥先通过办维新学堂和精武学堂教导出了数百可以充任地方小吏和师爷的文士,以及数百可以充任一队一排之长的武士……又将其中的骨干之士都吸收进天地会,并大为倚重。 有了可以担当地方乡都和科房之任的文士,世凯哥哥就能推行三县均田并编成所谓的乡兵都、均田都和自管都……使得世凯哥哥在三县之治,可以深入部分乡都,掌握至少两万均田乡兵之户。 而在用兵治军方面,世凯哥哥又为所部乡兵专搞了一套易于训练、易于指挥、易于掌握的战法!” “还有这样的战法?”吴三桂来了兴趣,“世璠,你知道吗?” “知道,”吴世璠道,“世凯哥哥也让我进了精武学堂……他为部下乡兵安排的这一套战法,简而言之,就是‘结硬垒、布密阵、重火力、打呆仗’! 世凯哥哥说了,他建军的法子用得是寓兵于民的古法,兵务多,而不务精。既然兵多不精,就只能多筑垒,习密阵,再大量装备易于掌握,且火力强劲的燧发之枪,遇敌也多以正合,少用奇谋,靠着兵多枪多,并构筑战垒,活活磨死对手。” “燧发之枪?”吴三桂问,“就是那种令火石触机撞击发药而得石火自燃的火枪?” “对对,就是这种火枪,”吴世璠说,“这种火枪不大惧怕风雨,也不易误发,因此可以大大提升队列密度。这样就能许多人列成密队一起开火,枪弹如雨,就算枪法不好,蒙都蒙得着! 另外,世凯哥哥还让人打造了一种套筒铳刀,套上枪口之后,也不影响击发,可以一枪两用! 而且这种燧发枪还比较容易训练,装填起来比火绳枪容易多了,一个农夫练上一个月就能在队长、排长、棚长的指挥下列队开火了。” 实际上排队枪毙战术真正的精髓,就是可以把放下锄头的农夫随便训练一下,就拉上战场去当线列步兵,随便打打也能打死不少人。 至于什么龙虾天兵、悍不畏死、三十码开火之类的……呃,本来就是拼数量的战术,根本不必训练到这种程度,数量多才是胜利的关键! 人数多个一两倍比啥都强! 而汉人最大的优势,不就是人多吗? “一个月就上战场了?”吴应熊马上就来兴趣了……吴三桂虽然“给”了他六个卫,但那都不是他的嫡系,他想要在短期内培养出自己的精锐嫡系根本不可能。 没有足够的精兵,又怎么能熊霸天下? 如果随便抓点壮丁训练一个月就能上阵打靶,那等他拿下荆州、襄阳可就厉害了! 到时候训练个十万,不,三十万燧发枪兵去枪毙康熙! 正在他想着“枪毙康熙,熊霸天下”的时候,吴三桂突然又问了一句:“这个王世凯的确是个人才……咱们应该怎么对待他?” “当然是封他当节度使啊!”吴应熊马上接过了问题。 “封他当节度使?”吴三桂一愣,“他可……” 他这话没往下说。 王忠孝对于吴应熊而言,可是有杀子夺女之恨的! 虽然这事儿的错并不在他,但是吴应熊将来大概率是要当太子当皇上的! “爹,”吴应熊笑道,“康熙那边不是准备要画饼封藩吗?不是准备先在广东、广西封八个藩吗?他能封,我们也能封!他能派人去招抚,我们也能,他也不算外人……小菟、小艽还是咱们家的两个小郡主呢!爹,她们是郡主吧?” “是,是郡主!”吴三桂道,“打下关陇湖广,就让她们当公主!” 接着他又用鼓励的眼神望了一眼吴应熊:“老大,你要多多努力!” “爹爹放心,孩儿一定全力以赴!” 吴三桂满意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俊俏得好像一个女孩子的吴世璠……这孩子长得虽然俏了些,但现在看起来也不比吴世琮差。 老吴家后继有人啊!至于将来他俩谁能当皇上,就得看他们的爹了! 这事儿还得拼爹! 想到这里,吴三桂又笑着对吴应熊道:“老大,你怎么看澧州的那个李自成?是真,是假?” 吴应熊斩钉截铁地说:“他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必须是假的!” “必须是假的?为什么?”吴三桂问。 吴应熊道:“父王,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如果不是假的,那我们还打什么康熙?打李自成都来不及了……可是您就算再把李自成打死十次,也当不上皇帝!而康熙,只要打死一次,您就能当皇帝了!” “可是那个李自成在澧州、常德、荆州一带发展得很好!”吴三桂皱着眉头,“这老家伙好像这些年好像也在精进,居然学会经营地盘了,还搞得有声有色,还走了均田府兵的路子,一旦要搞成了,没准大顺就回来了!” “不怕,”吴应熊一挥手,“先让他做大一点,他做大了……康熙就不得不把湖北的兵都调去湖南剿他,到时候我的机会可就来了!” “好!”吴三桂闻言大喜,“有器量,果然是孤家的好儿子!” …… 湖南,澧州,夹山。 自打天气再一次转凉,李自成就又回到了他隐居了二十多年的夹山寺——这座固若金汤的寺庙,现在已经成了李闯王练兵的夹山大营的所在了。 李自成现在实行田制、兵制,乍一看和王忠孝很有点相似,都搞了均田,而且都寓兵于田。 所不同的是,王忠孝的均田更“均”一些,户均(五人户)的田土为三十亩,然后又加了一个禁止转让和持田上限。 均田制从来都不是简单搞一下平均,实行它的目的是为了让国家可以掌握人口、土地,并且抑制兼并。 但是私有制下总归会存在阶级的,总有人会拥有比别人更多的生产资料……王忠孝现在可以做的就是平均一下,限制一下,从而让财富集中的速度慢一点,过程拉长一点。 而李自成的均田制则均得比较集中……没错,就是集中! 李自成实行的均田,更多的和兵役挂钩,实际上也可以看成是军役田。 虽然他也给许多澧州、荆州府、常德府的贫民分了一些口分田。但那只能让贫民勉强糊口,想要日子过得稍微宽裕一点,还得去租大户的田。 而在李自成的辖区实行均田之后,能够有多余土地出租的大户人家,毫无疑问,就是府兵军户了! 李自成的府兵军户和王忠孝的乡兵户是不大一样的,数量没有后者那么多——李自成的辖区内可没有一个佛山镇能源源不断提供燧发枪、火药和火炮。 所以他就算知道“结硬垒、布密阵、重火力、打呆仗”的战术,也不可能建立起一支庞大的“扛燧发枪”的军队。 另外,李自成也不可能可以多达几万人的军队发放足额的军饷,提供足够的伙食。 生产力实在不允许啊! 而李自成可以在短期内拉扯起来的,还是一支比较传统的以冷兵器为主,装备少量火炮和鸟枪(火绳枪)的军队。 这样的军队需要装备更多种类的武器,需要一定的披甲率,需要更多的马匹,当然也需要更精锐的战士。 一言蔽之,这种军队虽然对手工业的要求比较低,但是单兵的成本更高,训练的难度也更大。 这自然就需要授予更多的土地,以确保他们可以承担装备和训练的费用。 根据李自成的授田规则,口分田,一般是一户授田十亩。 而兵役田的起始价则是一兵百亩,是在口分田外,再给一百亩。 如果当个什么小军官,这很容易就能得到数百亩甚至上千的田庄——那些跟随李自成在夹山寺躲了很多年,又或者跟着刘一虎出生入死躲官兵多年的老兄弟,现在都得到了应有的回报,也成长为了李自成这个集团的骨干。 另外,投靠了李自成的那些地方官和师爷,也都得到了相应的授田,你冲抵俸禄。 而李自成自己,也被授予夹山寺所拥有的三千亩水田,成了如今澧州最大的地主了…… 经过了几个月的清田均田,李自成统治下的澧州,荆州南部,常德北部等地,在秋收过后就已经完成了均田,拢共均出了15000名战士! 除了其中一些分守各地的“新大顺战士”,其他的大部分人现在都集中到了澧州的夹山大营。 就在李自成的亲自监督下,日日操练,习练武艺、队形、军阵。 现在终于有点精兵的模样啊! 今又是李自成大阅三军的日子,立在高处,看着底下将近12000士气饱满,甲械齐备的精兵。 大起大落过的李自成,现在也难免激动的热泪盈眶了…… 大顺的新征程,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夹山之上,白雪皑皑,夹山之下,一处平缓起伏的坡地上,这个时候已经站满了即将伴随大顺永昌天子李自成开始他人生最后一搏的新大顺的军战士。 一万两千名战士,既有满头白发的老者,又有一脸稚嫩的少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从夔东而来的大顺朝的遗忠遗孤。 他们现在被编成前、后、左、右、中一共五个营。每个营都有两千四百名战士,又分成左右两旅和炮队、马队、亲兵队、辎重队。 其中前营的旗纛为黑色,后营为黄色,左营为白色、右营为红色,中营为青色。 所有的战士,一律身着青袍,头戴白色毡帽,卷甲持械而立。每营组成了两个旅方阵加一个营司小方阵,五营十五阵摆得漫山遍野都是,看着就气势惊人啊! 在原本的历史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曾经跟随刘一虎,在三藩之乱起来的时候再次打出闯王旗号,进行了最后的斗争。可惜却碰上了陈世凯陈铁头这位猛将——虽然在伶仃洋上,这只旱鸭子被世代老海贼朱天贵杀得大败,但是在夔东山区当中,和闯字号的英雄们周旋了半辈子这位陈铁头却没有那么好对付。 在历史的巫山一役之中,陈世凯的绿营兵就打光了刘一虎刚刚聚集起来,还没有真正从经年累月的耕作生产中恢复过来,重新成为战士的闯营余党。用闯营余党的鲜血,染红了他自己的顶子。 但是这一轮“三藩起义”中,吴三桂主要的进军方向是由四川入陕甘,并且一度以重庆为自己的临时大本营。还把长子吴应熊派到了夔州府,夔东一带反清的声势大振! 而陈世凯和他麾下的骨干,则被他们的老上司的儿子李烂带去了广东。于是乎,刘一虎率领闯营残部夺取巫山的战斗,赢得毫无悬念。 这场毫无悬念,甚至在这个大时代当中都不曾引起多少人注目的战役,却让李自成获得了再次复起的“第二次第一桶金”…… 经历过成功和失败,又接触到了《天下为公论》、《天朝田亩制度》这样的造反“真经”,可以说已经悟透了造反之道的李自成,只要有了造反的第一桶金,当然就可以再一次开干了! 而这一次……他不急着大干快上,二十多年都等了,还差这几个月到一年吗? 而且他也不急着当皇上……又不是没当过,也就那样了。 与其急吼吼举起根本扛不动的大旗,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慢慢打磨自己的造反队伍。 经过从“拥众百万”到小庙念经的跌落,李自成已经明白了“兵务精、不务多”的道理……号称百万根本没有用,精锐一旦遭受重创,百万之众很快就会星散。 所以,他这次要来一个大顺不满万,满万不可敌! 经过大半年的磨练,他的“老营精锐”终于再一次被拉扯起来了。 为了这一万两千精锐,李自成和他的闯营余党可真是下了血本了——不是他们自己的血本,二十多年苦熬下来,这群人已经没有多少本钱了。好在他们趁着吴三桂暴起,清军惨败并一度陷入混乱的当口,抢下了沅江、长江、洞庭湖和夔东山地之间的这一大片平原……这里虽然比不了王忠孝控制的四县一镇之地那么富庶,但也有一望无际的水田,人口也不算少。 水田多、人口多,那士绅地主就不会太少……均一下田、抄一下家,这血本不就出来了? 而这血本,现在都变成了披在老营战士们身上的布面铁甲,背在肩膀上的鸟枪,挎在腰上的腰刀和弓箭,持在手里头的长枪,以及摆在前后左右中五营阵列前方的青铜小炮! 现在已经是大清康熙十二年的正月了,同时也是李自成和所有不忘恢复大顺江山的大顺老营战士们心目当中的大顺永昌二十八年的正月。 在隐居夹山,青灯古佛多年之后,原本已经心静如水的李自成,现在虽然绷着一张老脸,但是谁都能感受到他此刻怎么样藏不住的心潮澎湃。 这是他的军队,是他的心血,是将来重建大顺天下的骨干武力!他孤心苦诣,在夹山之上隐忍多年,总结教训,积蓄力量,等待机会,终于让他“悟道成功”,也让他等到了再次复起的机会。上天对他李自成,实在是太厚了……他李自成一定不能辜负这份天意! 看来上天选定的那个人,就是他李自成…… 李自成猛地扯开了嗓子:“顺天应人,奉天讨胡之军,现已有无敌之精兵一万两千有余矣!精兵满万,便不可敌,我顺营精兵,就是满万而不可敌的精锐!诸君之中,有不少人曾经跟着我李奉天东征西讨,也建立过不小的功业……可惜,最后却因为鞑子入寇中国,而功亏一篑。 大顺朝啊!不知道多少人流血流汗才打下的江山……不到一年就分崩离析!这二十多年中,额李奉天日日夜夜都在冥思苦想,问自己这是为什么?额们为什么打不过鞑子,守不住江山……这是为什么呀? 额想了二十年,终于想明白了……额们发展得太快,一下就起来了。没有,也不知道该怎么管好一块地盘,也不知道该怎么真正把百姓捏在手里。有地盘、有百姓,额们才能站得稳,站得持久,才能经得住风风雨雨的考验,才能练出真正无敌的精锐! 而上天也真是眷顾额们,现在又给了额们第二次机会,让额们在这荆湖之间的大好天地之中,又有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好地盘。让额们可以在这里养精蓄锐,练出满万而敌的精兵天兵! 这是天意……是天不绝我大顺英雄男儿……” 李自成仰起头看着一面悬于自己头顶上的旗帜,所有的老营官兵也都看着旗帜。一时只听见旗面猎猎飘舞的声音。旗帜上刺着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奉天! 奉天,是李自成在夹山出家时用得法号,也是这支重生的大顺军的新军号。 虽然谁都知道李自成“复活”了,但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些的。李自成如果打出大顺的旗号,和吴三桂、吴应熊的合作,恐怕都没办法维持下去。 所以再三考虑之后,李自成军打出了“奉天营”的军号,这样明白的都明白,而愿意装糊涂的也可以继续装。 “这是额们的新军旗、新军号!”李自成抬手指着这面大旗,“从现在开始,额们就是奉天军,奉天命、讨胡虏、复中华……诸君的功业,必将名垂青史!” 一万两千名大顺战士,顿时就欢声雷动,一起高喊道:“奉天!奉天!奉天……” 李自成则手臂一挥,指向东南方向,大喝一声:“出兵,讨胡……常德府城!” “出兵,讨胡!” 山坡之上,欢声再一次雷动! …… 李自成虽然对外自称李奉天,还挂上吴三桂政权的牌子,但是他在澧州、常德、荆州等地闹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别说大清这边的湖南巡抚(此时的正式名称是偏沅巡抚)卢震,湖南提督赵赖和长沙大营的总统大臣石华善了,就连远在五台山的那个顺治老和尚都已经知道自己的老对手又回来了…… 当然了,康熙也早就知道了。所以他人还没到西安行在,就给湖广总督蔡毓荣、荆州大营总统鄂扎、长沙大营总统石华善、湖南巡抚卢震、湖北巡抚张朝珍、荆州驻防八旗都统巴布尔下了命令,让他们一定要尽快剿灭李自成。 可问题是……要怎么个快法呢? 大清在湖广的兵力有限,如果不算那些散在各地汛守,根本动弹不得的小股绿营兵,真正可以集中起来打会战的部队,也就是两个大营的新军,荆州驻防八旗,还有湖广总督、湖北巡抚、湖南巡抚、湖北提督、湖南提督,以及几个总兵的标兵。总数也就四万五万的样子……人数看着不少,可是却非常散,管这四五万兵的督抚级重臣就有八个之多! 虽然康熙已经让荆州大营的总统大臣信郡王鄂扎总统诸军,还把抚远大将军印给了鄂扎。 但是鄂扎这个总统要统湖广一堆总督、巡抚、提督的标兵还是有难度的……标兵是督抚的直辖亲军!是为督抚们保驾护航撑场面的。 另外,清朝的总督、巡抚是没有佐贰官的,堂堂的总督衙门、巡抚衙门,看着很牛逼,但是里面除了标兵之外,就督抚本人一个是“有编”的。 如果鄂扎把他们的标兵都拉走了,那堂堂督抚,就成了真正的光杆……这兵荒马乱的,哪个督抚愿意当光杆?万一遇到个起义什么的,手里没有标兵,那不就只能等死了吗? 所以鄂扎实际上可以动用的军队,就只有两个总统大营下面的新军,一部分八旗防军,一部分由提督、总兵管着的绿营兵……也就两万多人吧。 而这两万多人还得分两边,分别看着江北、江南。 为了方便调度江北江南的清军,鄂扎就在岳州设了个行营,他自己带了两千八旗新军驻扎在那里,遇到他能应付的,就下令给底下的将领或督抚,遇到处置不了的,还得开大会讨论。 而当李自成不顾天寒地冻,发兵去进攻被“奉天营”的地方府兵半包围了几个月的常德府城的消息传到岳州的时候,鄂扎正在岳州和蔡毓荣、卢震、张朝珍、巴布尔、石华善等人一起在开大会呢! 大会讨论的内容并不是围剿李自成,而是如何抵挡吴国贵和祖泽清的大军! 吴国贵和祖泽清是两个月前在宝庆府境内会师的,当时吴国贵已经收拢了一些归顺的湖南绿营和地方豪强,总兵力已经从一开始的三万增加到了四万,加上祖泽清的五千人,总兵力有了四万五千! 两人会师后,又很快分头行动,祖泽清北上攻打辰州,而吴国贵继续围攻宝庆。 清朝这边的辰州守将名叫林兴珠,原是郑成功的手下,后来投靠了大清,当了官副将,不过管着的事儿却是参将的。他手底下有几百个福建藤牌兵,号称可以克制火枪,近战肉搏非常骁勇! 可惜祖泽清手下却有几百个关宁“骑二代”——藤牌兵哪里是骑兵的对手?林兴珠一看打不过,很干脆就投降了! 辰州府没了他领着的绿营精锐,自然也就很快完蛋,没熬过春节,就全部被祖泽清控制。 而吴国贵就更猛了,他的四万大军在宝庆府境内如入无人之境,过年前就拿下了宝庆全府,过完年又开始向长沙府境内推进,现在已经拿下了湘乡、湘潭,切断了湘江航道……形势再这么发展下去,鄂扎也不用再等王辅臣带八藩联军来救了,王辅臣北上的路线都要给切断了。 湖南的形势危急如此,鄂扎也不得不在岳州召集大家商量对策了……可是抵御吴家军的对策还没商量出来,更大的“雷”又爆了。 清军打在李自成身边的钉子——常德府城正遭遇到两万精锐顺军的包围,眼看就要陷落! “两万!怎么又有两万?” 听到底下人的报告,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的鄂扎当场就爆发了。 “吴国贵有五万,祖泽清也说有一万,现在又来了李自成的两万人……这都多少人了?八万啊!整整八万啊!吴三桂主攻的不是关陇吗?得关陇得天下……他往湖广派那么多兵干什么? 还有,吴三桂和李自成不是仇敌吗?李自成杀了吴三桂的阿玛和全家三十几口。吴三桂则坏了李自成的大顺江山……现在他们怎么都来打我了?他们自己完全可以打一打嘛!” 听见鄂扎这么一说,大堂当中坐着的湖南巡抚卢震马上就开始要援兵了,“王爷,不行了……湖北的大军再不来,湖南就丢光了!而且皇上已经下旨了,让咱们尽快剿灭李自成!现在这个李自成不仅没有被灭,还越来越强大,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这个卢震和鄂扎关系是很“亲”的,他老婆是范文程的女儿,而他的岳母又伺候过鄂扎的爷爷……这是什么关系?反正是亲人! 所以,鄂扎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卢震丢光地盘殉国……哦,看他这熊样,好像也不是能一死报君王的,万一他把持不住投降了吴三桂,甚至李自成,那鄂扎也得跟着挨骂挨批。 搞不好连王爷都给折腾没了! 而且……也的确不能让李自成一直做大下去了。再做大下去,李自成没准又成了……现在的大清皇上好像拿了崇祯帝的牌面了! 得赶紧灭李自成,要不然会上煤山的! 想到这里,鄂扎就扭头看了眼荆州都统巴布尔和湖广总督蔡毓荣——鄂扎这个王爷没什么能耐,军务上基本就听这两位的安排。 巴布尔是个蒙古人,矮壮敦实,看着就挺猛,当下便道:“王爷,李自成的精兵都南下常德了,他的老营一定空虚……不如就由卑职率领一万八旗劲旅偷渡长江,奇袭石门!” 蔡毓荣看上去比较聪明,长着一张聪明面孔,这时候正拈着胡子在苦苦思索,听见巴布尔提出了奇袭石门的建议,只是叹了口气:“也只有如此了……搏一下,如果能成,湖广形势尚可以为之,否则就只能退守荆州、武昌,为皇上卡住长江了。” 鄂扎也点了点头,“好,听你们的……搏一下,赢了彻底翻盘,输了大不了去向皇上请罪!不过……要搏一下,只出动一万八旗兵是不是太少了?” “少?王爷,您的意思是……” 鄂扎笑了笑,道:“打仗,你们是内行,赌博……我是内行!现在咱们要搏一下翻盘,那就得下重注,敢下注,决不能犹犹豫豫下一半。下一半注要是赔了,剩下一半能保住?一样保不住,早晚输光下场,还不如玩一票大的,全他妈的押上,一把定江山!” 第一百九十四章 鄂扎会梭哈,吴应熊会出千,李自成会做梦! 当康熙皇帝派到湖广的那个“最懂赌博”的大将军鄂扎准备一把梭哈,集中手头能用的全部精锐——其实也没多少,就是两万多人,去偷渡长江,奇袭石门,准备抄了李自成的老巢,一举扭转湖广颓势,再集中兵力去南线抵挡吴国贵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在湖广这张“牌桌”上还有一位他非常熟悉的赌友,就是西王世子吴应熊! 这个吴应熊在北京的时候也是出名的好赌,而且手气很霉,赌技又差,赢了钱就不肯下牌桌,非得输光为止。如果他爹不是吴三桂,他老婆不是建宁公主,他早就输光了家产去要饭了。 不过这个吴应熊回到吴三桂身边后已经戒赌成功了,从来没有再上过一次赌桌,底下想故意输点给他的机会都没有…… 在夔州城外一处非常难得的平地上开辟出来的靶场里面,吴赢熊下辖的六个卫的高级中级军官们齐聚一堂。各个都是袍褂整齐,军靴闪亮,簇拥着吴应熊,仔细打量着一队排成一排的“乡下兵”。 是真正的“乡下兵”,都是夔州附近的山民,上个月才被吴应熊的儿子吴世璠以每个月二两银子的代价招来当燧发枪兵。也没多招,一共就招了一百几十人,再加上一些从吴应熊的卫队当中抽出来的会用鸟枪的老行伍当队副、排长、棚长,凑出了一个标准的“广式燧发枪队”,队长当然是那个俊俏得有点过头的吴世璠了……真是太俏了,望之不似人君啊!这么好看,以后即位当皇上了大家不怕他怎么办? 就在大家觉得吴世璠不够凶不可怕的时候,吴世璠突然瞧脸儿一板,给大家凶了一个,大喝一声:“立正!” 听见他这么一喊,那群扛着燧发枪列成一排的新兵马上就是“啪”的一个立正,小二百人一起立正,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是苦练过的。而带过兵的人都知道……慈不掌兵! 这吴世璠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这些山民练到这个地步,看来还是有点凶的…… “枪下肩……” 吴世璠接着喊口令。 随着一阵相当整齐的动作,排成前后两排的燧发枪兵们就将扛在肩膀上的燧发枪取下来,枪口朝上,枪托拄地。 “装子弹!” 吴世璠继续下令。 燧发枪兵们则手脚麻利地开始装填弹药——用得还是定装的纸壳弹药! 王忠孝还是知道要联合反清的,所以没有跟吴世璠搞“留一手”,该教的都教了!当然了,他也不怕吴世璠学了真本事来打自己——因为东亚最大的冶铁手工业中心佛山镇在他手里,他还有均田分地这个动员燧发枪兵的绝技!这两张王牌,可不那么容易学! 转眼的功夫,所有的燧发枪兵都已经按照他们这个把月中所反复练习的程序,一步步完成了弹药填装! 这个燧发枪装弹的手艺看着好像挺繁琐,但实实在在是所有兵器中最容易练的,聪明一点的一天就会,笨一点的几天也会了,如果几天都学不会,那就拿不了二两银子一个月的军饷了……学会以后,再天天训练,十天半个月就精熟了。 当然了,用燧发枪打中目标并没有那么容易。十天半个月能搞定的就是装弹、举枪、射击……至于能不能打中,那就随缘吧! 除了装弹、举枪、射击之外,燧发枪兵还需要掌握队列和刺刀冲杀这两大基本技能。 前者比较复杂,不过可以由易入难,先练个横队、纵队,马马虎虎能打就行了。后者更简单,插上刺刀捅人嘛,有什么难度?大不了就是让人给捅了! “举枪!” 吴世璠又是一声大喝,一百几十支燧发枪全都举起来了。 这一百几十个燧发枪兵就列了两排,前后两排人员的站位是错开的,所以后排可以把枪架在前排的肩膀上或从两人中间把枪管子伸出去。 这个火力密度,那是相当大的! 在同样的距离上,火绳枪可以达到的火力密度,恐怕只有燧发枪的五分之一到六分之一! 光是这个比例,就已经可以决定战斗胜负了——谁要拿着一支枪对上敌人的六支枪,就是来个超级巴图鲁也得怂啊! “打!” 吴世璠看到所有人都把枪举好了,最后又是一声暴喝! 他的喊声未落,燧发枪兵们就已经纷纷扣动扳机,夹着燧石的燧石夹猛地打在了铁质的火镰上,顿时打出了火星,火星点燃了药池中的火药,随后枪管中的发射药也被点燃,火光和烟雾从枪口中喷出,同时又是“呯呯呯”的一连声枪响! 随着枪声响过,一排竖在这队燧发枪兵的队列前方三十步开外的木靶纷纷中弹,木屑飞溅,子弹的威力撕扯得木条木块四下乱飞,至少五分之一的木靶被打出了窟窿。 所有观看射击的军官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他们可都是内行人……如果这场射击出现在真正的战场上,一阵排枪就将对面冲来的敌人撂倒五分之一……不,有十分之一,敌人也扛不住啊! 一阵排枪放倒十分之一,两轮、三轮、四轮以后呢? 别的敌人不知道,但是满洲人肯定是扛不住的,因为他们人太少,排队枪毙的打法死人太多,不适合他们。 “诸位,世璠练出来的燧发枪兵还可用吗?”吴应熊回过头,得意扬扬地问。 “可用,太可用了!二公子真是天纵之才啊!” “二公子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世子爷有麟儿如此,何愁满洲不灭,天下不平!” “世子爷,二公子的办法太好使了,咱们不如多练一些燧发枪兵吧!” “对,对,如果能有三万燧发枪兵,纵横天下都没问题了!” 这些话当然有不少马屁的成分,不过吴世璠的威信还是提了不少。吴应熊心里头颇为得意,正想趁热打铁,宣布扩建燧发枪兵部队时,他的世子府长史汪士荣快步走到了吴应熊身边,低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吴应熊就是一阵狂笑,惹得周围一群将领都向他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这位世子爷到底怎么啦? 遇到什么喜事儿了? 郭壮图问:“世子爷,您应何发笑?” 吴应熊这才收了笑声,回答道:“果然不出所料,鄂扎那个赌徒王爷终于忍不住要押上老本去偷袭李自成的老巢石门了!” 周围的将领和幕僚听他这么一说,全都投过去了佩服的目光——吴应熊的确早就预测过鄂扎一定会忍不住押上老本豪赌的! 因为这就是鄂扎赌博的风格嘛! 吴应熊看了看周围的目光,笑道:“不是本世子吹牛,北京城那群当红的满人王公的赌品,我全都知道……那些年为了巴结他们,我可假装输出去好几十万两! 我太知道他们输红了眼是什么德行了!这个鄂扎,每次急了眼就来一把定输赢……这个时候,我们这些陪玩的,就得出老千输给他了!” “出老千输?”一个听见赌钱就眉飞色舞的将军这个时候忍不住插了句话,“世子爷,您说反了吧?” “没反,就是出老千输……”吴应熊咬着牙道,“他是满洲铁M子王,我哪敢真让输急眼了?把他逼急了,拿王府出来和我博,我怎么办? 不过这一次,嘿嘿……我可不让着他了!” “世子爷说得对,额们可不能让着他了!”那个将军挥舞拳头道,“和他赌……现在额们本钱大,加上李自成和三爷的人,额们有十万大军!” “和他赌?”吴应熊咯咯笑道,“我才不和他赌呢!我要使诈! 他会赌博,我会出千……他的牌,我都知道!而我的王牌,他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我会出兵!他凭什么和我赌?” 然后他一脸严肃地对那个好赌的将军说:“你以后也别再赌了……十赌九诈!知道了吗?” “卑职知道了!”那个赌徒将军哪儿敢说不知道? 吴应熊点了点头,对左右道:“走,咱们先回城……好好商量一下奇袭襄阳之战要怎么打?” …… 正月二十二日,常德府的首府,小小的武陵城,已经被李自成麾下奉天军的左、右、后三营给三面包围了,只剩下紧挨着沅江的一面没有办法包围。 而李自成亲领的中营,则摆在武陵城北六七里的阳山余脉脚下的白鹿寺内,至于他的侄孙李来顺所领的奉天军前营的两千四百人,则没有出现在武陵城外…… 李自成这个时候则立马在白鹿寺北面的高地上,身边跟着三个须发花白,身形高大的闯营将领,周围还有一圈青布白帽的战士,手持长枪、鸟枪,四下警戒。 这三个上了年纪的闯营将领原来都是李自成最心腹的护卫,一个姓田,一个姓苗,一个姓范,都和李自成一起在夹山寺出家,现在终于苦出头了。这会儿已经脱了袈裟,重披战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个澧州知州黄植生现在也是闯营干将了,穿着一身明朝式样的青布长袍,摇着个纸扇子,立在李自成身边,正在建言:“大王,臣和常德的薛知府是故交好友,他买常德知府这个缺的银子,还是臣借给他的。只要臣出面,他一定会投降的。” “一定投降?好好……”李自成连连点头,“不过现在还早,再等等。” “等等?大王,事不宜迟啊!”黄植生道,“再等就怕江北的鞑子大举过江,偷袭石门老营。” “是啊,偷袭额的老营!”李自成笑了笑,“实不相瞒,额在夹山寺那么多年时常梦见鞑子兵来偷袭……哦,额还梦见了东山再起,还梦见额大顺军追着鞑子满天下跑呢!黄太守,你说说,额的梦准不准呢?” “准……”黄植生不明白李自成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说了个准字。 “好啊,”李自成点点头,“既然准,那就该应验啊!你现在劝降了那个姓薛的,额的梦不就不灵了吗?” 这什么话?这李自成是不是出家出昏头了,怎么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大王,”黄植生想了想,又试探着问,“您是不是要用诱敌深入之计?把江北的清军都诱到夹山,然后设个埋伏,把他们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李自成冷冷一笑,“额为什么要帮吴三桂把鞑子一网打尽……吴三桂在湖广这里有八万大军,额才一万五千!” 他回头看了眼黄植生,目光忽然变得阴冷:“黄太守,这两日额还梦见吴应熊偷取襄阳成功,吴国贵夺取长沙得手……然后他们两就一起向额压过来,要灭了额这个老闯王!” 黄植生身子一抖:“大王,那您打算……” “额当然有打算了!”李自成笑道,“告诉你也无妨,额可不打算一直在澧州、荆南、常德这一带呆着……一直呆在这里,早晚被吴三桂挤死,额得往外跳,到离开吴三桂远一些的地方去开辟一番局面!” 李自成早就看穿了吴三桂……他都因为吴三桂的“冲冠一怒为红颜”亡过一次国了,要再看不穿,那不成傻子了? “大王,那您打算往哪里跳?”黄植生问。 李自成笑着问:“武昌怎么样?额先叫李来顺去拆了鞑子过江的浮桥,再用搭浮桥的大船当战船,顺流而下奇袭岳州。探子报告说鄂扎叫人在岳州截住了许多从汉口开回湖南的粮船,都扣在岳州。额要是得了这些船,就可以带上全军和家眷顺着长江南下,直扑武昌城!只要能夺下武昌城,那额的棋就完全盘活了,往北可以占大别山,往东可以取江南,往南还可以拿下江西……黄太守,等额拿下武昌,就封你当个湖北巡抚如何?” “臣植生多谢大王提携知遇之恩!” 黄植生听见这话,顿时就来了劲头!倒不是因为李自成许了他一个湖北巡抚,而是李自成跳出洞庭湖以西这片狭窄区域的战略实在大有可为! 他之前看见李自成很用心在澧州、荆南、常德等处均田,还以为这个李自成已经决心在洞庭湖以西当一辈子坐寇了呢! 这当坐寇也不是不行,只是李自成和吴三桂的仇恨实在太深……虽然吴三桂现在装糊涂,当李自成不存在,但那只是暂时的政策,一旦吴三桂拿下了湖广大部,接下去一准会围剿李自成! 所以李自成呆在洞庭湖以西是没有出路的……而向北进入荆州,再北上襄阳也不大行。因为这样就会形成李自成在中间,康熙在北,吴应熊、吴国贵在南的局面。 到时候李自成就会被康熙和吴三桂南北夹击,一样没有好下场。 而东进武昌一旦成功,局面就敞亮了。 吴三桂在拿下陕甘和荆襄之地后,一定会把进攻北京当成自己的主要目标,对于盘踞武昌又侵占江西的李自成,只会用少部分兵力进行牵制。 而大清那边,肯定不会把李自成当成主要对手,复夺陕西或守住河南、山西,才是重中之重,其次则是保住江南、江北的财源之地。 至于广东的王辅臣、王忠孝,福建的耿精忠,非但不会和李自成为敌,说不定还会和李自成结盟,一起对抗强大的吴三桂和满清朝廷…… …… 二月二,龙抬头。 荆州的春雨稀稀拉拉的下来了,这场雨来得有点猛,倒有点像夏日的暴雨,雨势最大的时候,站在长江岸边,就是白茫茫一片,几十尺外就已经不见人影了,一切似乎都被遮掩在一条由天到地流动的天河之间。 就在这一片白茫茫、雾蒙蒙当中,一队队的官兵,正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扛着旗帜武器,从荆州城内源源不断开出来,向着沙市口那边刚刚搭建好的一座横跨江面的浮桥而去。 这支军队的人数可不少啊,前队都已经抵达沙市口,秩序井然地踏上浮桥了,后队才刚刚拉着大炮和辎重车辆从荆州城内钻出来呢! 大清信郡王,抚远大将军鄂扎本人,也在这支大队当中。不过他并没有穿着蓑衣策马而行,而是和湖广总督蔡毓荣一起坐在一辆宽敞的两轮大马车里面。 这辆马车造得非常不错,外面的雨都那么大了,里面一点都不漏。而且马车里面还放了个火盆,暖呼呼的,非常舒服,一点都感觉不到荆州春季的湿冷。 鄂扎的心情看着不错,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在马车里面摇晃着前行。不过他身边的蔡毓荣看着总有点愁眉苦脸,时不时还会轻轻叹口气。 “仁庵,你叹什么气啊!这下雨天挺好的……白茫茫、雾蒙蒙,正好掩护咱们大军渡江,等李自成的人发现,咱们差不多都到石门了!”鄂扎笑了笑,又道,“这一把赢定了……这可是天胡的牌面啊!” 听了鄂扎的这番话,蔡毓荣也只能挤出一些笑容来应付了。 这位王爷把打仗当赌博了,可赌博的时候有人哄着他,打仗可是来真的,什么诈的阴的坏的,都一起上,李自成那么狡诈一个反贼,真能着了这个赌徒王爷的道? 有点悬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小心,有熊! 长江之上,由五条五六百料的大船组成的船队,正排了个横队,穿过白茫茫一片的雨雾,顺流而下。 这五条大船,都是在江河遍布的湖广大地上很常见的运粮大船,经过了加固改造,使之能够上阵杀敌。 每条船上,两舷都竖起了宽大厚重,可以抵挡鸟枪子弹的大木盾,木盾上开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孔洞。 一部分较大的孔洞中探出的是一支支长桨,波动江水,给顺流而下的大船又加了把劲儿。那些桨手都年轻力壮的汉子,这样阴冷的天气还打着赤膊,肌肉贲突,已经梳起了发髻的脑门上满是汗水。 而另一部分孔洞则是射击孔,从孔洞中探出的是一根根黑洞洞的枪管,看这枪管又粗又壮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寻常的鸟枪,而是威力颇大的斑鸠脚铳!因为天上还下着雨,为了防止雨水打湿火药火绳,这五条大船的舯部还架上了用来遮挡风雨的船篷。 船篷之下,除了桨手和火枪手之外,就是跳帮作战的精锐兵将。 临江水战,披不了重甲。这些精锐兵将,人人就是紧身短打而已,脚上蹬着轻便的草鞋,兵器防具就是一柄腰刀,一面不大的藤牌,外加一柄柄长两尺多的小斧子——这种斧子的斧头很小,重量也不大,但却是近战破甲的利器,一斧子砍结实了,甭管披什么甲,都得落一个重伤! 而且这种斧子还可以用来砍断捆扎浮桥的绳索,还可以丢出去当飞斧使用! 居中一条船上,两名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军将只是站在船头。其中一人正是李自成的侄孙,大顺奉天军的继承人李来顺。另一人上了些年纪,姓胡名一枪,是个“闯二代”,父亲曾是李自成的护卫,后来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是殉了大顺江山。而他打小就在夹山寺长大,虽然剃了光头装成和尚,但也和李来顺一样,不好好念经,只是苦练武艺,使得一条斑鸠脚火枪,枪法十分了得,号称百发百中! 由于夹山寺就挨着澧水,周遭遍布溪流,所以李来顺和胡一枪这一批“闯二代”都通水性,有些人还学了驾船行舟的本领。 现在借着雨雾掩护悄悄航行在长江上的这五条大船,其实就是夹山寺所有的商船——夹山寺有那么多和尚要养活,光靠李自成的积蓄坐吃山空是不行的,靠寺庙所有的土地也收不了几个租子,所以李自成很早就命人置办了商船在澧水岳州之间做买卖,有时候也会跑一跑长江。 而和李自成做买卖的下家,通常也没什么好人,不是洞庭湖的水寇,就是长江上的悍匪……所以李来顺、胡一枪这批夹山寺的“闯二代”们对于跳帮水战并不陌生。 在李自成以李奉天之名东山再起之后,又有不少长江和洞庭湖上的好汉来加盟,这会儿跟着李来顺、胡一枪一块儿去偷长江浮桥的战士中,就有一半是江湖水寇出身! 这可真有点出乎鄂扎那个赌徒王爷的预料了,出身黄土高原,当了半辈子流寇的李自成居然修了水贼的技能。 虽然不知道李自成点了水贼技能,但是赌徒王爷鄂扎还是在沙市口浮桥这边布署了防御。 雨幕水汽之中,当五条奉天水军的战船转过一道江湾,突然显现出来的,就是一座桥面上有一队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全副武装的八旗兵正在巡逻的巨大的浮桥! 那些八旗兵也没想到会有五条大船穿过茫茫一片的雨雾,突然出现在江面上,不过他们的反应还是挺快的,一阵骚乱之后,号角声就穿过雨幕,骤然响起。 而在另一头,李来顺也嗔目大喝:“加一把桨,撞上去!” 随着李来顺一声令下,他所在的舟船的桨手就开始奋力扳桨,船头立即分出两道白浪,一下速度就提了上来,猛地向前方的浮桥冲去! 而李来顺又往边上一闪,然后扭头对胡一枪怒吼:“一枪!射他娘的!” 胡一枪这时候已经缩回了船篷之下,还架好了一支点燃了火绳的斑鸠脚火枪,并且找准了目标,听见李来顺的命令,就一边扣动扳机,一边大喝一声:“中!” “呯!” 一声清脆的枪响过后,一名正挥舞着腰刀指挥手下布防迎战的八旗兵的小军官的头颅,就像是烂西瓜一般炸开,红的白的灰的物事四下飞溅,整个人当时就不行了,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好像被雷劈一样,四肢抽搐着扑倒在了浮桥上。 “换枪!”一击得手的胡一枪马上吼了一声,然后把手里打空了子弹的斑鸠脚火枪往后一丢,立马就有人接住,随后又一支装好了子弹的火枪递到他手里面。他二话不说,接过火枪又架了起来,对准了另一名正在哇哇乱叫的八旗兵,又是当头一枪,正中那个八旗兵的肩膀! 果然是百发百中,一枪毙命!唔,斑鸠脚枪的弹丸重达一两,轰在肩膀上就是个碗大的窟窿,什么盔甲、皮肉、骨头都给你轰碎了!血管当然也断了,鲜血跟个喷泉一样往外飙,那个八旗兵疼得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那真是求生不可能,求死等一会儿……还不如脑袋上挨一枪痛快呢! “呯!呯!” 在胡一枪打死了两个八旗兵后,另外两条大船上的奉天军神枪手也打响了手里的斑鸠脚火枪,随即又有两名八旗兵应声而倒! 零零星星的枪声不断响起,浮桥上的八旗兵则不断中枪而倒!这火力虽然不怎么密集,但是却持续而精准,没过一会儿,浮桥上面的八旗兵就已经被打得“尸横遍桥”了! 而他们却没什么有效的反击手段。 现在正下着大雨,他们顶上没有遮雨的棚子,火枪当然打不响……甚至连火绳都点不着! 他们的弓箭倒还是能用,但他们在雨中巡逻了很长时间,携带的满洲弓的弓身都吸足了水分,弓弦松软,射出的羽箭都软趴趴的没有什么力道,连奉天军战船顶上的船篷都扎不透。 虽然奉天军在这一轮交火中占尽上风,但是斑鸠脚火枪和弓箭之间的较量却没有持续太久,在合适的水流和船桨的共同作用下,五条大船很快就靠近了横亘在长江上,由百十条舟船加上木板拼成的浮桥,然后就重重撞了上去! “篷!篷!篷……” 几声巨响传来,压过了水声,压过了清军报警的金鼓号角声,也压过了岸上、桥上清军的惊呼呐喊之声! 这五条木船为了今天的这一撞,都进行了一定的改装,原本平整的船头上安装了青铜铸造的撞角。撞角犹如刀刃一样,猛地切入了浮桥。 被切碎撞碎开来的木屑漫天飞舞,整座浮桥都被撞得剧烈摇晃起来,正靠近五条战船撞击处的一百多名八旗兵,甚至来不及趴下抓住木板,就被震得弹起好几尺高,然后手舞足蹈地飞落进了滚滚长江……他们可都穿着颇为沉重的布面铁甲!落水之后根本浮不起来,只是拼命挣扎了几下,就直往下沉,连个泡都不冒了。 距离稍远一点的八旗兵虽然没有被撞落进长江,但也都没法站稳,全都摔倒在滑溜溜的浮桥桥面上,一个个东倒西歪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桥上的人被震得落水的落水,摔跟头的摔跟头,船上的人却都早有准备,在撞击发生之前,都已经紧紧抓住了甲板上的绳索,然后除了火枪手之外所有的人,都抄起盾牌,举起斧子,嗷嗷叫着如“猛虎下船”一般,跳下船头,上了浮桥,挥舞斧子,对着东倒西歪的八旗兵就是一顿乱砍。 这五条大船上,包括桨手在内,都有一百余名战士,现在除了火枪手继续在船上打黑枪,其他人都抄家伙跳上浮桥砍人了,一下子就冲下去四百多号人! 李来顺也举着斧子冲下来船头,先是一斧子劈死了一个挣扎着爬起来的八旗兵,然后就是一声怒喝:“杀鞑子……为了死在山海关、茅麓山的先烈们报仇啊!杀!” 已经冲上,和还没有冲上浮桥的奉天军战士们顿时被激发起了斗志——他们本来都是妥妥的“二代”啊! 大顺都已经得天下了! 他们这些功臣之后那还不是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可是被这些可恨的鞑子一搅和,苦日子过到现在。 这个鞑子怎么不可恨! 所有的奉天军战士都吼声如雷,在浮桥上开始了一边倒地杀戮! “杀光狗鞑子,把大顺的江山抢回来!” 唔,还要抢回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切! 在沙市口浮桥遇袭的时候,湖北巡抚张朝珍正率领着自己的抚标守在沙市口商埠内,忧心忡忡地等着前方的捷报……鄂扎是个赌徒王爷,但他并不是赌徒。他家原是明朝的广宁驻军,跟着孙得功一起投了大清朝,隶籍正蓝旗汉军,奴辈虽然挺高的,但也算不上八旗亲贵,世职也就是云骑尉。可以爬到如今的湖北巡抚,那真是每一步都兢兢业业,就是这样也难免会背个黑锅或是一点小过错挨一顿狠批。 对于鄂扎的“一把定胜负”,他是非常反对的……赌赢了功劳全是鄂扎的,赌输了他也得跟着倒霉,他不反对才怪。 可是他反对管啥用? 康熙自己是个小孩子,他最信任的也都是一群年纪比他大不太多的满洲权贵,别说他一汉八旗老爷子,就是需要满洲宿将,也不见得有多受信任。 所以张朝珍就只能在得到鄂扎命令后,带着半数的标兵到荆州来替鄂扎看家——荆州的主力都已经被鄂扎带走了,只剩下少量的旗兵和从各地抽调来的零零碎碎的绿营兵,拢共就不到两千五百人,其中张朝珍的抚标就占了半数。 就这么一点人,还被他分了三部分,一千人守荆州城,一千人守着浮桥南岸的桥头堡——张朝珍非常担心李自成会抄后路、断浮桥,倒是给他猜着了。 不过他却没猜到李自成一个陕西土老冒现在也会打水战了,不从陆路来袭击浮桥南岸的桥头堡,却从水路直接进军打浮桥。 而守卫浮桥的则是他的标兵一部和荆州都统巴布尔派给他的一个佐领的八旗兵……总共也就是一千人上下。 在李来顺等人来袭时,正好轮到那些八旗兵巡逻,没想到全都栽在那些憋着一股子邪火的顺二代手里了。 得到底下人报告的张朝珍都蒙圈了! 敌人从水路打来了,大半个佐领的八旗天兵已经完了,浮桥已经被占了!大半个佐领的八旗兵可有一百多小二百呢,转眼就灭了,那敌人有多少?一千?两千? 他手头就只剩下一千几百人,又要守沙市口,又要守荆州城,还要复夺浮桥…… 这怎么可能够用? 既然不够,那就要有个轻重缓急了! 王爷自己要豪赌的,输了也不能砍他的脑壳啊! 可万一荆州城丢了……那他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一想到这里,他赶紧吩咐道:“快快,快回荆州城闭门死守!” 底下人一愣:“抚台,您说要守哪里?” “守荆州啊!荆州是朝廷在湖北的根本,万万不能有失!” “那,那江南的王爷怎么办?浮桥一段,王爷的退路可就……” 这人的话说到这里就很识趣的停了,因为他已经看到巡抚大人恶毒的眼神了。 看见底下人不言语了,张朝珍又说:“快,快去给宜昌、荆门、襄阳等处的总兵、副将下令,告诉他们荆州危急,王爷后路被截,让他们马上带兵来荆州汇合!” 汇合的意思……当然就是向我靠拢了! 张朝珍现在非常担心李自成的人在夺取浮桥后渡江来打荆州! 李自成有两万人马,荆州城满打满算就一千多守军,就算把八旗兵能打的家眷都拉上城头,也不见得凑的出三千。 两万对三千……守不住的! 所以他必须得集中兵力! 至于吴应熊会不会出夔门偷袭宜昌……就不在张朝珍考虑之中了。 …… 雨幕当中,一支人数上万的大军,正在大巴山的崇山峻岭之中,弯弯曲曲地前行。 这就是吴应熊亲自率领的偷袭襄阳的精兵! 在这场大豪赌之中,大清这边所有的人,都轻视了吴应熊这个“大狗熊”,大狗熊……也是熊啊!况且,吴应熊还是一只会出千的“千熊”。 因为大清的襄阳镇总兵杨来嘉一早就暗通吴应熊了,所以他完全知道鄂扎的军事布署! 而且,从夔州到襄阳的这一段山路,也都是由杨来嘉的兵在看守。 所以吴应熊现在率领一万大军通过崎岖复杂的山地偷袭襄阳,基本上也没什么风险……说实在的,就是在出老千嘛! 另外,即便那个从延平王府叛到大清这边的杨来嘉脑抽了,要当大清忠臣了,凭他一个总兵手下的两千镇标,还能对付得了吴应熊亲率的一万吴家精锐? 这可是打得岳乐跳江,逼得康熙亲征的精兵! 杨来嘉要有那能耐,还当什么汉奸?帮着郑成功打下南京,建立郑家王朝(这是应该的),他不香吗? 而且,吴应熊也不觉得鄂扎能赌赢李自成——他早就把鄂扎又渡江偷袭的事情通报李自成了,李自成那么老的狐狸要能上当,那就不对了。 所以这一把,吴应熊那就是出了老千做了局,要一把坑光鄂扎在湖广的身家,输得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既然输不了,那他当然要好好表现一下,所以他也不派手下的大将带兵,干脆自己上了,领着一万精兵,在崎岖蜿蜒的烂路上,用急行军的速度前进。哪怕现在下着雨,他也不曾放慢脚步。 吴应熊这次可是自己亲自走路的,就见他拄着一根拐棍,还依着儿子吴世璠教给他的法子打上了绑腿,艰难地在山路上面行进。周围全身士兵,大家都看着这位胖乎乎的世子爷一尺一尺的用脚量着这山路,大家的脚步就不禁加快了几分。 吴应熊的儿子吴世璠也参加了这次偷袭,他带着他的那一队燧发枪兵和一队从忠州叫来的马家白杆兵走在最前面,无论是燧发枪兵还是白杆兵,都是习惯走山路的山民组成的,大巴山的山道虽难,却也挡不住他们的脚步。就在李来顺夺取沙市口和荆江浮桥的时候,吴世璠领着的队伍,已经悄悄开入了襄阳府隔壁的郧阳府境内了…… 现在,熊,要一熊惊人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怎么办?赌王鄂扎! 湖北,郧阳府,房县,化龙堰。 这里是康熙皇帝派出自己最信任的舅舅,郧阳提督佟国瑶精心布置的郧阳防线中,正对着夔州府和大巴山的侧翼……当然也是非常受重视的一个侧翼! 康熙皇帝可是熟读各种兵法,也知道在明末乱世之时,郧阳一带曾经是明军和各路义军互相较量周旋的战场! 虽然这一带的地形非常崎岖,但绝不是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入的绝险之地。而是分布着大量地形险要的隘口、河谷、山道……只要有一处通道被打开,整个郧阳防线都有可能崩掉! 毕竟,康熙手头的兵力有点紧张……陕甘战场和湖广战场都缺兵!两广战场倒是有富裕,但是王辅臣和尚之信这些忠臣很可能会忙着打内战不管康熙这个皇上的死活。 所以康熙就只能给郧阳抚治(类似巡抚,管七八个府)杨茂勋和郧阳提督佟国瑶东拼西凑出了一万一千五百绿营兵……还有零头,还都是绿营,还是账面兵,具体有多少只有大清官员的良心才知道? 而且,这些只有良心才知道具体数量的绿营兵,还分别由郧阳提督、郧阳抚治、襄阳总兵、郧阳副将、荆门副将、南阳副将等六个带兵的官员分管……平均一个官儿也就不到两千账面兵吧! 另外,这六个官里面还有两个当大头目的! 本来根据清朝的体制,相对于巡抚的郧阳抚治肯定是郧阳这一块儿最大的头目了,大家都得听郧阳抚治杨茂勋的。可问题是康熙不放心啊……郧阳现在是阻挡吴三桂由汉中入湖广的要冲之地! 虽然吴三桂扬言要出祁山,而且也有所行动,可万一是声西击东呢? 湖广那边已经够紧张的人,鄂扎手头就那么点兵,正被吴应熊、李自成、吴国贵、祖泽清的十余万大军围攻呢!如果吴三桂再拉两三万人从汉中一路杀到湖广,那就鄂扎不得全军覆没? 而鄂扎要是全军覆没了,那大清的麻烦就大了……吴三桂到时候就能屯兵襄阳,威震华夏了! 所以康熙就把自己的舅舅派去郧阳“帮”杨茂勋打仗。 这个杨茂勋的官是比佟国瑶大……但佟国瑶的外甥可是康麻子! 因此郧阳战场上的老大到底是谁,还真不好说了。 而康熙为了确保郧阳不失,又在佟国瑶赴任之时面授机宜,指着郧阳地图,给佟国舅授了一个“分兵把口、节节抵抗”之计——得把篱笆扎紧了,绝对不能让吴三桂这个祸害突破郧阳防线! 就凭佟国瑶的本事和他手底下的万余绿营兵,要真和吴三桂开一场大战,结果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一定是全军覆没…… 所以康熙还特别关照佟国瑶千万别自作聪明学马谡……一定得听“诸葛版康麻子”的话,要当道把口,老老实实把各条通道都堵上,同时再设立“郧竹防线”、“房谷防线”、“襄阳防线”一共三道防线。 唔,一万一千五百账面兵就被分在三道防线上去堵几十个口子,还要坚守郧县、竹山、房县、谷城、襄阳等五座坚城……还真是捉襟见肘啊! 不过……这些山口、路口、河谷、要城不好好守着也不行啊! 不守着,吴三桂就杀入湖广了…… 于是……抵达郧阳的佟国瑶只好召集手下的总兵、副将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杨茂勋一起商量了个分头布防,分片包干的方案。 其中郧阳抚治杨茂勋负责坐镇襄阳……亲率五百精兵,这五百人都是从杨茂勋的抚标中选出来的精锐,可以以一当十! 佟国瑶自己则勇挑重担,和郧阳副将洪福一起负责郧阳正面对这吴三桂控制的兴化府的防线……这一线摆了八千账面兵!亲自的六千人都在分兵把口,两千人摆在郧县作为预备队! 而襄阳总兵杨来嘉则负责“房谷防线”,率领两千大军守着面对夔州大巴山一线的几个山口,同时负责房县、谷城两座要冲之城的防备。 如果佟国瑶在前面顶不住,就会撤退到房县、谷城一起坚守…… 可是这个战场的变化却永远是那样的出乎意料,就在第一线的“竹郧防线”还固若金汤的时候,由杨来嘉防守的“房谷防线”却悄没声的就被北京城公认的“大狗熊”吴应熊给突破了! 本来应该是将熊熊一窝的吴应熊,现在却来了个“一熊当先”加“熊不可挡”了! 至少在杨来嘉看来,那个拄着拐棍,穿着草鞋,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冒雨踏着泥泞的路面,和万余敢于翻山越岭而来的吴家精兵一起出现在房县城外的大镇化龙堰内的吴应熊……哪里是什么“大狗熊”,分明就是大英雄啊! 虽然是他派人去给吴应熊领的道,还撤回了守着大巴山各口的军队。但是吴应熊敢于亲自领兵,还能和底下人一起走山路烂路,这么短的时间就从夔州到了房县,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 反正杨来嘉摆在化龙堰的一队绿营兵是压根没想到会有那么多“红巾吴兵”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杨来嘉并没有告诉他们吴应熊要来——所以直接就给吓跑了,根本不敢抵抗! 呆在房县等待吴应熊的杨来嘉得知这个消息,还一度产生了怀疑——那么冷的天,冒雨翻越大巴山……吴家军还真是够努力的! 就冲这个劲头,大清就要完啊! 既然大清要完,那杨来嘉马上就带着好吃好喝和各种各样的补给从房县跑到了化龙堰拜迎西王世子和吴家大军…… “臣杨来嘉给世子爷千岁请安了!” 在化龙堰镇子上的一座地主大院内,杨来嘉领着几个参将、游击,一看见刚刚换好一件干净的白色圆领长袍,头戴红色风帽的吴应熊,就来了个纳头便拜。 “平身,平身……”吴应熊笑着招呼,“给杨总镇和几位都赐座吧……我这回来得突然,当了恶客,把镇子上的弟兄都惊走了,他们都还好吧?” “好好,他们都退到房县去了,没有走失一人。”杨来嘉赶紧向吴应熊保证。 “那……佟国瑶现在还不知道吧?” “不知道,肯定不知道!”杨来嘉建议道,“世子爷,佟国瑶身边还有臣安排的眼线……郧阳副将洪福是臣的结义兄弟,和臣一样立志反清,他手头可以掌控的精兵有一千人,占到郧县城内守军的半数! 如果世子爷信得过属下,属下愿意率领本部之兵去取佟国瑶的项上人头!” “佟国瑶……”吴应熊点点头,“还是有点勇的……世璠!” “孩儿在!”守在大堂上的吴世璠立即应了一声。 “领着你的燧发枪兵再加上一营白杆兵和杨总兵一起走这一趟,看看能不能活捉佟国瑶……他可是康熙的舅舅!” 吴应熊想要活捉佟国瑶当然是为了换回自己的老婆孩子。为了抓这个佟国瑶,他也算是下了血本,直接给了吴世璠一队燧发枪兵加石柱马家的白杆兵,总共两千两百精兵!另外,杨来嘉还有两千人,洪福还有一千人。总共五千二百人去偷袭郧县! “孩儿明白,”吴世璠明白老子的意思,当下就拍着胸脯道,“孩儿一定想办法活捉这个佟国瑶!” 吴应熊又看了看大堂上的其余各将,笑着道:“诸位,还走得动吗?” “走得动!” 大家伙齐声高喊。 现在什么时候?怎么可能走不动? 吴应熊马上就要熊震华夏了,这可是从龙之功啊! “好!”吴应熊道,“休息一晚……明日,咱们去打襄阳城!打襄阳,入中原!” “得令!” “打襄阳,入中原!” “还有……”吴应熊又道,“先不要打本世子的旗号……打出我父王西王大总统的旗号!” “是!” …… “李自成……你,你……欺人太甚!” 当吴世璠去捉佟国瑶,吴应熊准备取襄阳要熊震华夏的时候,大清朝在湖广地区的一把手,赌王鄂扎已经陷入了彻底的慌乱! 他现在已经领着好不容易才拼凑起来的两万大军开进了李自成的老巢夹山石门寺附近的石门县城了……兵不血刃就得了石门,夹山寺也近在咫尺,唾手可得。 可是鄂扎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李自成出老千”的事儿——李自成,一个陕西土老冒,居然动用水军突袭沙市浮桥,这不是出老千,什么是出老千? 可问题是鄂扎现在不是坐在“公平赌博”的赌桌上,而是身处兵不厌诈的战场上。在战场上,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个,就是取得胜利! 至于取胜的手段是否光彩,这不重要……而且打输的也没地儿去说理! 瞧见鄂扎一副输红眼气急败坏的模样,和他一起进军的湖广总督蔡毓荣和荆州驻防旗军都统巴布尔,也只有一声叹息了……多铎的孙子啊! 当年的豫亲王多铎何等勇猛?打得李自成没处躲没处藏的,只好躲到夹山寺当和尚……现在他孙子居然被李自成当猴给耍了,两万大军扑了个空,后路还给李自成抄了一把! “王爷,赶紧回援荆州啊!”蔡毓荣马上提议道,“李自成断了沙市浮桥不就是为了切断咱们返回荆州的道路?他一定是想趁机取荆州!” 巴布尔也急了:“王爷,张抚台只有一千余人,如果李自成汇集两万大军扑击荆州,荆州守不了太久的!荆州一失……我们可就得退回武昌、襄阳了!而且荆州城内还有一万多旗人家眷,他们要落在李自成手里,一个也别想活!” 鄂扎一听这话,整个哆嗦了一下,“快快,快回荆州去……本王要在荆州城下和李自成决一死战!” “王爷……”一个八旗新军的副都统问了一句,“咱们还打不打夹山寺?” “打个屁!”鄂扎喝道,“荆州都要没了,还打什么夹山寺?打下来当和尚吗?” “可是……咱们怎么过长江呢?”那个都统问,“咱们的浮桥都让人断了。” 鄂扎的脸色一下就垮了,只是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可以由石门北上枝江,枝江是夷陵总兵徐治都的地盘……”蔡毓荣提醒道,“现在一定还在大清手里。咱们到了枝江,就一定能找到船过江。” “徐治都?可他就在军中啊!”鄂扎摇摇头,“他自己都不在夷陵了,他手底下的军队也有一多半跟着本王一起到了石门,枝江还能守得住?” “守得住!”蔡毓荣非常肯定地说,“这个徐治都我很熟悉,还认识他的妻子许氏,她一定有办法……” “什么?”鄂扎回头一看蔡毓荣,发现这老小子长得也不错,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连鬓胡子老大一把,和那个活吕布王辅臣有得一比…… “王爷……”蔡毓荣看见鄂扎的眼神有点古怪,赶紧解释道:“这个徐总兵善于御妻为将,他的妻子许氏被他调教得很好,会骑马打仗,也能替他督军守城。这位许氏现在并没有随征,应该还在夷陵。除非李自成派大军去打,否则枝江、夷陵一定可以保住。” “什么?御妻为将?”鄂扎一愣,“还有这种玩法?” 玩法?这是玩吗?这是为大清培养人才啊! 蔡毓荣皱了皱眉,还是点了点头:“对,对,王爷,您到了枝江见找徐治都的妻子就明白了这个徐总兵是个人才了。” “好……那就先去枝江吧!”鄂扎心想:是得去见识一下,如果这个徐治都真有这本事,本王一定要向他讨教一番…… “嗻!” 蔡毓荣并没有骗鄂扎,他的确和徐治都还有徐夫人许氏挺熟的……而且这个徐大总兵的确喜欢把妻子调教成英姿飒爽的女武将——历史上他的第一任妻子许氏战死后,又把第二任妻子孔氏也调教成了女将军! 而在许氏的主持下,沿着长江的枝江、宜都、宜昌、归州等处,居然只靠着不足一千人的官兵加上一些土兵、民壮,勉强维持着,直到鄂扎带着两万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清军,从石门县狼狈逃过来的时候,都还没丢。 不过没等鄂扎跟徐治都打听怎么把老婆调教成将军,那位许氏夫人就告诉鄂扎一个让他胆战心惊的坏消息! “王爷,奴昨日得到襄阳府传来的消息,吴三桂的大军好像从郧阳方向突入了襄阳府……樊城和襄阳府城周围的几处要地都已经陷落,襄阳府城也可能已经为吴三桂所取了!” “什么?”鄂扎大吃了一惊,“吴三桂已经,已经打穿了郧阳?对了,徐夫人,有没有郧阳的消息?” 许氏夫人皱着眉头,模仿着官老爷说话的语气,摇摇头道:“没有消息……不过奴家已经派人去打探了,应该很快就有回报。” 听见这话,鄂扎的心已经凉了一大半。 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 郧阳一定已经落入吴三桂之手! 而襄阳并没有多少守军,吴三桂数万大军,想攻取襄阳也没有多难。而襄阳一失,荆州…… 想到这里,他赶紧追问:“那,那荆州呢?是不是已经被李自成所取?” “没有,荆州没事。”许氏夫人说,“至少昨日传来的消息表明荆州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那李自成……去哪儿了?” “不好!”蔡毓荣突然吼了起来。 鄂扎回头一看,就看见这位湖广总督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仁庵,哪里不好了?”鄂扎问。 “岳州和武昌!”蔡毓荣抖着声说,“李自成的人劫了沙市口浮桥后一定会拆桥为舟,再继续去打岳州,岳州那边有许多运粮船堵着,如果都为李自成所取,那李自成就能全军乘船东下武昌,而武昌现在也非常空虚!武昌一失……东南震动啊!” “这,这可怎么办?”鄂扎一下就瘫软在了椅子上面,整个人只是不停颤抖。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还有谁猛如鳌拜? 大清康熙十二年二月中旬,虽然吴、李、清三方并没有在湖广进行决定性的会战。但大清朝在湖广的盘子还是被那个赌王鄂扎的一把梭哈,搞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原本大清在湖广的形势虽然岌岌可危,但荆州府城这边还有一支数量可观的预备队。 他们不动,吴应熊、李自成就都不敢有大动作。 否则吴应熊的军队一旦在郧阳、襄阳遭遇些许挫折,甚至只要稍有迟缓,鄂扎就能率领至少一万五千大军驰援。 这一万五千大军中至少有一万人是大清最精锐的八旗新军! 现在距离岳乐兵败川南已经过去一年半之久了,驻扎荆州的一万八旗新军可没闲着——天天都在那儿训练呢! 现在毕竟是康熙年间,不是光绪年间,那些八旗子弟练一练还是有点用的。 而且遵照康熙的旨意,鄂扎还给荆州的这些八旗新军的随军奴才们开了奴门,将一批随军奴才补入了新军,还放了旗人或包衣人的身份给他们。 刚当上有编制的奴才,当然会比较有干劲了! 同时,鄂扎还奉旨将一批年老体弱不堪用的八旗兵送回北京了。 又调出了一批八旗子弟去绿营新军任职,以强化对长沙大营所辖的那一镇绿营新军的控制。 一番调整之后,湖广这边的形势虽然不好,但是还可以勉强维持着。 所以李自成同样不敢贸然东进岳州……岳州也是坚城啊! 哪怕只有几千守军,李自成也不敢轻易尝试。 因为他也只有一万多人的军队,而且成军时间比较短,素质也参差不齐,有些人太老,有些个则太年轻。一旦不能很快攻克岳州,鄂扎的援兵赶到,李自成可没把握打赢。 这大概就是一种“敌不动,我不动”的微妙平衡吧? 可鄂扎的盲动,却让出老千的吴应熊和善于把握时机的李自成都寻到了大举出动的机会! 郧阳、襄阳、岳州等地立即就接连“爆雷”了! 首先爆雷的是郧阳府城郧县。 二月十一,夜。 持续了一天一夜的喊杀声和枪炮声,终于完全停了下来。 郧阳提督衙门周围一带,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 在提督衙门的辕门外,曾经发生了最激烈的战斗,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有留着辫子头,披着布面甲的清兵,也有剪去辫子,在头盔上裹了块红布的红巾吴兵。 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有一些双方的士兵,即使战死,尸体也还扭打在一起! 一些来自石柱的马家白杆兵,还保持着最后那一下举枪冲刺的姿势,长枪已经刺入敌人的体内,自己也中弹中箭而亡,却还怒目圆睁。 看来石柱马家的人也受够了大清朝廷的鸟气,他们这次可是非常积极地帮着吴应熊打仗的! 还有一些杨来嘉部的福建藤牌兵,也极为悍勇,倒下的时候,身上都多处中枪,但仍然保持着冲锋的姿势。这些福建兵不用说也知道,那是深恨大清朝的! 当年他们跟着“一官大哥公”是什么待遇?后来跟着大清什么待遇?而且一官大哥公人那么好(肯给底下人发很多钱的老板就是好老板),还给康麻子害了……而且这康麻子还可着劲儿祸害他们的福建家乡! 提督衙门的辕门处,是吴兵的主攻方向,吴世璠指挥他的燧发枪兵在杨来嘉的藤牌兵掩护下,就在这里列出密集队形和佟国瑶的提标亲兵对射。 密集的弹雨打得辕门附近的墙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弹孔! 佟国瑶麾下的鸟枪兵在这一战中几乎伤亡殆尽,发现吴兵火力太猛,知道大势已去的佟国瑶还不甘心失败,亲自率领他的二三百包衣壮丁持着刀枪发起了决死冲锋。 这这些壮丁并不在佟国瑶提标的账上,而是佟国纲、佟国维帮他从佟家的家奴当中寻觅来的丁壮。 佟家本就满洲开国重臣,又是几代的皇亲国戚,如今更是康熙生母的娘家。自然显贵无比,家中奴仆也比别家要健壮骁勇。 这两兄弟也是急康熙之所急,知道麻子帝担心郧阳防线绷不住,就从自家的宅子和庄上抽调出三百人,都给了佟国瑶。 而康熙也“大方”,全都给了他们上三旗包衣的身份! 这可是皇恩浩荡啊! 当吴世璠和石柱马家的马万山还有襄阳总兵杨来嘉,在郧阳副将洪福的接应下冲进郧县的时候,就是三百不在账上的“奴才兵”就出死命帮了佟国瑶一把,使得郧县城内的提督衙门免于在第一时间陷落。 由于提督衙门没有被立即攻克,所以郧县城内,原本分散各处的郧阳提标兵士,也有了主心骨,纷纷向提督衙门靠拢。这就让佟国瑶聚集起了七八百人的队伍,可以依托郧阳提督衙门这座坚固建筑,死扛了一天一夜。 但是吴世璠、杨来嘉、马万山和洪福麾下的兵将足有五千,数量优势太大!再加上吴世璠的火枪队可以打出非常密集的火力,所以战至二月十一夜,佟国瑶还是败了。 但这位满洲的国舅爷表现得还是相当死硬,领着手下的包衣壮丁连续发起三次突围。最后一次甚至冲到了吴世璠的阵前!吓得这个第一回上战场的少年面无人色,他手下的那些燧发枪兵也几乎崩溃,都开始有人扔了燧发枪逃命了! 好在杨来嘉的福建藤牌兵和马万山的石柱白杆兵发挥稳定,及时扑上去肉搏,这才将佟国瑶的包衣壮丁抵挡住。 双方就在提督衙门的辕门外死战,厮杀了将近半个时辰,佟国瑶所部最终全军覆没! 而佟国瑶本人则断然拒绝了吴世璠的招降,最终自刎而亡! 这一仗赢得虽然比想象中要艰苦,但是随着佟国瑶的战死,大清郧阳防线的核心郧县,还是被吴兵完全控制! 而在郧县被吴世璠攻破两天后,吴应熊指挥的另一路吴兵,也终于在一场鏖战之后,完全拿下了大清郧阳防线的最后据点,号称铁打的襄阳城! 清军守襄阳的是郧阳抚治杨茂勋,他是镶白旗汉军都统,曾经当过平南将军的杨麟祥之子,妥妥的“大汉军”,和朱国治一样,都已经和满洲一体了,自然是死硬死硬的。 虽然只带着五百抚标,还被打着吴三桂旗号的吴应熊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又损失了一些,但还是领着余部两百来人龟缩到了襄阳城西北角最险要的堡垒“夫人城”死守。 这座夫人城北面靠着汉水,南面就是异常开阔的襄阳护城河的一部分,东面连着襄阳城墙,西面则是汉水码头。地形非常险要,城墙又高大厚重。没有携带重炮的吴应熊,只能命人沿着襄阳城墙向夫人城猛攻,整整打了两天两夜,才终于拔掉了这颗钉子。 和佟国瑶一样,杨茂勋也是死硬到底,最后来了个跳楼殉国——一把梭哈赔了个底儿掉的鄂扎还没有自杀,他的两个手下倒是先一步下去找顺治爷哭诉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着? 郧县和襄阳一失,康熙苦心经营的郧阳防线,算是彻底爆雷了! 虽然还有不少军队在前线分兵把口,但是后面的防御枢纽全都给敌人拿下,摆在前线据点的守军全都成了孤军,将会面临吴三桂、吴应熊的两面夹攻,全军覆没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过更大的雷却还是爆在岳州城! 因为湖广战场被长江和洞庭湖,以及其它一些大江大河分割成好几个片区,所以清军在这一块真正的枢纽并不是位于江北的荆州,而是位于长江和洞庭湖交汇处的岳州。 所以鄂扎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一直在岳州摆着好几千兵将,自己也是荆州、岳州两头跑。 而岳州在东面一堵,荆州在北面一堵,宜昌在西北面一堵,李自成就给遏制住了。虽然他还可以往南发展,但是吴国贵、祖泽清正从南面上来,李自成要南下,不是迎面撞一起了? 可是鄂扎这一把梭哈,却把守在岳州的军队调走了大半,只余下一两千人。这点人守一守岳州城都勉强,岳州城附近那些扼守长江和洞庭湖险要的据点,就只能随便摆几个人装一装样子了。 而原本没有多少水军和船只的李自成却在李来顺、胡一枪拆了沙市口浮桥后抢到了几十只搭桥的大木船! 这下李自成终于有了一支由几十条船组成的长江水师! 于是他就领着自己的军队在荆州东南的石首登船,一万多人沿着长江一路东进,开到了岳州东面,扼守洞庭湖和长江交汇处的城陵矶登岸。 城陵矶根本没有几个守军,自然立即陷落,这样李自成东进武昌的大门就洞开了! 守在岳州的清军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发现李自成的大军居然从北面向自己扑过来,还以为那个博一把的鄂扎已经全军覆没!这下自然不敢再死守岳州,于是就在黄植生的劝说下开城投降了。 于是,李自成就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清军在湖广战场的枢纽,而且还抢到了鄂扎囤积在岳州的大量物资和清军用来封锁洞庭湖沿岸航道的火炮(他们本以为李自成和吴国贵只能从洞庭湖这边过来),还得到了被堵在城陵矶以东江面上的大量船只。 现在李自成东进武昌的大门不仅敞开了,还有了足够的船只、火炮、粮食去执行这个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任务了。 而那个精通“梭哈之道”的鄂扎,在发现苗头不对之后,居然从“赌桌”上拿回了他以为的筹码——就是那两万偷袭石门的军队,到宜昌兜了一圈,又带着夷陵镇的部队和储备物资,又返回了荆州城。 出去赌的时候有两万,现在又带着两万回家了,这个……是不是不输不赢? 咣当一声,一张桌子就给掀翻在西安行在南书房的地面上了。 随后就是康熙皇帝的怒吼:“鄂扎……该死!” “皇上息怒!” “皇上,鄂扎虽有过错,但湖广大军主力尚在……” 底下跪着的大学士和翰林学士有人同鄂扎关系不错,还想替他解释,结果就迎来了康熙的“死亡凝视”,吓得一阵哆嗦,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皇上,荆州已经是孤城死地,守之无用……奴才建议立即放弃荆州,转用兵力于武昌、汉阳!武昌、汉阳乃是扼守长江中下游之门户,万万不可有失!” 终于有人看懂鄂扎为什么该死了! 他这一把梭哈,虽然自己带出去的本钱没怎么赔,但是郧阳、襄阳、岳州这三个湖广战场上的重要据点,全都让人给拔掉了! 而且岳州是武昌的门户啊! 而武昌城里面又没几个守军,李自成的大军一旦顺流而下打到武昌,武昌根本守不住。 现在吴应熊已经在襄阳“熊震中原”了,李自成如果再拿下武昌,那就要威压东南了! 而且本来李自成被堵在荆江以南,洞庭以西,发展空间只有往南,早晚会和吴国贵冲突。 现在李自成可以转进武昌,武昌虽然是湖广的龙头,但所处的位置却在湖广东面的边角上,吴国贵完全可以无视李自成,和吴应熊合兵后一起进攻中原。 如果吴应熊、吴国贵一起进攻中原,那康熙怎么办? 康熙望着那个给自己提出建议之人,原来是大学士索额图。 他叹了口气,问:“索额图,你觉得鄂扎能抢在李自成之前进兵武昌吗?” “这……” 索额图回答不上来了。 康熙摇摇头:“他不能!他要是能,他现在就应该领着荆州的大军往武昌而去了! 可他就龟缩在荆州不动了……他该行动的时候不行动,不该行动的时候却在胡乱行动!朕,还能指望他吗?” 另外一个大学士对喀纳提出建议道:“皇上……奴才建议免了鄂扎之职。” “谁能去荆州替代鄂扎?”康熙问。 “祁山大营总统大臣岳乐可以去荆州稳定局面。”大学士金巴泰建议道。 岳乐的安亲王已经给撸掉了,不过康熙手头也没人可用,所以并没有把岳乐送回北京去吃老米,而是让他担任了祁山大营的总统,负责甘陇方面的防御。 “岳乐的确可以……”康熙点点头,“现在荆州的兵要去武昌肯定已经来不及了,如果冒然移动,搞不好就走了麦城……不如就让他们钉死在荆州城! 荆州城的储备充足,城池坚固,周围还有大片的地盘可以经营……如果岳乐好好干,应该可以牵制住吴应熊、吴国贵,让他们不能全力北上。 不过岳乐一走,甘肃方面交给谁?勒尔锦好像不行吧?” 几个大学士都一块儿摇头。 勒尔锦肯定不行啊! 他和鄂扎差不多的货色,让他守祁山,干脆就是把夏侯楙的剧本给他算了。 “皇上,老臣倒是知道一人可以出镇甘肃。”保和殿大学士杜立德这时候给康熙提了个人,“正白旗蒙古都统穆鲁都·赖塔是军中宿将,早年间就跟随豫通郡王东征西讨,战功赫赫,遭在天聪年间就授了巴牙喇甲喇章京。” 巴牙喇甲喇章京就是护军参领,如果搁在康熙年,就是皇城看大门的官。 但是天聪年间的护军参领,而且还是多铎当旗主的正白旗的护军参领……那可就厉害了! 当年的正白旗,那可是猛男遍地走的一个旗! 能当上最精锐的正白旗白甲兵的头目,那必须是在一众猛男中卷出来的超级猛男,又卷又猛! 这个赖塔后来还跟着多铎东征西讨,平李闯,灭南明,论战功不输鳌拜,整个一正白旗的鳌拜! 如果不是“老多家”三兄弟后来死掉得死掉,坏事得坏事,这个赖塔早就是领侍卫内大臣了。 但即便是“老多家”不行了,他也没闲着,照样在前方为大清杀敌立功,打过郑成功,抵挡过李定国,后来还平云贵也有他,甚至打茅麓山都有他一个。 可以说是无役不与,每战必到,直到茅麓山之战后才被投闲置散……再不让他闲着不行了,他都要“功高震鳌”了! “皇上,奴才也觉得守甘肃非赖塔不可!”索额图也觉得这个赖塔可以,而且他也懂康熙的心思,所以又补了一句,“这个赖塔猛如鳌拜……要不然也入不了多尔衮、多铎的眼!” 猛如鳌拜好啊! 现在康熙也知道鳌拜的好了……而且这个“鳌拜”还是多尔衮和多铎看中的人才。 多尔衮和多铎看中的人能差吗? “猛如鳌拜好啊!”康熙点点头,“朕就是要这样的好汉!朝中还有多少这样的宿将?你们好好想想,都推荐给朕!朕都要重用!” 康熙现在总算知道那帮和他能玩到一起的宗室小王爷都靠不住! 打仗还得猛如鳌拜的老将! 他顿了顿又道:“荆州府就让岳乐去守着……把安亲王还给他吧!这次朕对他没什么要求,保住荆州城不失就可以。 荆州不失,吴应熊、吴国贵就没法专心北上。 不过李自成这个祸害怎么办?他如果拿下了武昌,接下去就应该下江南了吧?江南……谁可替朕守住?” 第一百九十八章 谁挡李自成?唯有吴三桂! 谁可以守江南,战李闯? 听见这个问题,在场的几个大学士、翰林学士和尚书就忍不住一声叹息。 因为大清朝曾经有太多的人可以守江南、战李闯了! 多铎、豪格、阿济格、鳌拜、谭泰、何洛会、穆里玛……哦,还有吴三桂! 可是现在,这些能够抵挡李自成的名王宿将,却是死得死,叛得叛,反得反,偌大的大清朝尽无一人可以抵挡李自成了! 南书房里面一片死寂,气氛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翰林学士陈廷敬的声音响了起来:“皇上,臣知道一人,一定可以替我大清阻李自成得江南!” “这人是谁?”康熙赶紧看着自己的这个儒学老师。 陈廷敬吸了口气,然后说出一个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名字:“吴三桂!” “什么?”康熙大惊,“陈师傅,你说什么?” “皇上,臣是说,当今天下,只有吴三桂才能帮着我大清阻李自成下江南……” 康熙目光灼灼,盯着自己的老师,这个陈廷敬看上去挺正常的,应该,或许,多半没有疯吧? 陈廷敬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昔日洪武皇帝就是先有江南,后得天下的!而如今的江南,如果以人口、赋税、产出而论,比之元末,恐怕是更为紧要了。如果李自成可以顺江而东,定鼎南都,全有两江三省外加武昌、汉阳、黄州等府,地盘虽然没到天下的三分之一,但是手里面掌握的人口财货,恐怕大大超过天下之半了吧?如果李闯可以拥天下之半的人口财货,再吸取甲申年的教训,苦心经营上几年,未必不能一统天下。 皇上,您想想,如果李闯一统了天下,那吴三桂不是白忙活了吗?吴三桂的一门,还能有生路吗?” “肯定没有!”康熙咬着牙道,“如果不是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开了山海关引多尔衮的大军进去打了李自成一个措手不及,李自成说不定都已经坐了二十几年皇帝了!这个仇,李自成怎么可能不报?” 话说到这里,康熙顿时就觉得眼前大大一亮啊! 就应该让吴三桂和李自成之间也好好打一打,三国大战打起来才有意思嘛! 想到“三国”,他就冷冷一笑道:“看来现在最怕李自成得江南的不是咱们,而是吴三桂!这么说起来,吴三桂倒是真的会替咱们牵绊住李自成这个老牌反贼!” “皇上,”陈廷敬道,“虽然吴三桂会替咱们绊住李自成,但是咱们也不能坐等吴三桂出手……毕竟吴三桂现在远在汉中,万一他出手不及,江南已经落入李自成之手,那麻烦就大了。” “对,对……”康熙道,“朕还是得派出能战敢战之将去抵挡李自成的!陈师傅,这方面你有什么建议?” “皇上,”陈廷敬道,“奴才也不知道谁能有守御江东的能耐……不过臣却知道朝廷不应该为了必然守不住,也没有必要守的地盘再浪费兵力了!现在朝廷的兵力不足啊,不能再浪费了。” “你的意思是……”康熙皱起眉头,“朕要放弃武昌?” “武昌府肯定要放弃!”陈廷敬说,“据刚刚回到武昌的湖北巡抚张朝珍上报,现在武昌城内只剩下他的标兵一千和湖北提督的督标一千五百,总共只有两千五百人,而且人心惶惶,将无战心,兵无斗志,李自成大军一到,只怕会立即崩溃。还不如让张朝珍带着这两千五百人撤到九江府,把武昌、黄州、汉阳三府都让给李自成……李自成得了这三个府,才会让吴三桂感到危险嘛!” 康熙轻轻点头,似乎也赞同陈廷敬的建议,武昌、黄州、汉阳三个府靠两三千人马根本没法守……但他依旧没有松口。 三个府啊! 说放弃就放弃的吗? 陈廷敬接着又道:“另外,臣觉得长沙也没有必要再守了……” “长沙也不守吗?”康熙眉头一皱,“长沙还有石华善的万余新军,还有好几千湖南绿营兵,怎么就要放弃了?” “皇上,石额驸手头的万余绿营新军搁在长沙,也只是被吴国贵围而歼之罢了。不如让他和巡抚卢震一起带着绿营新军和退到长沙的湖南绿营再退一步,撤到江西去。有了从湖南、湖北撤出的军队,江西才有守住的可能……只要能守住江西,江南、江北自然可以确保无虞了。 而且,吴国贵不拿下长沙,他也不可能北上岳州去拖李自成的后腿啊!如果咱们北面拿着荆州没法撤,南边又拿着长沙不舍得撤,不就等于用咱们的兵力掩护李自成去下江南了吗?” 好像……有点道理! 康熙又细细琢磨了一下,但还是舍不得。 康熙又问:“如果江西靠着石华善和张朝珍、卢震带去的不足两万人,再加上当地的绿营兵能不能守得住?谁又可以统领东南全局?” “皇上,”大学士索额图接过问题道,“奴才觉得靠石额驸、张朝珍、卢震的那点人马,是很难保住江西不丢掉的。毕竟江西的得失不在城池,而在长江。而临江须水战,水战靠水师……那小两万人大多是陆师。所以奴才建议抽调两江三省的水师精锐组建长江水师,并由原福建水师提督施琅出任长江水师提督。” “说得没错,”康熙点点头,“欲保江东,须赖水师,朕之前掉施琅到北京,就是想让他带长江水师的。只是这两年大员岛那边很消停,就给忘记了。” 大员岛上的郑经当然消停了,通过陈永华和朱天贵这两个代理人,他的业务可以从广东一直做到朝鲜半岛了,还不安稳几年好多赚一点钱来回一回血? 康熙道:“就把施琅招来行在……朕当面委任他当长江水师提督!” 索额图吐了口气儿,这下他总算可以和施琅交代了……施琅到了北京后就投靠了裕王福全,又和杨起隆走得很近,从天津关的海贸上赚了不少,所以就孝敬了索额图一大笔,想买个水师提督干一干! 索额图接着又道:“至于长江下游两江三省的主帅,奴才推荐康亲王杰书。” 杰书……又是个和康熙亲近的少壮王爷! 如果在岳乐、勒尔锦、鄂扎这仨王爷坏事之前,康熙一定会毫不犹豫同意这个人选。但是现在……好像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想到这里,康熙叹了口气:“那就多调几个久经战阵的宿将去辅佐杰书吧……哪怕是鳌拜一党也没有关系,反正掌兵权的是杰书嘛!” “皇上,”大学士金巴泰道,“奴才推荐正黄旗满洲副都统穆占、前任陕西巡抚阿席熙辅佐康亲王。” 康熙点点头:“好,就让他们去辅佐杰书吧!” 康熙帝话说完了,自然就该拟旨了,但是两个翰林学士却都不动弹,还那儿趴着呢。 “陈师傅,熊赐履,你们……还有什么要问?”康熙看着两个翰林就问了。 “皇上,”陈敬廷小声问,“是不是要放弃武昌和长沙了?” “皇上,”熊赐履补充道,“还有黄州府、汉阳府、德安府、安陆府、荆门州、衡州府、郴州、桂阳州这些地盘……” 好多地盘要放弃啊! 康熙叹了口气:“汉阳县和江夏县可以先放弃,湖北的巡抚衙门、提督衙门、布政使司衙门、按察使司衙门、学道衙门等等,先撤到黄州,再视情况定夺。至于汉阳府除汉阳县之外的地盘,安陆府、荆门州是不是要放弃,都由荆州大营定夺。 而湖南的地盘……湖南省的那些衙门先前往郴州! 再给王辅臣、尚之信下旨,湖南的地盘,凡是他们可以收复和保卫的,就归他们来管! 让他们别在广东争了,快来湖南帮朕打吴三桂啊! 另外,也给耿精忠和范承谟下道旨意,叫他们马上调集和招募一万福建兵,派到江西去听杰书的指挥!” …… 大顺永昌二十八年三月初十,长江武昌段江面,不计其数的“临时战船”组成的船队,几乎铺满了整个江面,全都张挂起了写了“奉天”字样的船帆,浩浩荡荡,借着昨日刚刮起来的西南风,驶向充满希望的武昌城! 乘坐在这些帆船上的可不仅是李自成麾下的“五营兵”,他的“五营兵”才多少人?即便在鄂扎败退后又扩了一波兵,但总兵力也不过两万三千出头,压根用不了那么多的船。 而这次跟着李自成从澧州、常德、荆南迁出来的人口可多达七八万呢!除了营兵,还有营兵的家眷——这些营兵和家眷都在澧州、常德、荆南分了田,才收了一次租子,就得转封了。 好在奉天军眼下形势大好,眼看就能拿下武昌、汉阳二府,手里还有个岳州府暂时也不必放弃,有的是土地可以分配。所以奉天军上下也没什么人不愿意……大家其实也不大在乎武昌、汉阳的地,大家真正想要的是北京城周围的土地! 李自成本人,则坐在一条足足有两千料的大舟船上,还是那一身标志性的白帽青袍,还披着红斗篷,身后站着个大汉,手里擎着一面绣着个“闯”字的红色旗帜。 这面“闯”字大旗,已经消失了二十多年了,今天终于可以重见天日! 而它的出现,也意味着李自成已经“一把上岸”了……就在昨日,走陆路进兵的李来顺和刘一虎都派人来回报,江夏、汉阳两城的清军已经跑路,两座大城还有临近的汉阳镇上的士绅百姓,现在都在学着唱《迎闯王》! 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忠于闯王的武昌城,李自成就无比感慨啊! 二十多年前,他从武昌城跑路的时候,那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当时大顺军上下真是人人都悲观绝望,谁都不能接受大顺朝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从云端跌落的现实。 而他李自成当时也对前途完全绝望了,连继续打着闯王旗号斗争下去的信心都没有了,整天想着的就是找个地方躲一躲先……没想到这一躲,就是二十几年啊! 更没想到的是,他李自成居然还有翻盘再当闯王的一天! 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当了,不能再当砸了……不为自己,就为了来顺、一虎、一枪他们这些闯营的遗孤,也得好好干,不能让他们没下场啊! 李自成眯着眼睛,正盘算着接下去要怎么经营自己的武昌根据地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熟悉的歌声。 “吃他娘,着他娘,吃着不够有闯王。均田地,当府兵,大家一起逐鞑虏……” 这是大顺永昌二十八年版的《迎闯王》,歌词和永昌元年版的当然不一样了。不纳粮、不当差的内容没有了,大家都不纳粮、不当差,他的永昌政权怎么维持?不就得拷饷了吗?而取代“不纳粮、不当差”的,则是“均田地、当府兵”——这其实是两个配套的政策,想要比别人多均一点田,那就得当府兵!当了府兵后,立了功劳,就能均到更多的田……如果不当府兵,那就只能均到一点点口分田,想要温饱都挺难,只能去租府兵的田。 至于拷饷……在澧州的时候,李自成还在小范围内执行了一些没收财产的政策,要不然凑不齐武装一万多军队的费用。不过现在他就要拿下汉阳镇这样的“天下四聚”之一的商业中心了,当然要改变政策。 所以在他进入武昌之前,就派出黄植生、陆一甲和那个被黄植生劝降常德知府薛定国一块儿去武昌、汉阳、汉口宣布闯王新政了。 闯王现在进步了,不抢钱,改收税了! 不过田还是必须要均的,不均田就没府兵,没府兵就没法保持现在的大好形势了! “大王,您看……武昌城外的汉阳码头上都是迎接您的百姓啊!” 黄万霖带着哭音的声音,在李自成耳边响了起来。 李自成睁开眼睛,扭头望着不远处高大的城垣和站满了百姓的汉阳码头,大笑了几声,回头对他的三大护卫还有刚刚封了湖北布政使的黄万霖道:“二十多年了……额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不能再走了……老黄,这次你可得多用点心思,得好好治理武昌、汉阳、黄州的地盘。这是咱们的家!” “大王,”黄万霖满脸堆笑着问,“咱们不立即下江南吗?江南才是真正的人间富庶地啊!” “下江南?”李自成冷笑一声,“额当然是想的,但有些人不会愿意眼睁睁看着额得意……所以额想是一回事,真的得了江南,可又是一回事了! 不过额也不会叫他得意的!当不当皇爷,额是无所谓的,额已经当过了,就那个样子了,也没多高兴。额现在所求的,就是两个事,一是掀翻了鞑子的天下,鞑子得这个天下,虽然是吴三桂引狼入室,但额的确没有打好,这个错,额能改就改一下了。 二是让底下的老伙计、小伙计们都能有一份富贵。他们都是两代人追随额打天下,辛辛苦苦那么些年,死了那么多人,总要有个好结果吧? 老黄,你给额写三封信,一封送去襄阳给吴应熊,告诉他,额有汉口、汉阳、黄州、岳州四府就心满意足了,叫他莫来打额,额也不和他打!至于澧州、常德、荆南,都交给他了。再和他说,额现在身体不好,年纪又老了,能有个养老的地盘就心满意足了,不会下江南,更不会去北京,就在汉口、汉阳、黄州、岳州四府养老了! 第二封信是给王辅臣的,他也是闯营出身的好汉,额愿意和他结盟,大家一起对付鞑子,一起防着吴三桂那个奸诈小人! 第三封信……就荆州府城里的鞑子头目,告诉他们,额和吴三桂不是一伙儿的,额也不会去打荆州,叫他也莫要来打汉阳、岳州!额可以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写清楚了,这个他们,仅仅是指荆州的鞑子,别处的不包括在内。” …… 汉中,西王府。 吴三桂看见自己那个凯旋而归的孙子吴世璠时,嘴巴都快笑歪了。他原来以为自己的长子吴应熊和孙子吴世璠拿着的是李建成的剧本,而吴应麒和吴世琮则是一对李世民。 没想到吴应熊、吴世璠也挺能打的。翻越大巴山突袭郧阳、襄阳这两仗打得漂亮啊! 吴三桂已经对着地图复过几次盘了,这样的奔袭,这样干净利落的巷战,能打出来的可不多。 这下吴应熊可是真正熊震中原了! 形势真是一片大好! 现在吴应熊据襄阳,李自成那个祸害据武昌,康熙皇帝面临着失江南、失中原、失关中三大危机……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应付不过来吧? 如果必须要康熙选择一处放弃,那他必然是放弃关中…… 而吴家一旦得了关中,那下一步就能学李自成进军中北京了……只要拿下北京,那老吴家就能当皇上,坐天下了! 到时候,吴应熊就是太子,吴世璠就是太孙!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吴、顺、清”新三国开始了吗? “世璠,你再和爷爷说说,你是怎么打死佟国瑶的?这个佟国瑶可是一员猛将啊,怎么就败在那个……燧发枪的枪口之下了?” 汉中西王府的三堂之中,吴三桂正拉着孙子吴世璠的手,笑呵呵地又问起了“郧县辕门之战”的事儿。刚才吴世璠已经说了一遍取郧阳、襄阳的全过程,特别是打郧县的事儿,说得非常详细。 吴三桂那是什么人呢?战术专家级别的人物,马上就听出其中的关键了。 不到二百支燧发枪的几轮齐射,就击败了佟国瑶的亲兵发动两轮突击!虽然佟国瑶亲率的第三轮突击顶着燧发枪的火力打到了枪阵附近,但因为损失不轻,锐气已丧,最后还是被掩护燧发枪兵的刀牌兵、白杆兵消灭! 佟国瑶手下的三百亲兵虽然不是什么八旗天兵,但至少也是明末家丁的水准,这样的部队让一群才当了几个月兵的山民用燧发枪杀伤大半,这还不能说明燧发枪的厉害? 而且打仗可不仅是进攻,还有防御呢! 如果依靠火力犀利的燧发枪,只接受过几个月训练的民夫就能依托工事或城墙,给敌人的精锐造成重大杀伤,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带过兵的都知道,才入伍没多久的新丁就是乌合之众。正常情况下,这帮新丁应该被佟国瑶的那帮武艺精熟的家丁痛揍啊! 可现在偏偏反过来了,如果同样的情况可以复制,那就说明这燧发枪用好了,真的能让新丁痛揍家丁? 这可了不得! 这绝对可以改变战场上的强弱生死! 想到这个,吴三桂就忍不住继续打听起燧发枪的运用了。 不过吴世璠并没有和吴三桂继续解释燧发枪战术,而是掏出了由黄万霖代笔,李自成落款签名的“李奉天告西王书”,双手捧给了吴三桂,“爷爷,这是李自成派人从武昌送到襄阳的亲笔信!” “李自成的信?”吴三桂赶紧接过书信,同时拿起案几上摆着的水晶老花眼镜戴了起来,然后展开信纸细细看了起来。 才看了一半,吴西王就忍不住哼了一声:“好你个李自成……本王不发兵讨伐你,你还想坐山观虎斗,想等本王和满清两败俱伤后再跳出来摘桃子?” “王爷,李自成写了些什么?” “王爷,他是不是想下江南?” 吴三桂的两个军师,方光琛和刘玄初这时也在西王府的三堂内,正在帮吴三桂处理下面报上来的启本,听见吴三桂的话,都凑上来和他打听了。 吴三桂又是一哼:“这个李自成说他只要岳州、汉阳、武昌、黄州四府养老……哪儿也不去,也不下江南了。” 方光琛一听这个话,眉头也锁了起来:“这李自成真是学乖了,这会儿真是比猴都精了……他该是猜到了咱们一定会在他东下的时候收了他的岳州、汉阳、武昌、黄州四府之地,所以想先把地盘经营好了,再做打算。不过他这么一来,咱们在湖广战场上可就被卡脖子了。” 吴世璠有点不明白,“方先生,他怎么就卡着咱们的脖子了?他已经把澧州、常德和荆南的地盘让出来了,三叔的大军可以从那里北上。” 方光琛道:“这不还有荆州吗?现在李自成拿着岳州府、汉阳府,康熙手里还有荆州、荆门等处,正好将三爷和世子爷的兵隔开来。而且世子爷和三爷也得时时刻刻提防着李自成抄他们的老巢!说实话,李自成在岳州府、汉阳府、武昌府这么一卡,对湖广的局势而言,还不如让他下江南呢!” “那就让他下江南吧!”吴世璠说,“咱们如果能拿下湖广,那我父亲和三叔就能联手挺进中原,到时候康熙就只能放弃陕甘回防中原,陕甘就是咱们的了。有了陕甘的壮士,中原也早晚可以拿下……自古,得中原者得天下啊!” “公子爷,您忘了洪武爷了!”刘玄初提醒道,“大明就是先平江北、江南,再定湖广,然后扫北平天下的。而且……谁又能保证李自成不会学孙权,在世子爷和三爷北上中原的时候来个白衣渡江,奇袭荆州?” “这……不至于吧?”吴世璠看起来还不怎么知道人心之险恶。 “至于的!”吴三桂苦笑,“如今的天下,已经不是老夫和满清争之,而是老夫、李自成、康熙之间的三国之争了!” “三国?”吴世璠一愣,“可李自成撑死了才四个府啊!王辅臣的地盘军队都比他多……如果孙儿没有算错,王辅臣现在已经有了肇庆、高州、雷州、梧州、平乐、浔州、桂林七府,加上郁林、罗定二州,另外琼州府和广州府应该也会很快落入其手……那可就是九府二州之地!拥兵过十万也不过是年内的事儿了。” 吴三桂摇摇头:“两广毕竟太偏僻了……要北上争天下就得历经重重险阻。如果王辅臣已经平定两广那还好说,但是广东还有尚家,广西还有孙延龄和马雄,还能支撑一两年。所以现在他还不是争天下的巨头,不过是辽东公孙,西凉马腾,交州士燮这样的人物。 而李自成虽然只有四个府,但却是四个位于长江之畔,天下之中的府,还占着天下四聚之一的汉口。 另外,这四个府的田土不下两千万亩,又多是临江水田,一年两熟,少有水旱之灾。而这四府的人口大概有两三百万……顶得上几个四川了! 如果李自成经营得法,不出两年,就能拉出十万精兵了……” 吴三桂的话说到最后,言语当中竟然充满了羡慕的语气。 这也难怪吴三桂羡慕,李自成的确抢到了一块风水宝地! 地盘虽然不大,但却小而富庶,人口密集,又地处天下的中心区域,可以作为“直隶之地”来运营的。 相比之下,吴三桂的地盘是很大,但是却没有一块可以作为帝国中心的土地。汉中不行,重庆更不行,昆明就太不行了。 而且由于大清控制的荆州和李自成控制的岳州的阻挡,以及四川、汉中一带有太多难以通行的山地,使得吴家的势力在云贵川的主体板块之外,又出现了三个相对独立的板块,一个是吴国贵控制的湖南板块,一个是吴应熊控制的郧阳、襄阳板块,一个是吴应麒控制的陇西板块…… 吴三桂沉默了一会儿,又用目光扫了扫自己的两大军师:“廷献,玄初,这天下三分之势看来是初成了,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破这个局?” 方光琛道:“王爷,咱们肯定不能让李自成取江南……但是也不必现在就和李自成翻脸开战。 这个李自成显然是吃够了没有根据之地的亏,这回走得极稳。澧州那个暂时的落脚之地,他都专心经营了一番,何况是岳州、汉阳、武昌、黄州四府?说不定他准备在四府养老的话根本就不是虚言,而是真的准备在武昌终老了。 所以臣建议王爷还是照着原本的方略行事,今年在西北方向上先出祁山,取陇右。在湖广方向上,先好好经营一番!” “经营?”吴三桂微微皱眉,他是知道要经营地盘的,但是……现在湖北有吴应熊、湖南有吴国贵、陇西有吴应麒。而他吴三桂又已经六十多了…… “廷献所言极是!”刘玄初道,“王爷,您既然将当今天下之争比作后汉三国,那就应该学曹魏定天下之术乃是强兵足食吗?” 吴三桂叹了口气,对吴世璠道:“世璠,你回去告诉你爹,先不急着威震华夏,也不必急于夺取荆州坚城……先把地盘经营好了才是稳妥之策。湖北的军务政务,以后就交给你爹和你了,你们先把襄阳、郧阳、宜昌和荆州江南部分全都拿下,再把该均的田都均了,该招的府兵都招了,该任用的人才也都用起来。 李自成在澧州、荆南搞得均田我看挺好,你们也不用大改了……把那些个府兵田庄授给咱们的人就行了。在襄阳、郧阳、宜昌等地也可以照李自成的办法实行。 如果地方上有豪强不服气的,可以用四川的田补偿,统统押去四川!听话的士绅豪强也给四川的土地,不过他们去不去,什么时候去,都由他们自己定。 如果湖北地方的士绅当中有人愿意为咱们效力,你们也要酌情加以优待……可以在用四川土地补偿的同时,再将荆州府、安陆府、荆门州境内的旗田作为他们的赐田,等将来打下荆州、安陆后就给他们。” “孙儿知道了,孙儿一定好好和爹爹一起经营湖北。” 吴三桂点点头,又对方光琛道:“好!廷献,劳烦你走一趟长沙,帮着国贵经营一下湖南。另外,湖南人杰地灵,隐居了不少不愿意效忠满清的明朝故老遗臣,你想点办法,把他们请几个出来,为本王效力!” 听见吴三桂想请几些湖广名士出来为自己敲边鼓,方光琛就有点哭笑不得。这个吴三桂真不知道自己的风评有多烂?如果现在手里有个朱三太子还好一些,但他偏偏没有……就算朱三太子已经没了,他也可以从别处再迎一个朱家子孙来当傀儡嘛! 虽然大家都知道你这个西王想当万岁,但是挟天子、令诸侯的程序总要走一下吧?好歹给大明朝再续上个十年八年啊! 想到这里,他就先向刘玄初打了个眼色,然后试探着说:“王爷,那帮读书人都迂阔得很,而且自命清高……如果王爷您能拥立朱三太子或一位正牌明朝宗室继承大统,再以天子之名征召,想必没有人敢不来。” 刘玄初也道:“王爷,如果您能和曹孟德一样挟天子、令诸侯,那将来就要讨伐李自成也就名正义大了!” 吴三桂皱着眉头,似乎不大情愿,“可朱三太子已经薨逝了,老夫该立谁为君?” “爷爷,”吴世璠突然插话道,“朱三太子并没有薨逝!” 吴三桂扭头看着孙子:“世璠,你怎么知道?” 吴世璠回答道:“因为孙儿在广东时听天地会的人说过朱三太子尚在人间,而且就在广东!” 吴三桂一愣,“听天地会的人……啊,对啊,王世凯不就是天地会的头目?那个朱三太子不就是天地会的总舵主?难道朱三太子一直就在王世凯手中?” “爷爷,”吴世璠道,“您如果要迎朱三太子北上,不如就让世珏二哥走一趟广东,相信他一定可以请到朱三太子的。” 吴三桂又有点犹豫了,这个朱三太子,是请,还是不请呢? “王爷,您别犹豫了!您只要请到三太子,大义名分就齐全了!” “对,如果三太子在王世凯手中,那您一旦拥立其为天子,那王辅臣、王世凯一定会倒戈支持您的……他们手里可有兵有枪……有燧发枪!” 吴三桂终于被说动了,点点头道:“世璠,你也写封信给王世凯。廷献,回头你和世珏一起走趟广东,一定要和王世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要告诉他,我们吴家知道世霖并不是他害的,相反世璠的命还是他救的……而世璠就是我家的后继之人!” …… 吴三桂终于想到要迎朱三太子当吴丞相的时候,在孤悬海外的大员岛上,一对很“精”的君臣,也正在商量着差不多的事儿……大员岛上也有《三国演义》,所以郑经那么“精”,怎么会不知道挟天子、令诸侯的好处?只是他的本小利薄,再加上前些年家里内讧,又被满清勾结洋鬼子攻打,损失惨重,急需要干点“合法走私”的活儿回一回血,所以不想惹事。 因此,吴三桂这边反得都有生有色了,郑经还在岛上无动于衷,忙着数钱……但是现在情况有变! 李自成居然跳出来抢了武昌府……这是要顺流而下取江南啊! 他取了江南,岂不是要当“李重八”了?他要当了“李重八”,郑经的郑丞相不就当不成了? 所以得到消息的郑经,马上让人召回了正在澳门的陈永华,开始和他商量夺取南京和拥立明献帝的事儿了。 而要拥立明献帝,当然就得先了解一下朱三太子本人的意愿了。 “复甫,你和他打听了吗?他愿意当明献帝吗?” 郑经长得很瘦,高颧骨,大眼睛,白皮肤,三缕须髯,看着就是个精明过人的“大忠商”! “愿意啊!太愿意了……”陈永华笑道,“他也是帝王之家出身的,怎么会不知道献帝之乐?” “嘿嘿嘿……也是啊!”郑经笑道,“献帝也是帝啊!复甫,那你赶紧回一趟广东,把这个献帝请来大员岛。” “这个……”陈永华有点为难,“这事儿不容易。” “怎么?他不是愿意当献帝吗?”郑经一愣。 “主公,”陈永华说,“古有良臣择主而事,今有献君择臣而依。当今天下,有意逐鹿者,已经有吴三桂、李自成、大王您,还有广东的王辅臣、王世凯,还有对岸的耿精忠。而献帝……只有一个!” “怎么就一个……”郑经一瞪眼,“不就是朱明之后吗?大员岛上有好多!” “王爷,”陈永华摇摇头说,“三太子一出,那些人就没资格当献帝了!这个朱三太子是天地会总舵主啊!” 还真是,这个“献帝”现在只能朱三太子当! 不为别的,就为那个《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 朱三太子虽然没有实力,但是他却有了“反清领袖”的名分——既是崇祯皇帝的儿子,大明最合法的继承人,又是天下为公的领袖。 这个明献帝他不当,谁能当得? “那……”郑经也有点头晕,“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算了?” “不能算了。”陈永华道,“大王,您难道忘了先王取南京的路线了?” “当然没忘……复甫,我就为这事儿请你回来的!”郑经说,“冯锡范日前从福州捎信回来,说耿精忠已经答应和咱们一起干了……不过这个耿精忠野心很大,也想当皇帝!我看他啊,就是个当袁术的料!” 陈永华笑道:“只要他肯干,当袁术就当袁术……主公,臣亲自跑一趟福州,去摸摸耿精忠的底,如果他真的肯干,那我们就和他联手,他走陆路,我们走水路,趁着满清和李自成在长江上对峙的机会,一举拿下南京。然后就让三太子在南京登基当明献帝。” “那耿精忠要谋朝篡位怎么办?”郑经思索着问,“这个耿精忠有点迷信,不知道哪儿得了个天子分身耳火的谶语,说自己是真命天子,搞不好会逼三太子禅让。” “好办,”陈永华道,“可以来个狐假虎威,假着吴三桂的威镇住耿精忠……再找机会带着明献帝跑路,只要能撤出南京,那您可就是大明郑丞相了!到时候福建的地盘,多半可以传檄而定,广东那边也不能不给咱面子。” “好,就这么办!” 第二百章 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开枪! 广东,广州。康熙十二年三月十五。 随着“咣咣咣……”的十三棒锣声又一次响过,官差的喝道声又起来了:“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 敲锣和喝道是大清官员出行仪仗的组成部分,根据官职大小,锣声从七小一直可以加到十三下。而喝道的词也不是什么“肃静”、“回避”、“滚蛋”、“瞎了你的狗眼”什么的,而是《论语》里面摘一段,让随行的官差亲兵背熟了,大声喊出来。这显得当官的有文化,还知道《论语》。 今儿乘坐着大八抬大轿,带着一大票随从、官差、亲兵、姨太太和丫鬟,浩浩荡荡来到广州城外的,就是个很有文化,可以把《论语》倒过来背的大官,名叫纳兰明珠。 他是被康熙派来调停广东的王尚之争的——这趟差事的目的,真是让他无语了。 大清镇守广东的藩王尚可喜和大清的两广总督王辅臣居然在国难当头的时候,打起了内战! 大清朝现在被吴三桂和李自成这两个反贼联起手来打,湖广都已经快丢没了,王辅臣和尚可喜这两个大清的……忠臣,居然没有一点儿要出兵勤王的意思,反而还在广东打起了内战,这样的忠臣要是多来一点儿,大清朝没给吴三桂和李自成打死,也给这号忠臣气死了。 大概是因为太生气了,所以纳兰明珠这回南下还端起了架子,到了赣州府的首县赣县之后就停在那里不走了,想等王辅臣、尚可喜派人带着礼物来迎接。 他那么大一个大学士,又是王忠孝的老师,还是尚之信的故交,那么大老远来广东替他们两家说和,收一点礼不算过分吧? 可没想到等了老半天也没见人来送礼,不仅没人来送礼,连信都没一封。有的只是王家、尚家继续在广州府撕逼的消息。先是王忠孝宣称打跑了“深鳌拜”和新安吴三畏,收复了新安县城……当然是收复到自己兜里不还给老尚家了。 然后王忠孝又借口鳌拜又可能躲进了东莞,发乡兵一万包围了东莞城,要求入城搜查。搜完之后,鳌拜没有抓到,东莞这个宝地却姓了王。 在王忠孝拿下东莞之后,王家控制的广东乡军又以杀尚可喜以平民愤的借口,开始扫荡广州府城外围的据点,先是拿下了三水县城,然后又是黄埔、海珠、鹿步、茭塘、新造等二三十个乡都,已经把广州府城东、南、西三面外围的乡都市镇拿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广州府城北面还没动。 平南王府的当家人尚之信当然不甘心自己的地盘被王忠孝一块块蚕食掉,还挣扎着组织了藩下勇士想去拔点。结果一头撞上了广东乡兵用沙袋和原木马马虎虎堆起来的棱堡,给人家的燧发枪打得死伤惨重! 而王忠孝在完成了广州府城附近各乡都市镇的布防后,就毫不留情地开始了均田地、置乡兵……势力那是越搞越大了! 到了二月中旬的时候,眼看着尚家的广州府城就要被王忠孝给夺取了,尚家那边终于来了援兵! 援兵不是朝廷派出的,而是续顺公府太夫人尚淑英终于说(念睡)服了潮镇总兵刘进忠,两人一起拉上吴六奇的儿子饶平协台吴启丰,一同领兵三千来广州府武装调停。 与此同时,吴三桂方面派出的调停大使汪士荣也到了广州府……而且还得到了尚之信的高规格接待! 另外,他还是通过王辅臣的地盘进入广州的! 这下明珠再也不敢端架子了,赶紧让南赣总兵派兵护送自己进入广东去代表康熙皇帝调停“王尚之争”,但没等他赶到广州,湖广战场上的坏消息就雪片一样向他飘过来了。 听见大清湖广战区接连爆雷的消息,明珠可真的有点急了,他要是再不抓紧一点,没准调停“王尚之争”的事儿没成,那个李自成却顺着长江而下一口气打到南京!到时候他想回北京去都没路可走了…… 于是明珠就催着手下一路好赶,终于赶在李自成进入江西的噩耗传来前抵达了广州城外。 到了广州城外,他这个钦差大臣还是要摆一下谱的……再急也不在乎这一丁点时间啊!最多回去的时候赶一赶。 所以明珠就让手下摆出钦差大臣的仪仗,一边敲敲打打,一边背着论语,一边浩浩荡荡入城! 可是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喝道”才喝一半,怎么卡住了?忘词了? 坐在闷热的八抬大轿里面的纳兰明珠正因为“喝道”声突然停止感觉到奇怪的时候,他又发现自己乘坐的八抬大轿也落地儿了。 这就到地儿了? 明珠赶紧撩开轿子的帘子,头往外一探,广东热辣的阳光就洒落下来,都亮瞎眼了!他赶紧眯着眼睛就问:“到广州大北门了?” “没……还没到。” 明珠的一个家生奴才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 “平南王府和两广总督衙门的人来迎接了?”明珠又问。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上官”,哪回出京办差地方上不是把他当菩萨供起来?这次都快进广州了……尚之信和王辅臣的人也该来迎接了。 “好像不是他们……” “那是谁?”明珠还那儿揉眼睛呢! “是……好像是一群明朝人!” “什么?明朝人……”明珠一听这话顿时就一阵脊背发冷啊! 明朝人……那就是来反清复明的! 想到这里,他都搞不懂阳光刺眼,赶紧瞪着眼珠子往前看,就看见官道的正前方和两侧站了不少人……看他们的发型和穿着,都跟朝鲜国的使团成员有点像! 其中挡在官道前方的,则是一群头上扎束着发髻,身上穿着右衽交领布衣,腰带上挎着长剑的男子,看他们的模样好像也不是什么反贼,一个个都斯文得很。为首的二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都挺儒雅的。其中一人是个颧骨很高的瘦子,留着长长的山羊胡。另一人则是个圆脸胖子,留着连鬓络腮胡。 “你们……你们是哪儿来的?怎么不剃头啊!” 这个时候明珠的一个随员看见来人不大凶狠,就壮着胆子质问起来。 “在下是广东番禹屈大均,是广东维新学会的会员,”那个瘦子拈着胡须就自报了家门,“请明珠明学士出来相见。” 那圆脸胖子笑道:“在下乃是罗浮布衣陈恭尹,也是维新学会的会员,今日也是来见明学士的。” “那你们怎么不剃头?”那随员一点也不自觉,没有去请明珠,还那儿问别人的发型呢,“你们知道大清朝的规矩吗?留发不留头!你们不怕死吗?” “知道,知道的,”名叫屈大均的那瘦子笑着点点头,一脸和善地就掏出一把燧发手枪指着那个随员,“但是我们有枪!” “你你……你竟敢枪指朝廷命官,你敢造反吗?”那个随员还挺凶的,一点都不怵那支小手枪。 那个名叫陈恭尹的中年书生这时候也把枪掏出来了,也还是一脸随和地说:“你这个命官怎么就不知道屈介子的‘我们有枪’是什么意思呢?我们……这里所有的人,都有枪!快快快,都把枪拿出来,对准那些要杀我们的朝廷命官!” 然后就是“哗啦啦”的一阵枪机被掰开的声音! 原来道路两边看热闹的这些穿着汉装的百姓都是广东乡军的兵士……今儿是在军官的带领下来和大清朝的钦差大臣讲道理的。 几百上千支的燧发枪马上就端起来瞄准官道上的大清钦差大臣的随员还有钦差本人了! 一支小手枪指着不害怕,一千支燧发枪指着……那谁不怕啊! “有话好好说,别开枪……千万别开枪!” 还没等那个明珠的随员给陈恭尹、屈大均跪下,明珠已经吼起来了,一边吼一边撩起袍子冲到队伍前边,赶紧冲着两个广东大儒抱了抱拳,“本官就是明珠,二位先生的大名,本官在京师时就有耳闻! 半峰先生(陈恭尹)的隶书广东第一! 菜圃先生的《皇明四朝成仁录》本官也曾拜读过的……” 原来纳兰明珠还认识陈恭尹和屈大均——他知道有陈恭尹这号人物是因为陈恭尹的毛笔字好,而且在广东士林当中名望很高。而他知道屈大均则因为粘杆处东堂子胡同不知道从哪儿搞到过一本手抄的《皇明四朝成仁录》,上面的署名就是屈大均。所以明珠就建议康熙下旨让粘杆处设法抓捕……不过一直没有捕到。 现在看起来,捕不到也是正常的。纳兰明珠本以为屈大均就是个写反书的,没想到人家还玩燧发枪! “有话好好说?那你们还说什么留发不留头的?”屈大均现在是手中有枪,口中有理,枪是不能放下的,但道理还是可以讲一讲的,“这个必须得改!我们头也要、发也要……明学士,你说我这话有没有道理?” “有,有,有道理……”明珠看着屈大均的枪,哪里还敢说对方没道理,“本官回去以后马上奏明皇上,请皇上恩准广东百姓蓄发留头。” “这个不需要康熙同意了,”屈大均说,“不过我等广东的士子和乡民今日拦下明学士的官轿,的确有个事儿要和您商量。” “可以商量……但你们能不能先把枪放下,万一走了火……” 明珠看见那几百上千支燧发枪心里就发毛啊!这要有了火,自己还得浑身是窟窿? “道理要讲,但枪决不能放下!”屈大均道,“这就是我们广东维新学会的道理!” 陈恭尹点点头:“明学士,你们八旗子弟都是兵……我们这些读书人如果放下枪,遇上你们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所以我们必须牢牢攥着手里的枪!” “那,那你们要讲什么道理?”明珠也无语了,但也没办法,枪在别人手里攥着! “我们要杀尚可喜!”屈大均大声道,“尚可喜先屠广州,杀人数十万!后又强行迁界禁海,逼死百姓不下百万!此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所以我们就想请朝廷把尚可喜交给我们广东人处置!” 他的话音刚落,周围端着枪的广东乡兵就鼓噪起来了。 “对!我们广东人最狠尚可喜!” “你个钦差听好了,叫康熙把尚可喜交给我们千刀万剐!” “我们要杀尚可喜!如果康熙不同意,我们就要造反了!” “对,谁帮我们杀尚可喜,谁就是广东之主!” “半峰先生,菜圃先生……那,那吴三桂的人同意你们杀尚可喜了?”纳兰明珠看见周遭群情激愤,只好和陈恭尹、屈大均打听吴三桂那边的价码。 “还没有。”屈大均道,“明学士,吴三桂的人要是答应了,我们还能让您到广州城吗?您入了城,就好好和广东巡抚朱国治和平西王世子尚之信还有续顺公府太夫人尚淑英他们说说……现在广东全省百姓都要杀尚可喜,他们是保不住那老贼的!” 还好! 明珠大松口气……还能进广州城的!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现在全广东都要杀尚可喜,可这尚可喜好像直到现在都还没死吧? …… 纳兰明珠最终还是没有挨枪子儿……其实那些燧发枪里面大多没有子弹,只有少数负责控制局面的广东乡军的军官手持的燧发枪里面才有子弹。 之所以如此,当然是因为躲在幕后不出面的王忠孝压根就没想要杀明珠……他甚至都不是非杀尚可喜不可。 王忠孝又非广东人,和尚可喜谈不上什么仇恨。而且尚可喜要是死了,他用谁来拉仇恨? 所以吧,尚可喜最好还是逃出广府,逃到韶州去。 这样王忠孝整合好广府,就能接着进军韶州……然后就是湖南、江西、安徽、江苏! 不过这只是王忠孝的美好设想,而实际上的情况则是尚可喜这个老顽固就是不肯跑路,到现在还呆平南王府里面死扛。 而尚可喜的死扛是有利于王忠孝在广州城周遭抢地盘、均田地、拉壮丁(建乡军),这些日子在合并了何天然领到王忠孝阵营当中的两千温州兵,又从广州城周围拉到了许多说起尚可喜就苦大仇深的壮丁后,他的广东乡军的人数都已经突破四万了! 虽然王忠孝也没有那么多的军官、士官把那么多军队支撑好,一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的燧发枪和火炮装备他们,但是人数总算不少了! 如果再加上王辅臣、王吉贞、孙吉庆的军队,整个广东王氏集团的军队没有十万,八万肯定是差不离了。 而尚之信这一边,他的藩下军、绿营兵再怎么动员,也就马马虎虎凑了两万,朱国治和已经返回的李烂,再加上陈世凯、刘进忠、尚淑英等人的军队,当明珠进入广州的时候,尚家这边的军队总人数不过三万几千,还不到王家军的一半。而能够集中到广州的才刚刚超过总数的一半,也就是一万几千,两万肯定不到。 靠这点兵力想要守住广州,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是吴三桂派来的使臣汪士荣倒挺有信心的,一个劲儿忽悠尚可喜、尚之信向吴三桂投降,还说只要尚家接受吴三桂的官职并且把明珠綁缚湖南吴国贵军中,大明西王大总统殿下就会让吴国贵出兵广东,进行“武装调停”,到时候一定可以保住尚可喜和尚家…… 当然了,吴三桂也不会害了明珠的性命。汪士荣都和尚之信说清楚了,吴国贵要明珠,其实是为了帮吴世璠换回老婆孩子……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对于绑架大清钦差调停大臣明珠的事儿,尚可喜是肯定不答应的,但是尚之信他们哥几个还是挺动心的。 反正抓个明珠好像也没多困难,这明珠可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抓白不抓啊! 第二百零一章 明中堂,西王万岁有请! 广州城大北门之外,身材高大的尚之信正大马金刀地端坐在临时搭起来的接官亭内,一边烦躁地摇着扇子,一边不住向北边张望。 数百甲士,披挂整齐,扛着鸟枪,执着长矛,列阵在接官亭外,只是严阵以待。 而接官亭南面,则是一道正在开挖的长壕,超过一万从广州城内动员出来的藩下奴仆,有男有女,正用铁铲箩筐,一铲铲一筐筐地将泥土移走,好不辛苦。 被挖出来的泥土,则被挑到了护城河内侧,那里也有好多藩下奴仆顶着大太阳在干活,沿着城墙根修建一道羊马墙。 真正打过攻城守城战的人都知道,只有一道城墙加一圈城壕的城堡只能称之为“裸城”,防御能力是有限的,真正坚城都是一个层层叠叠的防御体系,往往是外圈几道城壕,内里几圈壁垒——有主城墙,有在外侧保护主城墙的羊马墙,还有在内侧保护主城墙的里城墙,城门楼外头还有专门用来遮挡城门的土墙。 如果再要地道一些,城外还得再修支城、支堡,将主城墙层层叠叠保护起来。 一座完全处于设防状态的中式城池的防御能力,比起西式的棱堡,其实也不差多少。而且中式城池的防御范围很大,往往需要遮护一整座城市,虽然在坚固程度上不如棱堡,但也不容易被射程有限的旧炮火力给覆盖了。 所以当广州城的设防完成时,靠“大头式攻城法”,其实是很难将之攻克的。 另外,广州城的地形其实也非常险要。广州是两面环水,一面靠山。 广州的西、南两面都倚着珠江及其支流,根本就没法进攻。而北面有越秀山的保护,山上还有一座四方炮台,很难攻打。只有东面地势开阔,也没有太大的江河阻挡,比较容易进攻。但是尚家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已经拼命加固了广州城东的防御,现在都到了固若金汤的程度了。 在完成了广州城东的布防后,尚之信就开始了广州城北的大北门、小北门(分别位于越秀山的东、西两侧)附近城防加固工程。 这可是个大工程啊! 至少还得再忙活上一两个月才能完工,到时候尚之信可就……更不放心了! 这是因为觊觎广州城的王忠孝也没闲着! 现在广东形势如果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农村包围城市! 一边是“尚修墙”,一边是“王分田”……正在分田的可不仅仅是广州附近的那些乡都,而是在王家父子统治的属于广东省的地盘上全面展开。而被拿来分配的土地,又以新安、阳江、电白、吴川和雷州府的沿海“肥沃荒地”为主。而分田的对象,则是广东内陆那些人口密集的州县内的无地、少地的贫农佃户。 这些无地、少地的贫农佃户大多都是尚家沿海迁界或是在广府境内圈地和屠杀的受害者,本来就对尚家恨之入骨。所以在均田之后,全都成了王家的死忠,都被编成了乡兵户! 而佛山镇上那些冶金业的资本家在得知了湖广战场上清军大溃败的消息后,也就再没了顾虑,全都卯足干劲帮着王家造枪造炮造兵刃。 所以王家的广东乡兵,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膨胀! 与此同时,老王家的乡兵也开始在广州城的东面、东北面、西北面构筑堡垒,设置关卡,封锁水道和路口。珠江江面上也出现了大量挂着“王”字旗号的大鸟船——都是配备了十几门红衣小炮的炮船! 它们出现之后,珠江江面上的大清广东水师的战船,也都纷纷改易旗帜,也加入王家军了……王辅臣才是正牌的两广总督!广东水师听两广总督的话,这没毛病吧? 而广东水师的渐渐倒戈,也意味着广州对外的水路交通,也就彻底断绝了! 现在,广州府城北面通往流溪河和花县的官道,就是广州城沟通外界的唯一道路了。而且这条唯一的道路也不大牢靠了……道路沿途的许多乡都,特别是由强宗大族把持,可以不参加均田(如果族中人口太多,土地不够,也可以分出一些子弟去参加均田,迁移他处)的乡都,几乎都倒向了王家父子。 所以这条唯一的生路,也已经岌岌可危了。 眼看着一家老小都要给王忠孝包了饺子,尚之信也就只能巴望正在湖南狂飙突进的吴国贵来力挺自己了…… 但是吴国贵能挺到什么地步? 他是王辅臣的结拜兄弟,他儿子吴世珏是王忠孝的结拜兄弟……而且尚之信最近还听到一些传闻,说是吴国贵的女儿,号称八面观音的云南第一美人,就是王忠孝的正房夫人杨小菟! 这事儿如果是真的,那吴国贵还指望得上吗? 脑海中各种各样的思绪翻来覆去,让坐在接官亭内等候的尚之信只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烦躁地拍了拍大腿。 和他一起坐在接官亭里面,正和潮镇总兵刘进忠眉来眼去的尚淑英被哥哥拍大腿的声音吓一跳,还以为她哥哥对她勾搭上刘进忠这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很不满意,赶紧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老哥,发现他正在那里低着头唉声叹气,好像不是针对自己的,才吐了口气,笑道:“大哥莫着急,刘大哥麾下的李参将已经率兵去迎接明相了,明相跑不了的。” 听尚淑英这么一说,刘进忠也笑眯眯道:“尚大哥,你就放心吧……李成功一定会把明相给您捉来的!就算捉不到明相,我和淑英也能保着您突围去潮州。” 尚之信听了这话真是哭笑不得,刘进忠一老头子管他叫“大哥”,还管他那个二十多岁的寡妇妹子叫“淑英”……这也就算了,可这对狗男女居然大明大方地说什么“明相跑不了”和“一定把明相捉来”! 这不是要造反吗?他虽然想把明珠送去给吴国贵,而且也给吴三桂上了劝进表,但这并不等于他要造反……他只是“双重效忠”,既忠康熙,又忠三桂! 这就叫“忠义成双”,比“忠义无双”还多忠一倍! 他刚想和妹子还有那个候补老妹夫刘进忠好好解释一下自己的立场时,一阵锣声突然传来,“咣咣咣”的锣声之后,又是“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的喝道声。 尚之信赶紧伸着脖子张望,发现了一队骑兵正押着……应该是保护着一副钦差仪仗,浩浩荡荡而来! 应该是钦差调停大臣明珠到了! “快,快去请汪上使过来。”尚之信一边吩咐左右,一边站起身,冲一个亭子里坐着的刘进忠、尚淑英、朱国治、李烂招呼了几声,然后大家伙儿就一块儿出了亭子去迎接钦差大臣了。 亭子外头的官道上,已经摆开了迎接钦差的排场,数百尚家藩下的亲兵在官道旁列出左右两排,几十号广东地方和尚藩下面的官员,也按照体制站好班次。等明珠乘坐的八抬大轿靠近,就全部跪接。官轿一停,轿帘一掀,就是数百条嗓门一起张开:“恭迎钦差明相爷!” 明珠呵呵大笑,从轿子里面钻出来,然后抬头向前看去……就看傻了! 他也不是头回当钦差了,被底下的官员跪接当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以往的跪接,大家都是跪着的,可这一次却有一伙人大摇大摆站在那里! 站着迎钦差也就罢了,可问题是这伙人全都是乌纱帽、团领衫、束带系腰中,分明是明朝大员的打扮!其中一人还抱着一把宝剑…… 这是什么意思? 明朝的大官怎么会出现在清朝迎钦差的现场,而且还抱着宝剑……那不会是尚方宝剑吧? 这是要用明朝的尚方宝剑斩清朝的官吗? 想到这里,明珠就吼叫起来了:“你们是谁,为什么穿着明朝的官服?” 他现在已经是“惊弓之差”,刚刚在广州城外遇到一群“劫道”的广东持枪书生,现在又在广州大北门外看见一群明朝大官,再能淡定那就没心没肺了。 “哈哈哈,本官汪士荣,乃是大明西王殿下所派的调停钦差!明相,请跟本钦差走一趟吧!” 回答明珠提问的就是汪士荣,汪士荣现在已经知道调停“王尚矛盾”是不可能的,但是能抓到明珠也是大功啊! 用明珠换回吴应熊的老婆孩子,这功劳能小吗? 明珠可急眼了,指着还跪在地上的尚之信就质问道:“尚之信……原来你真的反了!王辅臣上奏说你和你阿玛都投靠了吴三桂,还上表劝进,本官还不信,还替你们说话,没想到你们一家都是反贼!” 被明珠这么一质问,尚之信也不装了,直接站了起来,一脸苦笑着对明珠说:“明相,您要这么说,那可真是太冤枉人了……如今的广东,哪儿还有什么反不反的?凡是拥兵占地的,都是一方豪强了。不过只要没有谁一统广东,那广东方面就威胁不到大清和西王。 而如今最有希望一统广东,甚至是一统两广的,就是王辅臣、王吉贞、王忠孝、孙吉庆父子四人了……明相,您不会以为两广归于一统之后,王家父子会安于当个保境安民的守家之贼?” 明珠也知道如今的广东已经乱套了,可是他也是有底线的……广东、广西你们可以乱可以内战,但不能把他绑了交给吴三桂啊! 他喝问道:“尚之信,你是不是想把本钦差交给吴三桂这个逆贼?” “绝无此事!”尚之信斩钉截铁地说,“汪钦差说的是西王有请……是西王想请您去一趟,可能是要商量放回西王世子的老婆孩子的事儿。您要不愿意去,本爵绝不会强迫您去。” 听了这话,明珠还是很不放心啊! 尚之信不强迫,那别人会不会强迫他这个大清的忠臣去吴三桂那里当人质或是……贰臣呢? 尚之信看见明珠闭口不言,就知道对方已经接受了吴三桂的邀请,也就没再继续刺激他,而是做了个肃客的手势,笑着道:“明相,请……咱们先入城吧!这里可不大安全,谁知道王家的广东乡兵什么时候会打过来?” “这……”明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城外是龙潭,有持枪的广东书生和民众!而城内是虎穴,有吴三桂派来抓他的钦差! 这一回啊……可是凶多吉少了! …… “大哥,您看这明珠加上汪士荣,能化解咱家和老王家的矛盾吗?” 广州府城,世子府内,尚之信的好妹子尚淑英正在后花园的花厅之内一边喝茶,一边和尚之信商量调停之事。 “化解不了……”尚之信还没说话,刘进忠这个莽汉倒是先开口了。 尚淑英回头看着刘进忠,蹙着秀眉,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刘大哥……你之前不是说,只要你和吴国贵一起出头就有办法?” “嗨,那还不是为了哄你开心。”刘进忠也是个厚脸皮,把人家白白嫩嫩又丰腴妖娆的好身子哄到手了,就不再哄了。 “你……你个死鬼!”尚淑英脸蛋一红,一脸的不高兴,“刘大哥,你这什么话?” “真话啊!”刘进忠道,“淑英妹子,现在的形势还不明朗吗?老王家就是想入主广府,全有广东……忠大清、忠大明,那个王辅臣根本不在乎,杀不杀你阿玛,人家也无所谓……人家要的就是广府乃至整个广东!淑英,咱们如果不愿意把整个广东交给他们,谁说话都没用!” “难道交出广府还不够?”尚之信皱着眉头问。 “不够……”刘进忠摇摇头,“怎么可能够呢?广东是什么地形?广东又称岭南,乃是南岭之南……不全据广东,就不能北依岭南,不北依岭南,王家就不是真正的广东之主。 所以咱们想要议和,就只能退出广东,另谋他处安家了!” “退出广东……能去哪儿?”尚淑英有点急了。 刘进忠笑着道:“宝贝,咱俩总有地方去的……你的顺藩才五个佐领,我麾下的十三营绿营兵也不过四五千人……大不了退到赣南,我们一起替大清守住赣南,挡着王辅臣、吴三桂入江西,这总可以吧?不过……俺答公,你怎么办呢?湖南的郴州、桂阳州才那么点儿地盘,养不活尚藩的十几万人吧?” 肯定养不活啊! 本来尚之信的底线是占有韶州、惠州,然后再拿湖南的一点地盘。 但是刘进忠的分析有道理,王辅臣、王忠孝不可能不收南岭。据广东而无南岭,那就是买了个没有大门的豪宅……人家随时进来搬东西的! 虽然王家父子都能打,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如果没有南岭的关隘守着,人家随时打来,王家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王家的武力基础上广东乡兵,人多成本低,是很好的,但乡兵是寓兵于民,是需要时间动员的。 所以王家必须占据南岭险要…… 而失去了韶州、惠州,尚之信可就没地儿可去了。 赣南已经给刘进忠盯上了,而且也不够啊!一个赣南府才多少油水?怎么可能养活那么多尚家藩下的老爷?至于到湖南抢地盘……一点边角料是有可能的,好地盘是想都别想! 吴国贵不撕烂了尚家? 至于再往北……去抢李自成的地盘?活腻了吧? “这,这可怎么?”尚之信也急了。 尚淑英也着急了,幽怨地看着刘进忠:“刘大哥,你可得帮帮我哥哥,我家要是破败了,咱们就算逃到赣南,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吧?要不这样,你只要能帮了我家,我就嫁给你当填房……我可是郡主格格,而且还是顺藩太夫人,你娶了我就是额驸,顺藩也是你的!” 刘进忠哈哈一笑,然后咬咬牙,哼了一声:“还能怎么办?要不等死……要不就给他们来个鸿门宴?” 第二百零二章 先对个账,有人见过真鳌拜吗? “来个鸿门宴?可姓王的能中计吗?” “可不是嘛,姓王的可狡诈了,怎么可能被一个鸿门宴给弄死?” 尚之信、尚淑英这对兄妹还是有点脑子的,听了刘进忠提出的计策,都觉得不靠谱。 刘进忠似乎早就知道这两兄妹的反应,嘻嘻一笑道:“这个鸿门宴……由咱们出面来摆,王辅臣、王忠孝爷俩肯定是不会上当的。但如果由汪士荣出面来摆呢?” “汪士荣出面?”尚之信摇了摇头,“难,汪士荣到广州也有些日子了,给肇庆那边的王辅臣,佛山那头的王忠孝都派去几波使者了……可人家连个回信都没有!” 尚淑英蹙起秀眉,哀叹一声道:“王辅臣和王忠孝还真是死硬,谁的面子都不给!这可如何是好?” “不不不,”刘进忠摆摆手,“王辅臣不是不给汪士荣面子,而是王爷和世子爷至今还是清不清、西不西的……你们尚家一日不正式投靠西王,那汪士荣就是西王派来广东的一个招抚使,他凭什么调停尚、王两家的冲突?尚、王两家可都不能完全算是西王的臣子!” “这个……”尚之信眉头皱着,似乎在苦苦思索。 “刘大哥,你的意思是我尚家为了哄王辅臣上钩,就得跟着吴三桂一起造反?”尚淑英的眉头皱得更紧,“这恐怕不妥吧?” 刘进忠笑道:“淑英妹子,你误会了,我怎么会劝你大哥造反呢?我只是建议他假装造反,以便取信汪士荣和王辅臣,然后再摆鸿门宴,一举拿下王辅臣!” “这造反还能假装?” “对啊,这造反怎么装呢?” 尚之信、尚淑英两兄妹对造反和装造反的事儿还是有些犹豫的。 其中尚之信是真想反了……但是广州城内也还有忠于大清的军队,譬如朱国治、李烂两人还带着两千人在帮尚家守城,尚淑英带来的续顺公府的几百人也是忠大清的,就是尚藩内部也有依旧效忠尚可喜、尚之孝的人马。 如果尚之信公然造反,倒向吴三桂,那么朱国治、李烂、尚可喜、尚之孝、尚淑英这几个人当中会不会有人倒向王辅臣? 王辅臣虽然也反相毕露,但是他只要没公开打出反旗,那他就还是大清的两广总督啊! 也不用多,有一两个人倒戈,在广州城内搞事,王辅臣、王忠孝的人就要打进广州城了! 而且,吴三桂现在也腾不出手来支援广东的尚之信,王辅臣、王忠孝要硬抢,吴三桂也没什么办法,说不定还会捏着鼻子直接认了……只要王辅臣父子拿下广东后能向吴三桂称臣就行了。 所以,尚之信在反清的问题上总是犹犹豫豫的。 而尚淑英则是更倾向于继续当大清的“小藩”,她当家的那个“续顺公府”,其实也是一个类似四大藩(平西、平南、靖南、定南)的存在,不过规模小很多,只有区区五个佐领。实际占有的地盘就是半个潮州府城——潮州府城里面有一道木栅栏,将城池一分为二,半个归续顺公府,半个归潮镇总兵刘进忠。 如果没有大清朝罩着,凭续顺公府的那点实力,别说保住公府了,一个协台衙门都难保,没准就给刘进忠一口吞了。虽然尚淑英已经和刘进忠好上了,还口口声声说要嫁给刘进忠,还要把续顺公府当陪嫁……但那只是一个退路,如果平南王府这棵大树真的给王辅臣、王忠孝砍了,那续顺公府也不可能靠区区五个佐领维持下去。和潮镇合体,就是唯一的出路了。 她现在和刘进忠睡,不过是为了给夫家……也就是续顺公府的后路付个头期,这应该算是难得的贞洁烈妇吧? 刘进忠则将这对兄妹的表情都收入了眼底,这两人的表现和他想得差不多。他笑了笑,道:“这个反,得这么造,不,是得这么装。首先,咱们得假装把明珠,也许还有朱抚台、李军门都逮起来交给汪钦差! 其次,咱们得蓄发易服,打出西王大总统的旗号。 第三,咱们干完这些事儿后,可以请汪钦差出面来主持两广大局,为王家、尚家、孙家、马家、郭家、沈家,还有区区在下划分两广地盘! 世子爷您还可以给王辅臣、王忠孝写一封亲笔信,表示愿意让出广州府,只保留韶州、惠州、南雄、连州一共两府两州的地盘。虽然王家的心思一定是全取广东,但是能不战而得广府,而且又能得到吴三桂的册封,王家父子多半是会上当了。 对了,咱们还可以让广州知府傅弘烈出面去当这个信使,傅弘烈是孔四贞的包衣,他的话孔四贞一定相信。而且孔四贞一定想让他儿子的定南王得到吴三桂的册封,所以他一定会劝王辅臣来广州府和咱们商量分地盘的事儿……” …… 大清钦差调停大臣明珠这个时候,已经被安置在了平南王尚可喜的王府之中了。 尚可喜早就已经失势了,不过尚之信这个孝子还没有晋升到带孝子,还是给尚可喜留足了面子,还让他在奢华无比的平南王府里住着,又让尚之孝也住进王府,贴身伺候,专业啃老。 明珠入城之后,不肯去尚之信给他安排的馆驿,坚决要见平南王。于是尚之信就让广东巡抚朱国治,广东提督李烂陪着明珠去了平南王府。 在给半瞎而且失势的平南王尚可喜请了安之后,尚可喜因为害怕明珠被他的逆子尚之信绑了交给吴三桂,所以就主动提出让明珠住在自己的王府当中。 这边刚刚安顿好,正在王府的花厅里面和尚可喜、尚之孝、朱国治、李烂一起大眼瞪瞎眼的时候,尚可喜的军师金光就跑来报告说西王钦差汪士荣求见大清钦差纳兰明珠。 “什么?”尚可喜一听就有点恼了,“吴三桂的走狗也敢来?给本王打出去!” 他现在也只敢说“打出去”,不敢说“砍死他”了……吴三桂虽然是反贼,但他只反大清,不反平南王啊!更不会替广东刁民做主要了尚可喜的老命啊! “王爷,”金光却没有挪步出去赶人,而是站在那里对尚可喜道,“汪钦差说……他想向咱们还有明相打听一下鳌拜的情况!” “什么?”尚可喜一愣,“鳌拜?鳌拜不是去了廉州吗?现在应该已经启程往汉中去了吧?” “王爷,”金光道,“卑职也是这么和汪钦差说的。可汪钦差却告诉卑职,他在广西和廉州都没有见到鳌拜……而且据他所知,廉州那边的人,并没有真的见过鳌拜!” “什么?”明珠也愣住了,“廉州那边的人不是从温州瑞安一路跑来的吗?他们怎么可能没有见过鳌拜?” “明相,”金光笑道,“下官觉得这事儿很蹊跷……要不您还是见一见这个汪钦差,和他就鳌拜的问题对一对账。” “对账……”明珠本想拒绝的,但事关鳌拜,非同小可,“好,那就对一对!” “那就对吧!”尚可喜也只好点点头道,“那就有请汪……汪钦差吧!” 这下乐子可大了! 大清钦差和大明西王的钦差,要一起在平南王尚可喜的府中为鳌拜的事儿对账了! 没一会儿,汪钦差就来了,还是一副大明文官的打扮——那个风帽其实是用来遮挡辫子头的,现在汪钦差的一头“秀发”都长好了,自然用不着风帽了。 被金光领进花厅之后,汪钦差就看见明钦差正气呼呼坐在那里,于是就笑着拱拱手道:“明相,你是个钦差,我也是个钦差,那咱今儿是钦差见钦差,就不必多礼了……互免吧!” “哼!”明珠很不客气地说,“本官是大清皇帝的钦差,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本官平起平坐?你看看,这里有你的位子吗?” 汪士荣笑了笑,目光在花厅中一扫,发现这里没有给他准备椅子……这里是花厅,不是大堂,所以没那么大规矩,尚可喜、尚之孝、明珠、朱国治、李烂、金光都有椅子,就他一人站着! 这不合适啊! 不过这也难不住汪士荣,只见他拎着一把尚方宝剑就大步走到李烂跟前,瞪了他一眼:“小伙子,让一让!” 李烂瞅了眼汪士荣手里的宝剑——这把据说是尚方宝剑!是吴三桂给的!可以先斩后奏……虽然李烂现在还是清朝的官,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想到这里,他就真的站了起来,嘴里还嘟哝着:“屁股有点痛,这椅子有点硌屁股,我还是站着吧!” 汪士荣看见椅子空出来了,就大马金刀地落了座,然后看了明珠一眼,接着道:“明相,咱们也别废话了,直入正题吧……我们西王府这边,从来就没有什么鳌拜!自打鳌拜坏了事儿,西王藩下就没人见过鳌拜!你们一直说鳌拜投了西王,可有什么实锤证据?” “什么?你说什么?”明珠大惊,“鳌拜不在你们这里?这不可能……王吉贞和卢一峰可亲眼见到鳌拜入云南的!” “卢一峰又没见过鳌拜,”汪士荣道,“王吉贞也许见过……不过他的话你信吗?” “这个……” 汪士荣笑道:“事到如今,我们西王还有必要在鳌拜的问题上使诈吗?西王让我查这事儿只是感到奇怪,为什么到处都传鳌拜投了他?这谣言是谁造出来的?” “这谣言……”明珠其实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鳌拜投靠吴三桂的事儿,但当时大家都这么说,他又何必特立独行? 李烂这个时候也想起哪儿不对了,他皱着眉头说:“那个香岛、深圳的鳌拜也不大对啊……都说有鳌拜,可是谁见过?就算见过,那是远远见一眼,谁都没靠近见过!咱们派去吴三畏军中的使臣也从没见过鳌拜本尊啊!” 汪士荣道:“吴四爷那边根本就没有鳌拜,你们上哪儿见去?” “那苏州那个鳌拜呢?”明珠又问。 汪士荣两手一摊:“苏州的事儿我们根本不知道!” “你们不知道?那个朱三太子呢?西王的那个女婿是朱三太子吗?” “不是!”汪士荣摇摇头,“根本不是……那就是王爷的一个故旧之后,早年间有过婚约。王爷就找了个藩下老人的女儿收为养女,嫁给了那王永康。又送他些钱财,让他回苏州去了。不知怎么,你们就把他当成了朱三太子,还搞出了个鳌拜和朱三太子联手在苏州反清复明的事儿!” “这……”明珠眉头皱得紧紧的,账对到这个时候,他如果还不知道有人在搞鬼,那他这个大学士就成大傻瓜了。 可搞鬼的人是谁? 会不会是王辅臣、王忠孝? 当日负责追杀鳌拜的不就是他们吗? 就在明珠快要接触到真相的时候,花厅外头忽然一阵喧嚣,隐约之间似乎有人在嚷嚷:“世子爷,您这是干什么?世子爷,您怎么穿成这样?世子爷……您怎么带那么多兵来了!” 听见这些话,花厅里面所有的人都坐不住了,全都站了起来,但还没等他们真正想好应该怎么办,就看见身穿团领袍,头戴红风帽的尚之信和同样打扮的刘进忠,还有换上了一声汉人女子服饰,手里也提着一柄宝剑的尚淑英,一块儿领着一群头裹红巾,身穿圆领袍的亲兵闯了进来。 看见尚之信、刘进忠、尚淑英三人的打扮,花厅里面除了汪士荣之外所有的人,这心一下就都凉透了。 这个尚之信又……又造反了! 上回是造他爸爸尚可喜的反,这回改造大清朝的反了! 尚之孝赶紧凑尚可喜耳边,把尚之信、刘进忠、尚淑英三人一起造反的事儿给说了。 “淑英,你怎么也反了?”尚可喜都有点想不通了,一边问话还一边用力揉着眼睛,仿佛想亲眼见见尚淑英造反的样子。 “爹,”尚淑英都不管尚可喜叫“阿玛”了,“事到如今,咱家再不追随西王万岁反清,恐怕在整个广东都没有寸尺之地可以容身了……难道爹爹您还想让一大家子人和藩下的十几万人口一起到湖南、江西去要饭吗?” 刘进忠笑道:“老王爷,尚家和平藩的人想要去湖南、江西也不容易……广州已经被三面包围也有多了,最后那点生路是不是生路都难说,说不定就是围三阙一呢!如今唯一的活路,就是投了西王,再请汪钦差帮尚家出面去和王家人打商量。这样最多割出去一个广州府!汪钦差,您看这个商量能不能打得了?” 汪士荣也有一种被幸福砸中脑门的感觉。他本来也没指望可以那么容易就把平南王府、续顺公府和潮镇刘进忠的势力给卷包烩了! 哪怕平南王府让出广州,手头还有一府两州,刘进忠和尚淑英合起来有个潮州……如果这三家再连个手,惠州大概率也没跑。 而平南王府、续顺公府、刘进忠一归顺,再加上半个广州府(还半个已经姓王了),王辅臣、王忠孝他们多半也只有投靠西王。 两个省的地盘,一下子就归到西王府那边去了! 那么西王旗下的地盘可就有两广、湖广(还缺一部分)、云贵川,以及陕西和甘肃一部,四舍五入一下,那可就是七八个省的地盘,半壁江山都差不多了。 另外,王忠孝现在还控制着天下头号冶铁重镇佛山,还可以通过澳门输入火硝、硫磺……有了王家供应的火器和火药,西王抢下剩下的半壁江山,应该也花不了太多的时间吧? 汪士荣心说:我的这个开国功臣……算是稳了! 想到这里,他又赶紧拍着胸脯说:“没问题……只要我出面调停,这事儿没有不成的。不过……”他说着话,又伸手一指站在那里目瞪口呆的明珠,“不过你们先得把明珠给我抓起来!西王还想用他去换回世子爷的老婆孩子呢!” 尚之信一听这话,赶紧招呼左右:“来人呢,快给我把纳兰明珠这个鞑子拿下!” “是!” 刘进忠大呼一声,就一个健步上去要捉明珠。 明珠也是御前侍卫出身,还是有点武艺的,也练过撂跤,看见刘进忠要抓自己,马上就摆开架子反抗,居然和刘进忠扭打在了一起。 不过尚之信带来的亲兵都是不讲武德的,看到刘进忠一时拿不下明珠,就上去了两人帮忙,其中一人一把揪住了明珠的小辫子用力一扯,另外一人则朝着明珠的腿肚子就是两脚,这下明珠可见站不住了,扑通一下就给刘进忠跪了,跪得太重,还磕着了膝盖,那叫一个生疼啊,马上就连声惨叫起来。 这下明珠没了抵抗能力,很快就给刘进忠等人活捉了,不过明珠的嘴里还不老实,还那儿“诅咒”呢,“你们不会得逞的,皇上是不会为了赎回我放了吴应熊的妻儿老小的……他们,死定了!呜呜,我也死定了!” 尚之信才不管吴应熊的儿子们和明珠的死活,他只是笑着对汪士荣道:“汪钦差,您看是不是可以请王辅臣来广州一会?” 第二百零三章 鸿门宴,味道好极了! 广州城里的那票人并不知道,现在两广王氏政权,也就是王辅臣、王忠孝、王吉贞、孙吉庆他们爷四个的政权的中心,早就已经不在肇庆了,而是迁到了广州府城外的天下第一镇佛山。 就在广州府城的隔壁! 将政权的中心,也就就是两广总督衙门、精武学堂、维新学堂、维新学会、天地会、粤海关道衙门、粤海关银行、澳门炮厂这一系列王氏政权的重要组成部分的总部总堂迁入佛山的建议,都是王忠孝提出的。 而他之所以要将佛山打造成王氏政权的中心,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效率! 早就已经适应农业社会缓慢节奏的王忠孝,在佛山这座拥有几十万手工业人口的城市当中,发现了有别于其他地方的高效率……这是一种工场手工业社会才存在的高效率! 虽然这种高效率和后世的工业化、信息化社会的高效率完全不能比。但是比起传统农耕社会的慢节奏,那简直是强出太多了。 农业生产有农忙农闲,而且一年当中大部分时间都挺闲。而工场手工业是没有闲只有忙……手搓燧发枪多忙啊! 手搓嘛!全是手工活,那个枪管就是用烧红的铁板一锤一锤敲出来的,敲得差不多了还得用人工镗床镗孔,打造一根枪管就得半个月! 而铸炮当然比搓燧发枪更费劲儿,光是一个铸,就涉及到很多工序。而铸完之后的青铜炮也得用大型的人工镗床镗孔,最好再手工打磨一下内膛,得加工到足够滑溜才是上品。 要完成大量手搓燧发枪和手搓青铜炮的工作,没有一支庞大的团队是根本不行的。而且冶金业的产业链也比较长,上有矿山开采、燃料采集(有木柴,也有煤炭,甚至还能土法炼焦)、高炉修建、设备制造,当然还有交通运输,下游还有遍布整个东亚的销售网络,周边还有许多配套协同的产业。 那么多的产业能良好地整合在一起,这效率这么都低不了。 而且佛山也不是只有冶金一个大产业,两广福建和东南亚一带的手工业品,大多出自佛山、漳州、潮州等地,其中佛山的生产规模又是最大的。 在如今的大清,拥有这种高效率的城市,除了佛山,大概也只有苏州了。 不过苏州的“工业化气氛”比之佛山还是差太多了。苏州是纺织业中心,现在又没有蒸汽机,开不了大纺织厂。所以苏州的纺织业还是以家庭作坊——机户为单位进行组织和生产的。 相比之下,佛山铁业的组织度就高多了,大部分的铁坊都有几十个师傅徒儿,多的能有上百人,每天忙活个不停……还都是在乱世当中特别讨人喜欢的精壮汉子,还是会手搓大炮和燧发枪的精壮汉子,能不讨大军阀王校长的喜欢吗? 另外,没有蒸汽机的纺织工业也不需要修一大堆的烟囱向天空当中排放滚滚浓烟啊! 而佛山这边是冶金业的中心!城市当中至少有数百根烟囱没日没夜地向空中排放烟尘,遇到气压比较低的日子,整个城市都雾蒙蒙的……很有一点工业化的气氛! 虽然工业化还没来,但是气氛已经有了,效率也算是有了。哪怕比不了后世的工业化、信息化,但是老王家的两广政权如果能跟得上和利用好佛山效率,就已经和康麻子、吴三桂他们不是一个档次了! 所以,王忠孝才要把政权的中心摆在佛山! 站在佛山镇郊外一栋高大的四方形围楼的塔楼上,看着不远处烟雾腾腾,忙忙碌碌的城市,就仿佛回到了……三百多年之后! 看了一会儿风景之后,他突然举起了手中一支崭新的燧发枪,瞄准了空中飞舞的一只不知名的飞鸟,然后果断扣动扳机,只听“呯”的一声,那只百步开外的飞鸟突然就一头往地面上栽了下去。 “好!” 马上就有个大嗓门应景似的叫起了好,王忠孝回头一看,发现叫好的就是自己的老爹王辅臣,他身边还跟着个孔四贞。 孔四贞也是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世凯,你的枪法见长啊……那么远的一只飞鸟也能打下来,这要是上了战场,那还不是百步之外取上将老命?” “孔姨娘过奖了,”王忠孝笑了笑,将手里的燧发枪递给了边上的戴梓,“不是我的枪法见长,而是这支燧发枪是神器……这支枪叫线膛燧发枪,枪膛之内开了直槽膛线,而且还用了特别打造的木底锥体铅弹,射击的精准度大大提升,百步杀敌一点都不难了。” 王辅臣一脸惊喜:“还有这样的神器?老二,现在有几支这样的线膛燧发枪了?” 王忠孝说:“还没几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爹,是不是广州那边有眉目了?” 孔四贞点点头,笑道:“有了……傅弘烈刚到,带来了广州易帜的消息!尚之信又反了一次,这次反了大清,投了吴三桂,还捕了你的恩师明珠。现在汪士荣已经是广东唯一能调停咱们和尚家冲突的钦差大臣了!傅弘烈这次就带来了他的亲笔信,依着信里面的意思,广州府以后就是咱们的了,尚家只要韶州、惠州、南雄州和连州这两州两府,刘进忠和尚淑英主政潮州。世凯,这个方案,你还满意吗?” 王忠孝笑道:“满意!眼下满意了……等广府消化了,再不满意也来得及。” “既然满意,”孔四贞笑道,“那你爹就得去一趟广州东关了!世凯,你现在有多少那种线膛燧发枪可以用?” 王忠孝回头望了一眼戴梓,戴梓回答:“现在已经做出二十五支了……月底之前还能再完成二十五支,足够装备一个排。” “燧发手枪呢?”王忠孝又问。 “这个多了,”戴梓说,“库房当中有两千多支!虽然一多半是从佛山民间收购来的旧枪,但都能使用。” 王辅臣点点头:“二十五支线膛枪和所有的手枪都给我的骑兵营送去!” 王忠孝点点头。 “是。”戴梓马上答道。 王辅臣又对王忠孝道:“老二,你的乡兵马上出动,在广州城北构筑堡垒,封锁住尚家北逃之路!” “是!”王忠孝拍了拍胸脯,“爹,你放心,姓尚的一个都跑不了。” 王辅臣笑着点点头,又对孔四贞道:“贞妹子,你先带上你的亲兵跟着傅弘烈入城……带上五百支燧发手枪。” “好!”孔四贞轻轻点了下头。 王辅臣笑着道:“好勒,鸿门宴……味道一定不错啊!” …… 广州东关之外,尚之信高大的身形骑在马上,只是任凭他那顶红色风帽的长长的侧兜,被珠江上吹来的大风吹得猎猎作响。 数百平南王府藩下的精锐,则是身着蓝色的布面甲,头裹红巾,只是在静静等待。 这个景象,和前些日子迎接大清钦差大臣明珠来广州的时候差不多,只是大家伙的服饰有点儿不同,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如那日轻松里带着一点期待,而是自尚之信以降,个个都忐忑不安。 平南王府的军将,还有刚刚被尚之信收编的广东巡抚抚标和广东提督督标的将佐,也都是蓝袍红帽,只是策马侍立在尚之信身后,人人都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今天他们跟着尚之信来迎接的人就是大清的两广总督王辅臣了……而他们则是大明西王大总统吴三桂的臣子! 这真是让人无语啊! 他们这些人,大部分还都是倾向大清的……原本他们以为王辅臣是逆贼,没想到现在王辅臣还是大清的两广总督,而他们却已经先一步叛清降吴了。 这真是……逆贼原来是我自己啊! 而且更让这些人难受的是,他们就算当了逆贼,依旧得不到广东人民的拥护! 就在广州易帜后,本来还留着的位于广州城北的那一条生路,也给广东乡兵和百姓一起动手封锁了。 那可是好几万乡民和乡兵一起热火朝天地挖壕沟、筑棱堡! 都不用当官的监督,个个都干劲十足,大晚上都不停工,两天两夜就都整完了。 这办事效率也真没谁了。 现在广州城内的这些人算是明白了……广东人呐,现在压根不在乎皇上姓朱、姓吴,还是姓“康”,他们就要尚可喜死要尚家政权灭亡。 之前尚家忠大清,那他们就反清复明。现在尚家投了吴三桂,那他们就暂时扶清灭贼……总之,是不给活路的! 而在广东乡军围城的同时,孔四贞就带着一百多亲兵,跟着傅弘烈入了广州城,她是作为王辅臣的谈判代表来的。 看来王辅臣还是非常小心的……不容易谋害啊! 而孔四贞到了广州府城后,就代表王辅臣提出了几个和谈条件。 首先,当然是分地盘了。 王辅臣不仅要广州府,而且还要惠州府! 根据孔四贞的说法,王辅臣是要把惠州留给他的小嫡子王吉永的。 今后两广主要的地盘,就由王辅臣的四大嫡子分别继承,大嫡子王吉贞继承肇庆、高州、雷州、琼州、罗定州和广西的梧州等地盘;二嫡子王忠孝继承广州府;三嫡子孔吉庆(孙吉庆、王吉庆)继承桂林、平乐、柳州、浔州、郁林州;四嫡子王吉永继承惠州…… 其次,四大嫡子中的三个都要封王,王辅臣也要封王!其中王辅臣想封一个南王,王吉贞封南王世子,王忠孝封南海王,孔吉庆封桂林王,王吉永封惠州王。 第三,两广王氏政权目前不投吴三桂……王辅臣的心思就是保粤安民,不想参与天下之争。所以暂时不投吴、不叛清,只议和。 第四,交出明珠。王辅臣和明珠的娘子关系是很好的,不能让人家守寡……活寡也不行! 这样四个条件,实在是有点高了。 特别是第三条,不清不吴、不叛不忠的,这叫什么事儿?就算尚之信能答应,汪士荣也不能答应啊! 要封几个王都好说,两广地盘怎么封也好说,哪怕交出明珠也不是不行。 但是王家至少应该向吴三桂称臣啊! 要不然这事儿怎么搞?不称臣,吴三桂怎么给他们封王?难不成王辅臣想让康熙给自家批发四个王爷? 不过汪士荣也没有一口拒绝,而是邀请王辅臣来当面谈。 但王辅臣不敢进城,怕让尚之信这个不孝子暗算了……汪士荣倒是愿意出城去和王辅臣谈,但是尚之信又不答应,怕汪士荣被王辅臣给绑票了。 于是就由孔四贞和刘进忠一起当了个中间人,由他们俩的亲兵在广州东关瓮城内摆个谈判会场。其中孔四贞出一百五十人,刘进忠也出一百五十人。双方都不能带长兵器和弓箭,只能带短兵进入会场。而且瓮城的内门要关闭,和城墙其他部分相连的地方,要用栅栏和拒马封锁。 对于这样的条件,尚之信当然一概允诺了。 毕竟广州府城是他的地盘,他所掌握的武装有一万多人,即便把东关瓮城交给王辅臣,他也有办法很快把瓮城给拿回来。 而且,王辅臣只要进入了瓮城,他十有八九就逃不了了。 因为现在的广州东关瓮城外面,已经修建了羊马墙和堵门墙,王辅臣根本没办法从瓮城的正门冲出去,只能走两扇侧门出去。而侧门这边又很容易被布署在羊马墙内的兵丁封锁——羊马墙内和城内,是有暗道相连的!人员进出,根本不必走城门。 总而言之,在尚之信看来,只要王辅臣来了,那他就没跑了。 而王辅臣和孔四贞一旦没了,王家的政权就必然会散架! 因为王家政权,本来就是个父子兄弟小三之间的联合政权,王忠孝、王吉贞、孔吉庆(孙吉庆)三兄弟都有自己的团体,完全靠王辅臣、孔四贞两人才把这三个团体拧巴在一起。 一旦王辅臣、孔四贞都没了,这三个团体一定散伙。 到时候,尚家就能把他们各个击破了! 想到这里,尚之信少许心安。而就在这时,被派出去迎接的李成功(刘进忠的部将)带着十几骑快马飞也似的赶了回来,远远的就朝着尚之信这里大呼:“王制军到了,王制军到了!” 等得多少有些心焦的尚家这边的军将们嗡的发出一阵地哗,就开始整理衣冠袍服,但是这一整,一个个都觉得不适应……好好的大清奴才这就没了!他们当中有些个还是旗人呢! 这时远处传来更多的马蹄声音,到了最后已经连成一片,马蹄声是那样的惊人,让大地都有点颤抖了。 正在那里肃容等候的尚之信顿时变了脸色,心头浮起一丝不祥……王辅臣可是勇冠三军的活吕布啊!他回头顾盼了一下等候的队列,发现他手下的那些人脸上也出现了忧惧的神色,有的人已经按住了腰间的佩刀,尚之信几乎也想要退进城去坚守了。但还是强忍住了…… 旁边的汪士荣倒是胸有成竹,笑着说:“世子爷莫慌张,您现在已经是西王的臣子了,他王辅臣怎么都不至于和西王开战吧?没那必要……西王待他王家不薄,两个孙女都给王忠孝了!而王忠孝虽然参与了逼死西王世子嫡子的事儿,但却冒了极大风险救下了西王世子的二公子,那位二公子对王忠孝极为感激,而且还是王忠孝的媵妾小艽郡主的亲哥哥,他现在已经是西王的好圣孙了。” 尚之信早就听汪士荣说过这事儿了,现在又听一回,终于放了点心,笑着道:“知道,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和王家讲和嘛!” 汪士荣点点头:“那就对了……大家一起恢复汉家天下,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尚之信也点点头:“好好,就听钦差的!” 第二百零四章 尚之信,吾奉三太子令旨拿你! 远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面鲜艳夺目的红色大旗,红底黑火焰纹镶边,上面一个大大的“王”字。同时出现的还有三面大旗,都是红色的,在珠江上吹来的江风中猎猎卷动。这三面红旗也用黑线绣了字,其中第一面是“总督两广”,第二面是“镇抚天南”,第三面是“总管南洋”。 如果明珠现在也在广州东关城外,看见绣着“镇抚天南”和“总管南洋”这两面大旗,一准也会犯迷糊的。因为“天南”,就是天朝之南,而“南洋”则是天朝南方的大洋和岛屿了。 这个两广总督什么时候能管天朝之南和南方的海洋、岛屿上的事儿了?皇上好像没同意吧?这王辅臣咋就自说自话,自己给自己加官加差事了呢? 现在大清朝的官当得还真是越来越积极了。 可这样搞下去,还要朝廷干什么? 不过尚之信、汪士荣他们却不在乎王辅臣自己给自己加一点差事和官职……他们现在关心的事儿就只有一个,王辅臣这个活吕布到底带了多少手下来广州? 要来个几百骑兵也就罢了,如果还带着大队的步军,那今天的和谈可就要变成攻城了! 很快,在飞扬的红旗之后,出现的就是一片跳跃着的铁盔上的红色盔缨,然后才看见数百铁甲骑士,簇拥着他们的两广总督王辅臣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这数百骑士,都是体形长大的西北汉子,头上戴着一色的斗笠装铁盔,身上穿着半身西式的板甲,双臂上挂上了环臂甲。好一个中西合璧的甲胄组合! 所有的头盔、板甲、护臂,都用火燎成了黑色用以退光。这数百甲士集合在一处,就是一片奔腾翻涌的黑色,乌沉沉的极有气势。 熟悉王辅臣的人都知道,这位“活吕布”真正的本事其实是在马背上,他自己就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骑士,也极善于调教骑兵马队。虽然岭南缺马,但他的新军是从北地开过来的,本就有不少骑兵。其中又以一营亲兵铁骑为最强!全营上下,八百余骑,都是来自西北陕甘的汉子,都是王辅臣的几个从西北军中调来的故旧替他在甘肃、陕西招募的好手。 这队骑兵跟着王辅臣到了广东后,又被当成了宝贝疙瘩,好甲好械都给他们配备上了。在王忠孝拿下澳门后,王辅臣甚至向儿子讨要了一批澳门库房当中存着的西洋板甲给这群骑兵穿上,还把澳门葡人的“大洋马”都要了去。还在肇庆搞了个“洋马场”,专门饲养西洋大长腿马…… 不过现在西洋大长腿马还没养大,所以这群王家铁骑骑着的还是蒙古马。因为蒙古马个头小,驮不动全甲骑兵,所以王辅臣又对那些西洋板甲进行的改良,全甲拆成了半甲。其实就是一块胸甲,然后再加上两块布面裙甲,再加上熟铁打造的护臂。 这样的一副甲穿在身上,冲锋的时候总能挡住迎面射来的箭簇,距离远一点的话,可能也能抵挡一下铅弹。但逃走的时候就……不过王辅臣的调教出来的铁骑在广东这边不必考虑逃跑,冲就是了! 这个活吕布虽然反复无常,但是军事素质那是非常靠谱的。在原本的三藩之乱中,他的军队人数不多,而且四面受敌,但是斩获的有名有姓的八旗军官还是高达九十多个(包括和吴之茂、王屏藩联合作战的成果),比耿精忠、郑经、尚之信都多!在他这个等级的将领(他就一提督)中,那是绝对排第一的! 尚之信看见这数百铁骑乌泱泱一片地奔来,紧张得捏着马鞭的手指都泛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面列阵等候的手下同样屏住了呼吸,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之前被王忠孝的广东乡兵打得都抬不起头了,现在来得可是老王家真正的精锐铁骑! 如果待会儿真的火并起来,打得赢他们吗? 这个鸿门宴好像摆得有点不对啊! 鸿门宴应该是项羽摆了宰刘邦的,现在拿来宰吕布…… 汪士荣则是长出了口气,笑着说:“世子,这些骑士没有挎弓,也没有携带长兵刃,看来王制军是有足够诚意的。” 对啊!骑兵不带弓又没有长枪,这管啥用? 尚之信也笑了起来,在心里头对自己道:没有弓箭和长枪,再厉害的精骑也是盘菜……况且这里也不是骑兵发挥的地方,这里是广州城下,骑兵还能插上翅膀飞上城头?待会儿伏兵一起,他们都是鸟枪兵的靶子! 正想好事儿的时候,王辅臣带着的骑兵队伍当中突然传出了一声长长的唢呐声音,前面扛旗的骑士,纷纷单手勒马,几匹看着比别的马高一头的大长腿马发出一阵长长的嘶鸣,两条前腿高高扬起,再重重落下,将土块刨得乱飞,只是在距离尚之信等人一二十步开外收住了脚步。 后面的大队铁甲骑士也没有越过这些举着旗帜的骑兵,而是往他们的左右两边展开了,排出两个相当密集的四排横队。 等着八百余骑全部都停顿下来,才看见王辅臣高大的身影,他的打扮也和底下的西北大汉一样,上阵冲杀的时候,可不容易认出来。不过这时他却在十几名亲卫簇拥下,立马在了两个各由四百名骑兵组成的相当密集的四排横队中间,笑吟吟地冲着尚之信和汪士荣招手。 在这头的尚之信和他的心腹将领,都松了一口大气! 王辅臣的骑兵的确没带长柄的家伙,而且他们身后空空荡荡的,也没有王家军跟随,最近的一个王家军的堡垒,距离东关城楼有十余里呢! 不过王辅臣的站位还是有点问题,距离东关城楼边上埋伏了鸟枪兵的城墙还是有点远,鸟枪打不着啊! 还有,他那么远就立马不进了,是什么意思?是闻见杀气了? 这可如何是好? 尚之信正想要用什么招把王辅臣再骗过来一点的时候,就看见王辅臣冲着自己招手。 他当然不可能过去了……那可是活吕布啊! 不过汪士荣并不知道尚之信已经摆了鸿门宴准备收拾王辅臣,他还以为自己这次可以凭着三寸不烂说服王辅臣、尚之信一起投靠吴三桂呢! 另外,昨儿他还接到吴三桂派人送来的秘信,让他跟王辅臣、王忠孝打听一下朱三太子的下落——现在有一份明献帝的工作要给朱三太子,而朱三太子很有可能就在广东! 所以汪士荣看见王辅臣向自己招手,就挥鞭打了下马,笑呵呵地策马上前去了。 而王辅臣看见汪士荣屁颠屁颠骑马过来,而尚之信还不动如山,也只能苦笑一声,对汪士荣道:“伯恩,快过来,到这里来。” 王辅臣的话音才落,汪士荣已经到了王辅臣跟前,并且停住了胯下的马儿,正打算和王辅臣招呼几句的时候,忽然看见王辅臣从战马马鞍上挂着的一个枪套中抽出一把燧发手枪,又用另一只手掰开了手枪的燧石夹,然后就对着汪士荣身后的什么目标举起的手枪! 汪士荣下意识就回头去看,发现王辅臣用枪指着的正是尚之信! 这个活吕布居然要枪毙尚之信! 这也太无耻了吧? 汪士荣惊得连指责王辅臣的话都说不出来时,尚之信已经给吓得面无人色了! 因为他看见的拔枪出来的人可不指王辅臣一人,而是有足足二百余人——所有列在前排的王家铁骑都拔出手枪,或者长管的燧发枪(就是那些直槽线膛枪)! 这可真是没想到啊! 铁甲骑兵不用长枪突击改用火枪射击了! 这也太不讲武德了吧? 尚之信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被不知道什么人猛推了一把,整个人一个没坐稳,就从马鞍上跌下去了,重重摔在了地上,摔了一个眼冒金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对面列成一排的骑兵手中,突然闪起一排大大小小的火光! 随后,尚之信就听见了一阵密集噼里啪啦的声响,紧接着人的惨叫和战马的嘶鸣声就从他的左右一起传来,响成了一片! 和惨叫声一起传来的,还有人体跌落地面的扑通扑通的声音! 由于这一轮的枪击是由一百多支燧发手枪和二十多支直槽线膛枪一起打响的,所以杀伤力不小。燧发手枪的精确度不高,在一二十步的距离上也没有太高的命中精度。但是那二十几支直槽线膛枪可就厉害了,在这个距离上几乎是百发百中! 只是一轮射击,就已经放倒了尚之信底下的军官和甲士四五十人! 可谓是死伤惨重! 手底下都死伤一片了,尚之信当然知道自己被王辅臣这个不讲武德、阴险狡诈的活吕布给暗算了,如果不是有人及时推了他一把,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被王辅臣的人乱枪射杀了! 想到自己差一点就送命了,尚之信真是一头的冷汗,刚想大声呼喊埋伏在羊马墙后的秘道和藏兵洞中的伏兵出来,他忽然透过前方薄薄一层的硝烟,看见那些刚刚打空了一支燧发手枪的王家铁骑又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抽出了另一支手枪举了起来! 怎么还能换枪? 在和对手谈判的时候用手枪暗算已经很不讲武德了,怎么还带换枪打的?那是加倍不讲武德啊! 尚之信都无语了,王辅臣这个活吕布简直不要脸啊! 这个时候尚之信那些在敌人的第一轮枪击中幸存下来的手下已经反应过来了,纷纷大呼起来,同时还伴随着挨了鞭子的战马发出的颇为不满的嘶鸣之声。 “被暗算了,卑鄙……” “妈的,姓王的还有枪!” “他们又要开枪了,快躲……” “砰砰砰……” 枪声又一次响起! 乱成一团的尚家的甲士将佐又被一二十步外打来的手枪子弹打死打伤了一二十人——这一轮射击没有直槽式燧发枪参加了,所以杀伤力也就打了折扣,但是造成的混乱却更大了。 因为尚家的那些人被“第一次枪毙”的时候还抱着扑上去肉搏的心思,甚至还有些人打马向前。结果没等他们冲起来,敌人就换了把枪又把他们“毙”了一回。 而当王辅臣的手下再一次换枪,又准备第三回“枪毙”他们的时候,尚之信的手下再也绷不住了……枪毙起来咋还没完了! “跑啊!” “他们还有枪!” 随着几声绝望的喊叫,广州东关瓮城外的尚家军将兵丁就纷纷调头向城瓮城两侧的城门跑去! 向之信这个时候也连滚带爬地向瓮城逃去……鸿门宴已经失败了! 现在逃命要紧啊! “砰砰砰……” 又是一轮催命的枪声! 尚之信也顾不得这一轮枪击到底又打死了他多少手下,他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赶紧逃!逃进瓮城里面就得活了,所以他就撒开两条长腿拼了命地跑,这两条腿逃跑的速度都快赶上四条腿了。 就在这个时候,西北口音的喊杀声和战马的嘶鸣声还有密集的马蹄声一块儿响了起来。不用说也知道,一准是王辅臣的骑兵发起冲击了。 尚之信逃得倒是挺快的,当王辅臣的骑兵冲起来的时候,他已经跑到了手底下那几百甲士的前头了。这让他暂时逃过了一劫! 由于尚之信已经让人在广州东关瓮城外设了防,所以原本开阔的道路都已经被拒马枪封堵了大半,只留下很窄的一条通道。如果尚之信跑得慢一些,就会和那几百个甲士一起往那条狭窄的通道里挤了。 能不能挤出来,那可真不好说。 但是现在,他已经抢在众人之前跑过了那条窄道,而落在后面的甲士们又堵住了王辅臣的骑兵冲击的道路。 逃过一劫的尚之信在进入东关左小门前,还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只看见几百个甲士挤在那条狭窄的通道前方,形成了一堵人强,任凭王辅臣的骑兵如何,一时也无法突破。 喊杀声、叫骂声、哭喊声,还有燧发手枪击发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而原本伏在开在城墙跟处的秘道和城墙内的藏兵洞中的兵士,已经扛着鸟枪,带着弓箭冲出来了……只要他们一就位,就能依托羊马墙进行抵抗了。 城墙上的布防,应该也已经开始启动了。 尚之信松了口气,大步走进了瓮城,刚想招呼自己的手下来传令,突然发现瓮城里面一片安静。比他先一步进城的那些骑士,都不知道被谁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在瓮城里面跪成了一排! 尚之信马上就发现不对了,刚想转身离开,“哗啦啦”一声响动,一道栅栏门(千斤闸)就落了下来,堵住了左小门的出口。 这下尚之信出不去了,只好张开喉咙就大呼道:“怎么回事?淑英!刘总镇……” “俺答公!你就别嚷嚷了……你妹子在这儿呢!” 孔四贞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尚之信连忙扭头望去,就看见自己那个颇有几分姿色还挺丰腴的妹子,这时候也被人用绳捆了,跪在地上,绳子还勒得挺紧,嘴还让块布给堵了,还在那里抽泣,一对挺大的眼睛里面都是泪水。 尚淑英身边还站着两人,正是孔四贞和刘进忠,这两人都一脸奸笑……看着就有奸情! “刘进忠,你,你……”尚之信火头一下就上来了,指着刘进忠就大骂,“你个无耻之徒,得了我妹子还不知足,居然为了姓孔的娘们出卖我和淑英!” “你瞎扯什么呢?”刘进忠瞪了尚之信一眼,“尚之信,老子和你明说了,老子是奉旨捉拿你这个反贼的!” “奉旨?”尚之信一愣,“你,你奉谁的旨?” 这个得问清楚了,现在康熙的旨应该管不到广东了吧?而吴三桂的旨……应该不至于啊! 刘进忠还真的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黄色的小卷轴,高高举起,张开喉咙大呼道:“奉大明定王殿下令旨捉拿逆贼尚可喜全家!” “什么?”尚之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明定王?朱,朱三太子?姓刘的,你开什么玩笑?你说你奉朱三太子的命令抓我?” “呜呜……”那个被堵了嘴的尚淑英也挣扎着叫唤了起来。 “别动!回头狠狠收拾你……”刘进忠也不知道怜香惜玉,抬起脚就踹了尚淑英一下,然后又振振有词道,“本官就是奉了定王令旨!” “胡扯,朱三太子早死了,你上哪儿得他的令旨?”尚之信还不买账,还一边和刘进忠争吵一边在盼着援兵……广州城的城墙上和东关外面还有他的人。 拖延一下时间,也许他的人就能来拯救他了。 刘进忠则哈哈哈大笑道:“尚之信,你难道忘记了本官是什么出身吗?本官乃是大明毅宗皇帝的勇卫营出身……本官是大明皇帝的亲兵,是见过毅宗皇帝和少年定王的! 本官虽然已经二十多年没见过少主了,但本官记性特别好,还是能一眼认出来……错不了的!你啊,还束手就擒吧!来人,给我拿下!” “是!” 第二百零五章 三太子,现在有两个献帝要您去当! “某家王辅臣在此,谁人敢来决死战!” 就在刘进忠的手下将尚之信扑倒拿下的时候,王辅臣也吼声如雷,身先士卒,头一个冲过了广州东关城外那处位于护城壕上的长桥上,由拒马枪“拼”出来的“隘口”。 只见他右手一支燧发手枪,左手一柄破甲的短柄四楞小铁锤,追杀着落荒而逃的尚家甲士,铁锤挥舞,已经砸翻了两人,看见一个恼了的尚家壮士返身来战,甩手就是一枪,正中那人眉心,随后又顺手抽出一柄斧子。左斧右锤,杀得东关左小门外的尚军惨叫声连成一片,丝毫招架之力都没有。 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些尚军从城墙根的秘道里杀出,但是他们却被王辅臣策马驱赶的自家甲士给冲了个七零八落,根本无法在羊马墙内结阵。有一名尚家的长枪兵大概不认识王辅臣,还举着根丈三长枪想要戳死这个活吕布,结果王辅臣一个飞斧就劈在他的脑门上,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脑死亡了。人还没完全倒下,王辅臣就飞马而至,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长枪。 抢到长枪的王辅臣可就更凶猛了,抡起长枪就左突又刺,瞬间就放到了一片!羊马墙内的战场,很快就被杀空了不少! 这时东关瓮城左侧的城墙垛口上已经出现了尚家的兵士,都是弓箭手和鸟枪兵,纷纷张弓而射,举枪而打。沿着那条通道冲过来的王家甲士倒是不怕箭镞,但是枪声响动之中,还是不住有人翻身跌落。 不过王家的铁骑中有人带着线膛枪!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打得准呢!只看见这些带着线膛枪的铁骑兵纷纷下马,也不列队打排枪,只是散在城壕外面,倚战马为掩护,不停装弹射击。 线膛枪加上“米尼弹”,就是王忠孝口中的木底锥体铅弹打起来本就非常准,再加上那些“火枪骑兵”都是特别选出来的神枪手,虽然只有二十几人,但很快就杀得城墙上的尚军鸟枪兵、弓箭手死伤惨重! 王辅臣这时已经将广州东关城楼左侧羊马墙内的尚兵杀散,他骑着大马也不可能冲进秘道和藏兵洞,于是就返身向左小门奔去。左小门的千斤闸正缓缓上抬,还没有完全抬起,不过王辅臣却不敢在东关城外久留——城头上还有人在放枪放箭呢!于是他干脆翻身下马,收起铁锤,抽出腰刀,护着头脸,然后拖着长枪,一弯腰就从千斤闸下钻了进去。刚一进去,就听见了孔四贞的声音:“王大哥,我们已经抓住尚之信了!” 王辅臣这才松了口气,然后顺着孔四贞的声音望去,发现尚之信被人五花大绑着瘫坐在地上,双目紧闭,面如死灰。 “刘总镇呢?” 王辅臣没有发现刘进忠,而且瓮城里面的人也有点少,只有孔四贞领着的二三十号人。 “刘总镇带人上城去了!”孔四贞又急又快地道,“尚家的旗兵反扑得很凶!” 王辅臣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他身后的千斤闸已经完全吊了起来,王家铁骑也开始涌了进来,其中一人还把王辅臣的大马给牵了进来。 于是王辅臣就再一次上马,用手中的长枪往瓮城内的马道一指,大吼道:“都跟我上城去!” 随后,王辅臣就一马当先,沿着瓮城内的马道飞奔到城墙上了。 上了城墙,王辅臣才发现,刘进忠和他的手下已经陷入了苦战! 虽然尚之信这个尚家的实际当家人已经被擒贼先擒王了,但是伏在城头和城墙上的尚家旗兵却依旧在拼死作战! 这些尚家藩下的旗兵就相当于是尚家的八旗兵,这二十多年里跟着尚可喜那叫一为虎作伥、吃香喝辣!屠广州他们是主力,迁沿海他们是骨干,圈地占房他们拿大头,垄断走私他们都赚了个盆满钵溢。 他们跟着尚可喜可谓是人人作恶,户户发财! 尚可喜干过的所有坏事儿,他们都有份!尚可喜抢来的财货产业,也都有他们一份! 现在尚家要亡……他们也只有陪葬! 实际上这些尚家的走狗爪牙,对大清压根谈不上有多忠心,他们只是想保住自己骑在广东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特权!所以在历史上,他们才会跟着尚之信一起投入了三藩之义——和平西王藩下、靖南王藩下的人不一样,他们不是主动要反清的,而是被刘进忠、刘国轩、祖泽清、马雄四家爆揍,藩下精锐更是在潮州被刘进忠、刘国轩的联军打光,连惠州都被刘国轩夺取,才不得不举起反旗。 但这一次……他们举反旗也保不住广州了! 因为王辅臣、王忠孝的广东王氏政权是依靠广东人的,他们是不可能饶过尚家的……如果尚家聪明一点,早点逃走,那王辅臣、王忠孝倒是不会穷追不舍,而是会打着“追杀尚可喜”的大旗巩固统治。但是尚家人却舍不得他们在广东的产业! 所以,他们现在得还了!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嘛! 现在就是还的时候! 广州府城的城墙非常宽大,顶上是可以跑马的。而且现在是火炮攻城的时代,所以城墙顶上一般都是干干净净的,不会安放太多的拒马枪、木栅栏——这些东西一旦挨了炮击,就会被打成碎片到处乱飞,给守军造成很大的杀伤。 可没有这些零零碎碎的障碍,一旦敌人的骑兵冲上城墙,那麻烦就大了! 王辅臣骑着的是一匹从澳门弄来的大长腿洋马,他自己的个头也大,人大马大的,跟一座移动的铁塔似的,一上城墙,就把正压着刘进忠打的尚家旗兵给吓着了! 他们当中不少人都认识王辅臣的,王辅臣两广总督啊! 两广总督骑着战马,挥舞着长枪冲上广州城墙了……这个官军(也不知是哪家的官军?)是不是已经大举入城了? 就在这些尚家旗兵有点怂了的时候,王辅臣已经如同疯虎一般,怒吼着驱动战马,挥舞长枪,开始发起冲锋了。在他的猛冲之下,城墙上的尚家士卒顿时就跌跌撞撞,乱成一团,转眼就被冲出了一个缺口。 更多的王家铁骑也跟了上来,一块儿随着王辅臣在广州城墙上发起了骑兵突击! 尚家军依然在竭力抵抗着支持着,等着城内各个佐领组织更多的援兵到来——尚家藩下的人口有十几万,虽然有一部分跟着尚之节、尚之瑛去了韶州府和南雄州据守,但还有七八万人在城内呢,如果充分动员,总还能再拉起一批人。 广州府城内的人们也已经发现东关这边出大事儿了,城上城下,到处都是一片惊呼大喊之声。混战也在广州府内城各处展开! 一部分隶属刘进忠的绿营兵先开始发难,在广州内城到处砍人放火,大呼小叫,制造混乱。许多被尚家强行收编的广东巡抚、广东提督的标兵,也乘机反水。 而广州府城内的尚家藩下人也还是能占的,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兵和包衣奴才,还显得非常稚嫩的少年,甚至可以拿起武器战斗的妇女,全都在各种佐领官员的组织下,拼死抵抗。 血战就这样在广州府内城各处同时展开! 而恰在此时,广州府城的东面突然传来了金鼓号令之声,城墙上的尚军绝望地看见,在广州府城东面的开阔地形上,一队队扛着长枪和上了枪刺的燧发枪或是鸟枪的广东乡军的步卒,已经打着“王”字和“粤”字旗号,朝着已然洞开的广州东关城门,疾驰而来! 他们的人数极多,怕是不下三万! …… 广州城,平南王府。 尚可喜坐在自己的九间殿上,穿着大清亲王的袍服,头戴着红宝石的顶戴官帽,手里还拄着一把皇太极赏的腰刀。手中扭着念珠,还在哪儿念经:“南无阿弥陀佛……” 大殿上全是他的妻妾还有未成年的儿女,这个时候已经哭成了一片。 枪声、炮声、喊杀声,一阵阵传来,越来越响,越来越近……这意味着尚家军的抵抗,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尚家藩下的精锐本来就没多少,被尚之孝送了一批,又给尚之节、尚之瑛带走一些去守退路,还留在广州城内的能有多少? 而利用均田对广东社会进行了动员的王忠孝,那是随随便便就能拉出数万乡兵的! 而且王辅臣的新军也有小两万! 再加上刘进忠的绿营和朱国治、李烂的几千绿营兵也反了水,甚至尚淑英的续顺公府兵马也在副都统邓光明的带领下反水了。 在尚之信的鸿门宴搞砸后,尚家的末日,差不多就来了! 尚可喜也知道自己没有活路的,王辅臣、王忠孝本就打着为粤人报仇讨贼的名义打他,怎么可能饶他不死? 不过这老家伙临死也不干好事儿,还要逼着自己的妻妾带着未成年的儿女一起陪葬……现在这些人都给聚集到了九间殿上,满满当当的总有好一百多,全都哭成了泪人! 他的军师金光和孝子尚之孝则一边指挥王府护卫拼死抵抗,一边让府中奴仆们搬来了柴草、绢布、火油! 尚可喜以往收藏的古玩、字画,也都给搬到了九间殿上,堆成了一大堆。 就等着王家军杀到,然后一把火都给点了! 不得不说,这老家伙还真够狠毒的。 也不知这个经念了有什么用? 现在已经是三月二十一日的深夜了,广州府城之战已经打了大半天,快到尾声了。 广州府城的内城之中,已经全是火光。 这些火有的是反水的绿营兵放的,有的是攻入城池的广东乡军为了把躲在房屋内死守的尚家藩军和家眷逼出来放的……这些尚家军是在守家啊! 王辅臣、王忠孝其实还是愿意劝降他们的,也给下面的新军、绿营兵下了命令,凡是愿意归顺的都不要加害,以后流放海外就是了。 可是广东乡兵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参加乡兵的广东壮丁大多是在沿海迁界中家破人亡的,苦大仇深啊!现在能不报仇? 所以杀俘的事情,在广州府城内到处发生,这又坚定了尚藩人丁死命抵抗的决心。不过他们再怎么抵抗,也改变不了必将覆灭的命运。 随着火光四起,一座座顽抗的宅邸都被攻破,战至深夜,连尚之信的世子府(原来的靖南王府)都被打破——这里的守军到没有抵抗得太猛,因为他们大多都是跟着尚之信从北京来的,不大知道广东人有多恨他们,而且孔四贞又亲自喊话担保,这些人也就在王府长史李天植的带领下投降了。 但是世子府隔壁的平南王府就不一样了,尚可喜哪里肯投降?而这个时候还在保他的,大部分都是跟着他一起屠过广州的老人了……他们的罪孽最大,而且也害死了自己的儿孙,这个时候哪儿还有什么活路?无非就是多拉几个垫背的。 于是最后的激战,就在平南王府周围展开了! 平南王府说是“府”,其实也是一座小小的城堡,围墙又高又厚,外围还掘了壕沟,每隔一段距离还修了碉楼,非常难打! 不过再难打的城堡遇上王忠孝,也一样没有活路。 王忠孝的办法还是用臼炮轰炸,他把十几门可以发射二十斤弹丸的臼炮直接摆在了平南王府隔壁的世子府内,算好了距离,然后将二十斤的开花弹一枚枚轰进平南王府,打得王府内一片火光冲天。 在用臼炮轰炸的同时,王忠孝还命人拉来了摆在城墙上的红衣大炮,直接用来直射平南王府的围墙,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轰开了一道几十尺宽的缺口! 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的广东乡兵个个都杀红了眼睛,潮水一般涌了进去,很快就突到了九间殿外。这个时候九间殿的大门已经封死了,里面偶尔有零星的子弹射出来,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叫骂。上千广东乡兵把这里围得层层叠叠,并没有强攻,而是想等大炮上来,可没等火炮拉来,九间殿内就冒出了冲天的大火,惨叫声和撞击大门的声响也随即响起! 原来尚可喜已经命人钉死了门窗,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王忠孝带着火炮赶到的时候,九间殿已经烧成了个火堆,里面的人估计都烧成焦炭了。 看着冲天的大火,王忠孝也忍不住骂了起来:“这个尚可喜真不是个东西,自己死还要带着那么多人陪葬……” 就在这时,他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大嗓门,好象是刘进忠的声音:“王制军,你看见没?九间殿都烧了……尚可喜肯定已经死了!你可得遵守诺言,把朱三太子交给我,我得带他去南京当皇上!” 原来让刘进忠的倒戈是有代价的! 这代价就是把朱三太子交给刘进忠…… “不行!这不可能!”马上就有人提出来异议,“朱三太子得跟我走……我奉了西王令旨,要带三太子去西安当皇帝!” 这应该是汪士荣的声音。 王忠孝听见这个话也是一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朱三太子现在那么吃香了,居然有两份“明献帝”的工作摆在他的面前。 “王制军,你可不能说话不算……三太子必须跟我走!” “跟你走?你一个总兵,凭什么帮三太子当皇上?” “我背后还有人……靖南王、延平王,还有海路援剿总兵陈复甫都和我是一伙的,我们要一起拥护三太子去南京当皇上!而且我还是勇卫营出身,由我保护三太子是天经地义的!” 两个人还争执起来了。 王忠孝正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有人瞧见他了。 “王世凯,你可得帮西王的,你可是西王的双料孙女婿!” “王世凯,你可得说话算话……三太子必须跟我走!” 第二百零六章 新大明是我们大家的,明献帝也是我们大家的! 原来刘进忠来广州帮王辅臣、王忠孝当内应,搞反向鸿门宴是要出场费的,而且还很高! 这个出场费还不是银子,而是大明朱三太子的“拥立权”……不是独家拥立权,而是联合拥立权。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陈永华东西奔走,给各方面牵线搭桥,一手张罗起来的。 这个刘进忠虽然是勇卫营出身,是黄得功的老部下,但他同时也是那个背叛大明,活捉弘光帝献给大清朝邀功的大汉奸马得功的部下,跟着马得功一起降了大清。 后来马得功又被清廷派去福建和郑成功、郑经作战,刘进忠也跟着他一起去了福建,两人渐渐的就成了靖南王耿继茂的手下。 在康熙二年的厦门之战中,因为耿继茂的指挥无方,清军在得到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支援的情况下,依旧遭遇重大挫折,时任福建提督的马得功更是在厦门附近的海上战死。 而在马得功死后,刘进忠就在耿继茂的大力支持下继承了马得功留下的骨干军队,也就是勇卫营的那批老人,后来又在耿继茂的关照下广东水师左路总兵,再后来又提了潮镇总兵,成了控制潮州府城半城的“半城大军阀”。 当了潮州府的“半城大军阀”后,刘进忠便有了自己的一摊势力,但他的大军阀,归根结底也还是老靖南王耿继茂提携的。所以刘进忠和耿继茂、耿精忠的关系很好。在清朝官场的结党营私图中,他是属于靖南王系统的将领。 不过这个刘进忠虽然跟着马得功、耿继茂在大清朝混了好些年,但他心里面却始终不忘反清复明,他手下的那群勇卫营出身的老兄弟中,也有不少人还念着大明——在大明他们可是天子亲军勇卫营的人,相当于大清朝的侍卫亲军! 所以当上潮州“半城大军阀”后,刘进忠就开始不好好当大清狗奴才了,开始养寇拥兵了。 而潮州这边也正好有让他养寇拥兵的条件。因为尚可喜变本加厉搞沿海迁界,惹反了一个养鸭子出身的英雄好汉,名叫邱辉的,盘踞在潮阳县的达濠都一带,渐渐做大。后来又占据了因为沿海迁界被放弃的澄海县城,又接受延平王府的册封,打出了大明潮州府的招牌。 这下可就了不得了……在茅麓山垮台和吴三桂起兵前,在大陆上公开打出明朝旗号,还占据一个县城的,也就是邱辉这一摊了。 而刘进忠这个本来应该负责剿灭邱辉的潮镇总兵,却没有急朝廷之所急,出兵痛剿邱辉这个大贼头。而是和邱辉联手贩卖起了私盐——邱辉手下的“匪”据说上了万,而刘进忠只有两千人的镇标。两千人打一万人,优势在邱……所以刘进忠就得先和邱辉一起贩卖私盐,等分到了钱再突破朝廷规定的兵额私自扩军,等扩军完成后再剿匪。 看看,这剿匪规划做得多好啊! 当时由于尚可喜搞沿海迁界搞得实在太厉害,以至于广东当地的盐场都给搞没了,只剩下邱辉治下的达濠一带还有不少盐场。而从外省运盐进来又海路陆路都不好走,拦路收费的人又多,所以成本很高。广东人想要吃盐,就只有吃达濠的私盐了。 这银子还不得赚翻? 所以刘进忠和邱辉一起贩卖私盐,既能解决广东人民吃盐难的问题,又能自筹资金扩充剿匪军力,方便日后办大事儿,还能透过邱辉搭上延平王府的线,又结识了那个花钱买了个总兵的延平王府咨议参军,天地会江南分舵舵主陈永华,自己也加入了天地会。 在加入了天地会之后,刘进忠一下子就发现反清复明的事业不仅有成功的希望……而且还很大! 顿时就反劲十足啊! 而在陈永华这些日子除了打着大清援剿水师的名义“带货”捞银子之外,也在积极谋划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就是保着朱三太子走海路去打江南,一举夺取南京城,并且在南京把朱三太子扶上明献帝的位子。 这样郑经就能当上挟天子、令诸侯的郑丞相,而陈永华就是辅佐郑丞相的“陈孔明”了! 而要完成这个大计划,郑经和陈永华还缺了四个小小的,但却是必要的条件。 第一是没有朱三太子——朱三太子一直跟着王忠孝混,不在郑经、陈永华手里。 第二就是没有一支能确保打下南京的陆军——其实郑经的陆师战斗力不算弱,但是数量有点少,而且由于郑成功上回打南京打砸了,所以大家都没什么信心,需要找到有力的合作伙伴来出陆师。 第三则是没有一支可以在长江当中往来自如的长江水军——想当年郑成功兵败南京的原因,除了郑成功不善于陆战和攻城之外,就是郑家的水军都是海军,不是江军。 在大海里面航行和在长江里面行船并不是一回事儿,海上能往来自如的船队,到了长江里面没准就只能用人力拖拽了! 第四就是老郑家的实力有点不大够,即便偷袭南京得逞,把朱三太子扶上去当了明献帝,好像也不能保证得到各方面反清势力的承认。 这个挟天子、令诸侯的事儿要成功,前提条件就是挟天子的这位得有足够的实力,曹操当年挟天子、令诸侯的时候,好歹有个兖州,麾下兵马怎么都有几万人。 而郑经现在只有大员岛、澎湖岛、厦门岛这点地盘,连占有潮阳、澄海这两个县的邱辉最多也就是依附郑经,并不能算是郑经的嫡系。 真正属于郑经的军队就更少了,满打满算都不到两万。 就这点地盘军队,挟了天子,也很难服众。 所以这些天陈永华就在福州、潮州、广州(佛山)之间来回奔走,总算达成了一系列的反清协议,其中就包括由王辅臣、刘进忠两方面参加的“以朱三太子换内应”的方案。 就是由刘进忠帮着王家父子当内应,帮这老王家里应外合,夺取广州府城,以换取王家支持刘进忠保护朱三太子入主南京……好好的协议,却没想到突然就生了枝节,吴三桂派来的那个钦差汪士荣也想要朱三太子。 这下可麻烦了! 朱三太子只有一个……而吴三桂的实力又明摆着,照着《三国演义》对号入座,不是曹丞相,那也是袁绍袁本初啊! 而郑家如今的实力,撑死了就是个孤穷刘备,凭什么和吴三桂争? …… 广州城,原平南王世子府,如今的两广总督衙门内。 “汪上差,刘总镇,陈参军,容老夫说句公道话吧……这个大明,或者是咱们想要建立的那个新大明,和朱洪武建立的旧大明完全不是一回事。旧大明那是朱家一家一姓的天下,那些跟着朱洪武打天下的大功之臣善终的可不多!而新大明,那是原君原臣们建立的天下为公之国! 天下为公……这朱三太子的天下当然是为公的原君,不是洪武爷那等大权在握的圣君,更不是谁家的献帝!原君,是我们大家的垂拱之君!老夫说的可对?” 正在摆事实,讲道理,说“原君”的,当然是最懂《天下为公论》的……黄宗羲了! 黄宗羲可是维新学会的会长,维新学堂的堂长,王忠孝手下的头号大理论家。 王忠孝知道要和吴三桂、耿精忠、郑经这两人精加一愣头青讲道理有点难,所以就连夜让人去佛山请来了由黄宗羲、黄宗炎、吕留良、万斯同、万斯大、陈恭尹、屈大均、罗文藻等人组成的维新学会“讲理天团”,一起和汪士荣、刘进忠、陈永华将“原君”、“原臣”、“封建”等等的大道理。 除了讲道理的,还有敲边鼓的,王辅臣、王忠孝爷俩,还有真朱三太子王士元本人,一起负责敲边鼓。 黄宗羲的话刚说完,朱三太子本人就开始敲边鼓了:“梨洲先生所言极善呢!我可没有老祖宗的能耐,我什么都不会,不会打仗,不会治理天下,也不会什么帝王心术。那什么《天下为公论》,什么《天朝田亩制度》,都不是我写的,都出自世凯之手……天地会也是世凯操办起来的,我什么都不懂!” 朱三太子的这番话,当然都是王忠孝让他说的。 王忠孝既然同意了“以朱三太子换内应”的方案,就一定会放朱三太子去当明献帝了。 而明献帝,当然是懂得越少越合适。一个能提出《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的明献帝可不是一个好献帝啊! 而且,王忠孝没了朱三太子这个傀儡,就必须要亲自掌握天地会……至少要把天地会的两广部分牢牢把持在手里。 所以有些事情,也必须要说清楚!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就投向了王忠孝,王忠孝只是淡淡一笑:“不瞒诸位了,这《天下为公论》其实就是用梨洲先生的大作《明夷待访录》改的。梨洲先生的这部大作被江宁织造衙门得了,当成了反书送到北京的粘杆处,落在我手里,我一看就觉得极有道理,切中要害,所以就拿来改了改,又托朱三太子之名散发出去了。后来我一想,这造反的大道理有了,还得有个团体去实现梨洲先生的大道理。就一客不烦二主,继续用三太子的名义办了个天地会……定王殿下,真是让您担惊受怕了,实在过意不去。” 朱三太子连连摇头,笑道:“无妨,无妨……如果不是天下英雄群起,如果不是世凯和复甫找上我,我现在还在绍兴乡下当个惶惶不可终日的教书先生呢!恢复祖宗基业什么的,我可从没想过。 当然了,如果天下英雄需要我这个朱三太子,前朝定王出山当一面旗帜,那我自是义无反顾。但话要说清楚,我也只有当一面旗帜,做一个木雕泥塑的能耐……别的事儿,我是真干不了。 刚才梨洲先生提到汉献帝,似乎有意将我比为汉献帝,其实是高看我了。我可是既没有汉献帝的本事,也没有汉献帝的雄心。如果我当了明献帝,保证不多事、不惹事,诸位扶保大明的英雄觉得该怎么办,那就怎么办,我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我就是个虚君,虚得不能再虚的君!” 听完这番表态,汪士荣、陈永华、刘进忠他们仨全都有点喜形于色了……这个朱三太子还真是个人才,是个最合适当明献帝的人才! 身为一个傀儡,要真有什么雄心壮志,再有那么一点能耐,可就不合格了。 这么难得的人才,而且还是天下独一份,汪士荣当然不能放过了,马上就笑着劝说道:“定王殿下,您能这么想,当然是天下之福,万民之幸了……如今反清大业正在关键时刻,我家西王殿下已经拥有八省之土,带甲数十万,还累胜鞑虏,眼看就要据关中而有形胜了。您不如现在就跟臣北上,等咱们抵达汉中的时候,说不定西安都已经拿下了,您正好在西安登基即位。” “去西安哪有去南京好?”刘进忠马上抢过话题道,“一来南京是大明龙兴之都,三太子去南京当皇上才名正言顺嘛! 二来西王和康熙在关陇对峙,关陇的地形摆在那里,这仗不好打,没准和诸葛孔明一样得一出二出三出那个祁山!如果三太子能在这个当口突然打进南京,康熙还能顾得了西安吗?他要从西安撤退,关陇之地不就是西王的了? 三嘛,当然是要堵李自成的路了!李自成现在已经占据了武昌大部、岳州全部、汉阳全部和黄州一部……如果没有人能抢在他前面去南京摘桃子,南京一旦落入李自成之手,天下属谁,可就不好说了。” “汪先生,我再补充一条,”陈永华等刘进忠说完,又笑着接过了这个话题,“三太子如果去了西安,将来西王如果想要当皇帝,可就不大方便了!” 汪士荣眉头一皱:“陈参军,你说得这是什么话?西王难道是为了自己当皇上而举起反清大旗的?” “呵呵,”王辅臣一笑,“西王想当皇上也没什么不对嘛……西王造反之前就是王爷了,如果造反成功了还是王爷,这个反不是白造了吗?所以西王当皇上,我是很赞成的!我已经让人准备劝进表了,您回去的时候就带上吧。” 汪士荣一听,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总不能说吴三桂不想当皇上,让王辅臣别劝进吧? 可是他不这么说,就等于默认吴三桂要当皇上的。既然吴三桂要当皇上,那他请朱三太子去西安干嘛?为了弑君篡位吗? 看到汪士荣不言语,朱三太子笑道:“西王如果能完成驱除鞑虏之伟业,当皇帝而有天下也是应该的……在下没有任何不满。” 陈永华也道:“既然西王是要当皇帝的,那何苦再立一个小明王呢?不如就让三太子和咱们一起北上去偷南京……如果得手了,康熙一定不敢再滞留关陇,西王在西北方向的局面,可就彻底打开了。” 汪士荣看着王辅臣:“王制军,您刚才说要劝进西王……那您还支持三太子当皇上吗?” “支持啊!”王辅臣认真地点点头,“只要有利于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大业,我都支持!至于这天下在鞑虏被逐后属谁,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你不是一仆二主了吗?”汪士荣眉头大皱。 “怎么是二主呢?”王辅臣道,“我可没说过马上要反清吧?明、清、西王三家都是我的主子嘛……我王辅臣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能保住两广的这点地盘,将来传给四个儿子,就心满意足了。” “传给四个儿子?”汪士荣一愣,嘟哝道,“那不和袁本初一样了?” “不一样,不一样……”王辅臣笑道,“袁绍志在天下,而吾只想留四个藩镇给子孙,天南、南洋都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要管好就只有广置藩镇,我家能为藩镇便知足矣!” 王辅臣现在的话,其实也是和王忠孝、姚启圣、周昌、黄宗羲这些幕僚智囊商量好的。 现在不是翘尾巴的时候,有实力也要低调! 而且王家也不是朱明之后,也不是一直以来都“众逆所归”的平西王,就算高调也没多少人会响应。还不如认认真真把两广那下,再经营好了,有可能的话再去安南、南洋捞把利益。 与此同时再远观天下之变……如果真有天命所系,那就投机一把。如果不行,那还可以退而求其次,为藩镇甚至为天南、南洋的藩国都是可以的。 听王辅臣这么一表态,汪士荣也陷入了沉思,似乎也在权衡得失……到底要不要继续索取朱三太子呢? 就在这时,王忠孝又接过他爹的话题,接着往下说:“汪上使,您看这样行不行……三太子就跟刘总戎走!不过我也不让您白跑。我可以送三千五百支燧发枪,一十二门红衣小炮,八门二十斤臼炮,十万两白银去湖广,都送给世孙(吴世璠),助他威震华夏,您看如何?” 第二百零七章 忠,你们活吕布一家真是太忠了! 听了活吕布和小活吕布这对忠臣父子开出的条件,汪士荣也的确没什么好说了。人家进也劝了,臣也称了,贡……也上了,而且还挺多的,还都是湖广那边急需的。 现在吴三桂的地盘不小,军队不少,乍一看是花团锦簇,形势大好。但是身为吴三桂核心幕僚的汪士荣很明白这位西王万岁的困境,那就是人口少,钱粮少,地盘散,军工生产弱。 这也是没办法的,吴三桂这回起家的根据地就是云贵那种半蛮荒的地盘,而最先拿下的四川又被清朝屠成了白地,根本没办法支撑大军持续征战,再加上蜀道艰难,所以吴三桂的出祁山之战才打得那么慢。幸好吴应熊来了个“熊震华夏”,吴国贵也算进展顺利,所以湖广的局面才打开了。 但是湖广能够为吴三桂提供的只有一定数量的人口和粮食,没有办法支撑吴三桂的军工。因为湖广的冶铁和手工业中心在武昌府和汉口镇,这块地皮被李自成拿去了。 更头疼的是吴三桂现在也没有能一统湖广,他在湖广的地盘甚至还在很大程度上被清廷的地盘和李自成的地盘切成了南北两块,想要连成容易布防的一大片,还得继续奋战! 所以,王忠孝提供的燧发枪、火炮和白银,还真是吴三桂所急需的! 另外,这些东西都是给吴世璠的……汪士荣知道王忠孝和吴世璠、吴小艽两兄妹的关系是极好的! 也许王忠孝是真心希望吴世璠可以当上老吴家的皇上,这样他这辈子就能安安稳稳在广东当个藩主了。 想到这里,汪士荣又问王辅臣道:“王制军,您刚才说想留四个藩镇给子孙?” “对,对,”王辅臣连连点头,“不过辅臣想留四个藩镇给子孙并不是为了子孙的富贵,而是为了进忠天下!” “进忠天下?”汪士荣被王辅臣说得一愣。 王忠孝笑着接过问题,回答道:“汪上使,所谓进忠天下,就是不以一家一姓为主,而是以天下为主。我们王家的四个藩镇虽然是要留给子孙的,但是这四个藩镇存在的目的,并不单是为了王家子孙的富贵,主要还是为了忠天下,保天下。” 忠天下?保天下?汪士荣越听越迷糊。 王忠孝一指黄宗羲,笑道:“黄老先生在他的《明夷待访录》中提出‘封建之弊,强弱吞并,天子之政教有所不加;郡县之弊,疆场之害苦无已时。欲去两者之弊,使其并行不悖,则沿边之方镇乎。 不过现在有了线膛燧发之枪,有大小红衣之炮,还有能用臼炮发射的开花之弹,将来北疆草原之患应该是可以永绝的。但是那些犀利强悍之火器都来自于西洋欧罗巴之地,而该地方如今是列国并起,群雄逐鹿,一如我之春秋战国,将来若有始皇帝出,未必不能一统,一统之后,或由海疆入寇! 即便如今欧罗巴之地尚未一统,那里的雄强之国也已经凭借坚船利炮,横行于大洋之上,天南、南洋的不征之国沦陷西人之手者众多。如今海防日益吃紧,而天南、南洋的藩属之民也北望王师久矣……忠孝思量,唯有先在两广、福建沿海之地广建藩镇,以备西洋雄强之寇,等沿海藩镇兵强船坚之后,再命其扬帆海外,收复故属,最后在海外之地再建藩国或新设藩镇。如此天朝可以久安,海疆可以永固,天南、南洋藩属之民也可以逐渐归化华夏,此乃万世不朽之功业也!” 这下汪士荣终于听明白了,老王家这是把玩寇自重玩出花了,没有什么大寇,也要创造大寇、寻找大寇! 如果在广东等不来那些个什么欧罗巴雄强之寇,那就移镇到天南、南洋去,或是干脆设立新的藩镇。如果南洋还没有欧罗巴强寇,也许还要去西洋找……这个寇嘛,跑远点总是能找到的! 不过汪士荣现在也不关心这个,他笑着对王辅臣、王忠孝说:“王制军,世凯,二位果然是天下难得,古老少有之忠臣,实在忠不可言呢!不如这样吧,二位和王大公子、三公子、四公子上表的时候,就附上请封藩镇的奏章。想封什么地儿,想要征伐何处的大权,你们一并请了。 另外,既然是藩镇,那年年入贡总少不了吧?一年……入贡个十万两银子,三五千条燧发枪,不算多吧?” 汪士荣也不是好人! 他这是提前给王家办了个推恩! 而且还不走空,每年还得管王家要枪要银子! “好说,好说……十万两银子和五千条燧发枪都有!”王辅臣点点头,“我已经和吉贞、世凯、吉庆、吉永(两三岁大)他们几个商量好了,在广东、广西先封四个镇!” “六个!”王忠孝插话道,“也给刘总镇和邱太守(邱辉)各封一个吧!” 刘进忠一听,摇摇头道:“慢着,我可是要保着三太子去南京的!” 王忠孝笑道:“哪有那么快?而且……打仗吗,有时候不一定很顺利的。刘总镇,这个潮州的退路我们给您留着,什么时候用不着了,再重新安排。 另外,您现在还是大清的忠臣呢!就算西王的封您不要,康熙的封您要不要?您不要的话,康熙下旨让我们父子讨伐您,您让我们怎么当这个忠臣?” 刘进忠一想也对,于是就点点头:“那,那我就继续当这个潮州镇吧!” 王辅臣笑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一块儿请封吧……”他扭头看着汪士荣,“吾大儿吉贞就封个静海军节度使,吾儿忠孝封个粤海军节度使,吾儿元庆封个桂海军节度使,吾儿吉永封个惠海军节度使,刘总镇封个潮海军节度使,邱太守就封个南澳镇节度使……这六大节度使都归我这个两广总督节制! 至于这六节度的地盘,暂时就是两广除庆远、泗城、思恩、镇安、太平、南宁、廉州以外的全部地盘! 另外,我还得兼任南洋通商大臣和天南镇抚大使两职……南洋、天南、两广境内凡有不臣之贼,皆有讨伐之权! 汪上使,这些个要求……不算高吧?” “高倒是不高……”汪士荣道,“不过西王能不能准,我也没有把握。”他看了眼王忠孝,“不过西王现在很宠世子家的二公子,很快就要封为世孙了!” 王忠孝笑道:“多谢汪先生提点!晚辈和家父还为先生准备了一些广东特产,万望笑纳。” 广东特产……那当然是金银珠宝了! 汪士荣这回是真的满意了。 这一趟是满载而归啊! …… 有人满意,当然就有人不满意了! 不满意的人现在都关在广东知府衙门的牢房里面,正由陕西贾太保家的两位孝子贾国彬、贾国栋一块儿在安慰开导呢! 贾太保家的两个孝子也都买了广东的候补县,之前在姐夫王吉贞的安排下放了雷州府的县令……不过现在的雷州府太穷,而且事情又烦,还得和一群海盗、山贼打交道,所以两人就请了辞,跑到王忠孝手下想某个肥缺。 王忠孝在进广州后,就把他们派去了广州知府傅弘烈手下——这个傅弘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知府了?反正大清、西王、朱三太子他好像也都占了位子,这也没谁了。 不过他即便搞不清自己是谁的臣子,工作还得好好干! 这个广州城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内城里面还到处起火,他这个知府可有的好忙了。光是灭火、救人、收尸、抓人,就忙得要死! 另外,广州知府衙门的牢房早就住满人了! 这不满也不可能啊! 这个反对尚之信的,拥护尚之信的,还有尚之信自己,现在都给捉到这里关起来了,这能不挤吗? 而被关在广州知府衙门里面的人,还有一些很不高兴,嚷嚷着要出去! 看看,这可真是没道理了……坐牢的人自己想出去就能出去的吗?还有没有王法了? “快放本官出去!本官是钦差大臣,是大学士,是兵部尚书,是王大头的恩师……你们不能关着本官,更不能把本官和尚之信、朱国治、李烂他们关在一起!” 正在嚷嚷的是明珠! 他是最先被送来广州知府衙门坐牢的,本来以为死定了,天天在牢里“从容作楚囚”,但是没过几天,朱国治和李烂这两个小人也给关进来了——他们在尚之信造反的时候没有坚决与之斗争,所以没有马上被捕,而是被软禁了。在明珠看来,他们俩是拥护尚之信奸佞!结果尚之信在吞了他们的军队后,还是把他们关押起来了。 于是朱国治和李烂就天天被明珠骂,直到尚之信也被人关了进来。 这下明珠可不淡定了……尚之信进来了,那他就应该放了! 可是王忠孝却不能放了他,因为汪士荣还没走呢,把他放出来两人一见面,多尴尬?所以王忠孝干脆就当没发现明珠,继续让他在广州知府衙门的大牢里蹲着。 当然了,待遇还是改善了,顿顿四菜一汤,还安排了专人伺候。 可是明珠还是不满意,天天吃饱了就在牢子里骂人。 而尚之信也豁出去了,明珠一骂,他就在边上冷嘲热讽。 “明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姓王的早就反了!你看看他们在广东干得那些事儿,开海禁、均田地、办私兵、改官制,甚至蓄发易服,桩桩都是要造反!” “姓尚的,你别胡说,王制军是忠臣!” 穿着件团领衫,头上已经梳起发髻的贾国彬这会儿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儿,和兄弟贾国栋一块儿来府衙当中的“高级牢房”,听见尚之信在胡说八道,就开口教训起来了。 他兄弟贾国栋也道:“姓尚的,你就别嚣张了……你家这回搞不好要诛族了!” 一听要诛族,尚之信就破口大骂起来:“姓王的,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不是王制军要诛你的族!”贾国彬耐着性子解释道,“是大清康熙皇帝要诛你的族!” “康……康熙?”尚之信愣了又愣。 一边牢房里正在边吃边喝边骂的明珠一听也愣住了,“你们说什么?康熙皇上……那王大头到底有没有造反?” “老师!您怎么能冤枉我呢?” 王忠孝的声音突然传了进了。 “就是……端范兄,我王辅臣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是会造反的人吗?” 紧接着,王辅臣的声音也来了。 然后就是嘎吱吱的开门声,王家爷俩一前一后就进来了。 这爷俩当然也换上汉服了,团领衫加上发髻的装扮,腰里的束带上还挂着腰刀,一副明朝武官的打扮。 明珠瞧见两人的打扮,顿时就怒了,“王辅臣、王忠孝,你们二人不知道什么叫留发不留头吗?” “老师,”王忠孝笑道,“我们头也要,发也要……因为我们有兵有地盘,而且我们还有最厉害的燧发枪和红衣炮!” 王辅臣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能留就留吧!对了,你现在不也留着吗?” “我……”明珠一摸脑袋,果然毛茸茸的,“我这是没办法!” “我们也没办法!”王辅臣叹了口气,“端范呢,现在整个湖南,除了郴州、桂林州之外,都被吴国贵、李自成给拿下了!广西的孙延龄、马雄、郭义已经准备好了五万大军,随时要来打我们!如果吴国贵从北面来,孙延龄、马雄、郭义从西面来,我们可就要腹背受敌了。再加上广东又内乱了一场,元气大伤……所以我父子就只能接受吴三桂所封的官职,头发也得留一留,衣服也得换一换。” 明珠听见这话,脸色煞白煞白的,惊恐地看着王辅臣父子。 王忠孝连忙安慰他道:“老师莫怕,我们虽然受了吴三桂的封,但是大清皇上也可以封我们的……我们既当大清的忠臣,又当吴三桂的忠臣,这样可好吗?” “哈哈哈……”尚之信一听这话,笑得前俯后仰,“自古忠臣不二主,烈女不二夫。你们倒好,一边向吴三桂称臣,一边还要当大清的奴才,你们想得倒美!” 王忠孝也不理尚之信,只是对明珠道:“老师……如今是乱世了!乱世之忠和太平盛世之忠是不一的。太平之忠,自然是忠臣不二的。可是这乱世当中,我父子又偏居岭南,能不反清,不助吴,就已经殊为不易了。这事儿其实也不能怨我们,要怨您就怨尚可喜和当年扫荡广东的大清兵吧!粤人……深恨大清!老师来广州的途中,想必也感觉到了吧?如果我父子不蓄发易服,恢复汉制,向西王称臣纳贡,那么广东乡兵杀完尚家,恐怕就要杀我们了!” 王辅臣道:“对对,我们要是死了,广东可就姓吴了!到时候广东和广西乡军就要跟着吴国贵北伐了……两广精兵要是北伐了,你们大清顶得住吗?” 明珠无言以对了。 王家父子不仅不要脸,而且还很有道理,是很有道理的不要脸! 王忠孝接着道:“老师,我和我爹,还有潮州镇的刘总兵会各自准备好请封节度使和大臣的奏章,请皇上封我们为静海、粤海、桂海、惠海、潮海等五镇节度,再封我爹为两广总督、南洋大臣、天南镇抚大使……以后两广、天南、南洋之事,就由我父子当之!皇上只需要管好北方之事,天下就能太平了。 另外,我父子还会将尚之信和朱抚台、李总镇一并送往北地,还会让驻守惠州的陈总兵带兵护送!老师,您看这样可好?” 明珠扭过头,阴冷地看了看尚之信,冷笑一声:“好!就这样……尚之信,你个逆贼还是落在本官手中了!” 尚之信则是一阵哆嗦,面如死灰…… 第二百零八章 辅臣老弟,额看“十八子主天下”说的就是你啊! 大乱之后的事情总是特别多,所有的人都忙到飞起来,时间也就过得贼快,滋溜一下,就已经是康熙十二年的五月下旬快到六月了。 在广州之乱后的这段时间中,整个两广地方,绝对算不上太平。在王辅臣、王忠孝打破广州,灭亡平南王尚氏的虎威震慑下,两广这边的大战是没有了,但小战依旧不断。 先是广西将军孙延龄、广西提督马雄不顾吴三畏和郭义的劝阻,趁着王辅臣、孔四贞率领主力去广东作战,联手扑击了一次柳州,结果被王辅臣麾下的总兵蔡元阻挡住柳州府城马平城下多日,一直等到广州被攻破,平南王府覆灭的消息传到广西,孙延龄和马雄都没能得手,只好灰溜溜撤了回去。 不过这场马平之战严格说起来也不能算是广州之乱的余波,两场战役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在广州之乱和马平之战结束后不久,王忠孝派出的广东乡军就完成了除连州以外的整个广府的平定,接着他又亲率一万广东乡军攻入了尚之节、尚之瑛两兄弟守卫的韶州府。 尚之节和尚之瑛是在广州包围圈形成前,被尚之信派出去经营韶州、南雄州退路的。两人还各自带了一千藩兵当“兵本”,并且带了许多尚之信以大明平南王名义发出的空白官照。 本来凭着这些官照和吴三桂的声势,他们还是可以拉拢到一些韶州、南雄州大族的……毕竟王家在广府推行的均田法让这些韶州、南雄的大族感到非常不爽。而且尚家在韶州杀人不多,韶州不靠海,也没被尚可喜专门屠过。 可没等他们最后和尚家两兄弟谈好价钱,广州就被王家拿下,这下再没哪个不开眼的广东佬想给尚家陪葬,尚家在广东的统治就此崩溃。 尚之节、尚之瑛也没胆子去和来势汹汹的王忠孝硬碰,赶紧收拾收拾跑路了,连南雄州都不敢呆,也不敢去即将被吴国贵掌控的湖南——他们俩已经从汪士荣那里得到王忠孝娶了吴国贵之女吴小菟的消息,哪儿敢去投靠王忠孝的老丈人? 所以,他俩就只能逃到了大清治下的江西省南安府境内,而且他们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拼了,身先士卒打下了梅关古道,随即又抢占了南安府城大庾,还沿着章水一口气推到了南康,又是一战而取之。 他们在南安府这么一发狠,就把南安府隔壁的赣州府的清军给吓傻了! 因为尚之节、尚之瑛的军队可打着吴三桂的旗号! 而且打得还那么狠……不用说,一定是吴国贵的先锋大军打来了! 吴国贵马上要来了,他们能不怕吗? 而且就在“吴国贵的先锋”兵临赣州府的时候,李自成也率兵越过了九宫山这个“重生之地”,攻占了南昌府下面的义宁州和武宁县。 这可就太吓人了,李自成在北,吴国贵在西,江西的大清兵要完啊! 受到惊吓的赣州清军只好一边闭城死守,一边向两广总督王辅臣告急…… 而接到告急的王辅臣、王忠孝一时间也抽不出多余的兵力去江西。他们最近“吃”得有点撑了!一下子拿下了半个广府,整个韶州,还传檄而定了惠州府、南雄州、连州(广府的属州)和琼州府! 那么多的地盘,光是消化就得好一阵子呢! 在完成消化之前,王辅臣、王忠孝可没兴趣再扩张了。而且,王家的父子兄弟之间的关系也得好好理一理……所以,他们暂时就没余力去吃江西了。 不过王辅臣、王忠孝他们可以无视江西方面的告急,但是康熙派来广东的钦差调停大臣明珠却不能对江西发生事情置之不理。 吴国贵和李自成都进入江西了……那他就别走江西北上了,免得和吴国贵、李自成凑一块儿,这热闹没什么好凑的,还是走福建吧! 福建好啊,福建有大清忠臣耿精忠! 这个耿精忠可忠了,听说已经集结了两万福建兵,准备北上去抚远大将军杰书底下听用了。 在广州外城南面,珠江岸边的天字号码头上面,十来条桨帆大船,正准备升帆拔锚,借着珠江上刚刚起来的西风往东江而去。 由于广州目前还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残废样子,所以码头之上,几乎看不到客商,只有大队没有辫子的清兵正在垂头丧气地登船——他们毫无疑问都还是清兵打扮,穿着号衣,带着红缨凉帽,但是后脑勺那根证明忠诚的辫子,却都让人给剪掉了。 而在目前的广东,这种剪了辫子的清兵,也就只能是奉命护送明珠一行北上的大清总兵陈世凯陈铁头的手下了。 这个陈世凯这个时候就站在珠江码头上,也是一身“无辫大清官”的打扮,正看着码头上的一堆“人车”唉声叹气。 这一堆“人车”当然是有人有车,其中的车,又都是囚车!就是那种板车上搁一笼子,笼子里关着一个贼人的囚车。 这种囚车一共有三辆,里面分别关着尚之信、朱国治、李烂……三人的囚车旁边还跟着一大群脸色黯淡的家眷奴仆,全都用绳子捆成一串串的,全都是戴罪之身。 其中尚之信身边的家眷奴仆人最多,看着也最凄惨。 而尚之信本人更是一副完全垮掉的样子,只是靠着木栅栏坐着,抬头看着珠江的上翱翔的飞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朱国治和李烂看着就好多了,他们虽然也被康熙处了“革职夺爵,索拿入陕”的罪过。但是他俩其实没大罪……就是涉嫌谋逆,有可能是尚之信的同党。 其中李烂还多了两条罪,一条是“剪辫子罪”,一条是“下令剪辫子罪”。 陈世凯和他部下绿营兵的辫子,都是根据李烂的命令剪掉的! 这两条罪过如果搁在几年前,凌迟处死都有可能。但是现如今……剪辫子的人太多了,已经不是什么事儿了。而且有没有辫子和忠不忠大清也不一定有关系,王辅臣、王忠孝不就没辫子?康熙敢说他们不是大清忠臣吗? 所以李烂觉得自己还有救…… 而朱国治就更放心了,他的后脑勺上还拖着一根可以证明自己赤胆忠心的辫子! 现在整个广东已经没有几根属于男人的辫子了! 明珠当然也是有辫子的,他这个时候正拄着根拐棍,站在码头旁边和王辅臣、王忠孝话别。 “老师,依着学生看,如今的天下十有八九是入了乱世了!皇上虽然年少英明,但是时运不济,一个吴三桂就已经让他难以应付,现在又多了一个李自成。而且这李自成又据有了江南的上游之地,现在又开始向江西推进了……估摸着是要走陆路打开九江府这个口子。 九江府如果姓了李,恐怕没有人能阻止李自成下江南了……李自成一旦得了江南,这天下可就真的是三分了!而且如今已经不是三国那时候了。如今中原的财富人口,远不及东南!若李自成得了东南,这个‘十八子主天下’的谶言就真的成了!” 王忠孝的话刚刚说完,王辅臣也忧心忡忡地说:“端范……如果北朝的形势不好,你又不如意,就带着格格来广东,广东现在自成天地,不管谁主天下,总不会再经历大乱了,说不定就是天下名士避难的世外桃源了。” 不得不说,这个王辅臣虽然不怎么效忠男主子,但是对女主子还是挺够意思的,现在这时候还能想着乌林珠格格。这个明珠还真是……真是得多吸几口气儿才能把火压下去。 “王制军,世凯,你们守好两广就是了!”明珠冷着一张脸,“江宁丢不了的!皇上已经任命施琅当长江水师提督,开时在鄱阳湖操练水军了。靖南王则准备好了两万精兵,随时可以出兵江南……有了鄱阳湖水军和靖南王的精兵,还有康亲王调集的江南、江北提督和苏松总兵麾下的精锐,李自成在江西是不会有什么大收获的。” “那就好,那就好!” 王辅臣、王忠孝连连点头,都表示放心。 这个时候江面上的风更大了,都是往惠州刮得西风。 明珠对着王辅臣、王忠孝拱拱手道:“风起了……现在正是顺风下惠州的时候,咱们就此别过了!” “老师,学生已经给潮镇刘帅去了信,他会亲自率兵到海丰迎接您的,还会率兵护送您进入福建……这一行肯定是万无一失的!” “好,就借你吉言了。”说着话,明珠就是一挥手,“来人呐,将尚之信、朱国治、李烂极其党羽家眷,悉数押解上船……咱们回去了!” …… 九宫山,瑞庆宫,大顺永昌天子行在。 李自成这些日子就住在九宫山上的这座名叫瑞庆宫的道观里面……一边追忆往昔峥嵘岁月;一边指挥着他的军队沿着幕阜山向九江府境内实行包抄。 李自成指挥的这次包抄,并不是为了一举夺取九江,而是为了逼迫盘踞在武昌县和黄冈县。 武昌府城叫江夏,武昌县位于江夏县的东面,和黄州府的黄冈县隔江而望。 在清军撤出江夏县、汉阳府、汉口镇后,湖北巡抚衙门和武昌知府衙门就一起撤到了武昌县。而武昌和黄冈,也成了清军扼守长江的“双子城防线”,同时也是保卫九江的第一道防线。 不过对于如今老而弥坚的李自成而言,杰书的这些布置,简直不值一提……他老人家这些年躲在夹山寺里面闲来无事的时候,可没少读兵书。 他之前打仗全靠天份,并不怎么懂兵法,所以发挥很不稳定,打得好的时候,打出来的仗堪称经典。但是打得不好的时候,那真是烂得出奇。 但是现在,李自成用兵的水准不仅高,而且稳……反正杰书这样的角色,完全被他弄于鼓掌之中。 不过要取天下,好像还是有点难,他毕竟已经老了。 一阵脚步声在他背后响了起来,李自成侧耳倾听了一下,笑道:“来顺、一枪、万霖、植生、定山,你们都来了。” 来的是跟随在李自成身边的文臣武将,分别是李来顺、胡一枪、黄万霖、黄植生、薛定山。 五个文臣武将列了一排,向李自成行了个礼,正站在瑞庆宫内一座隔离上凭栏眺望的李自成转过身,笑吟吟看着眼前几人,“有什么大消息?是不是武昌县和黄冈县的鞑子退兵了?” “还没有……阿达,刚刚拿到一虎叔派人从岳州送来的塘报,”李来顺马上递上一份奏折,“广东形势剧变!” “广东……”李自成接过了李来顺递给自己的奏折,没有打开,直接就问,“王辅臣拿下了广东?” 黄万霖点点头:“尚可喜彻底完了……王辅臣现在已经是广东之主,而且他还向吴三桂求封两广总督、南阳大臣、天南镇抚,还替他的四个儿子和刘进忠、邱辉求封节度使。” “好!”李自成叫了一声好,还引来了几道不解的目光。 李自成用一只眼睛扫了众人一眼,笑着道:“王辅臣终究是闯营出身……而且他原本也姓李!十八子主天下的谶语,也许不是应在额身上,而是应在他身上!” “阿达……您何出此言?” “皇爷!他算什么东西?三姓家奴一个!” “皇爷,自古就没有谁据两广而有天下的。” 底下几个人似乎都不大相信王辅臣能得天下。 李自成摆摆手道:“天道难测!过去没有人能据两广而有天下,不代表将来不会有……至于三姓家奴云云的,五代十国的时候不是出过好些个认干爹的皇上?” 老爷子黄万霖往李自成这里凑了凑,“皇爷,您是不是想和王辅臣结盟,然后利用他替大顺做事?” 李自成笑了笑,道:“乱世总有个头,天下总会有个真命主……额老了,看不到这一天了。但是来顺、来兴、来安、一虎、一枪、一农他们,应该有机会看到天下归一。天下归李,总好过归吴、归清!” 黄万霖已经明白了。 这位大顺的老皇爷自感去日无多,要尽可能为自己的追随者安排一个好下场。 如果天下归吴或是归清,李自成的徒子徒孙肯定没有好下场。但要是王辅臣、王忠孝有了天下,李自成的这些门徒,一定可以在新朝得到重用和优待。 李自成看了眼自己的接班人李来顺,又笑道:“来顺……王辅臣现在可没说要取天下,额也没打出李自成的名号,你也没有宣称要恢复大顺天下。所以你和王辅臣都还是可进可退的,不如先结个盟,将来如果有机会就共取天下!如果没有机会,就抱团自保。来顺,你可知道额的一片苦心?” “阿达,额知道了。”李来顺点点头。 “好好,那你们谁去一趟广东?”李自成望着眼前的几个人。 “皇爷,”黄万霖道,“让犬子替您走一趟广东吧!” “好!”李自成点点头,“植生,你走一趟吧……去和王家谈一谈结盟的事情!”他顿了顿,“当年,额们一大群反王就是先结了盟,然后才拧成一股绳,最后才把大明朝给掀翻的!” …… 西安,大清皇帝行在。 康熙正坐在南书房的御座上,手里面拿着两份请战的折子,翻来覆去地看着,一张麻脸上全是欣慰的表情。 这两份请战的折子是两位大清的王爷写得,其中一份是靖南王耿精忠的折子! 耿精忠和吴三桂、尚之信明显不一样。 他是忠的!对大清忠!对他康熙忠! 现在大清的形势那么不好,他还愿意带领两万大军到杰书帐下帮着抵挡李自成,真是忠不可言。 而且在他的感召之下,那个帮着王辅臣、王忠孝镇压了逆贼尚之信的刘进忠也愿意率兵五千,跟随耿精忠一起北上。 有了这两万五千人,长江防线应该是高枕无忧了! 康熙心道:朕虽然看错了尚之信,但依旧看准了耿精忠。 而另外一个忠臣则是察哈尔王爷布尔尼! 这位可了不得了,他是大蒙古国的嫡系子孙,中央察合台万户的继承人,蒙古末代大汗林丹汗的孙子。 那个倒霉的林丹汗败亡之后,他的大部分的老婆和部署都被大清朝的那群头头脑脑们给吞没了。那些原属于察哈台万户的人马,要么变成了八旗蒙古,要么就成了大清朝廷管辖的察哈尔各盟旗——这部分由大清朝廷管理的蒙古人被称为内属蒙古。 还剩下一点边角料,就成为察哈尔亲王的部属——这部分蒙古人由世袭札萨克领主统治,成为了众多外藩蒙古部落的一部分。 现在这位察哈尔的边角料亲王,居然也愿意拿出五千蒙古骑兵到西安行在效力。 虽然察哈尔亲王的这五千游牧骑兵战斗力不太行,但这却能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如果能有更多的外藩蒙古亲王带着自己的部众来帮康熙的忙,那么即将开始祁山-陇右之战,那就优势在麻了! 第二百零九章 只要布尔尼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皇上,定西将军赖塔,大学士巴泰、索额图、李霨、杜立德、对喀纳、冯溥,户部尚书陈廷敬,兵部尚书米思翰,翰林学士熊赐履,陕甘总督莫洛,陕西巡抚贾汉复,甘肃巡抚阿席熙,包衣新军总管大臣观音保都到齐了。” 小桂子公公的声音又一次在康熙皇帝耳边响了起来,康熙放下手里的奏折,笑着吩咐道:“宣他们进来。” “嗻。” 小桂子公公应了一声,就弯腰躬身退出了南书房,没一会儿,刚才他报到名的这些个大清重臣就鱼贯而入,在铺在南书房地上的“陇西会战形势图”两边依着班次跪好了。 虽然这几个月来,天下形势接连发生巨变,湖广、两广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但是在坐镇西安的康麻子看来,一切都还在掌握当中。并且,只要布尔尼来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他这可不是盲目自信,而是非常合理的自信! 首先,在吴应熊奇袭郧阳、襄阳,李自成顺江取武昌后,并没有发生“熊震华夏”和“顺取江东”这两件足以颠覆大清江山的大事儿。 这当然要归功于康熙皇帝本人的英明领导和反应及时! 康熙调岳乐入荆州组织防御,派杰书去九江扼守长江的策略,显然是非常正确的。 在岳乐飞马入荆州后,原本乱成一团的荆州清军就被迅速理顺了。 岳乐先用少量兵力扼守住了荆州北面的门户荆门州,并且在安陆府境内的石牌市、内方山和臼口构筑炮台和浮桥,封锁了汉江水道,挡住了吴应熊南下的水路,还确保了荆州和安陆府、德安府的联络。 随后,岳乐又发兵荆州境内长江北岸的郝穴口、沙市口、沧港、董市、白洋市等渡口,将荆江上可以搜罗到的船只都搜罗起来付之一炬,暂时和缺乏船只的吴国贵形成了隔江对峙的局面——吴国贵当然可以从湘江、沅江、洞庭湖上搜罗船只,但是岳州那个洞庭水系入长江的口子又被李自成麾下的大将的刘一虎给卡住了。所以吴国贵暂时也“入江无路”。 与此同时,岳乐还遣使九宫山向李自成表达了和睦共处的意愿……为表示诚意,岳乐还命令清军和大清官府从汉阳府和德安府南部的安陆(德安府首县)、云梦、应城撤出。 李自成虽然什么都没答应,但也很默契地命令刘一虎不要再袭扰荆州境内的清军。 在和李自成达成了事实上的和睦之后,荆州清军的处境就大为改观了,而湖广南线,也出现了一派和平共处的场面——清、吴、顺三方都互不侵犯,仿佛根本就没有战争似的。 而荆州清军一旦稳住,襄阳的吴应熊也就翻不出什么大浪了……他的那点勇力,在奔袭郧阳、襄阳时已经用尽了。现在又被南阳的清军和荆州、荆门的清军夹着,能稳住局面就算不错了。 所以湖广这边,在康熙皇帝英明而且果断的决策下,算是暂时稳住了! 其次,康熙亲自坐镇的关陇前线,形势也还算稳定。 吴三桂的“一出祁山”用得是步步为营,且耕且战的打法。这祁山都出了一年多,吴军才到西和县的祁山堡脚下。 当然了,祁山并不是什么天险,祁山堡也就是个修在山上的小城,根本挡不住吴应麒的大军。真正阻挡吴应麒的是大军的补给! 根据岳乐之前的布署,清军在放弃阶州和秦州的两当、徽县,以及隶属于巩昌府的西和县时,都尽可能搞了破坏,迁了人口。 所以,吴应麒的军队很难就地补给,而从后方转运,又因为四川破败,根本不可能实行。 不过吴应麒还是找到了克服困难的办法,就是占一块地盘就经营一块地盘——陇西那些穷山恶水,而且地形复杂,这民风当然是非常凶悍的。所以岳乐可以迁走的只是居住在县城附近的小片平地上的居民,山里人他可迁不了。 而吴应麒占了那些地盘后,就想方设法把山里人请出来,再把平地上的田分给他们,还把其中的精壮编入行伍,并许诺他们四川盆地的沃土作为战后的功赏。 吴应麒的这套办法虽然进展很慢,但是却进得很稳,可以步步为营,一点点地推进蚕食。而且一旦攒够了兵马粮草,吴军的进度也是可以大大加快的。 而今年开春后被吴应麒占领的西和县,就很有可能变成吴军加快进度的关键点! 因为这个位于祁山保以南的西和县虽然也是个苦瘠之地,但因为地处低洼,比起周遭的其他地方还是强出不少,地形没那么陡,也容易汇集水源。所以历来是个产粮县,开辟了大量的梯田和坡地,吴应麒又抢在康熙十二年的播种开始之前突袭打下了西和。然后立即组织人员投入生产,播种了大量的春小麦和小米。 一旦这些作物成熟,将足以支撑数万大军越祁山而北进秦州! 也就是说,如果今年西和一带风调雨顺,秋收之后,秦州境内必将有一场大战发生! “赖塔,这是你要的援兵!” 康熙拿着布尔尼着人递到西安的奏折,笑着说:“光是外藩察哈尔就出了五千蒙古骑兵……朕还打算下令调集内属察哈尔八旗(内属察哈尔也有八个旗)和内属土默特的骑兵一万五千,都交给布尔尼这个察哈尔亲王统领! 另外,有察哈尔亲王带头,鄂尔多斯、阿拉善阿鲁特的那些蒙古王爷一定不敢赖着不出兵了。甚至青海和硕特也会出兵相助咱们……朕估摸着,很快就会有三四万蒙古骑兵赶到陕甘前线了。这下咱们的兵力不缺少了吧?” “不缺了,不缺了。”已经上了年纪,但是看上去依旧粗壮威猛的老爷子穆都鲁·赖塔听康熙这么一说,那真是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康熙点点头,又问:“朕听说这些蒙古人都不怎么能打,能用他们对付吴三桂的精兵吗?” 赖塔笑道:“他们对付不了精兵,但他们只要能在前线双方的精兵对峙的时候,绕到吴应麒的背后去烧杀抢掠,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陇西缺粮食、缺人口,所以吴应麒只能用兵农合一,且战且耕的古法和咱们打。这个办法的长处是全民皆兵,而且种地打仗两不误,一个人都两个三个再用。他能依靠区区五六个山地小县支撑起数万大军的诀窍就在于此! 不过这兵农合一之法的弱点也很突出,一是不能耽误农时,二是容易顾头不顾腚……他的精兵一旦都到了前线,后方就空虚了。而祁山以南一带,虽然地势险要,沟壑纵横,但是两千年开拓下来,已经辟出了许多山路小道。吴应麒的兵少,根本封堵不上,而阶州、西和等处的农兵随征之后,就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那可就只能由着蒙古人欺负了! 一旦这些老弱妇孺和他们守着的村子都被蒙古人掠了,吴应麒想不退兵都不可能了!而他一退兵,咱们的追歼痛剿他的机会可就来了!” 康熙等赖塔说完,又扫了眼在场的一众文臣武将,笑着道:“你们觉得定西将军的办法可好?” 赖塔的办法当然好了……看看康熙的面部表情就知道了! 要不好,他能笑得合不拢嘴吗? 不过在场的大清重臣当中也有人觉得不大好的,就是王吉贞的老丈人贾汉复和那个被王忠孝踹了一脚,后来又变成好兄弟的观音保观大哥。 “皇上,奴才觉得让蒙古人去抢陇西百姓还是有……有损陛下您的圣明,毕竟陇西百姓也是大清的子民啊!” 贾汉复贾老爷子哪儿都好,就是俩缺点,一个为父不孝——也不知道为子孙多贪污一点;二个就是为官不恶——他虽然是个武出身,但是后来读书读傻了,真的相信“君轻民重”的那一套了。 “皇上,”念佛念傻了的观音保也道,“奴才也是蒙古人,很清楚这些蒙古骑兵的毛病……他们当兵都是没饷的,出兵打仗的收益都靠劫掠。当然了,皇上一定是会给他们发饷的。但是他们抢掠都成习惯了,如果不严加约束还要鼓励他们去抢,只怕收束不住,把朝廷辖区内的百姓也给祸害了。” 康熙听了这两人的言语,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了。 陇西的百姓还能算大清子民?都兵农合一的去帮吴三桂打天下了! 还有……谁说他康熙要给蒙古人发饷的? 三四万蒙古骑兵呢! 光是按照战时双饷的标准发两份绿营的马兵饷,一个月就得十几万两银子! 而且陇西之战又是持久战,再打个一两年,他不得花费出去几百上千万? 现在的朝廷……没有钱! 如果不是卖官的行情不错,早就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康熙就对贾汉复道:“兵法云,慈不掌兵……你年纪大了,越来越心慈手软,不适合在陕西带兵了。明珠派人用八百里飞递给朕送来了王辅臣、王吉贞、王忠孝、孔吉庆、王吉永、刘进忠他们请封节度使和南洋大臣还有天南镇抚大臣的题本,朕打算恩准了,你就当个钦差封藩大臣,走一趟两广吧!” 康熙当然是不意愿封那么多节度使的……他刚刚收到题本的时候,差一点没把桌子给掀了。 但是形势逼人啊! 王辅臣、王忠孝、王吉贞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算是忠臣了。 如果康熙给脸不要脸,那回头就该让人打脸了! 而且,王辅臣他们爷几个远在两广,想要参与天下之争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也就是个南汉的前程。 贾汉复叹了口气,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奴才领旨。” 他脸上不情愿,心里头却是长出口气……性命保住了! 以后就在广东养老了! 康熙冷眼扫了他一下,心想:王辅臣这个家伙目光短浅,早早就给儿子们分了家,而且还把两广最好的广州府分给了次子王忠孝……这是取乱之道! 你这个老家伙正好去辅佐你女婿王吉贞,也给王家来一个诸子夺嫡,最好搞得和《三国演义》里面的袁绍他家一样! 在心里面诅咒了一番老王家之后,康熙又对观音保说:“观音保,你说的事儿也有一定道理,那朕就派你当钦差大臣,和布尔尼一起统领蒙古各部兵马。” “皇上,”大学士索额图听康熙这么一说,赶紧插话说,“您说要让布尔尼和观音保统领蒙古各部兵马?” “有什么不对吗?”康熙问,“布尔尼不是察哈尔亲王吗?察哈尔不就是蒙古中央万户吗?由他总领蒙古各部才能服众……朕的大清是满蒙共天下的大清,也有蒙古人一份。现在朕就是要和布尔尼一起打吴三桂,打李自成!等平定了天下,朕还要重重封赏布尔尼呢!” 听康熙这么一说,在场的大臣也没话了。 满蒙一家本来就是满清治天下的根本之一……天下不稳时要满蒙一家,天下安稳了就满洲多吃多占,还得防蒙古一脚。 而现在,是该让蒙古人出力了! “奴才领旨!”观音保也只好领了康熙的旨意。 康熙笑道:“观音保,那你快点上路……布尔尼这些日子正在北京探望他阿玛阿布鼐,你快些赶去见他。把朕的意思都告诉他!” …… 成吉思汗的子孙,忽必烈的嫡系,黄金家族的掌门人,孛儿只斤·布尔尼,这个时候正带着一群蒙古骑兵,立马在那座让他魂牵梦绕的,目前还不忠于他的“大都城”城的安定门外。 他去年就来过一次,也是借着朝贡的名义来看爸爸的。 他可是个蒙古孝子啊!和那些一心想早点继承家业的戴孝子不一样,他是真心想将被清廷软禁的父亲阿布鼐接回草原上去共掌大权的。 不过他这片孝心,却让孝治天下的大清朝廷的头头脑脑们没法理解。 反正留守北京的福全和老太后布木布泰是没法理解的……如果不是清廷扣押阿布鼐,布尔尼什么时候才能当上王爷?这个阿布鼐的身体又倍儿棒,真放他回去,没准活个七老八十,你个布尔尼还当什么王爷?当上了也享受不动了。 所以即便布尔尼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要接回父亲,福全和布木布泰都以为他是个“装孝子”……既然是装孝子,那大清朝廷这边就配合他演戏呗! 不就是当恶人嘛?懂得都懂,驳回布尔尼的请求就是了! 可是布尔尼的想法……偏偏不是这样的,他是真孝子啊! 看到巍峨壮丽的北京城,他就那个恨啊! “王爷,您看,那是裕王爷!裕王爷亲自出城迎接您了!” 正和布尔尼说话的是个书生打扮,坐着一架滑杆的老头子……不是什么文官儒臣,而是新任的九门提督兼巡捕五营统领张勇! 就是那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河西四汉将的头子! 这个老爷子和那贾汉复有点像,都喜欢军阀扮书生的调调。而且他的腿在过去打仗的时候受过重伤,瘸得非常厉害,不能骑马,连站立都费劲儿,所以他一直都是打扮成个老书生,坐着轿子行军打仗的……还喜欢一边带兵一边作诗! 就这么个人,现在是北京城防的一把手! 看着也不行啊! 布尔尼看了这老头一眼,然后又瞧了瞧另外一个被福全派来迎接布尔尼的武将赵良栋……这位看上去倒是相貌堂堂,好像是个良将,不过却没有什么正经差事,是个什么练兵大臣,也没几个兵练,只能带着北京城内一票王府、公府里面的奴仆马马虎虎练一练。 现在的北京城内,可是非常空虚的,只有那个瘫子将军指挥的五营绿营和赵良栋指挥的一群奴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第二百一十章 反清复元,反清复明,总有一个能成功吧? 没一会儿,布尔尼已经跟着个坐轿子的“瘫将军”张勇,和不务正业的“奴才训练大臣”赵良栋到了安定门的瓮城外头了。 在高大雄伟的城堡外面,布尔尼又看见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他这回看见的是一队大约二百余人,排得整整齐齐,就是“色儿”有点不对的清军鸟枪兵和长枪兵。 唔,这些鸟枪兵、长枪兵应该是八旗兵吧?都穿着蓝色的行褂呢,队形倒是挺整齐的。就是脸色有点不大好,半数是白脸儿,半数是黑脸儿! 而且列队的时候还一个白脸挨着一个黑脸儿站着的!黑白两色夹着列队……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那个白脸还算正常,可那些个黑脸好像黑得有点过了,都跟黑炭似的! “这,这是什么兵?哪个旗的?脸怎么那么黑?抹了墨汁吗?”布尔尼看见这些“黑脸白脸八旗兵”,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就跟身边的赵良栋和张勇打听起军事机密了。 “那些是内务府下面的上三旗包衣洋奴!”张勇笑着道,“那些黑脸不是抹了墨汁,天生就是这么黑的……一天洗十次脸也白不了。” “对,对,洗不白的。”赵良栋在边上补充道,“这些黑色儿的洋奴才刚从广东澳门送来的时候,裕王也以为可以洗白的,还传下令旨让他们好好洗,但是没用啊!” “广东澳门?”布尔尼又一愣,“他们不是内务府的奴才吗?怎么是从广东澳门来的?” 张勇笑道:“王爷您有所不知,这些内务府洋包衣之所以叫洋包衣,是因为他们本非华夏之民,而是来自西洋葡国的海贼奸商……这伙人的先祖在明朝的时候在广东香山沿海占了一处叫濠澳的地方当成通商走私的据点,就这么一直不明不白到了本朝。 后来本朝搞迁界禁海时,皇上念他们是从西方几万里之外而来的洋夷,就赏了他们内务府洋包衣的身份。可是这些人不知好歹,守着澳门城堡抗拒天兵,结果被王制军和他儿子用冲天炮打破城堡,全都给拘来当内务府包衣洋奴,大多安排在内务府管辖的津海关道下当差。” “西方几万里外……啊,他们是色目人啊!”布尔尼终于有点明白了,“没想到这色目人还有黑色的。” “嘿嘿,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嘛!”赵良栋笑道,“下官听说这个色目人不仅有黑的,还有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色目人呢!” “这么多颜色啊!”布尔尼好不惊讶,心想:等我以后当了蒙古大汗,一定要率兵西征,到时候也抓点五颜六色的色目人来! “对了,他们怎么当兵了?”布尔尼的好奇心还挺大,没一会儿又跟着打听了起来,“他们不是津海关道的人吗?” “这不是没人了嘛!”张勇苦笑道,“现在北京城内正经的八旗子弟,只要还能上战场的,都派到各处去抵挡吴三桂、李自成了。连各个旗的包衣奴才中的精壮也去了,擎之兄(赵良栋)这个练兵大臣现在都没有包衣奴才可以练,只好将就着训练一下苏喇家奴了。 而这些个洋奴才好歹还是包衣,而且还都在津海关护兵营里当差,所以裕王就让杨道台把他们带来北京充护卫了。” 原来布尔尼瞧见的这些“黑白夹色”的八旗兵,都是王忠孝在澳门为康熙抓到的葡萄牙洋包衣。 这些洋包衣当中会造船的,会打铁的,会译书的,大部分都给王忠孝留在了澳门为粤海关道服务。 而做海贸的商人或是澳门葡萄牙当局的官吏则分了两份,一份留澳门,一份发送去了北方,都在内务府下属的津海关道当差。 另外,还有些当佣兵的葡萄牙老爷,王忠孝压根瞧不上,所以就都给福全、杨起隆送去了——这年头的西方军事学在经历了三十年战争的洗礼后的确是领先的。但领先的不是葡萄牙,更不是澳门的葡萄牙殖民者。 这些葡萄牙殖民者的战术还停留在西班牙大方阵的水平上,而且葡萄牙本来就是个封建社会,从那里出来的殖民者能有多进步?有了当封建老爷的机会能不当吗? 所以澳门的那些葡萄牙殖民兵全都是老爷兵,个个都蓄着一堆奴仆,上阵的时候常常就是一个白皮老爷领着几个混血白皮,再押着几个黑皮奴隶兵。这样的军队王忠孝当然看不上,就都给了杨起隆。 而杨起隆也不惯着葡萄牙白皮老爷,什么白的、黑的、花的,在他看来都一样,都是平等的包衣奴才!谁都不能歧视谁,为了体现一视同仁,杨起隆还给他们来了个夹花编队,一个白(混)一个黑,搞了个黑白洋枪队(洋奴枪队),当成了津海关道的护兵。 而福全听说之后,觉得这个黑白洋枪队挺有意思的,就让杨起隆带着他们来北京显摆一下。 谁知道在布尔尼看来,这就是北京兵力空虚的证明啊! 看看,现在北京都剩下什么部队了?黑白相间的色目,上阵得让人抬的瘫子,还有听着就不能打的苏喇家奴兵,这大清的气数一准是尽了! 而当布尔尼和福全一起由安定门进入北京城的时候,他就更加坚信大清要完,大元要来了! 因为北京内城里面的人气,比去年他来看爸爸的时候又差了一大截! 街上空空荡荡的,行人稀少,偶尔见着几个,也都是老弱,别说丁壮了,连妇孺都不怎么看得见了。 毫无疑问,大清朝已经快要山穷水尽了! 正在布尔尼想着怎么趁着大清要完的当口再兴大元的时候,和他并辔而行的裕王福全突然勒了下缰绳,笑呵呵地开口了:“察哈尔王,你家的王府到了……我今儿就送你到这儿,你家老王脾气不好,我就不和你一起进去了。你啊,多劝劝他吧。明儿记得拉着你家老王一起去宫里见太皇太后。” 察哈王抬头一看,果然到了自家那个门庭冷落的王府了,他赶紧冲福全一抱拳:“好好,裕王,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说说他。” “那行了,回见吧!” “回见了!” 福全和布尔尼寒暄了几句,就在察哈尔王府之前分了手——布尔尼的那个阿玛阿布鼐是个暴脾气,又给关了那么些年,是个见谁怼谁的主儿,也就是看见布木布泰还留点面子,所以福全也不愿意和他见面。 而且福全还有事儿呢! 杨起隆在皮条胡同里面弄了个大宅,在里头办了一个“外语补习班”,选了几个包衣洋奴出身的白皮或混血美人儿给福全教外语。 福全那么好学的一个王爷,得去学习…… 而张勇、赵良栋也不愿意和察哈尔老王见面了……老王也是王,他俩还得给那老东西磕头,多没意思? 有这功夫,还是去再练会儿兵吧! 现在可是多事之秋,北京的巡捕五营和“家奴新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上战场,要练不好,麻烦可就大了。 而在另一头,布尔尼也没功夫和福全、张勇、赵良栋他们几个交际,他还急着和自己的老阿玛阿布鼐商量反清复元的大事儿呢! 为了这一天,他们黄金家族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现在康熙和吴三桂在关陇地区打生打死,不可开交。八旗子弟则损失惨重,即便还活着的,也都被发往了各个前线,还有一些则去了关外经营退路。 北京城不能说空空如也吧,现在也没多少正经的守军了,根本挡不住察哈尔的蒙古勇士…… …… “父亲,孩儿早就和张瘸子、赵良栋打听过了,现在北京城这边兵力非常空虚,仅有巡捕五营的绿营兵三千人,丰台大营的苏喇家奴兵一万人,大概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黑白洋奴兵和少量的皇城护军,总兵力不会超过一万五千。而康熙小昏君已经授予孩儿指挥内属察哈尔八旗兵的权力……加上孩儿直属的外藩察哈尔勇士。咱们最多可以凑出三万蒙古铁骑!三万铁骑打一万五千杂七杂八的军队,这怎么都不可能输啊!” “草上的贵族和牧民还记得大元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这些年草原上的蒙古人被满洲人欺负得太苦了!那帮满洲人把长城以内的汉地当成了自家的田园,不许咱们蒙古人去抢,还把关外的田庄当成满洲的退路,也不允许咱们蒙古人触碰……过去蒙古人遇到荒年还可以去抢汉人的粮食财货,现在只能活活饿死。 更可恨的是,满洲人还给漠南诸部划分了定牧之地,不许咱们蒙古人逐水草而迁,也不许各部互相兼并……草原上的蒙古好男儿没有不恨满洲人的! 大家都盼着成吉思汗那样的英雄可以再临草原,带领蒙古人再过上以前那样的好日子!” 正在察哈尔王府里面和老王爷阿布鼐商量突袭北京城和反清复元的大事儿呢! 现在这世道,大清朝还真是风雨飘摇啊!汉人要反清复明,而蒙古人呢,也都恨得压根直痒痒,十之八九都在想反清复元呢! 虽然满洲皇帝现在兼任着蒙古大汗,还一天到晚和蒙古人说什么“满蒙一家”,但实际上只有八旗蒙古……也就是进了八旗编制的蒙古人,以及少量的科尔沁蒙古的王公和满洲人是一体的。 而对草原上绝大部分的蒙古人来说,现在可是暗无天日! 草原的那些没有编制的蒙古人在清朝以前,时不时就窜进长城里面劫掠一番,而大明又从来没像清朝一样,把蒙古人彻底放倒——当然了,这个大明初年遇到的蒙古人和大清初年遇到的蒙古人可不是一码事儿。前者还是活力满满、万分凶残的蒙古人。而后者遇到的蒙古人已经不大行了,至少在漠南、漠北的蒙古人不大行了,漠西蒙古还是很会砍人的。不过那些不大会砍人的漠南、漠北蒙古人就被大清朝给修理和管束惨了。 一不能抢,二不能跑,三不能互相兼并……这个蒙古都被满洲人管制得不太蒙古了! 不过被满洲人圈禁了好些年的阿布鼐却和他儿子布尔尼一样,依旧认为察哈尔的蒙古人还和过去一样凶残善战。 “好!”阿布鼐点了点头,“三万打一万五……赢定了!不过儿子,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要尽可能麻痹福全和布木布泰到最后一刻!” 布尔尼也笑着点点头:“孩儿明白!孩儿一定会再好好装一装忠臣的!” …… 广东省,广州府城。 现在广州府的行政中心依旧在佛山,而广州城的元气,却也渐渐开始恢复了。 在之前消灭平南王府的战争中遭受重创的广州府,现在终于清理完毕了……所谓的清理,可不仅仅是打扫战场、收敛尸体、清理被焚毁的建筑那么简单。而是包括了对平南一藩的各种动产、不动产的清算整理! 平南王府封在广东二十多年,藩下人口都暴增到了十几万,所积累的财产当然是一笔天文数字。这笔产业全都改姓王是不可能的,但王忠孝也不能看着它们流失,怎么都得吃下个五成以上把? 另外,王辅臣、王忠孝、王吉贞、孔吉庆他们父子四人还得搭伙建立一个可以统治两广的政权……虽然王辅臣父子向康熙和吴三桂请封了四个节度使,但那都是做给上面看的,王辅臣家父子并不蠢,他们实际上想要建立的还是一个可以统一管理,同时又能实现父子兄弟分权的两广地方割据政权。 只是两广地盘又大又肥,有点扎眼,一定要低调。所以王辅臣、王忠孝才刻意突出了“分权”,而掩盖了“统一”。 而为了亲自盯着这桩大事儿,王忠孝甚至把反清复明的大项目也暂时往边上搁了一搁,只是让陈永华、何天然、余海涛、王雷勇,还有王安、王全等人陪着朱三太子王士元和潮海军节度使刘进忠一块儿往东去了福建。 当然了,这个反清复明的大项目,王忠孝最终还是得自己去盯着的……如果他不亲自盯紧了这项目,靠那几个心腹,可抵挡不住耿精忠、郑经两人的黑手。 不过王忠孝的根基还是在广东,特别是广州府。 所以在把朱三太子扶上台后,他还是得返回广东,然后让自己的代理人留在南京看着场子。 “爹,您看这个……这是儿子和大哥、于师爷、忠义、忠贤、忠仁他们一起拟定的《广东治理章程》、《新军和乡军章程》和《为公堂章程》,都是照着前一阵子咱们商量好的法子拟定的。请您过目。” 在佛山的一座四角围楼之中,一场由两广王氏天地会政权的核心骨干参加的会议,正在进行当中。 王辅臣接过了儿子递过来的三本草案,开始一页页翻看起来了。 他首先看的是《广东治理章程》——王忠孝办事儿不冒进,讲究一步一个脚印,所以就先不忙着广西的事儿,把广东这边理清楚就不错了。 就算是广东,现在都还缺两个府呢! 潮州府目前还是刘进忠、邱辉他们俩的地盘! 而廉州府则在吴三畏的控制之下。 而广东剩下的州府,则被分成了三部分,分别由三个“节司”管理,其中王忠孝亲自担任节度使的粤海军节司的地盘被调整为了广州府、韶州府和南雄州,王吉贞担任节度使的静海节司则管辖肇庆府、高州府、雷州府、琼州府、罗定州,由王吉永担任挂名节度使的惠海节司则管理惠州。 而这三个节度使司,实际上就是三个权力比较大的地方政府,拥有一定的财政、司法、民政权力,同时管辖当地的乡军。 而在这三个节司之上,还有设置在肇庆的两广总督衙司——这实际上是两广割据政权的“中央”,三大节司收到的钱粮,有相当部分要上剿给总督衙门,而且两广割据政权的军事支柱新军(由职业的新军官兵和轮番服役的乡兵一起组成),也会在扩充之后,由两广总督衙门管辖。 当然了,王忠孝、王吉贞都是要兼任一镇新军总兵的! 另外,王忠义、王忠仁、蔡元、邵苓芝、白光勇等人,也都当了一镇总兵! 也就是说,在完成扩充后的广东新军(不包括广西军)就多达七个镇,满员情况下人数可达七万! 如果再加上广西的王家军,八万九万大军也能拉出来了。 而在建立割据政权和军队之外,第三个重点则是设立一个名为“为公堂”的咨议机构,将会有三司各府(州)的绅商代表和名士们担任,主要负责向王家父子提建议…… 这些个“章程”,当然是早就和王辅臣商量过的,现在王辅臣也是装模作样看看,看完之后,他也没和王忠孝讨论章程的事儿,而是问起来更加紧要的事情:“老二,最近来了一个李奉天的使臣,就是原来新会县的豪门黄家的黄植生,咱们要不要见一个?”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天地会,李中山 李自成的使臣当然得见了! 且不说什么大家都是“十八子”,就说李自成现在占据的武昌、汉阳、岳州等处地盘,那也是个既卡吴又卡清,还能接应两广新军北伐的好地段。 况且,李自成现在实行的路线和王家也是比较接近的,大家都算是同道中人。 他自家地盘上推行的均田府兵制和王家在广东推行的均田乡兵制还是比较接近的。区别只是李自成更“封建”一些,而王忠孝的路子更“平均”一些。 这是因为王家有更强大的财力——广东这边光是粤海关管着的澳门关、广州关、雷州关、韶州关、江口关(两广交界处)五个海陆税关的预计年入,再加上广州商埠(包括外城和珠江码头区域)、佛山镇、澳门市、曲江市、江口市等五处大型商市的商会包税,每年就能超过三百万两——所以王家现在才有条件给新军官兵和上番乡兵发放数额不等的军饷,同时承担他们在服役期间产生的各项开支。因而在广东均田的过程中,王忠孝就能采取比较平均的方式,让大部分的广东农民都拥有差不多数量的土地。 而李自成这一次起家的地盘没那么多钱,所以就采取了府兵多均田,民户少均田,然后多均田的府兵依靠土地收入支持服役,并且用战功换取更多土地的方式。 不过在大方向上,两边都采取了剥夺地主阶级利益(剥夺的程度不同,但方向是一致的)的方式进行军事动员,并且掌握大量的人口和土地。 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南王北李都不大能讨士绅地主阶级的欢心,在政治上也能算是天然的盟友。 黄植生这个前新会大土豪,对于王辅臣父子在广东的统治当然是极为反感的——虽然他在澧州和武昌主持了更为激烈的均田,但是均别人的田和被别人均田,他能一样吗? 可再怎么反感王辅臣父子,现在见了面,还是得恭恭敬敬行揖拜之礼,还得捏着鼻子奉上礼单。 这回李自成为了显示自己和好王辅臣的诚意,不仅写了亲笔信,而且还让黄植生一行人偷偷携带了不少从武昌、汉阳境内反抗均田的大地主家里抄没来的宝贝。 在佛山镇上的一座四角围楼的大堂内,王辅臣、王忠孝两父子接过了黄植生带来的礼单和书信,各自看了起来。王辅臣拿得是礼品单,看了一半就笑得合不拢嘴了,还故作关心地问:“黄先生,你的家人都送到佛山了吗?可还安好?现在广州府城这边空地很多,不如就在内城中或是天字号码头附近给他们分一条街安置吧!” 堂堂新会大地主,家里头曾经有几万亩土地,现在变成了香岛“半座山”加“广州黄金地段一条街”……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黄植生黄大老爷才不稀罕呢! “不必了,”黄植生道,“李王已经在黄安给外臣家赐了田庄,外臣这次就想把广东的家人都接去黄安定居。不需要广州的一条街和香岛的半座山了。” 这话听着有点气啊! 刚刚看完李自成亲笔信的王忠孝抬眼打量了这个相貌堂堂的新会黄老爷,心道:黄安还有隔壁的麻城可是好地方……将星璀璨啊! “黄先生,”王忠孝温言道,“如果湖南的郴州、桂阳州和永州南部还在清廷的湖南巡抚卢震手中,江西大部也还在清廷牢牢掌握之中。你的家人要穿过清廷的地盘去到武昌,恐怕也不大容易吧?不如让他们在佛山多住些日子,等我们和闯王在江西会师了,您再带来广东迎接家人北上如何?” “我们和闯王会师?”王辅臣稍稍一愣。 王忠孝已经将李自成的亲笔信递了过去,笑着道:“大人,闯王信中说他肯定不是真命天子,所以‘十八子主天下’的谶语不会应在他身上,而是有可能应在咱们身上。咱们家祖上也姓李……是吧?” 王辅臣听了这话就是一惊,赶紧拿过李自成的书信看了又看,然后一脸惶恐地说:“闯王竟然和我称兄道弟,还问我有没有主天下的想法……这,这可真是实在太抬举我李辅臣了!” 啊,这就便李辅臣了? 王忠孝一怔,心说:你还真敢想啊! 黄植生也笑道:“李制军,现在尚之信的两个兄弟在南安割据,您发兵讨之也名正言顺。而闯王的大军已经攻入了南昌府的义宁州和武宁县……再向南就是瑞州、袁州、临江三府,而李制军的人马在夺取南安之后向北就是吉安府。我们两家不如就在吉安境内会师吧!” 王辅臣拿不定主意,又回头望了眼儿子王忠孝,王忠孝笑道:“两家会师可不行……要会师就得三家会师!” “三家?还有谁?”黄植生问。 “当然是湖南的吴大将军了!”王忠孝说,“我们先得和吴大将军在湖南会师,然后再一起商量瓜分江西的买卖!” 王辅臣、王忠孝入湖南是很简单的,因为湖南巡抚卢震现在是惶惶不可终日,天天盼着王家发兵湖南——康熙早就给他下了旨意,要他务必坚持到王辅臣兵进湖南。 只要王辅臣到了,卢震就能交出地盘,然后撤往江西……这是奉旨撤退,不追究失地之责的。 不过老王家现在还没整顿好广东的地盘,也就不急着入湖南了。 而且,永州、桂阳州、郴州的地盘怎么分也得协调,都归了王辅臣、王忠孝,北面的吴国贵能乐意吗? 现在老吴家的盘面看着不小,但是却因为缺乏一个中心城市,而且又存在地理上的阻隔,有形成湖北吴应熊、湖南吴国贵、西北吴应麒三吴鼎力的可能。 到时候吴国贵的立场说不定能左右天下的走向…… 所以,王忠孝一定得想办法拉拢住自己的这个老丈人! 想到这里,王忠孝又对黄植生道:“黄先生,现在三家会师江西也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还是要恢复大明朝廷!有了大明朝廷,咱们和满清对抗才能明正言顺!” “恢复大明朝廷?”黄植生一愣,“王节帅的意思是扶立朱三太子?” 王忠孝不置可否,只是笑道:“此事闯王也许不方便出面,但是闯王麾下应该有人可以继承临国公的爵位吧?” 临国公就是李来顺的兄长李来亨,李来顺是李过的儿子,李来亨则是李过的养子。来亨败亡之后,他的大明临国公里所应当由李来顺继承。 李自成并没有儿子可以即位,他的继承人也只能是李来顺,所以由李来顺出面拥戴朱三太子,倒也不失为闯营上下的一条好出路,同时也有可以巩固李来顺在闯营内部的继承人地位。 “闯王的子侄辈中的确有人可以继承临国公之位!”黄植生说。 “好!”王忠孝笑着对王辅臣道,“既然如此……大人,我家不如就和闯家结盟吧!大家都是‘十八子’,查一查家谱,没准还是亲戚呢!” 王辅臣笑道:“额李辅臣当年也是闯营出身的……自然也是仰慕闯王的!黄先生,劳您回去告诉闯王,如果他有意和辅臣一起拥立朱三太子,那辅臣愿意和闯王连宗,结为同姓兄弟!” 所谓连宗,其实和结拜差不多,不过结拜多是结为异姓兄弟,而连宗则是同姓之间认本家,算是代表组织结拜吧! “好说!”黄植生笑道,“这可是对两家都大有好处之事,闯王十有八九会同意的!只是这个拥立朱三太子的事儿……要怎么做呢?” 王忠孝笑道:“这件事已经在做了,闯王只需要继续向九江进兵,吸引杰书的注意力,然后再南京有变之后,遣使以临国公之名向大明定王劝进即可。” 黄植生眼前一亮,已经有点明白王辅臣他们想干什么了? 他也不继续打听了——这事儿是人家的机密,他问多了人家起疑! “好!”黄植生点点头:“在下立即返回武昌去见闯王!” 王辅臣笑道:“黄先生,李某给湖南的卢抚台写一封亲笔信,就说你是李某的幕僚,让他放你过境。” 王忠孝补充道:“我也会给吴大将军写封信……不瞒黄先生,湖南的吴大将军是在下的老泰山,有在下的信,你在湖南境内也可以畅通无阻。” 黄植生又一惊,心道:你们家可真会拉关系啊,一边是吴三桂的孙女婿,一边是李自成的宗亲从子,一边是大清朝的广东藩镇,一边还要拥立朱三太子……顺、清、吴、明,你们哪头都不落下! 这岂止三姓家奴?根本就是四姓忠臣,而且还是同时当上的。 吕布和你们家比……差远了! …… 就在黄植生拿着王辅臣、王忠孝写给他的亲笔信,带着“李辅臣”的回礼,大模大样踏上返程之路后没几日,广州天字号码头上,就迎来了两位福建来客。 这两位分别是代表郑经的大清海路援剿总兵陈永华和代表耿精忠的耿王府师爷喻仁英。 他们两位当然是为了北伐南京的事儿而来的! “总舵主,明相和刘总镇已经押着尚之信他们进入了福建境内,不日就要抵达福州了……延平王和耿王命我二人走海路而来,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北上?” 在原本属于尚之信的世子府内,一处门口贴着“地震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的对联的大堂内,一路风尘仆仆而来的陈永华和喻仁英,终于见到了从佛山赶来的王忠孝。 双方寒暄了一阵之后,陈永华就问起了王忠孝北上的事儿。 陈永华现在称王忠孝为“总舵主”……当然是天地会的总舵主了! 现在朱三太子已经不再挂天地会总舵主的职位,而是将这个职位交给了王忠孝。 喻仁英也笑道:“王节帅,咱们快些出发吧,如果走水路顺风顺水的话,没准还可以抢在明相之前到福州呢!” 他和王忠孝早在北京时就见过面,后来又一起陪耿精忠南下,混得还是挺熟的。不过他不是天地会的成员,所以不称王忠孝为总舵主,而是称他为“王节帅”,王忠孝现在是粤海军节度使嘛! 王忠孝的老师明珠这一路走得不快……钦差大臣嘛,到哪儿不得迎来送往,再小住些日子? 所以他磨磨蹭蹭走了一个多月,这才到漳州。 而漳州又是福建总督和海澄公府的驻地,城内冠盖云集,同时也是商业重镇(走私重镇),那里的官员都捞得盆满钵溢,不得称这个机会好好巴结一下明中堂? 顺便,他们还得打听一下广东的情况……广东一下冒出那么多的节度使是怎么回事?那里到底还算不算大清的地盘? 另外,以后福建是不是也会和广东一样? 总之,明珠还得在漳州多呆些日子,才能继续启程去福州。 与此同时,福州那边的耿精忠和大员的郑经,已经准备好要干大事了! “三太子到哪里了?”王忠孝问。 “回禀总舵主,”陈永华道,“到厦门岛了,已经见过延平王了!” “方案定好了吗?”王忠孝又问。 “好了!”陈永华笑道,“我们准备分三路扑击南京……一路是耿王和刘节帅率领的主力,一万五千人,走陆路去南京! 第二路是延平王指挥的水师,走海路扑击宁波!” “宁波?”王忠孝问,“不走长江口了?” “不进长江口了,”陈永华摇摇头,道,“长江水师和海上的舟师完全不是一回事……延平王府的水师是海上舟师,入了长江就没什么优势了,不如老老实实在宁波登岸。现在宁波附近的定海已经完全在咱们手里了……定海是援剿水师衙门所在,定海县令又给咱们的人,就是那个冯锡范买到手里了!所以延平王登陆宁波是没有问题的。拿下宁波之后,延平王进可以沿着运河进军南京,退一步也可以据宁绍而由浙东,形势比之仅有大员一岛,强出不知道多少。” 王忠孝点点头,心说:这个郑经还是那么“精”啊!太“精”了,就不敢梭哈了!所以历史上他不敢直扑宁波、绍兴,配合耿精忠一举拿下浙江。现在则不敢直入南京,而是想先拿下宁波、绍兴这两个肥得流油的府再说。 相比之下,耿精忠倒是够胆子玩大的! 虽然他的“赌技”平平,运气也不好,但是胆子确实是大! 一万五千人就敢扑击南京了! “那第三路呢?”王忠孝又问。 陈永华笑道:“下官就是第三路……下官会率领舟师和江南天地会兄弟暗入南京,在南京城内突然发难,为耿王、刘节帅的兵马入城制造借口。 另外,三太子也会和下官一路!” “什么?三太子也和你们一起?”王忠孝一愣,“复甫,你就不怕三太子被捕了?” “不怕,”陈永华笑道,“总舵主,您难道不记得我们买了多少江南地面上的官吗?而且三太子本人,也以王士元的名义买了官……他是绍兴师爷买了广东候补县。现在广东局面大乱,他弃官回江南,在两江活动一下,又有什么不妥?两江地方上的官,还能为难他一个广东的官?” 江苏的官的确不可能抓广东的官……官官应该相亲嘛! “哈哈哈!”王忠孝大笑道,“行啊,陈复甫,你可真会来事儿……行了,那我就和你一路吧!我们一块儿去江宁一游!” “王节帅,”喻仁英问,“您准备以什么名义北上?” 他知道王忠孝不可能以粤海军节度使的名义北上,要不然就不是偷袭,而是堂堂正正的北伐了。 王忠孝笑道:“天地会总舵主,李中山!我本家姓李,现在正好以李中山之名北上干一番事业……” 第二百一十二章 我又要去造反了,你们谁跟着? “师傅,您怎么秃了,还换了身清朝的官服?” “还是大黄猫的补子……这是几品?” “小艽妹妹,那不是大黄猫,那叫彪子,六品武职的补子……老爷,您不是节度使吗?节度使六品官?” “六品,好小啊,怪不得小艽妹子没见过这补子……小菟姐姐和小艽妹子可都是县主衔,从三品呢,可比师傅您大多了!” “小环,你胡说什么呢?小心家法!” 王忠孝今儿是先剃了个头,又换了身新衣裳才回到位于佛山镇郊外的家宅里面的。 他的两个妻妾吴小菟、杨小环和候补小妾吴小艽同往日一样,一块儿在大宅的内院门里面相迎。照着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的规矩,这三个妻妾都得向王大头行福礼的。 可还没等她们仨行礼,就都被王忠孝的新造型给惊呆了。吴小菟和吴小艽还好,一个是当家大妇,当着两个小妾的面还是要严肃一点的,小艽则是个乖乖女,而且还没正式进王忠孝的门……但是杨小环却喜欢故意招惹王忠孝,居然当面嘲讽起王大节度使了。结果挨了吴小菟的训斥,这才捂着小嘴不敢乱说话了,不过还是一副透着乐的模样儿,看着是根本不怕家法啊! 不过吴小菟却没忙着罚杨小环,而是秀眉一蹙,只是望着王忠孝,似乎在等着对方的解释——好好的打扮成这样干嘛? 王忠孝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嘻嘻一笑道:“告诉你们也无妨,我又要去造反了!” “你还造反?”吴小菟这下也忍不住要数落王忠孝了,“你和老太爷都已经割据两广,而且还又忠清又忠吴的,还要怎么造反?难道这就要当皇帝了?现在也没到这个时候吧?” 一旁的吴小艽则拍了拍小巴掌道:“世凯哥哥当皇帝好啊,到时候小菟姐就是世凯哥哥的皇后,小环姐就是世凯哥哥的杨贵妃,小艽就给世凯哥哥当个小妃子。” 她的心倒挺平的,都没有想过要压杨小环一头。 杨小环这时候则笑眯眯地插话道:“姐姐,小艽妹子,你们还不明白吗?咱们的这位老爷又要使坏坑大清朝了!” “行啊!”王忠孝这会儿也不假装生杨小环的气儿了,而是赞赏地点点头,“小环,你不愧是我的徒儿和杨起隆的妹子……好吧,我就是要去坑大清的,这次要出个远门,需要个使唤人,你们仨谁跟着?” 杨小环一挺胸脯,笑嘻嘻道:“当然是奴了……姐姐又有了身孕,小艽妹子还小。而且,六品的千总怎么可能娶得上姐姐和小艽妹子这样的天宫仙子?” 王忠孝看了看眼前的这三个女人,点了点头。吴小菟和吴小艽都是正儿八经的县主!而且两人长得又比较有气质,特别是吴小菟,八面观音嘛,那是什么样的气势?往那儿一站,就是个“王的女人”,一个六品千总还真是很难娶上。 吴小艽虽然没有吴小菟的气势,但她起码也是个“大观园里的大小姐”。 在她家被抄了以后,又无缝衔接到了王忠孝手里,虽然是个“候补小妾”,但也是被吴小菟、王忠孝夫妇惯着的,根本就没在苦水里泡过。 而杨小环……就是个江湖女子,还有那么一点风尘味儿。 一个六品千总领着这么个女人,还是比较正常的。而且,王忠孝这次要扮的也不是寻常的千总,而是援剿水师镇下面的海商千总,是有钱佬! 想到这里,王忠孝笑着点了点头,“好!小环,那就是你了……你准备一下,跟我出一趟远门。” “是,老爷。”杨小环连忙行了个福礼,并没有问上哪儿去。 王忠孝接着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老婆吴小菟,还特别盯着她的肚皮看了看,然后笑着道,“小菟,家里交给你了,你也要小心一点。 还有,我这次是秘密外出,对外声称是去琼州岛剿贼……你们可知的?” “知道!” “小艽一定守口如瓶!” “小环也是。” 王忠孝的这三个女人都是口风很紧的……家里头都是造反行业的,口风不紧怎么能行? “很好!”王忠孝满意地点点头,又笑着对杨小环道,“小环,伺候我更衣沐浴吧!” “是!” 杨小环行了个福礼,然后就迈着小碎步走到王忠孝身边,搀扶着这位“王大千总”往屋子里面走去,身子一扭一扭的,特别滋润,看着就很会伺候人…… …… “爷,您醒了?船已经泊在闽县城外的码头上了,完全停稳了,靖南王和福建刘抚台已经带着治下官员在码头上迎候了。” 说话的是纳兰明珠家的一个奴才,这奴才姓张,行五,是明珠的家生奴才,打小就和明珠一块儿,这次跟着明珠在广东也算是遭了罪,在广州府衙里面蹲了些日子……一个细皮嫩肉的好奴才,都折磨得有点粗糙了。不过这会儿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离开广州的时候,王忠孝就送了他一笔银子,到潮州后尚淑英又送了他一笔银子,求他高抬贵手,别和尚家一群要死的人计较了。 等到了漳州,福建总督范承谟和海澄公黄梧又给他送银子……这一路走来,银子收到手发软啊!今儿不用说,靖南王耿精忠和福建巡抚刘秉政怎么都得“打赏”他几百两了,想想都开心呢! 明珠正躺在一张躺椅上打着哈欠。刚才他好像睡过去了一会儿,这会儿刚刚醒来。 他是在闽江西岸的尚午里上船的。由尚午里到闽县走水路不过四五十里,不过明珠、刘进忠乘坐的官船航速很慢,四十多里水路花了一天一夜。当然了,昨儿天一黑,船队就停靠在岸边不动弹了——晚上行船太危险了,可不能让钦差老爷冒险。 今儿天一亮,船队才慢悠悠、摇晃晃的重新出发,这一路晃得明珠直犯困,才到半道就撑不住睡着了,这会儿才醒过来,但还是有点迷迷糊糊了,听见张五的话,才打了个哈欠,伸展了一下腿脚,由张五扶着站了起来,然后问了一句:“刘总镇那里通知了吗?” 张五笑着道:“爷,刘总镇那里用不着通知,船还离着岸边很远,他就和沈夫人一起在船头甲板上看风景了,这会儿应该已经下船了。” “嘿嘿,这老刘……”明珠苦笑起来,“自从在广州坑了尚之信开始,就天天说要杀尚淑英,这都杀了一路了,怎么就越杀越亲了呢?” “爷,您还不知道呢?刘总镇可是天天‘杀’沈夫人……昨晚上‘杀’得时候,那动静可大了!” 明珠一愣,马上就明白自己的这个家人在说什么,哼哼了一声,摇摇头,嘟哝了一句:“真是斯文扫地……” “爷,”张五笑道,“小的瞧着前面的牢船上押着的尚家的小娘子中有几个可颇有些姿色……要不也牵一个让您‘杀一杀’?” “胡说什么呢?”明珠瞪了张五一眼,“这事儿要让格格知道,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爷,瞧您说的……格格又不是母老虎。” “她可比老虎还凶!”明珠一脸后怕的模样,怕老婆怕成这样,他还是个相爷呢,真也没谁了。 当怕老婆的明珠拄着拐棍(他的膝盖在被抓时伤了,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在心腹奴才的搀扶下走出了船舱,还没在甲板上站稳,忽然听见了凄凄惨惨的哭声。 明珠就是一愣,哪儿有哭着迎钦差的? 然后,他心里头就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上回在广州,就有人拿着长枪短枪迎钦差,结果…… 现在到了福州,又有人哭着迎钦差……这不会又要出事儿吧? 想到这里,他赶忙问左右道:“是谁?谁在哭?” 一个明珠的师爷赶忙回答:“相爷,好像是靖南王和罪人尚之信还有沈太夫人一起在哭……” “什么?”明珠赶紧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到了船舷边上,然后手搭凉棚往哭声传来的地方看过去。一看之下,就发现那条装着囚犯的船不知道为什么比装着钦差大臣的船先靠了岸。 然后,他又惊奇地看见本来应该来迎钦差的福建地方官员,靖南王府的护军,还有吹吹打打的鼓乐手,全都一股脑地去接钦犯了。还有那个卖了尚家的刘进忠也领着尚淑英一起下了船,跑去那条囚船旁边了……而那条囚船上已经有一个笼子卸了下来,里面装得大概是尚之信。尚淑英和一群应该是福建耿藩的人,正围着笼子在哭呢! 看到这一幕,明珠就有一种赶紧离开福建的冲动! 这时候,正尴尬地站在囚笼附近的刘进忠看见明珠了,马上就大声嚷嚷了起来:“明相醒了,别哭了……快迎钦差吧!” 他这么一嚷嚷,那个被关在囚笼里面的尚之信就哭得更惨了,还死死拽住耿精忠的手不肯放,还放声大哭道:“耿王,救我,救救我,我太苦了,太苦了,呜呜……” 耿精忠和尚之信打小就认识,他比尚之信小一辈,但年纪差得不多。在他眼里,尚之信就是他的好大哥。 在耿精忠十几岁的时候,尚之信正好风光无限,身为顺治和尚的宠臣,封了俺答公……那时候就是尚之信罩着耿精忠,带着他玩。 所以当耿精忠看见落魄得不成人样的尚之信被人装在囚笼中抬下船来,马上就绷不住,呜哇一声哭了起来,还哭着跑到尚之信关着的笼子前面去了。 他这一哭,已经苦得麻木的尚之信也忍不住了,跟着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而耿精忠和尚之信这么一哭,跟着耿精忠来迎钦差的靖藩和福建地方的官员们都有点蒙圈。 迎钦差变成了迎钦犯……这是要造反吗? 想到这里,这帮家伙就看向了跟着尚淑英一起下船的刘进忠! 刘进忠什么底色,靖藩和福建这里的许多军头都是知道的……如果靖藩要反,刘进忠肯定跟着一起干啊! 码头上的气氛,顿时就变得有点诡异了! 而明珠也给这气氛吓得面色僵硬,因为他也知道耿精忠和尚之信很要好的——明珠也是侍卫出身,而且又是皇亲国戚,和尚之信、耿靖忠是一个圈子的。 而且他也知道刘进忠和耿精忠的关系……一个“进忠”,一个“精忠”,名儿都差不多,关系能不铁吗? 现在护着明珠来福建的军队,除了陈世凯手下的一两千人,就都是刘进忠的人了。 而且……陈世凯就一定忠吗? 陈世凯、王世凯,都是世凯啊! 那个王世凯是什么样的世凯?这个陈世凯能是好世凯?不大可能吧? 另外,陈世凯的老主公李国英的儿子李烂也被打入囚车了! 虽然这个李烂自己挺乐观的,觉得应该能饶了。但是明珠知道,这货到了西安行在后肯定要掉脑袋……因为广东现在的烂摊子一半就是他惹出来的! 而且他还坏了规矩! 尚可喜和王辅臣之间的战争,不就是他和尚之孝先动手挑起来的吗? 李烂身为大清的广东提督,居然和尚之孝联手去打大清的两广总督……这事儿就算王辅臣不追究了,西安城内吃饱饭没事儿干的御史也得弹劾啊! 这种无法无天的官要不弹劾,还要御史干嘛? 而御史们一弹劾……李烂的脑袋肯定得掉! 这脑袋要不掉,大清朝廷还有什么纲纪可言? 所以陈世凯如果想要救故少主一命,还是造反算了。 明珠正感到不妙的时候,陈世凯已经满脸堆笑着凑到他身边了,突然就张开喉咙道:“相爷,该下船了!” 明珠被陈世凯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但他还是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可不能被陈世凯殷勤的笑脸吓哭,要那样就太没面子了。 “好……”明珠猛吸了口气,只好硬着头皮,撑着拐棍走向跳板。 而陈世凯则很殷勤地上前去扶着他,两人一起下了船。 “俺答公,你不要怕,也不要再哭了……你还有救,有救的!皇帝一定能赦免你,一定能让你当个富家翁的!” 耿精忠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下去了,他是来迎钦差的,不是来劫囚车的!虽然他现在拥兵数万,要劫个囚车也没什么难度。但他是有大志向的——天子分身耳火嘛! 而且他已经知道了当皇帝的路线,那就是挟天子、令诸侯,当耿大丞相! 而要成功造反,现在就得再忍一忍。 福建距离南京太远,得离得近一点后,再突然发难。 耿精忠心说:等我扶保三太子当了大明献帝,我自己当了耿丞相,自然可以让献皇帝赦你免尚之信了……其实也用不着赦免了,因为你尚之信反清造反的罪过,大明皇帝应该是没有管辖之权的! 大清的反贼,大明可不管! 这事儿涉及到司法管辖权…… 尚之信并不知道耿靖忠还能换个皇上来赦免自己,还以为对方在安慰自己,所以只是一个劲儿摇头:“饶不了的,皇上饶不了我的……我不仅干了造反的事儿,而且还失败了,没有实力了,皇上用不着我了……” 这位总算反明白了,知道造反不是死罪,造反失败才是! 而耿精忠则似乎明白了尚之信话中的“深意”,用力点点头,道:“俺答公,你放心……这次不会失败的!” “这次……不会?”尚之信也觉出不对了,一个愣神,耿精忠已经把手抽了回去,然后快步迎向了脸色苍白的大学士明珠。 …… “请太皇太后放心!奴才一定不会让吴三桂这个逆贼得逞!奴才虽然是蒙古人,但奴才也知道满洲、蒙古实属一家,如果让汉人再一次得了志,那我们蒙古人和黄金家族,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太皇太后,犬子布尔尼对大清向来忠心,这一次就是粉身碎骨,也一定能当大清的张郃,替朝廷打败吴三桂手底下的马……马宝!” 紫禁城的慈宁宫中,正在做戏给布木布泰看的正是阿布鼐和布尔尼父子。 这两父子说得虽然头头是道,但是老太后布木布泰却依旧不大相信他们……黄金家族的嫡系啊!怎么肯心甘情愿当爱新觉罗家的狗? 这血统……如果拿到草原上去,一准能忽悠到成千上万的勇士! 这玄烨居然相信他……老太太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了那个男人! 多尔衮啊,你个死鬼要是还活着,大清何至于如此? “好的,”布木布泰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二位都明白吴三桂胜利的后果,那我也就放心了……阿布鼐,你要不要和布尔尼一起回察哈尔部调集兵马?” 阿布鼐一听这话,马上就是一脸感激涕零:“太皇太后,您对奴才真是太好了!奴才向您保证,这次奴才和犬子一定能给大清带来五万蒙古铁骑!” 布木布泰笑道:“好,一言为定!阿布鼐,你要真能带来五万蒙古铁骑,我就替皇上做一回主,将察哈尔八旗都交还给你家!” 阿布鼐和布尔尼一听,立即就是大礼叩拜。 “奴才阿布鼐谢太皇太后大恩!” “奴才布尔尼谢太皇太后天恩!” 第二百一十三章 皇上,反贼越来越多了! “太皇太后,奴才以为这阿布鼐和布尔尼不大可靠……” 阿布鼐和布尔尼刚跟着多铎的第三子,在北京城充御前大臣的董额董贝勒离开慈宁宫,这边马上就有提醒老太后要小心阿布鼐和布尔尼了。 看出阿布鼐和布尔尼不是好人的,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而是康熙皇帝的老丈人,领侍卫内大臣噶布喇。 布木布泰用手按着额头,叹了口气:“我当然知道阿布鼐和布尔尼要反了,黄金家族的嫡系,大元汗的继承人,能可靠才见鬼了……如今这反贼,真是越来越多了!” “太皇太后,您既然知道他们要反,怎么还……” 布木布泰冷哼一声:“我更知道阿布鼐和布尔尼不是吴三桂,也不是王辅臣,更不是林丹汗!他们也没有驾驭甚至召集到五万蒙古骑兵的本事……所以我才给他们征召五万蒙古骑兵来京师听用的懿旨。 有黄金家族嫡系的威望和我的懿旨,他们才能从察哈尔八旗和锡林郭勒盟、昭乌达盟和乌兰察布盟的地盘上召集起数万蒙古壮丁! 不过要召集这数万蒙古壮丁,必然要花不少时间,咱们不也有时间召集人手了?而当阿布鼐和布尔尼把人数凑起来后,他们又没有足够的钱财去收买人心,甚至没办法长时间喂饱他们,就只能马马虎虎带着这帮人心不齐、训练不精、器械不良的乌合来北京城送死!” 话说到这里,布木布泰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了:“等咱们当着几万蒙古人的面狠狠修理了察哈尔王的亲兵,砍下阿布鼐和布尔尼的头颅,他们带来的那几万蒙古人才能真正为我们所用!” 在慈宁宫里面陪着老太太一起接见阿布鼐和布尔尼的一些留守北京的大臣还有刚刚被康熙打发来北京的观音保,这才明白了这老太太的险恶心思。 果然是和皇太极、多尔衮一辈儿的老恶人! “福全!”老恶人布木布泰忽然喊了声被她刚才的话给惊呆了还没缓过来的裕王福全。 “皇玛嬷,您有什么吩咐?”反应过来的福全赶紧拎着袍子走出来往老奶奶跟前一跪。 “你手头有多少可用之兵?能对付五万蒙古骑兵吗?”布木布泰问。 “这个……”福全被老太太一问,立刻就是一脸忧愁了,“皇玛嬷,北京城内的八旗劲旅,包括身强力壮的包衣在内,大多被调往各地当兵了。 现在北京的各旗都统衙门下面几无可用之丁,只剩下老弱凑数。如果不算守护紫禁城的护军亲兵,如今北京这边可用的也就只剩下张勇麾下的五营绿营和赵良栋等人在丰台训练的新兵……拢共也就是一万三四千。 哦,对了,天津卫和通州还有津海关道的税丁、船丁、包衣洋奴兵,三千人应该也是能拉出来的。” 三千个绿营……如果那个瘫子没有吃太多空额,应该能有两千人吧?一万家奴,这个人数应该够,能不能打就天知道了?再加上一两千地痞和千把个色目人……好像也挺乌合的,带兵的还是一个瘫子,一个放高利贷的奸商,一个色目葡兵头。哦,就一个赵良栋看着还像一点。 老太太还在用她的蒙古数学在心里头计算呢! 越算心越凉啊! 看到老太太愁眉苦脸的,领侍卫内大臣观音保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哪儿有精兵了,赶紧站出来给老太太一跪,“太皇太后,奴才观音保知道侍卫处下还有一支可用的精,人数约有一千,可充精骑,而且极善肉搏!” “侍卫处下?”老太太一愣,然后扭头看了看侍卫处当家的领侍卫内大臣噶布喇。 “没,没有啊!”噶布喇摇摇头,“侍卫处的精锐都叫皇上带去西安,其中大部分人还派下去带兵了。” “有的,”观音保道,“公爷,您忘了善扑营下面还有个右翼,一直驻扎在五台山。” 这观音保说的就是康熙派到五台山去保护顺治大和尚的善扑营右翼兵丁。 善扑营的左翼现在是康熙的亲兵,都跟着去了西安,人数也从开始时候的三百增加到了一千人。个个都是从八旗子弟和上三旗包衣当中挑出来的好汉子!而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人人都精熟撂跤、骗马、打黑枪! 而那个李嗣兴领着的善扑营右翼是个看庙门的冷缺,有路子的八旗子弟和包衣奴才都不愿意去,所以康熙就只能降低标准,让人从下五旗的另户人、开户人、包衣人和内务府的辛者库中招募了千余壮丁。 不过当时招募善扑营右翼兵丁的时候,大清还是太平盛世,八旗子弟还人丁兴旺,再加上辛者库还新补了一批“鳌党罪人”,所以被挑上的还都是精壮。 而这些精壮后来就好像被遗忘了一样,扔在五台山下好几年也没人理睬…… “这都在五台山好几年了,他们还能打吗?”布木布泰皱着眉头随口一问,“那个李嗣兴能练兵吗?” 她当然没忘记这个善扑营右翼……只是现在用不用他们,还得好好考虑。 “能啊!”观音保道,“奴才上回跟着皇上去西安的时候路过五台山一次,这回又打五台山过了,这两回奴才都悉心留意了,发现五台山的这千余善扑武士被调教得相当不错……虽然不大能摔跤,但是个个都弓马娴熟,足可以充当精锐骑兵使用。” 布木布泰嘟哝道:“那么说起来那李嗣兴还有点能耐。” 观音保摇摇头:“据奴才所知,这支善扑营右翼兵之所以给调教出来,并不是因为李嗣兴多有能耐,而是有不少从辛者库中选来的鳌拜党羽,都是比较能打的,可以充任骨干。 另外,五台山的清凉寺中有十几个武艺高强的和尚,据说是先帝的侍卫,在先帝驾崩后出家替先帝祈福的,他们和李嗣兴混熟后,就帮着李嗣兴传输武艺和马术给善扑营右翼的兵丁。” “还有这事儿……”布木布泰咂吧了一下嘴,眉头皱得更紧了,思索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真是越来越热闹了!观音保,你和苏麻喇一起走一趟五台山,把这个善扑营右翼带回北京吧!” 老太太布木布泰在到处搜罗兵力,准备跟察哈尔家的王爷来个黑吃黑的时候,在福州城内的“耿王庄”里头,气氛也非常诡异。 已经有过被造反经验的明珠,几乎都能闻到弥漫在福州城空气当中的造反气息了……没错,就是这个味儿! 不过已经在广州吃过苦头的明珠,这个时候也不敢当面揭穿耿精忠——他已经在广州蹲过一回监狱了,可不想再进福州的监狱。 而且,福建这里也没有王世凯(真没有吗?),他要真进去了,恐怕连个救命的人都没有。 但是明珠终究是大清的忠臣……虽然有点贪,但他对大清朝的忠心也不比贪心少,所以他还得想尽办法坏了耿精忠的好事儿。 可是明珠现在又有能想到什么高招呢? 就在他想来想去想都不出来的当口,他的好奴才张五就笑呵呵拿着两份拜帖和礼单找来了。 “主子,这是两位在乡翰林的拜帖。” “在乡翰林?”明珠一愣,马上就眼前一亮,“李光地、陈梦雷?” “爷,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就是他们俩!”张五笑道,“这两位家里可都是福建这边的大财主……您见他们不?” “见啊!”明珠马上吩咐道,“快快,快请他们进来!” 他可不是因为贪李光地、陈梦雷的贿赂才请那两人来相见的,而是他知道李光地、陈梦雷的忠心! 这两人都是康熙九年的进士,因为考得特别好,一个是二甲第二名,另一个排名也挺靠前的,所以都选上了庶吉士——就是入翰林院学当官,差不多就是D校进修的意思,进修期满后,两人都考核优等,授了翰林院编修。 对于清朝的汉人文官来说,授了翰林,那才是真正“有编”了! “有编”之后,当然就是请假回家省亲了! 之前又是赶考,又是进修,又是“考编”,他们这些学霸都好几年没回家乡去当孝子了!所以一般情况下,授了编修,当了翰林院的正式工后,都是请探亲假。 而李光地、陈梦雷是一起赶考,一起高中,一起进修,一起考编上岸,现在自然一起请假回福建探亲。 可是很不巧,回到福建之后,还没当几天孝子,天下就大乱了,而且他们还闻到了“反味儿”! 镇守福建的藩王耿精忠要反了! 而让他俩意识到耿精忠要反的,主要是三件事儿。 一个福建省内到处在传什么“天子分身耳火”的谶语! 这“谶语”的意思不就是靖南王耿精忠是什么“天子分身”吗?天子分身,那也是天子啊! 而且“耿”又不是什么大姓,祖上又没干过皇上,又不是“刘天下、李半边”这种“皇家大姓”,老百姓凭什么传姓耿的当天子分身? 摆明了就是耿精忠自己生造出来的! 而第二个让李光地、陈梦雷坚信耿精忠要造反的事儿,是耿精忠居然派人请他们这两个翰林院编修去当谋士! 开什么玩笑? 翰林院编修当个藩王的谋士……吴三桂那边现在都没有一个翰林院编修啊! 广东的王辅臣、王忠孝虽然办了个维新学堂,搜罗了不少儒者,但那都是没有编制的儒生,名气再大,也是在野的。 而编修……那是“储相”! 耿精忠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就说明他早就不当自己是藩王了! 而第三件让李光地和陈梦雷确信耿精忠必反的事儿,则是昨儿在闽县码头上耿精忠和尚之信的抱头痛哭……因为要来福州拍明珠的马屁,李光地、陈梦雷他们俩,也都来了福州府,昨儿就跟一群地方官一起在码头上站着,那耿精忠是个什么表现,他们还能看不明白? 两个穿着便服的在乡翰林很快就被张五带进了明珠在福州城内的住所的书房,他们正是李光地和陈梦雷。 书房里面没什么使唤人,那张五把人带到以后,就自己给退了出去,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就只有一个大学士明珠,面色阴郁地在那儿坐着。 李光地、陈梦雷都是认得明珠的,也知道明珠是懂得礼数,而且也愿意和底下的汉人读书人讲礼数的。现在瞅见这架势,也知道明珠已经察觉到了耿精忠的阴谋,要和他们俩密谈了! 于是他俩就双双撩起袍子,给明珠行了个打千礼儿。 明珠一挥手,让两人起身,又一指边上的两把椅子,“晋卿、则震,坐下说话。” 李光地、陈梦雷言了声谢,都落了座,然后又四下看了看。 “这里没有外人。”明珠道,“外头也有人守着……你们有什么话就明说吧!福建……是不是要变天?耿精忠也想学王辅臣?” 李光地摇摇头:“恐怕不止!耿王已经是王了……如果只是想管辖福建的几个府,何来变天?” 陈梦雷叹口气道:“是啊,若只是福建变天,无非就是第二个广东……可是耿王的心可比王制军大多了!” 明珠更紧张了。 他本来以为耿精忠的心思和王辅臣一样,就想当福建王……可以被李光地、陈梦雷一提醒,这才想起来耿精忠已经是王爷了! 如果只是想要几个府的地盘当一个货真价实的藩主,上表请地就是了! 皇上能同意王辅臣、孔吉庆在广东和广西割据,又怎么会不同意耿精忠割据福建?反正福建一年也上不了几个税。 如果耿精忠觉得大清已经不牢靠了,那也不必撕破脸,再给吴三桂上个表就行了……反正就是两边下注呗! 事到如今,康熙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而对耿精忠来说,两头下注最保险,无论如何,总有一个王爷可以当。而他如果只在一边下注,那万一赌输了,可就没下场了。 而赢了……也就是个王,那你折腾什么? “他想当皇帝?”明珠简直不敢相信,“他耿精忠也想当皇帝?” 李光地和陈梦雷点点头。 “他凭什么当皇帝?”明珠都要给气笑了,“他凭什么?” “明相,您难道忘记耿精忠已经得了圣旨,要领着福建兵北上江西了?”李光地提醒道,“由福建出仙霞关进入浙江衢州的江山县,再往西可以入江西,往北就是徽州了……徽州再往北就是宁国府、太平府!一旦太平府被耿精忠控制,长江航道就有可能被切断! 而耿精忠再沿江而下,便可以行洪武入集庆府之事!” 陈梦雷补充道:“明相,由福建入江宁,不过区区千里之路……如果一路畅通,十日便可车马入金陵了!” “十,十日……”明珠脸色煞白煞白的。 就在这时,他的家奴张五的声音忽然传来了:“爷,耿王让人来请……请您过府商议北上之事!” 明珠倒吸一口凉气,心说:皇上啊,大清的反贼越来越多了,连耿精忠都要动手了! …… 李光地和陈梦雷已经猜到了一切,而明珠也闻到了浓浓的造反气息,其他在福州城内的大人物……只要不是傻瓜,多半也察觉出不对了。 而没有造反经验的耿精忠,则还以为一切都还在隐秘地进行当中! 除了曾养性、白显忠、徐文耀、王世瑜、喻仁英和黎道人这几个心腹,福州城内就没人知道他要反! 而那几个心腹也都是口风很紧的,不可能把他要造反的消息泄露出去。 甚至,和他联手的延平王府和刘进忠,也不知道他造反的具体计划……这计划,现在就他和下面的几个心腹知道,所以大清那边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他会借着北上增援江西的机会,突然率兵开入安徽,然后奔袭太平府,最后突入南京城,把朱三太子扶上台! 所以……一切尽在掌握! 第二百一十四章 目标,南京!目标,北京! 福州城,耿王庄,靖南王府。 “明中堂,兄弟对皇上,对大清,那绝对是忠心不二的!现在前方军情紧急,救兵如救火,兄弟照理说早就应该出兵了,可无奈广东方面的形势不稳。兄弟听广东那边的来人说,那活吕布父子已经剪辫易服,公然恢复了唐朝、明朝的衣冠,可有此事?他们父子会不会趁着我福建精兵北上,发兵了偷袭?明中堂,您刚刚从广东过来,又是那个小活吕布的老师,您给兄弟说说,他们两父子是不是已经造反了?” 说话的正是耿精忠,这家伙现在还在给明珠演戏装忠臣呢! 不过话说回来,耿精忠的戏还是认真的。他的发型和“戏服”看上去还是蛮真的,辫子没有剪,脑门也刮得锃亮,亲王的袍子、朝珠也一样不少,安装了红宝石顶子的大帽子就搁在边上的架子上。而陪着他一块儿和明珠见面的福建方面的官员,包括巡抚刘秉政、提督王进功,还有总兵马维兴、赵得胜、吴淑等人,以及靖南王府藩下的几个都统、副都统,全都留着可以证明忠诚的辫子,穿着标准的大清官服。连隔壁潮州的刘进忠,现在也是一副大清忠臣的造型,该有的辫子、官袍、朝珠,一样也不少,而且都是真的! 但是戏就是戏,戏再好,明珠也不会当真。 而且,明珠现在也会演戏了! 他现在正一边端着茶碗,一边点头,似乎很欣赏耿精忠的忠心。等耿精忠念完了台词儿,就轮到明珠说戏词了,他笑着道:“王爷您尽管放心,王辅臣、王世凯他们两父子虽然已经剪了辫子,恢复了唐朝、明朝的衣冠,也不怎么听朝廷号令了……肯定不能算忠臣了,和王爷您是没办法比的。但是他们也没有造反!” 耿精忠故作吃惊道:“这都剪辫易服,拥兵割据,不听号令了……还不是造反?” 明珠的目光往左右一扫,一群也打算拥兵割据的提督、总兵的期待表情,都收入了眼底,然后笑着道:“王爷,咱们都是自己人,今儿又是私底下会面,就不说官场上的场面话了……如今天下的形势,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已经是大争之世了! 而且占着场面上的优势的,还不是咱大清,而是吴三桂那个逆贼!皇上为什么要亲自坐镇西安?还不就是为了卡住吴三桂北上东进的通路吗?而坐镇荆州的安亲王和坐镇九江的康亲王,也是为了拖住吴应熊和当住李自成……这一卡一拖一挡,就表明了这轮大争之世对大清极为不利。依我看呢,这乱世很有可能会长久持续下去!” 他喝了口茶,又道:“而对于没有资格在这一轮大争之世中争到一个天下的一方豪强而言,要怎么做才是最明智的呢?如王辅臣那样,拥兵割据,不听号令,但是也在天下大势明朗之前站队,难道不是聪明之举? 就凭他在两广的军队、地盘,将来还怕没有一个,甚至四个世袭罔替的王爵吗? 他现在如果出兵帮朝廷或是帮吴三桂,于他又有何好处?大争之世一旦结束,谁还能容他在两广割据?他就算功比韩信,又能怎么样?除了功高震主,什么好处都没有。还不如坐守广东,静观天下,等形势明朗,再效仿吴越王归顺天命,岂不乐哉? 那吴越王钱氏可传国五代,如果从钱镠出任唐朝的镇海军节度使算起,那可就是八十六年家国! 而且钱氏子孙入宋之后,又是高官得做,富贵得传,与宋同休,前前后后可是数百年富贵啊!” 他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在替王辅臣开脱,但实际上却是劝说耿精忠和他手下那帮小军头躺平的! 如果是聪明人,就学王辅臣,学吴越钱氏。尽管割据一方,不听号令就是了。 但是你们别瞎掺和这个大争之世啊! 你们这些福建军头也没多少实力,能割据一州半府,舒舒服服当个地头蛇,等着天下大争有结果了,再向胜利者投降,混个吴越钱氏的世代富贵不好吗? 万一这天下大争要争他个几十上百年呢?那你们就赚到了……百年家国,一方诸侯,这不香吗? 你们现在不躺平,去和吴三桂、李自成、大清朝“卷”,能赢吗?赢不了,一家老小的命说不定就都赔进去了! 被他这么一说,原本打算跟着耿精忠一起造反的几个福建军头的小心思就都摇晃起来了。 这个耿精忠看上去有点贼头贼脑的,也不像是能打过吴三桂、李自成的样子……跟着他瞎闹好像也没多大意思,不如就在自家地盘上躺平算了。 看看隔壁广东的王辅臣,人家那么大实力都躺平了,而且还早早把地盘分给几个儿子,将来受招安的时候,说不定就是四个世袭罔替的王爷! 不过同样的话在耿精忠听来,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他是相信自己有天命的! 有天命,当然不能躺平了! 而王辅臣的“躺平”,不正好说明“天命在耿”吗? 想到这里,他就笑着对明珠说:“明相,既然王辅臣就想效仿吴越王,那兄弟我就放心了。只要兄弟的福建老巢不会被姓王的给端了,那兄弟可就要为我大清奋力一搏了!” 说着话,耿精忠的语气就放沉,换上了命令的口吻:“赵总镇、吴总镇!” “末将在!” 海澄总兵赵得胜和漳州总兵吴淑知道耿精忠这个不听劝的王爷还是想造反,两个人也没办法,只好站起身给耿精忠行了一礼。 “你二人辅佐海澄公牢牢守住漳州,同时还要做好支援潮州、泉州的准备!”耿精忠一本正经地说,“泉、漳、潮三府素来是大员岛海贼所谋之地。这两年海贼虽然比较消停,没有再屡屡入寇,但是郑海贼图谋三府之心是不会死的。他很可能会趁本王北上时,乘虚入寇……你二人一定要小心应付,万不能有失!” “末将遵令。” 赵得胜和吴淑都大松口气——他们可不想跟着耿精忠去长江流域送人头。 长江流域有岳乐、李自成、杰书,吴国贵、吴应熊……就算耿精忠走了狗屎运抢下了江宁府,这些家伙也会一波一波扑过来抢! 相比之下,在漳州、泉州一带呆着可就安全多了。 大不了就是郑经打过来,他们倒戈过去继续混…… “王提督、马总镇!” 福建提督王进宝,兴化总兵马维兴一听,也兴冲冲站起来了。 王进宝一拍胸脯,“王爷您放心,泉州有末将守着,就是郑海贼全伙皆来,也管叫他有来无回!” 马惟兴也笑道:“末将守着兴化,也保管万无一失,王爷您就放心北去吧!” 耿精忠笑着摇摇头,然后朝着虚空当中一个拱手:“奉圣谕!本王已任长江援剿大臣,福建水师陆师,全权调遣,便宜行事!二位愿随本王北上斩杀李自成否?” 王进忠、马惟兴心一沉:完了……这回要北上杀李自成去了!或者……先反清,然后再被杰书、李自成、岳乐、吴国贵、吴应熊排着队打! 而且不去还不行! 耿精忠是奉了圣谕的!还可以便宜行事!什么叫便宜行事?不是便宜一点行事,而是可以自行决定是不是斩了某些抗命不尊的将领的脑袋! 而且耿精忠还耍了个小聪明,先放了赵得胜、吴淑一码。和这两位一起挤在漳州的还有福建总督范承谟和海澄公黄梧,四个人总兵力加一块差不多有万余人,正好在漳州抱团,似乎可以安安稳稳直到乱世终结。 所以他们是不会为王进忠、马惟兴出头的…… “末将愿随王爷北上杀贼!” “末将愿为王前驱!” 王进忠、马惟兴只好硬着头皮表态。 “好!”耿精忠笑道,“本王命你二人十日内领本部兵马一千到福州府城听用!” 王进忠、马惟兴无可奈何,只好领了耿精忠的将令。 耿精忠抬起手,指了指边上的座椅,请王进忠、马惟兴落座,然后才笑着对明珠道:“明相,本王已经调集了藩下旗兵和左右两翼援剿镇的精锐一万,加上王提督、马总镇的精兵两千,刘总镇的精兵三千,陈总镇(陈世凯)的精兵两千,总共一万七千! 十日后,咱们就一块儿北上仙霞关……再走浙江的衢州、严州,先护送明相您进入徽州,然后本王再带大队去江西如何?” 明珠笑着点点头:“好,好,一切就听王爷安排。” 耿精忠也笑了起来。 明珠中计了! 只要明珠这个钦差大臣和他一起北上,那么两江总督多隆和江宁将军额楚总要派些人到徽州迎接……一千也好,两千也罢,总归是盘餐。 到时候先剿了他们的械,再让耿藩精兵装成两江的兵丁和陈世凯的兵,一起“护送”明珠去混南京城。 只要拿下了南京,耿精忠的“天子分身”可就修成了一半了! …… 燕山北麓,坝上草原,多伦诺尔厅。 现在正是口外初秋最好的时节,秋高气爽,天青云淡。金黄色的草原上,零星点缀着一群群小小的蒙古包。仿佛白云一样的羊群,一片片的山坡上流动。如果不是无数背弓箭,挎着弯刀,骑着矮脚蒙古马的小个子男儿,聚集在多伦诺尔厅城之外,现在的坝上草原,还真是犹如草原风情画儿一般美妙。 立马高处,看着下面铺满了整个草原,数量不下两三万的蒙古……不壮不勇之士,黄金家族的嫡系传人,蒙古察哈尔诸部的首领阿布鼐、布尔尼、罗卜藏这三个父子兄弟,心疼的都快哭出来了。 让他们快要哭出来的原因,当然就是眼前这些察哈尔诸部的游牧骑兵,真是既不壮,又不勇……蒙古人给人的印象,仿佛都是壮得好像个大立柜一样的敦实汉子。 但实际上,要长成这样必须得吃得饱! 历史上蒙古人风光的时候,跟着成吉思汗一家子吃香喝辣的时候,那是大块头挺多的。 但是后来大明崛起,蒙古人又退回草原后,就只有少数精锐的战士能长成那样了,大部分普通牧民,甭管什么“种”,都是吃不饱饭的主儿,是很难长成个大块头的。 到了大清……大概只有在旗有编的八旗蒙古能长成个大块头了。 而在草原上,连战士的个头都越来越小,一个个都还面黄肌瘦,看着就没吃饱的可怜模样…… 当然了,大清统治下的蒙古人普遍吃不饱饭,还真不能怨大清朝横征暴敛,大清朝只是不允许蒙古人有事儿没事儿就入口抢劫罢了。 放牧的收益本来就不大高,和种地做买卖根本不能比,而且各旗各部还有许多老爷要当人上人,他们现在不能入口去抢,当然就只好使劲儿压榨本部牧民,所以这个牧民的生活就越来越苦了…… 另外,长期不允许入口抢劫,又不许各旗各部私自开战还造成另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那就是蒙古人多半也没过去那么勇了! 过去的蒙古勇士可不是放羊放出来的,而是在部落间你来我往不断厮杀的大环境中养成的! 而大清禁止蒙古人入口劫掠,又给各盟各旗划定牧场,不许他们互相争抢之后,漠南草原上的这一代蒙古人,也就失去了可以养肥自己的“外财”,也没有了养成杀性的环境。 虽然现在聚集在多伦诺尔厅城外的蒙古人也都装备了弯刀和弓箭,但他们并不是真正的蒙古勇士,充其量只是“武装放羊娃”。 当然了,现在的蒙古战士既不壮又不勇的现实,绝大部分蒙古人自己是不知道的。他们一辈子都在草原上,被限制在规定的地区放牧,上哪儿见识真正的蒙古勇士去? 那些人都在西域的草原上,也不来漠南,而是在西方整天在和罗刹人、哈萨克人、叶儿羌人厮杀呢! 在这些漠南草原上的“武装放羊娃”们看来,他们只要能有一个黄金家族的雄主带领,就能自动从“武装放羊娃”变身为横扫八方的蒙古勇士似的。 而如今,黄金家族的雄主好像来了! 还是父子三人,三个雄主,看上去都是又高又壮的彪形大汉,一看就很雄很猛的样子! 蒙古人的好日子,是不是就要来了? 就在这些察哈尔各旗的“武装放羊娃”们仰面看着黄金家族的三个“雄主”,幻想着可以跟随他们重振蒙古帝国荣光的时候,布尔尼张开喉咙大呼了起来:“蒙古的勇士们……如今南方的中原大地上战火四起,大清的平西王吴三桂已经举起了反旗,并横扫了西南半壁,眼看就要杀到河套草原边上了!大清皇帝已经难以招架,而这就是我们蒙古男儿建功立业的时机!” 说着话,他抽出了一把造型相当古朴的弯刀,向着南方的天空一指,再一次大呼道:“现在,我,成吉思汗和薛禅汗的子孙,中央察哈尔万户的汗王布尔尼,将会带领你们……南下!南下!南下!” 底下的“武装放羊娃”们也忽然欢腾起来,“南下!南下!”的呼喊声,一时间在草原上响彻! …… 福建,厦门岛。 王忠孝这个时候还是一副大清六品走私奸商的打扮,端坐在一所相当宽敞的宅子里面,正在和两个穿着明朝王爷蟒袍的男子一边品茶一边说着寒暄的场面话。 其中一位王爷当然就是朱三太子定王朱慈炯了……明献帝还没当上,但是定王却已经有了! 而另外一位明朝王爷是个瘦子,颧骨很高,眼睛有点小,一脸的精明,不用说也知道,一准就是延平王郑“精”了。 旁边还有俩当陪客的,一个是陈永华,穿着大清正二品的武官袍服。 另一个则是个三十多岁的明朝武官,穿着大红的袍子,戴着顶乌纱帽,矮壮敦实,一张白脸有点阴阴的,看上去不大好惹。这人王忠孝也挺“熟”的,他名叫冯锡范,现在是郑经的侍卫头领……应该是个高手吧? “三太子,大王,臣刚刚得报,靖南王耿精忠已经率领一万七千大军,押着明珠、尚之信、朱国治、李烂等人北上仙霞关了……看来是准备走安徽入南京了!” 当寒暄的话儿说得差不多时,陈永华就开口报告起了最重要的军情!他和耿精忠之间一直保持着联络,所以在第一时间就知道耿精忠出兵的消息了。 “好!”郑经一拍巴掌,笑了起来,“咱们也该出兵了……复甫,有把握可以取宁波、绍兴吗?如果不行的话,我们也可以转而用兵漳州、泉州的!” 漳州、泉州是郑经的老家,他在那里当然也有基础,而且距离也近。 现在一万延平王府的精锐已经集中在了厦门岛上,登陆漳泉,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说着话,他又看了一眼王忠孝:“世凯,要不我们取漳泉二府,你们取潮州府……以后广东、福建,就归我们两家如何?” 第二百一十五章 内讧是一门技术,偷袭是一门艺术! 这个郑经……南京都还没拿下呢,他就已经在琢磨内讧的事儿了! 不过王忠孝也只能在心里面悄悄叹气儿了,因为他现在还得哄着这位海上霸主,而且他也知道郑经的苦衷。 这年头谁还没个苦衷呢?王忠孝自己也一大堆呢! 这老郑家的郑氏集团之所以可以称霸东亚、东南亚的海上,并不是因为他们的海军真的有多强,而是因为郑家被郑芝龙、郑成功两代经营成了潮汕闽南这一族群的“大哥公”。在操闽南语、潮州话的汉人当中,他们家拥有极高的威望。 而操闽南语、潮州话的汉人又有下南洋发财谋生的传统,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开拓,他们已经在东南亚和南洋群岛开枝散叶,拥有了强大的财力和一定的政治资源。 正是依托着闽南、潮汕人在南洋和东南亚的资源,郑家才能依靠一个小小的大员岛和区区一二十万人口同整个大清对抗了数十年! 但是郑家在失去了闽南、潮汕大陆上的据点后,他们的基本盘已经所剩无几,只是靠着郑芝龙和郑成功留下的威望支撑局面。 而一旦潮汕、闽南地区兴起了新的同样拥有大明王公地位的本土豪强,譬如达濠邱辉拿下了整个潮州府或是漳州的海澄公府拿下整个漳州府,然后再得到明献帝的册封,那么郑家还能不能当闽南、潮汕的“大哥公”就不好说了。 所以郑家必须得尽快拿下潮州、漳州、泉州、兴化四府当中的至少两个。 只有把那群下了南洋的潮汕、闽南人的“根”捏在手里,郑家才有把握一直当他们的“大哥公”。 不过和夺取潮、漳、泉、兴的地盘相比,把朱三太子送入南京城,并且夺取宁波府这样的东南海贸重镇也是很香的! 送三太子入南京,就能让郑经在“挟天子、令诸侯”的权力游戏中占一个有利的位置——至少可以安排自己的军队跟着一起进南京! 有了这个占位,将来进可以当大明郑丞相,退一步也可以用“明献帝”的大义名分给自己加官进爵。 这“明献帝”也是可进可退的,往大了说,那就是东亚共主,天南、南洋各国都是大明藩属。 如果郑家将来能恢复几个被西洋人灭了的南洋岛国小邦,让明献帝封几个国王都是名正言顺的。 而拿下宁波府,则有利于郑经把控住丝绸和棉布这两样大宗贸易品的供应端……这年头可不是商品供应过剩的时代,而是商品供应不足的年代。 谁掌控了大宗贸易品的供应,谁就能在争夺浩瀚大洋的斗争中占据一个极为有利的位置! 而这个有利的位置,在郑家想要开拓南洋的时候,同样可以起到极大的作用——郑经可以利用商品供应为条件,联合一派洋夷去打另一派洋夷! 所以对郑经来说,将来最有利的局面,就是在南京占一块,在东南拿住宁波府,在闽南拿下漳州府、泉州府、兴化府,在潮州支持达濠邱辉控制住沿海的潮阳、澄海两个县。 而他出兵之前把取漳州、泉州、潮州的事儿拿出来和王忠孝说,当然不是真的想放弃送朱三太子入南京的大计划,而是想就瓜分广东、福建地盘的问题和王忠孝达成一个口头协议。 想清楚了郑经的心思,王忠孝这才露出了笑颜,笑道:“王爷,现在两广的六海节度使都受家父节制,其中就包括潮海刘节帅和南澳邱节帅,所以我家不存在取不取潮州府的事儿。” 王忠孝的话儿说得那可是滴水不漏,他现在可不能流露出要夺取潮州府的意思……因为潮州是王、郑、耿三家之间的缓冲地带。 潮州在刘进忠和邱辉手里,那么王、郑、耿三家之间就不会撕破脸开战。 而刘进忠、邱辉的实力,也不会对王家构成威胁。这样王家就能集中精力整顿内部,收拾广西了。 王忠孝接着说:“至于福建的地盘……我家并无兴趣过问。若王爷想要家父出兵相助,那只需在取胜之后,将南澳邱节帅迁往福建即可。不过我家也无意入主南澳,只是想让延平武王所封的高、雷、廉总兵陈胜才迁往南澳担任节帅。” 邱辉的南澳节度使是王辅臣所“表”,吴三桂所封的。郑经这边并不承认,当然也不否认。而邱辉的地盘则是潮阳、澄海两县加一点沿海岛屿,也包括位于广东、福建交界处的南澳岛。而他本人的驻地,则一直在达濠没动过。 至于那个“高、雷、廉总兵陈胜才”就是那个盘踞钦州湾抗清,在历史上的三藩之役时大举进攻琼州,后来又跑去越南,成为“明乡人”世祖,还在安南封了侯当了都督的陈上川,胜才是他的字号。 在广东发生剧变之后,这个陈上川就瞅了个空子跑去海南岛围攻琼山县(海口)去了,王忠孝这次就是借着讨伐他的名义离开广州府的。 不过王家也好,陈上川也罢,都没撕破脸大打的意思,只是想谈个归附的条件。 陈上川想要琼州府,而王辅臣、王忠孝则想招安他当个水师都督。 而王忠孝现在和郑经说起陈上川的事儿,意思也很明确,就是想让郑经出面当个中间人。 郑经笑了笑说:“好说好说,等本王拿下闽南后,就迁邱辉为兴化府主,到时候南澳镇就腾出来了。” 得,又多一兴化……耿精忠南京还没得,王忠孝、郑经都快把他的福建地盘分光了! 王忠孝笑了笑:“不过大王现在兴兵闽南似乎也操之过急吧?何不等耿王入了金陵,无暇顾及福建之时,再出兵攻打漳州、泉州? 据我所知,如今漳、泉、兴三府之中,真的会和大王兵戎相见的,也就是清廷的福建总督范承谟和海澄公黄梧……他们两家才多少兵力?怎么可能挡得住延平王府的天兵?” 郑经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哈哈大笑了起来:“言之有理!复甫,说说你的法子吧!你准备怎么取宁波、入南京?” 陈永华笑道:“现在的宁波知府就是原来的那个瑞安县令罗潘,他在清军收复瑞安的时候立了军功,又给浙江总督范承谟和纳兰明珠送了一大笔银子,买到了宁波知府的缺。 而定海县令一直都是咱们的人,整个舟山岛子都在咱们的手中……偷袭宁波的大军,早就在舟山岛上休整训练多时了。只待大王一声令下,大军即可登岸,直入宁波府城。 至于南京嘛……现在的上元县令景川、江宁县令张景科、句容县令王胜明、溧水县令朱诩和高淳县令姜子翔都是咱们的人!不仅他们五个县令是咱们的人,他们手下的一众师爷和班头,也都是天地会的兄弟!” “哈哈哈!”郑经大笑了起来,“江宁府一共就六个县,除了江北的江浦县,其余五县都是咱们的人……世凯,你觉着复甫的手段如何?” “高!实在是高!”王忠孝笑着翘起大拇哥,“复甫兄的手段,王某实在佩服!” 陈永华笑道:“世凯兄,这五个‘债员’不是你从北京找来的吗?这事儿要论功的话,你才是头功!对了,新任的江宁知府也是世凯兄的老熟人了!” “谁啊?”王忠孝问。 “卢三好!”陈永华笑道,“就是原来的云南曲靖知府卢三好!也不知道他上哪儿走通的门路,居然被放了两江,而且还当了江宁知府!” “江宁府是请旨缺,”王忠孝笑道,“应该是康熙本人又上了他的当……不过他会放两江,这背后多半有吴三桂的指令!看来这吴三桂人在汉中,眼睛盯着关中,这心里头还是有南京一块儿地的。” 郑经笑道:“吴三桂想插一脚也无妨,只要南京城里面能有咱们一股就行!”他又是得意地一笑,“这几日难得刮了西风,咱们这就趁风上路……一千多里水路,如果顺风顺水,两日差不多就能到了!” 王忠孝点了点头:“好!那咱们这就出发吧!如果一切顺利,也许咱们还能比耿精忠早一点入南京呢!” …… 两江,江宁府。 两江总督多隆和江宁将军额楚这个时候已经被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有人要来偷袭江宁城了! 给他们俩带来这个消息的就是那两个回福建探亲的翰林院编修中的李光地,这李光地是带着明珠的亲笔信,日夜兼程从福建一路跑到江宁的。 在李光地赶到之前,江宁这边的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是大好,不是小好! 一方面,上游江西那边的大将军康亲王杰书终于不负圣恩,在九江府城德化和长江北岸的小池口一线,把李自成的兵锋给挡住了。 哦,这当然是“高情商”的说法,如果让那些不会说话的人来讲,就是杰书终于把武昌府、黄州府的地盘丢光了,现在龟缩到九江府城和南昌府城,勉强抵挡住了李自成…… 不过无论如何,李自成暂时是无法突破到江宁城下了。 而另一方面,长江中下游的清军,终于等到了援兵……来自福建的援兵! 就在李光地赶到江宁的两天前,耿精忠派出的信使已经提前到来了,还告知了靖南王大军两万不日将至的好消息。 靖南王真是忠臣啊!老巢福建都不管了,来帮杰书、多隆、额楚守长江,实在是太忠了! 另外,江宁府的团练最近办得也很不错! 在新任的江宁知府卢三好和底下的五个县令一起努力下,江宁团练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六千之众,而且还在江宁城外的孝陵卫设立了一个江南团练大营——六千团练都在江南团练大营驻扎,不进江宁城,真是太让人放心了! 可谁能想到,这大好一片的形势维持了才几日,急死人的噩耗就来了! 耿精忠居然也造反了! “耿精忠造反?他耿精忠造哪门子反?现在这形势,他都已经是福建之主了……他还造什么反?” “难不成他还想当皇帝?” 多隆和额楚在吃惊过后,居然都不相信耿精忠会造反。 他们的想法其实也正常……如果耿精忠是正常人,他的确没必要造反。因为现在的“造反门槛”越来越高了,拥兵自重、割据福建,都够不上造反了。 所以耿精忠踏踏实实在福建关起门来做大王,也没谁会在意,反正大清朝廷还是会当他是忠臣的。 “多制军、额军门,那耿精忠现在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一心想要当皇帝!”李光地一脸无奈地说,“他还造了个什么‘天子分身耳火’的谶语。”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耳火?这什么意思?” 多隆和额楚对谶语什么的没有研究,听得一头雾水。 “耳火合一块就是个‘耿’字,”李光地说,“天子分身耳火的意思就是‘皇帝轮流做,今天到耿家’他耿精忠有皇帝命了!” “这不是瞎扯淡吗?” “就是啊,他那点实力,安安稳稳当个藩王不挺好?造哪门子反,还当皇帝……” 多隆和额楚都有点无语了! 李光地道:“可不是嘛!不过耿精忠这次带着的一万七千大军颇为精锐,江宁府这边的官军……” 他一提到官军,多隆和额楚可就眉头大皱了。 官军有点少啊! 多隆的督标有五千人,额楚的八旗兵差不多也有五千。 至于江北提督、江南提督的兵,现在都支援到九江前线去了。 而长江水师现在还在操练……施琅接收了崇明镇的水师,并且以此为基础,将水师扩充到了万人。不过水师操练不易,而且还要打造战船,铸造火炮,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所以施琅现在就驻兵江北瓜洲,在那里练兵造船呢! 多隆看着额楚道:“额军门,咱们手头有五千绿营、五千旗兵、六千团练,一共一万六,而耿精忠有一万七……咱们的人是不是有点少?” 一万六比一万七少一千,优势在耿啊! 额楚忧心忡忡道:“那就守城吧!江宁坚固,咱们的人就比耿精忠少一千,而且施军门还有一万人在瓜洲……还是守城为上!” 多隆点点头,有点心动了。 守城好,守城安全啊! 可是李光地却摇摇头道:“不可啊……当年朱元璋渡江攻打集庆路时,元军也是守城相抗的。可是朱元璋却分兵攻打集庆路城周围,很快就把集庆路城变成一座孤城,最后一举攻破!如今的形势几乎和当年一模一样……如果咱们困守孤城,那么耿精忠就会毫不费力地夺取江宁周围的州县,等到江宁变成孤城了,咱们还能守吗?” 多隆和额楚一听这话,也有点犹豫了。 江宁是大城,城内有几十万百姓和驻军家眷,真要被围困了,要不了多久就会粮尽。 而且江宁周围的州县一旦一一陷落,上游的九江还能保全?九江如果不守……李自成就来了! 耿精忠的一万几千人也许拿不下江宁,那李自成呢?李自成起码有几万大军! 如果李自成不行,那还有吴国贵……这还没完没了,而且一个比一个凶残! 多隆和额楚真想着不能守城的时候,大堂外头忽然传来了卢三好的声音:“李翰林言之有理,江宁孤城绝不可守……如今的天下可不是十多年前郑成功打南京的时候了,耿精忠并不是真正的孤军,江南这边的人心也不见得在咱大清一边!为今之计,还是整兵出城迎战,打耿精忠一个措手不及吧!” “对!”李光地也重重点头,“耿精忠以为自己是来偷袭的,压根不会想到咱们已经知道他的阴谋,要反过来偷袭他……咱们只要击退了耿精忠,长江沿线就暂时稳住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尚之信阵战多隆于此! “靖南王的旗号!” 芜湖城头,几名守军突然指着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旗帜,大声呼喊了起来。 这个时候正在芜湖这座太平府下的小县城的城头上带兵值守的却是堂堂正三品的江宁协领莽依图。 这莽依图老姓兆佳,是满洲镶白旗人,今年三十多岁,和多隆、观音保这些人差不多,都算是“一代半”的满旗子,比那些大清入关后才生出来,从小在蜜罐中泡大的纯二代还是要厉害的。 这个莽依图小时候在关外呆过十年八年的,吃过点苦,后来还被家里的“老恶人”逼着打熬过武艺气力。 他的那个恶人阿玛和多隆的阿玛一样,都拿过巴图鲁的封号,属于恶中恶。而且活得也比较久,直到莽依图长大成人,才被活活气死——当然不是被莽大孝子气死,而是被镶白旗的新主子们活活气死的。 他是镶白旗的巴图鲁,当然是“老多家”那三兄弟(多尔衮、多铎、阿济格)的人,“老多家”一倒,他不就只剩下受气了吗? 要不然凭他一个打出来的巴图鲁,怎么都能混个大臣当当吧? 如果他当上了大臣,那莽依图这个小恶人现在怎么都不至于才当上个江宁协领……他可是赶上过平定南明之战的,顺治十年跟着卓布泰南下打李定国,康熙二年又跟穆里玛打茅麓山,靠着一刀一枪赚出个江宁协领,然后又一干十年都没得升官。 再看看人家多隆和观音保,砍人的手艺比他差远了,资历也差不多,现在一个是两江总督,一个是领侍卫内大臣,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呢! 但是光生气也不能升官啊! 在如今的大清朝,想要升官就两条路子,一是花钱买!二是用功劳赚。 钱,莽依图是没有的。 但是立功……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他听见底下士兵的呼喊,顿时从不远处跑过来,推开守军站在城垛边上,举起一架千里镜,对着边上一个穿着绿营号衣的兵丁手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放下望远镜,摸了摸自己的一部连鬓大胡子,咧嘴笑道:“他N的,姓耿的总算是来了……来得好,来得好啊!看这个动静,怎么都有七八千人吧? 好啊!干干脆脆的就打他N的一场!咱们江宁旗营运气好,不用出远门,功劳就送上门来了!” 莽依图一边说,一边转身大力地拍着身边那个穿着绿营号衣的士兵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然后他又整了整身上的绿营号衣,大步的就朝下跑,大步流星,踩得砖包的城墙地面都咚咚作响,还真有点地动山摇的气势。 这座芜湖城的城墙上并没有多少值守的兵士,但是在城墙内侧的边上,这个时候却挤满了和莽依图一样穿着绿营号衣的兵丁! 这些兵丁号衣全都是鼓鼓囊囊的,看着有点臃肿。如果走近一点仔细瞧瞧,就不难发现这些号衣下面都藏了八旗兵才有的各色布面铁甲! 这些穿着绿营号衣的战士,原来都是“不大正经”的江宁旗营兵! 之所以是“不大正经”,是因为他们的“含旗量”参差不齐。由于岳乐在四川那场送掉的旗人人头太多,一仗就没了一万多,哪怕算上八旗蒙古和比较忠心的汉八旗(这年头汉八旗靠不住的太多),也折损了旗人壮丁总数的百分之十几! 而且战后大清的形势急转直下,陇西战场、湖广战场、江西战场都需要旗人填进去消耗!河南和陕西也需要旗人看守,北京还得留一些,恭亲王常宁又领着一些旗人去经营东北老家。 这个哪儿哪儿都要旗人,而旗人的产量又不足,所以就只能“以奴充旗”、“浑水摸旗”了! 而原本驻防各地的八旗兵,都是旗人当中比较能打的,所以就被大量抽调出来,补到各处的“新编旗军”当中充骨干。同时又补进来一批包衣奴才、开户人、另户人,甚至干脆就是“加急抬旗”的新旗人。 至于这些“新旗人”的战斗力……倒也不一定就弱,至少不比北京八旗弱,但是比起原本驻防各处,替大清在一线顶包的那些八旗兵,那还是差一些的。 不过莽依图在天下乱起来后,就对重组后的江宁旗营进行了严格训练,现在这些个八旗兵虽然“不正经”,但是砍人和打火枪的手艺都还过得去。 只要耿精忠中计,从架在芜湖城南的长河上的浮桥过河,那一准就会被埋伏在芜湖城内和城外长江江堤、长河河堤后的四千江宁旗兵打个半渡而击! 只要半渡而击得手了,伏在芜湖城北的四千两江总督的标兵和四千江宁团练就会趁势掩杀…… 之所以要这么布署,那是因为两江总督多隆会当官会捞钱会拍马屁,唯独不会练兵——鳌拜当权的时候,一直把他扣在侍卫处,不是没有原因的。 所以多隆麾下的那几千督标,实在不怎么能打,让他们冲锋陷阵,没准被耿精忠的人一战打崩,那可就全砸了。 至于卢三好从江宁带出来的团练……不过刚刚招募来,摆个方阵都不会,也就只能摇旗呐喊吓唬人,最多打个顺风仗。 所以今儿这一仗,只有靠莽依图的旗兵了! 不过莽依图还是很有信心的……四千对八千,优势在旗! 带着必胜的信心,莽依图就快步走到了位于芜湖县衙内的两江总督多隆的中军——今儿这场伏击战的总指挥,当然是两江总督多隆了。 打赢了,功劳都是多隆的! 打输了,黑锅就由莽依图来背! “什么?只有八千……不是说一万七千吗?” 听完莽依图的报告,原本就有点坐立不安的多隆马上就紧张起来了。 一旁的李光地听多隆这么一问,赶紧回答道:“对,对,是一万七千,错不了的!” “那还有九千在哪里?”多隆紧张兮兮地问。 莽依图两手一摊:“多制军,这下官哪儿知道?也许耿精忠分了两队,前队八千,后队九千。” “也许……”多隆眉头大皱,“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这个‘也许’怎么能行?” “这……”莽依图都无语了,哪有那么多“知己知彼”?哪儿知去? “多制军,”李光地也有点紧张,“咱们在芜湖附近一共有一万两千人,如果耿精忠的一万七千大军都到了,那咱们还真不一定有把握拿下他们。我看先吃掉他八千正好!” 多隆僵硬地点了点头,吐了口气道:“该死的耿精忠……也只好如此了!” 现在退回江宁是肯定不行的。 因为耿精忠回头一入城,一定会有对大清不满的刁民去向他汇报……到时候他知道清军曾经设伏要伏击他,那他接下去一定会小心谨慎。 而如今的天下大势可不在大清一边! 一旦耿精忠在芜湖打出和吴三桂联手的旗号,不知道有多少江南的刁民劣绅会支持他。而且太平府一旦出问题,杰书还怎么守九江? 到时候李自成来了江宁…… “也罢!”多隆咬咬牙,“打出本官的两江总督节旗!再派人去和耿精忠说,就说本官亲到芜湖迎他,已经在城中备好了酒宴替他接风洗尘!” “嗻!” 莽依图答应一声,兴冲冲去了。 …… “什么?多制军在芜湖城内?” “没错!多制军请你们家王爷速去相见,还在芜湖城内摆好了酒宴,要替王爷接风洗尘!” “好,好,请回报多制军,王爷马上就到!” “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走好,不送!” 长河以南,一名穿着蓝色布面甲,头上戴着一顶枪盔的旗兵军官,拱手送走了一队自称是两江总督多隆戈什哈的骑士,然后自己也牵动缰绳,向着长长的行军队伍后方奔去。 不过他并不是去见耿精忠的,因为耿精忠压根就不在这支行军队伍当中。这里的八千步骑是由潮镇总兵刘进忠、续顺公府太夫人尚淑英、续顺公府都统邓光明、惠州总兵陈世凯,还有平南王世子尚之信共同率领的! 没错,尚之信已经给放出来了,而且还投靠了耿精忠,成了耿家的死党! 他现在真的豁出去了! 他知道自己的罪行有多大,到了西安行在一定是凌迟处死,所以只能搏命了! 和他一个心思的还有和他一块儿被押解到福建的一批尚家的死党,还有尚之信的妹子尚淑英。这对兄妹现在都披甲提枪,骑着战马,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而尚淑英一拼命,续顺公府的旗兵都统邓光明也不得不领着藩下勇士一起跟着拼了……太夫人造反了,他们还能跑得了? 再是了,续顺公府的人都是从广东来的,广东什么形势他们太清楚了——王辅臣实际上已经造反了! 所以吴国贵根本没有后顾之忧,很快就会和李自成一起杀穿江西。 这个大清不说一定会完,但是江南半壁铁定保不住,所以邓光明还有他的侄子邓忠……就是那个刚刚送走了多隆戈什哈骑兵队的旗兵军官,都横下一条心,要当耿精忠或是吴三桂的开国功臣了。 “刘总镇、叔父、太夫人、世子爷……多隆也来了芜湖!”这个邓忠今年有四十来岁了,他原是多尔衮的王府护卫,主家坏了后才投到叔父邓光明麾下,虽然立了不少战功,但是因为跟过多尔衮,所以一直升不上去,早就一肚子火了。这会儿说起多隆,牙齿都快咬碎了。 “刘总镇,”尚之信吸了口气,看了眼上回在广州出卖他的刘进忠,“我去会会多隆吧!” 刘进忠笑着一拱手:“小心了,可能有埋伏!” “有埋伏就有埋伏……”尚之信红着眼睛,“反正我平南王府的人都没活路了!不如和他们拼了!” 说着话,尚之信手里的长枪一招,喝了一声,“平南王府的汉子,跟我上!报答耿王的时候到了!” “是!” 一百多披着布面铁甲的骑士都齐声大喊,一个个都好像憋着一肚子火似的! 然后,就看见这尚之信一马当先,举着杆长枪,就带着这一百多骑风驰电掣一般向着芜湖城外长河上的一座宽大浮桥冲去。 这是要真拼命啊! 大概尚之信真以为耿精忠是为了救他才造反的吧? 士为知己者死啊! 看着尚之信带着骑兵飞马而去,尚淑英有点担心地看了眼刘进忠:“刘大哥,不会有什么纰漏吧?” “不好说……”刘进忠凝视着前方,“不过王爷率领的九千人已经在黄池镇渡过长河了,只要他们包抄到芜湖城北,应该就万无一失了。” 原来耿精忠也不是特别蠢……他还是会用点计策的! 这次他就用了个兵分两路,前后包夹的计策。 而且为了确保突袭成功,他还把尚之信从囚车里面请出来打头阵,同时让明珠坐进去——尚之信和明珠,总有一人要坐囚车的! …… “制军,好像来了一百多个骑兵……看起来似乎是耿精忠的亲兵!” 芜湖城的墙头上,多隆正趴在个垛口后面张望前边的情况呢! 他也不放心啊! 这一战可是性命交关,要输了,他多隆可就完了,就算不战死沙场,回去也得革职查办……早知道就少贪污一点,多练练兵,比什么都强! 正后悔呢,边上和他一起的李光地已经嚷嚷开了。 “一百多骑……”多隆皱起眉头,“应该是替耿精忠来打招呼的吧?” 他说着就举起千里镜开始看,一看就看见一熟人:“咦,这个带头的高个子瞅着很眼熟啊,他好像是……” “制军,他是不是耿精忠从北京带去福建的戈什哈?”李光地问。 “不是,不是……”多隆举着千里镜,又瞅了一会儿,忽然就嚷嚷起来了,“这,这不是俺答公吗?他怎么当了耿精忠的亲兵了?” “尚之信?”李光地也惊呼起来了,“他怎么给放出来了?” 多隆心说:这个第二甲第二名的进士也有脑筋转不过来的时候啊……尚之信还能怎么放?那肯定是耿精忠放的!他俩关系可好了,耿精忠打小就是尚之信的跟屁虫!这个耿精忠不会是为了救尚之信才造反的吧? 他刚想到这里,尚之信已经飞马上了浮桥,一边策马飞奔,一边夹着长枪,还大喊一声:“杀……” 他这一喊一冲,身后跟着的一百多骑也都豁出去了,个个都挺枪而上,红着眼睛喊“杀”,可把长河对岸的伏兵给吓傻了。 这个反贼都那么猛吗? 一百多骑就敢扑击城池了? 此时芜湖城南门之外,已经列出了数百穿着绿营号衣的旗兵,他们是装成多隆的亲兵队的,莽依图亲自在指挥他们,看见一百多个耿家骑兵突然冲上来,饶是莽依图一下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尚之信快冲过浮桥了,才大喝道:“鸟枪兵……给我打!” “呯呯呯……” 乱七八糟的鸟枪射击声随即响了起来,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因为尚之信距离还远,大概在百余步开外,鸟枪根本打不着他。 而看见对面一排大大小小的枪口焰闪烁起来,尚之信也知道有埋伏了! 但是他并没有一点后退的意思,而是挥动马鞭猛打战马,他胯下的战马吃了痛,也不要命似的狂奔,百余步那是一冲而过,没等莽依图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一头冲进了那队冒充戈什哈旗兵的江宁旗兵当中。然后就是嘭的一声闷响,不知道谁就给他的战马撞飞出去了。 尚之信也不知道是瞎嚷嚷还是真的以为把多隆给撞死了,于是就张开喉咙大呼道:“尚之信阵斩多隆于此!还有谁人敢来决死战!哇呀呀……” 这个尚之信的武功其实不怎么样,但是这家伙的嗓门特别大,吼起来跟打雷似的。 他怎么一喊,埋伏着的江宁旗兵都蒙了……这什么状况?尚之信怎么来了?他不是平南王世子吗?这回不是说打靖南王耿精忠吗?怎么还有尚之信?回头会不会再来个吴三桂? 而且,这个尚之信怎么一打就把两江总督多隆多制军给打死了?这也太猛了吧?这仗还怎么打? 第二百一十七章 敌在秦淮河! “尚之信阵斩多隆于此,谁人敢来决死战,哇呀呀……” 尚之信一边扯开喉咙乱喊乱叫,一边舞者长枪在芜湖城外的清军人群中往来奔突,真个是如入无人之境似也。而跟着他的一百多尚家骑兵本来就抱着对满清王朝极大的仇恨和必死的决心上阵的,这会儿看见尚之信猛得跟虎入羊群一般,也都化身成了下山猛虎一般,骑着战马,嗷嗷叫着往人群当中猛冲,就差扑上去咬人了。 这可是一百多个披甲的枪骑! 而且还冲了清军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本来都埋伏在芜湖城内或长河、长江的岸堤后面,并没有组成能对抗骑兵冲锋的枪阵,也没想到耿家(尚家)的骑兵勇猛如斯,一下就陷入了极大的混乱。 而多隆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个尚之信怎么比鳌拜还凶?当日擒鳌拜的时候,那个满洲第一巴图鲁也没这样啊!而且还嚷嚷着阵斩他多隆……明明没有阵斩,怎么可以瞎说八道呢? “多制军,不能让尚之信这么瞎嚷嚷下去了!” 多隆正不晓得该怎么办的时候,他身边的李光地总算提出建议了! 多隆回过头横了他一眼:“我也知道不能让他瞎嚷嚷,可他又不听我的!” “制军,您应该现身指挥啊!”李光地大声道,“咱们伏在城外的人被姓尚的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莽协领一时也没法控制队伍……如果让耿家军的大队趁乱杀过浮桥,后果不堪设想!” 说着话,李光地就抬手一指长河南岸官道上正在飞速赶来的八千耿军! 多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不望还好,一望之下,寒毛都立起来了。他只看见大队大队全副武装的耿军步骑,正争先恐后向长河上的浮桥奔来,看着不像是来上战场的,倒像是来捡钱的……芜湖这里可有四千八旗兵啊!在他们眼中就如此不堪一击? 多隆看呆了的时候,李光地已经反应过来了,大声对多隆的戈什哈们大呼:“快扶多制军站起来……快把多制军的节旗、认旗都竖起来!快和我一起喊:多制军在此!逆贼休得猖狂!” 多隆手底下的戈什哈之中,还是有几个人知道形势危急的,也不等被吓蒙了的多隆反应过来,就拥上来把他趴着的身子扶正了,又竖起了一面多隆的认旗和总督节旗,然后一群戈什哈一起大呼:“多制军在此!逆贼休得猖狂!” 这下芜湖城外打埋伏打得自己被打蒙的八旗兵们总算缓一点过来了,原来多隆这个贪官没有让尚之信砍死,而且竟然也没有临阵脱逃。好像还蛮镇定的,还能让人扶着站在城墙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和尚之信交手的时候从马上跌下来伤了腿脚? 尚之信正在清军当中横冲直撞,杀得性起,突然听见“多制军在此”,就顺着声音一看,也发现多隆了! 多隆原来躲着城墙上……这要怎么打?战马冲不上去啊!尚之信开动脑筋想了想:哦,有了,我学过射箭啊! 想起自己还会射箭的尚之信就赶紧将马枪背在肩上(马枪上拴着绳,可以背着走),然后一边策马奔向城墙,一边取出弓箭,看到距离差不多了,就张弓搭箭,对着多隆就是一箭,正中多隆心窝! 多隆只觉得胸口让什么撞了一下,低头一看,赫然发现一支羽箭挂在自己的官服上,顿时就吓得裤裆里面一阵暖暖湿湿的,惊得话都说不了了。脑海当中就一个念头:完了!一箭穿心,给射死了! 一想到自己给射死了,多隆顿时脸逃跑和呼救的力气都没了,如果不是有人扶着,整个人都能瘫倒在地。 不过中了一箭的多隆不哭也不跑,跟个没事儿人似的还那儿站着,他的节旗、认旗还在随风飘扬,倒也鼓舞了城下一部分八旗兵的士气——这个多隆看着挺“熊”,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有点大将之风,都被人当靶子射了,还镇定自若,丝毫不惧! 尚之信看见多隆中箭不倒,就知道这货的官服下面一定披着甲,多半还不止一层!所以射身子是不行的,得射脸!这叫射人先射脸! 想到这里,他又抽出一支羽箭,对着多隆的大脸盘子就是一箭射去……没中! 多隆的脸儿虽然挺大,但是比身子要小多了。而且尚之信射箭的手艺其实也不咋地,和王辅臣、王忠孝他们这号“属吕布”的压根不是一个档次,刚才射中多隆身子的那一箭也是蒙的,现在要射脸就更没准头了。连着几箭都射偏了! 跟着尚之信的尚家骑兵看见自家的主子连着几箭都没射着多隆,也都有点急了,于是就纷纷拿出弓箭帮着尚之信一起射。 一时间,那可真是有点箭如雨下了! 而多隆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动的,也不会怕死……所以他只是僵硬地站着,供尚之信等人继续射击。 但是那些射箭的人好像都不大有准头,对着多隆射了几十箭,都没一支射中多隆的大脸。 而多隆“多死人”不怕死的行为,却大大鼓舞了城墙下面乱糟糟的八旗兵。顿时就有一大群人斗志重燃,抄着家伙就向在城墙下面一边转悠一边射箭的尚之信冲过去。 而多隆的戈什哈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也抄起弓箭对着城下的尚之信等人射过去。 城上城下,箭来箭往,射得那叫一个热闹,不过却没造成多少人员伤亡。 一方面两边的人射箭都没多少准头,另一方面两边都披着甲。所以你来我往,只是射了个寂寞。倒是有几匹尚家人骑着的战马没有披甲,给城头上射下来的箭簇扎进了肉里,发出一阵阵稀溜溜的惨叫。 面对嗖嗖飞来的箭镞和不时有马匹中箭的状况,尚之信这下不敢再靠近城墙射多隆了,只好收起弓箭想去继续冲击清军步卒。可这时已经有几“群”抄着长枪向他这边逼过来了。 虽然不是枪阵,但是尚之信依旧不敢硬冲上去,只好带着自己手下的骑兵绕开这几“群”长枪兵,而这一绕,就把气势给绕没了。 而趁着尚之信带着手下靠近城墙放箭和绕着清军的“长枪群”走的当口,长河北岸陷入混乱的清军伏兵也缓了过来,开始组成一个个可以对抗骑兵的方阵,而埋伏在芜湖城内的伏兵,也都扛着长枪、火枪,推着子母炮,从芜湖城内冲了出来。 江宁驻防旗军当然也有马队,他们同样躲在芜湖城内,本来打算用于追杀遇伏溃逃的耿军,现在也跟着一起冲了出来。 这下尚之信他们就陷入苦战了,他们毕竟只有一百多骑,而芜湖这边的清军有四千余人! 但是尚之信这些人也豁出去了,根本不考虑逃跑的事儿,只是在长河北岸左突又冲。清军虽然人数占优,但他们是把伏击战打成了被突袭,分散设伏的部队陷入混乱,只是一群群的各自为战,很难形成合力,所以一时也拿不下尚之信的百余骑。 而就在长河北岸的战斗眼看着要打上一会儿的时候,刘进忠已经指挥着八千耿军冲到长河浮桥边上! 身边已经汇集起三五百人的莽依图一直在留意长河浮桥上的情况,现在看见大队的敌人马上就要冲过来,只好一边给底下还没有稳住的清军下令——赶紧撤入芜湖城! 一边带着手下冲到长河浮桥南岸列阵……多少抵挡一下吧! 双方的激战马上就在长桥北岸展开了! 刘进忠这边打头阵的不是他的老部队,而是尚淑英、邓光明亲领的一千续顺公府的旗军,领着二百骑兵冲锋的是邓光明的侄子邓忠! 只见他也跟尚之信一样,披着重甲,夹着长枪,一马当先就冲过长桥,一下撞进了清军步阵,随后他手下的骑兵也毫不犹豫地踏了上来! 这些本来还有点怕江宁旗军,但是埋伏在芜湖城外的显然不是旗军,而是孱弱的江南绿营——都穿着绿营号衣嘛!而且两三千人的伏兵,就给尚之信一百多骑冲得乱成一团,这是“弱鸡”啊! 那还怕什么?冲就是了! 莽依图这个时候也上了马,拎着根长枪带着群亲兵硬顶了上去,和邓忠打成了一团,竟然难解难分! 双方战了没多久,尚淑英、邓光明已经带着部队冲上来了,这可是小八百人,其中两百是骑兵,剩下的都是披着重甲的步军,肉搏的能力极强,现在又是顺风仗,还是他们的太夫人亲自带队冲锋,自然人人奋勇,很快就逼得清军节节后退,眼看就要夺取桥头。 莽依图也知道浮桥是万万不能有失的,于是一边抵挡邓忠这个猛将,一边大声吩咐左右:“快快,快去叫人来支援……” 而回答他的,却是一阵刺耳的铜锣声:“当当当……” 鸣金收兵! 这声音是从莽依图身后传来的……多隆居然下令撤退了! 莽依图都有砍死多隆的心思了,但是其他清军听见锣声,都跟退潮一样的向芜湖城门涌去。莽依图也没得办法,只好领着亲兵且战且退,最后总算仗着四条退跑得比两条腿快,冲进了芜湖城,进城之后,他立即翻身下马,然后飞奔上了城墙,循着多隆的认旗,找到了已经被藤牌兵团团保护起来的多隆。 看见面无人色,还一身尿骚味儿的多隆,莽依图就气儿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什么官场尊卑,只是大声质问:“为什么要鸣金收兵?” 多隆也不和他争辩,只是抬起一条颤颤巍巍的胳膊,指着北方,抖着声道:“你,你自己看……” 莽依图顺着多隆手指的方向一看,顿时颜色大变。 他只瞧见北方天空当中烟尘弥漫,显然正有大队人马向芜湖而来! “这是……这是两江总督的督标和江宁团练?” “不全是……”和多隆在一块儿的李光地道,“耿精忠的九千大军绕到了芜湖北面,江宁团练望风而溃,逃向了江宁城,耿精忠的人则趁机包了多制军的督标往江宁撤退的退路,他们只好往芜湖来,耿精忠的人也跟来了……莽协领,现在怎么办?” “现在……” 莽依图刚一开口,芜湖城南突然有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胜了!胜了……” 莽依图扭头一看,发现大队头包红布的耿家军步卒,已经踏过浮桥开到了长河南岸! 他们显然也看见芜湖北面天空当中的烟尘,知道芜湖清军已经腹背受敌了! “不要紧,不要紧的……”莽依图说,“额军门麾下还有一千旗军,一千多制军您的督标,一千人的江宁守城营,两千江宁团练……城内的八旗家眷应该还能出一千人,总共六千大军,还是可以守住的。 另外,芜湖紧挨长江,出了西门就是码头……所以是不会被包围的!咱们可以派人向九江的康王告急,再给瓜洲的施军门传书,让他率领水军船只来芜湖接咱们离开。” 多隆神色木然地点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 江宁满城,江宁驻防将军衙门。 江宁将军额楚接到太平府知府派人送来的紧急军报,整个人都傻了,只是坐在自己的大堂上,不住地向底下人发问:“敌人,敌人到哪里了?敌人到哪里?” 江宁旗军的一个副都统则满头大汗地回道:“将军,敌人还远,敌人还在芜湖……多制军有一万两千人,不是那么容易被消灭的。” 已经上了年纪,胡须、辫子都已经花白的额楚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我就不该让小多子(多隆)出兵啊,我应该亲自去的……我是看着小多子长大的,他和他阿玛完全不一样,他不是带兵打仗的料!呜呜……” 这老头都急哭了! 这老头是跟着多尔衮从关外打进来的“老恶人”,郑成功北伐打到南京的时候,他还带兵从荆州跑来支援,打败了郑成功,是个能打的狠人。 可是狠人也会年老! 不过出乎额楚和他手下人的预料,他们真正的敌人并不在芜湖,而是在……秦淮河上! 对,就是在十里烟花的秦淮河上! 在一条装饰得极为豪华的画舫上,还有美人儿相伴,正要进入江宁城的水门。 因为江宁城现在正处于高度戒备当中,水门这边也加了岗哨,进进出出的船只都要检查。 一个江宁守城营的外委把总领着两个小兵登上了这条乘坐着大清朝最危险敌人——朱三太子的画舫。就看见画舫之中,坐着三个各有美人相伴,正在饮酒听曲的武官打扮的男子。其中一个是正二品的大员,身边陪着一个颇为清秀,还带着点仙气的美女。 另外两个都是六品官,一个身边领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小美人,正一边抚琴一边唱曲儿,一看就知道是秦淮河上的某个名妓。还有一个六品官则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二十来岁年纪,搂着个极为妖娆婀娜的“大美人”,似乎多喝了几杯,有点醉了,一只大手很不规矩地摸了摸去。而那女人也不生气,只是咯咯笑着……也不知道哪所青楼里的?看得几个江宁守城营的人都要流口水了。 那个似乎多喝了几杯的六品武官一看见有人闯入,顿时就借着酒劲儿发怒了:“混帐,你们什么人?怎么敢打扰陈总戎听曲儿……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海路援剿镇的陈总兵,是两江多制军的老朋友了!这回是来给多制军送美……” “嗯咳!”陈总兵,就是陈永华一声咳嗽,“中山,不要乱说……打发了就是!” “嗻!”被陈永华称为“中山”的青年武官在那个“大”美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然后大摇大摆到了那个外委把总跟前,摸出一块腰牌递上去。 那外委接过腰牌一看,上面赫然刻着“援剿水师千总李”的字样。 第二百一十八章 康熙,明太祖显灵反对你! 这位拿着“援剿水师千总李”的腰牌的,当然就是化名李中山的王忠孝了,而搀着他的美女,就是杨小环了。 王忠孝(李中山)这会儿正和陈永华、常明月、朱三太子,还有朱三太子新纳的小妾,同样来自天津杨家(杨起隆家)的杨紫云一块儿,押送着满满一船直槽式线膛燧发枪和滑膛燧发枪还有相当数量的弹药,准备送去孝陵卫大营。 而由何天然、余海涛、王雷勇、张二十一、郑得胜等人率领的五个精锐的步军队,已经化妆成江宁府下属五个县招募来团丁,在卢三好等人的掩护下,先期潜入了孝陵卫大营。 现在只等王忠孝他们将枪支弹药送到,就能在江宁城内发难了! 不过要把整整一船军火运到孝陵卫大营也不容易,得通过好些个关口,且不说从宁波走运河一路北行到镇江了——一路上好几个税关要过呢!好在陈永华自己就是援剿水师镇的总兵,这些个关口都没人敢查他的货……就是查了又能怎么样?他这个当总兵的运点从洋夷那里买来的枪支孝敬给两江总督办团练有什么不对吗? 可是这个借口在江宁城可不好使……别回头真的让多隆知道了,全都照单收下了,王忠孝不得哭死? 他的这批火枪当中可有整整一百支手搓线膛枪,这要丢了损失可就大了! 所以在镇江那边,王忠孝和陈永华等人就把这些军火都挪上了一条从扬州买来的画舫,然后打着给多隆送美女的名义去江宁。 送美女的事儿比较私密……底下人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去报告多隆多制军的。 毕竟多制军在两江民间和官场上的形象应该是两袖清风,铁面无私的……怎么可能收受下属孝敬的美女呢? 所以那些守关守门的小吏小官儿,只是王忠孝稍微暗示一下,就直接放行了。 之前过龙江关(秦淮河和长江交汇处)的时候,王忠孝就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守关的胥吏二话不说就给放行了。 而看守江宁西水关的这位外委把总就更拎得清了,他只是瞄了一眼扶着王忠孝的杨小环,心里头就有数了……这个女人真是媚到骨子里去了,如果把她送到多制军后宅里,一准能得专宠。 所以……甭管有用没用,都得好好巴结一下! 想到这儿,这位外委把总就抱拳拱手道:“小的刘硕川,是西水关当差的外委……给三老爷请安了。三位老爷是来找多制军的?” “唔,”王忠孝一瞪眼,“你管得着吗?” 名叫刘硕川的外委一脸堆笑着说:“李老爷有所不知,这多制军前不久离开江宁去芜湖迎接钦差大臣明珠和靖南耿王了,现在不在江宁。” “不在?”陈永华插了句,“那就先去卢三好那边吧!” “嗻!”王忠孝答应了一声。 “这位大老爷,”刘大把总又笑着道,“卢知府也跟着一起去了芜湖。” 卢三好也去了? 王忠孝心说:这货是去坑多隆的,还是去坑耿精忠的? “那就去……”陈永华想了想,“那就先去我在正阳门外中和桥边上的庄子。” “正阳门外?”王忠孝稍加思索,然后看着那刘大把总,“刘外委,正阳门外怎么走?通水路吗?” 刘大把总一听,机会来了,一定得把握好了! “卑职认识,卑职可以带路……”刘硕川笑道,“正阳门外现在算是江宁城外了,如果要走水路过去,那就得先走西水关入城,再走东水关出城。这几日查得严,从东水关出城也不大方便。不过有卑职领着,自然是畅通无阻的。” 这个姓刘的把总还挺知趣的,这么知趣的人一定不会错过当大明复国功臣的机会! 想到这里,王忠孝又问:“刘把总,你是江宁本地人吧?你对江宁城很熟吧?” “卑职是上元县人。”刘把总道。 笑着点点头:“好,那就有劳了!” 他身边的杨小环也用甜腻腻地嗓音对刘大把总说:“刘把总,你叫……” “硕川,”刘硕川笑道,“就是大川的意思。” “刘硕川,知道了。”杨小环笑着点点头。 刘硕川闻言大喜,然后又拱拱手道:“几位大老爷,卑职这就去带路,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达正阳门外。” 说着他又冲杨小环拱拱手,这才兴冲冲地转身离去。 …… 就在王忠孝他们抵达江宁的第三天下午,那个陪着多隆、莽依图一起去芜湖暗算耿精忠的卢三好终于死里逃生,带着三四千人的江宁团练,丢盔卸甲地跑回来了。 还别说,这些江宁团练打仗的能耐不咋地,但是跑路的本事却不弱,而且警惕性也高。当然耿精忠的九千大军还离得挺远呢,就被卢三号派出去放哨的团勇发现了。 发现耿精忠的大军要来偷袭后,卢三好的反应极快,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就率领手下的四千团练向北狂奔,将附近的三千大几百两江总督的督标一股脑地丢给了耿精忠。 因为跑得及时,卢三好的军队都没有和耿精忠的人交过手,只是在路上跑散了几百,这才没有能全军而返。 不过这不战而逃,甚至还坑了两江总督标兵一把的事儿可不能让江宁将军额楚知道!要不然这老家伙说不定会一时冲动,让人捕了卢三好,要这样可就不好了。 所以卢三好出现在额楚跟前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好!脑袋上包了纱布,手臂上缠着绷带,左右还有两个团丁架着——腿脚好像也摔崴了,而且还是哭着出现在额楚跟前的。 “呜呜……额将军,卑职叫姓耿的给偷袭了!卑职太惨了,卑职……哎哟哟……” 看见卢三好这惨样,原本还想责备他一番的额楚也不忍心再为难这个后辈忠臣了。人家毕竟只是一个文官……这些年为大清做得已经够多够好了。在整个两江,和他相同品级的知府、道台当中,有谁能和他比? 因为李自成眼看就要打来两江,所以现在两江各府都在办团练,但别的府能有个一两千团练就算多了,即便是苏州这样富得流油的大府,还有江苏巡抚加持着,也就办了两千五百团练。 而江宁在卢三好的努力下,居然办出了五千团练! 而且别人办团练就是用来保卫府城的,而这个卢三好却愿意带着团练离开本府去帮两江总督打仗……哪怕大败亏输,那也是大清的好臣子啊! “三好,”额楚皱着眉头,关切地问,“你伤得重不重?找大夫看了吗?” “卑职的伤不打紧……都是皮外伤,已经让军中的大夫帮着包扎了。”卢胖子沉吟了一会儿,又一脸惭愧地说,“将军,多制军那边……当日卑职被耿精忠的人马偷袭击溃之后,发现耿家的大队并没有盯着卑职的人穷追猛击,只是派出小队人马追出了几十里。卑职担心耿精忠会用大队人马去对府芜湖的多制军……” “你猜着了!多制军在芜湖城外被尚之信和耿精忠打了个前后夹击,现在已经兵败被困在芜湖城内了!” 额楚顿了顿,又摇摇头道,“多制军不会用兵,他不该分兵的!他拢共在一万两千人,集中在一处也不见得能稳赢耿精忠半数的人马,再一分为二,太容易叫人各个击破了。” 卢胖子叹了口气:“额将军,现在怎么办?多制军会不会……江宁城又该如何是好?” 额楚道:“三好,你也别太担心,芜湖地势险要,又背靠长江,多制军虽败,但是手头还有不下五千八旗兵和绿营兵,总还能坚持些日子。而且本官已经给瓜洲的施军门下令,让他立即派船去芜湖把多制军的兵马运回江宁……只要多制军的五千人能回来,咱们手头就总还有一万多人。还是可以守一下江宁城的!江宁可是坚城,当年郑成功带着那么多兵马水陆一起进兵,最后不也没得手?何况姓耿的、姓尚的不过一万多孤军?” “额将军所言极是!”卢三好赶忙送上一句恭维话。 他见额楚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心定了一些,正准备告辞离开,外头突然有个额楚的戈什哈前来禀报:“将军,孝陵卫大营的王参将差人送来禀帖。” “什么?”额楚一愣,“王参将?王化行?他不刚刚才跟着卢知府回来吗?怎么就给本官上禀帖了?” 这个王化行是多隆的人,他是康熙九年的武进士,被当时外放两江的多隆看上,委任为督标参将。前一阵子卢三好办团练,需要几个懂军务的,于是多隆就把王化行给了卢三好。 另外,江苏巡抚玛祜也推荐了个左元阳……就是上回在苏州抓“朱三太子”立功的那个左元阳,当了个团练营副将。 这次辅佐卢三好一起出征的就是这个王化行,而左元阳则率领两千“新兵”留守孝陵卫大营。 现在卢三好和王化行才回江宁,这王化行就向江宁将军上禀帖……难道是要打卢三好的小报告?这有点坏规矩啊! 卢三好也挺知趣的,马上对额楚道:“将军,卑职衙门里一定积了许多公务,先告辞了。” “不必,不必。”额楚摆摆手,然后对那个戈什哈说,“把禀帖拿来我看看。” “嗻。” 那个戈什哈马上拎起袍子一路小跑到了额楚跟前,行了个打千礼,然后将禀帖递上。额楚拿起禀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就脸色大变,还惊呼了起来:“竟有这等事体?” 这一惊一乍的,可把卢三好给吓着了……他还以为是自己干得什么背叛大清的事儿被人揭发了,但还是故作镇定,只是望着额楚。 而额楚也恰好将目光卢三好,四目相视,差一点就擦出火花了,这是额楚用有点哭笑不得地口气对卢三好说:“三好,孝陵卫大营中出现了朱元璋显灵的谣言!” “谁?谁显灵?”卢三好也是惊诧莫名。 “朱元璋……就是那个明太祖!” “他,他为什么要显灵呢?”卢三好问。 “这,这我哪儿知道?”额楚顺口一答,突然又发现不对,“不对,不是朱元璋显灵……是有人在妖言惑众!” “妖言惑众……”卢三好大惊,“在,在孝陵卫团练大营?”他也紧张起来,马上向额楚抱了下拳,“将军,下官得去瞧瞧,可不能让妖言蛊惑人心!” 说完,他也不等额楚回答,就一瘸一拐地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额楚叫住了他:“本官也去!来人呢,马上调集五百旗兵……再拉上两门红衣炮,六门子母炮,本官要去孝陵卫!” “嗻!” 底下一群戈什哈都大声应道。 这个明太祖显灵的事儿不仅蹊跷,而且有点太大了! 这事儿摆明就是有人要反! 毕竟这个明太祖在清朝显灵,除了号召大家反清复明,还能做什么?要反清复元就该成吉思汗、忽必烈显灵了! 而且现在南京城内的形势,实在也是危险到了极点,武昌那边有个李自成在虎视眈眈! 湖南那里还有吴三桂一系的吴国贵! 襄阳那头还有个“熊振中原”的吴应熊! 芜湖那边,耿精忠、尚之信正在围攻两江总督多隆,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打死了! 大清朝怎么看都有点危,而江宁的人心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浮动得厉害! 明太祖显灵这种荒唐事,在天下太平的时候或许没有人信,但是现在……呵呵,不好说了! 所以额楚就决定带兵五百去明孝陵大营中震慑宵小! 呃,现在只有这点人了……江宁旗营拢共就五千人,其中的四千被多隆带走了,还剩下一千人,再加上临时动员起来的一千余人,都守在江宁满城,也就是原来的明朝南京皇城。 账面上虽然是两千旗兵,但真正能打的也就一千,额楚还得留一半在城内,否则城内要有人闹事怎么办? 不过额楚人数虽少,但火力还是够的,额楚有炮! …… “……胡虏将亡,大明将复,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命三太子定王慈炯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复大明之邦,尔等当从龙追随,以期百代之功!” 孝陵卫大营当中,校场之内,好几千人正拥在那里,听胡子大,嗓门更大的何天然在念一份突然出现在告示栏内的《明太子讨清檄》! 他这边刚刚念完,那里就有人主动递话头了:“何千总,你念得是什么呀?到底说得什么?” 何天然摸着胡子大声道:“明太祖告诉我们,胡虏又要完了,大明这回肯定能回来……这是天命啊!朱三太子会来带领怎么反清复明,再一次恢复中华。咱们只要跟着干,就都是功臣了。以后子子孙孙都有好日子过,可以享受一百代!弟兄们,干不干呢?” “干!” “他N的,干死清妖!” “对,干死他们……” “天下的好处都叫他们得了,我们苦哈哈的什么都没有!” “丢你老母,有搞头啦!” 看看,骂人的南京方言都来了! 一时间那真是群情激愤,大部分的团丁都被煽动起来了,还有人挥舞着刀剑和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燧发枪…… 不过也有人不怎么相信明太祖朱元璋的! 就在大部分人都想投机一把的时候,孝陵卫大营里面突然响起了“啪啪”两声清脆地声响。大家伙回头一看,原来是孝陵卫大营参将王化行带着几个亲兵,手持两把手枪快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大喊:“谁敢造反?什么明太祖显灵……全都是妖言惑众!真要有明太祖,你们让他出来一个瞧瞧,本官倒要看看,朱元璋到底长什么模样?” 这位王大参将虽然只是一个参将,但是却长得像那么回事儿,白面长髯,怒目直鼻,威武又不失儒雅,而且平素在营中威信极高,督军训练非常严格,上上下下没有人不服的。 所以被他一威吓,原本躁动起来的江宁团丁们,一下子都有点怂了。 就在这时,那个何天然忽然大笑着道:“有请大明定王三太子!” 然后又是上千人一起大呼:“有请大明定王三太子!” 这下可把王化行给吓着了,几百上千人一起呐喊,字还咬得那么准,一定是练过的。 这可不是江宁团练的训练项目…… 就在他被吓一跳的时候,一个相貌堂堂,身穿团龙袍,头顶善翼冠,腰悬三尺剑,左右各有几个大块头保护的朱三太子,就已经从告示栏附近的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快来拜见大明定王朱三太子!” 跟着这朱三太子一起出来的护卫们大喊了起来。 然后就是不知道多少人一起大喊:“拜见大明定王三太子!吾等愿随三太子逐胡虏、立功业!” 这些人的喊声刚落,那王化行忽然就大吼一声:“不对,他不是朱三太子,他是假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回来了,我朱大明又回来了! 这是假的? 凭什么这么说? 刚刚还在嚷嚷着要拜见朱三太子的江宁团丁,包括那些说着一口正宗的广府或客家口音的江宁方言的团丁,全都不咋呼了,大家一块儿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王化行,仿佛在等他拿出证据。 王化行沉着张大白脸,一指那朱三太子,大喝道:“他是假的!真正的朱三太子已经死了,死在了苏州,全天下都知道!而且当时我江宁团练的左副将就在苏州,还负责看管朱三太子!左协台,左协台在吗?” “在,在呢,王参将,你找我?” 说曹操,曹操到。这个王大参将仿佛练了召唤术似的,一召唤,他的顶头上司左元阳就带着一群端着直槽式燧发线膛枪的亲兵,从旁边的一座副将衙门里面飞奔出来了。 “左副将,”王化行问,“你快告诉大家伙,真朱三太子是不是在苏州的拙政园里病死了?” “没有啊,那不是真的,那是吴三桂的便宜女婿王永康。”左元阳脱口而答,没有一丝迟疑的,显然是真话。 “那,那你怎么上报说抓到了朱三太子?”王化行一下就急眼了,“那是欺君罔上!” “不是我欺君,”左元阳一脸无辜,“那是玛抚台、慕藩台,还有江宁这边的多制军、额将军一块儿欺君,他们害怕苏州差一点被鳌拜和三太子攻破的事儿被皇上问罪,所以就硬把吴三桂的便宜女婿屈打成三太子,又因为害怕事情败露,还买通北京来的乐太医给那王永康下了毒……这事儿和我可没关系!王参将,你可不能冤枉我一个老实人呢!” 听见左元阳的话,王化行也无语了,这个姓左的什么思路?怎么扯到冤枉老实人上去了?你也不用那么老实吧,承认害死了朱三太子又怎么样?难道还怕让江宁府的那个铁面知府卢清天当杀人犯给抓了? 想到这里,王化行一跺脚,又指着那个已经扮上的朱三太子,大声嚷嚷道:“即便朱三太子还藏匿民间,暂未归案,也不能证明他就是真正的朱三太子!” “王参将!”左元阳忽然打断了王化行的话,一本正经地说,“他是朱三太子!千真万确!” “什么?你,你……”王化行都呆了,“左副将,你什么意思?” 左元阳正色道:“王参戎,他真是朱三太子!” “你,你胡说什么?” “我不胡说,我是老实人,从不骗人。”左元阳一脸的老实相,一边说话,一边还向着北边埋着朱元璋的明孝陵方向抱了抱拳,“昨晚上太祖洪武爷给我托梦了,说他会派大明定王三太子来南京重开大明朝,还要让我当大明宁南侯辅佐定王当皇上……而且太祖爷还让我见了定王三太子的画像,就和这位一模一样!” 这个左元阳还真老实,做个梦就把左良玉的大明宁南侯给继承了! “胡说,你,你……”王化行给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能撒谎的老实人! “王参将,左侯没有胡说,我也梦见太祖皇帝了!”马上就有人站出来给左元阳打证明了,“太祖皇帝也叫我辅佐朱三太子!” “还有我,我也梦见太祖爷!” “我也梦见了……太祖爷显灵了!太祖爷也叫我辅佐大明,还说让我做大官!” “太祖皇帝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 昨晚上朱元璋很忙啊,不知道给多少人托了梦!反正整个孝陵卫大营里面吵成了一片,人人都说自己昨晚上梦见朱元璋了。 等到大家伙差不多吵吵完了,大明宁南侯左元阳就拿着一支广东佛山造的燧发手枪,对着王化行,笑着问:“王参将,你昨晚上有没有梦见洪武爷?要是没有梦见,要不现在就下去见一见?” “我,我,我好好想想,”王化行看着手枪,顿时就陷入了沉思,思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说,“好像,好像梦见一个穿着黄袍,头戴金冠的白胡子老者,他说一口淮西话,我听不大明白,好像是让我跟着定藩打天下,我还以为是定南王,没想到是指大明定王啊!” “好好好,想起来就好……”左元阳笑着收起可以帮助别人提高记忆能力的手枪,然后又抬手一指朱三太子,“王参戎,定王就在那里,赶紧参拜吧!” 王化行已经完全想通了,大步走到朱三太子定王朱慈炯跟前,撩起袍子就跪了下去,大声道:“臣王化行叩见大明定王殿下千岁,臣愿保千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朱三太子看见王化行都给自己跪了,心里那个激动啊……明献帝已经稳了!三宫六院八十八妃的好日子马上就要来啦! 想到这里,他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好,有诸卿辅佐,我大明必能再兴……哈哈哈,我大明又回来了!” 马上就有“托”,不,是身在清营心在明的操岭南口音的土生土长的江宁人跟着一起大呼道:“太祖显灵了……大明回来啦!” 他们一带头,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一起欢呼。 他们这些人,昨天还是一文不名的团丁,连个绿营兵的编制都没有……今天,他们已经是受朱元璋委托的复明功臣了! 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 “太祖显灵了……大明回来了……” 当孝陵卫大营里面的人们为自己的人生逆袭而欢呼的时候,江宁将军额楚正骑着马带着底下的五百八旗兵狂奔而来呢!因为来得紧急,那个浑身是伤的卢三好已经被他甩在了朝阳门…… 可是即便甩掉了腿脚不利索的卢三好,额楚也还是晚来一步,孝陵卫大营里面已经在欢呼什么“太祖显灵”还“大明回来”了! 这可不行啊! 大清皇上让他额楚镇守江宁,不就是为了不让“明太祖显灵”和“江宁人造反”吗? 现在又显灵又造反,那就是他这个将军失职啊! 正想到这里,他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孝陵卫大营门外,而且他还发现孝陵卫的大门正大大咧咧敞开着,好像也没人看守! 这个孝陵卫大营其实是一座卫城,所谓的孝陵卫……就是一个专门负责为明太祖朱元璋看坟头的卫所,卫城的位置就在紫金山脚下,南京内城(明朝的南京内城)的正阳门正东。 在明朝灭亡后,孝陵卫的卫城就荒废了,不过荒废并不等于坍塌,这座卫城在原本的历史上还是清妖围困天京城的江南大营的所在。 而卢三好兴办的江宁团练的营地,也选择在了孝陵卫的卫城里面。 看见孝陵卫的卫城大门洞开,额楚就觉得机会难得……那些闹事起哄的江宁团丁一定还没来得及布防,要不然怎么连门都没关? 所以现在冲进去,说不定可以用骑兵把他们冲散,这样局面还是能控制住的! 于是,这个额楚就抽出自己的腰刀,指着门洞就是一声怒吼:“八旗儿郎们,给我冲!” “嗻!” 跟着他的那些八旗兵的“含旗量”虽然不大高,但也没把江宁团练太当回事,听见江宁将军下令,就纷纷举着长枪,嗷嗷叫着策马飞奔,也没什么队形,就是那么乱纷纷地一拥而上。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冲在最前面的八旗骑兵就已经冲入了门洞。 明朝卫城的面积都不大,一般就是个长方形的城堡,东南西北四面各开一门,大门进去就是两条十字相交的大街,两条大街相交汇的地方一般就是个校场,各色衙门都在那一带,只要占据了校场周围,整个卫城差不多就给控制了。 而卫城里面如果有人要闹事儿,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在校场这边。 所以冲进卫城城门的八旗兵,就蒙着头沿着大街往校场方向猛冲过去。不过和他们想得稍微有点不同,就在校场入口处,江宁团丁们已经设了防! 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防,就是两排步兵组成了个严密的队形,加一块儿也不知道有没有一百人?每个人都持着一支“鸟枪”,枪口处还插了把刀子,明晃晃的挺唬人。 应该……就是唬一下人吧? 这些冲进城的八旗马兵还是挺猛的,一点都不怵这鸟枪兵,不仅不退,还举着长枪猛冲,看着就像一股由甲骑组成的洪流一样,向那两排身穿号衣,头包红巾的江宁团丁冲去。 两边的距离迅速接近,而那两排怎么看单薄的团丁鸟枪兵却出奇的沉稳,只是站在那里,举着燧发枪,瞄准迅速接近的敌人。 八十步……六十步……四十步……二十步……十步! 那些纵马狂奔的旗兵压根没有注意到,在他们前进的途中,早就有人用石灰在街面上划了粗粗的白线,以显示距离! 当冲在最前面的一骑八旗兵踩在了那道白线上时,一百支早就准备就绪的燧发滑膛枪的枪口就闪出两排大大小小的火光,然后就是“轰”的一片枪声。 上百枚铅弹仿佛一阵飓风,迎面扫过正策马狂奔的八旗兵马队!转瞬之间,就把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骑兵全部打翻,横七竖八倒了一地,还有几匹被受惊的战马稀溜溜惨叫着在街道上到处奔突,这让冲在后面的骑兵也不得不勒住缰绳,避开地上的伤者、死者,以及受惊的战马。 而就在他们放慢或暂停前进的时候,埋伏在街道两侧屋顶上的神枪手们也打响了他们手中的直槽线式燧发滑膛枪。 这可是线膛枪! 还装了类似米涅弹的木底锥形弹! 而且还是由广东乡军中选出来的神枪手在使用,虽然只有几十名枪手,但他们造成的杀伤却极为惊人,几乎是弹无虚发,随着一阵零零落落的枪声,三十多个八旗兵就从马背上翻倒下去。 如果再加上之前被滑膛枪齐射打翻的七八骑,这队冲进卫城的八旗兵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蒙受了超过四十人的伤亡! 剩下的八旗兵也给这种程度的死伤吓坏了,哪里还敢继续往里面冲?全都调转马头往外跑,可是后面才进城门的八旗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继续往里面冲,两边就这样撞在一起,乱成了一团。 也不知道谁,还扯开喉咙瞎嚷嚷。 “朱洪武的人马厉害!” “朱洪武的鸟枪厉害……” “快跑啊……朱洪武的鸟枪兵太凶了!” “呯呯呯……” 喊声未落,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响! 呆在城外指挥的额楚听见这动静也给惊呆了。 这怎么回事?朱元璋真的显灵了?还带来了鸟枪兵……明朝初年的鸟枪兵吗? 不过即便如此,额楚还是不打算“见朱才逃”,而是大声下令道:“架炮!架子母炮!” 子母炮是从西洋弗朗机国传来的,朱元璋造反的时候一定还没有这个利器呢! 几个江宁旗军的炮兵听了他的命令,也赶紧手忙脚乱架炮,不过没敢靠近城墙,而是在距离城墙七八十步的地方架炮,这个距离上火枪可打不着。 额楚也瞧见他们架炮的位置了,顿时就火了,离那么远干什么?打得准吗? 他刚想训斥,耳边就传来了一阵枪声。 然后额楚就看见了让他难以置信的场面,那些正手忙脚乱在架炮的炮兵,居然纷纷应声而倒,一下就倒下四五个……那么远的距离,也没多密集的枪声,居然有这样的杀伤力! 难道那些鸟枪兵真的得了朱元璋的保佑? 就在这时,孝陵卫城内的喊杀声已经想起来了。 “杀啊……太祖皇帝保佑我们!” 明太祖保佑……明太祖真的显灵了? 额楚都快被自己脑海中的奇怪念头吓傻了……朱元璋要显了灵,他一个小小的江宁将军怎么打得过?怎么都得让清太祖来帮忙吧? 不过害怕的也不是他一个,他手下的八旗兵也吓崩了,跟疯了似的从城门洞里往外冲。 额楚身边的两个家奴也快扛不住了,策马上了来拉着额楚战马的缰绳就要逃。 但额楚还在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大声呼喊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本官不逃,本官和姓朱的拼了!” 一个跟随额楚多年的老奴哪里肯听他的,只一边拉着他的战马逃命,一边还回了一嘴:“将军爷,现在这个姓朱的可不是朱成功,而是朱洪武……怎么可能打得过?” 朱洪武当然是打不过的,还是赶紧逃吧,逃回内城再想办法吧! 额楚也不挣扎了,只是让人牵着自己的战马逃跑。 因为这些八旗兵都有马,所以那些“朱元璋”领着的团练追不上他们。没过一会儿,额楚等人就逃到了大门紧闭的朝阳门瓮城外面! “快开门,大将军回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八旗兵已经急吼吼嚷嚷起来了。 这个朝阳门也不知道怎么就关了,真是耽误逃命啊! 可是朝阳门城楼上对他们的回应却是几声清脆的枪声! “呯呯……” 然后两面绣着“明”字和绣着“朱”字的红底大旗,就被人竖起在了朝阳门瓮城的城头! 额楚看见这两面旗,心头就是一沉。 朱元璋进城了…… 这可如何是好? “额将军吗?” 就在这时,城墙上忽然响起了卢三好的带着点西南乡音的声音。 原来拿下朝阳门的不是朱元璋,而是李中山(王忠孝)、刘硕川和卢三好带领的一队精锐团丁。 额楚一听见卢三好的声音,就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了,当时就怒了:“姓卢的,你个逆贼……” “额将军,”卢三好趴在个垛口后面,扯着喉咙大呼,“南京城我们已经取了,朱三太子马上就要进城当皇上了……你要是还顾及南京满城里的那些家眷,就下个命令,让他们和你一起撤回北京去吧!要不然,等咱们打破满城,那可就老幼不留,尽皆屠戮了!” 第二百二十章 我们不当太平天国,我们要学曾国藩! 听见卢三好这么一说,跟着额楚的一群江宁驻防八旗的兵丁都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瞧着他们的额将军。 驻防八旗都是拖家带口的,兵驻在哪里,家口就跟着上哪里。 要是城破被屠,那可就是全家死光光! 而江宁满城则是除北京外,所有由八旗兵驻防的满城(旗城)最大的,其面积大约占了江宁城的百分之二十,位置就在原来南京皇城那一带,最外圈的城墙长达二十二里! 其中东、南两面利用明代南京城的城垣,西、北两面利用明皇城的城墙加以扩建而成。所以本属于南京城墙的正阳门和朝阳门,都是于江宁满城的一部分! 现在朝阳门瓮城已经卢三好带人夺占,也就意味着江宁满城的第一层门户,实际上已经洞开了! 但是江宁满城的基础毕竟是南京城墙和南京皇城,那可是层层叠叠的防护,城墙里面有皇城,皇城里面还有南京紫禁城……一层一层跟套娃似的。 而且不仅有城套城,还有河套河。 所以江宁满城里面的旗人家眷完全可以放弃最外层的城墙,龟缩到原来的皇城、紫禁城里面去死守。 在多隆带走了大部分的江宁旗军和总督标兵之后,感觉到兵力不足的额楚,已经让原本居住在皇城外的旗人家眷都迁入原本的明朝皇城了。 这些旗人家眷人数不少,总共有两三万口!他们要是死守内层的皇城、紫禁城,新大明的团练军想要打破就不容易了。 毕竟江宁的团练军也没多少人,眼下也就是五千多兵力,其中真正能打硬仗的,也只有一千名说广府话、客家话的新江宁人……靠这点兵力,要硬啃下江宁满城,根本就不现实。 而江宁满城一时啃不下来,或是攻打满城造成江宁团练损失惨重,都不利于大明新朝廷接下去的发展。 所以,上策就是放江宁满城里的旗人家眷和额楚一起离开。可以追杀一轮,也可以不追杀……就看王忠孝的心情吧! 在拥有了江宁这座地理位置和政治象征意义都极为重要的城市后,大明新朝廷的字号就能立起来!而朱三太子、卢三号这伙人如果能抢在耿精忠之前拿下江宁全城,那就等于摘了个大桃子……他们甚至可以闭了城门,不让耿精忠的军队入城。 这样的话,朱三太子可就不是明献帝了,而耿精忠想要当耿太师、耿丞相就很难了。 但是这一套如意算盘额楚也算到一些! 他还知道,一旦朱三太子和卢三好完全控制了江宁城,并且主导了未来的大明新朝廷,那么他们很快就会控制整个江宁府——江宁可是大府!一个江宁城就有几十万人口,如果再加上城外的几个县,百万人口也许都有。而百万人口如果掌握到位了,五万到十万团练兵也是可以拉出来的! 有了那么多的军队,江南那些富得流油的州府还会是大清的地盘吗? 另外,如果江宁一旦没有了耿精忠、尚之信的份儿,他们会怎么办?回福建?还是向镇江、苏州、常州等地进兵? 如果多隆率领的军队最后在芜湖损失惨重,而朝廷又一时抽不出援兵来江南……那江南各府可就真没有抵抗耿精忠、尚之信两万大军的力量了。 如果大员岛上的郑经再来插一脚,那大清的东南富庶之地恐怕一寸都保不住喽! 琢磨了一会儿之后,额楚已经有了主张,为了大清江山,也为了他这个大清罪人的罪可以轻一点儿……他不能顾及江宁满城之中的家眷! 得让他们留在江宁满城中死扛,只有他们死了,大清朝才能争取到整顿江南防务的时间…… 额楚咬着牙大喝道:“姓卢的,你以为老夫是傻子?老夫会信你?江宁满城坚不可摧,你根本拿不下来……我们的家眷子弟要是弃坚城而出,一定会被你们追杀,到时候即便能跑到镇江,也是十不存一!现在老夫就去镇江调集大兵回来反攻!老夫就不信,你能在老夫赶回来前打破江宁满城!” 说完,他也不给卢三好理论的机会,挥了挥马鞭,一边打马调头,一边大声呼喊道:“走……咱们快去镇江调兵,然后再打回来!” 跟着他的驻防八旗兵丁虽然都想把家眷带走,但是听额楚那么一分析,好像也有道理,于是就跟着额楚一起扬长而去了。 这下轮到朝阳门瓮城城楼上的王忠孝、陈永华、卢三好他们傻眼了! 他们这回遇上个为国不要家的狠奴才了! 卢三好、陈永华都不是攻城专家,不过他们也知道江宁满城特别不好打!于是都扭头看着曾经指挥军队打下了澳门、广州两座坚城的王忠孝。 “中山……打个满城得花多少时间?”陈永华问。 “五天行不?”卢三好也皱眉道,“如果五天打不下来,耿精忠可就该到了!” “五天?”王忠孝回头问刘硕川,“刘百户,你觉得这满城要怎么打?” 刘硕川现在已经升官了! 从外委把总升到了百户,真是官运亨通啊! 不过他的官升得也不容易,不仅要跳槽当贰臣,还要参加江宁起事——这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反清复明! 而且还没得选! 前天他刚把朱三太子、陈永华、王忠孝他们仨领到地方,立马就被扣留了。然后就是一道选择题摆他们面前——要么追随朱三太子当从龙之臣。 要么死! 这种选择题,刘硕川肯定不会选错的。 一把总,还是外委的,当大清忠烈他也不够资格啊! 还不如搏一下,如果成了不就发了? 所以他马上就给朱三太子跪了,并且马上就给封了个百户……锦衣亲军的百户,而且还是目前锦衣亲军中最高级的军官! 哦,或者说他一个人就是锦衣亲军的全部了! 当了锦衣亲军之后,这位刘百户马上就拿出了锦衣卫应有的实力。今儿就是他负责带路领着王忠孝、陈永华、王雷勇和百余精锐,装成江宁团丁,先走水路混进江宁城的东水关,并且一举将之夺取! 然后又押着一个清军守城营的千总登上水关城墙,沿着城墙上的通道一路混到了正阳门瓮城,一波突袭,又拿下了正阳门瓮城。随后又沿着城墙直扑朝阳门瓮城,和借口伤重,领着几十个团丁留在朝阳门瓮城内休息的卢三号一起,突袭夺取了这处紧要之地。 而除了正阳门、朝阳门两座瓮城和江宁东水关之外,现在新大明这边在江宁城内还控制着江宁知府衙门、江宁县衙、上元县衙等三处据点,想要控制整个江宁汉城恐怕都得忙活上好几天! 至于满城……恐怕不好打啊! “这个……不好打啊!”刘硕川摇摇头,“李中堂,咱们在朝阳门、正阳门、东水关已经弄出不少动静了,皇城内的八旗兵和家眷不可能不知道,偷袭是不可能了。” 他口中的“李中堂”当然就是王忠孝了! 王忠孝现在花名李中山,姓了李……李闯王暂时干不上,就先当一任李中堂吧! 所以王忠孝就给自己封了个“大学士”,这就当中堂了。 李中堂微微点头。 刘硕川则接着说道:“而南京皇城四面都有护城河,只要堵上护城河上的桥梁,想要偷偷混进皇城就没可能了……依卑职之见,要打皇城就只能来硬的或是围困。而咱们的人手有点少,还是先拿下江宁汉城,再牢牢控制住太平门、通济门、正阳门、朝阳门、西化门、小门、北安门等满城各门以及各门之间的城墙,困住皇城内的旗人家眷和部分旗兵,然后等耿王大军到了,再设法攻打皇城吧。” “也好,”李中堂想了想,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于是就点点头道,“就先照着刘百户的办法来吧……等团练军大队开过来了,咱们就先控制原本的满城各门和城墙,再拿下汉城的各处城门,并且控制龙江口和城西秦淮河两岸的商埠,安抚住人心,然后再做打算。” 卢三号提醒道:“世凯,要这么布署,那咱们手里的几千团丁可就干不成别的事儿了……再过几日耿精忠他们就要到了,到时候南京是谁的都不好说!” 王忠孝笑道:“南京虽然要紧,但不过是一座孤城……咱们就算牢牢控制了南京,也不见得能打开局面。搞不好,三太子还会让人困在南京,就跟那个太……” “太?太什么?”卢三好见王忠孝不往下说,就追问了起来。 “没,没什么。”王忠孝笑道,“总之,咱们不能只有一个南京城,还得想办法迅速扩充队伍,再把南京城周围的各县都牢牢掌握起来……有余力的话,再沿着长江向太平府、镇江府等地发展。” 王忠孝的话听着不错,可是要怎么办到呢? 看见卢三好一脸狐疑,王忠孝道:“三好,咱们先别想那么多……抓紧时间,控制满城城墙和江宁汉城!” “好!”卢三好点点头,“我马上派人去孝陵卫城调兵!” “等南京的形势稍安后,再把各县的县令都叫到知府衙门,我有一个扩建江南团练的计略要和大家伙好好商量!” “扩建团练?”卢三号有点担心,“是要搞均田?” “不,不均田……”王忠孝摇摇头,苦笑道,“咱们在江南可没有搞均田的本钱,只能拉拢地方上的士绅!” 均田,得均得动才行! 要想均得动,一要实力够大!二要阻力够小! 广东那边,王家军的实力够大,起步的时候就有一万几千大军,而均田开始的地方就是香山、新会、新宁三个县。而这三个县又存在大量的沿海“荒地”——差不多半数的土地,因为清廷和尚可喜的迁界海禁给废掉了。 也就是说,王家政权手里掌握着大量可以分配的无主之地。 在这种情况下,王忠孝可以先用分配沿海土地拉一波死忠,而对于其他地区的均田也可以放得宽一些——许多不分家的“义门宗族”,都可以不参加均田,同时也只有持田过多大地主才会承受损失。 另外,在广府“内地”,还有大量的平南王府藩庄,那些土地又是可以拿来慷他人之慨的。 所以广东均田的难度其实并不高,拥护的人很多,反对的人很少。 但是在人多田少,士绅实力强大的江南一带,想要均田可不容易!而且王忠孝带到江宁的实力有限,只有大约千人的精锐。 如果他硬要不顾实际情况,在江宁均一波田……搞不好会把朱三太子均成洪教主,把南京城均成天京城。 王忠孝可没那么教条,他早就已经想好辙了! 就是向太平天国的敌人曾剃头学习,在江南办一支湘军似的的团练军! …… 江宁变南京后的第三天,除了皇城这一片依旧被两万三万的八旗家眷和少量旗兵精壮控制之外,整个南京城都已经在朱三太子朱慈炯的领导之下了! 由于朱三太子、卢三好和王忠孝取了个巧,“半买半偷”的将大半个南京城给搞到手中了,所以南京的市面大体还维持着,市面上的秩序也算井然。 不过由于皇城里面尚有负隅顽抗的八旗,而应天府之外的江南地区,基本上还在大清朝廷的拥护者手中。 所以南京城平静而井然的执行之下,也是危机四伏,暗流涌动的。 而在南京应天府衙,一场决定新大明朝廷存亡的关键会议,正在一种少见的平等、和谐、团结的气氛中进行。 这里没有朱洪武那样的英明暴君,也没有什么天父天兄下凡来,有的只是原君、原臣共商国是。 “现在南京城还没有完全收复,定王殿下就急着请诸位过来应天府,还是为了扩军备战的事儿……咱们在南京这边的地盘并不大,而且再过几日耿精忠、尚之信还要过来……靠咱们这几千人,想要在南京这里站稳脚跟可不易啊!如果站不稳脚跟,那咱这一趟不是白来了?大家这些年的苦,也就白吃了!” 在被布置成会场的应天府大堂内发言的是王忠孝,他现在已经脱掉了清朝的官服,还又一次剪掉了半真半假(部分是真,但长度不足,所以有接了一点)的辫子,恢复了明朝的衣冠。不过并没有穿上大学士的那一身,还是一袭便服。 他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南京朝廷的草台班子……有朱三太子、陈永华、常明月、何天然、余海涛、王雷勇、张二十一、郑得胜、左元阳、王化行、刘硕川,以及五个应天府属县的县令,就是那几个“官白劳”。 一个个看着都挺兴奋的,也都挺疲倦的。 不到三天时间,他们就把大半座江宁城给安抚控制起来了,恐怕都没怎么合过眼……而且精神也一直处于亢奋状态中吧? 当然了,紧张和不安也是一定的。 因为他们这回干得可是深入敌后,中心开花的活儿。 如果能在南京站住脚,那可就赚大发了……否则的话,功亏一篑,或是给他人作嫁衣也是难免的,甚至有可能把命送了。 “中堂,您是想均田办乡军吗?”问话的是江宁县令景川,他的语气显得有点低沉,看也觉得在南京均田不容易。 “不是……”王忠孝笑道,“现在江宁团练办得好,何苦再横生枝节呢?我的意思是,咱们就把江宁团练做大!” “要怎么做大?”卢三好问。 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是有点难! “三个办法,”王忠孝说,“一是给高额的军饷!要人卖命,不给银子可不行! 二是依靠愿意为我们所用的前明遗民士绅来编练团练……这些士绅有关系有人脉,而且互相之间盘根错节,对于满清肯定也是不满意的,可以为我们所用。 三是……江宁团练要搞兵为将有,兵随将走!”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不好啦,大元要诈尸啦! “什么叫兵为将有,兵随将走?” 当王忠孝说出“兵为将有,兵随将走”这八个字儿的时候,应天府衙大堂里所有来参加会议的人,都是眉头一紧。 马上就有人接着提问了。 问话的是朱三太子本人,身为候补明献帝,他总该了解一下自己是谁的傀儡吧? “殿下,”王忠孝回答道,“所谓兵为将有,并不是说将所有的兵都直接归于一将,而是一级一级搞兵为将有,上官为将,下级为兵。譬如一个什长负责招十个兵,这十个兵就是什长的人,最好是什长的手足兄弟。什长之上设哨长,一个哨长负责招十个什长,十个什长最好都是该哨长的至爱亲朋。哨长之上设营长,一个营长负责招募五个哨长,这五个哨长最好都是该营长的门生故旧。 如此兵为将有,就是营长和营以下都是师生、亲朋、同族、同乡,完全形成一个整体,如此方可齐心协力,共死同生! 至于兵随将走,则是为了确保兵为将有可以贯彻到底的方法……也就是将到哪里,兵到哪里!营长、哨长、什长这三长都不能轮换调动,如果这三长战死或退隐,他们所有的一营、一哨、一什之兵,要么遣散,要么按照兵为将有的法子进行重整。 只有这样执行,才能确保将对兵的绝对掌控! 而这套兵为将有,兵随将走的路数,只到营一级,营以上就不必执行了。所有的营长,都得听大明朝廷的话嘛! 另外,这兵为将有和兵随将走之法,目前也只在应天府下属的江宁、上元、句容、溧水、高淳等五县实行。可以依靠五县士绅,再以现有的五县团练为本,鼓励五县团练的大小头领回乡拉人入伙。他们可以当什么官,就看他们能拉到多少人! 至于那些拉不来人的五县团丁,则可以和归顺咱们的原江宁守城营的兵将混编,组成一个新的应天镇,专守应天城。皇城之围,也可以由这个应天镇来管……” 王忠孝侃侃而道,将自己为新大明朝廷准备的建军思路,一条一条细细说来。 他这个“兵为将有,兵随将走”的路子,其实就是历史上曾国藩组建湘军的路子。 虽然后世历史书上对湘军、淮军的评价不高,但湘军的战斗力其实还是很可以的。这支地主团练武装在其诞生之初,就拥有可以和鼎盛时期的太平军刚正面的实力。 在曾国藩开始在衡州练兵的仅仅半年之后的咸丰四年初,湘军就首战告捷,击退了攻入湖南的太平军大队。在之后的几个月中,湘军还在岳州重创太平军,打死了太平军骁将曾天养,收复武昌、汉阳等地,并在这一年的年底攻陷了太平军重兵布防的田家镇,进围九江城。 虽然湘军没过多久又被石达开打得大败亏输,但那并不是湘军的战斗力不行,而是曾国藩只会打呆仗,打不过太平天国的翼王石达开。 而曾国藩在遭遇石达开之前湘军的一连串胜利,也已经能充分说明只要敢彻底贯彻“兵为将有,兵随将走”的原则,是可以速成出一支精兵的。 如果没有这支“速成湘军”,靠八旗兵和绿营兵两个战五渣,大清朝肯定是过不了咸丰年的! 而目前仅仅拥有应天府江南五县的新大明小朝廷,最需要的也是一支可以在几个月内速成起来的精兵……有了这支精兵,南京小朝廷才能站稳,才能抵挡住大清朝方面可能发起的反攻,而且也不至于落入“耿太师、耿丞相”的手中。 至于这支速成精兵会不会和历史上的湘军一样,在完成其使命后迅速腐朽,则不是王忠孝目前要考虑的。 而“明献帝”朱慈炯也在心里面反复权衡着王忠孝的路子,这个“兵为将有,兵随将走”的办法似乎……也许……应该还行吧? 反正他就一“献帝”,要求也不能太高,想要和太祖爷一样牢牢掌握军队是不大可能的。既然他自己掌握不了,那么让一群“兵为将有,兵随将走”的营头来掌兵,怎么都强过把军队全部交给“某太师”和“某丞相”吧? 毕竟一群营头不大可能篡位啊! “献帝”只有一个,篡来了给谁当? 想清楚了厉害关系,“明献帝”就点点头道:“李中堂的办法果然高妙……兵如果不为将有,那将又怎么肯全心全意练兵建军呢?兵如果不随将走,那兵又怎么会把将当成衣食父母,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呢?不过这个高饷养兵……咱们能供得起吗?” “暂时还供得起,”卢三好点点头道,“两江总督衙门和江宁织造衙门都不在满城里面……这两座衙门都被咱拿下了。多隆是个大贪官,臣的人已经从他的衙门里搜出了十万多两白银,还搜到了二十多万两瑞银江南分号的银票,加一块能有四十万两。江宁织造衙门里面的存银更多,不下五十万两,还存了大量的布匹和绸缎,价值也不下十万两,光是这些就有一百余万两了! 另外,应天府本就是工商荟萃的大城,只要江上的贸易不中断,咱们一年就能收不少税。” 听卢三好这么一说,王忠孝就在心里头一叹:这个卢三好抄家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我正忙着布署围攻满城,他就把多隆和曹玺的衙门给抄了!这下多隆损失可大了……而且他那么贪,还那么好色,怎么可能只被抄出四十余万两银子? 另外,我的那些小师娘呢?是不是都被你个姓卢的贪污了? “有一百余万两倒是够顶一阵子了!”王忠孝暂时没功夫和卢三好计较,只是掰着手指头算道,“应天团练军的军饷要给高一点,要不然没人卖命的……一个团兵就给三两银子的月饷,要给足,决不能拖欠克扣,伙食、训练等各项开支另算,都不能从月饷中扣除。 至于什长的月饷……就给十两。哨长再翻倍,一个月给二十两。而营长就给五十两一个月,一年给六百两!” “一年给六百两?”卢三好吸了口气儿,“这都快赶上提督军门的俸禄了!” “对!”王忠孝点点头,“一个营长就能拿清军绿营提督的饷……我的广东新军也是这样发银子的! 咱们的应天团练军先按照三十营计算,一共就是三十个营长,一年也就开支一万八千两。哨长是一百五十个,按照二百四十两计,也就是三万六千两。什长一千五百人,一年一人一百二十两,一共需要十八万两。营兵一万五千,一人一年给三十六两,就是五十四万两……应天府团练军一年的军饷开支就是七十七万四千两白银! 再加上军粮、训练、军服、器械、火药、各项杂费等等开销,一年有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应该足够了……如果出战肯定还得放赏,要花多少现在也算不清,以后再说吧!” “三好,”朱三太子笑着问卢三好,“你看这一百二十万能筹集到吗?这可是咱们的身家性命啊!你如果有办法,那我就支持你当户部尚书兼应天府尹!” “对对,”陈永华也连连点头,“这银子得花……三好,长江水运的事儿,我去想法子,我现在还没暴露,可以继续吃两头。长江上的商税和应天府的盐税都还是可以保证的,金银的流动应该也能维持住。” 陈永华的这话也不是瞎说的,只要朱三太子他们没有一口吞下江南的实力,那么大清朝廷就还能从江南搞钱搞粮食……而在漕运遭受严重威胁的时候,海运就非常重要了。 而陈永华这个海路援剿水师总兵,正好可以和杨起隆一起帮大清海运漕粮。 就凭运漕粮的贡献,清廷就得哄着陈永华了……长江上的“走私”和金银调度,还不都是陈家的买卖? 王忠孝也道:“三好,定王殿下说得没错,你好好干,我也支持你当户部尚书兼顺天府尹!” 有了陈永华的保证和朱三太子、王忠孝的承诺,卢三好也只能努力一把了! “既然如此,一年一百二十万……那,那我想点办法吧!我再去搜一搜,也许能从两江总督衙门和江宁织造衙门里再找到个几十万上百万的。这样咱就有一年的开销了!” 卢三好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那叫一个痛啊! 他一边说一边还在想:应天府的各项税收再怎么收,一年大概也过不了一百万!这还有个朝廷要开销,耿精忠他们来了以后肯定也得花钱养!恐怕一年没有两三百万,这朝廷还开不下去了!不行了,只能少贪一点了…… “好!”朱三太子点点头,“如果大家没什么意见,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这个你们谁来管这个?” “让三好和天然一起管组建团练军的事儿吧!”王忠孝马上说,“这事儿我就不管了,老团练当中我就抽一千人,再加上收编的江宁守城营的人用来围困皇城吧……这两千人不算应天团练,就算是应天镇军,开销都有广东负责吧!” 王忠孝当然也要在应天府留下一支精干武装了! 有了自己的军队,他才能遥控指挥留在南京的党羽嘛! 陈永华也笑道:“延平王也准备好了两千水兵,由总镇江胜率领,不日就能走水路抵达了……就算是朝廷的操江水营吧!他们的开销,也有延平王府来出。” 郑经当然是“精”的,他当然也要在南京留下自己的军队了! 而且还是一支特别训练,装备了特殊的江海两用的桨帆快船的内河水师。 “好好好,就这么办吧!”明献帝笑道,“不过得快一点……耿精忠的大军应该很快会赶来应天府吧?咱们的时间可不多啊! 另外,本王……什么时候可以搬进原来的两江总督衙门?本王就把王府设在那里如何?” 南京皇城朱慈炯是暂时进不去了,不过两江总督衙门也不错,那可是多隆这个赃官在南京的家……多隆,可是出了名的喜欢美女! 朱慈炯这下终于可以享受一下献帝之乐了…… 卢三好马上回道:“明天,明天就能搬!王爷,臣都给您预备好了……明天一大早,就安排一顶三十六人抬的大轿子和一千名王府护卫(团丁客串),将您从南京城的聚宝门正式抬进城来,一定给您办得风风光光!” “好!”朱三太子笑道,“太好了,这下我大明就算正式返回南京城了!” …… 南京这边,新主入城,风风光光。 北京这边,则是蒙古来袭,人心惶惶! 南京剧变的消息,现在还没传到北京……两江那边现在乱着呢!两江总督被困芜湖,抚远大将军康王杰书在九江苦战,江宁将军老巢被偷,长江水面上也突然闯进一伙海寇,正逆江而上,不知道想干什么? 所以这个消息传递的效率,就难免折扣再折扣了。 不过就算南京陷落,大明又来的消息到了北京,大概也没多少人会在意了。 因为北京城现在正面临着一场更大的危机——大元要诈尸了! 好嘛,朱明入金陵,大元回北京……这他M是清末呢,还是元末呢? 北京城内的八旗子弟都有点蒙圈了,这大戏一出又一出的,实在是太热闹了! 不过坐在北京紫禁城慈宁宫里面的那位蒙古太皇太后布木布泰,这个时候却是一点都不慌,在得知阿布鼐、布尔尼父子的蒙古大军已经突袭占领居庸关,并且兵临昌平城下,还公开打出了成吉思汗的九斿白纛和察哈尔鹰旗,还派出蒙古骑兵到处劫掠并张贴布告,宣布大元朝已经恢复的消息后,却只是报之以轻蔑的笑声。 “哈哈哈,这个大元朝还诈尸了……诈得好!阿布鼐、布尔尼这两个蠢货要是不闹这一出,我大清还不大好收拾察哈尔各部呢!” 听老太太的语气,她和福全显然是把阿布鼐、布尔尼的造反当成了收拾察哈尔部落的机会了! 察哈尔大部虽然变成了内属蒙古的察哈尔八旗,但是因为存在一个察哈尔亲王,还是北元正统。所以察哈尔八旗始终不能变成大清的腹心之部! 在过去大清朝旗人够用的时候,这倒也没什么。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大清风雨飘摇,朝廷也奴门大开,许多地方都已经“浑水摸奴”,摸到什么就是什么了。拥有几万壮丁、三十万人口的察哈尔各部却不能为朝廷所用,康熙和布木布泰能满意吗? 可是要用好察哈尔人,就得把察哈尔的正统主子一家给灭了,还得灭得堂堂正正,名正言顺。 而现在,机会好像来了! 布木布泰扫了眼慈宁宫院子里站着的一群留守北京的大清官员,问:“福全、张勇、赵良栋、杨起隆、李嗣兴、罗东尼……你们几个都准备好了吗?现在能出兵去昌平收拾阿布鼐、布尔尼父子了吗?” “皇玛嬷,孙儿的讨元军已经准备好了!”福全信心十足地站了出来,“孙儿的兵马,包括五营绿营,一万包衣军,一千色目,一千善扑营铁骑……一共一万五千大军,全都是精兵,马上可以出兵,一举灭了阿布鼐、布尔尼的五万蒙古骑兵!” “你要出城迎战?”布木布泰问。 “没错!孙儿就是要出城去打,而且孙儿还有必胜之把握,最多一个月就能奏凯而回……请皇玛嬷准许孙儿出兵!” “好!这才是我满洲的好男儿!” 一万五打五万……而且不守城,不设防,还要出城浪战! 这个福全现在展示出来的必胜之信心,实在比他的弟弟康熙皇帝要强太多了! 在慈宁宫内,一个身穿袈裟的中年和尚,正通过一扇窗户,远远看着正向布木布泰请战的福全,不由得一声叹息……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大清要完,我们还是快点学蒙古语吧! “福全,我问你,你打算用什么计策打败阿布鼐、布尔尼的五万大军?” 老太太布木布泰夸完了孙子,又紧接着给向福全出了道题。 其实也不是老太太对福全没信心,她是替留守北京的那些大臣,特别是朝中的汉臣提问的……前两天粘杆处东堂子胡同的粘杆长曹寅向老太太报告,说最近在北京城内的汉人官员中突然刮起了一阵学习蒙古语的风! 爱学习当然是好的! 大清首重满洲,其次蒙古。所以这大清朝的“含蒙量”是不低的。老太太布木布泰自己就是个蒙古人嘛,所以汉员们学习蒙古语本来也没什么不对。 但是现在这个时候学蒙古语,真的合适吗?他们早不学,晚不学,非得等到阿布鼐、布尔尼的五万蒙古大军都入了居庸关,眼看要到北京城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学蒙古语,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老太太现在不能因为这事儿就在北京城内清洗汉人官员,“会说蒙古话”不犯王法吧?布木布泰自己也会啊!而且布木布泰的汉语说得很烂,和外头的汉臣交流还得让苏麻喇姑当翻译,很不方便。 下面的汉员要学蒙古语,也许是为了方便向她这位老太后请安呢? 所以布木布泰才安排了今儿这一出,把福全、张勇、赵良栋、杨起隆、罗东尼、李嗣兴这几个带兵平乱的大将都叫来慈宁宫,又把那些留在北京替康熙看家,并根据西安行在的指示办事的高级汉员旗员都一并叫来。 得让这些正忙着学蒙古话的人看看福全和他的手上有多威武有多会打仗! 可是当布木布泰亲眼看见福全把他手下的大将们都摆出来的时候,她自己居然也产生了一点怀疑……一个是瘫子,一个是市侩,一个是色目,一个是李定国的儿子,说话的时候还一口陕西腔,总是“额额额”的,好像李自成派来的当奸细的! 也就赵良栋一人看上去比较像个大将…… 虽然布木布泰还是信任孙子和……儿子的,但她知道今儿被她叫来的那些汉员恐怕会更加努力地学习蒙古语了。 所以老太太就向福全提问了。 在她想来,福全的那几个手下虽然看上去只有一个赵良栋像一点,但也许……人不可貌相呢?说不定他们几个已经帮福全制定好了一个破敌奇策了。 而福全却被布木布泰问得一愣,现在是一万五对五万,优势在我,还用什么计?摆开了硬碰硬打就是了! 不过老太太要他用计,那他只好临时想一条妙计出来。 还好福全平时就好学,《三国演义》学得可好了,倒背如流不说,还学习过不同的版本,有“小说版”、有“评书版”,还有“昆曲版”,《三国演义》上的兵法他都学会了。比诸葛亮也许不如,但是比周瑜应该是不差了,好好想想,一定会计策的。 果然,福全稍微想了一会儿,就有了个计:“回皇玛嬷,孙儿已经和张提督、赵总兵、李翼长、杨道员、罗佐领商量好了一个诱敌围歼之计!” “诱敌围歼?”布木布泰点点头,“听上去还挺厉害,要怎么诱敌?” 福全道:“先用一个三千人的押粮队假装往昌平城内运送粮草以诱敌来劫,再用一万大军兵分四路,将五万蒙古骑兵全部包围起来,围而歼之!” 这计策……听上去不是很高明啊! 布木布泰心想:用一万两千人包围敌人五万……之前还要拿三千人押粮诱敌,这会不会包围没包上,诱敌的部队先让布尔尼给灭了? 想到这里,布木布泰就眯着小眼睛左右看看,发现王熙、黄机、宋德宜、吴正治这几个被康熙留下来辅佐兄弟的汉员都皱着眉头在听充任通事的苏麻喇姑把福全的计策翻译成汉话。 看着他们的眉头越皱越紧,老太后就直犯嘀咕:也不知道他们是在怀疑福全的计策,还是在考虑要不要快点学蒙古语?他们可都是进士出身,学东西可快了…… 不过老太太现在也不好干涉孙子的指挥,毕竟打仗这个事儿也不是全靠计策的,下面的人凶一点猛一点,还是能打胜的。 想到这里,老太太就点点头,一副非常信任孙子的模样:“好计策,福全,就照你的计策行事……记着,一定要尽可能多抓一些俘虏。最好能把阿布鼐和布尔尼都抓了!” “皇玛嬷放心,孙儿一准能把阿布鼐和布尔尼都给您逮来!”福全笑着拍了拍胸脯,一脸的信心十足。 不过他现在的这番话和一脸的信心都是表演给老太太看的,就是哄老太太开心,这仗到底该怎么打,他心里头其实也没个数,还打算回头再后和底下的将领们再好好商量一番呢! 可当他和兄弟隆禧一起陪着老太太用完了午饭,回到自家的裕王府,刚想和自己侧福晋那拉兰儿练一会儿撂跤的时候,他手底下的张勇、赵良栋、杨起隆、罗东尼、李嗣兴,以及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和尚,就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这几位的表情那是非常丰富的,张勇、赵良栋,还有那个大和尚都是一脸儿兴奋。杨起隆和罗东尼看着都有点忧心忡忡。而李嗣兴则是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昌平那边刚刚派人来报,说是很快就要被蒙古人给围严实了!阿布鼐、布尔尼手下的蒙古人多达好几万……要是咱们不赶紧增援,就怕昌平被那些蒙古人占了再劫掠一空。 另外,阿布鼐和布尔尼这回并没有带着部落家眷入口,而是把他们留在在张北口外的草原上。如果让他们打破昌平,恐怕会将那里的人口财货系数掠往口外,就如当年的……那个什么一样了。” 第一个上来向福全报告刚刚收到的前线战况的是杨起隆,他虽然只是个正四品的海关道,官阶只和他手下的“洋奴军头”罗东尼一样大——这罗东尼现在可了不得了,是正黄旗满洲旗鼓包衣下的葡萄牙佐领。但杨起隆的妹子那拉兰儿现在是福全最宠的女人,现在还封了侧福晋,而他自己管着的津海关道和瑞银堂又能替大清还有福全大把搂钱。所以现如今杨起隆在福全身边的地位就越来越高,现在俨然成福全的头号心腹了! 这一回福全准备要收拾察哈尔蒙古的时候也没忘了叫上杨起隆,还让杨起隆把手下的色目军也拉来参战,这样他就能多分润一些功劳。 由于杨起隆是福全的心腹,出手又特别大方,所以张勇、赵良栋两人很快就成了他的“小弟”——他们之前官场蹉跎主要是因为上面没人,现在跟着王爷的心腹混总没错了! 李嗣兴也早就认识杨起隆,而且他现在看见李自成又支楞起来了,心里头痒得很,但是又没实力没机会,自然也没心思和杨起隆争权夺利。 至于那个大和尚,是五台山清凉寺的十八罗汉僧中的一位,是个蒙古人,名叫图尔猛额,人如其名,看着就很猛! 据说他原本是先帝爷身边的侍卫,在先帝爷驾崩后和另外十七个侍卫一起出家当了和尚,在五台山清凉山念“嘛呢嘛呢哄”为先帝爷祈福。 后来李嗣兴带着一千善扑营右翼的壮士跑去五台山“修行”,这个大和尚就带着几个师兄弟下山来帮着他们训练……这还是苏麻喇大姑姑的意思! 练着练着,善扑营右翼的那些壮士就都成了那十八个罗汉僧的“徒儿”,而李嗣兴也拜了图尔猛额为师,跟他学了不少骑马打仗的知识。 “什么那个什么?”福全这时候听见杨起隆吞吞吐吐的,眉头一皱,“你不是说当年我大清天兵入关烧杀抢掠的那些事儿?” “王爷您圣名!”杨起隆道,“我就担心阿布鼐、布尔尼也学当年的大清天兵……这要劫他个一二十万人口去辽河河套经营根据地,那察哈尔部没准能养成势力!” 福全摆摆手:“他们没机会了!观音保已经带着我皇玛嬷的懿旨去科尔沁草原摇人抄他们的后路了!我们这回只要能将他们父子击退,那可就大功告成……对了,你们想到辙了吗?” “我们想?”瘫在一把椅子上,看见福全来了也不起立的张勇闻言一愣,“王爷,您不是已经定下了诱敌围歼之计了吗?” “我那个计……能行?” “行!太行了!”张勇笑道,“王爷妙计安天下……就交给我们几个去执行吧,保管大获全胜!” “怎么执行?” “简单,”张勇道,“老夫带麾下三千子弟兵押着粮车去诱敌。赵总镇和李翼长分两路包抄,您和杨道台就在城北的元大都土墙下设阵指挥全局……一万五千大军兵分四路,一准可以把阿布鼐和布尔尼的五万蒙古骑兵一网打尽!” “真的能行?”福全还是觉得有点不靠谱。 “行,太行了!”赵良栋道,“咱们的优势很大!” 那个图尔猛额也点点头道:“一万五千打他们五万……输不了的!” 赵良栋和图尔猛额看上去都挺像那么回事儿。 福全还挺个纳谏听劝的好王爷,见底下人都这么说,也就批准这个方案了,“好吧,那……什么时候可以出兵?” “马上!”张勇道,“王爷,救兵如救火……现在巡捕五营随时可以出动!” 福全想了想,说:“那就明天吧,明天中午,张提督你先率兵出德胜门!天黑之后,本王再率领其余各队,悄悄出城!” “嗻!” …… 大清康熙十二年九月初五,北京城德胜门内的大街两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八旗姐妹、八旗大妈和八旗老头了。这座大清朝的首善之都,现在可是壮丁奇缺啊! 这几年大清朝的天下可谓是风雨飘摇,北京城内的壮丁已经死了一批、补了一批,然后补上的又走了。所以现在留在这座旗人之城内的,主要还是一群老弱妇孺,天天盼着有什么好消息从前方传回来。 可惜,现实总是那么不尽如人意。好消息没来,蒙古入寇,大元再来的噩耗却是突然传来,给了所有人当头一棒。 现在大明、大顺好像都已经回来了! 大元又诈了尸! 接下去会不会大宋、大唐也都粉墨登场? 这好好的大清天下,再这样下去就不是“三国”了,而是改“战国”了。 虽然大清天下已经有了向“后战国”演变的苗头,但北京城内的这些妇孺老人,今儿一听说又要出兵了,还是自发聚集到德胜门为又一批开赴前线的大清兵送行……大家总还是盼望着能打个胜仗,别让大清的国运继续下落。 而且这个大元好像很喜欢屠城,如果让那个察哈尔的逆王布尔尼和他爹阿布鼐一起打进北京,恐怕大家伙的老命小命就都要不保了。 就算勉强保住一命,恐怕也会被掠为奴隶…… 除了这些在旗的老弱妇孺之外,今儿在德胜门这里,还有不少袍褂整齐的官员,大多都是汉员。康熙带去西安的只是一个精干的行朝廷,大部分的朝臣都留在北京。 另外,由于八旗兵折损严重,必须补充,所以原本在各个衙门里当差的笔帖士都改行从军了。而腾出来的职位,就只能让汉员补上了。 所以,这两年汉员得官还比之前容易一些……当然了,好一点的缺还是要花钱买的! 而现在这些花钱买了缺或是好不容易才考上进士,又被铨选成京官的汉员,现在也得来瞅瞅……如果大清真不行了,那么他们得快点谋出路啊! 是去襄阳投吴应熊,是去武昌投李自成,还是赶紧学蒙古话当元朝的汉官? 最后,今儿得到消息,跑到德胜门外“看热闹”的还有阿布鼐、布尔尼派来的细作! 当大队的绿营兵护着一辆又一辆的马车,浩浩荡荡沿着大街来到德胜门这边的时候,那些对大清朝还抱着些希望的人们,一下子心都要凉透了。 就这个? 就这些赶着大车的绿营兵?看着都是步兵,没有几个骑马的。他们所持的器械也普普通通,就几门红衣小炮还值得一看,其他就是长枪、鸟枪、刀牌、弓箭之类的。最让人揪心的是他们的人数太少,只有区区三千余人……这怎么打得过外头的几万蒙古人? 这个大清,是不是要完? 一帮八旗大爷八旗大妈看见这些不大靠谱的绿营兵,就互相打听交流起来了。 “怎么才这几个人?这怎么够啊?” “他们是哪部分的?怎么就敢出城去和几万蒙古人打?” “他们?他们是巡捕五营的绿营兵啊!” “巡捕五营?他们能打仗?” “谁知道呢?原本的巡捕三营是不行的,不过恭王去关外盛京的时候把老三营的兵带走了一多半,现在的巡捕五营大多都是从陕甘招募来的,也有一些是跟着张军门的老兵。” “张军门?哪个张军门?” “就是那个原来的甘肃提督……之前被调来北京帮着练兵,裕王留守后提拔他当了九门提督。” “就是那个瘫子?” “不是瘫子,只是腿瘸……” “那也不行啊!这怎么打?” “嘘嘘,小声点,人家正主来了,让人抬来了!” 张勇这老头这回依旧是让人抬着他出城去打仗的,而且还是一身书生便服,手里拿着一本诗集一边行进一边在研究——他对眼下这一战是信心十足的! 三千甘陕绿营兵,其中五百人还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装备鸟枪一千支,铜炮八门,还有二百辆大车可以组成车阵……这怎么可能输? 这一仗打完,他一定名垂青史! 所以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准备一首好诗,等打完之后发表出去,就说在战场上豪气大发时写的…… 而他现在这种装扮和爱学习的表现,在不了解他老人家的人看来,绝对是要完! 大清朝就派这么个老东西出战,而且人数还那么少,怎么可能打败布尔尼和阿布鼐? 不行了,得快点学蒙古语了……在德胜门内观看出兵的那些汉员,大部分都已经拿定了主意,准备要迎来自己的“第二主”了! 而布尔尼的细作,则用最短的时间,就把张勇这个瘫子带领三千步兵,押着一百多车粮草,正冒冒失失离开北京城往昌平而去的消息,送到了沙河北岸,昌平城外的布尔尼和阿布鼐军中。 而布尔尼听完底下人的报告,几乎难以置信,只是脱口而道:“就这些?福全就这些能耐?” 阿布鼐哈哈大笑道:“福全是知道咱们粮草不大够,给咱们送粮食来了!孩子……这次的头阵,让为父来打好吗?” “好……父亲,您可千万小心!”布尔尼点点头,同意了父亲的请求。 阿布鼐笑道:“放心吧,再看见大蒙古的旗帜飘扬在北京城头上之前,我是不会死去的!佛祖一定会保佑蒙古黄金家族的传人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佛祖保佑,开战大吉! “佛祖保佑!” “阿弥陀佛!” 当清军运粮大队北上的消息在昌平城外乱哄哄的蒙古大军营地中传开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蒙古人都开始念经了。有些个比较虔诚的蒙古人还从脏兮兮的袍子里面摸出了珍藏的佛像,直接就蒙古包里面拜上了。 如果这一幕给西天佛祖看到了,一定会非常为难的。这个佛祖怎么可以保佑别人杀人抢劫?这业务不归佛祖管啊,要么找那个早就没什么人理睬的长生天,要么再去西边找找那几个喜欢打“神之战”和卖赎罪券的主儿。 另外,这些蒙古人要去杀的是文殊菩萨家的人,要去抢的是文殊菩萨家的钱……这让佛祖怎么保佑? 不过佛祖完全不保佑一下好像也不行,因为这些念经拜佛的蒙古人实际上已经快要断粮了! 因为入口抢劫是个非常困难的技术活儿外加力气活! 力气够大,技术也到位了那是抢劫,没有力气再加上技术不行那就是送人头! 而跟着阿布鼐、布尔尼这俩蒙古大小汗从口外打进来的这几万蒙古勇士的抢劫杀人的手艺,实在是没有精熟。别说和成吉思汗那一届的蒙古人比,就算也先太师、达延汗、俺答汗底下的蒙古人,他们也相差甚远,甚至那个林丹“跑路汗”麾下的察哈尔勇士也比他们强出太多了。 虽然林丹汗手下的蒙古人一样也沉迷佛教,但当时草原上还是没有王法的乱世,那一届蒙古人都是在腥风血雨中长大的。而如今的察哈尔各旗各部的蒙古人,都是在大清皇帝的“关心呵护”下长大的老实蒙古人,都给管得规规矩矩的。上哪儿去学杀人放火的技术?更别说实践了……被实践还不差不多。 而且漠南蒙古人现在的生产模式和关内种地的汉人,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北京周围的汉人农民其实也会放羊,家境比较好的也有马。 漠南草原上的蒙古人现在也都定居了,不能逐水草而居。所以普遍都会种点地,要不然光靠在一处放羊挤奶,根本不够吃的。至于羊肉……那是贵族才有吃的,普通牧民就吃点奶制品。 而且由于蒙古人种地的手艺很差,收成也没什么保证,所以这一届普通蒙古牧民大多营养不良,长得还没关内种地的汉人农民长大,力气肯定也不会特别大。 而这些技术和力气都不占优,还信佛信得不大敢杀生的蒙古人,在进入口内(通过张家口)之后,就遇到了一系列非常坚固的城堡! 这些城堡都是明朝为了防也先太师、达延汗、俺答汗和皇太极的手下而修建的,现在用来防阿布鼐和布尔尼实在是太足够了。 如果不是阿布鼐和布尔尼使诈偷袭和居庸关的清军卡着点“换防”,送了蒙古人一个空子,他们肯定到不了昌平。 而抵达了昌平的阿布鼐和布尔尼又发现昌平州城周围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城堡和坚固的八旗亲贵的庄园,如果不打破这些城堡和庄园,阿布鼐和布尔尼所部就很难获得足够的补给……除非他们让手下的蒙古人下地收麦子(现在春小麦快熟了),而要打破这些坚固的城堡、庄园,这一届蒙古人好像又很难做到。 至于已经被五万蒙古大军包围的昌平州城……那可是明朝用来保卫天寿山皇陵的城池! 虽然现在只有当地的团练和百姓在守护,但也不是阿布鼐和布尔尼能在短时间里面打破的。 所以阿布鼐和布尔尼现在就是顿兵坚城之下,补给不足,进退两难。 而张勇这个瘫子所率领的运粮队,对于阿布鼐和布尔尼而言,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一般的好事儿……只是这么好的事儿怎么会被阿布鼐和布尔尼碰上?敌人怎么会那么愚蠢?昌平州才围上怎么就需要大队的辆车来接济了?这大概就只能用佛祖保佑来解释了吧? 阿布鼐也在自己的蒙古包里面拜了佛烧了香,然后就带着麾下的勇将噶尔昭、噶尔马、噶尔马色冷和僧格浑津等人,一块儿领了一万蒙古骑兵,乱纷纷出了位于昌平州城南面的一处营地,向南涌去。 昌平州城距离北京城有五六十里,张勇所部是九月初五中午才慢悠悠出门的,一点都不急,只走了十里地,到天色昏暗的时候就了扎营。 第二天又是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又领着底下的三千大军拉着二百车粮食,慢悠悠的走了十余里地,到了海淀镇附近,一处水清木华的好去处,又传令安营扎寨了。 他安营扎寨的地方就在一条名为清河的小河北岸,附近有座箭亭、一座名为箭亭桥的石桥,南岸还有一大片非常茂密的树林。 张勇就命人在箭亭桥北扎了个车阵,就是把所有的粮车首尾相连,连成一个环形。同时还派人登上南岸那座箭亭,并且在箭亭桥南岸也设了防,似乎是想为自己保留一条退路。 时间很快到了大清康熙十二年的九月初七,凌晨。 这个时候距离张勇率部出北京已经快两天了,距离阿布鼐率军南下也超过了一天,而布尔尼所率领的大队蒙古骑兵,也已经开拔南下走了一段时间了。 而在清河箭亭桥一带的清军营地周围,却还是一片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大战在即时候的紧张,似乎也没有人发现接着夜色悄悄靠上来的一万蒙古骑兵。 另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蒙古人的骑兵在大晚上找不到自己,张勇还让手下设了个灯火通明的明营,大晚上的一大片星星点点的篝火,极为显眼,只要阿布鼐手下的蒙古人不夜盲,一准是能找来的。 张勇这个主将因为腿脚不便,所以并不怎么管事儿,昨儿傍晚下完命令后,就缩进自己的大帐里研究怎么作诗了。 不过他自己不怎么管事儿,并不等于他的军队没人管。因为张勇手底下有一大群追随他多年的老兄弟和已经成长起来的子侄。 他原是左良玉手下的副将,在明末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团队,又是带着团队跟着左梦庚一起加入清军的。后来又被分到陕甘这一块儿替大清扫平李自成和明朝的余党,镇压各种起义,顺便再打一打西北的蒙古人。再后来还被派到洪承畴手底下平湖广、战云贵、定广西,然后又在吴三桂手下干了三年提督,永历没了以后,他又折返甘肃去当提督,然后就一直怼西北的蒙古人,直到被王忠孝坑了一把,才给调来北京。 不过他也不是孤身赴任,而是带着自己的团队好几百人一块儿来的。先是当练兵大臣,帮着训练绿营新兵。等康熙御驾亲征后,他又被手底下没人可用的裕王福全发掘出来提拔到了九门提督兼管巡捕五营,同时继续和赵良栋一起练兵。 所以说,他手底下的团队,自从降清以来,二十七八年间,几乎就没停下来过,一直奋斗在扶清灭敌的第一线,天天都在历练,而且还拿西北的蒙古人练了七八年手,最懂怎么对付这些没落了的蒙古骑兵了。 张勇的继承人是他的次子张云翼,现在已经年过三旬,也在西北拿蒙古人练了七八年,还顺便拿蒙古人的鲜血染了自己的顶子,年纪轻轻就混上了个副将。 这一回出兵,他爹张勇负责作诗坐镇,临阵布署就交给他了。 虽然他打蒙古的经验非常丰富,但是这会儿也不敢掉以轻心,从昨天傍晚扎营开始,他就一直在各处巡视,绕着车阵走了三圈,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检查——拒马枪摆结实了没有?陷马坑挖够了尺寸没有?火炮都架好了吗?鸟枪兵的鸟枪、火药、枪子都备好了吗?弓箭手的箭簇够不够?总之,没有一个细节能逃过他的眼睛。 而且每检查好一队清兵的防区,他都会掐着手指头替下面人算上一算……他爹喜欢作诗,他喜欢算卦和风水,而且还挺准。 在他掐指一算之后,就会向底下人宣布算卦的结果——开战大吉,财源广进! 三千打五万……立功的机会太多了,如果都杀完了,人均能割十几个人头,这下还不发财! 都要发财了,怎么还不是大吉大利? 就这么又是巡视,又是算卦,忙活到了凌晨,远处天际,都已经灰蒙蒙的开始发亮时,张云翼还没睡下,还是带着几个心腹登上了箭亭桥往南边的那片林子张望——那里的风水看着很不错啊!他正想算一算是应该在那里修个宅子好,还是埋个张勇好的时候,突然觉得地面开始震动,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孝感动地”了,低头一看,桥上的灯火照到脚下,就见脚底下的小石子儿和沙土都在轻轻震颤。 他赶忙掐指一算,顿时就是满脸惊喜,大声呼喊道:“快吹号角!吉时已到,开战大吉……蒙古人马上就来了!” 这都能算出来……他身边的几个戈什哈一脸佩服地拿出号角,“呜咽呜咽”的就吹了起来。 随着号角声响起,原本寂静一片的清军车阵之内,立即就是一片欢腾! 开战大吉,要发财了! …… 张云翼算得还真是挺准的! 就在依稀可辨的天色当中,一群群蒙古骑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视线远处。依稀的马蹄声响,也开始传到清军这边了。原来阿布鼐还多了个心眼,让底下的骑兵,在马蹄子上全部包上了布絮,马裹蹄,人衔枚,连经都不许念!就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悄靠近了张勇的营地,然后在这个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发起了突袭! 既然是突袭,那就得一击得手! 所以阿布鼐就干脆来了个一锤子买卖,把手下的一万骑兵分了四股,交给噶尔昭、噶尔马、噶尔马色冷和僧格浑津等四大勇将,然后从张勇营地的正北、东北、西北、正东四个方向一拥而上…… 就是一拥而上! 不需要列什么阵……现在的蒙古人不会那个! 也不需要炮火准备……察哈尔人没有炮! 甚至连绕着清军营地射箭也不需要,现在的蒙古人哪儿射得过清军?清军不仅有弓箭,还有鸟枪,还有大炮,而且他们还有甲,和他们对射不找死? 反正冲就锋就是了! 将近一万蒙古骑兵,就这样伏在马背上,夹着长枪,拎着弯刀,朝着张勇的车阵如海如潮一般狂涌而来! 清军车阵这边,谁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蒙古骑兵,只能看见黑压压乌泱泱一大片……一大片移动到“头功”! 一个在甘肃跟着张家父子和蒙古人打了好几年烂仗的老兵兴奋地大呼了起来:“敌袭……头功来了!” “头功来了,要发财了!” 然后更多的甘肃老兵也欢呼了起来,之前被号角惊心的清兵们则在小军官们的指挥下,不慌不忙的披甲戴盔,然后拿上鸟枪、弓箭、长枪、腰刀……一样样都装备起来,才不慌不忙地开上各自的战斗岗位。这就是老兵足够多的好处了,五百老兵带两千五百新兵,所有的新兵都被老兵管着,都有主心骨,自然就不慌不忙了。 就在这时,张勇的笑声也在车阵当中响起了:“哈哈哈……”笑完之后,他的诗就来了,“蒙古小王瞎指挥,万马千军送人头,大清天兵莫手软,多杀胡虏多领赏!” 这诗真是通俗易懂,底下人一听,士气又高了几分,有人回头一看,就见他们的瘫子提督已经披挂整齐,让人抬着出来晃悠了! 清河北岸战场之上,本来就是一马平川之地。蒙古人的大队骑兵,不过是依靠黑暗藏身运动罢了。随着天色渐渐放亮,清军的兵将们终于能看清眼前的“头功”了。数量真不少,单单眼前这些,差不多就上万了……更不用说北面还是一片烟尘大起,大兵压境的样子。 清军的八门“红衣小炮”,在蒙古人未至之前,就已经填装好了火药和弹丸——这可不是老掉牙的将军炮,而是由罗东尼和南怀仁一起“设计”出来的青铜三磅加农炮。是这个时代最犀利的野战火器之一! 当蒙古人冲到距离车阵二三百步开外时,这八门青铜炮就率先打响了! 由于蒙古人实在太多而且太密,以至于每一发炮弹打出去,都不会落空!而其中一部分落地之后又“跳”起来的炮弹,杀伤力就更惊人了。炮弹跳到了一人多高,然后就朝着一个方向直冲而去,不管碰到什么人或马,都少不了一个致命伤,有时候甚至还会直接穿过人体,顺便带出一团团血肉,真是惨不忍睹啊! 然而蒙古人并没有应为八门小炮造成的伤亡就打退堂鼓……毕竟现在黑灯瞎火的,除了差点儿就挨炮击的蒙古人,别人都不知道这些小炮的厉害,所以还一个劲儿蒙头向前。 而前方的清军似乎已经被潮水一般涌来的蒙古人给吓傻了,不开枪也不射箭,只是站在车阵后面,淡定地看着。 军官们的声音在他们耳边不时响起,“再等等,再等一会儿……等蒙古人掉进坑里再打!” 就在这时,冲在最前面的一些蒙古骑兵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就连人带马向下一沉,顿时就矮了半截,然后又向前或向左、向右翻倒。原本就乱哄哄的阵型,这下就更加混乱了。前面扑倒的蒙古骑兵挡了后面的道儿,有一些还把后面的骑兵给绊倒了。也有一些蒙古骑兵冲出了这片混乱,但是速度已经大大放慢,密度也没之前那么大了。 就在这时,他们前方的清军车阵后面,突然闪出一排排大大小小的火光,还有无数羽箭,如雨点一样被抛射过来! 冲锋的蒙古人,顿时就被扫倒了一大片! 头功果然丰厚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佛祖啊,原来天下最弱的竟然是大元! “败了,败了,打败了!” “看在佛祖的份上,快逃啊!” “清兵太凶了,打不过……” “清兵厉害,大元又完了!” 在掉了一波坑,又被火炮、弓箭、鸟枪反反复复射杀了几波之后,清河北岸战场上的蒙古人已经完全乱套了!到处都是大呼小叫想要逃走,但是却被身后拥挤着的其他蒙古人挡住去路的人。 实际上,这次蒙古人的一窝蜂进攻开始的时候就很乱。如果他们的这种打法如果让成吉思汗看到了,一定不会承认阿布鼐是他的子孙……肯定是那个谁给人绿了都不知道,居然把这种骑兵都不会用的笨蛋当成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了。 正常情况下下,骑兵的进退调度是需要相当大的空间的,是不能那么密的。 哪怕是西方色目骑士经常使用的密集横队冲击,那也就是两排三排的密集队形,而且每一排之间也要留出相当大的空间。如果要组成密集的方队,那方队也不能太大,而且各个方队之间也要拉开相当的距离。 这个骑兵,是绝对不能乱哄哄的一窝蜂就往前猪突猛进,否则很容易被敌人打乱搅成一团。 而现在阿布鼐拿出的一窝蜂冲锋就是将多达九千蒙古骑兵(阿布鼐身边还有一千)分成了四个密集的集群,向着一个“点”同时发起了“猪突”式的冲锋。 在冲锋发起的时候,那四个骑兵群虽然纷乱拥挤,但群和群之间还有点空间。但当他们冲到清军车阵跟前时,四群骑兵已经汇合成了一个新月形的大群,多达九千骑兵挤在一起。 在遭遇到了陷坑、火炮、鸟枪、弓箭的轮番打击之后,这些骑兵就乱成了一团。 冲在前面的骑兵们被火炮、火枪、弓箭连番杀伤,一片片被割倒,割他们的人头就跟割麦子差不多容易! 而他们中间暂时没有被“割到”的人都发现不对了……今儿西天佛祖好像挺忙的,没功夫保佑大家,想要活命还是“回头是岸”吧! 可他们这一回头,看到的不是“岸”,而是不知道清军厉害的挤在后面的蒙古骑兵。于是乎,前队后队就撞在了一起。 这一撞可不得了,原本就很拥挤的蒙古骑兵的队形,现在就被搞得更加拥挤,马撞马,人怼人的,陷入了完全的混乱。 这些蒙古骑兵,说是兵,实际上就是一群牧民,根本就没有受过什么军事训练,也没被好好组织起来,也缺乏合格的军官去领导他们。这些人一旦陷入了混乱,想要重整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负责指挥一个个临时组成的百人队、千人队的察哈尔部的贵族,根本也没什么军事素质,自然不可能重整已经乱成一团的部队。 看到眼前这一幕,大家也只有念“阿弥陀佛”求西方佛祖保佑了…… 而在战场另一头,坐在轿子上让人抬着在前线坐镇的张勇张瘫子可是居高临下,看得真切,顿时就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察哈尔的鞑子居然比陕西、甘陕口外的还弱,这他N的是哪门子中央察哈尔万户?” 没想到张勇这个“知蒙派”还是高估了察哈尔蒙古人……虽然西北那边的鞑子很弱,但再怎么都是“野生”的,而察哈尔的鞑子是属于“家养”的。 不过察哈尔万户自达延汗时代起就是蒙古的“中央万户”,实力强大,领袖草原。哪怕到了林丹跑路汗的时代,察哈尔万户依旧是漠南、漠北蒙古诸部中战斗力最强大的! 可是现在,他们居然弱成了这样……简直就是送人头的鞑子啊! 他儿子张云翼这个时候也发现察哈尔的满清“家养鞑子”是一大盘菜了,他们的表现甚至不能算是一支草原军队了,就是一群糊里糊涂跟着阿布鼐、布尔尼两个糊涂王爷造反的蒙古百姓。 不过有大元和成吉思汗的金子招牌在,这些蒙古老百姓的脑袋也可以算成凶狠暴虐的野生鞑子的脑袋去邀功的。 脑袋都割下来了,谁还能分得出这脑袋是属于“家鞑子”的,还是属于“野鞑子”的? 看到“家鞑子”好欺负的张云翼马上来劲儿了,立即就和几十个戈什哈翻身上了战马,还命人搬开了几架堵着进出车阵的通道的拒马枪。 随后他又调集了一千名配了长枪的甘陕步军,让他们全都收好了弓箭,抄起长枪,全都集中到了车阵两翼的两处通道之内——这个车阵也不是把所有的粮车全都连在一起,而是把粮车连成一段一段的,一段车阵和另一段车阵之间就是进出的通道。之前蒙古人发起进攻的时候,这些通道都用拒马枪封堵上了,但现在拒马枪已经被移开了。 一千甘陕步军分成了两队,即将对八千多蒙古骑兵的两翼发起冲击了! 而张云翼则领着手下的戈什哈一起聚集在车阵中央的通道内,看来准备给敌人来个中间开花了。 其他的陕甘绿营兵也没闲着,都甩开膀子在那里大干,以最快的速度拉弓射箭、装弹射击或操纵那八门红衣小炮,将大约三磅(两斤多)重的弹丸,不断装填进青铜炮膛,然后射向拥挤在一起的蒙古人。 蒙古人实在太挤了,挤得似乎每一支箭镞,每一发铅弹,每一枚炮弹都不会落空似的。 但饶是如此,蒙古的损失其实也不是特别大……毕竟张勇手下也就三千人,拥有的火力是相当有限的,十轮二十轮的炮击、枪击、弓箭射击能打死打伤个几百就算多了,再加上自相践踏而死而伤的顶天就是一千。 不过和西北的蒙古人打了七八年的张勇、张云翼他们还知道一种如今蒙古人最怕的战术——白刃肉搏! 看到手底下的人都准备好了,张云翼也不再等待,锵一声就抽出了腰刀,向前一指,张开喉咙大呼道:“擂鼓!跟额冲!杀咧!” 喊完之后,他就一马当先,带着几十骑冲了出去。 底下带队冲锋的甘陕老兵早就跃跃欲试了,听见鼓声和张云翼的喊声响起,一个个都举起长枪,大呼着“杀咧!杀咧!”就冲出了车阵,仿佛猛虎出笼一样,扑向了数量比他们多几倍的蒙古骑兵! 这些甘陕步军也不是没头没脑瞎冲的,而是兵分两路,左右包抄,似乎要包夹数量多过他们几倍的骑兵! 这可真是胆大包了天啦! 而那些正急着想从战场上逃走的蒙古骑兵突然发现自己的后背马上就要被敌人的长枪给扎穿了,全都急疯了一样拼命用马鞭抽打自己的战马,向前猛冲,不,应该是向着自己的后方发起了骑兵冲击! 可是四条腿也有跑不过两条腿的时候! 因为四条腿前面还有别的四条腿在挡道……这些蒙古人也太惨了,刚才冲锋的时候挨炮轰,挨枪毙,挨箭射,现在又被人用长枪戳后背,还被自己人挡住的逃生的通道! 其中也有一些家鞑子被绝境激发出了一点血性,拿出弓箭射向那些举着长枪冲锋的甘陕步军! 可是他们使用的弓也不是军用的强弓,而是软啪啪的软弓,射个草原狼都费劲儿,根本就破不了那些甘陕步军的布面铁甲。除非直接射中甘陕步军露出的那一块面颊,否则就是射了也白射! 那些甘陕步军压根就没人在乎蒙古人的“软箭”,只管拼了命拿长枪往根本没有甲胄护体,往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破袍子遮体的蒙古人身上戳去。 而张云翼和他的几十骑戈什哈并没有发起骑兵冲击,只见他们飞马到了蒙古骑兵群的背后,抄起弓箭不断用箭镞往蒙古人的后脑勺和后脖子招呼。 这些人的骑射那是又准又狠,而且还是在近距离射箭的,射着了就是一件穿透脖子或是狠狠扎进脑壳……真是太狠了! 与此同时,后方车阵中的火炮和鸟枪都已经停火了——它们已经打了好一阵子,是该喘口气了,枪管、炮管也得凉一凉,而且火力通道也被自己人给堵上了。 这时候,接过了战场指挥权的张勇,又命令手下的千余名刀牌兵携带着弓箭出了车阵,组成了几个横阵,都贴到了蒙古骑兵群背后,不断用弓箭向乱哄哄的蒙古骑兵发射箭镞。一边对他们造成杀伤,一边还大声发喊制造恐慌,逼着他们去冲击自己的后队。 而此刻战场上的每一个蒙古人,脑袋都是嗡嗡直响,心里头就一个念头:大元完了……现在的汉人都学坏了,都凶成什么样了? 终于,崩溃不可避免来到了。 当蒙古骑兵的后队搞清朝敌人有多凶,自己有多菜后,立即就失去了打下去的勇气。 他们突然发现,天底下最弱的原来不是大清,更不是吴三桂和李自成,而是他们自己……大元才是那个天下最弱! 大元……又完了! 立马在后方督战的阿布鼐也蒙了。 他的一万骑兵,居然被张勇那个瘫子的三千步兵打垮了……而且还垮出了一个被压倒性! 一个回合就直接被打崩! 而且对方还企图包夹自家的骑兵! 用三千步兵包夹一万骑兵……这种仗成吉思汗也打不出来啊!没想到居然在大汗的子孙手里打出来了,只不过大汗的子孙是被敌人用少量步兵打垮并包夹的废物。 大汗的子孙,怎么可以废成这样? 终于知耻了的阿布鼐锵一声抽出了自己的“大汗弯刀”——不是成吉思汗用过的,而是北元达延汗传下来的弯刀,只见他将弯刀向后一指,大呼道:“撤,快撤……大汗的子孙不能白白送命!” 下完命令,他就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一马当先,先跑为敬了。 本来就没什么战意的蒙古人看见他们的“老汗”都逃了,哪里还有抵抗下去的决心?赶紧逃吧! 几乎就在一瞬间,所有的蒙古人都想通了,纷纷调转方向,疯了一样的向北逃去,一边逃还一边用凄苦悲惨的语调大声嚷嚷了起来。 “败了,败了……大元又败了!” …… “什么?大元又……败了?” 大元“少汗”布尔尼听说他的大元又……又败了的时候,他正率领着三万多人的蒙古骑兵,刚刚开到北清河以北十五里左右,刚到战场呢! 刚到,怎么就赶上大元失败了呢? 而且他的大元不是才开张吗? 才开张就没有一点新朝气象,直接就完了? 这比李自成上回当皇上完得还快啊! 李自成好歹进了北京当了皇上,算是过了把瘾才败的。而他北京都没进呢,大汗都没正式当上呢,甚至大元都不能算恢复了……要恢复大元,怎么都得进一进北京吧?就算再退一步,那也得推进到北京城北的元大都土墙南边吧? 土墙南边,那还能说是元大都的范围……他横竖也算回到元大都了。 可是现在,最多是到了元大都郊区啊! 以后修史的时候,没有什么史官会把才推进到大都郊区的“大元”当回事儿吧? 想到这里,他就大声对左右道:“停止前进!展开队形!摆出古列延大阵!” 古列延就是个大车阵,和张勇在清河边摆出来的车阵其实是一回事儿。这个布尔尼面对前军溃退,第一个想到的居然不是冲上去刚,而是想列个古列延阵来守……这也真是太会用兵了! 不过没等他手下的蒙古人摆开古列延大车阵,阿布鼐这个临阵脱逃的蒙古老汗已经厚着脸皮找上他了。 “儿啊,不行啊,我们打不张瘫子……” “什么?”布尔尼一惊,“只有张瘫子?” “一个张瘫子还不够?” “爹,”布尔尼大声道,“你一个老汗,带着一万蒙古铁骑,居然打不过一瘫子指挥的三千步军……你,你……” 他毕竟是孝子,孝子是不能指着亲爹的鼻子骂的。 “孩子,快逃吧……”阿布鼐苦丧着脸,“再不逃张瘫子就追上来了!” “张瘫子……”布尔尼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蒙古骑兵居然要被一个瘫子追着跑……这,这到底谁才是瘫子? 就在布尔尼还想着一战的时候,战场上的形势突然又发生了变化,布尔尼大队的东西两边的平原上,突然也烟尘飞扬了。 马上有两个布尔尼手下的“老蒙古”翻身下马,趴在地上听了听,然后大声汇报了起来。 “大汗,好像有敌人的马队正在靠近,数量很多!” “至少有两队,从咱们的左右两翼压上来了……” 看来是赵良栋率领的包衣奴才新军开到战场了。 这些包衣新军并不是骑兵,而是“可骑可步”。现在的北京城并不缺少四条腿的大牲口,所以在必要的时候,他们还是可以骑马、骑骡行军的。 在福全得知张瘫子大获全胜,三千破一万,还用步军在追击蒙古骑兵后,顿时大为振作,马上觉得自己用兵如神。 于是果断调整布署,命令赵良栋分兵两路,骑马(骡)快速推进,立即去包布尔尼的大饺子。 同时他还命令李嗣兴和图尔猛额率领一千善扑营骑兵去扑居庸关南口了。 只要堵上南口,布尔尼就是个瓮中之鳖了! “列阵,准备迎战!” 布尔尼还是不死心,他这回赌得太大了,输不起啊!要输了,失去的不仅是黄金家族和察哈尔万户在草原上所剩不多的威望,还会输掉自己全部的本钱甚至生命! 看见儿子还想打,阿布鼐哭丧着脸说:“儿啊,咱们大元来错地方了……这年头汉人突然变凶了,咱们没有机会入主中原的,还是跑吧,等回了辽河河套,再向大皇帝请罪求饶。” “求饶?”布尔尼都快哭了,“饶不了的,还是拼了吧……拼了许有活路!” 正在两父子因为是逃是留发生争执的时候,突然前方一群色目骑兵护着个杨起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杨起隆身边还带着几个喇嘛,他们是循着布尔尼的旗号找来的,到了布尔尼附近才被守在周围的“怯薛军”拦住,这时就听见杨起隆用蒙古语大呼道:“察哈尔王在吗?我是杨起隆,奉裕王令旨前来讲和……察哈尔王,裕王愿意招安你们!”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还是裕王好啊! 讲和?招安? 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儿? 阿布鼐、布尔尼两父子互相看了看,都觉得难以置信,隐约之中还觉得那是裕王福全的计谋。 这个时候杨起隆又嚷嚷了起来:“察哈尔王爷,谁还不知道裕王殿下仁义宽厚,素有信用,是人人称颂的贤王?现在他愿意网开一面,饶了你们,你们还不归顺,更待何时?难道你们还担心裕王把你们诳入京师加以屠戮吗?你们自己好好想想,裕王殿下是这样的人吗?” 被他这么一说,阿布鼐、布尔尼身边的一群察哈尔部的蒙古贵族都心动了,都纷纷劝阿布鼐、布尔尼这两个倒霉蛋投降。 “王爷,杨道台说得没错,裕王心善,和皇上不一样,素来贤而有信。” “对,对,裕王是大好人呢,而且平易近人,还乐于助人……咱们察哈尔八旗的贵族许多都受过他的恩惠。” “老王爷,王爷,不如和杨道台谈一谈吧,如果条件可以,咱们就别反了……咱们连张瘫子都打不过,还这么恢复大元?” “就是啊……老王爷,王爷,咱们还是受了招安吧!” 如果今天来的是那个刻薄寡恩的康熙,这帮察哈尔人也许还有拼命的心思,但今儿来的却是那个烂好人王爷福全。 福全这个王爷是不是贤而有信是真不好说,但他为人的确比康熙宽厚多了,而且待人接物也很不错,对谁都是笑呵呵的,也愿意帮助别人,哪怕是素昧平生,他也愿意拉人家一把。 更重要的是,裕王福全有钱啊!而且出手还挺大方,也知道草原上的察哈尔八旗日子过得挺苦,所以这两年凡是去他府上拜见的察哈尔八旗的官员,都有一份挺实惠的馈赠,跟着一起去的随从都有好肉好酒招待。 另外,裕王还特别喜欢撂跤,甭管是男子撂跤还是女子撂跤,他都一样喜欢。所以察哈尔各旗的那些贵族如果能找到好苗子送去裕王府,少不了又是一份厚赏。 “儿啊,要不咱们就和福全谈一谈,也让底下人缓一缓。”刚才还坚持赶紧逃走的阿布鼐现在也改主意了……毕竟逃回辽河河套也是上表求饶,那还不如就在北京城外求饶。 而且,辽河河套一带只是察哈尔亲王所领的外藩察哈尔的牧地,而由大清理藩院管理的内属察哈尔八旗的牧地都在直隶、山西以北的漠南草原上。 如果阿布鼐和布尔尼要跑路,那多半只有外藩察哈尔的人会跟着跑……那可就没多少人了,还有没有求饶的本钱都不好说。 布尔尼则是还存着一搏的心思。他爹被张瘫子打败是意外……一定是轻敌了!那瘫子自幼从军,明末乱世他全都赶上了,一刀一枪打出的副将,投靠大清后也没少打仗,从顺治年一直打到康熙年,几乎就没停过手。而他爹阿布鼐除了当王爷就是当人质,今儿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呢! 所以大意轻敌是很正常的! 接下去只要好好打,还是有机会的。 不过在好好打之前,还是得用个缓兵之计,缓上口气儿,重新收拾一下兵马。 想到这儿,布尔尼就决定使个诈,于是就对自己的亲兵挥挥手,让杨起隆到了自己跟前,然后对杨起隆道:“杨道台,招安讲和之事得本王亲自和裕王谈,你一个道台也做不了主。” “对,对,”杨起隆连连点头,“王爷所言极是,下官就是个传话的,做不了主……不过现在战场上那么乱,您和裕王殿下要怎么见面呢?” 布尔尼等得就是这句话,“杨道台,你去和裕王殿下说说,让他先下令暂停攻打我军,待我军扎营完毕,我再和他阵前搭话,商量招安的条件。” “好说,好说,”杨起隆闻言大喜,“裕王素重蒙古,本就不愿意和察哈尔部两败俱伤……刚才下官离开裕王身边时,就听见他传下令旨,说是要善待所俘虏的察部战士,要保证他们有酒肉可食,负伤的人要尽可能医治,随身携带的财物也不要掠走。所以王爷只要愿意收拢兵马,裕王一定不会穷追猛打的。” 他这话当然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话! 而且包括布尔尼在内,所有的察哈尔部高层还都深信不疑……裕王就是这样的好人啊!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裕王这个大好人,现在正准备一口吞了察哈尔八旗和察哈尔亲王本部,一点都不打算给阿布鼐、布尔尼两父子留。 他俩最好的下场,就是在北京当个富家翁。 而他之所以会派杨起隆出面去忽悠阿布鼐、布尔尼父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怕他们带着察哈尔各旗的战士跑路了。 其实福全等人一点都不担心察哈尔的战士的战斗力……如果那些人可以算是战士的话。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察哈尔部的运动能力,他们毕竟是“跑路汗”林丹汗留下来的队伍!当年林丹汗多能跑?都从东北跑到青海去了。 如果察哈尔部这回再来了满草原乱窜,窜得漠北、漠南乱成一团,那麻烦就大了。 另外,福全也不想把察哈尔的壮丁都宰了……他手头也缺奴才啊! 现在大清朝面临三线作战,西北要对付吴应麒,中原方面要抵挡吴应熊,东南还要挡住李自成,奴才实在不够用,都到了奴以稀为贵的地步。 而察哈尔的奴才也是奴才……虽然比较怂,但好在够便宜,数量还挺多。如果能把他们彻底收编了,至少有人可以帮着放羊养牛,也能加强对漠南草原的控制,经营好了没准还能出一点骑兵。 而且,察哈尔部如果是被福全“征服”的,日后也可以将之变为福全自己的力量! 如果大清真有什么万一,福全也可以在乱世当中多点儿本钱。 所以刚刚抵达清河箭亭桥,算是抵达战场边缘的福全,在从杨起隆那里得知阿布鼐、布尔尼已经同意暂时停火并且就地扎营,然后和自己谈判,就立即下令全军停止攻击,转而对察哈尔部实行包围……用一万几千人包围对方的四五万人! 平均一下,差不多一个清兵要包围三个察哈尔人! 还好正在用“缓兵之计”的阿布鼐、布尔尼也不急着跑路,而是努力收拢部队,随后就在昌平州城和清河之间摆出了一个几万人挤成一团的古列延车阵。 站在清河箭亭上,远远看见察哈尔蒙古人慢慢收拢,最后聚集成一团,还用一圈车阵把自己给“包围”了起来,福全才长长地出了口气,笑着对身边坐着的张勇和杨起隆道:“看来阿布鼐和布尔尼还挺老实的,真的就缩成一团了。” “王爷,”杨起隆笑道,“依卑职观察,阿布鼐、布尔尼还是不大服气,不过他们俩的手下似乎都没什么劲头了,隐约都有归顺之意。看来王爷平日之中就对他们广施恩德,实在是太高明了。” “我可没想那么多,”福全笑道,“我就是看他们苦哈哈怪可怜的……察部人口不少,祖上又阔过,现在只有直隶和锡林郭勒盟之间的一长条地盘,实在是太苦了。” “王爷仁义,”张勇也说着恭维话,“察部要是跟了王爷,今后一定是有好日子过的。” 杨起隆忽然来了一句:“也许王爷可以把察部变成王爷的青州兵!” “青州兵?”福全居然点了点头,“本王是得有一支青州兵了……不对啊,青州兵不是曹操的人吗?” 杨起隆似乎也发现自己失言了,赶紧躬身道:“王爷,卑职失言了,王爷对大清忠心不二,岂是汉之曹操可比?《三国演义》里面也只有一心复兴汉室的刘皇叔才能和王爷您一比啊!” “对!”福全笑着道,“刘皇叔是大汉宗亲,也是忠良……本王是大清宗亲,也是大清的忠臣!” 听了这话,坐在边上的张勇张瘫子都目瞪口呆了,他也是熟读《三国演义》和《三国志》的,当然知道刘备后来也当了皇帝……福全居然自比刘备,难道他想当皇帝? 他正吃惊的时候,福全忽然扭头看着他:“非熊(张勇的字号)将军,这一役你可是头功!包围阿布鼐、布尔尼的事儿还是交给你吧!” 张勇之前在清河北岸力战阿布鼐是“拼命”……万一察哈尔蒙古的人挺厉害呢?他就三千人,要遇上厉害的,不就死翘翘了? 而现在谁都知道察哈尔蒙古是废物了,包围一群废物就是吃肉领赏了。 拼命的事儿张勇带着绿营兵干了,吃肉的事儿福全如果交给杨起隆这样的心腹或是图尔猛额这样的蒙八旗“自己人”……那就是大清朝的正常操作了。 不过福全这回倒是挺够意思,没有让张勇啃完硬骨头后随便喝点汤算完。 啃完硬骨头后,还有大肉可以吃! 这个王爷的确不错……比某个瞎了眼的小麻子强多了! “末将得令!”张勇行了一礼,就打算让手下的戈什哈背他下去。 不过杨起隆却说了声“且慢”。 “怎么了?”福全看了自己的大舅哥一眼。 杨起隆道:“请王爷下令让张军门把俘获的蒙古人和割下的蒙古人的脑袋都交给下官,让下官的人好好招待活人,再好生安葬那些脑袋……最后再把活人放回去。” 福全又看了张勇一眼:“如何?” 张勇一拍巴掌,笑道:“妙计!这是攻心为上……王爷,您还真是刘皇叔啊,您身边都有诸葛亮了!” 福全哈哈大笑:“张军门,您老姓张,您儿子的名字里面又有云又有翼的,那他就是本王的张翼德加赵子隆了!” “王爷过奖了!”张勇笑得合不拢嘴,“末将和犬子以后就跟着王爷了。” “行,”福全拍了拍胸脯,“跟我混,准没错!”他又笑着对眼前两人道,“快去办事吧……对了,起隆,你可去告诉那些要放回去的蒙古人,本王已经为阿布鼐、布尔尼准备好了亲王府邸……就等他们进京当富家翁了!至于察哈尔蒙古各旗各部,以后跟着本王一定有吃有喝!” …… 清河北岸,蒙古察哈尔部营地。 被围困了一夜之后,阿布鼐和布尔尼两父子终于发现有点不对了! 清军昨晚上好像没睡觉在加班! 加班在察哈尔部的大古列延的四周布置了十二个小车阵,小车阵之间还用拒马枪相连,还有一队队的骑兵来来往往巡逻。 这是把大古列延给围了一圈! 明明说话要谈判的,怎么就把人包围了呢? 这福全怎么也这样不讲武德? 另外,阿布鼐的次子罗卜藏一大早上还跑来向父亲和哥哥报告:“父亲,兄长,今儿早上裕王把昨天被俘的咱们察哈尔部的勇士都放回来了!” “放回来了?”阿布鼐看见儿子皱着眉头,“这是好事啊,罗卜藏,你干嘛愁眉苦脸的?” “事儿是好事,但是……” “但是什么?”布尔尼看见弟弟有点吞吞吐吐,就知道要坏事儿了! “但是放回来的人都说裕王是好人,裕王仁义,说裕王让杨海关道招待他们好吃好喝,还是杨海关道还请了西方来的黑喇嘛念经超度了咱们战死的勇士,还说……还说在北京城给你们俩准备了一人一座亲王大府,以后你们就当王爷吃喝玩乐了,就是没有我的份!” 怪不得这个罗卜藏一脸不高兴! 吃喝玩乐一辈子的好事怎么没有他的份儿? “什么?” “这是要瓦解咱们的军心啊!” 到了这个时候,阿布鼐和布尔尼终于发现不对了! “军心?”罗卜藏一愣,“什么军心?难不成还要打?” 完了! 连罗卜藏这个察哈尔的三号人物都不想打了,这下阿布鼐和布尔尼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父子二人大眼瞪小眼,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时候,察哈尔部的将领噶尔昭飞步奔了进来,冲着阿布鼐、布尔尼行了一礼:“老王爷,王爷,裕王在一千色目步兵和一百骑兵的保护下到了咱们的大营之外,还遣人来喊话,请两位王爷出营搭话。” 出营搭话……搭还是不搭? 阿布鼐已经没主意了,只好看着儿子布尔尼。 布尔尼一咬牙,“看清楚是裕王福全本人吗?” “没错,就是裕王本人!”噶尔昭回答道,“卑职去过北京几回,每回都去拜见裕王,所以认得他。” “他就只带了一千色目和一百骑兵?” “对,只有一千色目和一百骑兵!” 布尔尼咬着牙,脸色铁青,看着父亲道:“搏一下吧……咱们是黄金家族的嫡系,不能给老祖宗丢人!” 阿布鼐叹了口气:“搏吧……咱们落在大清朝手里准没好下场。福全虽然仁义,但是康熙刻薄寡恩……皇上毕竟是康熙!” 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福全也许能饶了他和布尔尼、罗卜藏,但是康熙一定不会饶了这两个逆贼! 所以现在察哈尔上下就是人人皆可投降,唯有阿布鼐、布尔尼、罗卜藏父子三人不可降。 布尔尼扭头对噶尔昭说:“你去选出一千一百名最好的骑兵,让他们披上布面铁甲,再骑上最好的马,带上最好的长枪和弯刀……我要带着他们,一举踏破福全的军阵!” 噶尔昭已经被布尔尼的话给吓呆了,他昨儿就带兵冲过“张瘫子”的军阵,差一点被把命送了,现在还来?让不让人活了? 布尔尼似乎也看出了噶尔昭的心有点虚,当下就笑了笑道:“不过就是些色目人……老祖宗打色目人还不跟切菜砍瓜似的?几个万人队就打到色目人的老家去了。现在是一千对一千,还是最强大的察哈尔勇士上去,怎么可能会输?” “王爷圣明……”噶尔昭心里面叫苦不迭,但也只能硬着头皮领命。 谁让阿布鼐、布尔尼父子是黄金家族的嫡系? 他们要作死,底下人也只能跟着一起送人头啊! 而在另一边,布尔尼、阿布鼐的大营外,一个标准的小型西班牙方阵已经摆好了! 色目人嘛……还是比较落后的色目人,当然就玩西班牙方阵了!长枪在中间,火枪在四角,非常标准。 在这个方阵后面,则是福全和杨起隆,还有一百名精心挑选出来的善扑骑士和图尔猛额、张云翼、赵良栋等将领再加上他们的亲兵,各个都是一个打十个的高手,就等着布尔尼最后一搏了! 他俩要是不搏,那么就只能乖乖束手就擒,然后回北京当几天富家翁,再由乐神医去治他们一个水土不服,七窍流血而亡! 如果要搏命……嘿嘿,图尔猛额、张云翼、赵良栋,还有那个葡兵头罗东尼都拍了胸脯,就俩字——稳赢! “王爷,阿布鼐和布尔尼出来了!” 杨起隆摇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鹅毛扇,一脸兴奋地说:“果不出所料,布尔尼、阿布鼐父子要拼命了!” 福全伸着脖子看了看,也大笑了起来:“果然,都是甲骑,还有长枪……” 第二百二十六章 福全都哭了,康熙你还笑! “布尔尼安答,阿布鼐叔父,你们两个死得好惨啊,你们两个怎么那么傻?皇上是仁君,本王也是仁王……你们只要真心归顺,荣华富贵必定享用不尽,何苦要以卵击石呢?呜呜……” 清河北岸,察哈尔蒙古叛军的大营之外,一场短促而且残酷的短兵相接刚刚结束,在这场短兵相接之中大获全胜的大清裕亲王福全,正强忍着高兴,坐在草地上,抱着刚被张云翼、赵良栋这两个猛男阵斩,现在还热乎的布尔尼、阿布鼐的脑袋,当着察哈尔大营内三四万蒙古人的面嚎啕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的不是察哈尔部的两个反王,而是他福全的好弟弟康熙皇帝和恭亲王常宁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布尔尼好安答和阿布鼐好叔父的在天之灵听不懂汉话或满洲话,所以福全一边哭还一边用蒙古话说着“台词”。 而在刚才的战斗中砍起来人毫不留情,追着被色目方阵击溃的阿布鼐和布尔尼麾下的蒙古战士砍杀的清军精锐骑兵,这个时候也都摇身一变,成了救死扶伤的“甲衣天使”,在战场上到处搜索被砍得半死不活的蒙古人,然后拎到裕王福全跟前,一“具具”放好,最后再由杨起隆领着几个毛手毛脚的实习医官(都是乐神医的徒弟)负责救治。 他们救人的场面看着和杀人好像也差不多,就是用小刀子和镊子生抠出钻进人体内的箭头和铅弹,然后用黑火药把伤口烧糊,再用白布包上……因为救人而发出的惨叫声撕心裂肺,都快超过杀人了! 不过在察哈尔人的营地当中亲眼目睹这一幕的察哈尔人,还是非常感动的——大清裕王果然仁义啊!居然还管敌方伤者的死活……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趟了一地的伤者,都可以算是裕王救的,真是功德无量啊! 这裕王莫不是菩萨转世吧? 另外,裕王还抱着阿布鼐、布尔尼这两个坑死了好多人的察哈尔王爷脑袋哭得那么伤心。一看就知道是真伤心,肯定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而阿布鼐王爷和布尔尼王爷真是得了失心疯,居然在谈判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想要打死裕王这样的菩萨王,真是死有余辜啊! 福全的眼泪并不是白流的,他很快就有了收获!那八个察哈尔八旗的都统首先带着手下的一群参领、佐领,连滚带爬地出来向福全请罪。 这些个副都统、参领、佐领并不是察哈尔王爷的家臣,而是大清皇帝的臣子。因为察哈尔八旗并不是察哈尔亲王的部属,而是不设世袭扎萨克的内属蒙古。 不过察哈尔亲王家毕竟是黄金家族的嫡系,而黄金家族自成吉思汗开始,已经统治蒙古草原好几百年了,威望无与伦比。所以布尔尼依旧可以利用自己的威信从察哈尔八旗当中拉人入伙,还能拉挺多的! 而康熙一时糊涂,下个让布尔尼暂管察哈尔八旗之事的圣旨,又进一步扩大了察哈尔亲王在察哈尔八旗之中的权势。而这些察哈尔八旗中的副都统、参领、佐领要么在半推半就的情况下被胁迫,要么看到布尔尼势大而大清式微,就主动认了布尔尼当主子。 结果布尔尼这个主子既不经打也不长命,大元朝的旗子才举起来没几天,他和爹的两颗新鲜热乎的脑袋就让福全拿在手里了。大元朝也可怜,才从棺材里爬出来喘了口气,就让福全给灭亡了……这些个察哈尔八旗中的副都统、参领、佐领的贰臣也没当热乎,又得吃回头草,再去大清当三臣,也不知道给不给当? 当然了,他们也不指望福全真的就既往不咎,但是现在当着那么多人在装仁义,总不能立即翻脸不认人吧? 日后会不会秋后算账不知道,但眼下总是可以先弄个三臣当一当的。 看到这些人连滚带爬到了自己跟前,福全也不说饶他们还是罚他们,而是冷哼一声,对他们说:“你们都曾是我阿布鼐叔父、布尔尼安答的臣子。可你们身为臣子,却不能保全主君的性命,眼睁睁看着他们以卵击石,谋逆造反,实属失职!” 这群副都统、参领、佐领一听都有点害怕,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求饶,只好磕头如捣蒜一般。 这时福全又继续装起了仁君,放缓了语气,叹息一声道:“不过这事儿也不能都怨你们,我的阿布鼐叔父、布尔尼安答也的确不太聪明,落得身首异处,也是咎由自取啊!不过本王还是不忍心看他们脑袋搬家……这样吧,不如咱们一块儿帮他们俩把脑袋再装回去!” 装回去? 一群都统、参领、佐领都是一愣,心想:这脑袋都掉了,还能装回去?脑袋装回去……还能用吗? 正发愣的时候,足智多谋的,堪比卧龙先生的“起龙先生”杨起隆,已经摇着鹅毛扇子,回到了福全身边,用蒙古话指挥那些副都统、参领、佐领道:“你们出几个人,去把阿布鼐王爷、布尔尼王爷的尸体抬过来,我这里有一包针线可以用来缝脑袋!你们一人缝上一针,也算尽了当臣子的本分。” 福全点了点头,道:“就依着军师的法子装脑袋吧……也算给我阿布鼐叔父、布尔尼安答一个全尸!” 他又是一声叹息,然后一脸仁义地叮嘱道:“你们快点把我阿布鼐叔父和布尔尼安答的尸体抬过来,这缝脑袋的第一针我得亲自来……对了,这个阿布鼐和布尔尼的身子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可不能缝错了,不能让阿布鼐叔父的身子顶着布尔尼安答的脑袋下葬。” 福全亲自动手帮着阿布鼐、布尔尼缝脑袋的一幕,算是彻底感动了剩下的察哈尔亲王本部的蒙古人——多仁义的王爷!杀了人还亲自动手给人把脑袋装回去。 阿布鼐的次子,布尔尼的好弟弟罗卜藏也被感动的哭着出降了! 他没有参加刚才那场送人头的冲锋,而是在营地里面观战,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和哥哥傻乎乎地率军冲锋,然后被敌人用鸟枪火力和长枪阵打散队伍,再被百余骑凶得要死的清军甲骑一路追砍……直到送命! 他本来已经拿定主意,装成普通的牧民兵躲藏起来,然后再找机会逃走。也不回辽河河套的牧地了,而是想办法逃到吴三桂那里去……他也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对吴三桂而言是有利用价值的。 但现在看见福全在帮他爹爹装脑袋,实在是绷不住了……他也和布尔尼一样是孝子,现在布尔尼都陪着阿布鼐一起到下面去找祖宗了,他又怎么能不去帮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装一下脑袋? 看见一身普通牧民打扮的罗卜藏在几个同样牧民打扮的壮汉搀扶下一边哭一边出了察哈尔人的营地,跑到自己跟前十步开外就噗通给跪了,已经帮阿布鼐和布尔尼装了下脑袋,现在正在用一块白布擦拭手上的血迹的福全也是一愣。 不过没等他发问,边上已经有个察哈尔八旗的副都统已经主动指着罗卜藏介绍了:“王爷,这位是察哈尔老王的二公子,名叫罗卜藏。” 罗卜藏?福全一愣,心说:他怎么没有死在乱军之中?还真是麻烦,怎么安排好呢?要不请乐神医给他办个水土不服而亡? 想到这里,福全又一脸仁义地对罗卜藏道:“罗卜藏安答,请节哀顺变,也不要害怕皇上降罪与你。本王知道令尊和令兄的罪行与你无关。你先去替令尊、令兄缝上一针,然后就随本王回北京吧,本王会向皇上请旨封你当亲王,以后你就在北京吃喝玩乐吧。至于跟着令尊、令兄的察哈尔人,就由本王来管,本王看他们都挺苦的,还想给他们好好安排……你没有意见吧?” “没有,没有……臣罗卜藏谢恩!”罗卜藏哪儿还会有意见?赶紧就跪下谢恩称臣了! 那可是吃喝玩乐的躺赢人生啊,求之不得! 看见罗卜藏一脸发自内心的感激表情,原本打算请乐神医出手给给罗卜藏“治病了”的福全就有点心软了,暂时收起了消灭罗卜藏的心思,温和一笑道:“罗卜藏安答,以后好好过日子,当个京城富家翁吧!” …… 西安府,大清皇帝行在。 “哈哈哈……” 南书房内突然响起了康熙皇帝听着有点瘆人笑声! 哦,其实康熙笑得挺正常的,只是这两天从两江和京师,还有祁山前线传来的消息,实在是很难让人笑出声……除非是大清的敌人! 大清的敌人现在一定都快笑翻了! 西安行在南书房里面的大臣们现在已经都可以想象到吴三桂、李自成这会儿已经高兴成什么样了。 对吴三桂而言,祁山大战才开锣,大清后院就起了冲天大火,耿精忠在太平府造反,突袭了两江总督多隆,并且将后者包围在芜湖城中! 这消息传到西安行在的时候,所有人都蒙了。 多隆被困芜湖,江宁兵力空虚,万一有变,如之奈何? 另外,芜湖西面的九江正遭到李自成的攻打——一旦九江失陷,李自成可就要顺流而东,如果耿精忠的乱子平不下去,康亲王杰书应该也腾不出手去安庆布防。一旦九江、安庆,甚至太平府都丢了,那江宁可就危险了! 就在西安行政的群臣为江宁的安危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又一个噩耗传来,让他们不必为江宁的危机操心了。因为江宁将军额楚的请罪折子已经送到了西安行在。 在这份请罪折子中,额楚向康熙皇帝报告了江宁因为知府卢一峰勾结朱三太子突然举事而大部陷落的噩耗……除了满城之外的整个江宁城,以及江宁府所属的江宁江南五县之地,还有江宁城外的孝陵卫城,都在短短几日内全部被朱三太子、卢三好所取。 而且额楚还在请罪奏折中用非常肯定的言语告诉康熙,这次出现在江宁的朱三太子极有可能是真的! 因为上一回在苏州负责抓捕朱三太子的江苏抚标参将左元阳现在就以副将衔和卢一峰一起督办江宁团练……这个左元阳很有可能使了个调包计,把真正的朱三太子给藏了起来,又弄了个假的糊弄人! 不过对西安行在的人们来说,这个江宁的朱三太子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清的钱袋子江南的天马上就要塌了! 江南可万万不能有失,否则大清就要完了! 所以在得知这个噩耗之时,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劝康熙马上离开西安返回京师,并且将陕甘方面的主力调往东南,用来反攻江宁。 但是康熙却坚决不肯返回北京并从陕甘撤出主力……因为在康熙看来,朱三太子、卢三好、耿精忠都不是大清最大的威胁,而且东南的形势暂时还不至于大坏,只有应对得法,并不是没有办法挽救的。 而真正有可能造成大清崩溃的威胁,也只有吴三桂和李自成! 所以大清必须坚决守九江防线封堵李自成,同时维持陕甘战场封堵吴三桂。 这两个都是老反贼,只要能把他们堵上几年,也许就老死掉了。这两个老贼一死,大清翻盘的机会就来了。 可要是封堵失败,让吴三桂入了西安全有陕甘,或让李自成入了江宁领有东南。那他们俩的势力就算真正养大了!到时候就算他们死了,即位接班之人,也能把大清天下给推翻了。 实话实说,康熙的坚持还是很有点道理的,所以大部分的朝臣都被康熙说服,并且还开始出谋划策,替他想办法稳住东南的局势。 有人建议调裕王福全南下扬州坐镇,总管两江东路军务,并且在镇江设立江南大营,封堵朱三太子和耿精忠的东进之路,同时在安庆设立江北大营,堵住朱三太子和耿精忠的西征之路。 有人则建议同吴应熊秘密议和,以放归建宁公主和吴应熊的两个幼子,外加荆州、荆门、德安、安陆等三府一州地盘为代价,换取吴应熊放岳乐所部东归。然后让岳乐去扬州坐镇,总管两江东路军务…… 而就在西安行在方面为了怎么布置东南防务而展开讨论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忽然从京师传来——大元诈尸了! 被康熙皇帝寄予厚望的察哈尔王爷布尔尼和老王阿布鼐利用康熙的信任,召集了察哈尔本部和察哈尔八旗的战士数万人,以南下援陕为名,进入口内,突袭居庸关,并且打出了成吉思汗的九斿白纛和察哈尔部的鹰旗……然后向北京进军! 这下康熙可傻眼了! 他本来还指望利用察哈尔的骑兵去吴应麒的身后烧杀抢掠呢!现在援兵变敌兵,还直接去攻打京师了! 京师可不比江宁,江宁丢了,大清还有苦日子可以过,京师要丢了,那大清就真的要完了。 另外,没有察哈尔的援兵,赖塔为康熙制定的“祁山——秦州”会战方略也就没法执行了。如果没有人抄吴应麒的后路,以吴应麒的兵力和勇力,秦州城是很难守住的。 不过康熙也够执着的,到了这一步,依旧不愿意放弃关中。只是命令赖塔从秦州抽调精兵猛将去支援京师……同时做好放弃秦州,退守凤翔、平凉,继续和吴三桂周旋的准备。 在康熙看来,吴三桂只要不夺取关中,就没有问鼎天下的资格,而且吴三桂的势力还很有可能在他死后一分为二甚至为三! 吴三桂如果夺取了关中,那么他在天下汉人眼中,就有了成为正统王朝的资格……只要他能驱逐大清,恢复中原! 而关中又恰好形胜中原,由关中往东打,成功的先例可不少,连李自成当年也打进了北京城。 可是到了今天,就在赖塔从秦州抽调出来的两万精兵刚到平凉、庆阳一带,北京那边就用八百里飞递送来了捷报……一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愁的捷报。 留守北京的裕亲王福全大显身手,仅以一万几千兵马出击,不仅轻松击败了布尔尼、阿布鼐,而且将两人阵斩,还俘虏了超过四万察哈尔部的兵将。其中还包括察哈尔亲王布尔尼的弟弟罗卜藏……经此一役,蒙古中央察哈尔万户算是彻底瓦解,大清朝想怎么编遣都行了。 这当然是好事,但是这好事恐怕是属于福全的! 康熙这边似乎依旧不大好……吴应麒趁着秦州清军主力调离的当口,已经发起了大攻势,祁山堡在吴军攻势发起的当日就被包围,目前吴家大军已经推进到了秦州州城附近。 现在想急调刚到平凉庆阳的军队回援肯定来不及,搞不好就变成被围点打援……没有这支精兵,秦州多半不保。 而秦州一失,吴应麒就算在陇西打开局面了! 一边是福全在北京大获全胜,用兵如神;一边是康熙在陇西屡战屡北,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康熙领导下的两江、湖广、两广也到处告急……这个康熙怎么还笑得出来? 三国演义,还是四国大战?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三国演义,四国大战,优势在我! 其实康熙都不用想就知道底下人的心思——一定是在怀疑自己这个英明神武的小圣主的正确领导了! 所以他才要大笑,借此向底下人表明自己还成竹在握,自己还有办法!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突然发出怪笑的小麻子皇帝吸引过去的时候,康熙突然又不笑了,表情也变得无比严肃,还用一种自信满满的目光看着大臣们:“诸卿可知朕因何发笑?” 知道,为了掩饰您心中的惶恐…… 大臣们都知道,但谁也不敢说真话。 这个欺君虽然有罪,但还是得天天欺啊!他们这些大臣吃的就是欺君这碗饭! “臣(奴才)等不知。” 一群大臣,明明都知道,却异口同声说不知道。 而康熙的自我感觉还不错,皇帝嘛,就要“难知如君”,这样才能让底下人战战兢兢过日子,哪儿能像福全那个烂好人那样,他要当了皇上,底下的大臣都能安心睡觉过日子了,这事儿还能办好吗? “朕之所以笑,是因为已经看破了如今的天下大势,也想到了应对之策!”康熙的言语之中充满了信心,仿佛刚刚失去江宁,即将失去秦州的不是大清,而是吴三桂和朱三太子似的。 “皇上圣明!” 底下的大臣继续欺君……非常尽职地欺君! 康熙提了下腰杆,又找回了更多明君圣主的感觉,他说:“如今天下的形势有点像咱们非常熟悉的三国! 咱大清占据天时,掌握着大半天下,可比当年雄踞北方的曹魏。而且还是受了汉献帝禅让,已经成为天下正朔的曹魏。既有实力,又有名分。但是就如当年的曹魏,虽然已经有了大义名分和一统海内的实力,但是却总有人妄图复兴汉室,对抗天命! 吴三桂这个老贼占着的虽然当年蜀汉的地盘,但他却当不了刘皇叔,他没那个大义名分。在大义名分这方面他只能勉强比一下江东孙氏,也就相当于孙坚吧。但他的兵力不弱,又有山川之险,姑且算他占有地利。不过这地利对于吴三桂却不是多大的优势,山川之险利守不利攻。而吴三桂的兵力足够强大,如果不是困于山川,转运调度不便,现在的局面一定更好。所以朕才要亲自顶在西安……只要能把吴三桂困在四川和陇西的大山当中,朕就是和他比寿数,也能稳操胜券! 而朱三太子……则有名分而无实力。他之所以可以趁虚拿下江宁,就是因为他的那点大义名分在作怪。不过他的那点大义名分对他的实力而言,实在有点大了。名大力小,必为名所困!他现在有了当年他老祖宗朱元璋缓称王、高筑墙的地盘。但当年的朱元璋不过是韩宋的江南等处中书省平章,在元末群豪之中并不突出。 而如今的朱三太子却没有办法缓称王,因为他有明朝传下来的那点大义名分。朕不会让他做大,吴三桂和李自成,也不会愿意崇祯皇帝的儿子在江南做大的。毕竟崇祯时被李自成逼死的,而吴三桂造反的目的是自己当皇帝,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裳。 至于武昌的李自成,现在他还不敢打出自己的旗号,而是自欺欺人地以李奉天之名行事……看来他是在打缓称王的主意。当然了,他没有大义名分,实力也有限,想要打开局面将‘三国演义’变成‘四国大战’可不容易。而且他的年纪也大了,没有了往日的雄心,除非有什么外力相助,否则这个李自成恐怕就要当个守土之贼了。 而大员岛的郑经,两广的王辅臣……他们虽然也有点实力,但却只是马腾、士燮、公孙之流,不出意外,天下是落不到他们手中的。所以咱们应该尽可能加以拉拢,避免在大局未定之前,在他们身上耗费太大的力量。” 听完康熙皇帝一番分析,底下的大臣也不得不在心里面承认,这个小皇帝还是有点圣明的,就是器量有点小,而且刻薄寡恩。否则鳌拜不会被逼走,吴三桂也不会造反,现在的大清天下就还是一片安宁。 康熙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所以朕的办法,就是四个字‘堵吴困朱’!所谓堵吴,就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吴三桂堵在西北,不能让他的主力冲进关中,否则我大清就得和吴三桂共中原……如此一来,咱们就得全力以赴对抗吴三桂,便再无力量对付朱三太子了。 而困朱,则是在堵吴的同时,将困朱三太子于江宁摆在第二位。现在朱三太子已经控制了江宁城和周围的五个县,估计很快会和耿精忠合成一股。虽然这二贼的兵力合在一起也不算多,几个县的地盘也不算大。但是咱大清在江南同样没有多少可用之兵……暂时就只能设法困敌了。 诸位都说说,有什么困敌的良策妙计?” “皇上,”大学士索额图第一个就开口献计了,“奴才建议立即在湖州、扬州、九江、镇江设立江南大营、江北大营、江西大营、江东大营,把江宁的东南西北四面都给围住!”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这个索额图就是有时有大局观啊!看看他为围困江宁的四个大营找的位置多好?东南西北都给安排上了! “继续说!”康熙接着问,“江南大营的兵从哪里来?又由谁来主持?” “回禀皇上,”索额图道,“留守北京的兵部侍郎李之芳在协助裕王练兵和剿灭察哈尔叛军时颇有建树,皇上不如让他以以兵部侍郎总督浙江军务并兼任江南大营总管大臣……同时,皇上还可以令裕王分出三四千包衣新军跟着他一起前往浙江。有了这三四千兵本,江宁南线的防御一定万无一失!” 这是个一石二鸟的安排! 一方面可以把江南大营支楞起来,一方面又能削弱福全的实力。 “好!”康熙点点头,“朕也觉得这个李之芳可以管好江南大营……那江东大营怎么办?交给谁管合适?” “皇上,”索额图道,“江东大营是重中之重,一旦有失,苏松钱粮之地就会尽失于敌手,则朱三必然做大,东南皆不可为之。所以奴才建议抽调安亲王和荆州军主力东进,由安亲王出任两江总督兼江东大营总管大臣!” 抽调岳乐和荆州清军主力东征的事儿,其实在几天前耿精忠造反的消息刚刚传到时,就已经有人提出了。 而且康熙也在原则上同意了,只是要怎么调出岳乐和他的荆州军,康熙和他的朝臣们还是有分歧的……分歧主要在于让荆州军走水路还是走陆路。 走水路、走陆路的区别可大了! 前者得从李自成控制的长江江面上通过! 怎么过? 能不能请李自成让个路? 代价又是什么?是不是要把荆州、荆门等处地盘都让给李自成?那李自成可见做大了……三国变四国,这《三国演义》大家都看过,可“四国大战”算怎么回事?大家都不太懂。 而且大家伙还有个担心,这三国演义一旦变成了四国大战,那接下去会不会一发不可收拾?国会不会越来越多?后面会不会再加三个国,变成七国争雄? 而后者则是向吴应熊买路……但吴应熊拿下“买路州”和“买路府”后,会不会和吴国贵合军一处,北进中原? 这可就真的是“熊霸中原”了! 而且吴应熊一旦在中原取得突破,那康熙肯定也没办法继续守关中,到时候吴三桂就不是入长安,而是入洛阳了。 这可就是“熊震中原、三桂上洛”……听着就很不妙! 所以康熙现在还没拿定主意——从两个很不好的主意中选一个相对不太坏的。 这可是很考验康熙的决策能力的!所有人都抬起头,望着似乎陷入了沉思的康熙皇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康熙嗯咳一声,小麻子圣君已经有了决断! “朕……”康熙说,“朕的大清虽然夺了李自成已经到手的江山,但李自成最恨的人,应该是吴三桂吧?” 底下人都明白了! 康熙在“三桂上洛”和“大顺再起”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康熙道:“朕和吴三桂是不共戴天的,而吴三桂和李自成同样是不共戴天……而大清和大顺,同样是不能共存的! 不过李自成的实力还小,危害远远不能和吴三桂相比。他就算在湖广多取几个州府,也不可能打到中原,除非他不要地盘,再当流寇。但他现在搞得是均田府兵,是当不了流寇的。 而且,江宁现在已经落入了朱三太子之手……李自成应该不会再下江南去趟这个混水了。 所以朕宁愿让李自成做大一些,让他去和吴三桂争湖广,也不能让吴三桂这老贼有机会染指中原!” 不得不说,康麻子还是比较善于在两个坏主意之中选择一个对他而言不大坏的主意…… 康熙顿了顿道:“朕现在需要一个人出使武昌,去和李自成达成一个以地换路之约……诸位臣工可有人愿意走这一遭吗?” “皇上,臣贾汉复愿意出使武昌!” 愿意出使搞内交的是王吉贞的老丈人。 他之前已经得了个去两广当钦差的差事,不过由于形势变化太快,再加上陕西巡抚的差太多,得一样样移交,所以到今儿还没上路。 康熙一看,心想:好像也只有他最合适了!如果李自成把他杀了,那么王辅臣和李自成之间就有可能闹翻。这对李自成而言完全没必要啊! 于是康熙点了点头:“好!朕再给你一个湖南巡抚的差遣……如果能和李自成谈妥,你就去郴州上任,背靠着你的亲家王辅臣,替我大清在湖南维持一点局面吧。” 由陕西巡抚变成湖南巡抚……对于旁人来说那几乎就是降罪、流放、送命了! 但是对贾汉复而言,却是个奖励。 因为别人去了也控制不了郴州、桂阳州……北面是吴国贵,南面是王辅臣,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人!夹在他们中间,那就是盘菜。 而贾汉复是王辅臣的亲家! 他要去了郴州,那就能很容易的在王辅臣的支持下当上郴州、桂阳州的割据军阀! 由巡抚变军阀,还可以把两州之地传给儿子,这奖励还是挺好的。 “奴才叩谢皇恩!”贾汉复赶紧给康熙叩头。 康熙摆摆手道:“汉复,以后你不必自称奴才了……称臣吧!朕不管你向几家称臣,但只要不与大清为敌,将来大清一统天下之时,少不了你一个一等公!” “皇上……奴,老臣……”贾汉复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也不能说自己有多忠贞,他也是贰臣呢! 既然可以当贰臣,那三臣、四臣又有什么不可以? 那个王辅臣……现在多半已经向吴三桂称臣了,要不然吴三桂怎么不让吴国贵打他?这都多少臣了?七臣了吧? 康熙又道:“汉复,这也是朕要和王辅臣说的……他家可以出四个亲王,统统世袭罔替!身逢乱世,可以有这样的结局,已经是天幸了。他又身处两广,总不会以为有收拾天下的力量吧?” “皇上圣明……王辅臣也就这点出息了。”贾汉复赶紧替亲家说话。 康熙接着又说:“还有大员岛的郑经……朕猜想王辅臣和郑经之间也是有联系的,你找机会也去联络一下郑经,告诉他福州、兴化、泉州、福宁等四府,他可以尽有之!” 这四个府都是耿精忠的老巢! 康熙的意思就是让郑经尽管去掏耿精忠的老家! 康熙又道:“如果郑经能拿下福州、兴化、泉州、福宁四府,朕就允许郑家的商船到江南、山东、天津,甚至朝鲜贸易,朕还会把被我大清扣押的郑家人都还给他。” “皇上放心,臣一定替皇上说服郑经!” 康熙笑着点点头:“好!汉复,你快点出发吧,兵贵神速啊!现在陇西形势不好,秦州正遭受吴应麒五万大军轮番猛攻,赖塔守不了几日了……秦州一失,整个关陇都得震动!诸位,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皇上,”大学士金巴泰这时对康熙道,“西北卫拉特蒙古的绰罗斯部珲台吉噶尔丹是个人物!如果吴三桂夺取陇西、甘肃之地,就会夹在朝廷和卫拉特蒙古的势力之间……也许朝廷可以联络这个噶尔丹,让他从西面骚扰吴三桂,以分其众。”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吴三桂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噶尔丹是在康熙十年初登上人生巅峰的——从一个大和尚摇身一变成为卫拉特蒙古绰罗斯部的珲台吉(也可以译成皇太极),还迎娶了自己寡居的白富美嫂子阿努可敦当老婆。 看看,这又当“皇太极”又娶白富美,而且之前还是一个和尚!这人生轨迹,看着和那大明洪武皇帝是不是有点儿相似?反正都是挺得意的。 在噶尔丹有了满意的工作,睡上了馋了好几年的漂亮嫂子的第二年正月,他就正式向清廷上疏,要求清廷册封他当绰罗斯部队珲台吉。当时康熙皇帝正忙着对付吴三桂、李自成、朱三太子等国内的造反家,根本没功夫过问卫拉特蒙古的一个和尚是怎么就还了俗,娶嫂嫂,还当上了“皇太极”的。 所以,康熙随手就批准了噶尔丹的奏疏,算是卖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人情。 在拿到康熙的圣旨后,噶尔丹又派人向自己的老师第五代雪域大喇嘛请了一枚珲台吉金印,从而得到了皇帝和佛祖的双重背书,拿到了卫拉特蒙古绰罗斯部全部的大义名分。 不过噶尔丹拿到的仅仅是一个绰罗斯部的大义名分,并不是整个卫拉特联盟的大义名分。 此时卫拉特联盟的领袖是实力比较弱小的科尔沁别部和硕特蒙古,人家姓孛尔只斤,虽然不是黄金家族的孛尔只斤,但是比噶尔丹的绰罗斯姓氏可强多了,噶尔丹只不过是也先太师的后裔。 虽然也先也不差,但终究不如“孛尔只斤”,草原上的蒙古人还就吃这一套! 除了盲目崇拜孛尔只斤,草原上的蒙古人现在也比较畏服大清皇帝。 一来是因为大清皇帝同时兼任着蒙古大汗,康熙自己就是个大汗,汗号是恩赫阿木古朗汗。 二来是因为大汗的兄弟福全刚刚把察哈尔蒙古的两代王爷的脑袋一块儿都给割了! 那可是黄金家族嫡系啊! 虽然很菜了,但不明真相的蒙古人还是觉得他们挺厉害的,所以福全这小子在草原上的威望那是刷刷的往上升啊! 如果噶尔丹这个和尚出身的珲台吉现在想要再进步一下,当卫拉特蒙古的“总台吉”,那就最好能得到康熙大汗的支持……最起码也不能让康熙汗反对他,要不然大汗派出他的“雄鹰”福全来准噶尔草原上砍人,他还当什么“总台吉”? 所以康熙只要能利用好这一点,就能把挺能打的绰罗斯部拉到自己这一边——如果没有吴三桂出祁山据陇右,那拉不拉绰罗斯部都不打紧,如果这个噶尔丹真做大了,也许还会成为大清的一个麻烦。 但是现在,秦州失陷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秦州一旦为吴三桂所取,那康熙就必须在关陇一带收缩防御。到时候巩昌、兰州、凉州、西宁、甘州、肃州、安西州,也许还有宁夏,都会被吴三桂夺取。 到时候,吴三桂可就被蒙古人和大清朝夹在中间了。 而且必须依靠汉人地主和农民的吴三桂,那是肯定会和和硕特、叶儿羌、绰罗斯这些有事儿没事儿就来抢一把的蒙古人闹翻! 康熙琢磨了一会儿,就点点头同意了大学士金巴台的建议,不过他还打算再来个一石二鸟! “传朕的旨意,命裕王福全总察哈尔左右两翼和亲王本部管,并兼任察哈尔亲王。再命福全以察哈尔亲王的名义率领察哈尔骑兵往西巡视漠南草原,以彰显大清国威,并在安西州境内与卫拉特各部珲台吉会盟!” 底下跪着的大臣听完康熙的话,心里头都是一沉——都是人精了,谁还不知道康熙的心思? 康熙这是给他的好人哥哥出了三道难题! 一是调虎离山! 福全要整合察哈尔部,要巡视漠南草原,要去安西州主持会盟,就必须离开北京城。 虽然康熙不会免去福全的北京留守大臣一职,但是他只要回不去北京,康熙就有办法挖他的墙角。 二是把福全架在火上烤! 总管察哈尔左右两翼和亲王本部没什么,但是兼任察哈尔亲王这事儿可就大了! 福全不姓孛儿只斤啊!他姓爱新觉罗!虽然他也有孛儿只斤的血统,但他的孛儿只斤是来自科尔沁,科尔沁部的先祖是成吉思汗的二弟合撒儿。搁在卫拉特那里足可以哄一哄那些土包子,但是在中央察哈尔万户那里能算什么?他怎么可能坐稳察哈尔亲王的位子? 而第三道难题,则是怎么让卫拉特蒙古四部和察合台系出身的叶儿羌部认爱新觉罗·福全这个察哈尔亲王……想想就替“福好人”头疼啊! …… “西王万岁,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就在康熙皇帝给自己的好哥哥福全出难题的半个月后,秦州城内外终于同时响起了“西王万岁”的欢呼声! 这座位于祁山道北部入口处的重镇,是昨天晚上才刚刚变成“忠于西王”的秦州城的……在这之前,由费扬古指挥的一协八旗新军坚守了整整半个月。 在这十五天中有十天秦州州城都在挨炮轰,吴应麒为了这场秦州之战准备了超过一年,甚至在秦州以南属于巩昌府的西和县城内开设了铸炮厂,在靠近战场的地方花了大半年时间铸造了二十门可以发射十二斤炮弹的青铜红衣大炮和三四十门小炮、臼炮。在秦州之战开始后,吴世琮指挥的炮兵又拖着着那二十门重炮炮,在位于祁山道尽头并不算宽阔的道路上整整十八天才抵达秦州城下。 但是这二十门十二斤红衣大炮在破坏城墙时所发挥出来的威力,却对得起工匠和炮兵们还拖拽它们的民夫们所有的辛苦!整整十天没日没夜地猛轰结束后,小小的秦州州城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夯土包砖的城墙被打开了一个又一个的豁口,其中最大的一条豁口长达二三十步! 这一段城墙的上半截全都没有了,城砖坍塌下来垒成斜坡。里面的夯土层也坑坑洼洼的,那是红衣大炮抵近发射铁砂弹留下的弹坑! 清军和吴军为了争夺这一段城墙缺口进行了最激烈的搏杀! 吴军的死士在五天之内总共发起二十多次扑击,而清军守将协领费扬古则亲自顶到第一线督战,整整四天五夜都没离开过,硬是指挥手下的八旗新军一次次将吴军击退。 打到后来,杀红眼的吴世琮干脆命人将十八门还能发射的十二斤红衣大炮全都推上一线,对准了城墙缺口处和附近城墙的垛口疯狂发射铁砂弹! 在吴军密集的火力杀伤下,清军死伤惨重,这段城墙缺口处层层叠叠的都是清军尸体——当时吴世琮是利用夜色,命人悄悄地将火炮运动上来的。在第二天天亮后,吴世琮又派出了数百人发起佯攻,将大量组成了密集队形的清军引到了缺口处的斜坡上,结果就遭到了埋伏在前沿的十八门十二斤红衣炮的猛轰,几乎所有的清军都打死,将这里变成了一个大尸体堆,而吴军士兵就是在这尸堆上面达成了突破,一直突入了秦州城内! 这时守城的费扬古已经知道大势已去,为了避免全军覆没,只好率领残部突围,最后一个四千人的协,只剩下不到千人跟着费扬古逃走,其他人不是战死就是当了吴家军的俘虏。 在得知秦州被吴应麒、吴世琮攻占,亲领着两万精兵在秦州西北的伏羌县埋伏,等着打击清军援兵的吴三桂也便大摇大摆开了出来,抵达了忠于他这位西王万岁的秦州城! 不过出乎吴应麒、吴世琮两人的预料,虽然他们组织了所有能动弹的秦州百姓出门喊口号、迎西王,但吴三桂却依旧脸色难看,一看就知道在生气。 这可不得了! 吴老头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可是这老爷子在生谁的气?吴应麒看着老头子的脸色,心里头也直犯嘀咕。他不会是嫌自己打得太慢吧?这仗不容易打啊!秦州本就是坚城,而且还一度是赖塔的祁山大营驻地,又进行了加固……如果不是赖塔忽然带着部队离开秦州,这秦州之战打上三个月都是有可能的! 就这样揣着一肚子的委屈和不解,吴应麒终于把自己的老爹领进了秦州城内最好的宅子——那里原来是座当地土豪的大宅,后来被赖塔征用,成了祁山大营总管大臣衙门的驻地。现在又成了吴三桂的行宫。 吴三桂刚刚气呼呼地进入行宫的大堂,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吴应麒就没头没脑地凑了上来:“大人,您怎么一路上都气哼哼的?是谁惹您不高兴了?孩儿替您好好教训他一顿!” “谁?”吴三桂撩起袍子,在一张太师椅上落了座,哼了一声道,“哼,岳乐这老小子是一个,李自成这个逆贼也是一个,康熙这个通贼的鞑子昏君也是一个!” 还好,没我……吴应麒送了口气,赶紧招呼下人们给吴大王爷上茶上点心,然后自己也一拎袍子,在吴三桂旁边的一把交椅上坐下了。 “爹,他们几个怎么惹着您了?”吴应麒跟吴三桂打听了起来。 吴三桂脸色阴沉着道:“昨日刚刚收到襄阳送来的六百里加急……是你哥让人送来的!他从岳乐那里得到消息,康熙这个昏君居然想和李自成这个逆贼议和!” “什么?”吴应麒一怔,“康熙想招安闯王?他不知道崇祯是什么下场吗?” 吴三桂冷冷地看了乱说话的吴应麒一眼,陪着吴三桂、吴应麒一起进来的吴世琮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了,“爷爷,难道岳乐不打算把荆州、荆门等处交给大伯,而是要把那里交给李自成,然后走长江去反攻南京?” 原来吴应麒和岳乐之间早就在进行“以土地换通道”的谈判了——虽然岳乐所在的荆州和江淮地区的陆上交通并没有被切断,但那不等于岳乐可以率领七八万之数的旗兵、绿营兵、家眷、家奴,还有集聚到荆州的官员和官眷一起在没有吴应熊允许的情况下,走陆路撤离。 那么多人,又是拖家带口,又是扶老携幼,还要跋山涉水,还有千里转进……吴应熊只要派出精锐的燧发枪兵绕到他们前面去设伏,一准能打得岳乐跟当年带着襄阳逃出来的士族和百姓一起跑路的刘皇叔一样! 而岳乐岳皇叔可不想把自己的本钱都丢在半道上,所以他在得知耿精忠造反并围攻两江总督多隆的消息后,就一边向康熙请示,一边和吴应熊开始谈判以土地换通道了。 而吴应熊一方面想不战而得荆州、荆门、安陆等地,一方面也想让康熙释放自己的妻儿,双方价值一拍即合。 眼看着岳乐就要和吴应熊达成协议了,岳乐居然派人告诉吴应熊说这个谈判不谈了,因为康熙已经派了钦差大臣来和李自成谈! 康熙要把荆州、荆门、安陆、德安这些地盘全都送给李自成……这不仅让吴应熊空欢喜一场,也把吴三桂气个够呛! 李自成是他的杀父仇人啊! 现在康熙居然想把那么多的地盘交给李自成……这吴三桂能不生气吗? “王爷,”吴三桂的军师刘玄初道,“这是康熙想用湖广的几个州府离间您和李自成!您可千万不要上当啊!” 吴三桂啪一下就拍了桌子,“孤和李自成不共戴天,根本不需要康熙来离间!” “王爷,您还是得大局为重!”刘玄初劝道,“现在西安还没有拿下,满清的实力犹存,可不是和李自成翻脸大战的时候。” “不翻脸?”吴三桂黑着脸道,“不翻脸,荆州城就归李自成了!如果李自成占有荆州,那么咱们在湖广的地盘就会被一分为二。老大在襄阳也打不开局面……他现在手头只有襄阳、郧阳的人力和物力容易取用,别的湖北州府要么在岳乐、李自成手里,要么就岳乐卡着大路和水路,难以输送调度。军师,咱们至少要拿下荆州、荆门、岳州,才能真正将湖南、湖北连成一片!老大也才有威震华夏的一天!” 吴三桂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不过他的道理都是“小节”而无大义。 要威震华夏,李自成一样可以! 但吴三桂是不会给李自成这种机会的。 “大人,”吴应麒知道自己的爹有多恨李自成,所以也不敢和老头子讲道理,只得询问道,“您要出兵去和李自成抢荆州吗?” 吴三桂点点头,道:“对,为父必须去一趟湖广……为父不去,靠你大哥和老三是斗不过李自成的。” “可是您去了湖广,陇西这边怎么办?”吴应麒也有点无语了。 现在吴家军的主力大致一分为四,吴三桂、吴应麒、吴应熊、吴国贵各带一路。其中吴三桂、吴应麒负责西北这一块,吴应熊、吴国贵则管着湖广。 如果吴三桂离开西北,也跑去了湖广,那吴应麒就只能一个人在西北支撑了……李自成不好对付,康熙、赖塔他们也不好对付! 吴三桂似乎知道儿子的心思,马上对他道:“老二,你放心,只要我拿下了李自成这个逆贼,立即就和老大、老三一起出兵中州,到时候西北还不都是你的?” 就只有西北…… 吴应麒有点小小的失望!他虽然从没有表示过自己要当皇帝,但是皇帝是人人想当的! 可是吴三桂似乎没有察觉到儿子的小心思,还在那里替儿子安排呢! “老二,等我走后,你不要冒进,先巩固秦州,再就近拿下巩昌,如果顺利的话,再拿下兰州……有秦、巩、兰、阶等四个州府在手,你在西北就算站住脚了。然后你就不要再图进取,一边巩固,一边等待就行。只要我和老大拿下中州,西北、陕西,就传檄可定了。” 西北……陕西? 吴应麒这下更失望了。合着西北还不包括陕西,那就一甘肃?忙活了那么久,打生打死,命都快拼没了,最后落一甘肃王? 甘肃看着挺大,可是这油水还不如王忠孝的广州一府呢! 这个反……没有达到预期收益啊! 不过吴三桂却不管这些,在他看来,吴应熊是自己的正经继承人——除非吴应熊真的不行,否则不可以废长立幼。 而吴应熊还是有点能耐的,他儿子吴世璠更能干,不在吴世琮之下。所以废长立幼的事儿,就更不能干了。 吴应麒……给个甘肃王还不满意?他还想干什么?学燕王朱棣吗? 基于这些理由,吴三桂现在必须压一压吴应麒了,如果吴应麒不服,那吴三桂可是要生气的! 吴应麒知道父亲的心思,他现在不服,但也不敢和吴三桂顶……就是朱棣当年,也不敢反对朱元璋啊!现在还是得忍一忍! “大人放心,”吴应麒道,“甘肃有我,可保万无一失……大人,您就放心去湖广吧!” “好!”吴三桂笑了起来,“这才是我吴三桂的好二儿!” 第二百二十九章 额不当皇爷,额要当大明忠王! “皇爷,额家皇上的意思,就是他一个皇上,您一个皇上,吴三桂一个皇上,朱三太子也当一个皇上!” 武昌城的楚王府中,正和李自成、李来顺爷孙俩说着带着陕北口音的山西话的,就是湖南候补军阀贾汉复贾老爷子。这老爷子虽然自称是大清的臣子,但是到达武昌后就换了装,一身不忘大明的汉人老书生的打扮,身穿道袍,头戴风帽,还手持一把羽扇,看上去特别高深。 而李自成、李来顺爷孙俩却是一身大明王爷的蟒袍,大马金刀地坐在大明楚王府的银安殿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爷俩是朱元璋的子孙呢! 听见贾汉复提出的“四皇上方案”,李自成只是呵呵一笑,然后扭头看着李来顺,笑着问:“顺,额老了,皇爷也做了,不想再做一次了,你呢?想不想当皇爷?” 李来顺一脸憨厚,笑着摇摇头:“爷,额阿达是大明朝的兴国公,额哥来亨是大明朝的临国公,其中额哥还是殉了大明的忠烈,额怎么也是大明忠烈之后吧?” 李自成点点头,“嗯,嗯,没错,你是忠烈之后,额还替大明造出不少忠烈……额们俩都忠得很!” 李来顺笑道:“现在大明已经快恢复了,额这个大明忠烈之后,又怎么可以自己当皇爷?这个大明……只有一个皇爷,还得姓朱的还能当吧?” 李自成看了看贾汉复,“老贾,你也是当过大明忠臣的,你说说,额孙子来顺能不能当大明的……忠王?” 贾汉复一听,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自成的养孙子要当大明忠王……好像还真能当上! 现在朱三太子就一个南京城,可能还要分半个给耿精忠,而李来顺(李自成)现在拥有湖北的武昌、汉阳、黄州三个府和部分德安府、安陆府,还拥有湖南的岳州府,又拿下了江西南昌府的西部,并且攻入了瑞州府,地盘不算大,但是比起朱三太子可强多了!而且他还占着上游的优势,可以替朱三太子牵制江西、安徽的清军,想当个大明忠王,朱三太子敢不封吗? 想到这儿,贾汉复忽地眉头一皱,问:“皇爷,您的意思是……不要荆州城,也不放大清安亲王的人马去下游了?” “来顺,你说呢?”李自成笑吟吟问李来顺。 李来顺笑道:“爷,额们是忠大明的,那额们手里的地盘当然也是忠大明的,这个荆州城到了额们手里,就是到了大明手里。如果额们不去收复荆州城,怕是说不过去吧?” 李自成点点头:“是说不过去!额们既然要忠大明,就应该要帮着大明收复失地!” 贾汉复赶紧挑起大拇哥:“忠,实在太忠了!那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额再辛苦一趟,马上去一趟荆州回报安王……对了,二位大明的忠王是不是派个大明的忠臣和额一起走一趟荆州?” 李自成笑着摆摆手:“不急,不着急的……再给三太子和耿王一点时间,巩固一下金陵的地盘。要不然这个金陵城叫安王一打就打破了,额们的忠王不就没得当了?” 原来李自成和李来顺还是有点忠的! 贾汉复点点头:“行啊,那就再等上一个月如何?” “长了,长了,”李自成道,“想必现在吴应熊、吴国贵也都知道康熙想把荆州卖给额了吧?这买卖要拖得太久,怕是会生出许多枝节。” 哦,这个大明忠王的“忠”好像有点少啊! 贾汉复道:“那就半个月吧!” “十日!”李自成又给减少了五天,“十日后额派一艘快船送你和额的湖北巡抚黄万霖一起去荆州!” “好!”贾汉复笑道,“王爷您为金陵的朱三太子又争取了十日,真是太忠了!” 李自成笑道:“老贾,你先莫说额忠,额还有个条件,你要是不答应额,额可不能要荆州。” “什么条件?”贾汉复道,“王爷尽管说,只要额能办到,一定不会推辞。” 李自成道:“额要是当了大明的这个忠臣,收复了荆州和安陆,吴三桂一定不甘心吧?到时候他发兵来夺荆州、安陆,额要怎么应付?” “王爷,”贾汉复皱起眉头,“您莫不是怕了吴三桂吧?” 李自成嘿嘿一笑:“你莫激额,额就是怕了那姓吴的又如何?不过这个荆州、安陆两府,额还是很想要的……所以,额就想着能有个人在吴三桂和额为了抢地盘要打起来的时候,能出面解斗!” “解斗?”贾汉复一愣,“王爷,您的意思是……” 李自成笑了笑,“老贾,你可记得《三国演义》之中谁平生不好斗,惟好解斗?” “啊,王爷,您想叫王辅臣出头替您和吴三桂解斗?” 李自成点点头:“老贾,等你替额和岳乐说好了,就再走一趟广东,替额请一请王辅臣,若王辅臣不想动,叫他儿子王忠孝来也行。” “好!”贾汉复点了点头,笑道,“实不相瞒,额正要行一趟广东,康熙皇帝还把郴州、桂阳州赏给额了。以后额和王爷也算是近邻了。” 李自成笑着问:“老贾,那你打算忠谁?” 贾汉复笑道:“都忠,额谁都忠……大明、大清、大顺,西王,有一家算一家,额只求将来天下太平之日,额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可以一人封一个侯!” 接着他又笑嘻嘻对李来顺说:“少忠王,您要是当了皇爷,可一定得照顾额那几个儿子啊!” “好说,好说,”李来顺笑道,“老伯,您还漏了一个有资格问鼎天下之人!” “谁?还有谁?” 李来顺一笑:“当然是您老的亲家李辅臣了……十八子主天下说的也许就是他啊!” “李,李辅臣?他不是姓王吗?” 李自成接过这问题回答道:“王辅臣的亲阿达姓李,现在他已经认祖归宗,也姓李了!而且他还和额连了宗,现在额和他已经是同宗兄弟了!老贾,你说额这个兄弟,应该愿意替额和吴三桂解斗吧?” 贾汉复也只好点点头道:“愿意,一定是愿意的!” …… 贾汉复前脚刚刚在李来顺的陪同下离开了楚王府,李自成手底下的第二号大文臣黄植生就急匆匆赶来了,到了银安殿上给李自成行了大礼:“给皇爷请安。” “平身,赐座。” 李自成倒是客气,笑吟吟地给黄植生赐了座,然后就关切地问:“黄安还好吧?家里人都习惯吗?” “好,好,”黄植生笑道,“比香岛好多了……香岛那边都是山,只是海边有点平地,不过风太大,种什么都容易倒,哪里比得上黄安风调雨顺?” “那就好,”李自成笑着,“额还担心你们都是广东人,不习惯黄安的水土呢!” “谢皇爷关爱。”黄植生满脸堆笑着回答。 李自成又说:“既然你家里的事情都安顿好了,那就辛苦一下,先出使一趟襄阳吧。” “出使襄阳?皇爷是想和吴应熊联手攻打荆州吗?” 李自成摇摇头道:“荆州已经不需要动刀兵了……朱三太子在金陵复了大明,康熙小儿急眼了,要安王岳乐领着荆州的鞑子去江南围剿朱三太子,为了去快点,他就想找额借道。作为交换,还要把荆州、荆门、安陆、德安四府地盘都让给额!植生,你说额能吃这个独食吗?” “这个……”黄植生眉头皱了皱,“皇爷,恕臣直言,荆州、武昌、岳州,都是湖广腹心的地盘!吴三桂恐怕是一处都不愿意放过吧?现在武昌、岳州已经为皇爷所有,如果皇爷再拿下荆州,只怕……” “不怕!”李自成笑道,“额老李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不过额还是愿意以大局为重,和吴家分一分地盘的!” “不知皇爷想怎么分?”黄植生问。 “荆州城和荆州城以东、长江以北,汉江以南的荆州府、荆门州、安陆府地盘都归额,其余的荆州府、安陆府、荆门州地盘归姓吴的……德安府的德安、应城、应山三县归额,随州归姓吴的。就先这样吧!” “皇爷,”黄植生眉头皱得更紧了,“您这是要南控长江,北枕大别……拿住湖广的腹心和东北的门户,吴三桂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啊!” 李自成哼一笑:“那又如何?若岳州、汉阳、荆州东部、武昌尽为额有,额就能把长江水师支楞起来。而且额也不去他处,就守在湖广这里,他要和额耗,那额就奉陪到底!不过他姓吴的可是志在天下的!” “臣明白皇爷的意思了。” 李自成点点头:“等你从襄阳回来,再替额走一趟金陵。” “走一趟金陵?”黄植生问,“皇爷是要和朱三太子议和?” “不议和,”李自成摇摇头,“你去替来顺求一个大明忠王来做。” “替少主求忠王?那皇爷您?” “额老了,”李自成笑着说,“也不方便出面。” 黄植生吁了口气,这李自成不出面,那事情就好办。要不然李自成当大明忠王,那实在有点说不过去啊! 不过这李来顺一边当忠王,一边还要放鞑子王岳乐去围攻金陵,这个忠好像有点少吧? …… “咣当!哗啦啦……” 襄阳,西王世子府内,刚刚得知岳乐即将和李自成达成议和的吴应熊当时就怒了,拎起个茶碗就往地砖上一砸,然后还觉得不解恨,又是一个笔洗也摔得粉身碎骨。 他的世子府下面的几个将领和幕僚,都垂手落肩地站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吴应熊的脾气很好,极少大发雷霆。但这一次岳乐也的确欺人太甚,之前都说得很好了,用地盘加上建宁公主和吴应熊的两个幼子换一条往东而去的通道。现在突然就改了主意!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实际上,要不是岳乐拿建宁公主和吴应熊的两个儿子当筹码,吴应熊早就和吴国贵一起攻打荆门、荆州了。 虽然吴应熊这边的情况有点吃紧,抽不出太多的兵力。但是吴国贵现在情况不错,他和祖泽清合兵之后就有三万五千人了,在攻打湖南的时候又收了许多投降的清军,还招募了不少新兵,现在总兵力都有五六万了! 而且吴国贵南面的王辅臣和他既是把兄弟又是亲家,根本不用重兵去防备,东北面的李自成显然也不想和吴国贵开战,而吴国贵暂时也没有能进入长江的水军——岳州的口子在李自成手中,吴国贵在洞庭湖和湘江上办起来的水师也入不了长江。所以要翻脸就得啃岳州坚城,吴国贵显然也没做好准备。 所以吴应熊如果真的要打荆州,完全可以调吴国贵的兵北上! 虽然二吴合兵也不一定能马上打下荆州,但是围困起来是没有问题的,最多围上一年,荆州城里的人就都饿死了。 没想到岳乐居然拿吴应熊的老婆孩子为筹码,狠狠骗了他一把! 这事儿他能不怒? “大人,大人……岳乐是不是把咱们给耍了?”吴世璠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头传了来。 吴应熊回头望去,就看见自己的儿子一身鸟枪兵的戎装,快步如飞地走了进来,显然是刚从火枪协的大营赶来——前些日子,王辅臣答应的三千支燧发枪和十万两白银都送到了襄阳。吴应熊就把燧发枪给了儿子吴世璠,让他在襄阳建立一个燧发枪协,称“火枪协”,这些日子吴世璠就全身心投入了火枪协的组建和训练了。 “岳乐把咱们给骗了!”吴应熊咬着牙道,“你娘和你弟弟暂时回不来了……” “那咱们和他拼了!”吴世璠一想到自己的嫡母和幼弟,眼睛都红了,“孩儿的五千火枪兵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可以出战了!” 虽然他不是建宁公主生的,但是建宁公主却待他和他妹子小艽如己出。而上回他之所以能逃出北京,也是建宁公主一手安排的。可以说这个嫡母对他是有救命之恩的! “世孙,您要冷静,现在可不是拼了的时候!”这个时候又一个声音从门外头传来,来人是汪士荣,他从王辅臣那里回来后,就被吴应熊给“留用”了,现在当了世子府的长史。 “汪长史,现在不拼……岳乐就跑了!”吴世璠跺了跺脚。 “不怕。”汪士荣摇摇头,“让他们跑!” “让他们跑?那我娘他们怎么办?” 吴应熊也问:“是啊,公主怎么办?” 汪士荣道:“世子爷,这事儿好办……岳乐把荆州交给李自成,无非就是想让咱们和李自成开战!可是咱们非得为了荆州和李自成打吗?” “那,那可是荆州啊!”吴应熊说。 汪士荣笑道:“世子爷,您也可以要整个天下!有了天下,还怕没有公主?” “整个天下?”吴应熊问,“怎么要?” 汪士荣建议道:“您可以和李自成达成瓜分荆州、安陆、德安的协议,然后再从湖南调一些兵,向李自成借一点粮,在襄阳汇集数万大军,北进南阳!” 吴应熊一拍巴掌:“好!好计策……汪长史,你的意思是我屯兵南阳,摆出威震华夏的样子,逼康熙交出公主议和?” 什么?汪士荣一愣,心说:你都威震华夏了,还要什么建宁公主?还议什么和?搞死康熙当皇帝啊!当了皇帝,你还怕没有美女当老婆? 不过没等他再开口,吴应熊已经给汪士荣派差了,只听他沉着声音道:“汪长史,等本世子出屯南阳后,你就跑一趟西安,告诉康熙,想让本世子去和李自成争地盘,就请他把建宁公主和我的两个幼子都还回来……要不然我就夺下洛阳、开封,让他腹背受敌,再回不去北京!” …… 同一时间,南京城西的大胜关外,一支刚刚打了胜仗,但却看着就很不痛快的军队,正逶迤而来。这支军队就是耿精忠、尚之信、刘进忠等人率领的“福建北伐军”——他们为了抢下南京,占据江南,起了个大早,本以为可以占下先机,没想到却赶了个晚集。在南京大部(不包括皇城)被朱三太子夺取了差不多一个月后,才姗姗来迟。 之所以会迟到那么久,当然是因为耿精忠造反的能力是有点差了……他在芜湖之战开始的时候表现的其实还不错,打了多隆一个措手不及,还把芜湖给包围了。如果他当时没有想着拿下芜湖,灭了多隆的主力,而是直接扑击南京,那差不多可以和朱三太子一起进城。 可是他偏偏在多隆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最后虽然拿下了芜湖,但是多隆和多隆的主力还是乘坐着施琅派来的战船跑掉了。 随后,耿精忠又发现朱三太子在金陵城内好像稳住了,还在应天府下属各县大办团练,觉得自己应该再攒一些本钱,于是又分兵去打太平府城、宁国府城宣城和池州府的铜陵。虽然都顺利得手,但却又耽误了些时日,以至于直到现在才率领着士气不大高的得胜之师,押着一会坐囚车、一会儿坐轿子的明珠和坚持要一直坐囚车的朱国治,一起垂头丧气进入了应天府的地盘…… 第二百三十章 大明虽然地盘小,但是忠臣多,王爷更多! 大胜关说是“关”,但实际并不是一座立在某处隘口、山口用来堵路段城关,而是一座江防要塞。是靠着南京附近一处宽度不到三里的江面而建的,大胜关北面不到三里,又是秦淮河的一处比较开阔的入江口。 这一座大胜关又能扼守长江江面,又能遮护秦淮河的河口,搁在江宁附近自然是险要了。历史上的元末争霸时期,陈友谅的东征大军曾在这一带被朱元璋打败,“大胜”之名就因此而得。 而进入明朝后,很喜欢搞基建修城墙的朱元璋,自然要在大胜关这处境要大兴土木,不仅构筑了大胜关城,还在附近的秦淮河入口修建了码头和水寨,牢牢扼守住了南京城上游的这处险要……可惜在后来保卫南京的战争中,大胜关再也没发挥出什么作用。 不过大胜关的古城和附近秦淮河口的码头,倒是一直存在到如今,而且还成了刚刚重新打鼓另开张的南京“小明朝廷”的西大门。 在朱三太子以定王监国之名在金陵城内粉墨登场的第二天,那个在孝陵卫之变时“加急做梦”,好让朱元璋来托梦的王化行就被委任为大胜关总兵,让他马上带上五百个刚收编来的江宁守城营的兵丁,到大胜关来赴任了。 王化行抵达大胜关后,又收编了一个隶属只有二百人(实数)清军绿营的水师缉私营,又招募了一些零散的渔民和私商,凑出了八百大军……人数是不大多,但是王化行是个文武双全的武进士,脑子活络,又熟读《三国演义》、《孙子兵法》,是个会用计的。 他在大胜关把队伍支楞起来后,又从南京城里面要了一批江宁织造的布匹绸缎,做了许多面大旗,在大胜关和秦淮河口的水寨上插了一个旗幡招展! 另外,他又向南京“小明朝廷”的临时兵部尚书李中山(王忠孝)要了一些原本摆在江宁城头的老式土炮,又要了些火药,有事儿没事儿就在大胜关上施放,打得那叫一个热闹,仿佛有多少军队在进行实弹训练似的。 一番虚张声势之下,长江对岸江浦县境内的清军吓得全都缩回了县城闭门坚守,把这一段江面的控制权全都交给了王化行。 不过南京城内的“小明朝廷”也腾不出手去攻占长江北岸的江浦和六合两县……没办法,兵力还是不足啊! 现在应天团练还没成军,“小明朝廷”手头的兵力就只有“临时本兵”李中山(王忠孝)直辖的应天镇军、操江水师,前者东拼西凑之后面前能有三千人,后者就只有两千。 挺大一朝廷,拢共才五千“不太可用”的兵——太少了,一不小心就用没了,当然就不大可能大刀阔斧地去开疆辟土了! 实际上,盘踞在南京皇城(满城)内的旗兵和旗兵家眷,到现在都还没消灭呢! 李大兵部(王忠孝)根本不敢强攻,只是小心翼翼地围着他们——用来包围的兵力也很不足够,幸好有城墙可以利用,要不然还真围不了。 另外,被包围的旗兵和旗兵家眷也很怂,面对插了许多旗帜来虚张声势的敌人,根本不敢发起决死突围,只是缩头乌龟一样地死守。 南京皇城(满城)周围,这个把月以来,几乎就没什么交战的记录。 但即便如此,今儿离开南京城到大胜关来迎接“耿王义军”的大明监国定王朱慈炯还是有点心神不宁。 对,就是心神不宁……为了迎接耿精忠的义军,李中山(王忠孝)不得不搞了一个空城计! 具体来说,就是将南京城的守军,包括郑经派来的两千水师中的大部分都抽调出来,再穿上由被收编的江宁织造衙门组织人手赶工出来的红色锦袍,伪装成朱三太子直辖的锦衣亲军,然后一起拉到大胜关摆开来忽悠耿精忠、尚之信、刘进忠这伙人。 虽然李本兵(王忠孝)连空城计都用上了,但也仅仅抽调出来区区三千六百“锦衣亲军”——他也不能真的把南京城各处的人手都抽调一空吧?进出南京的城门总要摆一些守军,城内的各处衙门也得站几个卫兵,储存财物、军资、粮草的库房也得有人看着! 还有,用于迎接耿精忠大军的大胜关的守军也不能动。因为根据计划,耿精忠带来的军队当中会有相当部分暂时在大胜关周围驻扎,耿精忠最多只能带三千人入南京! 总之,今天这场“迎耿王”的表演如果搞好了,南京的大明小朝廷就能免于被耿精忠这位既不精也不忠的王爷控制了…… 大胜关东门之外,一座用毛竹和稻草临时搭建起来的长亭(其实就一个棚子)之中,已经当了一个月大明监国定王的朱慈炯,正穿着身龙袍,戴着一顶善翼冠,大模大样坐在一张龙椅上,身后两个宫女打扮的小美人,身边还站着一个锦衣卫千户,就是之前那个唯一“真锦衣卫”刘硕川! 现在刘硕川已经有了十二个手下,加上他号称“锦衣十三太保”——凶名赫赫的锦衣卫,现在总共就只有十三个人! 这十三人都穿着精美的飞鱼服,腰里面挎着绣春刀,在棚子外面挺胸凸肚地站着。 而长亭之外,则是大明临时朝廷的临时大臣,有吏部尚书陈永华,户部尚书卢三好,礼部尚书黄百家(黄宗羲之子,随同王忠孝一起抵达),工部尚书景川(江宁县令),刑部尚书郑得胜等等。 此外,还有一群从应天府下属各县拉来的士绅,大多参与了应天团练的组建,现在都给授了官,一个个乌纱官服,看着都挺忠的。 现在的大明,虽然地盘只有五个县,常备军只有五千人,但是忠臣还是蛮多的! 而且再过不久,还会有许多的王爷! 暂时客串兵部尚书的王忠孝,这个时候正带着几个手下在检阅列阵于大胜关外官道旁的三千六百“锦衣军”,这三千六百人之中有半数装备了各种火枪,有火绳枪,有燧发枪。其余则配备了长枪和刀牌,其中的刀牌兵都是很有郑家军特色的藤牌兵,非常善于跳帮肉搏!在岸上的战斗力虽然一般,但看着还是蛮神气的。 “李中堂,耿王的人马到了!” 跟在王忠孝身边的何天然忽然嚷嚷了起来,声音有点紧……很显然,他也吃不准那个耿精忠会不会一见面就来一场火并? 真要火并,靠大胜关这里是三四千(包括大胜关守军)人,是怎么都抵挡不住耿精忠麾下一万好几千精锐的。 王忠孝扭头一看,马上就看见了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红色大旗,红底火焰纹镶边,上面绣着不知道什么字儿?同时出现了有十好几面,迎风飘扬,然后才是几行在太阳底下泛着寒光的枪尖……也不知道有多少,总之就是源源不断地出现在王忠孝的视线当中。 又过了一会儿,王忠孝又看见了“藏”在枪尖下面的“红头”,所有的耿王部下,全都是红巾裹头,很有一点元末红巾军的风格。 随后,他又发现,在一大队的红巾长枪兵后,是十多辆四四方方的木头囚车……也不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人? “天然,”王忠孝突然摸出一块令牌,递给何天然道,“你亲自去掌握神枪手……让他们埋伏到大胜关城墙上,如果耿精忠敢劫驾或对本官下手,就给我狠狠地打!” “是!” 何天然答应了一声,就转身往大胜关内而去。 大约一百名王忠孝亲自调教出来的神枪手,这个时候就潜伏在大胜关上,占据了制高点,随时可以开火射击! 而朱慈炯所在的位置,也是王忠孝精心挑选的,并不在大胜关的南门(面向西南)之外,而是在东门(面向东南)之外,所以耿精忠等人必须从大胜关的城墙下通过,才能抵达朱慈炯所在的位置。这就让他和他的心腹,全都暴露在狙击火力之下。 当然了,这只是不得已的选择! 如果耿精忠识相一点,王忠孝还是很乐意看着他在南京扛雷的……说实话,现在的朱慈炯到底是明献帝还是又一个小明王可不好说! 在何天然登上大胜关城墙后没一会儿,耿精忠麾下开路的长枪兵已经到了,只听见一声“呜咽”的军号声响起,这些个长枪兵就突然站住了脚步,然后就向左向右转身,又前进了几步,到了官道两边,这才向后转身。一条通道就这样让了出来! 等这上千名长枪兵都停顿下来站好,王忠孝才看见通道当中,那十多辆木头囚车就被人拖了上来,穿着一件红色蟒袍,头上戴着一顶风帽的耿精忠的身影,在几十名亲卫和将领簇拥下朝这里大摇大摆地过来。而更大队的骑兵、步卒并未曾跟上他们。 在这头,包括朱三太子、王忠孝、陈永华都松了一口大气! 看来耿精忠并没有打算马上就撕破脸当耿太师!只要耿精忠不马上翻脸就行,最多再有三个月,南京的大明小朝廷就能拥有两万大军了。 这就可以自保了! 在王忠孝距离耿精忠还有几十步的地方,忽然有人大声呼喊了起来:“世凯……王世凯,是你吗?你怎么来了江宁?” 这是明珠的声音! 王忠孝一愣抬头顺着这声音一看,就看见一个人坐在其中一台囚车里面在向他这边嚷嚷,再仔细一看,这人好像就是明珠。 之所以是好像,那是因为该明珠看着比之前在广州府的大牢里面还可怜,人已经瘦了一圈,整个脸都是黑黑的,也不知道是晒得还是许多日子没洗脸了?头发更是乱糟糟一蓬,就好像个鸟窝。 “老师,是老师吗?您怎么又成了阶下囚了?”王忠孝赶紧拎起袍子快步向前,走到了那台囚车旁边,看着里面坐着的人,关切地发问。 “我,我这不又遇上反贼了?”明珠说到这里,又红着眼睛看着王忠孝问,“王世凯,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江宁?” “我是替我爹来向南京的大明新朝廷进贡称臣的。”王忠孝也不好意思说江宁之变也有自己一份……所以就撒了个慌。 “你,你这也来得太快了吧?”明珠一想不对,又用质问地语气问,“江宁之变到现在才一个月!” “我是从武昌直接过来的,”王忠孝面不改色地说,“江宁之变发生时学生正在武昌办事儿,听到消息就马上过来,还买了个临时的兵部尚书当……嘿嘿,老师,您看我这身还像吗?” “你……”明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王忠孝好了。 这人要不要脸? 一忠大清朝,二忠吴三桂,三忠朱慈炯,而且还和李自成不清不楚! 更出格的是,王忠孝还不是一个个忠这些君的,而是同时当三家甚至四家忠臣,还当得理直气壮!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有个打雷一般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姓王的,你还认得尚爷爷我吗?” 尚爷爷? “尚之信?”王忠孝一扭头,就看见一个满脸怒容的尚之信陪伴在耿精忠身边,一副要抽刀砍人的模样,不过却被耿精忠拽住了胳膊。 耿精忠还在劝他:“俺答公……你不要为了私人恩怨坏了国家大事!” “对对对,耿王,您得拦着俺答公一点!您一个要不行,就让人帮忙啊!”王忠孝也有点着急,还在那儿给耿精忠支招儿。 他倒不是害怕被尚之信一刀砍死,而是担心埋伏在大胜关城楼上的狙击手开火……这一开火,大胜关会师可就秒变天京事变了! 耿精忠一想也对,也赶紧叫身边的护卫上去把尚之信控制住——他现在可不打算和王辅臣翻脸。 看见手下把尚之信驾走了,耿精忠和几个手下也翻身下马,笑呵呵地向王忠孝走了过去,王忠孝也冲着耿精忠抱拳行礼:“下官恭迎耿王!” 他现在不能叫耿精忠靖南王,因为靖南王是清朝封的王爷。 耿精忠则笑着还了一礼:“世凯,三太子在哪里?” 王忠孝一指不远处的棚子,笑着道:“耿王,三太子就在长亭之中……对了,家师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耿王?” 耿精忠看了看囚车里面的明珠,笑道:“他虽然是你的老师,但也是鞑子的大臣,是咱们大明不共戴天之敌啊!本王将他打入囚车带来南京,就是为了献俘阙下!” 献俘?那就是献给朱三太子了? 王忠孝冲着明珠拱拱手:“老师,您在委屈一会儿,学生回头向三太子请个恩典,总能饶了您这一回。” 说完,他就做了个肃客的手势,请耿精忠跟着自己一起去拜见朱三太子。 耿精忠则向身后一招手,几十号耿王府的护卫马上跟上,这哪里是拜见君王?整个就是社会人大佬谈判嘛! “耿王,”王忠孝领着耿精忠一边走一边低声问,“不知道您想封个什么官授个什么爵?” 耿精忠一听这话,就得意地一笑:“总不能比吴三桂小吧?他是西王,你看我来个东王如何?” “东王?好啊……”王忠孝点点头,心想:这是东王入天京吗? 耿精忠这时又道:“也给你爹封个南王吧!” “南王……”王忠孝点点头,笑道,“倒是不错,我爹也是王爷了……还北王、翼王!” “翼王?”耿精忠愣了愣,“这是怎么个说法?” “羽翼天朝嘛!”王忠孝赶紧解释道,“现在西王、东王、南王都有人了,北、翼二王不知道在哪里?” “大员岛的郑经可以封个一字王,”耿精忠道,“他本来就是个王!还有一个王……尚之信行不?” “不行!”王忠孝赶忙摇头,“他现在有多少人马?凭什么封王?我看还是封给刘进忠吧!” 尚之信明显和王家不对付,王忠孝当然不会同意他封王。而刘进忠和王辅臣、王忠孝关系不错,而且他对朱三太子也比较忠心。 耿精忠想了想,低声道:“也行,这次北伐金陵,他的功劳也不小,而且……扶保三太子的名头还得他来担待吧?” 王辅臣、王忠孝父子肯定不愿意当这个扶保朱三太子的名分,担了这个名儿,他们可就没法在明、清、吴之间游刃有余了。 而且,王辅臣、王忠孝父子现在也没功夫到南京辅政,他们还得在广东广积粮、高筑墙呢!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复明大会,议政之始,敌是吴三桂? 南京城西南,大胜关外,长亭之中。 “臣耿精忠,叩见定王三太子,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耿精忠这个候补东王,终于向长亭之中端坐的候补明献帝行了臣下之礼。 他们俩其实不是头一回见面了,在耿精忠下决心拥明献帝当耿丞相之前,就在厦门岛边上的小岛鼓浪屿上见过朱慈炯一面。当时在场的还有延平王郑经,潮州镇刘进忠和海路援剿镇陈永华。不过那回耿精忠并没有给朱三太子行大礼,两边都行了平礼。 毕竟那个时候,朱三太子一点本钱都没有,只是空有一个名分,而且这个名分也不大实在,别人认他才有,别人不认那他什么都不是。 在完成了对朱三太子的“面试”之后,耿精忠觉得这位很适合当傀儡,所以才决定冒险开干! 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朱三太子进江宁比自己还快!而且这个候补明献帝身后的大靠山显然不止耿精忠一座! 那个发动江宁事变替朱三太子抢下大半个江宁的卢三好可是从吴三桂那里投到大清这边,现在又转了一圈在江宁拥立朱三太子……不用说也知道,这家伙一准是吴三桂的人! 而王辅臣的儿子王忠孝居然也出现在了南京! 还来得那么快……再加上那个朱三太子之前好像一直躲在广东!很显然,王辅臣也是朱三太子身后的大佬! 大员岛的郑经更不必说,他家一直打着大明朝的旗号,肯定也是朱三太子背后的那一群男人之一。 至于李自成……照理说不可能是朱三太子的支持者,但谁知道呢?毕竟现在武昌方面可从没承认过有李自成,那里当家做主的是李奉天、李来顺、刘一虎。 既然李自成都“不存在”,那么武昌方面又凭什么不来南京插一脚? 一个朱三太子背后居然站着吴三桂、李自成、王辅臣、郑经,还有一个刘进忠那么多大佬,耿精忠这个候补耿丞相,又怎么敢不拜上一拜呢? 看到耿精忠的恭顺态度,朱慈炯则是强忍住心中的喜悦,用听不出喜怒的声音说:“起来吧,坐下。” 耿精忠顿时就爬了起来,旁边已经摆好了一个锦墩,他就一屁股坐了个满满当当的。 耿精忠拜完坐好,然后又轮到刘进忠单独来拜,朱慈炯一样给他也赐了座。而之后来拜见的耿、刘、尚等部的将领就不是一个个拜了,而是在长亭外面根据大小排好班次一起拜,拜完之后也没赐座,就让他们在长亭之外站着。 接着,朱三太子又传下口谕,将卢三好、王忠孝、陈永华、黄百家、景川、郑得胜等人,一起请进了长亭。不过这六个临时尚书都没座儿,全都在两边站立。 这样长亭里面就形成朱三太子朝南坐,耿精忠、刘进忠朝北坐,六个临时尚书分两边站立的格局。 而这个格局,也反应了如今南京这一片的权力格局,或是各方势力的对比了。 耿精忠和刘进忠在南京这一片的兵力排名第一、第二,而且他俩都是要当王爷的,一个当东王,一个当北王……都很有前途啊! 而六个尚书当中,王忠孝、黄百家都是候补南王王辅臣的代表,卢三好是吴三桂的人,陈永华是郑经的人,郑得胜是杨起隆派到朱慈炯身边的人,而景川则是卢三好人——他和王忠孝一样其实就是占个位子,等参股大明新朝廷的各方面讨论出个结果,这俩尚书的位子还是要让出来的。 依着王忠孝的心思,大明新朝廷应该是七家或六家的股份合起来办。王辅臣、王忠孝父子是一家,吴三桂是一家,李自成是一家,耿精忠是一家,刘进忠也是一家,郑经当然还是一家……还有个杨起隆,他最近跟着裕王福全混得风生水起,也不知道还肯不肯来南京? 这六家七家自然都得在南京派驻代表,至于这些代表可以是六部尚书,也可以当大学士,又或者干脆就叫议政大臣……反正都一样! 毕竟现在的南京朝廷就是个招牌,地盘只有应天五县,所以甭管什么大臣,也就管这五个县的事儿,搁在别的地方,那也就是师爷的级别。 虽然只有五个县的地盘,而且还不一定听话,但是朱慈炯却非常知足——他现在住的房子原来可是两广总督多隆住的总督衙门!虽然比不上他小时候住得紫禁城,但也是他住过的第二大的房子了。最主要的,那房子还是他自己的! 在住上南京市中心大房子的同时,他的老婆数量也有了突破性的增长……他之前就一个妻子胡氏,被王忠孝、陈永华、杨起隆给发掘出来后,杨起隆就把自己的一个妹子杨紫云送给他当了侧室,这下就是一妻一妾了,生活滋润了不少。 但比起“献帝”那还是差了远了……献帝再“献”也是帝,有十个老婆不算多吧? 而这个小目标,现在也已经超额完成了! 在朱三太子住进多隆的总督衙门时,多隆的小妾们都没来得及逃走,全都被他打包接管了……都是美女啊! 大部分是多隆当了两江总督后在两江当地收的江南、江北、江西的美女,还有两个是陈永华替他踅摸来的东瀛美女和高丽美女,还有一个王忠孝孝敬的澳门葡夷美女……那叫一个美女如云啊!当年朱三太子他爹崇祯的后宫里面都没那么多姿多彩,现在都归朱三太子了,他能不满意? 多年夙愿,一朝达成啊! 这房子和美女都已经顶级了,吃的用的就更不必说了……南京本就是物产丰饶之地,而且江宁事变也没怎么大打,差不多就是和平接管,清廷方面现在也没能力对南京搞封锁。所以朱慈炯现在算是真正享受到了献帝之乐! 不过现在的快乐,能持久吗? 想到这里,朱三太子终于皱起眉头,对耿精忠、刘进忠道:“耿王,刘镇,孤家听闻鞑子朝廷马上就要成立江南、江北、江东、江西四大营来困死金陵,而金陵这边又百业待兴,且兵微将寡,别说应付四个大营,便是盘踞皇城的八旗兵和八旗家眷都没有能一举铲除,只能先围困着。二位不知有何破局良策? 另外,孤家可以再入金陵为主,也是各方反清英雄公推的结果……所以这恢复大明的事儿,孤家思来想去,还是应该由各方英雄一起开个复明大会,商量一下这个明要怎么复?清要怎么灭?天下要怎么才能长治久安?孤家……又该怎么当一个垂拱而治的原君?” 他说的当然是真心话,他现在已经知道了“献帝之乐”,所求的当然是把这个献帝长久地当下去……至于实权什么的,他现在就是想要,也不可能要得到! 王忠孝听了这位“甘为献帝”的朱三太子的话,心里面也有点慨叹:这不会就是大明君主L宪制的起始吧? 一个被人推出来当招牌,压根就没有一点实权的明献帝,面对底下一群居心叵测的“某丞相”,能得到一个有名无实,安享富贵的虚君,哪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想不L宪,也得掂量一下有没有那实力? 这西洋各国的L宪虚君,大概也是这么开始的吧? 不过……一个成功的L宪体制可不是现在这样,乱得跟个神圣罗马帝国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嗯咳一声,头一个发言了,“大王,臣觉得召开复明大会极有必要……荀子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明之兴,在于水之载舟,前明之败,则在水之覆舟。而如今大明之舟再兴,就必须得到水之拥戴,必须善于水之浮力。而要达到得水之爱,用水之力,最好的办法大概就是舟水一心!而要一心,那舟和水就应该商量着来,如此才能共担风雨,同克时艰! 所以这复明大会,不仅要开,而且得常开,还得一直开下去……即便将来复明功成,大明之舟,也必须时刻听取万民之水的建议! 也只有这样,万民之水,才会一直载着大明之舟!” 朱慈炯早就知道王忠孝这一派的意思——他自己严格说起来,也是这一派的人!当然知道“原君”、“原臣”的那一套。 而且他也是非常赞成的!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只有成为“原君”,才能一直当献帝! 而献帝之失,在朱慈炯看来,就是没有能成为“原君”……或者说,献帝不是原君,曹贼篡位才有意义,否则曹贼图个啥? 所以朱三太子原本那张没有喜怒的面孔,马上就变得表情丰富起来,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笑容,大家伙一看就都知道了……三太子胸无大志,是个安心当傀儡的主儿! 耿精忠这从太平府过来的时候,也和底下的谋士还有刘进忠探讨过南京的局势了——他当然是想篡位的!要不然他折腾个啥?在福建躺平当藩王不香吗? 而挡在他篡位之前的敌人,似乎有三个,第一当然是吴三桂了! 同行是仇人! 吴三桂什么心思,还有人不明白?他也想当皇帝! 而候选皇帝之间的仇恨,那可真是赤果果的! 第二个挡在耿精忠进步的当然是康熙了! 康熙已经是皇帝了,他当然不希望天下的皇帝越来越多。 而朱三太子在耿精忠的“黑名单”中则是排第三的……等熬死了吴三桂,搞垮了康熙,他就要篡位了。 不过眼下,搞个复明大会倒也不错。 这个复明大会听上去好像可以限制朱三太子这个“献帝”的权力——实际上也是对朱三太子的保护,不过耿精忠不会明白的。 自以为想明白了其中关键的耿精忠也点点头道:“定王殿下所言极是,世凯你说的也有道理……大明的确是失了天下的,这失天下的原因虽然有很多,但其中也包括失德!” 他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点不大对,臣子能当着皇上的面说皇上家失德吗? 这好像应该等到谋朝篡位时再说吧? “对,对,耿王所言极是!”朱三太子连连点头,“我家天下坐久了,忘记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甚至忘记了何为水,何为舟……的确失德!我家要复兴大明,再坐明舟,就应该开个会,争取天下之水的支持!大家都支持,那我就上船,如果天下之水支持别人,那就让别人上船。” 别人? 吴三桂? 这可不行…… 除了吴三桂系统的卢一峰,且他人都是这么个心思! 吴三桂实力有的,但是服众的威望……他没有! 而且,吴三桂一旦当上皇帝,那可就不是原君了,而是大权在握的实君,大家都得听他的,搞不好还要杀功臣铲除隐患。 相比之下,朱三太子就好多了……他想杀,实力也不允许啊! “别人?别人上船,我刘进忠第一个不答应!”刘进忠马上就表态了,“皇上,只有定王殿下可以当!” “对!”陈永华紧接着表态,“皇上只能是三太子!” 这两位,特别是陈永华和他代表的郑经,绝对是大明的铁杆忠臣——当然了,铁不铁都是相对的,比起王辅臣、吴三桂、李自成、耿精忠,甚至刘进忠,郑经对大明的忠贞还用得着怀疑? 所以忠明的招牌,郑家必须高高举着! 而刘进忠……毕竟是勇卫营出身,和朱三太子也是老相识了,现在当然要往朱三这里靠! “定王,”杨起隆派来的郑得胜也表态道,“这皇上您不当,还有谁能当?我看您还是先登基,再开复明大会吧!” 杨起隆的妹子可是杨贵妃——杨贵妃是肯定有的,就不知道是哪一个当了? 所以他当然是赞成朱三太子当皇上的! 毕竟吴三桂和李自成身边,没有姓杨的大码美人…… “会还是要开的!”朱慈炯笑道,“若是天下英雄都支持李自成,那本王也愿意北面事之。” 卢三好接过话题道:“大王,耿王,刘总镇,那咱们接下去就正式邀请西王,广东王制军,湖广李家,大员岛郑家的人来南京如何?” 说是天下英雄的复明大会,其实就是个“选帝王会议”。有资格来掺和一下的,都是大军阀! “再加个满清吧!”王忠孝这时候忽然插了句,“虽然康熙肯定不会派人来,但是咱们还是应该请一请……毕竟大明天下也包括奴儿干都司和漠南蒙古嘛!” 另外,朝鲜、琉球、安南那边也可以派人过去邀请,如果他们肯承认自己是大明的藩属,应该也会派人过来。” “朝鲜、琉球、安南还好说,”陈永华说,“满洲人那边派谁去?咱们的人去了还不给康熙那个暴君抓起来杀掉?” 那是肯定的!一群反贼开会要推翻大清,还请康熙派人去参加……康熙要不给气炸了才怪! “明珠啊!”王忠孝笑道,“明珠是叶赫部酋长金台吉的后人,而金台吉可是大明忠烈啊!” 金台吉被努尔哈赤打死后,万历皇帝觉得他挺忠,就算他是忠烈了。所以明珠的确是大明忠烈之后……而派他去给康熙皇帝发英雄帖,也是个名正言顺释放他的理由。 王忠孝还是挺尊师重道的,并不想把明珠这号成事不足,败事却相当有余的“名臣”早早弄死。如果抓到的是什么岳乐、赖塔、费扬古、莽依图,那就不能放了。 “也行啊!”朱三太子也认识明珠,点点头道,“就放明珠走吧……这个复明大会的事儿,咱们就先议到这里了!” 说着,他眉头又一拧,“现在南京城内还有一块没有攻下来……孤家手头只有几千人,只能勉强围着他们,总也不是个办法。耿王,刘镇,你们能不能出点兵,帮孤家料理了他们? 另外,江北的江浦、六合都还没有收复,二位谁能发兵江北?” 第二百三十二章 坏忠!不是忠臣变坏了,而是坏人当了忠臣! 朱慈炯同时提出了两个出兵的要求,一个在城内,一个在江北。 这两个要求当然是为耿精忠和刘进忠量身定做的,而且是由王忠孝、卢三好和陈永华这三个大明忠臣负责度量尺寸的。 首先,这个一城内、一江北的安排,就把耿精忠和刘进忠给分开了。 虽然他俩也不能完全算是一伙儿的,但是耿家毕竟对刘进忠有提携之恩,所以刘进忠这些年一直以耿精忠的老部下自居。而且刘进忠带来南京的兵力也远远没有耿精忠多,后者带了足足一万精兵,而刘进忠只带来了三千人马……一万对三千,优势在耿! 如果不把刘、耿二人分开,耿精忠很有可能会将刘进忠的人马给吸收了。即便他不这么干,刘进忠在南京城内和耿精忠挤在一起,也没什么机会做大做强……就算南京城内的油水真的很足,那肯定也是耿精忠吃得多,刘进忠吃得少。 其次,这“一城内、一江北”虽然是道“选择题”,是让耿精忠、刘进忠这两个忠臣自己选的,但答案谁都能猜到,耿精忠一定会选择留在南京城内——他就是为了南京而来的嘛! 南京城内既有油水又有明献帝,耿精忠当然不会放弃。 耿精忠兵多势大,要留在南京,刘进忠拿他也没辙,自然只能选择渡江北上去打江北。而江北虽然穷,但是……穷山恶水出精兵啊! 江北历来就是用武之地,元末出了一群淮西壮士,佐着朱元璋打下了大明三百年江山。后来晚清时期又出了捻军,把大清最后一个能打的王爷僧格林沁都给“碾死”了! 所以刘进忠只要能在江北站稳脚跟,接下去只要有银子,就能把江北团练拉扯起来……根据应天江南团练的标准,有个七八十万两一年的开销,就足以维持一万七八千人的团练武装了。 一万七八千人的江南团练最多也就是自保……江南嘛,就这点战斗力了! 但一万七八千淮西团练,嘿嘿,那可就厉害了! 至于那一年七八十万两银子的花销,对手里拿着粤海关道和“佛山制造”的王忠孝来说,也不算太大的数目。 况且,王忠孝还可以通过“代管”潮海镇从潮州府拿回远远超过一年七八十万两的利益——倒不是潮州一年可以收那么多税,潮汕人的税可没那么容易收! 而是潮汕人历来有下南洋闯荡的传统,如今南洋和中南半岛那里的华人社会差不多就是一半潮汕,一半闽南。 闽南人的老大是郑家,王忠孝不想也不能去争。但是潮汕人现在却没个能叫得上的大佬,王忠孝如果拿下了潮海镇,就有机会经营南洋和中南半岛了…… “大王,臣去江北吧!”提出要去江北的果然是刘进忠,他的表情看着有些悲愤,“想当年靖国公的辖区就在江北,他的中军就驻在真州,可惜没有能好好经营江北,以至于国破天倾!臣这次再赴江北,一定吸取黄靖国的教训,必不辱命,若不能扫清鞑虏,恢复江北,臣誓不南返!” “好!”朱慈炯一拍大腿,“大明需要的就是刘总镇这样的英雄好汉……李中堂,陈中堂,你们俩负责为刘总镇提供渡船和经营江北所需的军饷。” 虽然那个“李中山”的真身已经暴露了,但是朱慈炯不管,他还是当王忠孝是李中堂。 “臣领令旨!” “臣遵旨!” 王忠孝(李中山),陈永华一块儿出列向朱慈炯拱了拱手,接过了令旨,然后他们俩又冲着刘进忠拍了胸脯。 王忠孝笑着说:“刘总镇,您在江北作战、经营所需的银子,由我们广东协饷,先一个月给您五万两!如果不够花了,咱们再商量。” 陈永华也是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刘总镇,您的渡江所需的舟船、火药、鸟枪、火炮,我们延平王府包了!多了先不说,一千支鸟枪,十门红衣小炮和一千斤火药,马上就能给您!” 刘进忠也是个明事理之人,当下就朝王忠孝一拱手道:“世凯老弟,我也不白要你一个月五万的饷,潮海镇的节度,就请你找人代一代。” “好说好说,潮州的事情,就由小弟代管了……等刘大哥什么时候不想在江北呆了,再回广东来时,小弟一定完璧归赵!”王忠孝也不请示朱三太子,直接就答应了。 大明的方镇,就这样私相授受了。而且这两位……怎么算都是大明忠臣!现在大明的忠臣可比前明的忠臣厉害多了! 瞧见王忠孝和陈永华的慷慨,耿精忠心里就有点犯嘀咕……王忠孝和陈永华又是送银子又是送军火的,是要拉拢刘进忠吗?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进入南京城! 只要能进南京城,就可以挟天子、令诸侯! 刘进忠总归还是忠大明的,要不然他在潮州和尚淑英一起过安生日子不好吗?他手头可捏着大半个潮州府,捱到天下太平,靠着大半个潮州府和几千精兵,还换不来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爷? 所以只要朱皇帝在手,不怕拿捏不住刘大忠臣。 想到这里,耿精忠就冲着朱三太子抱了抱拳:“大王,南京皇城里面的那些旗人就交给臣吧,臣有一万大军,俱是精兵,还有猛将尚之信,不怕拿不下那些旗人。” 尚之信是猛将了? 王忠孝寻思着:难道这位因为家破人亡,知耻而后勇了?以后遇到他一定要小心些。 “耿王,您的一万大军都进南京城吗?别处不留一点?” 向耿精忠发问的是卢三好,他可是吴三桂的人!而且他还是江南团练的“带团大哥”,虽然眼下江南团练还没有成军,但是人头已经凑齐了。 手握一万大几千的团练,又控制着应天一府五县的行政,卢三好当然敢和耿精忠叫一板了。 耿精忠脸色一沉,冷冷道:“本王麾下有不少精兵猛将,已经屯在了当涂、芜湖、繁昌和宣城,等本王拿下皇城之后,还会分兵去取池州、徽州、衢州等地,以彻底打通和福建的联系。” 原来耿精忠也不是一股脑地就带着全部人马开进南京,在围攻芜湖的时候,他就已经命令陈世凯率兵两千去攻打宁国府首县宣城,王进忠率兵一千人去攻打太平府境内的繁昌,马惟兴率兵一千打太平府首县当涂。 而他最终的目标,则是拿下整个皖南和浙江的衢州,打通和老巢福建的联络。 这样他就能一边挟天子、令诸侯,一边遥控福建,两头都不拉下,想得倒是挺美。 卢三好又问:“耿王,那您的一万精兵进驻南京以后的军饷怎么开支?是用太平府、宁国府、池州府的税收开支,还是……” 耿精忠道:“当然是南京户部替本王筹措了!”他顿了顿,“我也不多要,也和刘镇一样,一个月拿五万两,不算多吧?” 一个月五万对卢三好这个户部尚书而言可不是小数目,南京户部可不是王忠孝的粤海镇,没有那么阔。 王忠孝当然可以大方的向刘进忠承诺这五万一月协饷,他拥有广州府和粤海关道这两大聚宝盆,而且还能从潮州找补回来一些,一月五万眼下是收不到的,但两万问题不大,一年也就亏个三十几万。 但是南京户部没有粤海镇那么阔,也没地方可以找补回一点来,一个月给耿精忠五万,一年就是六十万,加上江南团练一年七十七万,就是一百三十七万……一个月得出去十一二万两银子! 一天就小四千两银子! 另外,南京朝廷这边还不少当官的和他们的衙门要养,很快还有一个傀儡皇上明献帝要养活,只怕还得再加个一两千两一天。 现在的南京户部就守着一座南京城外加城外的几个县,一天要收五六千两银子……非常艰巨啊! 看见卢三好一脸为难,朱三太子也有点着急——他也指望南京户部过日子呢! 他给大明当献帝,一个月宫里头开销个一万两……不算多吧? “三好,”朱三太子问,“银子够花吗?要不要动用内帑?” 还内帑……你有吗?你以为你真的继承了一个大明王朝啊? 卢三好真是哭笑不得,但他也不敢和耿精忠说没钱,所以也只好挤出一点笑容:“大王,您放心……臣可不会花您的内帑,大不了苦一苦百姓!” “苦一苦百姓……”朱慈炯寻思:这一届大明的忠臣好像有点坏啊! 朱慈炯又跟卢三好打听道:“不知要怎么苦一苦百姓?” “还能怎么苦?当然是……加征加派加商税了!”卢三好倒是挺熟悉这路数的,“但是也不能加太多。” “对对,”朱三太子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嘛!咱们得有长远的打算……闯王现在就在武昌!” 虽然是献帝,但他也想大明朝这一回能够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 可别没几天,又有人要“迎闯王”了。 “大王言之有理,”卢三好说,“咱们还可以卖功名!” “卖功名?”朱三太子问,“有人买?” “一定有!”卢三好点点头,道,“那个朱国治搞奏销案,一共革掉了一万多个举人、秀才的功名……江南这边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功名而不得。现在花点钱就能办一个明朝的功名,将来大明平定东南了,他们有功名就能来考进士,甚至可以直接当官!这么好的事儿,怎么会没有人买?” “可咱们只有应天府的五个县啊!”朱三太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瞅着陈永华。 “大王,”陈永华也不推辞,“往应天府外卖功名的事儿,就由臣来负责吧……不过江南百姓深恨朱国治!” 江南百姓不见得特别恨朱国治,但是江南士绅一定特别恨他!而且朱国治当江宁巡抚(江苏巡抚)的时候还大力整饬海防,海贼郑家的人也挺恨他的,现在正好公报私仇! “刑部!”朱三太子赶紧问刑部尚书郑得胜。 郑得胜道:“大王,这个朱国治太可恨了……他办哭庙案的时候还杀了不少江南的读书人!咱们这次可以收取他仇家的银子办案,只要银子给够,就办他一个凌迟处死!” 收钱杀人……这是刑部尚书能说的话? 朱三太子也只能一声叹息了,他是候补明献帝……也只能这样了! “如果诸位没有什么异议,”朱慈炯道,“那就想办法筹银子吧!耿王,银子我们想办法去筹,这南京皇城之战就拜托了。” “放心,包在我身上了!”耿精忠这下总算拍了胸脯,一脸的忠心耿耿。 …… 南京这边,大明朝新鲜出炉的忠臣们各种使坏的时候,在襄阳府那边,大明的候补忠王李自成的使臣黄植生,已经见到了大明西王世子吴应熊和西王世孙吴世璠。 “什么?李自成想和我瓜分荆州?他难道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 吴应熊虽然已经决心要为了老婆孩子雄起一把了,但是在见着黄植生的时候,还是一副勃然大怒的模样。 “世子爷您息怒,”黄植生和吴应熊其实早就认识,也知道他的为人,所以并不担心他翻脸宰人,还是一副不急不徐的样子,笑吟吟道,“闯王再过不久,也许就和世子爷您同殿为臣了。” “同殿为臣?为谁的臣?”吴应熊一愣。 “大明啊!”黄植生笑道,“世子爷莫不会忘记您和令尊都是大明朝的忠臣吧?闯王也打算让小王爷出面向南京城的朱三太子称臣并且求封忠王,以后小王爷就是大明忠王了……而闯王就是老忠王!” “老忠王?李自成?他还要当老忠王?”吴应熊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而一旁的吴世璠则眉头大皱着问:“难道李自成还想和我爷爷西王平起平坐?” 黄植生笑道:“忠王怎么能算和西王平起平坐呢?和西王平起平坐的应该是东王、南王、北王啊!” “已经封了?”吴世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黄植生笑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也是早晚的事儿。” 吴三桂这个西王当然不愿意和什么东王、南王、北王平起平坐了。 但是新大明也不大可能只有一个西王,而没有东王、南王、北王的。 再加上朱三太子又不完全在吴三桂这个西王手里捏着……这事儿还有点不大好办啊! 吴应熊、吴世璠两父子正在心里面埋怨朱三太子“乱封王”的时候,一旁的汪士荣笑着接过了话题问:“那么说了,你们李忠王就真不怕秋后算账的事儿?” “秋后算账当时是怕的!”黄植生道,“只是真有这个秋后,被算账的恐怕也不止忠王家吧?你们西王家的账就没人给算一算了?永历皇帝是谁弄死的?还不是你们的西王万岁?虽然朱三太子不是永历的儿子,但永历毕竟也是大明的皇帝,朱三太子当了皇帝之后,大概也不能不奉之为正朔吧?永历如果成了正朔,那灭掉前明的是什么人?” 永历是肯定要当大明正朔的,他不当,那天下正朔是谁?难道算在顺治头上?那是绝对不行的! 既然顺治不是正朔,那永历就必须当正朔。 而永历一当正朔,那吴三桂的麻烦就大了! 吴三桂是擒杀永历就是灭亡大明了……上一个大明朝就不是李自成灭掉的,而是吴三桂灭掉的! 就算朱三太子兵力薄弱,不敢追究吴三桂的灭明之罪,但是有没有秋后这一天,谁又敢保证? 黄植生又道:“虽然崇祯是老忠王逼死的,但小忠王不是老忠王的亲孙子,他是兴国公的儿子,兴国公可不是老闯王的儿子,他的年纪比老闯王还大几岁呢!所以老闯王逼死崇祯的罪不一定会落到小忠王身上。但是西王灭亡大明的罪过,世子爷您能跑得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李自成欲借荆州,吴三桂声北击南 这个黄植生的倒数第一进士显然是低估的,也就是当年科举只有笔试没有面试,要不然凭他的口才,一甲进不去,二甲是绝对没问题的。 这家伙简直是个铁齿铜牙啊!被他这么一说,吴三桂原本还可以拿出来显摆一下的为明复仇之功,一下子就变成了灭亡大明的惊天之罪了! 而且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逻辑上没一点问题。 朱三太子不可能否认南明的合法性,无论从道理和利益上说,他都不能否认。 当时他这个崇祯皇帝的正牌儿子不知道躲在哪里避风头,别的朱家子孙抛头颅、洒热血、保大明,建立了好几个不经打的小明朝,无论从“原君论”,还是从保全朱姓汉人江山的角度,这些南明小朝廷都站得住脚。 而且,许多支持朱三太子当明献帝的大小军阀当年都跟过各路“小明”的……那可都是人家往昔峥嵘岁月,朱三太子要把这些小明朝否定了,他背后的那些大佬能答应? 另外,这些南明小朝廷的皇帝和近支皇族,现在差不多都死绝了,即便还剩下一点余烬,对朱三太子而言不仅没有任何威胁,而且还是可以为他所用的力量——现在的朱三太子的力量还不如汉献帝,自己人根本没几个,可得好好珍惜! 至于吴三桂会不会因为灭亡永历朝而背上“亡明”的大罪,那就不是朱三太子和他背后的那些大佬(除了吴三桂自己)要考虑的了。 反正现在在南京城挟天子、令诸侯的也不是他吴三桂啊! 看到吴应熊、吴世璠都无语了,黄植生就知道自己找对了点儿。于是就顺着这个点儿往下说:“世子爷,世孙爷,这个大明,我家老闯王灭了一回,你们家的老西王又灭了一回……我们两家现在虽然都打着大明的招牌,但实际上却都是大明的仇寇啊!” 好像也对啊! 李自成、吴三桂,一个灭了大明,一个灭了二明,现在又来了个三明……没完没了还!这个三明要真支楞起来,一定会为大明、二明复仇,到时候李自成、吴三桂都没好果子吃! “而且,咱们两家又是大清的仇寇!”黄植生接着说,“你们西王家可是被满清给逼反的……你们家不反,满清都容不下你们,何况如今?而我们闯王家和满清更是有灭国之恨,有血海之仇!所以我们两家,其实是有两个共同之敌。虽然我们两家之间也有仇。但是在大明、满清这两个死敌被咱们消灭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联起手来?” 好像……有点道理! 吴应熊、吴世璠看着都有点心动了。 黄植生继续道:“现在满清的王爷岳乐提出要把荆州送给我家老闯王换一条通道去江南打朱三太子……这里头肯定还有二虎竞食的想法,就是要用一个荆州,引我们两家厮杀啊!” 最后一名进士也是熟读《三国演义》的,还能看不出满清那边在打什么主意? 而吴应熊、吴世璠当然也知道满清在想什么?实际上,吴应熊也没打算和李自成火并……他还想着要威震华夏救老婆呢! 不过这思路不能暴露太早,得拿着一点。 吴应熊道:“这样吧,你们把荆州、荆门和安陆府汉江以南之地让给我,安陆府的其他地方和德安府,都可以让给闯王。另外,我还可以让我三弟退出江西,把他在江西抢到的地盘也都送给闯王。这样一来,你们闯王就能安心下江南,我也可以出兵南阳、洛阳,抄了康熙的后路。将来你们闯王据有东南,我们吴家占有关陇、湖广、云贵川,满清先让他们在山西、河南、北直隶和山东呆一阵子……这样可以吗?” “闯王也是这个意思!”黄植生先是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然后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岳乐会先把所部人马都集中到荆州城,然后在那里登船出发,沿着长江一路东下。如果去接管荆州的不是闯王的人马,而是吴家的兵将,只怕岳乐会马上闭城坚守。以荆州之固、岳乐麾下兵马之多和岳乐所部粮草之丰。荆州围城之战,可就有的好打了……虽然吴家的人马早晚能把荆州打下来,但是耽误了北进中原也得不偿失吧? 不如荆州城先有闯王接管,而德安、安陆的地盘则先由吴家拿下。等岳乐的人走远了,咱们两家再换地如何?” 这是要李自成借荆州啊! 吴应熊、吴世璠马上就猜到了李自成的心思! 安陆、德安的地盘,无论是经济价值,还是战略价值,都没有办法和荆州城相比! 因为荆州城周围是湖北最好的平原,四周都是肥沃的水田,妥妥的鱼米之乡!而且荆州还是控制长江的重要据点!李自成现在拿着武昌、汉阳、岳州这三个长江中游的要塞,如果再家上荆州,那么长江中游这一段就被老李家稳稳拿住了。 至于李自成把荆州还给吴三桂……嘿嘿,那是在做梦! 不过吴应熊还是重重点了下头:“行!就这么说定了!黄先生,麻烦您转告闯王,请他尽快和岳乐谈妥条件……然后让岳乐赶紧走人!荆州换德安、安陆的事儿,等岳乐走了,咱们慢慢再谈吧。” 他的言语听着很急,似乎也急于把岳乐送走。 而黄植生也有点儿知道吴应熊在急什么——急着威震华夏啊! 他在襄阳这边已经听说了不少西北方面传来的消息,吴应麒在秦州再次取得大捷,击败了费扬古指挥的清军,夺取了整个秦州,之后又分兵巩昌、兰州等处,眼看就要席卷甘肃了! 如果吴应熊不抓紧时间表现一下,等他兄弟打进关中,赶跑了康熙。那老吴家的世子会不会换人可就难说了!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黄植生这才笑着点点头:“那下官就马上动身回武昌了!” “汪先生,”吴应熊对身边陪着的汪士荣道,“你和黄先生走这一趟,选一条最快的船去武昌!” “是。” …… 黄植生和汪士荣一块儿走了,两人前脚刚走,吴应熊和吴世璠所在的大堂的一扇侧门内就传出了吴三桂的声音:“哼,好个李自成居然也学刘备借荆州了!” 吴应熊、吴世璠一块儿站起身冲着那扇门行礼请安。 然后就看见一身明朝王爷打扮的吴三桂带着刘玄初、方光琛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然后在大堂中间摆着的一张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地一坐。 原来吴三桂已经抵达了襄阳,但是并没有声张,而是悄悄入城,然后直接躲进了吴应熊的世子府。 “父王,”吴应熊也在边上找了把椅子落了座,然后对吴三桂道,“岳乐的大军一走,咱们暂时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正好可以出屯南阳,威逼洛阳,也许可以迫使康熙割让关中、交还公主!” 交还公主? 吴三桂一开始听吴应熊说要出南阳、逼洛阳的时候还挺开心的——这个“熊儿子”好像出息了。然后一听吴应熊说“交还公主”,他的心一下就沉到底了。 你都“熊震华夏”了,还要建宁公主干什么?难道不应该一鼓作气打下整个天下吗? “康熙是不会割让关中、交出公主的!他要是这么干了,就等于告诉全天下说自己打不过咱们……这样天下还有几人会追随他和咱们打下去?” 吴三桂一盆冷水就照着儿子头上浇下去,他接着又说:“你即使出屯南阳,康熙可以通过收缩西北的兵力增援中原。他的骑兵比咱们多,而中原又是一马平川,我们没有多少骑兵马队,是不可能长驱大进的……只能一城一地徐徐而进,步步为营! 如果咱们的后方真的没有问题,那倒也行……即便是日拱一卒,有个三年五载也可大功告成。可是你认为李自成真的会给咱们三年五载慢慢往北拱?你难道忘了当年关云长是怎么被东吴抄了后路的?你就不怕李自成偷了咱们的襄阳城?” “这个……”吴应熊一下答不上来了。 “爷爷,”吴世璠却还有说词,只听他说,“当年关羽失荆州并非因为大意,而是因为糜芳不战而降。而我们如果可以派出可靠善战之人驻守襄阳,自成纵有百万之兵,也不可能一鼓而下。孙儿觉得他与其北取襄阳坚城,还不如顺江而东,入金陵以挟大明天子。” 吴三桂赞许地点点头:“世璠,你为李自成所谋的确是上策……襄阳坚城不易取,荆州、岳州、汉阳、武昌亦是坚城难得。咱们要灭李自成不易,李自成要取襄阳也不容易。而且他就算取下襄阳,也会处于你三叔和满清的夹攻之下,态势并没有太大改变。 但是……谁又能保证李自成一定会取上策?李自成要真有那么高明,他又怎么会丢了已经到手的江山?” 这下吴世璠也没法回答了。 吴三桂冷笑一声:“而且……李自成不会相信我吴三桂,我也一样信不过李自成!所以李自成在取得襄阳、长沙、宜昌之前,是不会东下江南的。而我在夺取荆州、武昌、汉阳、岳州之前,也是不敢大举北伐的!” 这回吴三桂分析得有道理! 吴世璠心想:如果现在是王孝忠在武昌,我在襄阳,那两家背靠背是没有一点问题的。但我爷爷和李自成……我爷爷当年开了山海关,引来大清兵,坑得李自成皇帝没得做去做和尚!这李自成信鬼都不会信我爷爷啊! “父亲,那那……”差一点就要熊震华夏的吴应熊又在那儿吞吞吐吐了。 吴世璠明白老爹的心思,而且他也想试着救一下嫡母建宁公主和两个弟弟。 于是吴世璠赶紧帮着说话:“爷爷,孙儿觉得咱们应该用一个将计就计,声北击南之策!” “那就说说!” 吴三桂来了兴趣。 他其实早就想好坏主意了! 但他坏是他的,吴应熊明显不够坏……吴世璠虽然打仗还行,但是肚子里坏水好像不大够啊! 这回得好好听听他怎么说? “爷爷,”吴世璠道,“咱们可以假装把荆州借给李自成,同时再挥军北进南阳,并且遣使西安,要求康熙割让关中、交还公主!” 这还是吴应熊的如意算盘! 成功的可能也许不高,但也不是没有,所以还是应该试一试的。 万一成功了呢? 吴世璠接着又道:“康熙肯定不会答应,而李自成则一定会来偷袭……而咱们则可以一边在南阳虚张声势,一边调集精兵,间道南下,突袭荆州! 李自成虽然有荆州、武昌、汉阳、岳州这几个重镇,但是他的兵力并不多,而且还被满清和咱们东西两边夹着,兵力运用上一定不会宽裕。如果李自成要袭襄阳,一定会抽空荆州的兵……因为对李自成而言,荆州还可以丢,岳州、汉阳、武昌才是不能丢掉的地盘。 所以咱们乘虚袭荆州是十拿九稳的!至于岳州、汉阳、武昌,那只有从长计议了。” 吴三桂连连点头,他当然知道这个孙子在打什么算盘了……不过吴应熊只想了一步棋,而吴世璠却已经想好了后面的几步棋,看来还是吴世璠更坏一点。 吴世璠看见吴三桂只点头,不说话,于是又开动脑筋继续想坏主意,还真想到了一些,“爷爷,现在李自成并不知道您来了襄阳,孙儿可以继续保密,对外就说爷爷您正准备猛攻关中,所以我爹和我三叔才要出兵中州……这就是‘隆中对’的路线! 李自成如果不知道您来了襄阳,一定会更容易上当,毕竟我爹向来忠厚诚实……” 吴三桂嘿嘿一笑:“你爹就是一老实好人,你爷爷我是坏人……世璠,你可不能跟你爹学好,你得跟我学坏,可知道了?” “爷爷说的是,孙儿一定好好学坏!” “好好学坏……哈哈哈!”吴三桂被吴世璠的话给逗乐了,“你的确得好好学!不过这次的坏主意出得不错,就这么办!”说着话,他回头对方光琛道,“献廷,你马上回湖南去,告诉老三,让他派祖泽清带兵两万走宜昌北上来襄阳助战,他自己则屯驻长沙待命。” “是!” “玄初,”吴三桂又对刘玄初道,“满清的河南总兵蔡禄想要率南阳归附老夫,你带着老夫的令旨去一趟南阳,封他当河南提督,让他听你指挥,叫他先不要动……等世子出兵后就夸大敌情向关中告急!就说是老夫领兵十万北伐中原了!” “是!” …… 黄植生、汪士荣二人坐着一条快船,顺着汉水而下,没几日就到了武昌,在武昌的楚王府内见着了李自成和李来顺爷孙俩。 他们抵达的时候,武昌这边已经接到了南京方面派人送来的“英雄帖”,所以汪士荣跟着黄植生一进来,李自成就挥了挥手里的“帖子”,笑着对他们二人道:“老黄,汪先生,你们来得正好……你们猜猜,这份请帖是谁发来的?” 汪士荣和黄植生一起向二李行了礼,然后黄植生就笑着问:“皇爷,是不是南京方面的使者到了?” “嘿嘿,行啊,一猜就猜着了!”李自成点点头,“朱三太子和耿精忠总算会师了……这下他在南京站稳了,准备开个复明大会,和天下英雄一起商量国是,讨论重开大明朝的事儿。汪先生,朱三太子的使者还准备去一趟襄阳见西王世子……西王是大明忠臣,一定会派人去参会的吧?” 汪士荣也被这个消息搞得有点蒙,重建大明朝怎么还要开大会?难道朱三太子当皇上还要天下英雄共推?这也不符合皇明祖制吧? 心里虽然直犯嘀咕,但他嘴上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那是当然的,西王世子一定会代表西王派人去南京的,说不定那人就是外臣。” “那好啊!”李自成一直黄植生,笑道,“额就派黄植生去……到时候你们一块儿再加满清的使臣,大家一起去!” “什么?满清的使臣?满清也派人参加复明大会?”汪士荣更蒙了。 反清复明还带满清一起玩? 李来顺笑道:“皇爷和你们说笑呢!不过据朱三太子的使者说,三太子的确准备派人给康熙捎信,请康熙也派使臣去南京,一起讨论重建大明的事儿。也许朱三太子是想气一气康熙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 明清互保?清顺和睦? 大明崇祯四十六年十一月十一,南京,龙江口。 又到了师徒二人,江边话别的时候,只是珠江换成了长江,炎炎夏日也变成了凛冽寒冬。 在龙江税关旁边的一个江船码头上,一条一千五百料的大型漕船,眼见都已经装好了货物,马上就能拔锚启航。 这条漕船上挂着的旗帜是一明一清双料的。 所谓明旗,并不是绣着“大明”字号的旗帜,而是一面白底黑线的“漕”字三角旗,这旗是向南京户部直辖的龙江口税关交了买路银子以后才得到的。 而“清旗”,当然也不是绣着“大清”字号的旗儿,而是一面蓝底黑线的“漕”字方块旗,这是大清的漕运总督衙门下发的……当然是免费的! 大清漕运总督可不敢让漕运中断,漕运可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更是北京八旗子弟们的口粮所系,还是大清漕运官员们大把捞钱的财源所在。 这要是断了,不知道多少人得没饭吃,没钱贪……为了大明、大清两朝争天下的那点屁事儿耽误大家捞钱,就实在太不应该了! 所以在江宁府变成应天府后直到现在,这都好几个月了,江北、江西、江东、江南等大营都已经成立了,这长江上依旧船来船往,龙江口码头上也依然热闹。 在包装纸上打着“江宁织造”印章的绸缎和布匹,更是被大量生产出来,通过往来的商船运往全国乃是世界各地——这可是“四大织造”的产品,名牌啊,而且还是四大织造之中唯一向市场发售的! 这条停靠在龙江税关码头上的千料漕船上,就装了不少“江宁织造”的绸缎。 码头上,正站着一个两度成为阶下囚,又两次被自己的好学生王忠孝所救的纳兰明珠。 他现在看上去很有一点沧桑,只穿着一袭白色面料的棉袍,头上戴着一顶江南明朝遗民们最喜欢的风帽,双手拄着根手杖,正转身往南京皇城……也就是江宁满城那边看,双目含泪! 南京皇城或叫江宁满城那里,这会儿正在着火,火势不小,浓烟滚滚的,一看就知道不好了! 江宁满城之战已经打了快半个月了……打得可热闹了! 一边是男女老幼齐上阵,据城死守,拼光拉倒;一边是急于表现,想要打出威名的耿家军,那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日夜攻打,轮番扑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不过耿家军的攻坚能力也实在不咋地,面对一个守军(包括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男女女)不过一千余人的大型堡垒(城墙长二十余里,典型是城大兵少),居然打了十几天,付出了上千人的死伤,才好不容易用一门从阅江门城楼上搬来的可以发射十二斤炮弹的红衣大炮轰倒了皇城的正门洪武门和紫禁城的正门午门。 而当洪武门和午门被攻破后,龟缩在南京皇城(江宁满城)内的八旗兵和八旗家眷,也就不可避免地迎来了末日! 现在的大火,很有可能是绝望的八旗兵和八旗家眷点着了皇城内残存的古老宫殿……用来自焚! 江风萧萧,江水凉凉。 而明珠此刻的心情比江风更萧瑟,比江水更寒冷……看见他一副颤抖着流泪的模样,跟着他的几十个穿棉袍戴风帽的随员的心都提着,就怕这位明中堂一时想不开从龙江口码头上跳下去。 到时候大家还得去捞他……那么冷的天,要冻出个好歹怎么办? 另外,明珠的这趟差事办得实在是晦气,到哪儿都能遇上造反的,从广东到南京,一路都在丧师失地!真也是霉到家了,大家伙跟着他回去还能落什么好?回头不会给发到江宁周围的四大营当炮灰吧? 明珠现在的悲凉模样儿,也让来码头送行的王忠孝有点儿担心,他也不想大冷天下水捞老师啊!可又不能眼看着老师在自己眼前淹死……这年头的人都尊师重道,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啊! 想到这儿,他也只好往明珠身边挪了挪,小声提醒说:“老师,水凉啊!” 水凉? 明珠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自己的这个好学生在瞎琢磨什么了?他哼了一声,将目光从皇城方向的滚滚浓烟上收回,然后又瞪了一眼王忠孝:“世凯,你真以为这个只有一府之地的南明小朝廷能做大?” 王忠孝摇摇头,“老师,学生哪儿会那么傻?南京城内的这个明朝,分明就是个韩宋小明王……朱三太子就是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就是用来吸引皇上注意力,分散大清兵力的。老师,您觉得如今这天下四分之势最后会归一于谁?” 天下四分会归于谁? 明珠当然应该毫不犹豫地说“归清”,但他现在却一时语塞。 看见明珠不言语,王忠孝又娓娓而道:“老师,您可得提醒一下皇上,小心最后来个四国归吴!” “四国归吴?”明珠一哆嗦,要真有这一天,他可就真的要“不怕水凉”了! 王忠孝点点头,低声说:“老师,请您再和皇上说,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话……是谁教你的?”明珠看着自己的好学生,眉头紧紧皱着。 “是……家父!”王忠孝说,“家父说的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主子……” “这倒是活吕布的话!”明珠咬咬牙,“可是他这样朝秦暮楚的,就不怕谁得了天下都容不得他?” “嘿嘿,”王忠孝摇摇头,“后汉三国,前后九十六载乱世,最后才归于一统……老师难道觉得大清还有能力在区区数年之间弭平西吴、东耿、中李?” 明珠无话可说。 王忠孝又道:“老师,学生和您说实话吧……现在学生最担心的,就是皇上被东耿、中李分散了太多的力量,最后为西吴所乘! 现在西吴的形势,差不多就是诸葛孔明为刘皇叔所规划的《隆中对》中最理想的形势啊!如今吴三桂已经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就差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了!” 明珠眉头紧锁,低声说:“可是大清也不能失去江南财赋之地!” 王忠孝说:“所以皇上才应该借着参加复明的名义,遣使江南,和大明这边的人好好合计一下……” “合计什么?”明珠一愣。 “当然是合计怎么明清互保了!”王忠孝提出了一个颇为惊人的提议。 “什么?明清……明清互保?保什么?”明珠大吃一惊。 “当然是保证这个乱世能够持续下去了!”王忠孝淡淡地说,“老师,我想皇上现在也不指望用短短数年就平吴灭李吧?” 明珠心道:康熙肯定想!怎么会不想?可惜他做不到啊! 王忠孝看见明珠陷入了思索,就知道自己的言语已经打动了明珠……看来东耿(朱)、西吴、南王、北康、中闯王的格局,还是有望形成并且维持下去的。 现在西吴、北康的盘子都比较稳,中闯王和南王都还凑合,唯有东耿(朱)的局面不行,还需要时间猥琐发育,可不能让什么江南、江北、江西、江东大营一起围上来。 真要一拥而上,南京这盘势力很有可能会被清军打崩! 而南京一崩,王忠孝可就很难摸着大明的大义名分,就只能和李自成一起搞“闯王十八子”了。混闯营倒也不是不行,但李自成也不是省油的灯! 相比之下,还是朱三太子好控制。 这个时候不知道谁忽然喊了一嗓子:“起风了!” 王忠孝停止了劝说,朝老师拱拱手,“老师,西北风果然起来了……您赶紧登船吧!如果一帆风顺,今晚上就能到扬州了!” 说着话,他又摸出了两沓银票递给明珠:“老师,这些都是瑞银堂的票子,一半是给您的川资,还有一半劳您交给我的多师父。” “交给多隆?”明珠问,“他在扬州?” “在扬州呢!”王忠孝点点头,“已经革职查办了……现在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 明珠也不客气,伸手就接过了两沓银票,道:“为师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要不然倒是可以替多隆说两句话。” 王忠孝说:“老师,您千万别这么说……皇上还是用得着您的!只要皇上觉得吴三桂的威胁远远大过朱三太子,他就用得着您!” 明珠点了点头,心想:就冲这个,我也得让皇上知道吴三桂的危险! …… 荆州,沙市口。 西北风中,细雨夹着小雪一起纷纷扬扬飘落下来了。一片雨夹雪当中,垂头丧气的荆州旗军正扶老携幼,默默上船。荆州城的汉人百姓们,也冒着雨雪和刺骨的寒风,在沙市口码头附近捧着米酒面饼在……等着迎闯王! 装着五千闯军的战船,现在就在长江南岸附近泊着,就等八旗兵和家眷都离开,他们便会登上沙市口,然后去接管荆州城。 荆州的老百姓就是等着迎接他们的! 这边刚送完大清,回头就迎闯王,你看看,衔接得多好? 沙市口的码头上,两个袍褂俱全的大官正信步而走,经过每一处,都有八旗官兵打千行礼。这两个大官,一个穿着大清亲王的袍服,正是安亲王岳乐。而另一个则穿着李闯政权的青袍,头上则是一顶遮挡风雪的风帽,正是黄植生。 “黄臬台,你是李闯的人,搭乘本王的船去南京参加复明大会,这合适吗?”岳乐忽然开口问了个黄植生一个关于“上谁的船”的问题。 原来黄植生向岳乐提出,要搭他的便船去南京参加复明大会——搭乘清朝王爷的船去南京参加一个反清复明的会议! 这事儿能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 “这不明摆着?本王到了两江之后,就是要主持两江军务围剿朱三太子的!你乘坐我的船去南京,南京那边的人会不会怀疑你通清?” 黄植生淡淡一笑:“王爷的两三万大军和几万家眷乘船走水路通过闯王控制的长江段,这不已经说明我们两家暗中有交易吗?王爷不会以为南京方面什么都不知道吧?” “说的也是!”岳乐想了想,又问,“黄臬台,以你之见,李闯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是想和我大清联手?” “联手是不可能的!”黄植生摇摇头,“闯王的大好江山就是被你们夺走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和你们联手的。不过……他和吴三桂也必有一战!如果不是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现在都是永昌二十八、二十九年了! 而吴三桂,也绝对忍不了闯王盘踞荆州、岳州、汉阳、武昌四郡!” 岳乐点了点头,心里头已经明白李自成的立场了! 李自成要吴三桂一战! 当然了,吴三桂多半要和李自成一战! 他们两人的矛盾是不可调和的!他们的矛盾不仅仅是以往的过节,还存着一个天下之争。 无论是李自成吞了吴三桂,而是吴三桂吞了李自成……只有他俩决出胜负,大清都将面临一个强敌! 这就有点元末时候朱元璋和陈友谅之争的意思了。 相比之下,吴、李二人和大清之间虽然也是死仇,但这个仇……其实是可以往后推一推的。 而对大清来说,只要吴三桂和李自成不决出胜负,那么陕西、河南的局面就还能维持……如果大清能利用这机会摆平江南的乱子,那么一切就都在掌握当中。 如若不然,那大清就只有接受天下四分或是三分的局面! …… “这,这也太过荒谬了吧?朱三太子要开反清复明大会,居然请朕也派人参加!朕是大清皇帝,大清皇帝怎么能参加派人去参加反清复明大会?” 西安行在的南书房当中,一个大清皇帝正在因为明珠用八百里飞递给他送来的一叠奏章而哭笑不得。 原来明珠真的在奏章中说了派人参加南京复明大会的事儿……而且他还在奏章末尾提出了“明清互保,共抗三桂”的建议! 这也太荒唐了……明清能互保?忽悠傻子吧? 不过吴三桂的确是大清心腹之患了? 这段时间康熙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隆中对》的情节……那个诸葛亮居然敢摇着羽毛扇子给吴三桂这反贼出谋划策! 这简直太吓人了! “皇上,奴才觉得这明清之间……也不妨互保一下!” 马上就有人提出支持意见了。 康熙一瞧,原来是户部尚书米思翰。 这管钱的米思翰最近那是越来越小气,整天就是一副要钱没有的臭脸。 “皇上,大清不能没有东南财赋之地啊!”米思翰知道康熙恨不能一口把天下都吞了,所以赶紧提出自己的看法,“这两年战事连绵,国用不足,国库已经亏空了不少……而江南的财入向来占了财入的四成左右。 别说江南为朱三太子所有了,即便毁于战火,朝廷也是无法承受的。所以保江南就是保朝廷……如果朱三太子能不向江南、淮东、浙江境内发展,奴才建议可以考虑暂时化解和朱三太子的干戈,以便全力抵挡吴三桂!” “皇上,臣觉得应该集中力量先灭金陵三太子!” 提出反对意见的是索额图,他说:“皇上,奴才以为李、吴必有一战……而且这一战也不会很快决出胜负。所以朝廷完全利用这个空档,先解决朱三太子这个弱敌,将江南财赋之地牢牢拿在手里!只要银子管够,吴三桂、李自成总是可以灭掉的!” 康熙缓缓点头,似乎……被索额图说穿了心思。 “可是南京也不好打啊!”康熙斟酌着说,“光是一个耿精忠就有一万多军队……连两江总督多隆的军队都惨败在他们手里!” “皇上,”陈廷敬插话道,“臣有一个出其不意,围其不备的法子,至少可以设法遏制住朱三太子,把他钉在南京城!” 第二百三十五章 划江而治,明献帝变明高宗如何? “陈廷敬,你有什么妙计良策,快快说来!” 康熙一听陈廷敬的话,马上就来劲了,他向来是佩服陈廷敬足智多谋的,那可是他的帝王师啊!而且看他的模样,连鬓胡须大长脸高额头浓眉毛……是不是有点诸葛孔明的模样? 不过这个胡须和眉毛过于浓密的山西版诸葛亮却没有诸葛亮那么“大胆”,听了康麻子的话也不敢马上献计,而是趴在地上叩了个头,用一口山西音的满洲话说:“皇上,臣斗胆,请皇上恕臣无罪,臣才敢说。” 这个“诸葛亮”怎么还那么多事儿? 康熙一挥手,“说吧,朕恕你无罪!” “皇上,臣的建议是用一个麻字诀加一个困字诀来对付朱三太子那伙人。” “什么叫麻字诀?”康麻子皱了皱眉。 “回皇上,这个麻字诀就是麻痹朱三太子他们!”陈廷敬说,“兵法上说十而围之,就是说得有对手十倍的力量才能用包围的法子对敌。但是朝廷又不可能将大部分的力量用于江南,而朱三太子和耿精忠都颇有实力,咱们根本拿不出十倍的兵力去围金陵。所以只有先麻痹他们,让他们以为咱们会和他们划江而治,并且要让朱三太子当明高宗……” “大胆!” “荒唐!” 陈廷敬的话还没说完,马上就有人开骂了。这一骂,陈廷敬这个山西诸葛亮立马趴那儿一动不动,屁股还撅得老高,一副准备挨打的模样。 “让他说,让他说完嘛!”康熙赶紧制止那几个南书房骂人的满大臣,不过他也没冲他们发脾气,因为陈廷敬的话本来就招骂,怪不得献计之前先请罪! 冲这一点,陈廷敬还是不如诸葛亮……诸葛亮给刘阿斗献计的时候,就不会找骂。 “陈师傅,你继续说,朕恕你无罪。”康熙又赶紧给自己的山西诸葛亮恕了一遍罪。 陈廷敬这才敢继续往下说:“皇上,虽然朱三太子必然难逃我大清的法网,但是他自己肯定不这么认为。他一定觉得自己是吴三桂、耿精忠之流扶起来的傀儡,怎么都有一个汉献帝的下场。可是这个汉献帝,终究不如宋高宗啊! 况且,据粘杆处查证,这个朱三太子是有儿子可以传位的!如果皇上可以许他一个划江而治,让他当一个儿皇帝臣慈炯……他一定求之不得吧?” “他当然求之不得,可朕不能没有江南的税赋啊!”康熙沉着一张麻脸道。 “皇上,臣的意思是皇上使个诈,假装许朱三太子一个明高宗的前程。”陈廷敬说,“这么做有三个好处,一是稳定江北!现在朱三太子已经派遣刘进忠渡江夺取了江浦和六合两县,而且还开始在江浦、六合大办团练军,显然是要经营江北了。虽然以刘进忠一军和区区两县的力量,是不可能动摇我大清在江北的根基,但是人心浮动怕是难免的。 如果能有一个划江之议,江北的形势一定会迅速稳定,那么江北大营和江西大营就能腾出力气在仪征、和州构筑营地炮垒,控扼长江水道。如果江西大营能控扼住位于和州的巢湖入江之口,江北大营又能掌控仪征,那么江北不仅可以稳住,而金陵的西南、东北两个口子也能扎住一半。 而第二个好处,则是能将朱三太子和耿精忠的注意力转向西南的池州、太平、宁国、徽州等处……因为一旦皇上和朱三太子达成划江之议,朝廷就会从九江撤军,到时候就没人替金陵的朱三抵挡李自成了! 所以朱三和耿精忠一定会抽调兵力加强金陵西面几个州府的防御。这样一来他们就没有多余的力量往东发展了,而江南的民心,也会因此趋稳。 至于这个划江之议的第三个好处,当然是有利于江南大营、江东大营趁金陵空虚的机会,突然发难,发大兵直抵金陵左近,但是不要攻打坚城,而控扼险要,构筑城池,彻底关上由金陵向东进入苏湖富庶之地的口子。 如此,朝廷便能将朱三太子和耿精忠的实力牢牢钉死在江宁、太平、池州一线了!” 康熙听陈廷敬把话说完,已经是麻颜大悦了。 陈廷敬的计策听上去蛮靠谱的! 而他这一麻颜大悦,底下的满大人们也都不骂人了……毕竟他们也没什么更好的主意。 索额图还第一个替陈廷敬捧场叫了好,而且还给加了一点料儿,把陈廷敬留着没说的话都给说了——这个献策之功挺大的,陈廷敬一个汉人怎么敢独享? 只见索额图挑起大拇哥,笑着道:“高!实在是高啊!皇上,奴才觉得陈廷敬的法子真是太高了! 奴才是知道金陵附近的地形的,这金陵是依傍水的地形,虽然有险可依,却不容易经营。因为金陵有水,但是沿岸过于平坦,处处都能登岸。金陵有山,但是金陵的山却没有形成环形,而是分列金陵左右,中间门户大开。如果守在金陵的朱三、耿精忠不能花大气力去经营金陵,那么金陵周围的险要非但不能为他们所用,反而可以成为朝廷大军围困金陵的凭借。 奴才建议,朝廷可以令安亲王先屯兵镇江、扬州,摆出一副准备收拢江南各处兵马北撤的姿态,然后再趁着朱三、耿精忠专心上游的机会,发大兵沿着长江和宝华山、五洲山之间的通道西进,然后伺机在栖霞山一带构筑大营!” “好!”经过索额图一番补充,康熙终于可以叫上好了,“只要这个栖霞山大营在,金陵的朱三、耿精忠就会如鲠在喉,难以施展!与此同时,咱们还可以随时撤防九江,放李自成这头猛虎东下!” 康熙笑了笑,又给补充了一条:“如果朱三太子能当个明高宗,那他身边是不是还缺个秦桧?你们觉得咱们是不是可以给他安排一个?” “皇上,”翰林学士熊赐履马上就顺着康熙的思路想到两个候补秦桧了,“臣知道两人身在金陵,心在大清,一定可以当好朱三太子的秦桧。” “是谁?”康熙问。 “翰林编修李光地和陈梦雷!” 康熙点了点头:“朕认识他们俩,的确很像秦桧!” 李光地和陈梦雷听到这个评价,也不知道会不会深感皇恩浩荡? “那谁可以去当江南宣谕使?”康熙又问。 索额图道:“皇上,奴才建议就让明珠走一遭吧……反正他这会儿还在扬州,他对金陵那边也熟悉,而且他和李光地、陈梦雷好像也挺熟的。” 康熙想了想,点点头道:“说得也是……就让明珠当江南宣谕使吧!另外,再给明珠一个漕运总督吧,让他把总督衙门搬去扬州,以后他去江南办事就方便了。” 索额图舒了口气,这下好了,再没明珠这个对头和他争权夺利了! 以后这个明珠啊,就老老实实在扬州呆着,就和金陵的那两个“秦桧”还有明高宗他们去周旋吧! …… 南京,阅江楼。 当康熙等人商量着要让“明献帝”朱三太子当一回“明高宗”的时候,这位朱慈炯正带着一群臣子站在阅江楼上看……看着浩浩荡荡,顺江而下的清军! 岳乐已经领着他的荆州旗军和旗军家眷以及一部分被收拢到荆州的绿营兵,还有湖广地方的官场难民,拢共七八万人,乘坐着上千条强征来的民船和几十条战船、官船,一路东下到达南京附近的江面了。 虽然岳乐和他的军队只是过路的,但是朱三太子还是挺紧张的,就怕那些个清兵一时想不开来找他的麻烦——他的明献帝可当得正有滋味呢! 所以一听说清兵路过,连和后宫的小姐姐们学外语、练撂跤的心情都没了,马上就召集了手下的官员,一起登上那个名叫阅江楼,实际上只有一个石头基座的位于狮子山上的高台演空城计。 没错,现在的南京城差不多就是个空城! 现在已经快要过年了,底下的团练兵大多回家乡守着去了——可别大过年的,清兵打来了,让大家的家里人都不能安生。 另外,耿精忠的军队在打下皇城之后,也大多开出了南京城,这是因为福建方面传来了出人意料的消息! 郑经并没有依照约定进攻宁波府,而是突然在福建的漳州、泉州上了岸,随后在吴淑和赵得胜这两个二五仔的配合下打下漳州、泉州,还把海澄公世子黄芳度给活捉了(老海澄公黄梧刚刚病死)。而福建总督范承谟则带兵逃到了延平府和建宁府一带,已经切断了耿精忠和福州的联络! 所以耿精忠只好派大将曾养性带兵五千往宁国府和衢州府进军,想要杀回福建去灭了范承谟。可是谁也没想到,曾养性和早些派去宁国的王进忠在宁国府和衢州府相交的千秋关遇上了李之芳(江南大营总管大臣)率领的清兵,还被打败了! 耿精忠只好派尚之信带兵两千去增援,这下南京城内的耿军只剩下两千多人。 而王忠孝控制的应天镇军也没都集中在南京内,而是分出一部分驻扎在孝陵卫城和幕府山,驻扎在南京城内的只有一千多人……只能守一守部分城门和定王府。 就这点兵马,岳乐真要敢来进攻……王忠孝当然也是不怕的! 因为他知道历史上五万湘军围攻天京城的时候,天京城内也就几千能战的太平军老兄弟,但还是凭借着朱元璋留下的坚城,硬生生坚持了很长时间。 朱元璋留给子孙的城,还是很靠谱的!可惜早些时候的那个南明弘光朝自己太不争气……而如今这个朱三太子,那可是个“杀都杀不完”的狠人,怎么都不会比洪教主差吧? “李,李中堂!鞑,鞑,鞑子的船靠上来了!” 王忠孝正那儿胸有成竹呢,耳边突然就想起来了朱三太子有点颤抖的声音。 他赶紧伸着脖子往江面上看,一看就发现果然有一条挺大的官船已经离开队伍,向着阅江楼下面的外金川门码头开过来了。 “一条船?”王忠孝都觉得自己眼花了,“一条船能装几个人?” “一百人吧?”耿精忠皱着眉头说,“说不定都是满洲人的白甲精锐?” “白甲?”王忠孝哧一笑,“从棺材里面爬出来?” “李……中堂,”卢三好忧心忡忡道,“外金川门那边可没布防啊!如果真的有几十个巴图鲁勇士站住码头,那麻烦就大了。” 外金川门不是南京内城的门,而是南京外城的门,门还在,却早就不设防了——朱元璋为子孙留下的城池实在太大,要都布防上,至少得有二十万精兵! 可真要有那么多精兵,还守什么城? 而有城堡没人守,又容易被敌人夺去变成他们的据点! 所以王忠孝也不敢掉以轻心,而是对朱三太子拱拱手道:“大王,臣领本部一百人去对付他们吧!” “好好,快去,快去!”朱三太子赶紧点头,然后又叮嘱道,“李中堂,如果鞑子的巴图鲁厉害,你也不要勉强,咱还可以退守内城。” “大王放心!”王忠孝拍了拍胸脯道,“臣的武艺,连鳌拜都不是对手,还怕什么巴图鲁?” 他可没吹牛,鳌拜不就被他一箭射死的? 于是乎,他就马上奔下了阅江楼,他的亲兵队就守在楼下,整整一百骑兵,人人都顶盔贯甲,提着长枪,背着直槽式线膛燧发枪……看着就不是什么巴图鲁能对抗的! 领着一百骑兵,王忠孝很快就飞马到了外金川门,也不用他下令,那些骑兵就翻身下马,背着线膛枪上城埋伏去了。而王忠孝则单人匹马,手提长枪,立于外金川门下,果然是一骑当关,万夫莫入! 不过从那条靠上码头的官船里面钻出来的却不是什么巴图鲁,而是王忠孝的熟人,那个不要广州天字号码头一条街和香岛半山半座山的黄植生! 刚才黄植生一直拿着望远镜在看,远远就看见了王忠孝,也看见他手下的那些打冷枪的骑兵在外金川门城楼的垛口后面出没…… “别开枪,王世凯,让你的人别开枪……我不是清兵,我是来参加反清复明大会的黄植生!是闯王派我来的!” 王忠孝也认出他了——一个不要广州一条街、香岛半座山,而执意要去湖北黄安跟李自成干大事业的广东才子,当然会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而这样为了理想粪土金钱的人才,在哪个时代都是非常宝贵的,要是糊里糊涂被人一枪毙了就太可惜了。 “别开枪……自己人!” 王忠孝大声下了命令,但是并没有策马上前,还是在城门洞里面等着——他也怕被别人给狙了! 而且黄植生看着还是有点可疑! 来南京参加反清复明大会怎么能和岳乐的清兵一起来? 所以他只是朝黄植生招招手,“黄先生,快过来……三太子正在阅江楼上北望故土,思念先帝呢!李闯王有什么反清复明的良策,您正好和他说说。” 黄植生拎着袍子,一路小跑着就来到外金川门内,还一边跑一边嚷嚷道:“世凯兄,李闯王现在不当闯王了,他想改当忠王,以后您得改口叫李忠王!” “什么?李忠王?”王忠孝一愣,心说:这自成咋摇身一变成了秀成?那有没有玉成陈英王? “对,对,就是李忠王!”黄植生已经笑呵呵立在了王忠孝跟前,“不过不是他老人家亲自当这个李忠王,而是他的养孙李来顺当这个李忠王!李来顺是兴国公的遗腹子,素来忠于大明的!” “那……江面上的岳乐大军是怎么回事?”王忠孝一指江面上浩浩荡荡的船队,“他们是怎么通过武昌、汉阳那个口子的?” “是老忠王让人放他们过的,以换取荆州之地!”黄植生笑道,“我这儿还带着报捷和请封忠王的奏本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神圣大明,六爹议政 “什么?李自成放岳乐过境来对付孤,他还敢说自己忠大明?还敢请封忠王?他要不要脸呢?孤就没有见过这等厚颜无耻之徒,孤绝不会封李自成当忠王的!他根本就不忠不义!” “定王,您误会了,湖广李家军的主将并不是闯王,而是兴国公世子……所向您请封忠王的也是咱们的世子爷。” “你胡说!谁不知道盘踞武昌、汉阳、岳州、黄州等处的是闯贼党羽,当权的就是李自成本人?” 南京城,监国定王府内,刚刚目送大清兵从南京城外的江面上过境的定王朱慈炯这会儿正在冲着李自成的使臣黄植生大发雷霆呢! 说实话,这个朱三太子朱慈炯脾气是很好的,极少会冲着底下人发怒,更别说李自成根本不是“底下人”,而是朱慈炯背后的那几个男人之一! 但是李自成这次干得实在太过分的!他居然放岳乐带着大清的荆州军团通过武昌、汉阳、岳州境内的长江江面,全须全尾的跑到江苏来了。 大清的荆州军团可不是两江这里的“二线鞑子”,而是大清的一线精锐,他们的老底子是丰台大营的八旗新军。是康熙为了收拾吴三桂训练的精锐! 虽然事后证明这些精锐还是打不过吴三桂,但是他们守在荆州那么些日子,李自成、吴国贵、吴应熊都没出兵去收拾他们,恐怕也能说明他们还是有点战斗力的。 另外,这支军队在李自成取武昌,吴应熊取襄阳的时候,并没有遭受什么损失。只是被错误的指挥给调动到了长江以南去抄李自成的老巢,结果扑了个空,让吴应熊、李自成逮着机会来了个反抄而已。 虽然荆州军团的仗打得糊涂,但他们的实力还是在的! 等到岳乐上任后,又对编制乱糟糟的荆州军进行了一轮整理,将八旗新军、驻防旗营、八旗家奴和绿营兵都按照八旗新军的标准进行了整编,一共组成了三个八旗协,一个旗奴协、两个绿营协和一个亲兵标,总共整理出了两万七八千精兵! 现在这支精兵全都给李自成放到两江来了,这朱三太子还能安安稳稳当个献帝吗? 献帝都不让人好好当,朱三太子能不生气吗? 不仅朱三太子恼了,就连朱三太子背后的“大佬群”中的预备东王耿精忠和预备北王刘进忠,也是一肚子的火儿,朱三太子刚刚发作完,他们也跟着叫嚷起来了。 “李自成是古往今来第一反贼,现在又放清兵东下来威胁南都应天……他怎么敢腆着脸求封忠王?他忠个屁!等老子的江北团练成了,一定发兵西征,砍了这老贼以祭先帝在天之灵!” “李自成此贼不除,天下难安!监国殿下,咱们现在绝不能封他当忠王,不仅不能封他,还应该下诏讨伐他!” 但是在耿精忠和刘进忠吵吵完了之后,监国府大堂上就突然就没声了,没人跟风,没有人说话,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王忠孝、卢三好、陈永华——他们仨虽然不能位列“大明复兴六王(东、南、西、北、翼、定)”,不过他们都有全权代表一个王的资格! 而且他们所代表的王辅臣、吴三桂、郑经,才是复兴六王中真正有分量的王,特别是王辅臣和吴三桂如果不想出兵攻打李自成,那大明监国定王下什么诏都白搭。 耿精忠的兵力现在捉襟见肘,连卢三好的应天团练都不一定拿得下来,就别想出兵武昌了。而刘进忠现在刚刚在江北的江浦、六合站稳脚跟,那两个县和大清的江北大营几乎贴在一块儿了,手里那点兵连自保都困难…… 监国府大堂上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王忠孝就笑着问卢三好道:“三好兄,西王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要出兵替吴忠壮公报仇?” 卢三好摇了摇头,道:“西王在云南时常常教导我们这些晚辈要团结!要成大事,就一定要团结,绝不能大事还没成,就自己和自己掐起来。 他老人家说南明之所以没站稳根脚,就是因为自己人打自己人,满洲人还没有打过来,左良玉就先出兵清君侧了!这强敌未灭,自己人先内讧怎么能行? 而且他老人家还和我们说,男儿大丈夫想要青史留名,就应该以天下为重,以私事为轻,绝不可以因私废公,以至于败坏大事。 他老人家还说,如果天下事都坏了,私事再好也好不到哪儿去……大明天倾之下,天下汉人的家事还能好得了?” 王忠孝笑了笑,问:“这么说起来,岳乐和用荆州、安陆、德安之地换取东进之路的交易,也有西王参与?” 卢三好笑道:“这就不知了……但是岳乐一走,西王世子的大军就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由襄阳北上直取宛、洛了!” 陈永华笑着一拱手,“那可就恭喜西王了!到时候西王再从陇西向关中进军,康熙可就是腹背受敌,首尾难以两顾了。看来咱们汉人的江山要不了多久就能全部收复了!” 卢三好笑着转过头,对朱三太子道:“定王殿下,臣觉得李自成的确不适合当忠王,但是现在请封的也不是李自成,而是李来顺,他可是大明忠臣李兴国的遗腹子,大明忠烈李临国的养弟,如何当不得一个忠王?” 王忠孝也点点头,然后笑着对朱慈炯道:“定王殿下,这吴西王、李忠王、耿东王、刘北王和家父大明南王,还有羽翼大明的郑翼王之所以可以成为大明的亲王,并不是因为得过大明皇帝的封,而是只有他们成为了大明的亲王,大明才能有皇帝,您才能成为大明的皇帝啊!” 朱三太子一愣,“那,那岂不是成了臣子公推皇帝了?” 王忠孝笑道:“大王是垂拱而治的原君,不是弓马取天下的雄主。而原君之所以可以成为君,是因为天下英雄想要一位可以扛起反清复明旗号的共主……是天下英雄想要共主,而不是您广招天下英雄为己用!” 他的这番话说得可是相当不客气! 是天下英雄想让朱三太子当皇帝,他才有皇帝可以当!如果英雄们不想他当皇帝,他就没有皇帝当! 所以李自成或李来顺可不可以当忠王,他朱三太子说了不算! 而他朱三太子可不可以当明献帝,李自成说了算一部分! 朱三太子当然明白王忠孝的意思,《天下为公论》朱慈炯也是吃透了的。 不过他原本以为《天下为公论》上的道理不一定会完全实行,但现实总是那样的残酷……这东耿、西吴、南王、北刘、中李、翼郑原来是名为大明亲王,实为大明太上皇啊! 这哪里是复明六王?根本就是大明六爹! 不过话说回了,这太上皇多几个也有好的地方,就是可以“以爹制爹”,任何一个“爹”想要谋朝篡位,别的爹都是不会答应的。 毕竟没了朱三太子这个儿皇帝,大家伙给谁当太上皇去? 吴三桂要篡了大位,也不可能再认东耿、南王、北刘、中李、翼郑他们当爹吧?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朱三太子也不再抗拒众爹的“父爱”了,而是微笑着对黄植生道:“既然李来顺是大明忠烈子弟,如今又坐拥武昌、汉阳、黄州、岳州、荆州等府……那孤就封,不,是请兴国公来当我新大明的忠王吧!” 这儿皇帝态度不错! 耿精忠、刘进忠、王忠孝、卢三好、陈永华等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个“请”字用得好,西王、东王、南王、北王、忠王、翼王可不是朱三太子可以封得动的,只能是请……请人家来当王,不,是当爹! “大王,那臣就替忠王殿下多谢您的邀请了!”黄植生连忙行了个揖拜之礼,又摸出个奏本,“这是忠王殿下率武昌、汉阳、黄州、岳州、荆州等府士民所上的劝进表……恭请大王早正大位,即位称帝,以安天下。” 耿精忠、刘进忠看见黄植生代表李来顺劝进了,赶紧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奏本,也给朱三太子行了揖拜之礼。 “大王,臣也劝您早一点当皇帝!现在满清那边有一个康熙小皇帝,咱们大明差不多也有半壁江山了……您也是时候登基和康熙唱对台了。” “大王,臣耿精忠恭请大王早登大宝,以孚天下之望!” 太好了! 三个爹已经劝进了! 朱三太子的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不过他还不敢答应……谁让他爹多呢?王忠孝、陈永华,特别是卢三好还没点头呢! 王忠孝当仁不让,第一个就给朱三太子泼冷水了:“现在复明大会还没开,复明约法也还没立,现在请定王登基是不是急了一点?” 陈永华也笑道:“定王肯定是要登基的,但是现在拿到英雄帖准备来南京参加大会的英雄都还没到……定王殿下的登基大典办起来也不隆重啊!” 卢三好笑道:“是啊!总是要先检讨一下前明是怎么亡的,再论一论新大明应该怎么避免重蹈覆辙,然后定王再登基也不迟啊!” 知道了!他们仨“代理爹”的一伙儿的! 而且他们仨一定商量好了,要照着《天下为公论》上的“原君”、“原臣”、“原法”等等的大道理行事! 下一步是开大会、定约法……最后才是公推新皇帝和成立实权内阁! 朱三太子这下明白了,这个“爹多”的日子……不好过啊! 不过他现在必须得想开一点儿……后宫里面的美人,一个月一万两银子的生活费,还有那么大的房子,比起过去大过年吃咸菜滚豆腐的日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一想到咸菜滚豆腐,朱三太子还有点饿了,于是笑吟吟道:“行了,那就先开复明大会……今儿如果没什么事儿,就散班吧,孤还得去读一会儿圣贤书!” 说完,他就笑呵呵站起身,底下的两个“爹”以及四个“代理爹”全都一起向他行礼,恭送他这位候补皇上离开。 而就在朱三太子出了王府大堂,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充满欢乐的后宫的时候,又一个企图要当他的“代理爹”的大员,正坐在扬州城内的一所豪宅内,一边享用着淮扬美食,一边在和一个从南京悄悄溜过来的“秦桧”谈心。 这个“秦桧”就是李光地,他这会儿一脸的惊诧莫名,看着明珠,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明,明,明漕帅,您说什么?我,我对大清可是一片忠心,怎么就变成秦桧了呢?”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对大清那么忠心,身在明营心在清,还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扬州通风报信,结果还被当成秦桧了! 这秦桧……有那么忠心吗? 正在享用一只清炖蟹粉狮子头的明珠听见这话,马上就放下碗筷,笑着回答道:“晋卿,这秦桧对金朝也是一片忠心啊!” “这……” 明珠又道:“晋卿,这个秦桧在南宋忠金朝,用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岳飞,让南宋再没有能一心一意北伐中原的名将……他对金朝可是居功至伟!你现在身在明营,是不是应该效法秦桧,也害死几个抗清的名将?” 害谁? 李光地心说:岳飞那是忠臣,忠臣才能陷害……可是现在南明这边没有这号人,那帮带兵反清的,个个都比奸臣还坏,比秦桧还阴! 而东耿、西吴、南王、北刘、中李他们几个,简直就是朱三太子的“爹”! 岳飞要是赵构的“爹”,你让秦桧怎么害? “晋卿,你要会变通!”明珠笑了笑道,“害岳飞可以用莫须有之罪,害那几个拥兵揽权的王爷,可以换个法子……比如以王制王!” 李光地点点头,心想:不就是以爹坑爹,联合一个爹斗另一个爹吗? 但这一套对上吴三桂、李自成这两只老狐狸,对上郑经那个人精,对上王辅臣那个活吕布和王忠孝那个小活吕布能有用吗? “另外,晋卿,你最近挺得朱三太子信任吧?”明珠这时又问起来李光地和朱慈炯的关系了。 “下官和则震(陈梦雷)的确挺受朱三太子信任的。”李光地说,“不过这朱三太子并没有什么实权。” “现在南京城中掌权的是谁?”明珠问。 “南京城中的大事皆由耿精忠、卢三好、陈永华、王忠孝等四人共商。”李光地说,“不过王忠孝和大员岛方面派来的陈永华都已经准备在复明大会后离开南京了。” 明珠哼了一声:“这是嗅到大事不妙了,所以准备跑路吧?” “漕帅您圣明。” 明珠想了想:“那朱三太子会愿意当大清的儿皇帝吗?” “那不可能……”李光地一边摇头一边想:朱三太子就是“爹多”,哪儿还有“爹位”给康熙? “他不是没有实权吗?”明珠又问,“难道他就不想靠着大清的支持和赵构一样,当一个大权在握的儿皇帝?” “这个嘛……”李光地斟酌了一下,“心里头也许真想,但是他真的做不了主。” 明珠笑道:“不必他做主,眼下只要他和耿精忠相信大清同吴三桂即将开始殊死一战,实在无暇东顾……而吴三桂也顾不了李自成,无力阻止李自成东犯金陵即可。这事儿对你李晋卿而言,不难办到吧?” “倒是可以一试!” “好,你就和陈则震一起尽力而为吧!”明珠道,“本官已经得到了皇上的旨意,不日就会以江南宣谕使的名义过江去南京了,到时候咱们找机会再谈吧!” “嗻!” …… “父王,父王……刚刚收到密报,康熙已经封明珠为江南宣谕使兼漕运总督了!” 襄阳的世子府内,吴应熊捏着一份刚刚从南阳送来的密报,走进了吴三桂的书房。吴三桂正在书房里面写信……给王辅臣、孔四贞、孙延龄写信。 这段时间王忠孝在南京搞风搞雨,不亦乐乎。而王辅臣则在广西和孙延龄、马雄开战。 王辅臣的战斗力多强啊! 孙延龄、马雄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已经节节败退,快要扛不住了。于是孙延龄只好请吴三畏出面替两方面讲和,还表示愿意休妻……把孔四贞让给王辅臣! 但是王辅臣也不傻,他夺人妻子,抢人地盘,把孙延龄打了一个鼻青脸肿,现在还和孙延龄缔结一个无比羞辱(孙延龄)的和约,孙延龄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所以王辅臣已经起了杀心,不仅不同意和解,还从广东调集了数万乡军,准备一举灭孙。 而吴三畏看到自己的话不管用,只好给自己的“兄长”写信,请吴三桂出来说句话——毕竟孙延龄、马雄都是他的名义上的手下,他可不能撒手不管。 所以吴三桂没有办法,也只好硬着头皮给广西战场上的各方面写信…… 但是这个信实在不好写,王辅臣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吴三桂也不好意思教育人家,这可怎么办? 第二百三十七章 康麻子,熊要来关中找你赌命了! 吴三桂接过了刘玄初从南阳带来给吴应熊的清廷邸报的抄本,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眉头一皱:“江南宣谕使?康熙是想……” “父王,康熙多半想循着北金南宋的旧事,把朱三太子变成赵构,搞一个划江而治吧?” 吴三桂哼了一声:“这小麻子把朱三太子当赵构,难不成还想把老夫当岳武穆?” 吴应熊听了老子的这话,也差一点没给逗乐了。他爹吴三桂哪里像岳武穆?他在这次被迫起兵之前,比石敬瑭都差一些!人家石敬瑭引狼入室后好歹混了一个儿皇帝。可吴三桂却只得了个平西王,还给满洲人发到云南去守南荒了。 就你这还自比岳武穆? 不过这话吴应熊可不敢和吴三桂说,要不然吴应麒就要躺赢了。 “父王,”吴应熊正色道,“您可不能学岳武穆,朱三太子的人拿多少金牌来咱都不能回师!” 吴三桂却脸色一沉,“老大,你还是没明白岳武穆死在哪里?你以为他不回师,赵构就拿他没辙了?赵构毕竟是皇上,岳武穆终究是人臣。当皇上的要弄死一个忠心耿耿的人臣,还怕没招?岳武穆要想成事,就得学刘寄奴、朱重八!” “父王,”吴应熊皱眉道,“可是朱三太子远在金陵,您就是想学宋高祖、明太祖,也很难够得着啊!” 吴三桂笑了笑,“够得着!咱们够不着,康熙会帮着咱们够!你以为那小子真的想把朱三太子当赵构?他真要想和朱三太子划江而治,就不会让岳乐弃荆州而下江东了。 他现在是在麻痹朱三太子和耿精忠,一旦朱三太子和耿精忠上当了,岳乐就会调集江东、江北、江西、江南四大营的兵力围攻南京了!” “到时候咱们就东下救驾?” “救?”吴三桂冷冷一笑,“李自成会让咱们借道下江南?他就不怕咱们乘机包围他的武昌?咱们就不怕他在长江两岸设伏?” “父王,”吴应熊眼前一亮,终于明白了,“儿明白了,您是想以救援南京为名进军李自成的地盘,如果李自成发兵抵抗,那咱们就以李自成通鞑卖国为名讨伐他。如果让放咱们进去,那咱们就乘机包围荆州、岳州……同时再扣他一个试图伏击王师的罪名!” “差不多了,”吴三桂笑道,“但是还差一点,应熊,你知道差在哪儿吗?” “还差在我家大军北伐中原!”吴应熊道,“只有咱们出兵北伐,岳乐、耿精忠、李自成才会放心干他们各自的大事!” 吴三桂笑着点点头,这“熊孩子”有点长进,就快赶上他儿子世璠了。 想到这儿,吴三桂就放沉了声音:“老大,既然你知道该怎么干,那就去大干一场吧……襄阳、荆门、宜昌为父给你守着,保管万无一失!你带上本部的六个卫,再加上世璠的一个卫,祖泽清的两个卫,杨来嘉的一个卫,总共十卫大兵,北进南阳! 记着,好好打!虽然这次北伐中原只是佯攻,但也必须要打出威震华夏的气势来!” “父王,孩儿应该怎么打?”吴应熊又问,“请父王明示。” “老大,”吴三桂笑道,“怎么打你随意,不过你只有三个月……现在是崇祯四十六年十二月,再加上四十七年的一月、二月,到四十七年三月十五日前,除了一卫兵马可以留守南阳,其余九卫都得回樊城!” “是,父王,孩儿领旨!”吴应熊深吸口气,赶紧接过了老头子的命令。 …… 吴应熊领了吴三桂的令旨,没有一刻耽搁,当天就带着幕僚和亲兵出了襄阳城,随后又通过架设在汉水上的浮桥进入了位于汉水北岸,和襄阳隔水相望的小城樊城。 早在吴应熊攻占襄阳的时候,位于汉水北岸的最前沿的樊城,就成为了一座军城。原本居住在樊城的平民,因为害怕樊城遭到清军的围攻甚至屠戮,全都迁到了汉水对岸相对安全的地方去了。而整个空出来的城堡,就成了吴应熊屯兵准备北伐的大据点了。 而崇祯四十六年的秋收结束后,吴应熊的北伐准备就进一步加快了。 不计其数的粮草、船只、骡马、车辆还有民夫,都从吴应熊控制的襄阳、郧阳二府和部分安陆以及德安地区往樊城集中。而随着岳乐的军队陆续放弃所控制的地盘撤往荆州城,又有更多的粮草从盛产稻米的荆州府境内通过荆门运往襄阳。 到了崇祯四十六年十二月的时候,樊城城内早已堆积了足够五万大军消耗上两年的粮草! 这一切的战争准备全都是明牌,几乎公开、透明地进行着! 到了秦州被吴应麒攻占之后,只要看过《三国演义》,知道《隆中对》的内容,大概都可以猜到吴三桂接下去要干什么了? 而满清那头看过《三国演义》的人可不少,其中当然也包括康熙皇帝。所以从康熙十三年(崇祯四十六年)秋开始,就开始布署河南的防御了。 河南因为地处中原腹地,从地图上看离吴三桂、李自成的地盘都挺远,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是布防重点,兵力也比较空虚。好在有荆州清军的牵制加上李自成和吴三桂互相之间的牵制,所以康熙才有了这几个月的准备时间。 不过由于康熙手头的兵力也很紧张,哪儿哪儿都缺兵少将。因此他也挤不出多少人马去支援河南,只好派了个正白旗满洲副都统,名叫他塔喇·阿密达的出任河南提督,带这一千个满洲兵去河南上任。同时又命令去年才上任的河南巡抚佟凤彩在河南当地募兵一万,以加强守备。 另外,康熙还把同杨来嘉一起自郑家归顺过来,看着就不太靠谱的蔡禄从十分紧要的河南河北镇总兵的位子上调动到了第一线的河南南阳镇总兵的位置上——南阳、襄阳同处在一个盆地当中。襄阳、樊城一丢,南阳盆地相对南方来的敌人,就无险可守了。 而且南阳又是大明唐王藩地……城内城外的唐藩子孙实在太多!如果再加上唐藩郡主、县主的后人,南阳城内外到处都是朱元璋的亲戚,这还怎么守? 真要把河南省的清军主力都堆在南阳,等吴应熊的几万大军一到,这些唐藩子孙和吴应熊来个里应外合,还不得一把全送了? 所以阿密达和佟凤彩就定了一个前轻后重,把蔡禄这个福建兵头和他麾下不大靠谱的一千福建兵(他手下本有两千镇标,但是佟凤彩扣了他一千,只让他带着自己的“兵本”去南阳)摆到南阳县城当炮灰——至于他们是当炮灰还是投降,那就不管了。 反正,他们在南阳投降总好过在河南的河北地区倒戈……要那样,河南清军的后路可就都断了! 而阿密达和佟凤彩的“后重”,其实也没多重,不过就是河南提督的督标三千,河南巡抚的抚标两千,阿密达带来的满洲骑兵一千,佟凤彩的新募兵五千,还有几个驻防河南的总兵、副将麾下的绿营兵,林林总总加一起大概就是两万。 对于清军在河南的兵力布署情况,吴应熊当然早就打听清楚了。不算那些分在各地汛守的小股部队,能够集中起来打野战的也就两万出点头……那“出点头的”一千福建兵,还都暗中投靠了老吴家。 所以这一仗可就是五万一对两万……优势在吴啊! 兴冲冲来到樊城大营中军衙门里面的吴应熊往地图台前面一立,看着上面用小人、小房子标记出来的河南清军布防情况,在看看樊城这边……好家伙,十个卫的兵力! 另外,樊城南面的襄阳其实还藏着吴三桂带来的五个卫! 也就是拢共十五个卫,一共七万五千人! 以吴应熊的“牌桌兵法”,有那么多的大牌,应该赌一把大的! 想到这里,吴应熊看了看簇拥在他身边的谋臣猛将,沉着声道:“我父王已经下了令旨,咱们克日兴兵,北进中原……诸位有什么建议?” “世子爷……兵贵神速啊!” 第一个发言的是刘玄初,他刚刚从南阳总兵蔡禄那里返回,河南清军布署情况就是他搞来的。 他说:“现在河南清军兵力空虚,南阳守将蔡禄又投靠咱们了……而且南阳城内外还有许多唐藩和唐藩护卫的后人,咱们大兵一到,南阳马上就可以易帜! 拿下南阳之后,咱们再兵分两路,一路走裕州、叶县、襄城、许州,然后进入开封府境内,寻求和河南清军决战!一路走鲁阳关入汝州,再穿过嵩山进军洛阳,也找清军决战! 这样洛阳、开封,康熙要么丢一个,要么两个都不保!而咱们只要能拿下洛阳、开封当中的一个,那康熙就只能弃长安东走,到时候河南、陕西、甘肃,就尽归大王和世子爷所有。这天下……” 刘玄初的话没说下去,但是大家都已经知道这天下属谁了? 在场的武将谋臣,一个个都摩拳擦掌,那叫一个高兴啊! 大清要完! 什么?吴三桂只让打三个月? 吴应熊没说,底下人也乐得装糊涂。 到时候拿下河南、陕西,甚至进军北直隶了,吴三桂还能把人拉回去? 当皇帝都来不及……谁还有功夫管李自成的死活? “世璠,你怎么看?”吴应熊瞧见儿子吴世璠也是一脸兴奋,看来也急着想做太孙了。 “父亲,”吴世璠看了眼刘玄初,“孩儿觉得刘先生的办法不太好。” “不好?”刘玄初倒也没生气,而是笑着问,“那世孙有何良策?” “刘先生,”吴世璠说,“我们打下南阳后马上折返西上,出动至少九个卫走镇平、内乡、西峡口、西坪镇,然后入商州,破武关,杀奔西安!” “杀奔西安?” “世孙……这是要去杀康熙吗?” “世孙,西安可有不少清兵,咱们九个卫四万五千人也未必有把握可以必胜。” 在场的将领、谋臣们一时都有点拿不准主意。 吴应熊则有点明白儿子的心思——他这是要去找康熙要妈妈! 孝子啊! 这个时候吴世璠又道:“诸位说得没错,我们是没有必胜的把握……但,如果再加上我爷爷手里的两万五千大军呢?十四个卫一共七万精兵,这下有把握了吗?” 吴应熊皱着眉头:“可是你爷爷手里的五个卫……能来吗?” 吴世璠笑道:“一定能……除非他想看着咱们兵败武关道!” 啊,这个当孙子的要“绑架”爷爷! “行!”吴应熊一拍桌子,也下定了决心,“出兵南阳……然后再赴关中,咱们和康熙赌一把大的!” …… 南京,外金川门码头。 耿精忠、卢三好、王忠孝、陈永华、李光地、陈梦雷等人,今儿一大早,就一块儿到了这处被用作“内交贵宾”码头的码头上迎客了。 今儿来的是大清朝的江南宣谕使兼漕运总督纳兰明珠! 不过在南京这边,现在可没人承认明珠的“宣谕使”身份——在南京这边的人们看来,明珠只是来参加“反清复明大会”的大清代表。 唔,反清复明的事儿和大清是有关系的,大清作为当事方,派出代表为自己辩护也没什么不对吧? 而再一次登上“江宁府”土地的明珠,脑海中则都是南唐后主李煜的名句——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啊! “老师,您来得正好!” 前来迎接明珠的几位,除了王忠孝之外,都显得有点冷淡,也包括那两位“候补秦桧”,没有谁上去向明珠行礼,只有王忠孝最客气,依旧上去行了师生之礼。 “正好?”明珠却是一紧张,“这怎么说来着?” 他已经当了两回阶下囚了,都当出心理阴影了,生怕他正好赶上杀头祭旗的好事儿…… “老师,您别紧张,”王忠孝笑着安慰明珠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嘛……况且,您还是定王殿下的客人。我刚才说您来得正好,是说您正好赶上了三堂会审朱国治的事儿。” “审谁?” “审朱国治!”王忠孝笑道,“老师,您不知道,江南士绅可恨死这个朱白地了,听说要审他,都纷纷慷慨解囊,要花钱买他一个千刀万剐,刑部都已经收了好几万两银子了。” “什么?你们要剐朱国治?”明珠给吓得一头白毛汗,“你们……劝降了吗?” 杀之前,不是应该问一问是不是肯投降吗? “没有,”王忠孝摇摇头,“江南这边他的仇人遍地,咱们何苦招降他?老师,您别害怕,您好朋友多,仇人少,所以抓了两次都没事儿。就算有第三次、第四次,也一定可以转危为安的。” 还第三次、第四次……明珠心想:你就不盼我点好吗? 想到这里,明珠就瞪了王忠孝一眼,然后张开喉咙道:“本官奉皇上圣旨来江南宣谕招抚,如果朱三太子愿意向大清称臣纳贡,那皇上仁德,可以封他当个江南儿皇帝,以后划江而治,南明北清……要不然来日天兵大至,南京城可就要灰飞烟灭了!” 他的话刚说完,码头上的那几个人就是一阵哄笑。 耿精忠道:“明珠,你就别在这儿瞎扯了……你们大清想要暂时划江而治,两边都喘口气儿,我们倒是可以考虑,至于什么江南儿皇帝,定王殿下可不会答应。” “对!大王是不会答应的!明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就是,当今天下,明强清弱,就是有人要当儿皇帝,也应该是康熙当儿,我们定王当爹!” 明珠听了这些人的话,只是眉头深皱——康熙当儿,定王当爹是不行的……朱慈炯自己都一堆爹呢!这康熙要是当了他的儿皇帝,那上面岂不是一下多了六个和皇太极一辈儿的爷爷? 不过暂时划江而治,让两边喘口气却是个不错的意见……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三堂会审朱国治,尽在掌握南北朝 “老师,您真的要去应天府大堂旁观三堂会审朱国治吗?” 王忠孝穿着大明郡王的蟒袍,笑呵呵地跟在自己的老师明珠后面,在莫愁湖边上大摇大摆地走着。 明珠仍然显得消瘦而忧愁,不过腿已经不大瘸了,但是背着手垂着脑袋走路的样子,仍然像是萎了半截儿的细长豆芽菜,往日的风流倜傥,完全没了踪影。 而号称南京第一胜景的莫愁湖园林之内,这时候也和明珠的心境一样,一片萧瑟的冬景。水面泛着青黑的颜色,不少地方还漂浮着薄冰,北风呼啸而过,一圈圈水波就荡漾而开。 站在这莫愁湖边,明珠真是越看越愁,看来他这辈子都当不了“纳兰莫愁”了。 不过同样的湖景,在大明南王李辅臣的二公子李中山(王忠孝)看来,真是让人身心愉悦啊! 因为这处位于莫愁湖边上,曾经属于魏国公府的大园子,现在已经被卢三好分配给南王家,成了南王府的所在。 而这南王府不就是他李中山(王忠孝)李二的产业吗? 这处王府可是有来头的,是当年朱元璋赏赐给魏国公徐达的产业!徐达和徐达的子孙后代就在莫愁湖畔经营了一整个大明朝,直到清兵打进来,这才统统不要了。 虽然入清之后,莫愁湖畔的产业几经易手,但是和南京城内的几处名园一样,能得到它们都是非富即贵之人,所以园子虽然有些萧瑟,但还没有完全破败。甚至依旧是如今金陵城有数的名园! 有了这么一份产业,李中山(王忠孝)能不高兴吗?他琢磨着是不是要用莫愁湖的“莫愁”二字做自己的号了。 以后他就是“莫愁先生”、“莫愁庄主”、“莫愁居士”了…… “朱平寰和为师都是正黄旗的,大家又是肩碰肩的人物,他这次能复起,我也帮着说了话,没想到却是害了他……这次见面,恐怕是生平最后一面了,总要去听听他的遗言……” 明珠似乎是有点兔死狐悲的意思了,说话的时候一脸忧愁,他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又对王忠孝道:“世凯,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出发了吧?” 王忠孝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李吉祥道:“小李子,让人马车赶过来!” “是!马车……快去拉过来,二爷和明中堂要出门!”刚刚押着一批银子和军火从广东过来,又走马上任当了南王府总管的李吉祥马上张开喉咙大呼,“王全,你带些人护着二爷和明中堂!” 很快,就有一辆两匹马拉的宽大马车,轰隆隆地被赶着到了王忠孝和明珠跟前。 而这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队身穿蓝色战衣,头戴铁制笠盔,胸腹前套着由一整块铁皮打造成的胸甲,背着燧发枪,挎着细长弯曲的马刀的骑兵护卫。率领这队护卫骑兵的,则是王忠孝早年的马夫王全。他已经是广东乡军的一员骁将,前一阵和李吉祥一块儿,领着几十个刚刚从广东讲武堂毕业的军官和二三百老兵,搭乘海路援剿镇的商船走水路来了南京,现在当了王忠孝的亲兵营参将。 王忠孝撩开了马车的帘子,笑着抬手往里一指,“老师,您请……里面还生了炉子,可暖和了,您在里面眯一会儿,等睡醒了差不多就到应天府了。” 明珠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就在王忠孝的搀扶下钻进了马车的车厢。而王忠孝则上了一匹李吉祥替他牵来的折耳骏马——这马也是王全给他带来的,说是什么西方天竺国出产的良马,一对马耳朵竖起来后会向内弯曲,看上去特别可爱,所以被一伙英吉利商人运到广州城后,都叫吴小菟给买下来了。王全给王忠孝带来的,就是这批折耳马中的一匹。 跨上这匹拥有枣红色皮毛的好马,王忠孝就领着自己的亲兵马队,护着明珠的马车,向莫愁湖畔这座园子的南门跑去。 莫愁湖的园子外面是设了防的,沿着园子的围墙内还掘了壕沟,竖起了木栅栏,还用填了泥土的草包麻袋垒起了胸墙和炮垒,园子的围墙里面还搭建起了几座高高的望塔。 而园子的大门口虽然没有挖掘壕沟和竖起木栅栏,但还是用填了泥土的草包、麻袋修建了两道环形的胸墙,还用一排拒马枪堵上了大门。 看到王忠孝带着车马要出门,背着燧发枪守门的几个步兵马上就挪开了独门的拒马枪。 王忠孝策马出了莫愁湖园子的南门,外面就是一条长街,名叫三山门外大街,又称江东门大街。因为这条长街连接着南京内城的三山门和外城的江东门。 也就是说,王忠孝家的南王府是位于原本的南京外城,如今这里只能算南京城外了。 虽然这里现在属于“城外”,但是依旧非长繁华,三山门外大街两边修了不少园子,其中一些显得破败,但从它们的占地和残存的建筑,仍然可以窥见全盛时候的模样。 在靠近三山门和秦淮河那头的街道上,那可就是相当繁华了!店面商铺开得鳞次栉比,往来的客商更是摩肩接踵。 而三山门内就更是热闹得不像话了,现在是年关将近,而大明又是老店新开,且又有点蒸蒸日上的意思……反正看这情况,好像搞个半壁江山问题不大。 所以这南京城啊,马上就有了一点要“人文荟萃”的意思,反正江南一带的文人,都在往南京汇聚,好像也没人担心什么江南大营、江北大营、江东大营、江西大营的……这和历史上太平天国跑南京来的时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情况。 毕竟,现在距离上一回郑成功反攻到南京城外才过去十几年,而许多历经过大明末年,至今仍然不忘汉人天下的遗老都还健在! 更关键的是,那个朱国治整出来的“奏销案”、“哭庙案”也才过去十多年,这十多年间又发生了很多次文字狱,搞得江南士林人心惶惶,大部分人都在心底里面思念前朝。 想想还是大明皇上好啊,随便说随便骂随便逃税和抗税……大明在的时候,大家不知道珍惜,结果换了大清上来,大家这才知道什么叫凶恶! 和大清朝的皇上还有满洲大官相比,也别崇祯了,魏忠贤都是讲道理的大好人! 而就在江南这帮被大清朝折腾怕了的读书人想大明盼大明的时候,大明真的就回来了! 而且还是朱三太子领导的“真大明”! 也不知道怎么就夺下了大明故都南京,然后就要张罗着重开朝廷了。 而大清那边虽然成立了什么东南西北四大营,但这些大营没一个赶去反攻南京,甚至连应天府境都不敢入,看上去都很弱的样子。 更让江南读书人兴奋的是,这个“真大明”开张没多久,居然就抓到了在广东当巡抚的朱国治,还要在应天府衙三堂会审他! 可是这个在南京正张罗开张的小朝廷是怎么抓到在广东当巡抚的朱国治的呢? 难道广东早就是大明的天下了?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应天府及其周围几个州府的许多读书人都趁着大清那边的东南西北四大营正忙着过年的当口,跑来南京看看风向,顺便旁观一下会审朱国治——得看看这个朱国治到底真不真? 另外,这个朱国治如果是真的,那大家也得看看这个“朱白地”会落个什么下场? 因为来看朱国治的人实在太多,距离三山门并不太远的应天府衙外,今儿可是人山人海……如果不是昨晚上就让家里仆人来占位子,那是根本见不着朱国治一面的! 还别说,这个朱国治当年当江苏巡抚的时候,都没现在怎么“红”! 而那些见不着朱国治的人没办法,只好跟前边的人打听。 “前边的,看见朱白地了吗?是真的吗?” “看见了,看见了……是真的,就是这个挨千刀的朱白地!” “就是这厮,哈哈哈,这厮也有今天!” “老天开眼啊!朱白地终于遭报应了……” 还真有认识朱国治而且和朱国治还有仇的人抢到了好位子! 而在确认了朱国治的真身之后,喊杀的声音可就在应天府衙外头相起来了。 不过再多的人喊杀,朱国治现在也不怕……他现在正在硬充大义凛然呢!被押上大堂后,还拎着镣铐挺着脖子不肯跪,还那儿嘴硬:“尔等俱是反贼、逆贼,跳梁小丑一般的人物,也敢来审本官?我呸!” 大堂之上,这时候已经坐了三个官儿了,当间一个当然是户部尚书、应天府尹卢三好了……这一贯以“说好话、做好人、办好事”出名的好官,这会儿也露出真面目了,只见他随手拎起个惊堂木,“啪”的一拍,然后给下面押着朱国治的差役打了眼色。 底下押着朱国治的差役马上就明白了,两个人一人一脚踹在朱国治腿肚子上。朱国治扑通一下就跪地上,然后又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两块膝盖骨都跪了个粉碎性骨折! “朱国治,本官问你,你可知罪?”接着说话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汉子,也穿着红色的官服,戴着一顶乌纱帽。他就是杨起隆在南京的代表,刑部尚书郑得胜。 这郑得胜祖上也是锦衣卫缇骑世家……而且还是北镇抚司里面专管严刑拷打的缇骑。 “呸!本官有没有罪轮不到你个沐猴而冠的贼人来问!”朱国治那张嘴也是真硬! “哼!”郑得胜那里吃这一套,当下就笑了起来,“朱国治……你可听好了!今儿本官和卢中堂、刘千户(刘硕川,锦衣卫的代表)不是因为什么‘奏销案’、‘哭庙案’来办你的!本官是因为你为官期间杀害了许多抗清志士来审你的!抗清志士落在你手里什么下场,你落在本官和卢中堂、刘千户手里就是什么下场。这就是一报还一报!” 他的这话,其实也是说给堂下的观众们听的——新大明是不会给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免税特权的! 这个特权,是万万不能给的! 甚至,新大明朝廷可以官户一点特权,但决不能给秀才、举人任何免税特权。 因为秀才、举人有了特权,在他们成为官员之前就已经仗着特权富贵了……未官先富,甚至比为钱当官更可怕。因为未官先富意味着这些官的富贵“不是”皇帝家给的。当不当官,他们都可以积累万贯家财。甚至罢官回籍他们都不害怕! 所以朱国治为收税搞出来的奏销案、哭庙案,都不是什么罪过! 他真正的罪过是杀害抗清志士,而且又不反正,所以就得那一身皮肉来还了。 朱国治一听郑得胜给自己按得罪名,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凡我大清官员,谁手里没有几条逆贼的性命?你们就把我千刀万剐吧……好让大清官员们都看看,一旦你们这些人坐了天下,他们都有什么样的下场?” 一旁的锦衣卫千户刘硕川冷冷道:“朱国治,既然你已经认罪了,那就画押吧……一个凌迟处死,你可就没跑了!” 听见刘硕川这么一说,刚才还嚣张无比的朱国治就是一哆嗦,脸上也浮出了惊恐的表情。 凌迟啊! 没跑了…… …… “大王,臣以为这个划江而治,南北二朝对您是有利的!” “是啊,大王,北伐中原的事儿可万万急不得……大王您别忘了昔日气吞万里如虎的刘寄奴!他北伐收复山东、中州和关中后,东晋可就没了!” 南京定王府内,这个时候两个“大明秦桧”正一左一右跟在朱三太子身边,小声地进这谗言。 还别说,这二位还真有当秦桧的天赋,这谗言进得很有道理,还说到朱三太子的心坎里面去了。朱三太子最怕的,不就是有朝一日曹操换曹丕,甚至换成刘裕这样夺人江山不过瘾还要杀人满门的权臣吗? “大王,您想想……耿东王、吴西王、李忠王都什么人?他们能甘愿一辈子当个王爷?” “就是,耿东王、吴西王早就是王了,他们要当王,根本用不着造反!他们既然反了,就一定不会止步于东王、西王!” 两个秦桧的话好有道理啊! 朱三太子是愿意当傀儡当明献帝的,但是耿精忠、吴三桂、李自成愿意当一辈子人臣吗?特别是耿精忠、吴三桂,他们都已经是王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王爷而造反? 如果他们想当皇帝,那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可是……”朱三太子皱眉道,“可是卢三好、王忠孝、陈永华他们全都反对划江而治啊!” “大王,”李光地道,“他们只是反对永久性的划江而治,而不反对短暂的划江而治。毕竟他们都在千方百计扩充武装,而扩军需要时间啊!如果能停个一年半载,对于咱们来说也没有坏处。” 陈梦雷也道:“大王,即便咱们最后没法和明珠达成和议。通过议和拖延上几个月也是好的。今日臣观耿东王的表情,仿佛也同意暂时议和休战的……” 朱三太子点点头:“他是因为郑经在抢福建的地盘而想暂时和清廷讲和休战的。” “只要耿东王支持划江而治,刘北王一定会跟进……”李光地说,“而在如今的南京,其实只有他们二人和大王您才是真正的王,你们三人只要能一致,至少休战和谈的事儿可以稳了。” 朱三太子点点头,低声道:“这事儿的确值得一试……不过光靠耿精忠、刘进忠还是不行的。无论如何要让王世凯支持我们! 陈梦雷,你去帮我请耿东王入宫,就说孤家想和他对弈!” “是!” “李光地,你走一趟莫愁湖,去请王世凯入宫!” “是!” 第二百三十九章 康熙,你的计划好像有点意外! 王忠孝被李光地请到定王府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朱三太子和耿精忠这俩棋逢敌手的臭棋篓子已经杀了好几盘,都“杀饿”了,正在定王府里面摆了酒席,边吃边谈和大清划江而治的事儿呢! 朱三太子和耿精忠对于划江而治的理解和他们对围棋的理解是一样的,都是半斤对八两吧。 什么王业不偏安,什么汉贼不两立,什么天子守国门等等的,朱慈炯一个都不想要,他就想安安稳稳当个明献帝,哪怕是半壁江山的献帝也是好的。 现在他这个明献帝却连偏安一隅的一隅都没有,也谈并不上汉贼不两立,而是被各种反贼、虏贼里里外外包围着!至于国门……南京好像就是江南的门户,可问题是他现在就一门,连窗户都没有! 如果能有个划江而治,那可真是祖宗保佑了! 而耿精忠这个大明东王则被郑经这个翼王摆了一道,有点手忙脚乱。 如果郑经在拿下漳州、泉州的时候顺手把范承谟和他的督标一并料理了,那耿精忠反而不头疼。 毕竟漳州、泉州也不是耿精忠在福建的核心地盘,让给郑经也无妨。而郑经再怎么也不至于和耿精忠彻底撕破脸去抢福州、福宁、建宁、延平、邵武这五个府,这五个府才是耿精忠在福建的基本盘。 可郑经偏偏来了个精准打击,只打黄芳度,不打范承谟,还把范承谟的全军都礼送出了漳州、泉州,都发送到延平府、建宁府去了。 由于耿精忠留在延平、建宁的军队太少,抵挡不住范承谟的几千督标。所以这两个府很快就被范承谟给夺下了! 而在拿下建宁府后,范承谟的地盘就和浙江打通了,可以得到来自浙江的援助。同时范承谟手里的建宁、延平二府还可以掩护衢州和江西的广信府的后方,以免他们被耿精忠的人马前后夹击。 另外,由于耿精忠福州老巢的军队处于郑经、范承谟和浙江清军的三面包夹之下,也不敢动弹了,只好全面转入守势,威胁不了浙江的西南部了。 于是江南大营总管大臣李之芳就能集中兵力于浙江西北部,同时分兵进入江苏的宜兴、溧阳,安徽的广德州,这不仅能让江南大营威胁南京,而且还封死了耿精忠所部的南下之路,切断了耿精忠和福建的联络。 如果真能和大清谈出一个划江而治……那他的麻烦事儿不是都能解了? 两个人正聊得来劲儿的时候,一个从多隆那边“继承”来的一个丰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就喊了一嗓子:“主子爷,王大头给您请安来了!” 这味儿还和跟着多隆在北京时候一样! “快快,快请他进来,”朱三太子说着话,又对身旁一个伺候自己和耿精忠饮酒的三十许岁的女子道,“春花,去给李中堂拿一副碗筷酒杯,再让厨房加几个小菜。” “是。”那女子倒是一副娇滴滴的可人模样,行了个福礼就莲步轻移走了出去,从王忠孝身边经过的时候,还习惯性地递过去一个媚眼儿…… 王忠孝赶紧收起笑脸儿,拿出一副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的有德君子的模样。他可是知道朱三太子宫中的“宫女”都是什么来路? 她们当中的小部分是多隆府里的女人,那些年轻貌美的直接就当了“王娘”,上点年纪的就当了宫女,伺候朱三太子一家。 而剩下那些定王府的宫女则是南京城里面无依无靠的中年寡妇,或是秦淮河畔没有去处的“大姐姐”,也是没什么依靠的人儿,都给朱三太子招揽入府当了使唤人。 至于年轻貌美的小宫女儿,朱三太子宫里是没有的……不能耽误人家嫁人嘛! 另外,朱三太子的宫中也没有太监,什么司礼监、御马监的统统没有! 所以未来的新大明是不可能有阉党的! “给大王和王爷请安了!” 王忠孝给朱三太子和耿精忠拱拱手,然后就自己拉了把椅子在酒桌边坐了,一点儿都不客气啊! “世凯,”耿精忠笑道,“那位明中堂怎么样了?说了大清要怎么和咱大明划江而治了吗?” “我老师今儿去看了三堂会审朱国治……看完之后还和朱国治两人在牢房里面抱头痛哭来着,哭了一两时辰,折腾到了傍晚才离开应天府衙。” “哎哟,这明珠和朱国治关系那么好?”耿精忠想了想,“不对啊,明珠和朱国治那么好,那鳌拜垮台后他就该起复了。” “他们俩好什么呀,家师那是兔死狐悲呢!”王忠孝哼笑一声,“实际上,朱国治这个杀千刀的差事是花光了积蓄才走通索三和家师的门路才活动到手的……家父本来还想把南雄州分给他,让他当个一方诸侯回点本的,可他非得要充什么大清忠臣,结果让东王您给坑了!” 耿精忠也是一脸无奈,“怎么就让我给坑了?那是他在江南这边得罪的人太多,就和尚家在广东一样!”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李中堂,你还是说说划江而治的事情吧!”朱三太子问,“这事儿……是真是诈?” “是诈!”王忠孝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是诈!这怎么可能是真的?康熙在江南的局面还能维持,他凭什么和咱们划江而治?我看他也就是个缓兵之计,多半是想腾出手先和吴三桂分个高下。 要不信,大王就让清军马上撤离江南……我敢打包票,家师一定会找各种借口拖延。最多也就是收拢一下池州、太平、宁国和九江的军队,好让咱们和李自成直接对上。” “这样啊……”朱三太子还不大愿意相信,又扭头看了眼耿精忠。 耿精忠已经皱起眉头了,“李中堂言之有理……现在康熙身在西安,而中原现在又有了《隆中对》里面诸葛亮所预测的最有利于北伐的局面。看来一场大战是难以避免了!” 这下朱三太子好不失望,“那……那不就是没得谈了?” “怎么没得谈?”王忠孝一笑,“地盘谈不下,和约谈不成,但是划江而治的风可以因为谈判而放出去!有了这个风,咱们不就能招揽江东英雄,同时再多卖一些功名出去了吗?” 这段时间,包括王忠孝在内,南京朝廷这边的大小军头都在招兵买马。 有些走团练的路子,有些则直接募兵。 不过无论那种路线,都离不开前程和银子。 这个划江而治的前程也是前程啊! 如果南明小朝廷能有江南半壁,那追随南明小朝廷的人总也有地方可以当官捞钱了。 另外,金陵小朝廷现在的财源很有限,除了应天府下属的江南五县的田税、商税,长江上的过税。那就是发卖举人、秀才功名的收入了。 毕竟江南这边文风鼎盛,而每一科的举人、秀才额度都有限。 用后世的话说,江南科举那是卷得很! 而且相对于有地盘才能收得上来的商税、田税、过路费,发卖功名就不一定要有多大的地盘了。 只要有预期,就不怕没有人买! 而且,也只有现在这个时候,才能花钱买到南明小朝廷的功名啊! 朱三太子真要把江南半壁拿下了,也就不缺那几个卖举人、秀才功名所得的银子了。 到时候想买都没地儿去买! 所以那些兜里有钱,考试又考不好的财主,只要觉得划江而治靠谱,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毕竟花个一二百两买个秀才,以后就能跻身士林,见官也不用矮半截,那多划得来? 王忠孝这个时候又掰着手指头给朱慈炯、耿精忠算账了。 “一个秀才……咱们也不多要,就要个一百两银子!不仅可以在两江的江南地方上卖,还可以在福建、浙江、广东等处发卖,卖出去十万个秀才都有可能,那可就是一千万两银子啊!应天江南团练一万六七千人,一年才七十七万两……一千万两可以供四个应天江南团练维持上三年了!到那时候,没准就能把整个江南都打下来了!” “好!”朱三太子一拍桌子,大笑道:“若有五万团练军,江南半壁,一定是咱们的了!” 耿精忠也点点头,道:“那就和明珠谈……同意划江而治,不过不能同意认爹当儿皇帝。” “对,对,”王忠孝笑道,“三太子认了野爹也没用,康熙不会把东南的富庶地盘给咱们的……所以咱们可以提出一个拜把子划江而治的条件,让三太子和康熙拜把子!反正那边也不会同意,慢慢谈就是了。 一边谈,还可以一边开复明大会,把江南各处的名望之士都请来南京,让他们都知道咱们肯定会有个半壁江山的前程!” …… “西王大军到了!” 随着南阳城南,冰封的白河两岸的官道上,出现了数十面招展的各色军旗,今儿一大早就守候在南阳府城城外迎王师的南阳百姓、士绅和驻守南阳府的总兵蔡禄所部的官兵,全都发出最大声的欢呼。 王师……终于给盼来了! 而且王师看上去很多啊,两条由南向北而来的官道上密密麻麻的排列着的都是行军队伍,站在高处眺望,就发现这队伍一直延伸到了天边,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很显然,这吴三桂派来的北伐之军是真正的主力,人数怕是不下五万,不,是十万啊! “真多啊,起码有十万之众!” “这下好了,天下定矣!” “哈哈哈,鞑子完了,大明要恢复了!” “好好,西王果然是我大明第一忠臣啊!” 守在南阳城外的一群当地士绅已经挑着大拇哥开始替吴三桂吹嘘了。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唐王府有点关系,自然是盼着吴三桂打过来的……哪怕他以后自己要当皇帝,那些和唐王府沾亲带故的人,也能过安生日子了。 因为大明到吴三桂当了天下共主后就翻篇了! 以后就是“反吴复清”的戏码了。 而蔡禄和他手下的一群福建人,也长出口气儿。他们拢共只有一千精锐,靠这几个人别说南阳城了,唐王府都守不过来。如果阿密达和佟凤彩发兵上万来攻打,他们这些人可就惨了。就算自己能跑了,家眷怎么办? 至于不等吴应熊来熊震中原,自己先跑……功劳怎么办? 带着一千人投靠过去,也就是个营头的前途。如果带着南阳府城投靠,起码是一镇总兵! 这个投降一回,就算不升级,总要保住原有的级别吧? 要不还投降个什么劲儿? 所以这些日子,蔡禄他们真的是日日夜夜在盼王师想“应熊”,今儿总算是把“熊”给盼来了。 一想到自己今后就要抱上大吴“熊太子”的粗腿,蔡禄再也等不及了,就笑着对左右道:“走,咱们去迎一迎太子爷吧?” “好,好,大哥公,我们都听您的!” 底下几个福建人都管蔡禄叫“大哥公”,一个个也笑逐颜开,就跟中了头奖似的。 一群人都翻身上马,全都策马飞奔,不一时就已经迎到了吴军队伍前面。 到了吴家军队前,他们才发现这支吴军的人数不仅多,而且装备还非常精良,打头阵的居然是燧发枪兵和长枪兵的组合——那些扛在吴军士兵肩膀上的火枪都没有火绳!也就是这些福建人常年和西洋人打交道,见多识广,知道那些火枪都是用燧石打火的燧发枪……这玩意,在郑延平军中都不多,好像也只有佛山、澳门那里的工匠会造。 没想到吴家军里面有那么多! 这就难怪吴军那么能打了! 就在这些人被吴家军精良的火器给惊到的时候,一个披着棉甲,顶着枪盔的英俊少年,已经在刘玄初和一群护军的簇拥下从队伍后面上来了,人还没到,就已经有人大声唱名了。 “西王世孙,神枪卫上将军到!” 来人原来是吴应熊的儿子吴世璠,他现在已经被正式封为“世孙”……是吴三桂的“好圣孙”了! 另外,他手下的那些燧发枪兵现在也扩充到了一个卫!还得了个神枪卫的名号,吴世璠还当了个上将军,听着就很厉害。 这波北伐,他也是先锋,领着他的燧发枪兵,拉着十二门红衣小炮,走在五万大军的最前列。 蔡禄早就知道这“圣孙”如今在吴家的地位,赶紧带着手下翻身下马,向吴世璠行礼作揖,还文绉绉道:“臣南阳蔡禄,率所部三千劲旅,恭迎世孙王师在此,南阳城中百姓也箪食壶浆,出城相迎,城中也被好了行馆营房,请世孙进城休整数日,再直捣黄龙不迟。” 吴世璠微微一笑,冲着蔡禄一抱拳:“蔡总镇,本爵奉父命率兵为北伐先锋,有王命在身,就不入南阳城了!” “不入南阳城?”蔡禄一愣,“世孙要绕过南阳北上吗?” “北上做什么?”吴世璠笑道,“蔡总镇,你知道武关怎么走吗?” “武关?”蔡禄愣了愣,“世孙,您要去打西安?” 吴世璠笑道:“是啊,虏酋康熙不是在西安吗?抓了他,汉人天下不就恢复了?蔡总镇,可愿意为本爵带路?” “愿意,愿意!”蔡禄当然愿意了,“世孙,末将这就点齐五百兵马,领着您去西安抓康熙!” 吴世璠点点头,又扭头往西北看了看,笑道:“好!我们一起去西安……我倒要看看康熙是留在西安待死,还是来个落荒而逃?” 刘玄初摇着一把诸葛亮同款的鹅毛扇子笑道:“世孙,这回康熙可被您架在火上烤了,他要弃城而走,那他以后就没办法再好好当皇帝了。他要不走,搞不好就和崇祯一样,被咱们围在西安城内了!” 吴世璠笑着一挥手:“走,去武关,入西安,杀康熙!” 第二百四十章 不可能,这不可能,吴应熊一定是佯攻! 大清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八,西安府。 这个时候,这处关陇重镇,正是一片新年将要到来之前的热闹景象。 大清治下凡是有旗军屯驻的城市,大多和北京一样,很不地道的实行了占房和满城(旗城)制度。就是把城市中最好的一块全都强占了! 具体做法是把原来的居民赶走,把房子和房子里面的财产都强行占有,而且不给任何补偿……好像只有耿继茂在福州良心发现给了一点补偿。 而这些占房的八旗兵心一般都挺黑的,他们通常会强占下一大片他们根本用不了区域,譬如在西安这边就占了大约三成的城区。其区域包括了原本大明秦王府的全部和咸宁县所领之西安府城东北隅的七街九十四巷! 那么大一块区域就住了五个八旗兵和不到两万家眷,总共就两万几千口子人。 而且这帮黑心圈地的八旗兵在圈占了自己压根住不了的房产之后,还要搞旗汉隔离——用城墙隔离! 通常就是在驻扎的城市内再修一堵或几堵城墙,把他们圈占的地方和汉民聚居的地方隔离开来。这样汉民就算是造反了,也不容易打进满城。同时,搞旗汉隔离也能防止驻防八旗和汉人打成一片……高贵的旗人老爷怎么能和汉人混一起?要学好了怎么办? 所以在大清治下,除了北京之外所有的旗城,都是一副人烟稀少的鬼城模样,空着的房子比住了人的还多,街面上也没什么商铺,想吃碗面都得出趟城。 而西安旗城当然也不例外,原本繁华热闹的七街九十四巷自从来了八旗兵,就是一副空空荡荡,日益破败的模样。等到康熙皇帝到西安这边来“西狩”的时候,一小半的房子都已经倒塌或是半塌了。 可是康熙的到来,居然奇迹般地扭转了西安满城的“鬼城化”和“废墟化”过程,开始走向繁荣了。 到了康熙十二年年末的时候,哪怕西安的天气寒冷,才下了一场大雪。西安满城的七街九十四巷之中,仍然到处是人头攒动。已经关张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沿街铺面,现在大多由随着康熙皇帝一起来西安的山西商人们租赁下来,马马虎虎抢修一番后,就开张做买卖了。什么布匹丝绸店、米面店、干果铺、酱园、家具店、杂货店、饭馆酒楼,还有青楼楚馆等等的,都是生意火爆。 而照顾这些商铺买卖的,则是一群操着京片子,出手也远比久居西安的那群驻防八旗要阔绰的男男女女。这些操京片子的男女,当然是跟着康熙皇帝从北京一起来“西狩”的八旗子弟和八旗姐妹了。 康熙皇帝显然对于“西狩之战”的艰巨性是有着非常准确的认知的,在他宣布御驾亲征的时候,就知道他得在西安这边和吴三桂慢慢耗,打得就是一个持久。然后想要速胜的想法,都是不切实际的。 而为了自己和底下人能在西安坚持住,他的这次御驾亲征搞得就跟迁都差不多,小半个北京城都跟了来了! 康熙自己带着老婆孩子宫女太监来西安过小日子了,而底下人也要过日子啊!即便不是一开始就把家眷和奴仆都带到陕甘,在之后的几个月中,他们在北京的老婆孩子奴仆,也陆陆续续由他们所属的各旗派人护送来了陕甘。 所有的八旗家眷和奴仆,不管是老字号的满旗子、蒙旗子的家人,或是不大靠得住的汉八旗的家人,还是新抬上去的原另户人、开户人、包衣奴的家人,都被统一集中在了西安满城,由康熙皇帝亲自带着护军保护! 驻扎在西北前线的旗兵,则会分期分批回西安休假和家人团聚,替大清制造小旗人。 也就是说,现在西北这一块的八旗兵的老婆孩子,都被和蔼可亲的康熙小皇帝接到了西安……这可是七八万人呢! 那么多人一起搬来西安满城,原本空空荡荡的七街九十四巷顿时就挤满了“有编”的旗人。虽然这两年随着天下越来越乱,大清的财政也跟着越来越困难,旗人的铁杆庄稼的“收成”也大大不如往昔,但终究还没绝收。 到了临近年关的时候,康熙又咬着牙从日益空虚的国库中掏出了一大笔银子,给西安的旗人家眷们发了笔年赏。好让担惊受怕了大半年的八旗姐妹和八旗小屁孩们在康熙十三年的年节前后吃喝花用,而他的慷慨也让西安满城在这一年之交,有了一种病态的繁荣。 康熙皇帝的行在,就设在满城西南角的明朝秦王府内。这个秦王府说是府,其实也是一座城,而且面积还不小,拥有内外两圈城廓,外廓称为萧墙,内城称为砖墙。而秦王府的总面积,甚至比北京的紫禁城还大了一倍!即便只计算内城砖墙之内的面积,也相当于小半个北京紫禁城。 所以康熙带来的精简版的宫廷和朝廷搬进了西安的秦王府后,一点儿都不觉得拥挤。 而且西安高大坚固的城垣和比西安城墙丝毫不差的西安行在的萧墙、砖墙,也给了康熙皇帝极大的安全感。每当他为西北前线的战局感到忧心的时候,只要登上西安行在的砖墙,看看自己脚下这座巍峨雄壮的坚城,立马就能变得信心十足了。 今儿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西安行在的衙门,除了兵部之外,都已经封了印,不再办公了。刚刚从行在砖墙上下来的康熙,正在行在后花园的一处小楼上,置酒高会,和几个心腹的大学士和领侍卫内大臣浅饮闲谈。小楼上张起了暖幕,设了炭盆。楼内暖烘烘的好似春天。几名葡萄牙包衣佐领出身的宫女在一旁殷勤的为大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倒酒上菜。 而暖幕外一片银妆素裹的雪后景象,虽然别有一番景致,可是想起去年前年,大家伙儿在北京过春节的景象,在座的大臣们都有些打不起精神来。而康熙则显得有些懒洋洋的,一对三角眼总是盯着一个葡萄牙包衣佐领出身的宫女的胸脯在看……还挺婀娜的! 看了一会儿后,康熙可能觉得大家伙的情绪有点低,就将目光从那“鼓鼓的地方”收回,又喝了口酒,然后挤出一点儿笑容,笑着道:“今儿早上才收到的八百里飞递,是明珠从扬州发来的,朱逆和耿逆已经答应了划江而治,并且准备和明珠在扬州城举行具体事宜的谈判了!看来朱逆和耿逆已经中了朕的计策,真的以为朕会放过他们这群逆贼了!” 听见康熙说话的口气颇为得意,索额图就应景似地笑道:“皇上,您可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数千里之外啊!江宁的逆贼现在一定转用兵力于太平府、池州府,以防康亲王撤离九江后李自成顺江而下了。这可就给安亲王利用新春佳节突袭江宁的机会了……说不定安亲王可以一击得手,直接攻入江宁城,为皇上平了东南之乱。臣等在此,为皇上预贺了。” 现在的大清朝虽然还保持着相当强的武力,完成了“新军化”(其实就是编制更合理,装备的火器更多)的旗军人数有十万左右,新军化的绿营差不多也有这个数。至于还没有新军化,依旧非常散乱的绿营兵在账面上还有二三十万之多! 另外,包括察哈尔八旗和土默特两旗等部在内的内属蒙古的军队,经过福全一番整顿后,大约也能拉出五万六万! 这些杂七杂八的军队加在一起,总共可不下五十万! 数一数人头,还是相当可观的! 只不过这相当可观的军队,现在被分在了陕甘、两江、闽浙、中原等四个主要方向上,同时还得在关外老家、山西、山东和北直隶等目前还算安稳的地盘上驻军防守,所以兵力其实还是挺捉襟见肘的。 如果康熙可以在四个必须布防的战场当中的一个首先取胜,那他的兵力马上就会变得比较宽裕了。 而康熙要在陕甘取胜,就得一举击败吴应麒、吴世琮父子率领的五万吴家精锐……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要解除中原方向上所面临的危险,那清军就得收复襄阳……好像也挺难的! 至于闽浙方向上……清军面临的是郑经和留守福建的耿精忠别部两个大敌以及随时有可能会加入战场的王辅臣!想要维持还行,要速胜是不可能的。 所以现在唯一有机会的,就是两江了! 为了能在两江速胜,康熙已经放弃了原本还可以维持的湖广战场,将岳乐所部系数加强到了江东大营,而且还加强了江北、江西和江南三个大营的兵力,使得两江战场上清军的总兵力多达十三四万。 与此同时,他还用一个“划江而治”麻痹了刚刚在江宁粉墨登场,重开大明的朱三太子。 现在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就在康熙越想越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小楼外头突然传来了小桂子公公的通报声:“皇上,兵部尚书塞色黑有紧急军务求见。” 紧急军务? 康熙眉头一皱,只是说了一个字:“宣!” 话音刚落,小楼门口挂着的暖幕就被人撩了起来,寒风吹进,倒是让康熙精神一振,他目光转向了房门,就看见代替明珠出任兵部满尚书的塞色黑手里拿着个木头盒子,皱着眉头快步走了进来,然后撩起袍子就朝他跪了下来。 “奴才塞色黑恭请皇上圣安。” “朕躬安!”康熙回了一句,“塞色黑,哪儿来的加急军报?” “回皇上,一共两份加急军报,一份是河南巡抚、河南提督联名上的;另一份是陕西商州副将上的。” “什么?商州副将?”康熙愣了愣,“先把商州的军报拿给朕!” 河南巡抚和河南提督发送军报到西安是很正常的,他们负责的中原方向也挺重要的,虽然眼下还没打响,但随时有可能会开战! 可是商州的副将上什么军报?难不成吴应熊还会发兵武关? “嗻!”塞色黑马上打开了木匣子,取出了摆在上面的一份军报,双手递给了康熙身边伺候一个太监。 那太监接过军报展了开来,确定里面没夹着什么毒药后,才交给了大清皇帝。 康熙接过军报看了起来,才看了几行就发出了一声惊呼:“不可能!这不可能……吴应熊一定是在佯攻!” “皇上,发生了什么?”索额图看见康熙又点乱方寸,连忙跟着打听。 康熙放下了手里的军报,三角眼眯着,一张麻脸沉着,语气凝重地说:“吴应熊动了……南阳多半已经丢了!现在还有数万吴军正走商於道向武关进军!” “数万吴军向武关而来?”索额图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他想突袭西安?” “不可能,不可能……”康熙摇摇头,“怎么可能?就算他率领几万大军入了武关,也不可能打破西安啊!除非……”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塞色黑,凤翔府和平凉府有什么消息吗?” “没有。”塞色黑回答,“吴应麒的大军自攻陷兰州府后就转入休整……而且甘肃那边天气寒冷还要胜过关中!陇西又多山,这会儿山路搞不好都被大雪封住了,根本走不了道,吴应麒就算想出兵也没有道路可以通行。” “就是啊!”康熙点点头,“吴三桂就算想要从汉中出兵,也走不了秦岭当中的山路吧?秦岭这会儿也是白茫茫一片!” 这年头天挺冷的,还在小冰河期里面呢,虽然比崇祯年暖和了不少,但是寒冬腊月的西北山区,还是很难通行的。只有大雪一下,立马就没法走了。 吴三桂、吴应麒就算要出兵配合吴应熊,那也得等到春天冰雪化开之后。 塞色黑说:“皇上,您看有没有这种可能?这个吴应熊就是在玩孤军深入?” “孤军深入?这怎么可能?他哪有这样的熊胆?”康熙摇摇头,然后他又看见塞色黑手里的匣子,“把阿密达和佟凤彩的军报也给朕看看。” “嗻!” 塞色黑马上将河南省的军政一把手联名发来的军报交给了康熙。 康熙拿过军报一看,原来是报告南阳失守的……南阳失守其实是在计划之中的! 南阳、襄阳都属于一个盆地,而襄阳有天险可以依靠,自古就是铁打的坚城。可南阳则有点无险可守,通常襄阳失守,南阳就很难守……除非控制襄阳的是弱势一方,根本无力北进,这样南阳自然高枕无忧。可老吴家现在不是弱势一方,他们是有实力拿下南阳,迫近洛阳和开封的。 而清廷对方吴应熊的办法,则有点“弹性防御”的意思,南阳就是准备放弃的!甚至汝州、许州都要准备放弃。先以南阳、汝州、许州来换取时间和消磨吴军锐气,再坚守洛阳、开封待援,最后才是直隶军南下,西安的驻军东进……来个西、北夹击,一举将来犯之敌击溃! 当然了,在康熙等人看来,吴应熊的主要目标应该是荆州! 吴应熊、吴国贵联手的话十万大军都有!十万大军南北夹击,别说荆州了,更加险要的岳州也守不住啊! 所以吴应熊对南阳的进击,本来就是一场佯攻,目的是将清军推得离襄阳更远一点。这样吴应熊、吴应麒才能安心火并李自成。 而现在吴应熊如果一个劲儿往西安来……他和李自成还火并吗? 难不成要让吴国贵去“白衣渡江”,偷袭荆州? “皇上,”塞色黑提醒道,“咱们在武关的兵力不多,只要区区一个守关营……整个商州也就咱们的一千五百人。如果吴应熊真的发兵数万,那武关是守不住的。咱们还是尽快向商州派援兵吧!” 派援兵? 康熙皇帝有点为难了,大过年的派援兵? 而且现在陕甘的旗军都是轮流来西安休养的……他们从前线回到西安后,都要和家人团聚,天天就在家过日子了。等假期结束再重新披挂上阵回前线。 而甘陕前线前一阵打得很苦,秦州之战死了好多人!旗军的士气都有点低落,如果轮着休息的再不给好好休息,还要让他们去武关布防…… “皇上,”索额图道,“要不把驻防西安的陕甘总督的督标派去武关吧!” “派绿营?”康熙皱着眉头,“绿营也会怨声载道吧?” 绿营要是怨声载道了,会不会倒戈投靠吴三桂? 说实话,康熙现在越来越不相信绿营了。他现在就算要用绿营,也是把绿营和旗兵凑一起,让绿营当炮灰,用旗兵押后。 “再看看……”康熙想了一会儿,还是否决了索额图的提议,“吴军一定是佯攻,他们怎么可能入关来?这根本不可能!” 他笑了笑,又道:“塞色黑,你给商州协发个兵牌,让他们封闭武关,再多砍点树封堵道路,不要和吴军浪战。相信要不了多久,吴军就会撤退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 吴应熊入关是送死,大清朝还有天助? 大清的商州协副将黄正色在接到兵部发来的命令之前,就已经完成了砍树堵路和用土石封闭武关关门的活儿……效率还是很高的,不愧是曾经在福建著名的晋江潘湖仁颖书院里面读过书,把姓都从“万”读成“黄”的智勇双全之将。 那个把持晋江潘湖仁颖书院的潘湖黄家那可是福建名门,这位黄副将的母亲就是黄家旁支疏宗,他还有个远房表哥就是现任的兵部侍郎黄锡衮……这个跟表哥姓的操作,比起认野爹改姓是不是显得充满智慧? 因为表哥是兵部侍郎,又深得康熙小皇帝的信任,所以之前在兴化府当游击的黄正色才能在率部游击到西安后,仍然叙了一个迎驾之功,还从游击提拔到了副将,发到商州来守武关了。 他本来以为武关这个地方看似紧要,号称三秦要塞,但实际上还是挺安全的……毕竟武关前面还有一整个南阳府顶着! 而且根据《隆中对》上的规定,吴三桂应该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打下宛,也就是南阳之后应该向洛阳进军啊! 只要洛阳被吴三桂的“上将”控制,康熙皇帝必然会放弃关中撤回北京。他不可能在洛阳失陷,山西和直隶都处于吴三桂兵锋之下的时候还在关中呆着。而康熙一撤,那武关这边的守军,也就有了忠臣自由……如意算盘打得挺好!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再好,也架不住对方压根不在乎什么《隆中对》,只是不管不顾的蒙着头莽过来了! 这一把莽过来的可不是万儿八千的吴军,而是大好几万人!大晚上的,武关外面的官道上和官道两边全是吴军官兵点起来的取暖的篝火,星星点点的好像一条星河从天而落了。 更麻烦的是,黄正色之前探知吴军大至时,命人砍了堆在关下大路上封路的树木,现在非但没能阻挡吴军先锋前进的步伐,反而成了吴军燧发枪兵掩护射击的掩体! 这些堆积起来的树干用来阻挡骑兵和重甲步兵还有炮队、辎重队的效果不错,但是却挡不住轻装的燧发枪兵。 不仅抵挡不住,而且这些堆在一起的树干还被吴军燧发枪兵利用,今儿白天的时候,黄正色和他的手下就眼睁睁看着那些拎着没有火绳的燧发枪的吴军,灵活的翻过一堆堆挡道的树木,不断向武关靠近。黄正色为了阻挡他们前进,还派出了三百配备了鸟枪和朴刀的重甲步兵,用吊篮放到武关关下(武关城门已经堵死),想去和那些吴军鸟枪兵肉搏。 结果却被依托树干掩体射击的吴军燧发枪兵打得死伤惨重! 那些吴军鸟枪兵的火力非常密集,子弹就跟雨点一样打过来,在空中编织成了一张“密不透人”的大网。黄正色派出的三百重步兵硬着头皮冲了几波,丢下了一地的尸体,好不容易有一些甲士冲到了那些火枪兵跟前,结果那些火枪兵非但不逃跑,还套出一种两尺长的利刃套在了火枪的枪管上和黄正色的重甲兵打起了肉搏……而且肉搏的结果还是吴军的火枪兵取胜! 这简直惊掉了所有观战的清军将士的下巴! 披着重甲,举着长柄朴刀的绿营精锐居然在肉搏战中被拿着根装了把利刃的燧发枪的火枪兵给打败了……而且败得毫无悬念,也让所有观战的清军心服口服。 之所以毫无悬念,一是因为吴军火枪兵人多!二是因为有一部分火枪兵不讲武德,用装填了弹药的火枪假装和清军打肉搏……在两边还差着三五步才能进行格斗的时候,直接就给对面的清兵来一枪! 这种肉搏怎么打? 拿自己的命赌敌人的枪膛里没有子弹? 谁有这种胆量? 就算有胆量赌命,也是一枪了账! 所以在这一波反击被打退后,黄正色就再没发起过反击——就算他下令,下面人也不敢去执行啊! 因此一千二三百清军,就这样站在武关城墙上眼睁睁看着吴军不慌不忙清理道路,安营扎寨,架好火炮,然后才埋锅造饭,全军休息。 而且他们也大致上看清了吴军的数量,这是好几万大军!比武关上的守军多了几十倍……如果西安那边不赶紧派援兵过来,等到明儿一大早,养足精神的吴军开始攻城时,他们这一千二三百人连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了。 而就在黄正色等人守在关墙上焦急等待援兵的时候,兵部坑死人不偿命的命令就来了! “什么?只要封闭关门、伐木堵路,敌人会自退……” 看完兵部发下来的兵牌,黄正色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骂人了。 吴三桂派了好几万人过来! 这不是佯攻!这是主力!是主力啊! “协台,不行啊!守不住的,还是……” “协台,兵部的人这样瞎指挥,看来大清要……” “协台,不如咱们……” “协台,您也是福建人呢!不如也学学杨总兵和蔡总兵?” 这帮绿营兵的忠诚度的确是很对得住大清朝发给他们的那点军饷。 面对来势汹汹的吴家大军,大家伙这就准备一起当贰臣了。 而且还给黄正色找了两个榜样……反正之前已经出了杨来嘉、蔡禄这两个福建二五仔,现在不妨再多一个! 不过黄正色却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底下这群不忠不孝,就想着投降的官兵,还沉着声道:“尔等将黄某当成什么人了?黄某是读过圣贤书的,岂可同杨来嘉、蔡禄之流一般! 来人,去本官府中取文房四宝送到关楼之中!” “协台,您要给皇上上遗折吗?”马上就有人用敬佩地语气发问。 “遗个屁折!”黄正色瞪了那人一眼,“本官要修一封降表!” 修降表? 这下所有人都服气了,这个文武双全的贰臣就是讲究! 黄正色接着又叹息一声,说:“在修降表之前,本官还要给皇上上个折子……得叫皇上知道武关守不住了,吴家的大军数万人马上就要杀进关中了。让他赶紧跑吧,可别学崇祯皇帝!” 他又叹了一声:“好歹君臣一场,总要有个交代,也算进最后一次人臣之道吧!” 还别说,这个黄正色还是有点忠心的,至少比杨来嘉、蔡禄这种铁了心要当二五仔的强,在当二五仔之前还知道提醒旧主子赶紧跑! 是二五仔中的忠义之士啊! 而这个忠义二五仔写文章还是挺快的,在文房四宝拿来后,马上就在武关的关城上写好了给康熙的奏折。在奏折当中,他还很委屈地向康熙解释了自己不得已要当贰臣的原因……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掉——他自己可以逃,但下面的绿营兵家眷都在武关后面的龙驹寨和商洛镇,他们不肯逃的。 至于死……好像也是白死! 所以还是投降算了! 不过身为清臣,他还是要在投降之前,把吴军的情况都如实告知康熙皇帝的,并且还要最后一次给出正确的建议——皇上还是快跑吧! 写完了“最后的奏折”,他又请那位给他传令的兵部塘马辛苦一下,把这折子再带回西安去。 随后黄正色又写好了一封降表,再派了个能言会道的手下,带着降表,从关城上下去,然后打着白旗去找吴军的大官投降了。 黄正色的这番操作,很快就把还沉浸在新春佳节的欢乐气氛中的康熙皇帝和他的大臣给整蒙了,其中最蒙的当然就是黄正色的表哥黄锡衮了——这表弟都跟他姓了,他当然得负责了! 黄正色的商州副将就是他给运动来的,本想着在这个乱世中也抓一点武装,万一康熙守不住关中,他也不必殉国,还可以当三臣嘛——他是个神童,崇祯十三年就中进士了,当时才十九岁,到了南明时还授了个广西巡抚,当时才二十五二十六的样子。不过他没有抗清到底,而是开溜回家乡当了个“逃臣”,在家乡躲了两年,到顺治五年的时候又去考了清朝的翰林院庶吉士,正式当了贰臣。 既然都当过贰臣,那当三臣也就没什么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吴军居然没头没脑的从武关打来了,而且还是几万大军完孤军深入,完全就是一个“莽”! 结果“莽”得他布下的后招抢在他之前当了贰臣,这下他的三臣还怎么当? 而更让黄锡衮无语的是,这黄正色在当贰臣之前还给康熙上了道折子,把他要投降的原因还有武关当面的情况,都说得明明白白,还建议康熙赶紧逃。 这算什么意思?讲义气?在投降之前还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遇上这样的表弟,黄锡衮也没办法了,只好让人把自己捆了,跑到康熙的天子行在请罪。 而这一天正好是大年夜,康熙也给自己放了大假,正在宫里和新收的葡萄牙包衣佐领出身的答应练习撂跤和擒拿术,练得正来劲的时候,小桂子就慌慌张张来报告说今儿在兵部当值的兵部侍郎黄锡衮“自缚请见”。 刚刚制服了一个西夷大码美人的康熙愣了愣,回头看了眼小桂子:“什么?什么叫自缚……请见?” “就是,就是拿绳把自己捆了后来行在请见……” 正在练功的康熙都愣住了,“什么意思?他疯了吗?他难道是想进谏吗?绳……谏?” 没听说过啊,就听说过“死谏”,没听过还有“绳谏”的。 “不,不是,”小桂子摇摇头,“皇上,他不是来‘绳谏’的,而是来请罪的。” “请罪?他犯了什么罪?” “犯了举荐失察之罪!” “举荐失察?他举荐了谁?” “他举荐了武关守将黄正色……那个黄正色是他的表弟。今儿早上黄正色的折子送到了兵部那里,说他马上要率部献关投降吴应熊!” …… 西安行在,南书房。 当闻召赶来的大臣们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见黄锡衮还在那儿垂头丧气地跪着,而康熙则烦躁地在案几边走来走去,案几上还铺着一张地图。 康熙一边走还一边嘀咕:“这什么人呢?朕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索额图刚刚已经从小桂子那里得知了武关发生的事情,现在又看康熙一副快要崩溃的模样,赶紧跪下叩了个头,大声建议道:“皇上,事急矣,请皇上先走,奴才留在西安坚守,和姓吴的周旋到底!” 康熙一下站住,回头望了眼索额图,忽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索额图,你和朕开什么玩笑?朕为什么要走?” 玩笑? 这是玩笑? 跟着索额图后面进来的大学士金巴泰赶忙问跪着请罪的黄锡衮:“宗麟,到底怎么回事?” “金中堂,”黄锡衮道,“吴应熊的几万大军昨儿开到了武关关下,我那个表弟黄正色不敌吴军,举关投降。他在投降之前还给皇上上了道折子,说明了武关关前的情况和他投降的原因……” “这……”金巴泰一时也蒙了,投降之前还要上疏解释原因吗?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以礼来降”中的“降礼”吗? 康熙这时接过话题,笑着道:“诸位,你们不要慌,吴应熊犯了孤军深入之的兵家大忌……竟然率领所部精兵数万,在拿下南阳后直奔西安而来,他这是自寻死路!朕正愁不知道该如何歼灭吴军大队以打开局面,他就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天助大清!” 这话说得底下的大臣们更加蒙圈了,这怎么就是吴应熊犯了兵家大忌呢? 你这武关都丢了,吴家几万大军长驱直入来打西安,这怎么就是孤军深入?他这是孤军深入,那当年李自成打进关中是不是孤军深入?李渊打进关中是不是孤军深入?多铎从潼关打进关中是不是孤军深入?安禄山的大军杀进关中是不是孤军深入? 历史上孤军深入关中的敌人挺多的…… “皇上,”兵部尚书塞色黑道,“您是万乘之尊,可千万不能在西安前敌弄险,您还是先退回京师,然后再调集天兵围剿吴逆所部。” 康熙连连摇头:“不必,不必……不就是数万吴军吗?行在还是寒冬腊月,吴逆在汉中、陇西的兵根本动不了。而且襄阳还受到李自成的威胁,阿密达他们随时可以反攻南阳,截断吴逆应熊的退路。所朕在关中和吴逆决战是胜券在握,十拿九稳的。朕为什么要撤?朕要撤了,岂不是向天下表明朕怕了吴应熊?况且朕一走,关中人心必然浮动,到时候还能不能守住就不好说了。 所以,朕不走!朕不学唐明皇,朕也不学杨广,朕要坚守西安,就在西安城下破贼,然后再调集各路大军围攻,一举全歼吴逆的数万兵马。只要吴逆的这几万人送在关中,那么朕削平各路反贼,重建大清盛世的时候就指日可待了。” 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嘎嘎的,不过好像也有点道理……吴应熊这一把莽进关中,的确有点孤军深入。如果他打不下西安,顿兵坚城之下,磨了锐气,康熙再调集大军来个反杀,多半能把吴应熊的主力都留在西安附近。 而吴应熊的这几万人可是吴三桂麾下“四大主力”之一!要全部折损了,吴三桂的元气一定大伤,从此走上下坡路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康熙要是自己先溜了……他溜回北京后还有没有资格继续当皇上?福全好像干得不错,大家伙会拥护一个临阵脱逃的皇上,还是拥护一个看着很会打仗的皇上?到时候,康熙可就真的要咔嚓一下“稀掉了”了! 所以康熙的确不能学唐明皇和杨广……他得学崇祯! 就在西安赌一把,来个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想到这里,底下的大臣们也不再劝康熙跑路了,而是异口同声地说:“皇上圣明,奴才(臣)等愿随皇上坚守西安,以破逆贼……” 第二百四十二章 打到南京去,活捉朱老三! 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三十,大年夜。 位于江苏省镇江府丹徒县丹徒镇上的清军江东大营管理大臣衙门内,一片请按问好拜大年的声音。整个中军大堂之内,都是穿着行褂,戴着各色顶子官帽的清军八旗绿营两系的将领。因为都是带兵的武人,今儿他们被叫来江东大营管理衙门应该不是什么公务,而是来吃年夜饭的,自然就比较放得开了,一个嗓门儿赛过一个,大声武气的交相谈笑。 这些带兵官大体上是两个来路,一部分是跟着安亲王岳乐、“赌狗”鄂扎还有那个丢光了湖广地盘的湖广总督蔡毓荣从荆州胜利转进到镇江来的。这部分人虽然刚刚经历了一轮千里转进,但是士气看着还挺高的——因为他们大多是带着家眷和细软从荆州跑路来的,而且岳乐还将他们的家眷安排到了和镇江一江之隔的扬州。扬州位于江北,又是江北大营的驻地,比之位于江南的镇江可安全多了。 万一大事不济,从扬州跑路回北京也从镇江跑路要容易多了…… 所以现在驻扎在镇江的这些从荆州来的清军也和陕甘的八旗兵一样,都是轮流放假回扬州和家人团聚,没有家人的就去扬州逛逛烟花柳巷,生活还是很滋润的。 而另一部分从芜湖搭乘施琅水师的船只转移到镇江或是从南京跟着额楚逃到镇江的清兵,那士气就不大行了。他们的家眷大多陷在了南京,其中的旗兵的家眷都已经没了!绿营兵也没了一部分——在江宁事变的时候,一部分绿营兵的家眷也觉得满城安全,就糊里糊涂逃了进去,结果满城被攻破的时候也玉石俱焚了。 不过今儿终究是过大年的日子,无论士气行还是不行,今儿总归要暂时把忧愁放一边,来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 另外,关于“划江而治”的传言,这段时间也在江东大营里面传得沸沸扬扬。今儿大家聚集在一起,这事儿也就成了议论的焦点。 有些人是支持“划江而治”的……让朱三太子当个“朱构”似乎也还行,这样就能集中优势兵力先打吴三桂了。 而另一些人则坚决反对,江南可是大清的钱箱子、米袋子。虽然“划江而治”后还可以让“朱构”缴纳岁币,但是收岁币肯定没有直接统治江南油水足啊! 现在光是江北、江东、江西、江南四个大营,每个月就要从江苏和浙江两个布政使司衙门那里拿走一百万两银子充军费! 如果划江而治了,“朱构”一年能给多少?怎么够养活这个大营,那个大营的? 关系到实实在在的利益,这伙兵头武夫们的嗓门儿当然是越来越大了。 漕运总督明珠和江苏巡抚玛祜也坐在一旁,他俩并不加入讨论当中,只是眉头紧锁着在那里想心事……他俩一个负责和朱三太子谈判,一个负责为江东、江北两个大营筹饷。心情不好也是很正常的! 特别是那个明珠,在南京城里面还眼看着朱国治被凌迟…… 这个时候,屏风之后传来了靴声。明珠和玛祜互相对望一眼,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玛祜还厉声道:“站好班次,小心军前失仪!” 那些旗汉将领们嗡的一声,就乱纷纷地四下归位,还你撞我我碰他的,好一阵子扰攘。 才按品级站好班,就看见安亲王岳乐板着一张脸和鄂扎、蔡毓荣两人一起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底下的将领赶忙就一个打千礼,一起呼喊道:“给王爷请安,给王爷拜年啦!” 安亲王朝着麾下诸将淡淡一笑,一一扫视过去,没有还礼,而慢腾腾的朝着半空当中一拱手:“奉圣谕!本王已任两江总督,钦差督办两江、浙江、福建军务大臣……两江、浙江、福建各处水师陆师,全权调遣,便宜行事。诸将当体圣心,当畏军律,奉命唯谨,事上为勤,上阵为勇!” 底下的诸将先是一愣,紧接着就品出不对了。 都要“划江而治”了,怎么还会有“钦差督办两江、浙江、福建军务大臣”? 难道朝廷在用“划江而治”为幌子忽悠南京的朱三太子,等他放松警惕之后,就给他来一个狠的? 要真这样,那可得瞒得太严实了,一准能打朱三太子一个措手不及啊! 一想到这些,底下的诸将儿马上就来了劲头,都从小肚子那儿提起了一股子气儿,然后大喊一声:“嗻!” 这一声大吼,震得这中军大堂都嗡嗡而动。 看到底下人的士气起来了,岳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大家能有这士气,说明大家伙儿对朱三太子偷江宁的事儿是不服的,对耿精忠这个逆贼也是不怕的。 如果对手换成吴三桂,恐怕就没有那么大的劲头了…… “好样的!”岳乐挑起大拇哥夸了一句,然后又挥了挥手,“都起来吧!” 看到底下的诸将都站起身各归各位了,岳乐又道:“大家想必都已经猜到了皇上为什么要授本王如此重权了!没错!皇上从来就没想过要和朱三太子划江而治!只不过先前兵力调度不及,又没有一举将之扑灭的把握,这才先用宣谕安抚之策来麻痹江宁的逆贼。 而现在,咱们的兵力已经调度好了,而江宁的逆贼也被咱们给骗惨了。据报,这些日子朱三太子、耿精忠一边忙着调兵西进去占据池州、太平、徽州等处,以防备李自成在康王撤离九江后东下;一边则在张罗什么复明大会,到处邀请前朝的遗老还有各地逆贼的使臣,准备过完年就在江宁开个大会,宣布大明恢复……呵呵,真是荒唐至极!” 岳乐说得那叫一个信心十足,才退下的众将也都热切起来。让他们去打吴三桂、李自成,他们也许不大情愿,但是打盘踞江宁的朱三太子,他们可是人人磨拳擦掌! 打朱三,那是有仇的报仇,没仇的也能发财! 虽然江宁满城是耿精忠屠的,而且也是照着大清朝“坚守必屠”的老规矩在办事儿,但是大家伙最恨的还是朱三太子。 而且朱三盘踞的江宁那可是江南一代仅次于苏州的富庶之地……这要是能洗一遍,大家伙还不人人都能攒够一辈子的花用? 就算将来让吴三桂、李自成得了江南,真的要划江而治了。凭着这笔横财,回北京后也不受穷了! 岳乐的面孔也沉了下来,“夫兵者,诡道也!哪怕敌人没有多强,咱们也得用足了诡道,也得用牛刀了杀朱三太子和耿精忠这两只鸡! 现在咱们的诡道已经成了,接下去就是选一个出其不意的时候出兵了。诸位,你们觉得现在这个大过年的时候如何?” 高! 真是太高了! 先用“划江而治”来麻痹朱三太子和耿精忠,然后再挑大过年的时候突然出兵! 更高的是,这么个大计划,这么些日子居然就一直在暗中准备,连今儿来江东大营管理大臣衙门等着吃年夜饭的这些个高级军官,绝大部分都不知道有这一出! 保密做到这一步,南京城里面的朱三太子和耿精忠除非能掐会算,否则一定想不到大清天兵会挑这么个时候来偷袭。 而南京距离镇江丹徒镇的江东大营其实非常近! 从江东大营到“明清交界”的下蜀镇仅仅只有五十里,而从江东大营到岳乐准备立营下寨的栖霞山也不过八十五里。而从栖霞山再往西四十多里,就是南京城了! 而且这一次的对手又不是吴三桂,而是朱三太子和耿精忠……没有那么强的! 岳乐目光炯炯地看着手底下的这些将领,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贪婪,看到了仇恨,看到了一股子要把朱三太子和耿精忠撕碎,要把整个南京城搬空的劲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 岳乐点点头,然后冲着下面的人抱了抱拳:“诸位,本王对不住大家了,今晚上没有预备年夜饭,只预备出兵奔袭南京城东将令……各营的出兵时间,行军路线,需要携带的辎重、行粮、火炮,都已经写在兵牌军令里头了,待会儿会直接发给大家,大家伙依令而行即可。 至于不在队伍上的兄弟,也不必找他们回来,有多少出多少便是了!” 说完这话,他就冲身边的戈什哈队长点了点头,只听那人大喝一声:“都拿进来!” 大堂外面马上有人应了一声:“嗻!” 接着就看见十来个王府护卫捧着托盘走了进来,其中一半托盘里面摆着一个个信封,信封上都写了诸将的姓名,里面就是兵牌军令。 而另一半托盘上则堆满了热腾腾的肉包子——年夜饭没有,包子管够! 岳乐看着底下的诸将纷纷从托盘上拿走写着自己名字的信封,又顺手拿起肉包子大口啃了起来,便笑着点点头:“好,多吃点……包子管够!至于年夜饭,等打下南京,本王再与诸君痛饮。” 他又提高了一下嗓门:“最后,本王再口述一道命令……打破南京城,十日不封刀!” 十日不封刀啊! 也就是说可以在南京城里面烧杀抢掠整整十日! 岳乐的面目狰狞了起来,声音也有点颤抖了:“告诉下面的兄弟……要发财,就这一回了!十日不封刀啊!哪怕抢光了南京城,本王也不会降罪! 本王只要朱三太子,只要南京城!” 底下不知道谁带头高呼:“打到南京去,活捉朱老三!” 然后就是更多的人一起欢呼:“打到南京去,活捉朱老三!” …… 一样的年节,不一样的气氛。 在南京,这会儿正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时候,甚至这热闹的程度还超过了以往的许多年……自打南明弘光朝覆灭,南京变成了江宁,不再是大明南都之后,这座到处都能看见充满着哀伤的明朝遗留下来的建筑物的城市,就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 这里不再是人文荟萃的东南都会了,更没有了敢于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东林党人……有的只是大清王朝和八旗天兵那似乎不可冒犯的威严! 而随着那一代明的遗民,那一代亲身经历了大明天倾,还在怀念故国,还梦想着有朝一日汉家天下可以再来的老人们的渐渐离开,这座很可能还是世界第一大都市的城市,似乎正在渐渐习惯自己新的身份和新的主人。 就在一个漫长而且沉闷的时代即将来临之时,大清康熙十二年就突然变成了大明崇祯四十六年! 崇祯四十六年……南京城的人们突然意识到,大明原来没有远去,现在居然崇祯皇帝登基即位,也才过去了短短四十六年,而距离崇祯殉国,也还不到三十个年头。 甚至,大明的旗帜一直没有彻底降下……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它一直在南北的海边和几座荒岛之上不屈地飘扬着。 而崇祯皇帝的儿子朱三太子和天地会的义士们,更无时无刻不在为反清复明的大业而奋斗。 而所有这些人的努力,使得崇祯皇帝的年号,再一次出现在了大明朝的都城当中。 大明回来了! 而且它还向天下的英雄和硕儒们发出号召,邀请大家齐聚金陵,共商国是……一起来出谋划策,看看怎么才能恢复大明天下,怎么才能建立一个和之前那个覆灭的大明不一样的新大明,一个天下为公,一个民重君亲,一个天下为主君为客的新大明! 这么一个新大明,当然是可以吸引那些隐于各地,但依旧心怀天下的“老人们”和那些摩拳擦掌,干劲十足的新人们,纷纷汇聚金陵。来寻找他们的梦想和机会! 而一手促成了这一惊天变局的王忠孝,也在自己的莫愁湖王府中迎来了黄宗羲、屈大均、陈恭尹等一票“天地会大儒”和天地会总舵的招牌——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什么“维新学会”的招牌了。 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大家伙宣布天地会就是新学会,新学会就是天地会,而以《天下为公论》为核心思想的新儒学就是天地会的指导思想! 天地会就是要根据《天下为公论》的道理,去建立一个理想之国。 今儿在莫愁湖南王府里面热热闹闹一起吃年夜饭,一起把酒言欢的,除了跟随王忠孝一起来南京的那些兵将,就是这些满腹经纶,大道理一堆,但是执行能力不咋地的大儒了。 这个大儒配大炮,真理才行得通嘛! 王府的大厅当中,这会儿烧着暖炉,暖烘烘的,几十张大桌子摆了起来,各色南北小菜摆得满满当当,跟着黄宗羲等人从广东过来的厨子,王忠孝在金陵雇佣的厨子,都抖擞精神,拿出了看家的本事,一堂席面,那叫一花团锦簇。 而在莫愁湖王府的军营和随营开办的讲武堂学校,今儿则是酒肉管够——当然了,值班的官兵们还是不能饮酒的! 警惕性什么时候都不能放下,特别在一座设了东王府、西王府、南王府、北王府、忠王府、翼王府的南京城中……就缺一个天王和改南京为天京了! 在这座南京城中,王忠孝要是还掉以轻心,那真是白读历史书了。 不过他这个南王接班人在南京城中的力量还是显得有点薄弱,手头能掌握的除了陆续从广东开过来的两千老兄弟之外,大概就是刚刚招募入营的两千“淮勇”了——王忠孝现在也是“李中堂”嘛!李中堂当然要用淮勇了。 而这两千淮勇则是刘进忠帮着从江北招来的……江北淮人从军的热情可比应天府的百姓高多了!王忠孝为团练军制定的军饷标准(广东新军也是这个标准,不过他们授了田的每年都有四十五天的“无俸役”),对他们的吸引力可不小,不仅江浦、六合的丁壮踊跃应募,连邻近的滁州、和州、凤阳的丁壮,都悄悄跑来给大明当兵——想当年,许多跑到南京给个姓朱的造反起家的皇帝当兵的淮西男儿,可都是打出了一个个传奇的。 财富效应摆在那里,谁不心动? 王忠孝看着厅堂内的几十桌手下,心思也转动的飞快……接下去的复明大会一定得好好开! 得开出一个新朝新气象! 不仅不能再走老路,而且还得好好走出一个新路! 可是这个新路要怎么走呢? 现在的新大明可有了军阀割据的苗头……哦,不是苗头,就是军阀割据!说不定还会打内战,混乱程度和元末红巾军也差不多了! 这样可不行啊! 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看见王忠孝的亲兵营长王全飞步进来,神色也有点紧张,似乎出了什么大事儿。 王忠孝眉头深皱,并没有发问,只是等着王全凑到自己的耳边,低声报告道:“节帅,烽火台被人点起来了!” “什么?”王忠孝一怔,“哪儿的烽火台?是上游还是江北?” “都不是,好像是东面!”王全说。 “东面?”王忠孝眉头一紧,“是江东大营!” 第二百四十三章 学重八,像崇祯,小心上天国! 大明东王耿精忠在南京城内的东王府设在了原大清江宁将军署的旧址上,江宁将军署的位置就在南京皇城之内,紫禁城的午门之外。这座将军署建于顺治年间,占地颇为广阔,初建成的时候,可以清廷驻防江宁的四千八百名八旗官兵连带着家眷,全都收拢进署。四周也修建有高大的围墙,其实就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堡。修建将军署的砖石就取自南京皇城内的建筑,都是最上等的材料,所以这座将军署修得颇为坚固。 在耿精忠率兵攻打江宁满城的时候,因为这座将军署距离南京内城太近,被王忠孝早先布署在外城城楼上的臼炮打出的开花弹屡屡命中,所以将军署里面的八旗兵和家眷都迁入了紫禁城。因此在耿精忠的人马攻打江宁满城的时候,这座将军署就基本得以保存。 而耿精忠在拿下江宁满城之后,也看中了这座将军署的坚固和偏居江宁一角,便于他在南京城内“割据一方”,所以就把江宁将军署的牌子换成了东王府,还顺手把原本的江宁满城,也包括原来的明朝皇城都划为了自己的防区。 这皇城都是他的了,天子分身耳火的谶言应该错不了吧? 大概是为了提前体验一下当皇帝的滋味,耿精忠就让人把今儿晚上的年夜饭摆进了南京紫禁城里面仅剩的还能勉强使用的武英殿。 这会儿武英殿外的空地上已经搭了几十顶暖棚,每个棚子里面都点了取暖的火盆,挂上了照明用的红灯笼,还摆了几桌酒席,除了少数几个“加班看门”的耿王兵,大部分跟随耿精忠来南京的兵将和幕僚,这会儿要么在这些棚子里面胡吃海喝,要么就在武英殿的大殿里面开了席面大吃大喝。 而耿精忠本人,则在武英殿内的一个包间里面和尚之信、尚之节、尚之瑛、尚淑英、邓光明、喻仁英、黎道人等几个挚爱亲朋加心腹党羽,一块儿边吃边聊。 聊挟天子以讨不臣的事儿…… 不过聊得不是太好,因为这伙儿人聊来聊去,聊到后来却发现现在“不臣”是挺多的,但他们好像谁都打不过! 吴三桂就不说了,都已经照着诸葛亮传下的《隆中对》在北伐中原了!耿精忠、刘进忠那点实力哪儿打得过人家? 盘踞武昌、汉阳、黄州、岳州、荆州的李自成看上去也挺厉害……虽然这位东山再起后也没打过什么硬仗,一个九江城打来打去都打不下来,但是就凭“李自成”三个字儿,应该就挺厉害。 至于南王王辅臣……打尚可喜、尚之信跟玩似的,耿精忠肯定也讨不动人家。 而翼王郑经……现在已经拿下了漳州、泉州,那可是他们闽南人的老巢。有了漳、泉二州,郑家军可就不缺人手了! 郑家原本就能搞钱,部队的军饷充足,装备也精良,就是缺兵少将,打不了消耗战。现在人家人也不缺了,还怕耿精忠讨伐? 不过耿精忠这伙人虽然讨不了哪个不臣,但是那些个不臣一时半会儿好像也拿他没辙…… “王爷,您有没有发现,您现在所面临的形势和当年朱洪武据集庆路的时候很像啊!”掰着手指头给耿精忠算计的就是那个黎道人,这个道士现在给自己起了个“号”,叫“伯温”。 既然有了“伯温”,那就必须得有个“元璋”了。 而这个“元璋”,根据黎伯温掐指算来,好像就在南京! 毫无疑问,这个个元璋就是耿元璋啊! “哪儿像?”耿精忠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那个朱元璋刚开局的时候好像也挺困难,比耿精忠困难多了……他占了南京之后都能起来,耿精忠没有理由不行啊! “主要是形势像……”黎道人说,“当年朱元璋的地盘也局促于金陵周遭,西有徐寿辉、陈友谅,东有张士诚,南有杨完者……而徽州、池州一带,还有不少红巾军的头目。同时在朱元璋和徐、陈之间,还隔着个忠于大元的余阙。如今金陵的东面有岳乐,南面有李之芳,池州、徽州、太平府一带,都是王爷手下的诸侯。 而九江、安庆则被满清江西大营的杰书所控制……这个杰书犹如元末的余阙!想当年余阙一军控扼安庆,阻挡上游的徐寿辉、陈友谅长达数年之久,所以才给了朱元璋在金陵壮大的时间。” 他的话刚刚说完,一边羽扇纶巾,做诸葛孔明打扮的喻仁英也接过了话题,笑着说:“王爷,臣以为这次划江之议是很难成功的,清廷多半在搞缓兵之计,想叫他们让出江东富庶之地是不大可能的。康熙的目的只是让咱们别去袭扰苏松浙江的富庶之地,好让他集中精力去和吴三桂决战……王爷,您不如来个虚以应之,一边和岳乐、明珠慢慢谈判,一边加快收拾太平、池州、徽州、宁国四府和广德州,同时再命北王攻取滁州、和州、泸州等地,但不要配合李自成攻打九江、安庆,让杰书这个余阙再多混几年,也别急于攻打岳乐这个岳士诚,就让他在苏州快活几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再厉害的兵将,在那里养上几年,也能给养废了!” 耿精忠听了这俩山寨版诸葛亮和山寨版刘伯温的建议,顿时觉得自己很行了,正准备发表一些高论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东王府护卫统领徐文焕的声音:“王爷,紫金山上烽火大起!” “什么?”耿精忠一愣,“紫金山?烽火大起?” 外头传来的声音显得非常焦急,“对,就是大起!” “难道是岳乐……”耿精忠颜色大变。 他扭头看了看山寨版诸葛亮和山寨版刘伯温,这俩货好像还是“算有遗策”……没算到岳乐这个“岳士诚”会来突袭金陵啊! 黎道人和喻仁英先是一惊,然后就迅速变脸,化为了喜色。 “王爷,这是好事儿啊!” “没错,王爷,此乃天助王爷掌控金陵!” “这话怎讲?”耿精忠不解地问。 “王爷,”黎道人说,“如果说您比当年的朱重八还差在哪里,那就是您没法子完全掌控金陵城……现在金陵城中还有王忠孝和卢三好的兵!这次,咱们正好借着岳乐的刀子,把他们俩消耗一下!” 喻仁英也摇着羽扇道:“王爷,您还可以坐镇中枢,调度指挥……将王忠孝、卢三好的兵马都调出南京城,让咱们的人牢牢把控城池。 然后,只要您能指挥大军击败岳乐,朝廷的大权可就能尽归王爷所有了!” “好!”耿精忠一拍巴掌,“两位军师果然神机妙算……只是本王应该如何调度兵马以破岳乐大军?” 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为难山寨版诸葛亮和山寨版刘伯温了! 就在两个“山寨货”一时无言以对的时候,尚之信忽然开口了:“王爷,您只要坐镇金陵,然后派王忠孝、卢三好出兵顶住正面,再让舍弟之节、之瑛,舍妹淑英率本部兵渡江,会同北王一起走高邮湖以行进军淮安,行围魏救赵之策,就能逼岳乐退兵了!” “进兵淮安?”耿精忠眉头大皱,“可淮安城池坚固,还有个副将常年驻守,可不容易打啊!” 尚之信笑道:“北王不需要拿下淮安城,他只要拿下高家堰……岳乐就不得不回军江北了!” “高家堰?俺答公,你这是要……” 尚之信笑道:“不得已,都是不得已……如果王忠孝、卢三好能打败岳乐,您自然不必行此下策!否则……” …… “什么?岳,岳乐的大军已经进了下蜀镇?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南京定王府内,大明监国定王朱慈炯刚刚吃完年夜饭,正带着老婆孩子还在供祖宗的时候,户部尚书、应天府尹卢三好就心急火燎地来报告岳乐出兵的消息了。 这个卢三好的消息比王忠孝和耿精忠的消息可精准多了! 他都知道岳乐的大军开进下蜀镇了! 不过这也正常,他本来就是应天府尹,又是应天团练的总头目,下蜀镇就是他的地盘。王忠孝、耿精忠只能从烽火台(也是卢三好让人修的)上的火光得知哪里出了状况,再猜出是岳乐来偷袭了。 但是卢三好却得到了下蜀镇一带的团练头子派快马送来的紧急军报! “大王,您别担心,臣早有安排!” 卢三好倒是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好好,三好你果然是朕的股肱之臣……有什么破敌的妙计?快说给孤听。” 卢三好笑道:“大王,臣早就让人在外金川门的码头上准备了一艘桨帆快船……您只要上了这条船,就能逆江而上撤到湖广西王殿下的地盘上!有西王的保护,您就万无一失了!” 朱三太子听了这话,心里面那叫一个伤心失望啊! 什么股肱重臣呢? 这简直是居心叵测! 上船往上游跑……这个故事咋听着好像是小明王韩林儿的版本呢? 回头他在路上淹死了,或者是让李自成逮住砍了,那吴三桂还不得笑醒了?现在的吴三桂已经不怎么需要朱三太子这面大旗了。 他要是死了,吴三桂一定会很高兴的! 这可都是朱三太子的祖宗玩剩下的,现在还想用这招对付朱三太子?想得美!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朱三太子脸色一沉,义正言辞地说:“孤家不走!孤家要天子守国门……不,是监国守国门!” 啊,天子守国门? 卢三好心说:你就不吸取一下你爹崇祯的教训? 他这儿还想劝一劝,外面守着的“熟女宫女”突然喊了起来:“东王殿下、李中堂、陈中堂驾到!” 原来是耿精忠、王忠孝、陈永华一起来了。 …… “大王只管宫中安坐,外敌自有臣指挥三军以破之!” 定王府大堂上,耿精忠正拍着胸脯向朱三太子请命呢! 他这个东王的爵位虽然和历史上那位杨东王一样,但却比杨东王差了两点,一是没有“左辅正军师”这个可以指挥全军的职位;二是他可不会“崇祯附体”的把戏……就算会也没用!现在南京城里面的这帮反贼什么素质?什么黄宗羲、朱舜水、顾炎武、王夫之、唐甄等等的都来了!他们能信“崇祯附体”的瞎话? 所以他现在没办法代替崇祯说话,只能靠忽悠朱三太子的办法把“南京战役前敌总指挥”的职权骗到手。 朱三太子一听耿精忠所言,马上就露出了轻松的表情,刚想要点头答应,边上的陈永华忽然插话道:“大王,臣建议您王驾亲征!如今大军压境,人心惶惶,而且金陵百姓也不知道大王您的威武。唯有您御驾亲征,亲率三军出城迎敌,才有可能将岳乐所部一举摧破!” 一听见陈永华的建议,朱三太子和耿精忠都不乐意了。 朱三太子一出城,耿精忠怎么办?他不能一个人躲城里面吧?那大家都得出去!到时候打赢了,朱三太子涨威望,打输了……大家一起死翘翘! 朱三太子皱着眉头说:“南京有坚城可恃,出城只怕……” “对,对,对!”耿精忠说,“我保着监国守城就可万无一失……李中堂、卢中堂,你们两个各领本部去迎敌吧!” 王忠孝、卢三好当然也不乐意了。 迎敌没有问题,但凭什么只让他们俩领本部出击?这不是要消耗他们的实力吗?这耿精忠没安好心啊! 想到这里,王忠孝就道:“王爷,既然要出城,那就大家一起出城!和岳乐来一场堂堂之阵!” 卢三好也说:“王爷,您要是不敢去,就让定王殿下带着我和世凯兄一起吧……我们俩搜罗一下,还是能拉出两万精锐的,足可以一战了!” 王忠孝也点点头道:“没有王爷的几千人,只要有监国殿下的大旗鼓舞军心,此战就必胜无疑了!” 耿精忠在南京的兵力并不多,他领到南京的兵力只有一万余人,后来又分了曾养性领兵五千去打宁国府、广德州,又分了点人去太平府、池州府驻守。好在后来尚之信的两个兄弟被王辅臣驱赶,从江西一路穿州过县跑来南京投靠,又带来了两千人。 所以耿精忠才能在南京凑出五千人。 当然了,在太平府、池州府、徽州府那边,现在还有忠于耿精忠的一万多人,加在一起,他还是能拉出两万多人的。 而卢三好这个团练头子手里就一万多人,王忠孝还拉扯出小五千,他俩加一块可有两万多了。和耿精忠也差不多。 不过王忠孝、卢三好的两万多人大部分是新兵,没有经过战火锤炼,比起耿精忠的老兵还差一点。 而耿精忠当然不肯率兵出城了……出了城,他还怎么居中“指挥”,他就五千人,指挥人家两万?想得美! 所以他只是一个劲儿摇头:“既然如此,那就死守南京城吧,谁也别出去了!” 这会开的……自己人和自己人都快打起来了! 朱三太子眉头大皱,但他也不敢出城去迎战……他要有这胆,想当年南明还没垮得时候就该出山了。 看见在场这些人的模样,王忠孝心想:就这……还真是够“原君”够“原臣”的,谁都不服谁啊! “那行,”王忠孝说话了,“三好,东王,你们都别出城了,就我和陈中堂领兵一万去抵挡岳乐吧!不过我只有五千人,还差五千得用江南团练。三好,你能给我五千人吗?” 卢三好看了眼耿精忠,然后点了点头:“好!世凯,我就调五千精兵给你!” 王忠孝点点头,又冲朱三太子一抱拳:“监国,您也给我下道令旨,我要南京城外便宜行事之权!” “好好,南京城外都听你的!”朱三太子赶紧点头答应。 第二百四十四章 咱们的背后可是南京!长安就在我们的前方! 崇祯四十七年,大年初一。 南京,莫愁湖。 王忠孝已经在爱妾杨小环的伺候下换上了崭新的红色战袄,套上了黑色的胸甲,挎上了马刀和燧发手枪,一副“枪骑兵”的打扮。 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什么“划江而治”,就是后世的历史书上白纸黑字写了,他现在也不会答应! 虽然他没料到清军会在大年三十出兵来偷袭南京,但是军事上的准备,却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在他和卢三好、陈永华等人联手拿下南京后,各种战备措施就立即开始了。从应天府下辖的几个县招募新兵的工作一直在全力推进,在刘进忠拿下江浦、六合后,王忠孝又将新兵招募重点转移到了江北淮西。 在招募新兵的同时,广东那边的讲武堂学士和老兵也被不断抽调到南京这边来。虽然南京和广东之间的陆上交通因为清军江西大营的存在,而非常不便,但是经由海路北上的交通线,却因为一种神奇的默契而没有被切断。所以王忠孝依旧可以通过这条江海生命线得到来自广东的支援。 不过施琅的长江水师不封锁南京也不等于闭着眼睛放行,人家也是要拦路收费的,要收费就得登船检查。要真是一船一船运兵运军火,让施琅的人发现了,那还不得在长江上开打? 而且,王辅臣也不放心把大批的军队和军火交给郑“精”海运……天知道这个人精会把王家的军队、军火运去哪里? 因而这几个月里面陆陆续续走水路运来的讲武堂士官、粤军老兵和各种军火的数量也不太多,但还是足够王忠孝把一个整个淮军协按照广东新军的标准组建起来。 部队被组建起来以后,就是各种各样的加急训练了!什么队列阵型,什么实弹射击,什么筑垒训练,什么野外拉练,那可是一样都不能少! 另外,王忠孝还给自己组成了一个由周昌、王全、王安和郭金宝四人领衔的参谋团。 这四个人各有分工。 其中军事天赋极高的周昌管作战,他虽然不是行伍出身,但是却熟读各种兵法,还跟着图海偷学了八旗兵的战术战法。而到了广东后,王忠孝又让他参与讲武堂的管理。让他边学边干,把王家父子的那四板斧(马、步、炮、工四板斧)全都学会了,还参与了讲武堂教材的编纂。 当然了,王辅臣和王忠孝搞出来的那些新战术,包括枪骑冲锋、步兵排队枪毙、散兵冷枪、步枪火枪方阵、挖壕筑垒枪毙、挖壕放炮攻城、和马步炮工协调等等,其实都是些皮毛,所以掌握起来也不困难。 在他抵达南京后,王忠孝立即代表王辅臣封他为南王府左参军,还让他亲自带来几个广东讲武堂一期、二期的毕业生当了参谋,支楞起了一个参谋司。这些日子就在南京周围到处转悠,画地图,看地形,差不多已经将南京城周围的山川河流都吃透了。 而由王辅臣、王忠孝两父子带出来的“老行伍”王全、王安管则主管训练。 王全负责训练王忠孝的亲兵营,同时兼任亲兵营参将——这是个精锐“合成营”,用得是广东新军军制,拥有四个火枪队,一个骑兵队,一个炮兵队,一个工兵队,一个辎重队,总共一千五百余人。其中老兵的数量占了大约一半,剩下的也都是淮西壮士! 王安则官拜负责“淮军”其余三个一千二三百人的步军营的训练——这三个营都是由四个火枪队和两个长枪队组成的,没有大炮,不过装备的火枪也都是燧发枪,火力还是很强大的! 不过这三个步军营里面的新兵较多,训练还没有完成,用起来得小心一些。 祖传的火器专家郭金宝现在也跟着王忠孝来了南京,他是王忠孝的火器总管,就管那个隶属于“李中堂亲兵队”的炮兵队,这个炮兵队总共有一百几十号人,装备了六门三斤“红衣小炮”(缩小的红衣炮)和四门可以发射二十四斤炮弹的冲天炮(臼炮)。 这个郭金宝原本是想跟着王辅臣、王忠孝到广东混个县官当一当的,可没想到被骗到广东后就直接成了广东讲武堂的“郭老师”,专门教底下的士官放炮、打枪、配火药。 不过他总看着自己的学生建功立业也手痒了,所以这回就死皮赖脸跟着周昌一起来了南京,现在当了南王府的火器总管,从郭老师变成郭总管了。 当王忠孝披挂整齐,又将一顶广东新军制式的笠盔扣在自己脑门上的时候,在一旁的一张地图台上,啪的一声,周昌正将手里的椠笔丢在了地图上面:“要我是岳乐,一定会日夜兼程,先抢下栖霞山,然后依托栖霞山和九乡河构筑营垒,同时分兵把守龙潭港、东阳镇、下蜀镇……这样咱们想要击退岳乐可就不太容易了。” “中堂,那咱们可得快一点出动了!”王全道,“岳乐昨晚上就到下蜀镇了,从下蜀镇到栖霞山只有四十余里,今天天黑之前,岳乐的大军应该就能到了。咱们从莫愁湖往栖霞山而去也是四十里……急行军应该赶得及。只要咱们占据栖霞山高地,就能堵住岳乐了。” 王安摇摇头:“堵住?有点困难……咱们赶得及,卢三好的团练可来不及……他的人大多回家过年去了,要集中起来至少得两天。就算卢三好昨晚连夜调兵,起码也得明天才能集中到南京,开到栖霞山得后天了。岳乐这次带来多少人?三万?两万?咱们难道要用五千人硬顶他两天?如果咱们的三个步军营都和亲兵营一样精锐也还好,但实际上那三个步军营根本不能打! 所以我不赞成在栖霞山打……还是在聚宝山、石灰山立寨,依托南京外城与岳乐相持。” 郭金宝也不赞成和岳乐抢栖霞山,他说:“咱们炮也不够,才六门三斤炮四门二十四斤冲天炮……岳乐来势汹汹,说不定连红衣大炮都有!咱们真要在栖霞山和岳乐硬碰,可得不了便宜。” 王忠孝一笑:“培公,现在打与不打是一比二,你的意思呢?” 周昌已经不看地图了,只是拈着胡须,眯着眼睛,一看就知道在那儿憋着坏。听见王忠孝问他的意思,他只是瞧着自己的主公,笑着道:“中堂,主公……咱们的背后可是南京啊!” 噢,这个周昌还有这样的觉悟?王忠孝点点头,心道:这就是近朱者赤啊!都是在我崇高的人格魅力感召下进步的! 周昌看见王忠孝点头,接着又来了一句:“这是朱三太子的南京,是卢三好的南京,是耿精忠的南京……不是主公您的南京!” 王忠孝看着他,周培公果然是周培公……这个觉悟还是有点低啊! 周昌接着又道:“咱们拼了命抢下栖霞山又如何?天下为公之世实现吗?朱三太子会愿意安安分分当个虚君吗?卢三好会和吴三桂一刀两段吗?耿精忠还有尚之信……这两个狼狈为奸,居心叵测的贼子会幡然悔悟吗?南京城内的东南名儒又有几人会视中堂您为天下支柱?应天府江南五县的黎庶和团练战兵,会因为主公在栖霞山和鞑子血战,就唯主公马首是瞻?” 王忠孝哪里不明白周昌的意思? 只有在南京之战结束后拿到南京的控制权,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而胜利者……是不受指责的,无论他采取了多少见不得光的手段! “那就……进军聚宝山?”王忠孝思索着说。 “把岳乐当在南京外城之外?”周培公笑道,“南京城中的衮衮诸公连炮声都不一定听得清晰,这……不大合适吧?” “那就屯兵孝陵和孝陵卫吧!”王忠孝终于下定了决心,“孝陵是太祖皇帝陵寝,又位于紫金山之上,既易守难攻。也不容有失。而孝陵卫城又是南京东面的要冲,和紫金山上的孝陵互为犄角,二者必须同守!咱们就在孝陵卫和孝陵,守着明太祖的坟头,打一场南京保卫之战吧!” 周昌一拱手道:“中堂英明,那咱们现在就全军移驻孝陵卫吧!” “全军移驻?”王忠孝想了想,又看了眼身边的杨小环。 周昌点点头,“主公的家眷和莫愁湖王府内的财物都带走……防人之心不可无!您的家眷要是留在莫愁湖,您回一趟家都是在冒险!” 这个周昌果然是越来越周道了!就是这个心思有点黑暗了……不过现在耿精忠、尚之信这种货色都在南京城里! “好!”王忠孝重重点头,“就这么办……全军移驻孝陵卫!” …… “西王万岁!西王万岁!” 西安郊外,一片银白的灞陵原上,密密麻麻的吴家军发出了高昂的欢呼声音。站在山坡高处的大明西王世子吴应熊和西王世孙吴世璠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次吴应熊可真的是熊震华夏了!他在儿子吴世璠率兵攻占武关之后,又亲率四万七千大军,开进了将近二百里,一路所向无敌,直接就杀到了西安城外的灞陵原。 这个灞陵原位于灞水以西,是一片台地,古称灞上! 就是当年西楚霸王项羽进入关中之后,汉高帝刘邦屯兵以拒霸王的地方。而历史上著名的那顿饭局,叫什么鸿门宴的,就在灞陵原东北大约五十里开外。 而吴应熊现在把大军开上灞陵原,就等于把大刀架在了西安城内那位“康皇帝”的脖子上了! 这个康皇帝不是喜欢玩什么御驾亲征,搞什么天子守国门吗?这下把自己折进去了吧? 想到这里,吴应熊就对身边的儿子吴世璠道:“儿啊,康熙连守灞上的兵都派不出来,看来西安真的兵力空虚,咱们休整数日后就发兵攻西安如何?若能一举打破西安,天下可定矣!” 什么?这就要攻城了?吴世璠也一愣,自己这个爹怎么“学坏”了?为了当皇上,老婆都不要了…… “父亲,西安坚城难克,又加上康熙决心死守,只怕难以攻克。”吴世璠斟酌着说,“若久顿大兵于坚城之下,攻之不克而士多战死,只怕人心浮动,功亏一篑。不如……立大营于灞上,再分兵取蓝田、渭南、鄠县、咸阳、高陵等县,以及西安城南的各镇和秦岭各口,将西安彻底变成一座孤城!” “立营灞上?还有夺取蓝田、渭南、鄠县、咸阳、高陵等五县,以及西安城南的地盘……”吴应熊迟疑了一下,“能守得住吗?” “父亲,儿率本卫人马守在灞上即可,”吴世璠信心十足地说,“孩儿本卫的燧发枪兵十分善战,守备营寨没有一点问题。 至于父亲您可以和郭大将军(郭壮图)退往蓝田,看守后路,再分王大将军(王屏藩)、吴上将军(吴之茂)、韩上将军(韩大任)、高上将军(高得捷)、谭上将军(谭弘)屯兵渭南、鄠县、咸阳、高陵及秦岭北麓各口。如此咱们就能因粮于敌,募兵关中。说不定可以用关中之麦养关中之兵,困死胡虏之君!” 吴应熊不大懂军事,但他身边却跟着个大军师刘玄初,于是就回头望着他问:“军师,您觉得如何?” “世孙之计大妙!”刘玄初笑道,“不过世子爷也不必马上回军蓝田,您可以留世孙一卫人马守灞上,然后先取渭南,再收高陵,之后才是咸阳、鄠县和秦岭各口,最后进驻蓝田。 进驻蓝田之后,世子爷您还可以在关中广招贤士,买马聚兵,屯田积谷,以求长远。” 吴世璠点点头,说:“军师所言极善……咱们虽然打不动西安坚城,但是却可以在坚城之下结营寨以困敌,慢慢和城中的康熙消耗,一年半载不行,三年五载也能大功告成!” 刘玄初笑道:“这战法还真是高明啊!世孙,您用兵打仗的能耐可真让老臣佩服之极啊!” 吴世璠听了刘玄初的夸奖,脸蛋一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军师,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在王世凯开办的广东讲武堂里学来的硬寨困城之法……世凯说,有了棱台之堡,燧发之枪,青铜滑膛之炮后,筑堡坚守的一方就占了很大的便宜。所以攻城一方就可以用少量的兵力修筑坚城,困死敌人的大城了。” 王忠孝的这套战术,当然是某个杀人如剃头的晚清忠臣想出来对付太平军的……没想到现在却被人用来困住康熙了! 这位“清圣祖”,恐怕很快就要洪天王一样,变成个“清宅宗”了! 不过此时此刻,正宅在西安秦王府内的康熙,却一点不觉得自己要当“宅宗”了……因为他刚刚发现一个战胜吴应熊,彻底扭转大清颓势的高招! “哈哈哈,吴应熊那个呆子果然是不懂兵法的,他不仅孤军深入,顿兵坚城之下,而且后路还空虚无比!现在吴三桂在汉中,吴应麒在陇西,吴国贵在湖南,皆动弹不得。而吴应熊身后的南阳能有多少守军?即便不是空城,也不足以抵抗直隶和河南的天兵大队吧?如果南阳一失,吴应熊的数万大军怕是再也回不去了!只要吴应熊完了,大清可就……” 还别说,这个康熙的招还是挺高明的! 这就难怪在历史上,这个特会惹事的皇帝最后还能得个“圣祖”,心满意足地躺到地底下去了。 不过康熙的这个妙计,现在有个很大的漏洞,就是裕王福全真的愿意帮忙打南阳?帮了康熙,福全还有希望当皇帝吗? 这个康熙的皇帝好像当得不怎么样,福全是不是应该帮忙当一下? 如果没有裕王出兵,单靠阿密达、佟凤彩的兵力,还真不一定打得动吴应熊留在南阳的守军。如果打不下南阳,那康熙的计谋再高,大概也是白搭的。 “皇上,”大学士索额图马上请命道,“奴才愿意走一趟北京,替皇上请动裕王殿下亲率京师大军南下!” “好!”康熙这下放心了,有索额图出面,福全怎么都得听话,就算福全不听话,索额图在太皇太后那里也能说得上话。 康熙想了想,又道:“索额图,朕封你为钦差督办军务大臣,有权节制直隶、山东、河南、陕西四省兵马,有便宜行事之权!” “奴才领旨!” 第二百四十五章 敌在襄阳城,敌在北京城,敌在南京城 崇祯四十七年正月十五一过,战意就在吴应熊的老巢襄阳府境内变得浓郁了起来。原本襄阳一带的士绅黎民对于吴三桂这个老汉奸的反清复明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从军报效的积极性也不高。对于吴应熊下达的征兵征粮的命令也都是能赖则赖,能推则推。 甚至在吴应熊开出了“从军随征分川田”的优厚条件后,也没多少襄阳人愿意投身老吴家的“反清复明”事业……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眼下襄阳府的土地还不大紧张,而且吴三桂这仨字又太臭。没几个襄阳人会相信吴三桂反清的事儿能成,跟着他混,将来一准得坏事儿。 但是随着吴应熊克南阳、破武关、屯灞上、困长安、围清帝的消息一个个传来,原本对吴三桂的大事业还抱着怀疑态度的襄阳士绅黎民们也不得不承认天意这事儿实在难测,如吴三桂这样恶贯满盈的老汉奸,居然也要得天命了! 在襄阳的街头巷尾,人们都开始议论起吴家大军什么时候可斩杀康熙,然后取关中、收中原、渡大河,直捣黄龙了!虽然依旧没有谁把吴三桂当成“吴武穆”,但是却已经有人在说什么“气吞万里如吴”了! 总之,对于在形胜天下的关中大地隔壁生活了不知道多少代的襄阳人看来,得关中、据中原,应该……就能得天下了吧?除非是李自成那种倒霉蛋。 可是现在关外的大清国都已经入关了,还有谁能再坑一把吴三桂? 既然老天爷都那么不开眼,那么襄阳这边的士绅黎民就跟着下注吧……他们虽然比不了一路从云南打来的“元从”,但是混个跟风沾光的前程还是很可能! 所以崇祯四十七年的正月一过,襄阳城市井民间的舆论就彻底转向拥吴了! “嘿!听说了吗?世子爷的十万大军已经把西安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满清的小麻子皇帝现在就给困在城里面,已经走投无路,大概再过一阵子就要扶棺出降了!” “康熙一出降,满清是不是就亡了?这天下又是汉人的天下了?” “那还不至于,满清的京师毕竟在北京,他们爱新觉罗家也还有不少王爷,没了一个康熙,他们还会再推一个别的什么‘稀’来当皇上继续挣扎的。” “也挣扎不了太久了……你们还不知道吧?西王殿下已经到咱襄阳了!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好几万西军劲旅……等康熙一投降,西王和世子爷可就该联手席卷中原了。到时候世子爷往山西打,西王往中州打,最后一起在北京城下会师!我看最多到年底,这天下可就该姓吴了!” “真有这事儿?” “当然了!你们没发现襄阳城里城外到处都是兵吗?世子爷早就把襄阳的兵都带走了,现在这些兵是哪儿来的?而且……你们没有发现这些兵的年纪都挺大的,而且不是操西北口音就是操着辽东口音!这不是西王的老营兵还能是什么兵?” “对啊!这老营兵在,吴西王一定也在……怪不得世子爷都出兵那么久了,襄阳府这边还井井有条!” “这下妥了,满洲人完了,咱们可得好好跟一把……一个从龙之功,再次也能换来一个秀才吧?” “换不来秀才,换个四川的田庄也是好的……不是说出丁一人从军随征,就可赐田二百亩吗?我有八个儿子,加上我,一块儿去从军,那可就是一千八百亩!” “嚯,您老可真厉害!” “嘿嘿,这就叫搏一把大的!” “对对,就要搏一把大的,谁叫这老天他不开……唉,我说啥呢?现在老西王可是时来天地皆协力了!” 襄阳民间的眼睛还是雪亮的,虽然吴三桂不是个好鸟,但是现在的确走了狗屎运! 他那熊儿子吴应熊莽了一把,正好莽在了康熙的软肋上,而康熙又是吴应熊的“好对手”。 明明西安城内还有不少正休假的八旗兵可以出战……拼一把,也许就能把吴应熊逼退。毕竟来的只是吴应熊,不是吴应麒、吴国贵这样善于硬刚的猛人。可康熙偏偏要下一盘大棋,想包吴应熊的饺子。而吴三桂此时恰在襄阳城内! 他现在要是跟进也往中原莽一把,那可真是气吞万里如吴了,说不定能一把推到北京城下! 而且,他离北京越近,他的力量就越强大,原本还在观望的北方士绅都会加入他的造反队伍。所以每向北一步,力量就会大一分。等他推进到北京城下的时候,恐怕谁也不可能阻止他了。 可他偏偏是吴三桂! 而且在他隔壁还有个李自成……李自成在旁边蹲着,你让吴三桂能放心北伐吗? 另外,吴应熊的确太冒进了,后路空虚,补给线太长,辎重粮草都很难运上去啊! 当然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吴三桂的“灭李大计”已经都布置妥当了! 不仅吴三桂已经在襄阳城内准备好了两万五千精锐老兵……老是老了一点,但依旧干劲十足,都憋着一股气儿,想给子孙后代打出一份祖传的富贵呢! 而且吴国贵还带了十个卫总共五万大军开到了汨罗江南岸,就等着吴三桂一声令下,便要大举扑击岳州了! 另外,吴国贵的儿子吴世珏还给吴三桂带来了王辅臣的“支持”! “爷爷,王叔父说了,只要您老人家能保证封五弟(世璠)为皇太孙,他就率领三万粤军北上帮咱家打天下!哦,这不是他要干涉咱家的家事,而是世凯和五弟还有小艽实在要好,而且世凯对他们兄妹是有救命之恩的。将来只有五弟做了皇帝,王叔父父子才能放心。” 王辅臣提出的要求似乎也挺在理……吴世霖之死,王世凯的确脱不了干系,所以吴三桂的其他孙子当了皇帝,为了维护吴家王朝的尊严,将来都要找王忠孝的麻烦,除了这个吴世璠。 因为吴世璠自己的命就是王忠孝担着杀头的干系救出来的!而且他如果可以以吴应熊庶子的身份最后扶正即位,王忠孝出力极大……甚至王忠孝参与逼死吴世霖,也是吴世璠可以即位的先决条件。 要不然吴世璠是庶子,又非长子,怎么可能取代嫡兄即位? 不过吴世璠将来能不能即位,现在还真不好说。因为吴应熊还有两个嫡子和建宁公主一起被清廷扣着,如果他们和建宁公主被释放,吴世璠的世孙位子还怎么保住? 而建宁公主的儿子一旦即位,那王忠孝的麻烦就大了…… 吴三桂拈着胡须,反复琢磨了一会儿,也有点头疼。 因为他也没法保证吴世璠将来一定可以即位……即使他在世的时候确定吴世璠的太孙地位,可他死后呢?建宁公主是皇后,吴应熊是皇帝。而且建宁公主对吴世璠也有救命之恩! “好,”吴三桂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要哄一哄王辅臣,“老夫给他写封亲笔信做保证吧……另外,世珏,你再和王辅臣说,世璠很有打仗的天份,上次袭郧阳他就是首功!这会儿破武关入关中他又是急先锋,而且他还率兵屯灞上困长安,擒杀康熙帝功劳多半也非他莫属。这样的好圣孙不当太孙,老夫还能传位给谁?” 吴世珏也松了口气儿,笑道:“爷爷,现在王辅臣已经把孙延龄赶到廉州去依附四爷爷了,他的三万大军现在已经开进了湖南,就屯在郴州,随时可以北进!您看让他向何处进军为好?” “让他走常德、澧州到荆州来……老夫在荆州等着他!然后再一块儿进军武昌!” “进军武昌?”吴世珏一愣,“爷爷,咱们拿下荆州、岳州之后,还不北进中原吗?” 吴三桂笑道:“北进之前,还是得全有湖广……李自成还在武昌,我可不敢北上!” “可是大伯和五弟那边……” 吴三桂摆摆手:“陕甘的战事不仅有应熊和世璠,还有应麒呢!他们合军一处有十万众,还怕拿不下西安?” …… “吴应麒有五万人,吴应熊也有五万人,汉中还有吴三桂的五万人……十五万人围着西安打,这,这……皇上怎么还不跑?他是糊涂了吗?” “唉,这皇上怎么就那么糊涂呢?他怎么能固守西安呢?” “他要不糊涂,天下能到如今?” “就是啊!王爷,您可得想清楚了!您手里的兵是大清最后的本钱,要是都折进去了,大清可就……” “对啊,要折进去了,大清连退往关外的本钱都没了!” 北京,裕亲王府。一群大清忠臣这会儿正当着裕王福全和节制直隶、山东、河南、陕西四省兵马,有便宜行事之权的钦差督办军务大臣索额图的面在批康熙呢! 不过话说回来,索额图自己也觉得康熙是个糊涂蛋!要不然他也不会请命开溜……他好不容易把明珠逐出了朝堂,刚刚高兴了没几天,自己也不得不跑路,想想都郁闷。 但是不跑也不行啊! 现在吴应熊、吴应麒、吴三桂的大军都快在关中扎堆了! 这仗怎么打? 还抄后路……人家身后那是路吗?是几百万上千万甘陕黎民!吴三桂有一整个四川的肥沃荒地可以分,还换不来几十万石产自甘陕的小米? 到时候人家吃着小米攻着城就能把康熙打成先帝! 福全也傻眼了,他可比康熙会打仗,所以掰着手指头一算就知道甘陕那边差不多就是五六万清军对十五万吴军……而且吴军还能得到甘陕民众的支持。 这个优势在敌,大清要完啊! 这可不行,大清不能没有皇上…… 想到这里,他猛就站了起来,“索额图,跟着本王入宫……本王,带你见个你的老熟人!” “嗻!”索额图赶紧行了个礼儿,然后一边琢磨入宫见谁,一边屁颠屁颠跟在福全身后,一块儿往皇宫大内而去。 不过这会儿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在宫里面等着他去见的那个老熟人是谁的! …… “轰轰轰……” 今儿一大早,轰隆隆的炮声就越过了南京高大结实的城墙,传到了这座龙蟠虎踞在长江之畔的“世界第一大都市”的上空。 这炮声也让这座繁华富庶的城市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 在南京城中心的定王府内,刚刚和杨紫云深入浅出地探讨了一番人生哲理的朱三太子仿佛受了惊一样,猛地就从床上跳起来了。 “哪儿?哪儿?是哪儿打炮?” “大王,好像是城东北方向……应该是神策门、金川门、钟阜门一带!”杨紫云这小女子倒是挺镇定的,还笑吟吟安慰着朱三太子,“咱们的南京可比北京要牢靠多了!有玄武湖、紫金山和孝陵卫的遮护,太平门到正阳门这一段固若金汤,正阳门往西又有秦淮河、长干渠、雨花台的遮护,同样有金汤之固。至于城西的秦淮河畔、莫愁湖边那一大片,直接就是个岛子……鞑子根本上不去。所以鞑子现在能攻打的就是神策门、金川门、钟阜门一带,有卢中堂带团练兵守着,肯定万无一失。” 南京城的确如杨紫云说的那样,是世界上少有的坚城……虽然南京周遭的地形总的来说比较开阔,虽然有山有水,但很难倚着这些山水将敌人牢牢阻挡在外围地区。可一旦将战场转移到南京城外,那可就是进攻一方的噩梦了。 这个南京城是挺大一圈,容易搞成城大兵少,但是大部分的南京城墙却都是有险可依的! 北面一小段沿着长江,控扼着秦淮河的江口,城墙还包着个狮子山高地,站在上面的阅江楼平台上可以居高临下指挥,简直是一览无余! 城西沿着秦淮河的几条水道展开的外城商业区非常繁华,可是这片繁华却在一片四面环水的“岛子”上,岛子有遮护着整个南京内城的西面城墙。 在敌人占据这片“岛子”之前,南京城墙他们都摸不着! 而且这片岛子还被原本的南京外城所包围,这段外城早年间就荒废了,但是城垣还在,修补一下依旧能用。 现在这段城墙已经重新布了防,而且出力防守的还是应天府组织起来的“商团”……就是南京城的那些商人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免遭岳乐的清兵洗劫,在陈永华的领头下,“自发”出钱出力组团自保,根本不用朱三太子的朝廷出一兵一卒。 至于玄北玄武湖、紫金山、孝陵卫遮护住的城墙,有王忠孝在孝陵和孝陵卫布防,清军压根没法攻击,而且他们也不敢绕过去打南京城的南面。 所以南京虽然挺大一个城堡,但是需要防守的却只有一小段城墙,还是坚固无比的城墙——那可是朱元璋留下的遗产!城墙底下的基座都是用从采石矶采来的花岗岩垒成的! 别说岳乐的那点火炮,后来的湘军用了19世纪的洋炮都轰不动,要不然天京之战也不会打那么久了。 但朱三太子还是不大放心,他大声呼喊道:“传本王令旨,宣东王、卢中堂、陈中堂入宫!” 而在同一时刻,耿精忠、尚之信二人,则已经带着亲兵,悄悄登上了有玄武湖保护的太平门瓮城,站在箭楼高处,举着千里镜,遥望着玄武湖对面的清军营垒……两个人越看越火大。 这个王忠孝和那个卢三好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本来以为他们俩会在南京外城西北角和清军拼命,没想到他们居然来了个放敌深入,直接把清军放到了玄武湖边上,还让清军占据了聚宝山、石灰山、栖霞山,这下完全在南京城外站稳脚跟了。 这么一来……肯定是对耿精忠、尚之信不利的! 但到底不利在哪儿,他们俩居然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这可真是太不利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应天有原民,持利刃,勇战斗,必取胜! 一觉醒来,发现最爱屠城的大清天兵已经到南京城外的,可不止朱三太子、耿精忠和尚之信。 大概有半个南京城的人,是被清军用来吓唬神策门、金川门、钟阜门上的应天团练军兵丁的炮声给惊醒的。实际上,南京的百姓在大年初一早上就知道岳乐率领的大清天兵发起大反攻了! 不过刚刚得知清军大反攻消息的时候,大家都表示不慌。现在的大清已经不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大清了,当时的大清天兵一个比一个凶残,而现在的大清主昏臣奸,什么八旗兵、绿营兵的战斗力更是一个比一个拉胯。这南京是怎么丢的?南京满城是怎么被耿精忠的人打下来的?大家伙可是亲眼所见! 眼见总该为实了吧? 至于耳听到的消息那就好得让人难以置信了……真是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西王吴三桂已经按照《隆中对》的法子,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率,出祁山,入关中,现在已经打到五丈原了!如果吴三桂这老小子不在五丈原病死,那大清小麻子皇帝怕是凶多吉少了。 还有人说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已经率兵出襄阳,向宛、洛,现在宛,也就是南阳府已经被吴应熊拿下。洛,也就是洛阳也快姓吴了!吴应熊这回可是熊震华夏,河南各州府的清廷官员,纷纷弃官而逃,连北京的旗人也成群往关外迁移。 如果这些传闻有一半可信,那大清现在就是“麻子尾巴”,长不了了! 既然现在的大清看着不行,听着更不行,那南京城的老百姓慌什么?该吃吃,该喝喝,等着听前线传来的捷报就是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个看着不大行,听着就快完的大清,居然还是有点行的!从镇江反攻过来的清军先占下蜀镇,再取东阳镇,又拿下了龙潭港,随后又挺进到了栖霞山,在栖霞山立营设阵休整了两天后,又渡过九乡河,开始向石灰山和聚宝山挺进,没两天又传来了清军在石灰山、聚宝山立营的消息! 这下南京城的百姓有点紧张了,这大清兵怎么还那么凶呢?南京这边的朱三太子、耿精忠,还有卢中堂、李中堂、陈中堂他们到底行不行啊? 要不行的话……之前谁好像屠了江宁满城啊! 大清兵要进了南京那还不得屠回来? 而就在南京全城百姓都感到大事不妙的时候,今儿一大清早,炮声居然就从南京城的东北角传来了! 凶残无比的大清兵居然已经打到南京城外了……这来得也太快了吧? 就在轰隆隆的炮声响个不停的时候,各种各样可怕的传闻也在南京市井之间传开了。 “不好了……鞑子兵屠了下蜀镇,一镇生民,尽皆屠戮一空,连鸡犬都不留一只啊!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当时就在下蜀镇啊!我有援剿水师镇的官照,他们当然不会杀我……不过你们南京人要小心啊!鞑子的安亲王说了,打下南京城,要按照江阴的办法来屠,屠光才封刀啊!” “龙潭港也屠了,除了过路的水师商船和给鞑子京师运粮的漕船上的人不杀,岸上的人一个不留……杀掉的人都丢进长江,老惨了!” “啊呀呀,原来两天前我在长江上看见的浮尸,都是龙潭港的百姓啊!” “听说东阳镇也屠了……东阳镇上钱举人、查老爷带头剃发降清也没活成……脑袋被割下来挂在官道旁的旗杆上!我打哪儿过的时候就看见了!” “栖霞山周围也杀得尸横遍野……连偶们栖霞禅寺的出家人都不放过……阿弥陀佛,偶是老老实实的出家人,是福建莆田南少林来南京挂单的,从不打诳语,前天要不是偶翻墙逃出来,现在已经见到西天佛祖了!” 当然了,以上这些关于大屠杀的传说,除了“打下南京城,屠光才封刀”稍微靠点谱,其他都是谣言……岳乐虽然凶残,但绝不是“无脑之辈”,他是拿屠南京当成个重赏来激励将士。所谓的“屠”,其实就是抢劫杀人!除了少部分家人死在江宁满城的八旗兵、绿营兵要泄愤,其他人其实还是求财。岳乐如果让他们一路烧杀抢掠过去,恐怕部队没到南京,已经有一部分兵将抢够了。 那什么下蜀镇、东阳镇、龙潭港可都挺富的。如果让一部分兵将抢够了,南京对他们而言,暂时就没有吸引力了……抢够了,可就是保命要紧了。 另外,部队放开了抢劫的时候是很难维持纪律的,而失去纪律的军队很容易被人打崩。 而下蜀镇、东阳镇、龙潭港的南边,就是连片的丘陵,有什么宝华山、大华山、葛山、武岐山的,这些丘陵都没被岳乐的兵丁控制。 而且这些丘陵里面也有许多庄子,那些个拿钱挺多的江宁团练所招募的练勇就有许多是来自这一带山区的(山民穷嘛,愿意当兵)……他们中不少人可正在家乡过年呢! 岳乐要是纵兵大掠,没准躲在山里面的团练就冲出来突袭了…… 不过兵不厌诈嘛!李中堂、卢中堂、陈中堂这三位中堂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他们要“诈”起来那是连亲爹都不放过的(陈永华当然不会这么干,因为他爹早死了),何况南京城里面的老百姓? 必须得用瞎话把这些刁民都给裹挟了! 而这些瞎话,南京城内的刁民们都是很相信的——大清天兵什么德性,江南一带谁人不知?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之屠……这可过去没多少年! 而且扬州、嘉定、江阴等地再怎么样,也没屠过八旗兵和八旗家眷! 扬州人基本啥都没干就给屠了,嘉定人因为不肯剃发就给屠了三回!而江阴抵抗了八十一天,最后全城被屠得只剩下几十个人! 所以岳乐打破南京,那必然是要屠城的……多半就是按照江阴的标准来屠! 这下南京城内的百姓可就慌了,有些个比较机灵的就赶紧回家收拾细软,准备趁着南京城还没被大清兵包围跑路。可是才到仪凤门、定淮门、江东门、聚宝门这几扇往西和往南开的城门,却发现城门早就已经封闭,还有全副武装的应天团练兵守在那里,禁止任何人离开南京城! 而且他们的“禁止”还很有道理! “不能出去,外头已经有鞑子骑兵马队了!” “鞑子马队到处杀人,出去遇到他们就死定了……” “出去就是送死,不能出城!” 仿佛为了证明他们这些看上去老实巴交,操着江北口音的淮勇没有骗人,城外还应景似的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枪响! 这枪声听着很像是鞭炮,不过一定不是鞭炮,而是凶残的鞑子在枪毙城外的老百姓! 看来逃出南京城也是死路一条,死得更快! 一想到躲在南京城里面是等死,逃出去是送死,横竖都是一个死,有些个胆小的南京百姓就忍不住哭起来了。 “呜呜……这可如何是好?” “跑不了了,只好等死了……” “呜哇哇……” “啪!” 就在江东门这边,一个群想要逃走的百姓正哭得伤心时,忽然有人逃出一支燧发手枪朝天就是一枪,把大家吓一跳——这枪声听着可比城外的枪声清脆多了! 大家赶紧就往枪响的方向看去,想看看是不是有八旗天兵进城了,一看之下,都是一头雾水。原来正拿着一支手枪对这天空的,是一纶巾道袍的儒生,长得有点清瘦矮小,留着一缕山羊胡,还上了点年纪,一张饱经沧桑的面孔上除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就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兴奋得都有点狰狞了!除了手持火枪之外,他腰带上还悬着一把长剑,剑柄、剑鞘都有磨损的痕迹,看着很旧,显然经常使用。 看见众人都止了哭声,望向自己,那书生就大喝一声道:“吾乃南阳布衣吕良留……受监国定位相邀,来应天府和天下英雄共商国是!诸位有何冤屈?因何哭泣于江东门内?若有冤而不得伸张,吕某不才,愿领诸位去监国府请愿!” 请愿? 冤屈? 一群想跑路而不得的老百姓这会儿就算有冤也不想伸……逃命都来不及,还伸什么冤? 就在大家伙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突然有人替他们说出了“心声”。 “吕先生,我们就想要好好抗清!” “对!现在南京满城已经屠了,鞑子不会放过我们南京人……要活命,就得和鞑子拼了!吕先生,您能领着我们去向监国王爷请愿吗?” “吕先生,请您领着我们去请愿抗清吧!我等和鞑子不共戴天!” “对,杀鞑子,保应天!” 江东门内的百姓都有点目瞪口呆了……他们本来就想逃命而已,现在怎么要拼命了? “杀鞑子!保应天!” “对!和鞑子拼了!” “南京城那么坚固,咱们只要拼了,怎么可能守不住?” 百姓们正发呆的时候,几个托……不,不是托,是特别勇敢的应天男儿已经发出了怒吼,一边还一边拔出了长剑! 那位名叫吕良留的老儒这时重重点了下头,吼了一声:“好!应天男儿果是大明开国强兵的子孙……老夫带你你去监国府请愿!” “走!去监国府请愿!” “请愿去!” 那几个应天男儿挥舞宝剑,个个都凶神恶煞一般……本来想跑路的百姓们一瞧,也只好勉强跟着去了。不去说不定得挨揍啊! 而当这些企图从东江门逃离南京城而不得的人,被“南阳布衣”吕良留和一群手持利刃的应天好男儿带到监国定王府外头开阔的校场上时,这里已经是人山海了,至少有好两三万企图离开危城而不能的金陵百姓,因为同样的原因聚集到了监国府外。 带领他们的是十几个来参加复明大会的“大儒”,这时候已经在弟子门人和手持利刃的应天好男儿一起,站在了监国定王府的辕门外。 吕留良也穿过人群,挤到了那些“大儒”身边,一个和他长得有点像的年轻儒生马上朝他行了一礼:“大人,刚刚监国府的人出来传话,说殿下马上会同东王还有李中堂、陈中堂、卢中堂他们一块儿出来和咱们见面。” 吕良留轻轻点头,笑道:“葆中,看来殿下和几位中堂在如今这个当口,还是愿意倾听民意的……这是国家当兴之道!” 这年轻儒生名叫吕葆中,是黄宗羲的弟子之一,之前曾经跟随黄宗羲南下广东。因为他年纪比较小,学问也不够深,所以就入了维新学堂,在黄宗羲、罗文藻、戴梓等人的教导下,读了整整两年的书,进步极大,现在已经有点学贯中西的意思了。 这一次,他是作为李中堂的幕僚来南京的,当然也是这一场应天抗清大请愿的幕后策划者之一。 听见父亲的话,他当下就笑了笑道:“国将兴,听于民嘛!如今监国和各位中堂愿意听于民,当然是国将兴之兆。但这能肩负天下兴亡的民,也不是一般的民,而是‘原民’……就不知道应天的民,是不是和原君、原臣配套的原民了?” 原民……当然是在原君、原臣、原法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道理。 一个国光是君、臣知道“民为本,君为轻”,知道“天下为主君为客”还不行,君、臣之下的士和民也得知道! 而且光知道大道理没有用,还得知道该怎么执行这些道理,更应该有执行这些道理的手段和勇气! 根据“新儒学”的道理,这个“原士”和“原民”必须拥有的一个最基本的条件就是拥有武德! 所谓的武德,就是拿起武器(持利刃),投入战斗(勇战斗),并且获胜(战必胜)! 做不到这一点,他们就不是真正的原士、原民,而没有原士、原民,原君、原臣、原法都是无根飘萍,即便可以存在一段时间,最终还是不免败坏。 而要做到这三点……则是说着容易做成难! 不过就如原君、原臣、原法一样,不一定要做到满分,能做成一些就做成一些,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或者换句话说,能做到多少,就能拥有多少。 譬如现在,应天城内的君、臣、士、民的能力有限,指望他们摇身一变个个都变成狂暴猛男,追着城外的清兵吊打,那也是做不到的。而且应天不是佛山,这是个纺织业中心,它不能大量产出军火,所以也不可能把那么多人武装起来。 但一定要开始做! 从这个应天被围,岌岌可危的时候开始! 如果应天百姓在如今这个马上就要被屠城的时候,还不愿意拿起武器,参加战斗,那他们就不配为原民,那么原士、原臣、原君、原法也就难以为继。 如果他们要依靠少量武德充沛的军事贵族保护才能生存……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当顺民! 而吕葆中告诉吕良留的情况不一样,这个时候在监国定王府的大堂上,一场关于是否发动并武装应天“原民”的殿前辩论,正在进行当中。 “大王,现在校场上全都是愿意保应天、战鞑子的百姓和士绅……人心可用,应天可保!” “王世凯,你在开玩笑吗?你要让应天府的老百姓去和八旗兵打?你这不是让他们去送死吗?” “怎么是送死?三好,应天府城内有多少人口?可以发动多少壮丁?” “有多少?” “回禀大王,如果不计算应天府城之外,单论内城和外城的秦淮河西一带,咱们应天城内共有在籍之户十万有余,口五六十万!如果再算上暂住和来应天府游历的商人、读书人,现在应天府城内的人口怕是能有七十万,比北京都多!这天下第一大城,非应天莫属! 而六十万人口中的壮丁数,怎么都有十几万人!” “十几万人如果全都武装起来,还用得着怕清军吗?岳乐才多少人?三万?五万?咱们五倍于他,他拿什么打应天?” 王忠孝刚刚狮子大开口,说要把应天府城内的十几万壮丁全部武装起来,大堂上的人们就都愣住了,连一直支持他的卢三好、陈永华都没想到他的心那么大。 “世凯……咱们恐怕没有那么多的器械啊!”陈永华提醒道,“现在应天府城内存着的火枪、火炮、甚至刀剑,大多已经发下去了,剩下一点只能补充一下战损了。” “那就打造一批长枪……还可以制造强弩!弩机南京总能造吧?这边有许多造纺机的工匠,木料、丝线什么的也都足够!”王忠孝笑着道,“只要有十万张强弩,五万条长枪,还怕什么岳乐?” “可是咱们也没那么多钱可以放饷啊!”朱三太子摇摇头说,“当年先帝也曾经募北京的百姓从军守城,结果因为没钱,所以才……” “没钱可以给白条……”王忠孝说,“土地、官职……哦,还有秀才功名,这个总有吧?咱们就多授一些弩秀才、枪秀才!” 第二百四十七章 大明有国士,大清有阿玛! “什么?弩秀才?枪秀才?这也太有辱斯文了吧?世凯,你把秀才当什么了?” 问出这话的是朱三太子,他在崇祯上煤山之前就接受过良好的儒学教育,国破家亡后又被常明月常仙姑她爹交给了一个姓王的前朝官员抚养教育,又学了不少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儒家道理——他学的那些东西造反用不上,考科举又不敢,只能当个私塾先生赚点生活费。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以考取功名为人生理想的读书人的。 所以这个秀才在他的心目中,还是相当高大上的——不知道有多少个晚上,他都会梦见自己中了秀才,然后在梦中大喊“中了、中了”。可惜梦就是梦,他现在就快当上献帝了,当了皇上可就没有资格考秀才了! 虽然没有资格考秀才了,但是在朱三太子心目中,这秀才还是挺高贵的,都是读书人当中的佼佼者才能当的。 之前王忠孝、卢三好、陈永华他们三个中堂提出发卖秀才功名以筹军饷的路子,他就不大赞成,而现在王忠孝提出的路子更野,直接把秀才当军功章发了……这怎么弄啊? 是不是还要斩首论功?斩首一级当秀才,斩首十级当举人,进士都得是“百人斩”? 大明朝要是这么个搞法……得有多少鞑子才够砍?鞑子头又不是韭菜,割了还能长!不过……把南京城外的几万个鞑子兵都砍光倒也挺不错的!只是南京城的那帮壮丁有这能耐吗? 想到这里,朱三太子又有点心动了。毕竟……谁当秀才不是当呢?只要能砍光城外的鞑子,让他当个明献帝就行了。 正当朱慈炯的思想开始发生转变的时候,王忠孝已经开始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了:“殿下是读书人,还不知道秀才是什么吗?秀才是最小的老爷,可以见官不跪,犯了案子也不能打板子,还能代表地方乡民去和官老爷说说话,请个愿。 民间的那些富商巨贾,甭管搂了多少,如果没有个秀才……或者是更大的功名,那就只是民,而不是士!士绅圈子就进不去,就不能算是地方上的头面人物。如果不是那种特别有手段的商人,进不了士绅圈子,那他们在地方小吏眼中都是待宰的肥羊。但只要进了士绅圈子,那就不大好拿捏了。 这秀才啊,如果要究其本源,比上就是古时候的士,比下至少是个可以议政的国人。现在大家伙不也捧他们一个什么士大夫吗?而国人为什么可以成为国人?士又何以成为士?梨洲先生,船山先生,亭林先生,舜水先生,菜圃先生,半峰先生……你们都是饱学硕儒,你们能替本部堂解惑吗?” 这几位“先生”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梨洲先生就是黄宗羲,船山先生是王夫之,亭林先生是顾炎武,舜水先生就朱舜水朱之瑜,菜圃先生是屈大均,半峰先生则是陈恭尹。 现在汇聚在南京共商国是的大儒、小儒,就是以他们几个为首的,所以今儿监国府的会议也请了他们,还给他们一人一把交椅,让他们坐而论道——这可是只有王爷和中堂才有的待遇。 他们当然也配得上这样的待遇,这一代硕儒所能达到的高度和之前明朝还能维持的时候所产生的“一心成圣”的大儒,以及和之后大清朝那些根本算不得儒家,顶多就是一些奴家……而且还是不一定有编制的奴家相比,那简直是太高了! 以至于王忠孝都不用从后世搬运多少思想,直接翻一翻《明夷待访录》、《天下郡国利病书》、《读通鉴论》等书籍,把里面具有进步意义的内容抄进他的《天下为公论》就已经完全够用了。 不过知易行难! 这些明末乱世里面走出来的大儒,都是在经历了惨痛的失败之后,才进行了真正深刻的反思和总结,才让他们的思想得以升华。也知道了亡天下的原因,并且提出了一些解决办法。 但他们砍人的手艺都不大行,年轻的时候就没砍过大清朝的好奴才。好在现在有了王忠孝、卢三好、陈永华这三个晚辈拿着他们传下的“经”念得有声有色! 而黄宗羲、王夫之、顾炎武、朱之瑜、屈大均、陈恭尹这几位大儒,还有正领着一群被裹挟来的南京百姓请愿的“中儒”、“小儒”,自然是王忠孝、卢三好、陈永华他们通过各自的渠道动员来给自己的主张造声势的。 现在王忠孝已经把话头递给他们,他们当然要帮着好好鼓吹一下了。 “李中堂,”头一个发言的当然是黄宗羲,他是广东维新堂的堂长,也是王忠孝的“御用辩经大儒”,“国人之所以是国人,士之所以是士,就因为他们都是国家的基石和栋梁,国人是基石,士是栋梁,而国家就是房屋。如果房屋没有基础,没有栋梁,粉刷得再漂亮,装饰得再华丽,也是没有用的,大风一吹就倒了,就什么都没了!” 屈大均接着黄宗羲的话往下说:“一个国家想要巩固,少不了兵强、粮足、钱多……而这三样归根结底都要取之于国人和士,所以古代的贤明君主,才会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挂在嘴边,摆在心里。” 王夫之语气沉重地说:“可惜古来贤明之君少,昏聩之君多。在天下无事的时候,昏聩之君不知道保护栋梁,加强基础。而是任凭栋梁腐朽,基础侵蚀,等到大难来临之时,栋梁已折,基础已失,大势已去!” 王忠孝假模假样点点头,一副已然受教的模样,然后又虚心问道:“现在南京城中可有国家的栋梁和基础?” “有……但是不多!”回答这问题的是陈尹恭,“应天被胡虏蹂躏多年,哪里还有国人与士,有的只是匹夫和奴才……现在汇集了四方英雄,算是有一些国人与士了。” “那……国人与士太少怎么办?”王忠孝又问。 顾炎武摇头晃脑地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有责则有利,担天下兴亡,当然要分天下之利!” “如何分利?”王忠孝又问。 顾炎武说:“王为原君,臣为原臣,儒为原士,匹夫则为国人原民……如此才能各得其利,上下一心。” 刚刚从那个一衣带水的封建邻邦日本国回来的舜水先生朱之瑜大概是几个大儒当中最懂“士”和“国人”的……他也最明白李中堂、卢中堂、陈中堂的心思——他们仨这是想要当幕府将军或是架空将军的管领、大佬吧? 他当下摸着长长的白胡子补充道:“中堂,这个国人和武士,其实就是一类人,都是有点产业,又能团结起来跟随主君征战的好男儿。因为他们有产业有武力,主君也必须以礼相待,要不然……可就要伤了和气了!” 明白了! 朱三太子这下终于明白了! 这个国人和士,原来就是李中堂、卢中堂、陈中堂他们仨“中堂原臣”的基础! 如果能培植出庞大的国人和士的阶层,那么这三个“中堂原臣”就能内制原君,外攘不臣了。那个耿东王……恐怕就再没机会当耿孟德了! 想到这里,朱三太子就笑着问耿精忠:“东王,你觉得授予愿意保家卫国的南京城中壮丁以国人、秀才、举人身份以赏其功可行吗?” “行啊!”耿精忠想都没细想就点点头道,“叫人家出力,总要给些好处……大清朝那边的好处是收奴才,咱们放点国人、秀才、举人的身份也差不多。不过……这个什么人可以当国人?什么人可以当秀才?什么人又能当举人?这国人、秀才、举人到底有多少好处,咱们还得细细商量。” “东王所言极善,咱们是得好好商量……王府外头还有几万南京百姓在等消息呢!” 朱三太子一边说话,看着一脸天真的耿精忠,心里也只觉得好笑——你这个东王不行啊!根本斗不过那仨中堂!那仨中堂早就都盘算好了,还用得着你来商量?而且你能商量出什么?看看人家都用什么人?你又在用什么人? 这个时候卢三好已经第一个开始“商量”了,只听他开口说道:“凡是从军卫国者,皆授国人身份!国人者,见官可以不跪,犯法必须慎刑,有县府议政之权,可以充任吏员!” 这个待遇不错了! 见官不跪,过堂不揍,县府议政,还能当个小吏……基本上就是个小老爷了! 王忠孝又补充道:“出身宽乡或是愿意移籍宽乡的国人,还可以授予土地!而出身城廓或狭乡的国人则可以送他们的子嗣入读县学、府学,以代替授田。” 他这个办法也挺好……愿意种田的国人可以到人少地多的地方去当大地主,想要后代好好读书的,就在大城市拿入学资格。 “至于秀才,”王忠孝道,“则是入仕为官和考取举人的资格……以后凡是为官之人,无论文资武资,都必须有秀才功名。而取得秀才功名的方法,则是考试和保送专门的学堂,其中保送学堂的资格,只能通过立功和捐输获得。当然了,这个秀才学堂教授的学问都是比较浅显易懂的,也不需要学太久,六个月就可以学成,学成考试的通过率可以定在八成。所以之前已经买了秀才功名的人,也可以请他们来补个课。补完以后,就能酌情任用了。 至于举人……那就要好好考了!只能通过科举考试得到,考上以后就可以授予幕职官了。在举人任官数年之后,再让他们来考进士,考中以后授个百里之侯(县官)应该就可以胜任了。” 王忠孝现在提出的这一套建议……当然也是和卢三好、陈永华以及一票大儒商量出来的。 他们要通过所谓的“速成秀才学堂”给予应天府这边来路复杂,成分各异的文武官吏一个统一的出身! 大家都是什么应天秀才学堂或是应天小学的校友……而王忠孝、卢三好、陈永华这三大中堂,则会担任应天小学的校长,以后应天小学的毕业生,就都是他们仨的门生。 通过这个师生关系,应天团练、应天镇、应天民兵、应该官吏,就全都“同伙化”了。 而耿精忠……他要么来上小学,要么就和自己的手下被慢慢边缘化。 另外,如果应天城内的十几万国人壮丁都被组织起来,其中比较有财力的“大国人”又捐了秀才小学堂的入学资格,成了王忠孝、卢三好、陈永华的学生。 那这三大中堂在应天府可以控制的军队,可就要接近二十万了! 虽然这二十万人中的绝大多数是民兵……但耿精忠那几个人,还是不够瞧的! “东王,您觉得如何?”朱三太子将这道送命题又送给了糊里糊涂的耿精忠。 “行啊!”耿精忠这时候隐隐约约听见外头又是打炮又是人声鼎沸,觉得麻烦,就点点头道,“大王,那咱们赶紧出去把这些个事儿和外头的刁民说说,让他们先别闹了。” 朱三太子点点头,笑道:“那好,三位中堂,几位先生,咱们再商量一下,拿出个细则,然后就一起出去吧!” …… 北京,紫禁城,慈宁宫。 就在南京城内的朱三太子、东王耿精忠,还有李中堂、卢中堂、陈中堂,还有一票大儒一块儿向好几万“候补国士”宣布“好消息”的时候,大清朝这边,也正在发生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索额图见鬼了! 他在布木布泰大妈那里见到了一个顺治鬼和尚! 索额图当然是认识顺治的,他也是顺治的御前侍卫出身……是御前侍卫,不是侍卫,带刀护驾的那一种。 虽然好些年没见着顺治了,但是今儿被福临领进慈宁宫后,还是一眼就看见正被两个蒙古胖大妈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的大和尚顺治了。 那俩蒙古胖大妈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还是一对姐妹,还都是布木布泰的侄孙女。因为顺治来了个“假死遁”,所以她们俩年纪轻轻就守了活寡,虽然一个是太后,一个是太妃,都挺显贵的,但是没有顺治了……连个摄政王都不给安排,多没意思? 所以这会儿两个蒙古娘们可高兴坏了,一边一个,把个瘦瘦小小的顺治给牢牢揪住——哪儿都不许去了! 而布木布泰坐在一边,看自己这俩侄孙女一副要绑架她儿子的样子,也只能苦笑着摇头了……她是太皇太后,人家是太后和太妃,都是“太”字头的,也不好太不给她们脸面。 而且,这事儿还就是顺治不对! 当皇帝当得跑路了,自古闻所未闻!这不得好好补偿一下两个后妃? “皇皇皇……皇上?您怎么又活了?您是人还是……是菩萨?您难道是因为今上……” 索额图惊呆了,头都忘记磕,话都不会说了,差一点把康熙给卖了。 “索额图!”顺治大和尚喝了一声,“你和明珠二人干得好事!” 索额图扑通一下就给跪了,“皇上,这个,这个鳌拜他的确跋扈了。” 顺治哼了一声:“鳌拜跋扈一下怎么了?怎么都比现在这样强吧?他跋扈了好几年,天下不也太太平平的,现在没他在那里跋扈了,天下都乱成什么了?” “要不,要不咱再把鳌拜请回来?”索额图哭丧着脸道。 “请?”顺治脸色一沉,“他在不在世都不知道……而且,现在就算鳌拜回来了,也难以挽回大局了!” 边上的布木布泰插了一句:“鳌拜都不行,那谁行?” 顺治叹了口气:“恐怕得让皇阿玛摄政王来了!” 布木布泰一愣,“什么?皇阿玛摄政王?你说多尔衮啊?” 顺治点点头:“国难思皇叔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皇阿玛加摄政王等于皇阿玛摄政王! 思皇叔? 难道多尔衮也装死出家了? 在哪座庙里?赶紧去请啊! 索额图、福全都一脸诧异地看着布木布泰,布大妈则用小眼睛瞪了儿子一眼:“福临,我可没办法变出一个多尔衮来帮你和玄烨。” 顺治大和尚苦苦一笑,道:“额娘,您误会了,我可没想过让多尔衮再活过来收拾残局。就算我有这想法,他也活不过来啊! 我的意思是玄烨现在被吴应熊困在西安离不开,所以需要皇阿玛摄政王来帮他主持大局,才能带着咱大清度过眼前的这一劫。要不然他这个皇上人在西安,外头的奏章很难往他手里送,他的诏令也很难往外传,时候一长,各地还不乱了套?” “的确得有个人替玄烨主持大局……”布木布泰点点头,“可是谁能来当这个皇阿玛摄政王呢?你那几个还在世的兄弟一个个都是混吃等死的主儿,看着也不像能当摄政王的。” 皇太极还有几个儿子在世呢,有老四叶布舒,老七常舒,老十韬塞,但他们三个因为老妈地位太低,都是不值钱的庶妃,所以就随随便便封了个辅国公应付着,也没有入八分(获得佐领)的资格。没有佐领就没有直属的奴才团,没有封王就没有王府护卫,就一光棍公爷,没有人帮衬,自然不容易混出道。 “额娘,”顺治大和尚摇摇头道,“您又误会了。这个皇阿玛和摄政王是两个人,皇阿玛当然就是我!我本就是玄烨的阿玛!理所当然要帮他一把。 至于摄政王,当然就是福全了……我和福全加一块儿,还比不了一个多尔衮?” “啊,原来是这样啊!”布木布泰看了看一身和尚打扮的顺治,又瞧了瞧看着就不太聪明的福全,心说:还真比不了……多尔衮那可是‘大聪明王’,可会算计人了!他身边还有个打配合的勇猛王多铎,打仗一把好手。他们哥俩一个阴险之极一个勇猛无敌,你俩怎么比? 虽然知道福临加福全这两兄弟(都是福字辈)……不,是爷俩,怎么都比不了多尔衮和多铎,但现在没有多尔衮和多铎,只有福临、福全。 “福临,那你倒是和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帮玄烨?”布木布泰问。 “额娘,”顺治大和尚道,“您知道咱们大清如今的灾祸是因何而起的吗?” “因何?”布木布泰想了想,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玄烨削藩削得太急躁了,如果再熬个十年八年,等到吴三桂那老东西被老天爷收了,就不会有如今的局面了。” 顺治摇摇头,道:“额娘您说错了,即便再晚个十年,等吴应熊即位后再削藩,一样会有大乱……这乱子搞不好更大! 您看看那吴应麒、吴国贵、吴应熊,还有吴世琮、吴世璠、吴世珏打仗的能耐,哪里不如吴三桂了?况且,咱们的八旗子弟这些年在过什么日子?吴三桂平西藩的子弟又在过什么日子?咱们八旗子弟人口增长了多少?他们平西藩又是怎么生孩子的?” 布木布泰轻轻点头:“福临,你现在说的和玄烨当时说的差不多……他也觉得拖下去三藩的势力会不断增大!而朝廷这边则有可能越来越弱!” 顺治笑道:“那是必然的!三藩越来越强,朝廷越来越弱,其实都是早就注定的……早在多尔衮带着大部分八旗子弟定居北京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布木布泰明白儿子说的是怎么回事儿,只是沉默不语。福全还不大明白,就低声问了句:“阿玛,这话怎么说来着?咱们八旗子弟定居北京不是好事儿吗?北京多好啊!怎么就注定会越来越弱?” 顺治大和尚摇摇头道:“八旗子弟都聚到北京只是方便朝廷掌控,只是为了架空大小旗主,将他们手里的牛录都集中到北京,放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再由八旗各都统衙门去管束。 这实际上就是收了大小旗主们的封建之权,把他们从一方诸侯变成了朝廷的亲贵。这个路数,其实和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是一样的! 所以咱们的八旗子弟在定居北京之后,就慢慢地变得有点像北宋的汴梁禁军了……虽然不至于和北宋汴梁禁军一样弱,但北宋禁军人多啊!可咱们的八旗子弟才多少人? 而吴三桂他们这些人因为保留了藩镇体制,就发展成了定难军这样的藩镇!福全,你想想当年大宋朝打定难军李元昊的时候多费劲儿?” 还别说,这顺治对于八旗军制演变的底层逻辑还是非常清楚的,毕竟他也算当事人之一嘛! “皇阿玛,那咱们该怎么办?”福全真有点急了,“现在咱们要对付的可不仅是一个吴三桂,还有个朱三太子、李自成、耿精忠、刘进忠、王辅臣、郑经……逆贼真是越来越多了!” 顺治大和尚道:“福全,你不要着急!其实对付这些个反贼的招儿,史书上都已经写好了!” 一听顺治大和尚提到史书,福全的头就有点大了!这个皇阿玛不会是要查我的功课吧?史书什么的我可不大爱看……这玩意儿玄烨喜欢,时不时就捧一本史书在那里琢磨,一会儿说鳌拜这样的权臣在历史上总是祸国殃民,必须早点铲除! 一会儿又说历史上的藩主、藩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不及早铲除,将来一定会搞出大清版的七国之乱、八王之乱、安史之乱等等…… 可是现在看看,好像玄烨被那些史书给坑了,有那功夫还不如当个荒淫无道混日子的昏君呢! 想到这里,福全皱着眉头就问:“皇阿玛,您就别藏着掖着了,您有什么高招就和孩儿直说吧!” “唉,你啊,就是不读书,连这个都不知道!” 说着话,顺治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个长子不怎么喜欢读书——这就是个熊孩子,绝对是亲生的!而玄烨打小就是神童……也不知道像谁? “福全,”顺治顿了顿,又道,“我和你这么说吧,掌权的学问啊,就在于有抓有放……什么权都想抓手里是不行的,什么时候都想要抓权也是不行的。” “哦,我明白了!”布木布泰说,“福临,你说了半天不就是要把之前好不容易收上来的权再下放了吗?这事儿玄烨其实已经在做了!” 顺治大和尚点点头,道:“玄烨是个聪明孩子,他当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除鳌拜、削西藩的目的都是为了抓权!和多尔衮让大部分八旗子弟都定居北京的目的是一样的。 而在后来在四川被吴三桂打蒙了以后,他又开始放权,譬如让常宁去当盛京将军,让你当北京留守,让岳乐主持两江、浙江、福建军务,都是在放权。这放权可以让下面的人便宜行事,也让下面人有机会往自己口袋里多装一点,这样打仗的劲头也可以稍微足一点……毕竟丢了地盘可就什么油水都捞不上了。不过玄烨放权的动作还是慢了一点,力度也不够大。” “还不大?”布木布泰嘟哝道,“我看已经挺大了!” “额娘,”顺治笑道,“那得看和谁比……比起明朝的放权速度那是强太多了。 但是和金朝在迁都汴梁后实行的九公封建,蒙元在入侵中原时所封的汉人世侯相比,那就差多了。 而且金朝和蒙元都是放权给汉人,而且力度颇大,所封之公候都可以开府建衙、任命官吏、征敛赋税、赏罚号令……几乎是一放到底了。 除了实际上早就失控的广东、湖南等处,玄烨在其他地方只是放权给满人,还都只是在形势岌岌可危的地方一点儿一点儿的放。” “那你要怎么放?”布木布泰问。 “当然是大刀阔斧的放!”顺治大和尚道,“即便不照着封建九公的法子来,也得照着唐朝广设节度使的办法搞。不仅要在已经大乱的两江放权,还要在眼下还没大乱的河南、山东、山西设立节度使,而且还要任命汉人将帅为节度使,依靠他们的力量去和朱三太子、吴三桂周旋。 另外,给福全、常宁放权的力度也要再大一些!福全可以当摄政王,总揽朝政,都督内外诸军事,再加上直隶总督,察哈尔和土默特总管。常宁当议政王,盛京将军,关外总督!” “这放得是不是太猛了?”布木布泰看着儿子,“你这哪里是放权,简直是把大清朝给拆了!” “怎么就拆了?”顺治大和尚说,“额娘,您看这个直隶加上漠南草原,那是在福全手里。关外老家由常宁看着。两江富庶之地,由岳乐和杰书一东一西看着。关陇那边由玄烨顶着。这些地盘都在咱们爱新觉罗家的人手里捏着。放出去的只是河南、山东、山西这几块……也不必把整个省都放出去,只要在紧要之地放个节度使即可。 而且这几块地咱们还可以放给最靠得住的汉将,福全,听说你手下有几个相当堪用的汉将?” “有,有,”福全说,“九门提督兼巡捕五营统领张勇,练兵大臣赵良栋都是既忠心,又可独当一面的汉将。” 顺治大和尚点点头:“还有范文程家,李永芳家也都安排一个节度使……听说范文程家的老三范承勋,李永芳的孙子释迦保都还堪用,而且范、李两家都有世管佐领,家里的奴仆都有好几百家,手下一定有不少可用之人。” “张勇、赵良栋、范承勋、释迦保……”福全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那就是四个节度使了!搁哪儿好呢?” 一直跪在那里没怎么说话的索额图插话道:“太上皇,摄政王,要不先在河南搁俩,山东搁俩,山西属山陕总督莫洛管辖,莫洛现在正在太原,不如就让他在太原开府。 另外,山西还有许多晋商,为咱大清入主天下出力颇多,如果吴三桂或朱三太子打下了山西,那八家皇商一定保不住。如果……摄政王让他们兴办团练,他们一定会破家舍财,全力以赴的。” “这就叫上摄政王了?”布木布泰眯着小眼睛瞅了眼索额图,“是不是急了一点?福全可还不是摄政王呢!” 说着话他又看了眼儿子。 福临笑道:“索额图,你的法子不错……这莫洛我也认识的,办事还算恭谨。”说到这里,他又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让福全当上摄政王,“至于福全的摄政王,要不我写一封遗诏吧!” “遗诏?”布木布泰瞅了眼儿子,“福临,太上皇的旨意称遗诏?” “不,不……”福临摆摆手,“额娘,我可不当什么太上皇……一国二主的,不是给玄烨添麻烦吗?我就继续当我的出家人……哎呦,皇后,爱妃,你们别太用力捏贫僧,贫僧的意思是当一个在家的出家人!” 两个紧紧拽着福临,就怕再次失去他的蒙古大妈这才松了口气儿,露出了满意的笑脸儿。 “那你一个在家的出家人怎么就下遗诏了?”布木布泰还是没明白。 福临笑道:“额娘,我的意思是这个遗诏的日期就写我禅隐之前的日子。我禅隐之前是皇上,皇上的遗诏才能大过皇上的圣旨,才能封摄政王……要不然就算是太上皇的旨意也不能大过皇上的圣旨啊!” 还别说,这福临还是挺讲究的。他可不能制造一国二主……大清现在够乱了,如果再来个太上皇、皇上“父慈子孝”,那就别挣扎了,亡国算了。 所以他干脆补一张遗诏……顺治帝遗诏肯定大过康熙的圣旨啊! 康熙就是因为有顺治帝遗诏才当上皇帝的不是? 现在顺治再补一张秘密的遗诏,就说万一康熙不能理政,而他的儿子又小,就让贤良忠诚的裕亲王福全来当摄政王! 这皇阿玛多周到啊! 康熙要知道了一定挺感动的。 布木布泰想了想,也只好点头了:“行啊,就这样吧……不过咱们可不能不管玄烨的安危,他现在被困在西安城里头没法脱身呢!” 福全这个好哥哥知道自己的摄政王稳了,也开始担心弟弟康熙的安危了,于是就问顺治和尚:“皇阿玛,那咱们下一步应该怎么把皇上从西安救出来?” “救?”顺治大和尚摇摇头,“不是救,而是解西安之困,堵吴应熊的退路。这是军务上的事儿,为父也不太明白,你去和赵良栋、张勇他们商量吧!不过你得千万记着,这次绝对不能冒险……咱们的实力有限,还得留着以备万一呢!” 福全点点头,深以为然,“儿臣遵旨!” …… 西安,大清皇帝行在。 这座关中雄城实际上并没有被吴应熊团团包围,因为吴应熊的兵力太少,不过四万几千人,而且还挺分散的,根本不足以围困西安城,他对西安的布署充其量只是“看守”。 不过康熙暂时也无力打破这种看守——吴应熊、吴世璠控制了西安周遭的几座县城和要地,康熙如果想打破这些要地,少不得打上几场伤亡惨重的攻坚战。 而现在,康熙手头的兵力有限,打不起这种攻坚战。但如果不攻坚,而用围困的办法,就怕其他几处没有被围的吴兵会扑上来野战。 所以康熙现在就在和吴应熊对峙,他也还能有一阵没一阵的和福全还有河南、山西、山东、直隶、两江、浙江、福建等地保持联络。 而布木布泰拿出顺治的遗诏(墨迹未干的遗诏),册封福全为摄政王,总揽朝政,都督内外诸军事,加直隶总督,察哈尔和土默特总管后没几日,这个“好消息”就传到西安了。 “皇上,皇上,出大事儿了……” “皇上,皇上,不好了!” 给康熙带来坏消息的是他的老师陈廷敬和熊赐履,两个平素里面还算镇定的汉臣,今儿几乎是两个地盘扑进来的,其中陈廷敬手里还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北京邸报抄件——西安也有一份,不过他俩用不着看。 康熙正弯着腰在御案边上看一河南形势图——他正琢磨着接下去的中原之战要怎么打呢? 光是逼退吴应熊、吴世璠父子是不够的,得想办法全歼他们父子的军队! 可是这不大好办! 心情正不好的时候,康熙突然听见底下人说“出大事了”、“不好了”……他马上就紧张了,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两个老师。 “出了什么事儿?”康熙问。 “皇上……”陈廷敬道,“裕亲王因为一份先帝的遗诏,现在已经当上我大清的摄政王了!” “什么?遗诏?摄政王?”康熙一愣一愣的,“谁的遗诏?” “是先帝……世祖章皇帝的遗诏!”熊赐履又急又快地说,“应该是真的……是太皇太后主动拿出来的。先帝在遗诏上说,如果皇上无法理政,就由裕王福全来临朝摄政!现在皇上被困,太皇太后就把这份遗诏拿出来了!皇上,您看这事儿……” 第二百四十九章 谁还没个不孝之爹呢? 什么遗诏啊?一定是现写的! 康熙马上就明白了,自己这是遇上了个不忠不孝的皇阿玛了!这皇阿玛不仅是不孝……他还不忠! 他伪造,不,是现造遗诏的行为是赤果果的造反啊! 因为遗诏是皇帝最后的诏令,是以大清最高统治者的名义下达的命令,在大义名分上甚至高于康熙自己下达的诏令——因为康熙的统治合法性来源就是顺治的传位遗诏。如果康熙否定顺治遗诏的权威,那他即位的合法性还要不要?他既不是嫡出,也不是长子,他妈佟佳氏在他当皇上之前的地位还低于福全他妈董鄂氏,如果不是他出过天花,即位的多半是年纪较长的福全。 至于顺治问福全、玄烨长大了想干个啥,福全说想当贤王,玄烨说想效法父皇,顺治就重视玄烨的话纯属小孩子不懂事在胡说八道——当时顺治专宠的董鄂妃还没死呢,而且也才二十岁上下,虽然身体不大好,但是顺治已经请了乐神医帮着治病了,神医都说没大碍,只是心情抑郁(因为亲儿子生下来不到百日就没了),调养一下就没事儿了。 而且就算董鄂妃被乐神医治死了,顺治还活着啊,他还有蒙古大老婆和蒙古二老婆,都是布木布泰的亲侄孙女,如果她俩当中有一个和顺治生了儿子,那就是毫无疑问的皇位继承人。 在这种情况下,庶妃所出的福全能当个“贤王”已经很不错了,皇太极的庶妃之子都只有辅国公,所以他的回答才是标准答案。 而玄烨这个小屁孩想当皇帝纯粹白日做梦……而他的白日梦,就是因为顺治的一份遗诏而变成现实的。 所以他如果要反对顺治的遗诏,就会把自己的合法性给反掉。 而他要不反对顺治的遗诏……那他就会被福全给架空。 这可真是反也不是,不反也不是。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现在还被困在了西安城中,根本没办法领兵杀回北京去把这个不孝之阿玛揪出来好好“父慈子孝”一番。 这可如何是好? 康熙这下完全蒙圈了。 西安行在的南书房中一片死寂,康熙皇帝只是接过了福全派人送进西安城通报自己奉先帝遗诏当摄政王的奏本,看了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康熙才突然一甩手把福全的奏本丢在了案几上,双手捂着满是麻子的脸上,深深叹息:“皇阿玛的这道遗诏可真是……真的把朕坑苦了……福全当了摄政王,他还肯全力以赴攻打南阳吗?如果他不去猛攻南阳,朕在西安的坚守又有什么意义?现在西安四面都是逆贼,虽然围得不算严实,但粮草还是进不来,困个一年半载,等到粮食耗尽,朕……他这是逼着朕必须和吴逆的大军决战,而且必须打胜啊……” “……可是又怎么打胜?西安城内只有数千八旗劲旅,其余都是妇孺和老弱……而城外的吴军有好几万!朕又如何能以一破十?而且现在已经快到二月了,吴应麒在陇右的军队差不多也该动起来了,赖塔那边也岌岌可危,如果吴应麒、吴应熊在西安城下会师了,那朕还有活路吗?” 听着康熙小皇帝绝望的口气,陈廷敬和熊赐履心里也是一酸,两人的眼泪差点就下来了。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顺治怎么就留下这么一份遗诏?他怎么就知道康熙会有被困西安,不能理政的时候?这个顺治能掐会算是怎么着?可他要能掐会算,他怎么就算不出吴三桂要反,李自成没死,朱明还能“回光返照”? 而且他留下这么一道诏书,搞出了一国二主,这不是坑了儿子又坑大清吗?有他怎么当爹的吗? “皇上,”熊赐履这个时候看着康熙说,“为今之计,您只有马上返回北京了,只要您回到北京,福全就没有理由继续当摄政王了!现在西安外围的吴军并不多,您要突围出去还是很有把握的。” 康熙看了看这个翰林学士,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福全会没有理由?福全背后有个会写遗诏的混蛋皇阿玛!回头写个皇上当不好就换人当的遗诏,那康熙不得傻眼?他现在怎么敢回北京? 除非康熙能在陕甘战场取胜,以胜利者的姿态返回北京,否则他回去就是给福全送皇位的——他要不回去,福全还不至于在北京称帝。大清朝现在这局面,可不能再分裂打内战了,要不就真的要完了。 想到这里,康熙只能咬着牙摇头:“朕出师不利,又有何颜面去见京师父老?况且福全也只是在朕无法号令天下的时候才临朝摄政的,一旦朕打破了西安之围,他的摄政之位自然就不存在了。” 陈廷敬、熊赐履一听这话,也都在心里头佩服起来了——这个爱新觉罗家还真是兄友弟恭啊! 可问题是康熙这一仗怎么打得赢? 他现在就是大清版的小明王韩林儿啊,他这是“康林儿”啊,吴应熊、吴应麒都憋着口气儿要砍死他,再过一阵说不定吴三桂也会来,到时候西安周围的吴家军没有十五万也得有十万,康熙拿什么去打? 而对北京的摄政王福全来说,替康熙解围搞不好就是自寻死路……康熙要回了北京可不会念他的好!还不如就让康熙在西安慢慢熬着,康熙多熬一天,福全的权力就会多巩固一分。 想到这里,陈廷敬就深深吸了口气,对康熙道:“皇上您这是以天下为重……您只要能在西安一直守下去,天下大势就有扭转过来的一天!” 熊赐履也点点头道:“皇上,现在的天下大势看似危机,其实却是一个‘熬’字局,西安被吴应熊这个逆贼围着,而安王的大军也屯驻在了南京城外。李自成在九江那边也久攻不下,师老兵疲。咱们只要能熬到安王打破南京,关中的危局也就解了……到时候吴三桂一定会先下江南而求得一个半壁之固,然后再和皇上您争天下的。” 康熙皱着眉头,低声说:“话是这么说,可西安能守住吗?” “能!”陈廷敬一咬牙道,“一定能!皇上,西安城高墙固,守军虽有不足,但只要将赖塔、费扬古所将之军悉数撤回,就可以稳稳守住西安了。” “撤回赖塔、费扬古?可这么一来吴应麒岂不是……” 陈廷敬哼了一声:“吴家的皇位也只有一个!” 康熙扬了扬眉毛,赞同地点点头:“那如果再多数万守军……西安城内粮草可否充足?” “不足,”陈廷敬说,“但皇上只要将西安城中的汉人百姓全数逐出,让他们去投靠灞上的吴军,那粮草不足的就是吴应熊了!” 现在西安城内储备的粮食还可以再维持不到一年,不过那是考虑到城内十几万汉人百姓的消耗的。如果把他们撵走,同时再抢走他们手头的口粮……那即便赖塔、费扬古的大军返回,西安城内的粮食也足够维持上两三年了。 如果赖塔、费扬古回西安的途中能再抢一点,说不定可以维持更久。 “可吴应熊会收留他们?”康熙眉头皱得更紧了。 “一定会!”熊赐履道,“吴家的地盘人烟稀少,特别是四川一带千里荒凉,如果平白有十数万人来投,吴应熊怎么可能不要?那些人收下来,加强的可是吴应熊的实力!况且这十数万人对吴应熊而言可是关中的人心!他要是眼睁睁看着这十数万人饿死,那他还怎么和吴应麒争权位?” 康熙心说:合着吴应熊要人心,我就可以不当人了? 想到这里,他也只能点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不过困守孤城也是下下之策吧?如果吴应熊、吴应麒坚持下来,那朕如之奈何?” “皇上,”陈廷敬仿佛就在等康熙的这句话,“您说得极是,困守孤城肯定是下策……但如果有人能在外围经营,不断牵扯吴应熊、吴应麒的精力,打他们的粮草补给,他们还能专心围城吗?” “那谁能在西安外围经营?”康熙问。 “皇上,”陈廷敬说,“江南的军报上说,现在朱三太子在江南、江北大办团练……已经拉起数万之众了。这办法咱们也可以学啊!” “怎么学?”康熙连忙追问。 陈廷敬马上说:“皇上,您可以下诏给各地在籍官员,命他们出任团练大使、团练副使,和各地督抚一起筹集军饷,招募兵丁,组织团练……臣还愿意带头回山西,先散尽家财,然后为皇上向晋商募款,筹得军饷后再为皇上组织晋勇! 另外,前任黄州知府于成龙在黄州沦陷后也回籍待参了……他可是难得的能吏清官,在山西极有声望。皇上如果能让他和臣一起办晋勇,不出数月,臣和于成龙就会替皇上拉扯起两万精兵了!” 真是忠臣啊! 还要散尽家财替朝廷办团练……还有更忠的臣吗? 康熙欣慰地点点头:“好!陈师傅,朕就命你为钦差督办山西团练大臣,让于成龙副之……不过只要一个山西团练恐怕也不足用吧?还有谁可以办团练?” 熊赐履马上接过问题道:“皇上,赖塔麾下的绿营新军总统大臣孙思克是孙得功之子,对大清一片赤胆忠心……而且他又在西北一带当了多年的总兵,熟悉当地情况,皇上不如任之为宁夏节度使,让他自己去经营宁夏。另外,甘肃提督王进宝久在甘肃,军功卓著,忠心耿耿,若能委任为河西节度使,至少可以为皇上牵制一下吴应麒。” 康熙思索了一番,点点头道:“好,就怎么办……山西的团练朕不让人去办,福全也会让人去办,宁夏、甘肃的节度使朕不委任,福全也会派人去做……朕就不麻烦这个好兄弟了!” 还别说,这个兄弟感情还是挺深的! …… 湖广,荆门州。 头裹红巾的队伍正行进在湖广腹地肥沃的土地上,从襄阳城出发,吴记红巾军的前进步伐就未曾停止……只是这个方向有点不对!不是一路向北去中原的,而是南下向荆州进军了! 也就是说,如果福全遵照康熙的旨意,率领北京的军队南下会同佟凤彩、阿密达的河南清军一起反击南阳,那么在吴三桂从荆州回军之前,南阳肯定会被福全打下来。 虽然南阳陷落不至于让吴应熊在关中覆灭,但是后路断绝和粮草辎重告急,多半会逼得他放弃围攻西安,然后翻越秦岭回汉中去……从这个角度来说,康熙难得走狗屎运赌对了一次,还让他的不孝爹顺治给搅和黄了。 这个顺治就是不折不扣坑儿的爹啊! 不过他也不是当今天下唯一坑儿的不孝爹,这会儿正骑着高头大马,率领着一支庞大的军队“向南北伐”的吴三桂,也是个坑儿的爹! 他手头本有五个卫一共两万几千人,后来襄阳民众踊跃投机……不,是投军,让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又凑齐了五万大军!而且许多襄阳的大地主在投靠的时候还献出了存粮充军用。所以他现在可是兵多将广,粮草足备……这要北上中州,那还不是横扫?如果决心大一点,直接杀过黄河,杀奔北京都是完全可行的,而且赢面不仅有,而且还很大! 因为那个好不容易把孔四贞“抢到手”的王辅臣,现在也带着三万广东新军到了湖北……五万吴军加三万粤军,那就是八万大军! 而且王辅臣带来的粤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全军上下光是手搓的线膛枪就超过了一千支!燧发滑膛枪的数量更是达到了一万五千支! 这样的火力,这样的兵力,都不需要什么精妙的战术和战役指挥,直接往北京莽过去,福全根本打不过…… 可问题是吴三桂却觉得应该先解决李自成——历史上背刺了李自成,让李自成把到手的皇位给弄丢了。现在他怎么可能放心把后背露给李自成? 李自成怎么可能不拿大刀拼命捅他的屁股? 所以吴三桂就决定趁着李自成久攻九江而不下的时候,来个南北夹击,先去荆州、岳州,复取汉阳、武昌……至于北伐的时候,先搞定李自成再说吧! 反正关中那边的吴应熊、吴应麒有十万大军,优势很大,只要齐心协力,打下西安没有问题的。等解决了李自成,再分兵两路。一路下江东,一路伐中原,把朱三太子、康麻子、福全一起解决,然后就是吴家天下……完美! 而在几日的连续行军之后,吴三桂大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过了荆门虎牙关,进入了开阔平坦的江汉平原! 与此同时,吴三桂的好亲家王辅臣则和儿子王吉贞,二老婆孔四贞,转正的野儿子王吉庆一起,立马松滋长江浮桥之畔,看着一队队一列列扛着燧发枪的广东兵踏上浮桥,也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只有王吉贞一脸忧愁地提醒父亲道:“爹,李自成一旦从九江撤往,杰书的大军可就能顺江而下了,到时候南京就会被四面包围!二弟他可就……” 唉,这也是个坑儿的爹啊! 王忠孝这些日子可没少往广东写信,催王辅臣赶紧北上和李自成一起把九江、安庆都打下来,打下九江、安庆,那王家军就能入南京了。 只要王辅臣的大军到了,两江三省的好地盘才能全部拿下。 但是……王辅臣却在广西耗费了不少时间,和孙延龄、马雄打了好几个月,虽然那俩货完全不是王辅臣的对手,但王辅臣出兵的目的却奇奇怪怪,不是为了反清,也不是为了拥清,而是为了和孙延龄争夺孔四贞……更荒唐的是,孔四贞一直就跟着他!他争的就是一个名分,孔四贞要合法的成为他的妾室,并且让孙吉庆合法的成为王吉庆! 看看这爹干得都是什么事儿? 第二百五十章 吴三桂,你无耻!李自成,你卑鄙! “老大,你不用担心老二,老二打仗的手艺是我教的,而且他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岳乐、杰书都到了南京城下,也不可能拿下南京的。而且这个南京该让谁拿,咱可得好好考虑清楚了!” 王辅臣将目光从正一队队开过长江的广东新军身上收回,然后看了眼自己的“好大儿”,接着又看了看斯斯文文,高高壮壮的王吉庆……越看越喜欢! 这孩子不像老大王吉贞那样,貌似忠厚,内里奸诈。 也不像老二王忠孝那么又凶又狠又阴险,还胆大妄为,不把天捅个窟窿好像不甘心。 他就是个儒雅俊美,文武双全,性格温和的好孩子……神色当中还略带着一些忧郁。 如果不是这个长相和他王辅臣有个七八成的神似,他都要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种了? 想到这里,王辅臣又笑呵呵问自己的“好三儿”道:“老三,你说说这个南京该让谁拿?” 王吉庆正郁闷呢,根本没听见他爹的提问……他原本以为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王忠孝是自家走丢的大哥(他脑补出来的走丢大哥),结果搞了半天是他的娘和王忠孝的爹玩嗨了,才怀上他的,然后他那个不要脸的娘还带着他嫁给了孙延龄这个接盘爹! 这叫什么事儿?他的亲爹、亲娘就是一对J夫Y妇啊! 而更可恨的是,这对J夫Y妇现在还联手发兵攻打孙延龄那个接盘爹,逼着接盘爹答应了割地献妻——交出了地盘和休妻文书,才被准许带领少量部下撤出柳州,逃往廉州投吴三畏吴四爷。 这事儿简直离了大谱!如果是平民百姓这么干,地方官非得抓他们去浸猪笼不可! 但是王辅臣、孔四贞他们俩都是不要脸的大军阀,在发兵攻打孙延龄的时候还来了个“奉旨讨贼”——奉了康熙的旨讨投靠吴三桂的逆贼孙延龄,或者奉了朱三太子的旨讨暗通清廷的奸贼孙延龄。 总之,无论孙延龄站哪头,都有一份讨贼圣旨,只是这圣旨是真的还是高仿的就不知道了。 而这一番毫无下限加不知廉耻的操作,简直就把王吉庆这个自小就读圣贤书,立志要当个忠臣孝子的王吉庆给整不会了……他到底应该孝哪个爹? 王辅臣虽然是他的亲野爹——不想认也不行啊,长得太像了!但这亲野爹的品行简直是毫无下限,人间败类! 还有……他的亲娘居然是个不知廉耻的Y妇……也难怪和王辅臣那么要好,那就是人以群分! 那么他这个J夫Y妇之子,以后还要继续当孝子吗? “老三!”这个时候王吉贞不怀好意的声音就在王吉庆耳边响了起来,“爹问你,你觉着这个南京该让谁拿?” “啊……南京不是朱三太子的地盘吗?”王吉庆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答了一句。 王辅臣则哼哼了一声:“朱三太子算个屁,比汉献帝都不如……他拿什么南京?他只是坐在南京的宫里面等着别人来拿而已!” 这话是人臣说的?你王辅臣还是朱三太子封的大明南王呢! 王吉庆更看不惯自己的老爹了,不过他到底是个读圣贤书的,不会把对自己的亲野爹的厌恶放在脸上,还是一脸谦恭地看着王辅臣问:“大人,那有资格拿下南京和朱三太子的都有谁?” 王辅臣又看了看自己的长子王吉贞,没好气地说:“老大,你说吧!” 王吉贞瞧见自己那个混蛋爹望着傻弟弟时一脸宠溺的恶心表情,心里头就是说不出来的窝火——这老东西是不是在琢磨废长立幼啊? 他听见王辅臣的问题,就轻轻哼了一声:“如今天下大乱,群雄逐鹿,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而依儿所见,将来的天下非吴即李!” 他这个“非吴即李”的“李”,可不仅是指李自成的李,也包括李辅臣、李吉贞、李中山的李! 毕竟李自成和李辅臣已经联了宗,两人现在已经是同宗兄弟了。 李辅臣在抢了孙延龄、马雄的大半地盘后,已经控制了广西大部,再加上几乎整个广东和湖南的郴州、桂阳州,江西的南安府,地盘和实力都相当不小了。而且李中山在南都的经营也比较成功,现在已经是南都二王三中堂中的三中堂之一了。 而李自成的地盘虽然不大,但却都是人口众多,物产丰饶,交通便利的好地方,还控扼着长江中游的水路要道。如果能打通九江、安庆这两处长江上的关键节点,就能打通下入江西和下江南的口子,那李自成的局面一下就打开了。而且李自成、李辅臣这两个“十八子”的地盘就可以连成一片,如果再能把郑经也拉入二李联盟,那么二李一郑就能一下席卷东南,一个三分天下有其一是稳稳的。 而且现在可不是三国那个时候,东南这块儿原属于东吴的地盘已经聚集是天下最多的人口、粮食、财税,还能大量产出枪炮火药,可以说起于东南而有天下,把朱元璋的路子再走一遍是完全可能的。 当然了,王辅臣现在还能再韬光养晦一阵子……他毕竟只是个远离中原的广东诸侯嘛! 想到这里,他就笑着对王吉庆道:“老三,你觉得将来的天下是姓吴还是姓李?” “姓吴!”王吉庆道,“大人,现在吴家就快拿下半壁江山了……武昌府和西安府,西王只要拿下一个,就能有天下半壁。如果全都拿下,那距离三分天下有其二也快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浮桥上传来,原来是几个骑士正沿着浮桥逆行,从江北而来,不一时就循着王辅臣的认旗,到了王辅臣跟前。马背上的骑士都是传骑打扮,头上顶着的笠盔上还插着显示身份的小旗子。 “王爷,”当先一骑停住战马,朝王辅臣拱了拱手,“西王大军已经抵达当阳,正在立营下寨! 另外,西王军先锋已经进入了荆州府界,正沿着沮水向江陵(荆州府城)急行军,似乎未遭阻挡。” 王辅臣点点头,又问:“从当阳过来这一路,可曾瞧见李忠王的兵马?” “未曾遇见。” “哈哈哈,”王辅臣大笑了几声,“看来李忠王的荆州城马上就要被西王给偷了!” 王辅臣挥挥手,打发那几骑传骑离开,然后他又扭头看了看孔四贞,笑道:“贞妹子,如果我没记错,你是西王的干女儿吧?” 孔四贞点点头,笑道:“确有此事,王大哥,您莫非决心拥吴了?” 王辅臣笑道:“我向来是拥护西王的……我还是西王的亲家呢!贞妹子,你不如带着老三和小艽郡君一起先行一步,去迎一迎西王,顺便也把老三引荐给西王。” 小艽郡君就是吴小艽,她听说这回王辅臣北上有可能见着吴三桂和吴应熊,就缠着留守佛山粤海军衙门替王忠孝看家的吴小菟批准她北上省亲。 吴小菟当然不会拦着这个妹子,还让自己的一队女亲兵护着吴小艽一路北上,现在也到了松滋百里洲这边。 孔四贞笑着点点头,又在马背上转过身,向吴小艽所在的队伍招了招手:“小艽,快过来,跟姨娘一起过长江,姨娘带你去拜见西王老爷子!” “唉,这就来!” 吴小艽欢快的应了一声,就牵动缰绳,策马向着孔四贞飞奔而来。 这丫头现在一身锦衣卫的飞鱼服,还挎着绣春刀,背着燧发枪,骑着折耳马,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很有一点将门虎女的样子……就是这只“小母老虎”长得太可爱了一些,没什么威慑力。 而她这身打扮都是跟吴小菟学的,吴小菟在王辅臣北上之后,就以主母身份保着粤海军少主王秀清监军。自然要以戎服示人,所以她就让人做了身锦衣卫的飞鱼服,又从潮州、惠州一带招安来的反清复明的义军中选了一些女兵充当自己的护卫。这次小艽北上,小菟就分了一半的护卫让她带着一起随军而行了。 …… 看着孔四贞领着王庆吉、吴小艽,在一队王辅臣亲训,由王辅臣的义子王忠仁率领的火枪骑兵的护卫下踏上了北上的浮桥,还立马在百里洲江岸边上的王辅臣这才看了自己的“好大儿”一眼:“老大……老三亲吴,老二野心勃勃想当李丞相,那你要不就亲近一下李自成吧!” 原来王辅臣这是一颗忠心,三种准备,已经同时押了吴三桂、李自成和李中山。 三头下注,应该输不了了吧? “大人,”王吉贞似笑非笑地说,“您可偏心了,凭什么让老三去押宝赢面最大的西王,我就去和李自成亲近?莫非您觉得李自成这一把还能翻盘?” “为什么不能?”王辅臣一笑,“你当李自成是好人呐?” “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人,可他不正集中兵力在围攻九江吗?” 王辅臣又是一声哼笑:“就他在九江那种打法,怎么可能集中了全力?他分明是在装样子!” “装……样子?”王吉贞想了想,“难道李自成也在算计吴西王的荆门和襄阳?” “那当然!”王辅臣笑道,“吴西王、李闯王……多少年的老对手了,想让他们俩背靠背,简直比登天还难!老大,长江对面的董市口有一条运粮的大船,船上有一面‘顺风行’的旗子,你只管上船,它自然会送你去见闯王的。” 见闯王? 都安排好了? 王吉贞心说:吴三桂无耻,李自成卑鄙,那王辅臣呢?看来也不是好人呢! “好,大人,儿马上就去见李自成!” 王辅臣挥挥手,说:“快去……见着李自成后要自称李吉贞,还要管李自成叫伯父。” “大人,您放心吧,儿子知道了!” …… 汉阳府城东面的汉水这段时间因为连着下了几场春雨,水位也开始涨了起来,卷动着翻腾着一直注入滔滔长江。 在汉水西岸的码头旁边,一条接着一条挂着“顺风行”旗号的运粮船,正在排队靠上码头……靠上一座座戒备森严的码头! 这时候天色灰蒙蒙的,还有绵绵春雨不断落下。就在雾蒙蒙的雨中,整齐的“忠王军”士兵正在默默上船。而在码头外围,还有许多扛着长枪的忠王军兵士担任着警戒,将闲杂人等都远远挡住了。 与此同时,汉水对岸的汉口镇的汉水码头同样戒了严,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汉口那边的码头上除了白帽青袍的忠王军官兵,就再无旁人了。 不过汉阳这边的码头上人倒是不少,至少有一万数千的忠王军精兵,正在登船,准备出发。 在汉阳码头上面,两个戴着白色红缨笠帽,船只青布长袍,系着护腰,手按剑柄的闯军大头目,正信步而走。每过一处兵士集中的地方,所有的官兵都会向这两位上了年纪的闯军大头目下跪行礼。这两个闯军大头目,一个就是闯王李自成,现在的“老忠王”,另一个则是曾经和李来亨、刘体纯、郝摇旗等人一起在夔东山区坚持多年的南明荆国公王光兴。 王光兴在明朝末年的时候也干过反贼,不过后来被熊文灿招安,当了明朝的军官,一当就是二十六年……当到永历朝都没了好几年,还在当! 不过这王光兴虽然没有李来亨、刘体纯、郝摇旗这些人能闹腾,只是抗清的态度极为坚定的,甚至在李来亨的夔东义军失败后,他仍然带着手下在施州卫的大山里坚持了两年,才剃发降清。 但是降清之后,他也没有离开施州卫,而是走了门路,继续留在施州卫当地头蛇,直到李自成在澧州起事,才让刘一虎去联络他一起反清。 王光兴已经上了年纪,本不想再出山干反清复明了。可没想到李自成的反造得有声有色,而且吴三桂那边的形势一片大好,不过他不愿意投吴三桂——当年吴三桂骗过他,他不信任吴三桂!当年吴三桂在明亡之后的第二年带兵南下追剿李自成、张献忠和南明余党,曾经飞檄王光兴的哥哥王光昌会师剿贼。而王家兄弟居然不知道吴三桂已经落水当汉奸了,王光昌傻乎乎带兵去会师,结果被吴三桂抓住强行剃发降清……这也太无耻了! 所以王光兴最后就带着几千个子侄旧部出了施州投到了李自成旗下,还被李自成封了个汉阳知府,也算是委以重任了——李自成手下可没几个府,拿出一个汉阳这样的“整府”给王光兴,可见李自成对其的重视。 明末那场大乱中出来的老兄弟不多了! 可王光兴现在看见李自成的大军出征的场面,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皇爷,咱们这么干是不是会让满清稍微喘口气儿?想当年弘光朝就是这样自相残杀而被满清打败的,咱们可不能重蹈覆辙啊!” “荆国公,这次的事情又不是额主动挑起的,是吴三桂这个老匹夫又想在额背后捅刀子……要不然他怎么会悄无声息的跑来襄阳?他自以为得计,可额早就洞察到了。额在襄阳也是有耳目的! 哼哼,这一次额怎么能放过他?怎么也得捅他一刀!额等这一天,等得实在太久太久了!” 这个王光兴王老爷子听见李自成的言语,也只剩下了无语。 李自成谋袭襄阳、荆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吴应熊入襄阳的时候,他就在准备了。而且还参考了《三国演义》中的吕子明白衣渡江的情节,不过没有穿白衣,而是搞了个专门跑长江、汉水水运的“顺风行”……唔,李自成这是跑上“顺风”了! 不过今儿他的“顺风船”上搭载的可不是普通货物,而是要人命的精兵! 而这些精兵的目的地,就是吴三桂在湖广北部的大据点襄阳城! 这么处心积虑搞了那么久,现在装什么纯良?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吴三桂,额奉诏讨汝!李自成,我奉先帝遗诏讨汝! 当阳县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不折不扣的兵城! 吴三桂领着的五万大军现在分了两路,一路两万,由他麾下的大将马宝率领,沿着沮水南下向荆州首县江陵挺进。根据之前的约定,马宝将会在江陵城下和王辅臣会师,然后一起扫清江陵外围,拿下沙市口、千金堤等城外要地,并且在太白湖和建阳河畔布防,彻底完成对江陵的合围。 而吴三桂亲领的三万大军则会先屯驻当阳,等待江陵被王辅臣、马宝拿下或是李自成的援兵从下游的武昌赶来,才南下加入荆州战役。 如果李自成的主力不来江陵而去支援岳州,那么吴三桂则会率领这三万大军大张旗鼓地向东挺进,渡过沮水、建阳河,然后攻占隶属于安陆府的潜江县,再向东拿下属于汉阳府管辖的属州沔阳州,从而威胁汉阳府城,迫使李自成回军或从岳州渡江北上来寻求决战。 当然了,此役出动了十三万大军的吴三桂是不会仅仅率领三万军队去和李自成打主力决战的。如果李自成的主力被吸引到了水网纵横的沔阳州到潜江一带。那么吴三桂就只会依托水网和城镇布防,和李自成周旋,吸住李自成的主力,以确保江陵和巴陵(岳州城)两处攻坚战可以顺利进行就可以了——吴三桂的“军事微操技术”本来就比李自成不相上下,再加上这二十来年不断实践,微操技术早就如火纯清,而且还培养出一批二代三代的打仗小能手。 而李自成因为当了二十多年的和尚,手底下的骨干要么战死、病死,要么叛顺投敌,要么干脆和他一样躲藏起来,而新人又没办法培养起来。所以整个集团上上下下都变成打仗生手了,就算有个十万八万大军给李自成带,想要在复杂地形下打运动战打赢吴三桂的三万人也是不可能的。 实际上,李自成这波崛起,一半是靠捡漏,一半是靠往日的威名吓唬人。真正能算得上硬仗的也就是沙市口浮桥之战,但那只是千人级别的突袭战,而且还是水战,并不是在陆上摆开了打。 而李自成如果按兵不动……那一定憋着坏!吴三桂就驻留在当阳,等着李自成这只老狐狸把狐狸尾巴露出来! 另外,吴三桂屯兵当阳也不是全为了防李自成……王辅臣也得防一防的! 李自成打仗拉胯了,但王辅臣的军队这几年是真的猛啊!打尚可喜、尚之信、孙延龄、马雄、李烂、陈世凯都跟砍瓜切菜似的。 哦,还有一个葡萄牙人据守的澳门,根本没费什么劲儿就打下来了! 而且王辅臣拿下广东之后还富得流油! 更过分的是广东的特产当中居然有燧发枪、红衣炮,还有各种质量上乘的甲胄、刀剑、火药,而且产量很大……不仅可以供应王辅臣自己的军队,还能大量往外省贩卖,吴国贵、吴应熊、郑经、李自成、耿精忠、范承谟、杰书、岳乐、李之芳都找他买过(其实是找吴小菟、于得水和佛山镇的奸商们买)! 这么个兵强马壮枪炮多还钱多多的大军阀,现在带着三万人到了荆州,说是来给吴三桂打下手的,实际上想干什么还真没一定,吴三桂不得防着点? 而当吴三桂看见自己的孙女吴小艽,干女儿孔四贞和干外孙王吉庆一块儿来了当阳,那颗悬着的老心脏终于放下来了。 …… 湖北省,荆门州的当阳县城,大明西王吴三桂行辕的后院当中,已经摆上了一席家宴,西王吴三桂正亲自在为远道而来的王吉庆、孔四贞、吴小艽他们仨接风洗尘。 这吴三桂之所以要在自己的后院摆酒招待王吉庆、孔四贞、吴小艽他们仨,那是因为他们仨都是吴三桂的“亲人”……吴小艽是亲孙女,孔四贞是干女儿,王吉庆当然就是干外孙了。 吴三桂一老人家,出门在外,能遇上自己的三个亲人,能不高兴吗? 老人家一高兴,当然就要给晚辈们一些好处了! “四贞,”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吴三桂就借着一点儿醉意,笑眯眯对自己的干女儿说,“你是老夫的女儿,是应熊的妹子,他日老夫事成,当封你为公主,到时候王辅臣就是驸马爷了!” 孔四贞听了这话咯咯笑了起来,先起身给吴三桂行了个福礼儿,然后笑着道:“义父,那女儿可得祝您早日黄袍加身了!”接着她又瞄了眼自己的“傻儿子”王吉庆,这傻儿子正傻傻看着和他坐对面的吴小艽……目不转睛的,想什么呢? 想到这儿,孔四贞赶紧嗯咳一声:“吉庆,还不向外公谢恩!” 谢恩? 谢哪门子恩? 王吉庆一头雾水,也没心思看小美人了,赶紧扭头看自己的亲妈,心说:吴三桂封你当公主算哪门子恩?你本来就是公主啊!而且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正迷糊呢,吴小艽已经开口了:“爷爷,到时候您一定要封小菟姐姐当公主,这样孙女才能和小菟姐姐继续姐姐妹妹,一起伺候世凯哥哥。” 听见这话,王吉庆心里好不失望,这个小艽贵为公主怎么还心甘情愿给王大头当妾?她就不考虑嫁给我当大老婆……等等,吴三桂要封我妈当公主是不是要让她当王辅臣这个J夫的大老婆,然后让我当嫡子?这的确得好好谢谢他。 想到这儿,王吉庆才起身给吴三桂做了个揖:“外孙多谢外祖提携。” 吴三桂看着这小子,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好,看着就不大聪明!给个套就往里钻,不像王吉贞、王忠孝他们两个小狐狸狡诈得很! 孔四贞也是昏头了,也不想想王吉庆什么身份? 那是孽子! 论出身还不如王辅臣的那帮庶子,他凭什么和王吉贞、王忠孝争王家的未来宗主?人家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嫡出。 而王吉庆现在的桂海军节度使其实是继承自他娘孔四贞的……孔四贞是孔有德唯一的后代,她的定藩继承地位又早早被清廷确立了。 她虽然有点水性杨花,但是驭下的手段还是不错的,反正跟着她的人都有好处拿!所以王吉庆甭管是不是孽子,继承孔四贞的藩主之位是没有问题的。 但他要借着母亲扶正的机会去夺王家的宗子,那可就有好戏看了! 吴三桂笑着点点头,对王吉庆、吴小艽两人都招了招手,示意他俩都坐下,看到这俩孙辈都落了座,吴三桂就想再说几句鼓励的言语,突然门外头响起了吴三桂的女婿胡国柱的声音:“王爷,天柱山方向烽火大起!” 吴三桂稍稍一愣,然后就笑了起来,问王吉庆道:“吉庆,你能猜到天柱山方向的烽火台为何烽火大起吗?” “难道是……襄阳有变?”王吉庆虽然不大聪明,但他也看过《三国演义》,“难道是李自成白衣渡江,奇袭了襄阳?” 吴三桂哈哈一笑,而孔四贞则秀眉微蹙,低声道:“哪里有那么快?” 吴小艽则笑着分析道:“该是李自成的大军乘船逆汉水而上,被爷爷布置的人发现了,所以才点了烽火台……爷爷的布置果然周密,简直无懈可击!” 吴三桂轻轻点头,这个小丫头在用兵打仗方面的天分都比王吉庆强……这个王吉庆也别太傻,太傻了不好扶植! 想到这里,他就对孔四贞、王吉庆道:“四贞,吉庆,随老夫一起移兵汉水岸边,去会会李自成如何?” 孔四贞似乎有些不解:“义父难道不乘此机会直捣汉阳?” 吴三桂摆摆手,笑道:“老夫这回有十三万大军,粮草充足,器械精良,三军用命,只需稳扎稳打,必可得全胜,无需弄险用奇。况且自成也是懂用兵的,焉能不防备我偷袭汉阳?如果老夫没有料错,他应该早就撤了攻打九江的兵马,在江陵、巴陵、汉阳城中都布署了重兵……辅臣和国贵都有的好打了!” 这个时候,吴三桂看见吴小艽的脸色突然紧张起来了,笑着问:“小艽,你放心吧,爷爷用兵的本事可比李自成强多了,无论他怎么拆东墙补西墙,湖广都得姓吴!” “爷爷,孙女不是担心您打不过李自成,而是担心西安、南京那两头出状况……康王杰书一定会率领九江、安庆的大军东进。而荆州之战一旦旷日持久,北方的清廷也会知道,到时候南阳可就……” 吴三桂哈哈大笑了起来,也打断了吴小艽的话,“走吧,咱们去看看李自成的大军是什么样的?” …… 有点出乎吴三桂的预料,李自成的大军……很水! 是真正的水军! 吴三桂留下五千人看守当阳、荆门州、虎牙关后,领着两万五千人继续东进,在荆门州东南,汉水边上的内方山一带遇到了李自成的水军。 而李自成早就知道他要来——李自成虽然只有一只眼,但并不瞎,当然能瞧见吴家军点燃的烽火。 看到烽火,李自成当然知道自己搭“顺风船”(顺风行的船)北上偷袭襄阳的事儿没成……这事儿本来就很难成,双方都是属狐狸的,貌似吴三桂这只狐狸还更精一点儿,哪儿那么容易被偷袭? 不过李自成也不慌,他也是制定了多套方案的。 既然吴三桂知道他要来,那他就在汉水北岸的臼口下了水陆两寨,等吴三桂来。 而臼口这里也挺要紧的,此处和内方山隔水相望,附近还有个三岔河口,有一条汉水的支流竹陂河直通荆门州城和虎牙关。 所以李自成只要占住臼口,吴三桂就不得不跟过来对峙。要不然李自成无论北上去拿襄阳,还是就近打荆门,他都得要坏事。 而吴三桂要打臼口,就得想办法渡汉水……可是他的水军偏偏比不上李自成的水军。 办水军这事儿可复杂了,还不仅仅是造个船,练点水兵的事儿。还得有合适的地方建水军据点! 现在长江中段这一块的岳州、汉阳、武昌都被李自成卡着。吴三桂控制的长江中游、汉水、湘江,洞庭湖等水域就给分割开来了。 他要在这几片水域用兵,就得分别组建水师。那怎么可能?吴三桂手下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水军人才! 而李自成的水军则可以沿着长江汉水到处活动。 另外,控制着长江主干道的李自成也容易招揽水手,取得船只。办水师的条件比吴三桂强了不知道多少。 这下可有点出人意料了! 原本应该骑在马背上到处游走的流寇,现在变成了临江水战的水贼…… 而原本没有把水战太当回事的吴三桂,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拿了曹孟德的剧本……这个汉水看着也不宽,但是对面摆出一百来条桨帆“大战船”(其实就是运粮船加一圈木盾、长桨,再架上从广东买来的斑鸠脚火枪),他这个“吴孟德”就无计可施了。 站在内方山脚下临时构筑的营垒高处,吴三桂举着望远镜看着对面闯军的水军营寨,看着那面既熟悉、又陌生的“闯”字大旗,看见对面战船上、营垒中当值的白帽青衣的闯军,吴三桂一时也有点不会了……原来以为李自成的人那么多年不打仗,肯定不会了。 结果那个不会的,居然是吴三桂自己! 这可有点尴尬了! 正尴尬的时候,对面突然有一条两千料的大船,在几十支长桨的驱动下,破开汉水江门,向吴三桂这边开过来了。 守在吴三桂身边的亲兵们一下就紧张起来了,刚想护着吴三桂逃走,对面那条大船上就响起了几个或十几个陕西口音的大嗓门汇合成的呼喊声音:“对面可是吴三桂?额是李自成!吴三桂,你怎么放着胡虏不去讨伐,而跑来围攻荆州、岳州了?你莫非又造反了?” 李自成在那条船上? 吴三桂赶紧举起望远镜往那条大木船上看,可惜有木盾挡着,看不清楚。 这时,那条船上又想起了陕西口音的呼喊:“吴三桂,额已经将你的反状上奏监国定王了,今日监国定王的令旨已到,额现在是奉诏讨汝了!汝这个大明西王如果还知道一点忠义,就赶紧收了兵马,打道回府,转而用兵中原吧……莫要当了千古罪人!” 这下吴三桂算是给李自成整得有点蒙了……“奉诏讨汝”?这桥段咋那么眼熟呢?还有,你个天下第一号大反贼也敢宣称“奉诏讨”? “大王,”吴三桂的军师汪士荣现在就在他身边,连忙提醒道,“您也有讨李自成的圣旨!” “我有吗?”吴三桂一愣,“我没向朱三太子请过这种旨吧?” 吴三桂压根就没怎么把朱三太子放心上,当然不会请什么旨。 “大王,”汪士荣道,“您有先帝的遗诏!” “先帝?”吴三桂想了想,“啊,是崇祯!” 吴三桂肯定是得到过崇祯下达的讨伐李自成的旨意的,就是他没遵守,慢腾腾行军,到了李自成打破北京他都还在半道上。 想到这里,吴三桂赶紧对身边人说:“快快,一起喊:逆贼李自成听了,本王奉先帝遗诏讨汝!” “是!” 一群吴三桂的亲兵应了一下,然后一起张开喉咙大喊:“逆贼李自成听了……本王奉先帝遗诏讨汝!” 先帝遗诏都出来了! 正坐在那条大船上捧着本《三国演义》在学习的李来顺差一点被对面的话给逗乐了,原来李自成这会儿并没出来,而是由他这个大明忠王代表了。 李来顺收好了《三国演义》,又命左右道:“收起闯字旗号,把本王的忠王旗升起来!然后告诉吴三桂那老贼,本王是大明朱三太子所封的忠王李来顺……我忠王一门皆是大明忠烈,他这个汉奸国贼才是人人得以诛之的逆贼!” 第二百五十二章 额生平不好斗,惟好解斗! “爷爷快看,那条船上的闯王旗降下去了,看来姓李的是自知理亏了!” “父王威武,三言两语就骂得闯王李自成都没脸挂旗了,看来此役父王必能大获全胜,全有湖广……女儿为父王预贺!” “天理大义皆在大王,大王天兵必然所向无敌,湖广江东,不久必尽为大王所有……臣为大王预贺!” “咦?怎么又升起一面旗帜?” “怎么还带临阵换旗的?” “换了一面……忠字旗?” 吴三桂这边的人看见那条挂着闯王旗的大船降下了旗帜,一个个就开始给吴三桂送高帽子了。不过他们的高帽子也没送几顶就送不下去了,因为那条大船降下闯字旗后,又升起了一面忠字旗。 这个忠字旗……难不成是那什么忠王的王旗? 大家伙儿正琢磨的时候,那边船上的大嗓门又吼了起来:“对面的吴三桂听了,额是大明监国定王所封的忠王李来顺,额奉大明监国定王令旨守湖广六府并东取九江、安庆,以解南京之围。 额的武昌、汉阳、黄州、荆州、岳州、德安六府都是监国所封,名正言顺!吴三桂你竟然恃强来夺,是何道理?额李来顺可没有抢过你的陈圆圆……” “混帐东西!竟敢……” 吴三桂一听对方提起“陈圆圆”的事儿,马上就忍不住骂起来了。 这事儿在吴三桂的阵营当中可是个“说不得”,但是对面的大明忠王李来顺才不在乎呢,今儿他就来气吴三桂的,气死才好呢! 陕西口音的大嗓门又开始嚷嚷了! “吴三桂听着,当年抢了你家陈圆圆回去Y辱的也不是额皇爷爷,而是权将军刘汝侯(刘宗敏),和额、额爹、额兄长一点关系都没有!额们都没有睡过陈圆圆……” “姓李的,你,你……”吴三桂气得脸都绿了! 但是那边依旧毫不在意,继续大放厥词:“其实就是睡过也没有什么,陈圆圆不过是你的小妾,还是青楼出身的,这算得了什么?” “好你个李来顺……”吴三桂捏着拳头咬着牙,“老夫非把你千刀万剐了不可!” 李来顺那边儿还在骂呢! “前一阵子鞑子皇帝杀了你的嫡孙,抢了你的几个儿媳(吴应熊的妾)和孙女,还把他们分给底下人Y辱,这才是奇耻大辱啊!你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尽然不去杀鞑子报仇,还来抢额的地盘!难道你们这些当汉奸的人人都和范文程一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你你……”吴三桂牙都快咬碎了,如果不是手头没有水军,他早就下令进攻了。 而那一头的李来顺依旧有恃无恐,还在那里使劲儿气吴三桂,只听见一群大嗓门使劲儿在哪儿嚷嚷道:“额为了自保还不得不撤了攻打九江的兵马……现在杰书正率领九江的清军东进南京,要去杀定王殿下了! 你个老贼简直不忠不义,当个平西伯都德不配位,竟然还妄想当皇帝,简直痴心妄想!” “……”吴三桂已经给气得话都不出来……就算他还能保持冷静,也没办法反驳李来顺的指责。 他能说自己是大明忠臣,一心一意为了恢复大明江山而战?这话骗三岁小孩吗?根本就没人相信……要是大家伙儿都信了,那麻烦就更大了。 吴三桂要不当皇帝,那他手底下的人怎么?他们跟着吴三桂,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造反图什么?还不就是想图个封妻荫子,图个开国功臣? 如果吴三桂不开国了,那人家的功臣怎么办? 所以他必须当皇帝! 而他要当皇帝……那朱三太子最好的下场就是明献帝,运气差一点,那就只有当“小明王”了! 因此清军如果能攻破南京城,把朱三太子和他的党羽都抓住处死,然后他再以“为明复仇”的名义大举出兵讨伐满清,来个直捣黄龙,把姓爱新觉罗的男丁都给宰掉,来个斩草除根……最后再打个瞌睡,让底下人给自己加一件黄衣裳,那就圆满了。 想到这里,吴三桂已经冷静下来了,也不和李来顺这个小孩子置气了,只是冷哼一声,下令道:“去调几门红衣小炮来把那条破船给老夫轰走!” 下完了命令,吵架吵输了的吴三桂就冷着脸转过身,然后骑上了一个亲兵护卫给他牵来的一匹战马,在一群亲兵的保护下,往自己设在内方山下的一所庄园内的行辕奔去。 跟着他一块儿来汉水边上找骂的大将谋臣和孔四贞、吴小艽、王吉庆等人也没兴趣再看红衣小炮开火了——基本上是打不着的,因为内方山下的大营还没修好,炮台什么的都没修呢,汉水边上连个营墙都没有,只是马马虎虎立了一道阻挡闯军登陆步军冲锋的栅栏。如果要架炮轰击的话,炮一拉出来还没架好,对面的那条桨帆大船就溜了。 不过吴三桂还是在自己的行辕里面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大炮轰鸣的声音。 听见了轰隆隆的炮响,吴三桂的心情总算舒坦了一些。不过心里舒坦了,头却很快疼了起来。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李自成这个浓密瞎眼(瞎一只)的西北糙汉子在长江以南住久了,居然学会了周瑜周公瑾的本事——会打水战了! 而更麻烦的是李自成变成了“瞎周瑜”,而他吴三桂手上连个江夏黄祖都没有——因为江夏县(武昌府城)现在就是李自成的老巢!吴三桂上哪儿找黄祖去? 另外,上哪儿造船也是个麻烦?现在长江中游这一带造船业最发达的就是李自成控制下的汉口镇——汉口镇是航运中心啊!在那里造船修船多方便?而次一等的造船业重镇则是岳州和荆州,很不幸,也是李自成的地盘! 而且造船使用的木料通常还得日晒风吹上两三年甚至更久,如果用刚看下来的木料造船,造出来的船就不太结实也不经用。 所以吴三桂想要靠夺取长江、汉水的制水权拿下李自成可不大容易……不过一时半会儿拿不下长江、汉水制水权,也不等于吴三桂就拿不出李自成了。 只是速战速决不大可能,估计得打上好一阵子了——吴三桂毕竟不是曹操,他不是从北方南下的,现在湖南大部已经在他手里了,长江并不是阻挡他的天堑,只是没有制水权就不方便迅速进兵和转运粮草辎重。但吴三桂的军队还是可以一座城一座城地慢慢啃。 另外,现在有了射程很远的红衣大炮,只要寻找一些个江面狭窄之处在岸边修一点炮台,也能扼住李自成的水师。 总之,只要吴三桂愿意花个一年两年时间,总还是能把李自成的地盘给啃光的! 把这些事情都琢磨明白了,吴三桂就命人把胡国柱和汪士荣都叫到了自己的书房,然后口授了两道给吴应麒、吴应熊的令旨。 “王爷,您要让世子爷解了西安之围?” “王爷,世子爷好不容易才把康熙围困起来,现在撤围岂不是功亏一篑?” 吴三桂口授完毕,胡国柱、汪士荣二人就是一愣,然后都提出了异议。 吴三桂摆摆手道:“荆湖之战看起来有的好打了……老夫暂时腾不出余力支援关中,也没有力量经略中原,所以应熊、应麒也不能操之过急。特别是应熊,他还得照看好南阳、襄阳、商州之地,只要南阳、襄阳、商州在手,咱们想什么时候再打西安,也是易如反掌。 而且北京最近还出了一些变故,裕王福全好像想篡权夺位,已经自封摄政王了……咱们把康熙围死在西安那是帮了福全。不如先放康熙一马,让他去和福全争一个你死我活。这就和袁绍死后袁谭、袁尚两兄弟争位一样。到时候咱们拉一派打一派,想不赢都难。” 汪士荣也点点头,笑道:“王爷真是高啊!西安的围一解,康熙和福全一定狗咬狗!他们俩想要不咬成一团,除非顺治复生来劝架!” 胡国柱笑道:“这怎么可能?人死不能复生!” 吴三桂点点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俩商量一下,看看陕西和中州那边大致该怎么布署。” “是!” “是,王爷,臣觉得……” 吴三桂和胡国柱、汪士荣商量到当天傍晚,才敲定了最终的调整方案,随后他又用了一点晚餐便一个人睡去了,睡得还挺沉,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被一个贴身使唤了多年的阉人给叫醒:“王爷,王爷,您快醒醒吧……贞格格、胡总管、汪军师有急事儿求见?” “急事?什么急事?”吴三桂迷迷糊糊地问。 “王爷,胡总管说王辅臣的三万大军今儿早上突然出现在了内方山以南三十里,汉水边上的新城镇,现在正在安营扎寨呢!” “什么?”吴三桂一下就醒了,直挺挺就坐了起来,失声道:“王辅臣到了新城镇?他……他想干什么?” “胡总管没提起……” 吴三桂也没工夫和一个奴才多话,只是又急又快地说:“快,快伺候本王更衣!” …… 王辅臣的三万大军突然出现在吴三桂大军南边汉水边上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辅臣现在是挂在吴三桂名下的藩属,他的军队在荆州战场上的调度情况吴三桂应该一清二楚……如果只是一个营两个营的调动也就罢了。这可是三万大军! 而且还悄没声地跑到吴三桂大军宿营地附近了……这要来个“敌在内方山”,吴三桂没准就要升天了! 所以吴三桂不敢“怠慢”王辅臣这个不速之客,赶紧召集众将,命胡国柱守住内方山大营,自己则亲率两万大军,全副武装,拉上大炮,扛上火枪,南下去迎接王辅臣。 当然了,也没忘了带上孔四贞、王吉庆和吴小艽等人。也许王辅臣这个活吕布和八臣也不知道九臣的家伙这一次并没有什么坏心眼,而是带兵来帮忙打李自成的…… 这两万大军的集结和开动还是要花不少时间的,而二三十里行军又花掉不少时间,等吴三桂领着大军呼哧呼哧赶到新城镇北刚刚扎好的王辅臣军营盘附近时,才发现边上的汉水水面上全是李自成的战船。 原来李自成也来了……这下可真是热闹了! 三家对峙! 这活吕布到底想干什么? “吴,吴三桂来了?贤侄,你快派人去你阿达营中,请他一起出兵啊,咱们来个水陆夹击,一举歼灭吴贼……以后天下就是咱们李家的了!” 一条足足有两千料的大船上,闯王李自成远远的也看见吴三桂的大军了,他马上就让人找来正在自己军中的王吉贞,想要请他赶紧通知王辅臣出兵搞死吴三桂……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吴三桂的部队看上去不大多,也就两万上下。而水面上的闯军也有两万,岸上的王辅臣还有三万。 这就是五万打两万……优势在闯! “皇爷,您误会了,家父不是来帮您打吴三桂的。”王吉贞满脸堆笑着说。 “什么?不是帮额,难道他要帮吴三桂打额?”听见这话,李自成都急眼了,一张老脸也渐渐变得有点狰狞了。 “不,不,不……这哪儿能呢?”王吉贞赶紧解释,“皇爷,您别急……额阿达和您可是同宗兄弟!” “对对,十八子主天下!”李自成说,“额看这个十八子说的就是你阿达!” 王吉贞对那个“十八子”、“十九子”可没流露出一丁点儿感兴趣的意思,只是笑着道:“皇爷,您还是不够了解额阿达,额阿达虽然勇冠三军,但是他生平并不好斗,惟好解斗!” “啥?”李自成一愣,“你,你阿达是不是《三国演义》看迷糊了?真把自己当吕布了?” 王吉贞笑道:“皇爷,额阿达是不是看《三国演义》看入迷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就是有给您和吴三桂解斗的本领!” “什么本领?”李自成问,“辕门射戟?” “比这个厉害!”王吉贞摇摇头,“额阿达的本领是辕门射击……击发火枪的击!” “改用鸟枪?厉害在哪里?”李自成还不买账。 王吉贞伸出一根手指头又加上一个手掌:“一百五十步中靶!” “一百五十步中靶?”李自成一愣,“真那么有本事?” “不可能!”李自成的大将胡一枪马上道,“百步外中靶就很难了,一百五十步……瞎蒙也很难蒙得着!” “不瞎蒙,”王吉贞笑道,“肯定打得着,十发至少八中!” 胡一枪将信将疑:“南王的枪法那么厉害?” 王吉贞摇摇头道:“额阿达可以打两百步开外的靶子……一百五十步中靶,那是他的亲随火枪骑兵的水准!这样的好汉至少有三百人!” 李自成和胡一枪都大吃一惊。 “什么?” “这怎么可能?” 火枪打一百五十步开外的靶,而且还要十中八! 这在线膛枪还不怎么多见的时代,那就是吕布级别的猛人!这样的猛人在王辅臣身边有三百……这是什么概念? 三百个活吕布啊! 一个吕布曹操还有办法打,三百个一起上……虎牢关前十八路诸侯就得被砍得一个不剩了! 这必须得看看,要是真的,那以后可不能轻易得罪王辅臣! 想到这里,李自成点点头道:“好,额倒要看看这个活吕布的本事!” 就在王辅臣、李自成、吴三桂这三方大军都凑到汉水之畔的荆门州新城镇的次日。在新城镇外的人片开阔地平地上,大约千数的骑兵分成了三波,各自之间还相距一二里地,就这样远远对视。 其中就在新城镇外的那一支骑兵还带着一二百步兵,这些步兵都是干活的,每个人都扛着一两个木靶,在平地上一个挨着一个摆开,足足摆了有三百个之多。 而那队在镇子外面展开的骑兵,则全都翻身下马,然后人手一支燧发枪,就在距离靶子一百五十步开外的地方站成一排,上好了子弹,端起了步枪,全都瞄准了目标。 王辅臣并不是那三百个“神枪手”之一,他今儿只负责下令……这叫君子动口不动手! 看到底下的神枪手都已经瞄上了,他也不再等待,而是大喝一声道:“开火!打他N的!” 随着他一声令下,三百支线膛枪的枪口几乎同时冒出火光火焰,几乎就在同时,在一阵枪响过后,那三百只标靶中的至少二百五十只上就出现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窟窿! 第二百五十三章 好一个活吕布,四分天下原来有你一份! “呯呯呯……” 又是一轮线膛枪齐射! 又是一百五十步开外八成以上的命中率! 而且这一轮齐射和上一轮齐射间隔的时间还非常短! 也就是说,打完第一轮齐射的王家“神枪手”用极短的时间就完成了一次装填,他们装填的速度之快,甚至超过了使用普通滑膛枪时候的装填速度。 而远远的拿着千里镜看到这一幕的吴三桂、李自成等人,无不是脸色大变。 他们可都是懂火枪的,自然知道火枪的缺点就是装填慢,准头差。拉近一点,比如二三十步距离上还能打得比较准。而百步开外……就只有极其出色的神枪手才能打得有点准头了。 而一百五十步开外八成命中率……有那么一两个天赋异禀的神枪手也不奇怪,但是一下子就拉出三百个这样的神枪手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人是怎么练的?谁教出来的?难道王辅臣这个活吕布还有什么“火枪秘技”交给底下的燧发枪兵不成?他要是真的能教出几百上千乃至数千这样的神枪手,那天下间哪里去不得? 通常在一百五十步开外只有火炮或是床弩这样的大家伙才有准头,可是这样的大家伙非常笨重,在战场拉来拉去很麻烦,根本不能和背着燧发枪的单兵相比。如果这些燧发枪兵还能骑马(这没多难),他们就能成群结队的在战场上进行快速机动,避开敌人的火炮后向敌人的军阵进行远射。 如果三百火枪骑兵在一百五十步外的一轮齐射能打死打伤二百个敌人……那谁能顶得住? “呯呯呯……” 三百神枪手的表演还在继续! 摆在离他们一百五十步开外的那排木靶一次又一次的被铅弹打中,很快就满是窟窿眼了。 突然,王辅臣又发出了一声惊雷般的怒吼:“停!” 那三百火枪手这才停止了他们的“解斗表演”,而王辅臣则单人匹马向着吴三桂的王旗所在飞奔而去。一直奔到了距离吴三桂大约十步开外时才勒住了自己胯下的一匹高大的“澳门大洋马”,然后就在马背上朝着吴三桂拱拱手,笑道:“西王殿下,李某有礼了!” “李某?” 吴三桂一愣,跟在他身边的汪士荣连忙提醒道:“王爷,南王殿下本就姓李,因为认了前明的大同副将王进朝为父才改姓王的。” “哦,”吴三桂点了点头,也朝着王辅臣,不,是李辅臣抱了抱拳,“南王,老夫想起来了,你原来也是个十八子!” 李辅臣哈哈一笑:“西王殿下,额只是姓李,可不敢想什么十八子的事情……您莫要误会了。” “误会?”吴三桂笑道,“老夫先前的确是误会了,以为这天下是三分的局面,没想到这天下根本不是三分,而是四分……你南王也是一分啊!” 李辅臣连连摆手:“不敢,不敢……额一个广东荒蛮之地的王,怎么敢想四分天下?额能有个南越王赵佗的前程就知足了!” “南越王赵佗的前程?”吴三桂淡淡一笑,“难不成南王你还要进兵安南?” “是啊!”王辅臣点点头,“那是必须的!安南本就是我大明内藩……如果额没有记错,嘉靖十九年末,安南国王莫登庸就向额大明天朝请求内附。世宗皇帝便下诏将安南国降为安南都统使司,并改安南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各设宣抚、同知、副使、佥事等职,皆受都统节制。 如今两广已经光复,而安南大部依旧被逆贼郑氏、阮氏、黎氏占据,额身为大明南王,当然要出兵剿灭逆贼,扶植安南都统使司了。所以额这次北上解斗之后,就会立即进兵安南。” 他顿了顿,又道:“西王,您不如将廉州的吴四爷调回北方,让额的兵马可以以廉州府为根据,水陆并进,恢复安南吧!” 李辅臣的话……吴三桂信一半。 李辅臣说自己不想当“四分之一”,吴三桂是不信的。 但李辅臣说自己要进兵安南,吴三桂倒是相信的。因为吴三畏前些日子报告他说李辅臣在攻伐广西期间,在太平府接见了高平莫氏的族长安南都统使莫元清。后者向其行臣下之礼,还献上了安南都统使的金印——这等于将安南都统使之位转让给了李辅臣! 而李辅臣则当即授予莫元清安南都统副使并且将原交阯承宣布政使司下辖的十五府五州(直隶州)中的十二府五州之地都“授予”了莫元清世袭,自己只拿义安、顺化、新平三府。 不过高平莫氏目前实际上的统治地区只有靠近大明的四个属州(实际上比大明的县都不如),什么十五府五州之地也就是画个地图图一乐。 至于李辅臣想搞手里的义安、顺化、新平三府都是安南阮主的地盘,从陆地上打过去当中还隔着郑主呢! 所以李辅臣从莫元清手里搞来的只是一个宣称,想要成真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不过既然宣称都搞来了,李辅臣肯定得有所动作! 而且据吴三桂所知,李辅臣搞到对安南的宣称,也不是他个人的想法,而是广东的地方豪族富商们想要染指安南阮主的地盘——安南阮主的地盘上有个会安港,是个可以和澳门比肩的贸易枢纽,同时也是广东、福建海商们的聚居之地。 那些和李辅臣父子合作的广东豪族富商,当然想把这个贸易据点拿到自己手里了! 因为拿到这个据点不仅可以控制整个安南的对外贸易,而且还可以作为下南洋的中国商船的落脚点,同时还能用来排挤葡萄牙、荷兰、西班牙等西洋商船。 可谓是一举多得! 对李辅臣而言,拿下安南都统使司的地盘,就能让自己控制的省份从两个变成三个。 而且安南还盛产稻米,同时安南的稻米又能通过广府、潮州、福建海商的商船运到中国东南沿海……乱世之中,谁手里有充足的粮食,谁就能占了一个极有利的地位。 所以李辅臣取安南,就是为了形成天下四分的格局! 而他北上“解斗”,看起来也是为了拉李自成一把,让李自成也坐稳一个“四分之一”。然后李辅臣、李自成两个四分之一,也许再加一个郑经,一起联手瓜分两江和浙江…… 想明白了李辅臣的心思,吴三桂就笑着回答道:“南王,老夫并没有想过要灭了李自成……不过荆州、岳州两地,老夫是拿定了!作为交换,老夫可以让出德安府北部和安陆府在汉水以东的地盘。还可以把我家老四从廉州府调走,并且把廉州府交给南王你。” 李辅臣也知道吴三桂是必取荆州府和岳州府的……这两个府正好沿着长江将吴三桂在两湖的地盘一切为二。不拿下这两个府,吴应熊的地盘就一直处于北清南顺的包夹之下,非常被动。一不留神就得拿了关云长的剧本! 所以李自成如果一定要站着这两个府,那恐怕就少不了一场血战了。 “好吧!”李辅臣点点头,笑道,“西王,那么江西的地盘……以后就交给小弟和李忠王如何?” “好!”吴三桂点点头,“不仅江西的地盘都给你和李忠王,两江、浙江、福建的地盘也都交给你们俩和东王、北王、翼王去分,老夫不问。” 吴三桂交出去的可不仅仅是他根本拿不到的两江、福建、浙江,还有一个朱三太子! 而有机会拿下这一切的,则有李辅臣、李自成、郑经、耿精忠这四只大老虎! 这一山难容二虎,何况是四虎竟食? “好好好,”李辅臣连连点头,显得非常满意,“那小弟这就去和李忠王商量了。” 说着他就拱拱手,向吴三桂告辞。 吴三桂也回了一礼:“请便!” 李辅臣马上牵动缰绳,向新城镇的码头飞奔而去,这个时候李自成乘坐的大船已经靠上了码头。李辅臣很快就下马登船,在这条大船的舱室内见到了一身“闯王装”的李自成,然后就抱拳行礼:“大哥,小弟有礼了!” 李自成看见活吕布,也笑得跟见着亲人了似的,快步上前去还了一礼,然后伸手拉住了李辅臣的手腕,将他请进了船舱。 南王、闯王分宾主落了座,而李吉贞则笑吟吟站在了老爹身后,看到两人都坐好了,就笑着说:“父王,额和闯王说好了,等吴三桂的兵退了,额们两家再加上郑翼王的兵,就一起进军两江……一起做大明忠臣!” 李自成哈哈笑道:“辅臣老弟,先说好了,额可不当大明忠臣,这个忠臣让额孙子来顺去当!” 李辅臣点点头:“好好好,将来就来个南、东、翼、北、忠五王共治,合在一起成个三分天下如何?” “怎么是五王共治?”李自成一笑,“还有一个王,你老弟可不能忘了。” 李辅臣一摆手:“吴三桂和额们不是一路的,等打下西安,他自己就要当皇爷了!” 李自成笑道:“额是说令郎李中山!反清复明的大业能到现在这一步,他可是居功至伟……不该封个王?” “他也要封王?” 李自成点点头:“封一个和额们平起平坐的王!” 李吉贞也是一副好哥哥的表情,笑着对老爹说:“父王,老二以后一定会长期坐镇南京,若只有一个中堂,他又如何同耿东王、刘北王平起平坐?他也得封王开府!” 李辅臣眉头一皱,心想:老二要封王开府了,你小子的南王世子是不是就稳了?但你爹额可是想让他嗣位的,你和老三根本比不了他……他现在可是李二啊! “这事儿……等拿下江西,打通往南京的道路后再说吧!”李辅臣轻轻转开了话题,又道,“大哥,额和吴三桂说好了,你让出荆州、岳州的地盘,他撤出德安、安陆,只保留安陆的潜江和钟祥县的汉水以西部分……您看这样分行不行?” 李自成笑道:“行!额本来就没想过要一直占着荆州、岳州……之前和吴应熊达成的协议也是这样的,只是吴三桂那老小子不讲信用!” 其实李自成和吴三桂一样不讲信用……他们一个想偷袭荆州、岳州,一个想偷袭襄阳。只不过两个老狐狸都是一边偷别人的家,一边看紧了自己的家。 所以两边都没偷着,就只能和平解决了。 而李自成卡着荆州、岳州,同时又拿不到安陆、德安大部分的土地,从地图上看就被“挤成”了根油条,虽然他的水军不弱,还可以维持。但如果李自成控制的荆州、岳州、汉阳、德安等府的平原地区总是被吴三桂发兵攻打,他的日子也没法过。 所以用荆州、岳州去换取德安、安陆北部的大洪山区、桐柏山区,堵上随州这个口子。将长江以北,汉水以东,桐柏山、大洪山、大别山以南的这一大块平原都囊括到手里,形成一个安全的腹地,对李自成而言是比较有利的。 另外,让出荆州、岳州虽然会增加汉阳、武昌遭遇吴三桂袭击的风险,但这两个府其实不容易攻打,汉阳府在江汉平原上的地盘全都被水网覆盖,在无法控制长江、汉水的情况下,极难攻打。 武昌就更不用说了,有了汉水、长江的保护,武昌就是天险! 从岳州往武昌打,一路上都是山山水水,每座城池都有险可守。历史上吴三桂拿下岳州之后,那么多年都啃不过去,也说明问题了——他要是能啃下武昌,那就不存在过不过江的选择了。拿下岳州、武昌,荆州、汉阳段的长江就等于完全控制了,过江还不随随便便? 不过在让出了岳州、荆州之后,李自成对长江中游的控制能力一定是下降的,他必须得得到补偿。 “老弟,”李自成对李辅臣道,“额有个条件……其实这对额们全取两江、浙江也是有好处的,你可一定得答应。” 李辅臣笑着点点头:“老哥,你不用说了,额都知道……你是不是要红衣大炮?” 李自成笑着一拍大腿:“对,对,额就是要红衣大炮来封锁江面!额们必须得卡住长江!” “可是额怎么给你运过来?”李辅臣道,“江西大部分还在杰书手里……不打下九江,要拿江西就不容易。而湖南……那是吴国贵的地盘!额那亲家,毕竟是吴三桂的义子。” 江西的地形就跟个瓶子差不多,周围一圈山,当中有不少盆地、河谷,北边一个口子就是九江、鄱阳湖这里。只要拿下九江,水军进鄱阳湖,然后走赣江一路南下,那就是席卷江西,几个月都能搞下来。 但要是拿不下九江,要吃江西就很“卡”,打哪儿都是险要,都得攻坚,而且后勤又不方便,打下来也很难维持——你没有快速调兵运粮的水路,就得到处布兵,而且兵还不能少。要不然杰书可以调集重兵给你击破了! 所以李辅臣和李自成联手搞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啃下多少地盘。 李自成笑了笑,用一只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独眼盯着李辅臣,“老弟……你的军中一定有能铸造红衣大炮的大匠吧?武昌这边有的是铜……你不如就在武昌给额铸造个百十门红衣大炮吧?等你的大炮铸好了,额就命人把荆州、岳州交给吴三桂,然后额们一起进军九江,额出水军,你出陆军,额们一起拿下九江府如何?” 这个李自成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得大炮不撤军。 而且他还猜着了! 李辅臣的确带着一批广东佛山雇来的炮匠,领队的还是戴梓,根据他的计划,解了李自成和吴三桂的“斗”后,就拉上李自成一起打下九江,平分江西,而要打九江就少不了现场铸炮了。 现在为了和局能成,也只能让他们提前开工了。 想到这里,李辅臣就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第二百五十四章 如果家里有了皇位,还能兄友弟恭吗? 内方山,西王行辕。 在吴三桂的书房之内,一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父女,正在默默对视。 吴三桂从新城镇回来后,就仿佛被累坏了一般,冲进自己的寝室说要睡觉,而且还吩咐亲兵守住门口,谁来都不给见。睡得好像也不太好,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还在梦里糟蹋东西,稀里哗啦的都是摔东西的声音。直到第二天下午,吴三桂才睡醒了出来,但是精神头还没恢复,眼睛还红红的。底下人向他请示军务,他都一概不理,只是让他们去问胡国柱。又有人报告说李辅臣的长子李吉贞求见,说是带来了刚刚和李自成那边谈好的盟约条件,吴三桂也没好气让他等着。后来连吴小艽来求见,也给挡在了外头。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人都不见,而是让人把自己的干女儿孔四贞请到了书房,就父女二人,面对面密谈! 说是密谈,但是当两人互相问候了一番之后,就相对无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吴三桂干笑了几声:“四贞,昨日王,哦,是李辅臣曾亲口对老夫说旦为南越赵佗足矣。” 孔四贞听吴三桂这么一说,便松了口气,笑道:“他也就这点出息了,您别看他现在兵强马壮,他的次子还在南京朝廷混到了三中堂之一,但他的根基终究在广东。而广东当地的豪强对于北伐中原的兴趣可没下南洋发财大……而且这些年安南那里又乱得很,南阮、北郑、高平莫,自相残杀都不知道多少年了。许多在安南的会安港有买卖的广东豪商,这些日子都在鼓动南王他出兵安南,至少要先把会安港打下来。 不过安南不归天朝管辖已经好几百年了,好像从五代十国开始就自绝王化了。南王想要收复安南,恐怕也是极其不容易的。所以父王您不必担心他将来北上来添乱了,您只管全力北伐,等拿下了北京城,天下还有谁不服您?” 吴三桂笑了笑,说:“赵佗也是皇帝啊……他是当过南越武帝的!” 孔四贞被这话惊了一下,连连摇头道:“父王,您别误会,辅臣他不是这个意思,他就想当个南方之王。” 吴三桂摆摆手,笑道:“四贞,是你误会了。为父不反对李辅臣当南帝……如今的天下不是三分就是四分,为父现在也没有直捣黄龙的能耐,能够拿下中州、甘陕这两块地盘,然后在长安登基当个周天子就心满意足了!朱三太子如果能平定东南,那就当个东南天子吧。至于……康熙或是福全也有可能做个北帝。 以老夫观之,将来的天下,很有可能会出现东南西北各有一帝,然后对峙上几十年上百年再重归一统的局面!” 还东南西北各有一帝?孔四贞心说:你这是打马吊呢?现在是三缺一,非拉李辅臣上牌桌一起玩?不对啊,你这是在说反话吧? 吴三桂看见孔四贞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干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挑明了说道:“四贞,过去为父是低估李辅臣了……也许李辅臣也低估他自己了。但是昨天他解了为父和李自成的斗,就说明他有天下四分有其一实力。他将来无论称不称这个帝,他都是四分之一!你要知道,家里有个皇位和有几个节度使的位子是不一样的。 皇位只有一个,只有一个儿子可以继承……李辅臣再怎么也不能搞出什么大皇帝、二皇帝、三皇帝来吧? 而节度使可以有许多个,李吉贞、李中山、李吉庆都可以有个节度使当!你明白了吗?” 孔四贞已经有点明白了……李辅臣一旦有了当皇帝的前程,那么李家父子兄弟之间的斗争马上就会升级! 其实李吉贞、李中山和她孔四贞的关系一直很和睦,一口一个孔姨娘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而李吉庆和他们虽然存着一些隔阂,但他有他自己的节度使可以当,也不会去分那两兄弟的份额。 所以那两兄弟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兄弟还是客客气气的,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孔四贞才把李辅臣当成了自己和自己儿子(也是李辅臣的儿子)的大靠山。 可一旦李辅臣有了个皇位,那谁当上皇帝可就能赢家通吃了! 而当不上皇帝的兄弟,又能当什么呢? 唔,这个皇帝的儿子不好当啊!特别是上头还有个“李二”…… “另外,”吴三桂接着又道,“你现在可以没名没分地跟着李辅臣,也可以挂一个妾的名头,只要你乐意就行,反正李辅臣的大娘子也管不了你,甚至李辅臣自己都管不了你。可一旦李辅臣当了皇帝,你可就没现在这么逍遥自在了!你……准备当个什么?” 皇帝老婆一样不自在……哪有当个女军阀好? 孔四贞已经笑了起来:“父王,您的意思女儿懂了,女儿读过史书,也在北京城见过大风大浪……耳闻目睹的还不都是这些个帝王之家的腥风血雨?女儿知道该怎么办!” 吴三桂笑着点了点头:“好,好,你知道就好!为父也知道你有办法。但你也不要掉以轻心……李大、李二都不是省油的灯!” …… 西安城外,灞上大营。 在西王世子吴应熊的书房之内,这个时候,也正有一对兄弟在默默对视。这对兄弟就是吴应熊和吴应麒,吴三桂家的老大老二! 吴三桂的儿子不多,亲自生的就他们俩,还有一养子吴国贵。吴国贵虽然控制着湖南大部,手里有好几万军队,但他毕竟是养子。他要上位是不大可能的,不仅吴应熊、吴应麒哥俩不能答应,吴三桂的那三个带兵的女婿夏国相、胡国柱、郭壮图也不能同意,吴家的一批元老也不会支持。 所以眼下有资格在吴三桂之后当皇帝的,也就是吴应熊、吴应麒哥俩了。 而这哥俩现在各自领着几万大军在西安城下会师,顺手还把一个倒霉的康熙皇帝给团团包围在了西安城中! 不过他们现在并没有攻占西安的能力,因为赖塔和费扬古率领的西路清军主力三万多人已经抢在吴应麒的大军抵达前,冲破了吴应熊所部的阻击,一举冲进了西安城。 而西安城内原有数千精兵,还有七八万人的家眷、奴仆,在充分动员的情况下也能凑出两三万人上城头,现在又加上三万多,守军人数最多可以到六万了。 这个明朝传下来的西安可没南京那么大,六万守军守个城那真是太足够了。 而吴应熊、吴应麒两兄弟合兵之后的总兵力虽然达到了十万,多于西安城中的康熙,但也没有把握可以打败坚守城池的清军。 在这种情况下,围城耗军粮仿佛就是最优之选了。 现在西安城中的清军、家眷、百姓加一起总有二十多万……消耗巨大啊! 而城外的吴军虽然有十万之众,消耗也不小,但只要襄阳、南阳那边的粮食可以及时转运上来,总还是能坚持到最后了。 可是出乎这两兄弟的预料,就在他们准备在西安城外呆上一年半载,把康熙活活饿死的时候,一个让他们怎么都想不到的消息从荆门州传来了。 他们俩的那个坑儿的爹爹吴三桂,居然在这个紧要关头和李自成怼上了!派兵去偷李自成的荆州、岳州,而那个李自成也憋着坏,也亲率战船队去偷袭襄阳! 而两边的偷袭都没得手,最后还在荆门州内方山附近的汉水两岸隔水对峙! 另外,那个王辅臣……现在改叫李辅臣了,也不是个东西,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来个“辕门射击以解斗”——其实就是武装调停嘛! 而且这个李辅臣还偏向李自成,他都和李自成联宗了,都拜一个祖宗了,还能不同气连枝? 所以吴三桂现在实在抽不出力量支援西安了——因为他必须得搜集襄阳一带所有堪用的船只和水手拼凑临时水军,就没办法用那些船把粮食从襄阳搬到南阳了。 如果完全要走陆路,那从襄阳运粮到西安有将近一千里……千里运粮,路上的消耗可是非常大的! 而且,民夫的数量也不大够,现在可是农忙的时候。 因此,吴三桂就命令他们哥俩赶紧撤兵! 不过也不要一撤到底,还是得给在关中保持根据地。吴三桂的意思是吴应熊的人控制商州拿着武关这个口子,吴应麒的人守住凤翔府,控制通往巴蜀和陇右的通道。 这样,老吴家就能在康熙跑路或来年粮草足备之后,再出兵去拿下西安了……好像也不是很耽误事儿,挺好的。 可是吴家哥俩还真是有点无语……眼看就赢了,怎么就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了呢? “老大,您看咱爹这是……”吴应麒刚才拿着吴三桂发来的令旨看了又看,现在终于放下来了,然后一脸无奈地望着他那个正抱着胳膊愁眉苦脸的好大哥。 “唉,谁叫李自成在他边上?不戳一刀他手痒啊!不过他即便不出手,李自成也是要出手的!咱们俩还是得被这俩老的坑了!” “这个……”吴应麒问,“大哥,你手里还有多少粮食?能支撑多久?西安周围……咱们再想办法买一点?” 吴应熊道:“西安周围几个县的粮食早让我买空了,我手头的粮食倒是还能让咱俩的十万大军在关中再坚持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吴应麒想了想,“要不我再带兵去凤翔府搜罗一些粮草,你再派人在西安府境内仔细搜一搜。也许能凑出够吃六个月的粮食。只要有这个数,就能和康熙耗下去了。” 很明显吴应麒还是不愿意放弃康熙这个高价值目标! 吴应熊看着吴应麒:“老二,你说的搜罗和搜一搜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要……” “抢!”吴应麒倒也干脆,“打仗嘛,难免的!” 吴应熊眉头紧皱,轻轻摇头:“得人心者得天下,咱们不能干这事儿!” “这事儿咱爹干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吴应麒还想把吴三桂的那些光荣事迹和吴应熊好好说说,营房外头突然就响起了吴世琮、吴世璠两兄弟的声音。 “大伯,父亲,西安城里面赶出来了许多老百姓!” “探马来报,说是有乌泱乌泱的,看着有几万到十几万呢!全都是扶老携幼,哭爹喊娘的!” 吴应熊没有多少军事经验,听见这消息,一脸迷茫地看着吴应麒:“老二,康熙这是要……” “也许要驱赶百姓冲咱们的营垒!”吴应麒经验老道,“这事儿鞑子过去经常干,咱爹也干过!” “啊……”吴应熊眉头皱了下,“这可怎么办?” “杀!”吴应麒道,“哥,慈不掌兵!” “杀老百姓?”吴应熊问。 吴应麒点了点头:“如果发现有敌兵混在老百姓当中,那就必须要杀了!大哥,战场上杀人可不是拿着刀子一对一砍,而是先发炮,再放枪,同时射箭……根本不可能等老百姓走进了分辨清楚再下手的。” 吴应熊还一下站了起来:“老二,咱们得去看看……总要看清楚一些,能救一点就救一点儿吧,如今可是民以稀为贵!四川那边本事沃野千里,现在却是白地千里。” 吴应麒摇摇头:“唉,你就是妇人之仁……行,咱们一块儿去吧!” …… “快走,快走……皇上的旨意,让你们滚出去死!” “皇上,皇上……我们不出去,我们的家在西安!” “滚滚滚……别留在西安城里耗粮食!” “可我家还有粮食啊!” “现在没有了,都归皇上了!” “我们不是要饿死吗?” “去吴三桂那里吃饭吧!还带什么行李?都给老子留下……” “兵爷,我就这点东西了!” “拿来吧!” 西安城头上,康熙皇帝正穿着一身蓝色的行褂,站在一处垛口后,愣愣地看在大批凄凄惨惨的百姓,扶老携幼,一边哭着一边儿被吆五喝六的八旗兵撵出城去,还有不少难民被抢走了仅有的财物,心里面也怪不是滋味的,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同情老百姓,而是担心以后史书上不说他的好话! 不行,这个什么实录的,他得好好看看,不合适的一定要改了。 “皇上,这种事儿咱大清平定天下的过程中可没少干……您也别太难过了!”正在边上开导康熙的是赖塔,他可是跟随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他们打过天下的!什么没见过? “可是朕……”康熙摇摇头,“那些可是朕的百姓啊!” “皇上,他们是汉人!”赖塔说,“若不是指着他们吃光吴应熊、吴应麒的粮草,咱们还可以派出精兵跟在他们身后,驱赶他们去冲吴军的营垒。” “驱赶老百姓?有用吗?”康熙连忙问。 “有用!”赖塔说,“弓箭手和火枪手也不是能不停射击、开枪的,射箭射多了手会酸,火枪打多了枪管会烫……太祖、太宗皇帝当年就经常驱使汉人百姓推着盾车为前驱消耗明军,每每都可以占到上风。可惜这一次这么干的人不多……” 他话刚说到这里,就听见康熙用细不可为的声音嘀咕道:“这么好的办法,又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怎么就失传了呢?” “呜呜……” 报警的军号声忽然响了起来。 康熙紧张地举起千里镜向城外张望,就看见地平线上突然涌出了大群大群翻滚的骑兵!都穿着朴素的蓝色、灰色布面甲,头上裹着红布。 赖塔也低声嘟哝道:“是吴军的骑兵!还挺多的……看来有大将,不知道是吴应麒还是吴世琮、吴世璠?” 来的其实是吴应熊、吴应麒、吴世琮、吴世璠,两对父子一块儿来了西安城西,还带着足足一万名骑兵,真黑压压的一大片! 不过这黑压压一片的骑兵和正被不做人的清兵强行驱赶出西安城的百姓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走在前头的那些两手空空,只能搀扶着自己的亲人的难民,已经看见了吴家那几位率领的大股精锐骑兵,顿时就跪伏下去一片,全都大喊道:“平西王万岁!平西王万万岁……” 吴应熊一听,精神一下好起来了,这是人心在吴啊!赢定了! 他赶忙勒住战马,然后回头问吴应麒:“老二,你看那些百姓后面有清兵吗?” “有一些,不多啊!”吴应麒看了看,也有点奇怪,“就是一二百骑兵,撵个人还可以,真打可不够……那康熙到底在干什么?” “管他呢!”吴应熊说,“听听,都是拥护咱爹的好百姓!快派人去告诉他们,只要跟着额吴家,人人都有地分,有衣穿,有饭吃……康熙不要他们,额老吴家都要!” 这个吴应熊为了拉拢人心,口音都改了,还真可以的。 随着几十个传骑飞奔到难民们周遭,大声宣布了吴应熊的命令,西安城西边山呼平西王万岁的声音就更响,响得震耳欲聋,也让西安城头上的康熙脸色惨白,低声嘟哝着:“刁民,全都是该死的刁民……” 第二百五十五章 要变坏,要变得更坏! “世子爷,行行好吧,给额们一口吃的!” “二公子,您救救额们,额们老秦人以后帮吴家打天下!” “康麻子太坏了,抢了额们的口粮、田宅、财物,还要把额们赶出西安城活活饿死……” “世子爷,二公子,你们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救救额们吧……” 十几万被康熙撵出西安城的老秦人被吴家的骑兵护送着在荒凉的关中平原上拖拖拉拉走了半个白天和一整个晚上,终于到了灞上大营外,乌泱泱坐了一大片,全都在哭喊求救。求吴应熊、吴应麒救他们! 吴应熊、吴应麒、吴世璠、吴世琮,加上一群吴家的将领、谋士,全都一脸莫名其妙地凑到了吴应熊的中军开会,哦,也不都是莫名其妙的,吴应熊和吴世璠爷俩就很理解康熙这种当恶人都当不彻底的行为。因为他俩其实也是北京城里面一众八旗好孩子的一员嘛! 之前吴应麒说的那一套驱赶老百姓当炮灰消耗敌人的弹药、气力的打法,那都是北京城内那帮八旗好孩子的恶人阿玛拿手的。可那些恶人阿玛是什么生存环境?他们但凡有点良心,崇祯皇帝都不至于挂在煤山树杈杈上。 而崇祯皇帝如果有他们一半凶恶,农民起义早给镇压了,京师勋贵也老老实实捐钱了,江南士大夫没准都能整成纳税模范生。 这乱世当中,如果没有真正的天降猛男领着大家降维打击对手,往往就是谁的底线更低谁得利——其实这才是满洲人最喜欢的兵法《三国演义》里面的硬道理! 毕竟《三国演义》当中笑道最后的都是“大魔王”……而这个道理,皇太极、多尔衮都是看懂了的。而康熙、吴应熊虽然能看懂《三国演义》里面的每一个字儿,但里面真正的道理,却不是养在深宫或豪宅当中,从小就被当成天之骄子或立志躺平的康熙、吴应熊这样的人物能一下就看懂的。 就算是懂了,他们也不可能立即就可以完成从“候补刘皇叔”、“候补诸葛亮”到“现行曹贼”和“现行司马昭”的转变…… 譬如吴应熊、吴世璠这会儿还是有点转变不过来,而以吴应麒和吴世琮为首的一批在西南同各路土司打老了仗的小魔头现在变坏的速度就很快。 “老大,康麻子真是昏了头,居然因为军粮不足就把十几万百姓赶出城……真是昏君啊!”说话的是吴应麒这个大嘴巴,他这时候已经想明白康熙的心思了,所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然后就开始教自己的哥哥怎么当恶人。 “怎么就是昏君了?”吴应熊正愁眉苦脸呢,“十几万人呐,一天得吃多少?” “一天吃一两千,至少可以吃三个月!”吴应麒回答。 “一天吃一两千石粮食?”吴应熊一愣,“还三个月……那不是得吃掉二三十万石?我们哪儿有啊?” 吴应麒被吴应熊的话给惊着了,一脸诧异地看着哥哥,“老大,你说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一天吃一两千百姓,大概可以吃上三个月!” “什么?吃人?你……”吴应熊瞪大了眼珠子瞅着自己的弟弟,“你,你还吃人?” 吴应麒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反应那么大,赶紧摇头道:“没,没……老大,你可别误会,我可没吃过人。”然后这大嘴巴还把这个问题推给了一块儿来开会的将领们,“你们,你们吃过没有?味道如何?” 这话问的……好几个上了年纪,跟过李自成、张献忠的老将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因为他们好像,可能,也许,真的吃过一点点…… 但即便如此,吴应麒也不能当着众人的面问呢? 这个吴二爷……怎么乱说话呢? 他以后当了皇帝,上朝的时候一时兴起会不会和大臣们商量吃人肉的事儿?这不成笑话了? 吴世琮赶紧帮他那个“坑儿的爹”转移话题:“爹,咱们还是商量一下怎么利用大营外的十几万人吧……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精壮的,但好歹也能一路跟随着咱们走到灞上。” 吴应麒一挥手:“这还用得着商量?让他们推盾车填壕啊!咱们有十万大军却不敢攻城不就是怕伤亡吗?现在就让百姓顶在前面送死!” 这个办法好! 底下一群吴三桂带出来的老恶人全都挑起大拇哥说好了! “二爷的办法好!咱们过去就是这么打仗的!” “咱在云南也这么打,只是在四川时实在抓不到人只好自己硬顶上去!” “世子爷,咱们就这么干吧……有了这十几万填壕之众,这西安城最多一个月就能打下来!” 吴应熊听了这话眉头大皱,外头这些百姓把他当救苦救难吴大菩萨,他怎么能把人家当炮灰送去填壕?天良何在? 想到这里,吴应熊嗯咳一声就道:“二弟,我们是仁义之师,怎么可以让百姓去填壕送死?现在关中的人心好不容易归了咱们,咱们一定要爱惜百姓,巩固人心。” 完了! 底下一群吴家老将这下都傻眼了。 吴三桂这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拢共就俩儿子,一个大嘴巴乱说话,一个更糟……菩萨心肠! 菩萨心肠怎么当皇上? 看到底下人讶异的目光,吴应熊也有点皱眉。他想起来了,自家好像不是什么仁义之师……他爹吴三桂就是个别仁不义不忠不孝的老混蛋! 要搁在《三国演义》里连袁绍、曹操都混不上,顶天就是一袁术! 吴世璠看到自己的爹也说错话了,只好帮着转寰,笑着道:“父亲,您说的没错,关中的人心现在向着咱们……咱们就顺势而为,当一回刘皇叔吧!” 吴应熊连连点头:“对,对,咱们要当刘皇叔!” 可是这个刘皇叔要怎么当呢? 所有人都看着吴世璠这个清秀少年。 吴世璠清了清喉咙,侃侃而道:“咱们应该带着西安城内被赶出来的十几万人,再加上西安府境内各县各镇之中凡是愿意跟着咱们一起走的百姓撤离西安城下!我初略估算了一下,可能有四五十万之众!咱们把这些人都填到四川去,把他们编团成营,再给他们分配土地、种子、耕牛,让他们给咱们当屯田户。这样最多三年,现在赤地千里的四川就能处处是沃野,而咱们手里的粮食和兵源就会更加充沛!” 这个吴小爷好像也有点菩萨心肠啊! 底下的老将们都显得忧心忡忡,对老吴家教育子孙的能力产生怀疑了。 咋都那么不靠谱呢?不是大嘴巴,就是大善人。 吴世璠也是个好孩子,但他比他爹会讲道理,所以还能再忽悠一下,于是他接着摆事实,讲道理:“如今的天下已经有了三分四分的局面……搞不好就要有百年割据的局面了!而我家如果不能一鼓而得天下,今后又能靠什么在这百年相持之中赢到最后?咱家的地盘虽大,但只有位于前沿的湖广、甘陕人口较多,昔日号称天府的四川则是一片荒芜,云南、贵州也没多少人口。 也就是说,咱们没有一个牢靠的大后方,没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器械、兵源,一旦陷入持久,咱还能打得过朱三太子、李辅臣、李来顺、郑经他们吗?” 说完这话,他又看着似乎要被自己说服的吴应麒问:“二叔,咱们从西安府带走的人,就一家一半如何?” “一家一半?”吴应麒看着自己的侄子,“那可是二十来万人口呢……要怎么安置?” “二叔可以带着手下的屯民走散关道前往成都府,然后再将他们安置在成都、绵州、眉州、资州,并且在这四个州府设立屯田都尉管理他们。而家父则领着分到达二十多万人带去顺庆、重庆二府安置,也设立屯田都尉。” 这是要把吴三桂的四川给二一添作五分了! 吴应麒分一府三州……其实就是成都平原一带,吴应熊则拿下重庆一带。 以后再发展下去,吴应麒就是成都王!而吴应熊……至少也有个重庆王了。 另外,吴世璠还提出设立“屯田都尉”这个官职,实际上就是要搞军事化屯田! 这其实不是什么新招了,开拓蛮荒本来就是一个高风险、高投资和回报周期长的事儿。如果没有高度组织化、军事化的屯田团队,这事儿的进展会很慢。 譬如清朝的湖广填四川就“填”了一百多年,从康熙年一直填到乾隆年才完事儿。 吴应麒心里好一阵盘算……好像也不错,二十万人口归自己了!再去成都一带搞几个屯田都尉,那自己以后经略西北就能有个比较靠谱的后方供应基地了。 退一万步讲,以后要是真的兄弟反目了,他也能有个打内战的基地啊! 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他的坏心思就收了起来,点点头道:“那行……咱们就商量一下该怎么撤退吧!这回有好几十万人要撤出去呢!” …… “皇上,皇上,大喜啊,吴逆的人马开始撤退了!” “真的?” 西安行在的南书房内,从刚刚提拔的领侍卫内大臣费扬古口中得知了吴家军开始撤离的消息,已经因为自己不够坏,对不起祖宗(祖宗都那么坏,你怎么就不学一点?)而后悔了好几天的康熙,都已经有点喜极而泣了,眼眶里面都湿润了。而高兴的同时,他还有点不敢相信。 因为这两天那个跟过多尔衮、多铎、阿济格这仨大坏蛋的老坏蛋赖塔天天都在客串“上书房总师傅”……负责教坏康熙! 康熙之前是知道老祖宗弓马取天下的不少光辉事迹和遇到的艰难困苦的。但是没人告诉他老祖宗之所以能赢,不仅因为弓马娴熟、作战英勇,还因为老祖宗够坏够恶,而大明那边的万历、天启、崇祯、魏公公……都不够坏!都没有达到无恶不做,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而在接受了几天坏人坏事的教育之后,康熙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儿了? 原来自己实在太他M善良了!人善被人欺啊! 当然了,康熙仅存的那点善良也不是他自己的错,都是大清帝王教育的失败……让一群读圣贤书的汉人儒生来教人学坏,这事儿能靠谱吗? 现在赖塔才教了几天,康熙的道德水准就立竿见影地退步了,而且还退步得还非常神速,以至于开始因为自己竟然放了西安城内十几万汉人一条不怎么宽的活路,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皇上,千真万确,奴才今儿率领骑兵出城巡视的时候就发现原本聚集在灞上的刁民已经被逆贼编伍成行,开始向西安城的西南方向移动了!” 康熙抹了一把眼泪,麻脸上又露出了狠辣的表情:“费扬古,朕给你三千铁骑,你给朕去冲杀几波!记着,把老百姓冲散就撤,万万不可陷入缠斗。另外,撤也不要撤远,只吊在他们尾后,找再机会出手!不过也不要把人都杀了……杀伤个一成就可以撤了。朕要他们怕朕,但也不要他们狗急跳墙来扑西安。” 这个康熙真的坏了!天才学霸就是善于学习,学当坏人也比普通人要快。 “嗻!” 费扬古领命而去,而赖塔、金巴泰、对喀纳这几个老资格的大学士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祖宗保佑,皇上……终于变坏了! “皇上圣明!” 几个老爷子一起发自内心地喊圣明。 康熙这回的确圣明!就是圣明的有点晚…… 康熙又道:“吴应熊、吴应麒要利用这些难民攻城,现在就应该开始了……可他们却安排难民向西南撤走,看来是要送他们去四川屯田!虽然三五年后,这些难民每年可能会给吴家兄弟上百万石粮食,但眼下吴家兄弟是不可能在西安城外呆下去了。 西安之战……朕算是熬赢了!” “奴才等为皇上贺!” 西安之战是多赢,康熙赢、吴应熊赢、吴应麒赢,简直赢麻了。 康熙接着又道:“那么接下去朕该怎么办?” “皇上,要不您还是回京师坐镇吧!” “皇上,西安交给奴才,三年五载的不会有问题……还是京师要紧啊!” “皇上,直隶才是我大清的根本!” 赖塔、金巴泰、对喀纳都劝康熙回北京——北京都出了摄政王了!还不赶紧回去把福全逮起来害死? 可是康熙……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现在已经有害死福全的坏心眼了,但无奈福全身后站着个顺治遗诏创作者——要什么遗诏,都能现写! 你让康熙怎么弄? 康熙下圣旨赐死福全,顺治马上下遗诏给福全免死牌! 康熙下诏逮捕福全,顺治马上一道遗诏让福全“可取而代之”…… 而且康熙在西安的这场“胜仗”看来也打不出多少威信,恐怕对抗不了福全背后的“遗诏”。 “朕不能离开西安!”康熙阴着一张麻脸道,“因为二吴会撤离西安城下,但不可能撤出关中。如果朕没猜错,他们会一个据凤翔,一个据商州。他们不走,西安之役就不能算结束……朕如果撤了,那西安之役败的就是朕了!” 这理由找得牵强。 难道康熙是因为要脸,所以才守在西安不肯回去? 看来还得好好教育——真正的坏人是不要脸的! 康麻子没有和底下人继续纠缠回不回北京的事儿,而是话锋一转,说起江南那边的战局了:“现在西安暂时丢不了,那天下归属的关键就是江南了!而江南得失的关键,就在于安亲王、康亲王是否能真正狠下心……给朕拟一道旨,告诉两位亲王,朕只要南京……哪怕是一座空城,朕也不在乎! 再和他们说,江南多刁民,一定要狠狠弹压!金圣叹之流要多杀一点!另外,江南的壮丁团勇也应该拿命去扑击南京城……哪怕死伤百万,也要把南京给朕抢下来!” 第二百五十六章 好好学习,天天变坏! 大清康熙十三年孟春时节,正在努力学坏的康熙皇帝终于赢得了第一次西安保卫战的胜利! 吴应熊和吴应麒这两个道德水平还有待下降的大军阀,现在都拿上了刘皇叔的剧本。 他俩领着从西安城内被赶出来的难民,再加上从西安周围的临潼、高陵、泾阳、咸阳、兴平、鄠县、蓝田、醴泉等县动员出来的难民,总共四五十万之众,不慌不忙地跑路了。 虽然拿着刘皇叔的剧本,但他们俩却有曹丞相的实力! 兄弟俩一共十万大军! 而且还都是一路胜仗打过来的胜兵,康熙能把他们从西安城下逼走,还真是不太容易。 但吴应熊、吴应麒这两位也不会轻易认输……对他们而言,这一次西安战役同样是大捷,收获满满啊! 吴应熊的十个卫一共五万大军是从襄阳出发的,先是兵不血刃下了南阳府,然后又西进击破武关拿下了整个商州。 现在这一府一州已经稳稳拿住了,吴应熊可不想再吐出去。 所以他已经安排吴世璠、郭壮图、杨来嘉、蔡禄、黄正色等率兵一万七千守卫南阳、商州——牢牢把住由东南方向进入关中的大门,什么时候想念康熙了,就可以以商州为基地,几天时间就能到西安城外了! 而他自己自然带着主力护送他从西安府境内“救”出来的二十多万难民,走那条在康熙三年的时候让陕西好巡抚贾汉复贾老爷子修得平平整整的褒斜道,浩浩荡荡撤往汉中,然后再往重庆而去。 是浩浩荡荡,不是仓皇惊慌。二十多万难民编了六个万户,每个万户都挑出六千民壮,由吴应熊派出的军官领着在本万户队伍的前后护卫着。而吴应熊和王屏藩则亲领着三万多吴家大军在后面殿后!面对那么强大的殿后军团,饶是康熙已经学坏了也无计可施,想学曹操在荆州追杀携民跑路的刘备去追吴应熊……那可就不是坏,而是蠢了! 而吴应麒那头,这一波也赢麻了。他在去年冬天大雪封路前已经吃下了甘肃的秦州、巩昌、兰州等一州二府,再加上早就拿下的阶州,一共有两府两州的地盘在他的直接控制之下。这两府两州打得可不容易,除了兰州府,其他都是硬啃下来的。 本来以为今年开春后还要继续啃,谁能想到他的“熊哥哥”突然发飙,一个熊震华夏杀进关中围了西安,直接把康熙、赖塔苦心经营的关陇防线搞崩了。 吴应麒得到消息后马上集结军队冲进本来守得挺好的凤翔府,拿下了大散关、陈仓山、郿县、斜谷关、五丈原、岐山县——这些光看地名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了?太重要了!然后他又冲到西安和哥哥会师,“一熊一麒”一块儿围康住康麻子。 由于他哥哥吴应熊良心太多,失去了一棍子把康熙打死的机会,但是收获还是挺不错的,而且还是有继续打康熙帝机会。 因为关中最靠近甘肃的凤翔府已经全归了吴应麒,他随后就命令凤翔府的民夫在岐山县境内的五丈原替自己修建“居城”,准备作为自己的经营关中的大本营。 在诸葛亮屯田的五丈原筑城居住,这说明他是想学最后一次北伐的诸葛亮,直接在关中屯田,一边种地一边跟康熙耗了。 康熙他不是不珍惜汉人吗?好啊,接下去大家就比种地吧! 康熙手下的那些旗人和旗人家眷会种地吗?有汉人农民种得好吗? 为了和康熙比种地,所以吴应麒并没有带着分给他的难民去四川,而是让儿子吴世琮领着不到二十万人走散关道去成都,自己则领着一万户(不是口,是户)在凤翔府这边屯田! 虽然二吴的兵马连关中都没离开,关中的两闪大门——武关、大散关,也在老吴家手里,但是西安周围的吴军总算是退了,康熙也暂时获得了传旨自由和看奏章自由! 他这个大清九五之尊的圣旨,现在总算可以快马加鞭发送到那些同样拥有了更多自由的大清忠臣那里——原本只有汉官才有忠臣自由,满洲人、蒙古人在这方面似乎没有什么自由。但是现在,大清的满洲官、蒙古官也有自由了!他们可以在康熙皇帝和摄政王福全之间做选择了。 而且这道选择题还是一道多选题,可以同时选择忠皇上和忠摄政王……忠一个是忠,忠两个也是忠嘛! 坐镇栖霞山大营的大清钦差提督两江、浙江、福建军务大臣,江东大营管理大臣,两江总督,署理江宁将军,安亲王岳乐就是这样一个忠诚有点多的大清重臣了。 这位王爷的忠虽然有点多,但是他差事办得其实不咋地好——这主要是因为他不够坏! 他当年跟着他阿玛阿巴泰还有皇太极家的老大豪格东征西讨的时候,其实道德标准还是很低的,什么屠个城啊,杀个俘啊,纵兵大掠啊,还有抓点汉人百姓当前驱的事儿是真没少干。 但是后来被“弥留之际”的顺治用一顶不可能戴到他脑袋上的皇帝帽子坑了一把后,他就只能天天在家里呆着学好了——那些年他干坏事的权力都给剥夺了,还被监视居住,哪里敢作恶多端?人家正缺处置他的借口呢,真要作恶多端,正好拿他开刀。 而这个谨小慎微的好人当久了,岳乐干坏事的能力就下降了……什么事儿都有个熟能生巧啊!他都那么多年不干坏事了,现在就有点放不太开。 譬如这一回,他虽然画出了“屠南京,不封刀”的大饼来鼓舞底下的将士,但是要屠南京首先得打下南京啊! 怎么打? 他的军队现在给堵在了南京城东,紫金山以北,想要打破神策门、金川门、钟阜门一带的城墙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岳乐在完成了栖霞山大营和石灰山北营、聚宝山南营、玄武湖前营等一系列硬寨的构筑之后,就康熙十三年的二月开始,就组织了几次试探性的进攻,结果全都撞在了明军铜墙铁壁一样的防御上,甚至连南京真正的城墙都没摸到,在神策门、金川门、钟阜门外围的护城河和羊马墙前,就被守军用弓弩和枪炮硬生生给逼退了。而且每次都是留下一地的尸体才败退下去的……守城明军的火力不仅猛,而且准啊! 岳乐派出去试探的部队,只要进入南京城壕百步之内,就有被敌人的神枪手用火枪射杀的可能! 虽然明军的神枪手也不大多,但每次都能打死打伤(和打死也差不多)岳乐二三百……哪怕推着盾车往上拱,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无非就是能离护城河更近一些。 岳乐的一次试探性进攻也就是动员两三千人,送掉百分之十的人头,还有谁不知死的敢继续往前冲? 所以岳乐试探了几次,每次都是在队伍距离护城河几十步开外就散伙收队,这是连强攻坚城的第一步——填壕都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就在岳乐全军上下对于攻入南京大开杀戒的事儿有点灰心的时候,康熙皇帝的教人学坏的圣旨突然送到了栖霞山大营! “禀王爷,皇上的寄信到了!” 被岳乐的中军所占用的栖霞禅寺内,正坐在大堂上和明珠、玛祜、慕天颜几个两江官场上的头面人物商量要怎么筹集更多的粮饷,用来维持江东大营、江北大营的日益增长开销的岳乐,突然听见一个让他有点疑惑的消息。 “什么?皇上的寄信?哪个……皇上?”岳乐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愣,然后脱口而出问了个看似大逆不道的问题。 不过在场的明珠、玛祜、慕天颜却都没有一点要批评岳乐的意思,而是跟着一起问了起来。 “王爷,您快瞧瞧,这是哪位皇上给咱寄信了。” “是啊,该不会是摄政王登基了吧?我这劝进表还没递上去呢!” “玛抚台,你怎么还没上表劝进?我可早就上了!” “明漕帅,我哪儿能和您相比?您和裕王关系多亲近?听说裕王的那个宠妃纳兰氏还是您的侄女呢!” “漕帅,裕王当了皇上,您可就要大用了!” “嘿嘿……” 康熙要看到这一慕,非得给气个好歹不可。 他还想教手下这些人学坏,结果手下根本用不着他教……他们一个比一个坏,只是这个坏水没用对地方! “什么?” 就在明珠、玛祜、慕天颜他们仨都以为福全已经当上皇上的时候,岳乐突然惊呼了起来:“居然,居然是西安的皇上再给咱下旨!” “西安的皇上?他,他该不会……”明珠刚想问是不是康熙顶不住出降了?转念一想不妥,赶紧收了声,直愣愣看着岳乐。 玛祜和慕天颜同样也是莫名惊诧——在他们看来,吴应熊和吴应麒都在西安会师了!老吴家四大主力上了俩,康熙还有个好? 现在怎么还能发廷寄? “祖宗保佑!”岳乐这个时候眼泪已经下来了,哭了!一边哭还一边说:“皇上竟然击退吴应熊、吴应麒了!西安的围解了,大清……有救了!” 还有这种事情? “皇上是怎么做到的?”明珠抖着声问。 “对啊,这怎么可能?”慕天颜也颜色大变……他现在慕的可是福全的天颜! “我就知道皇上洪福齐天!”玛祜这下可高兴了,虽然他已经准备好劝进表了,想着这两天就送上去,可毕竟还没送呢! 只要劝进表还没送上去,他玛祜就是康熙皇帝的忠臣!回头就上个密折,把岳乐、明珠、慕天颜都给卖了!这样皇上一定会视之为心腹的! 岳乐合上折子,眉头紧皱:“皇上的廷寄上没有说他是怎么击退吴应熊、吴应麒的,不过西安的围肯定是解了……暂时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因为皇上并没有让咱出兵勤王,反而催促咱们尽快拿下南京!” “尽快?这……”江苏巡抚玛祜没有给福全上过劝进表,现在是康熙的铁杆忠臣,当然要对军务积极一点了,于是就很热心的和岳乐讨论起来了,“王爷,这事儿能快得起来?” 岳乐也没和玛祜多话,直接把寄信谕旨递给了玛祜,“玛抚台,你自己看吧……皇上已经有了训示,和你有关!” “和我?”玛祜一愣,赶紧接过谕旨,打开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眉头也拧成了个球,“这,这……王爷,这样干能行吗?” “玛抚台,皇上要让咱干什么?”慕天颜赶紧发问。 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及时改变立场……他和明珠不一样,明珠的侄女是福全的爱妃啊!福全当了皇上,明珠一准能再去当中堂。 而他慕天颜仅仅是个随大流的忠臣,只要立场转变得够快就行。 所以他现在一定要表现得积极一点,还要努力向玛抚台靠拢。 玛祜道:“皇上让咱们学当年老祖宗对付明朝坚城的办法,该屠城就屠城,该驱百姓填壕攻城,就驱百姓去送死……哪怕送掉一百万江南百姓,也一定要打破江宁城!” 他抬头看着岳乐,“王爷,咱们能这样干吗?这样就能打破江宁城吗?” 岳乐眉头紧皱,似乎陷入了两难。 按照康熙的办法,他的确有可能打破江宁……无非就是押着百姓一波波送人头,只要耗光了对手的火药和火枪(枪管寿命有限),南京不就打下来了? 可问题是,他现在抓不到几个大明的百姓当炮灰——南京城他进不去,绕过紫金山向南京的西南面进军好像也太冒险了。 所以他就只能从自己的地盘,也就是江苏的几个州府里抓大清的百姓去当炮灰……虽然康熙和福全给他“封”了不少地盘,什么两江总督,什么督办几省军务,但是真正受他节制的还是一个江苏。如果去大清控制的江苏地面上抓老百姓当炮灰……那江苏的士大夫地主接下去抗税抗粮甚至集体投靠大明咋整? 另外,现在许多江苏地方上的乡绅也办了团练,虽然那只是保家的团练,但是在守卫本土的时候,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万一把他们给逼反了,麻烦也不小! 看见岳乐为难,玛祜只好试探着说:“王爷……不如咱们先调江苏各州府的民团来栖霞山大营……不要说让他们攻城,就说让他们来修复南京外城的城墙,以便朝廷大军包围南京!等他们人到了,怎么用可就是王爷您一句话的事儿了!虽然能调来的各地民团人数有限,根本不可能有十几二十万,最多就是几万人。但总比没有的好,而且这样也能削弱各地士绅的力量。” “真能调来几万人?” “能!”玛祜点点头,“最近好消息不少,一是上游湖广那边李自成和吴三桂终于打起来了;二是康王的江西大营一半主力已经挺进到了和州,很快就能和咱夹击江宁之贼了;三是西安之围已经解了……一定会有不少士绅急于向朝廷表示忠心的!” “有道理!”岳乐点点头,“那就先这么着吧!总要再试一试,也许能将江宁团团包围呢!” …… “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胡虏当国,仁义充塞,剃发衣服,屠城圈地,民为奴而胡为主,谓之亡天下’……” 就在岳乐正努力把失去的“坏”重新找回来,以便让自己再一次彻底变坏的时候。在南京城内的江南贡院之内,正传出嘹亮的读书声! 这是南京讲武堂的生员们,在学习什么叫“亡天下”呢! 这其实也是在学坏! 讲武堂教得可不仅仅是顾炎武的“亡天下”,还有《天下为公论》、《天朝田亩制度》什么的都要学!除了这些,当然还有军事课程,包括武艺和军事指挥。 虽然只是简单的速成课,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凡是来参加讲武堂学习的生员,无论之前是什么出身,现在都一律变成了李中堂的学生,变成了讲武堂三期(之前两期只在广东开办)的生员。 以后大家就都是一伙儿的了,必须得抱团使坏!这个叫“独坏坏,不如众坏坏”! 至于他们学会的这个坏……当然是坏得有道理,坏得理直气壮,坏得振奋人心! 这一种高纬度的学坏!绝对能碾压康熙的那点坏! 康熙的学坏,只是坏他一个,最多再影响少量的文官武将。而且康熙手底下那些人,还都知道自己是在干坏事,自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而在大明李中山李中堂主办的南京讲武堂中里面“学坏”,不仅是一坏坏一窝,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坏”了,还以为自己是为国为民的好人。还以为那种不要实权皇上,不当皇家奴仆的“原君”、“原臣”,还有抑制豪强,均分土地的路子全都是正义的! 而且这个“坏”还会被在这里上速成班的学生们带到下面的队伍,也就是应天团练和应天民兵当中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忠臣孝子三人团VS东北二王团 讲武堂三期(南京分堂)的生员们跟着维新派儒者们学习什么是“亡天下”的时候,在距离讲武堂不算太远的维新学派应天小学堂(占了原来江宁府学的地盘)里面,大明朝的三个实力派中堂正在促膝谈心,准备谈出一个可以三手遮天的“大明三人团”来! 哦,这可不是结党营私,而是打破封闭的乡党宗族,建立君子之盟,一心为国为民! 所以他们都是很高尚的君子,是走在时代前列,引领天下进步的高人!而三人当中最高的,当然就是小活吕布李二李中堂了,不仅个子高,武艺高,道理更是高的。 所以今儿这场促膝谈心,主要就是他在和陈永华、卢三好讲道理。 “三好,复甫,纵观历史,凡英雄成事,都要依靠宗族、乡党为辅弼,二者至少有其一,大事方可成就。譬如西汉有沛县元老,东汉有南阳豪强,曹魏有曹氏、夏侯氏二族和有颍川士族,西晋有司马一门和颍川士族,隋唐则依靠关陇勋贵和杨氏、李氏宗族,大明太祖出身孤寡,所以只能依靠淮西勋贵,到了晚年为了抑制勋贵又大开杀戒,并且众建藩王……而满洲爱新觉罗,则有爱新觉罗一族和满洲乡党。 可我们三人,一无乡党可依,第二也不是强宗大族出身。所以欲成大事,就不能走寻常路线,得另辟新路了。小弟的想法就是以天地会为党,武将用讲武系,文官用维新派。而这天地会的中枢,以后就以我们三人为首,组成一个三人团,凡有大事,三人合议,若有分歧,则取二人一致之议,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那当然是正合我意了! 卢三好虽然跟过吴三桂,但他一不是辽东乡党,二不是山陕降将,在吴三桂的集团当中是进不了核心的。只是因为家里有钱,走了门路,拜了刘玄初为师,才有机会靠砸钱砸出一个西选官。再后来又被吴三桂、刘玄初当间谍派到康熙阵营当中……这可是九死一生的差事啊! 可他再怎么九死一生,也很难进入吴三桂集团的核心去掌实权……就算吴三桂看得上他,他也得知进退!要不然辽东乡党、山陕降将一起来斗他,他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但是在南京这边和李中山合作,卢三好的地位就完全不一样了。 卢三好手里有一万多人的应天团练军,而且还控制着应天府的行政,是应天府尹,还是南京朝廷的户部尚书,位列三大实权中堂之一。 现在他可以拿这一万多人和自己控制的应天府入股,当天地会的小股东,直接进核心三人团……也就是董事会! 陈永华倒是郑经的乡党,在郑经那边官拜咨议参军,位高权重。但郑经的集团庙太小,已经容不下陈永华这尊大神了。 陈永华现在是什么档次?他是天地会江南分舵的舵主,手里还控制着可以在东亚海上随便往来的海商团——海路援剿镇!援什么剿的其实就是个名义,这个海商团现在的真实地位就是延平王府、南王府、大清朝三家的藩属,出海就带三面旗子,谁敢不给面子?东亚海上就没他们去不了的。 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陈永华就是当年的郑芝龙……甚至还要再高一些!当年的郑芝龙也就是一个总兵,而现在的陈永华是南京朝廷的吏部尚书,是三大实权中堂之一! 另外,他还是当然的天地会大佬之一!在天地会这边,他不仅是股东,而且是仅次于李中山、杨起隆的大股东……而延平王府,他已经回不去了。 因为延平王府姓郑! 他要带着自己依托天地会经营出来的本钱回延平王府,延平王府是继续姓郑而是一半姓郑、一半姓陈就难说了。 不过陈永华要和李中山一块儿搞天地会把持大明朝廷,也得给郑家一个交代。 “世凯,”陈永华看着李中山问,“你打算怎么安排翼王府(延平王府)?” 李中山一字一顿地说:“翼王府向来是大明的藩属……西王府、南王府、东王府、北王府、忠王府都只能是大明的藩属!藩属,就只能镇守四方,朝廷应该由我们这些当朝臣的说了算!” “可世凯你自己不就是南王府的……世子?”卢三好插了一句,“世凯,你将来一定是世子吧?” 李中山笑着回答卢三好道:“三好兄,我当然是我爹的接班人……但我爹年纪还轻,身子骨又硬朗,再活个三四十年都没一定,我总不能一直等着吧?就算我等的,三太子也不能等,天下百姓就更等不了。” 其实李辅臣并没有确定自己的继承人,他也不敢确定,因为一旦确定继承人是李中山,那李中山很可能会提前接班……那不是什么小活吕布,而是个活李二! 想当年李渊李老头如果让李二当了太子,李二还真会安分守己等着老李头寿终正寝?反正李辅臣是很怀疑的。 当然了,他也不敢确定李吉贞为世子,因为李吉贞没那实力……南王府是个股份公司,李辅臣、李中山都是大股东。李辅臣拿出来的是他自己带出来的山陕老兄弟和山陕二代。李中山拿出来的则是他依靠天地会、讲武堂、维新堂、粤海关道经营出来的广府加韶州的地盘。 而且这块地盘至今仍然保留着独立的军政体系,称为粤海军节度使司! 哪怕李中山现在入了朝,粤海军节度使也依旧是他!而留在广州执掌节度使实权的,也是他的正室吴小菟和心腹重臣于得水、王忠贤、王忠义、李吉祥、郭德全(郭金宝之父)、姚启圣、戴梓、万斯同、万斯年等人。 之前李辅臣出兵广西,这一次他出兵湖广,虽然都调动了粤海军节度使司管辖的广府新军,但他并不是直接给广府新军下令,而是给粤海军节度使司下令,由李中山指派的留守四人团(于得水、王忠贤、姚启圣、万斯同)讨论同意,再报吴小菟批准,然后才以李中山的名义下达调兵令,把军队派给李辅臣。 从这个角度而言,粤海军节度使司就是南王府的藩属……而李中山自己则凭借着这个节度使司提供的资源又当上了大明朝廷的实权三中堂之一。 接下去如果能用天地会、讲武系、维新派把南京朝廷掌控起来,再拿下两江地盘,那新大明的盘子就算完全支撑起来了! 而到了那个时候,把持南京朝廷大权的李中山,也就从李辅臣的接班人变成了李辅臣的上级领导了…… “复甫,”李中山这时候又扭头问陈永华,“若是咱们仨掌控了朝廷,拿下了两江和浙江,翼王府能听咱们的吗?” 陈永华笑道,“只要能让翼王主福建,翼王殿下一定会当个安分守己的藩王,朝廷绝对可以放心。” “翼王全有福建?那东王怎么办?”卢三好问,“还有,忠王、北王……西王又怎么办?” 李中山笑道:“忠王当然也和南王、翼王一样了……李自成这一次若不是得到家父相助,恐怕连武昌、汉阳、黄州、德安、安陆五个府都守不住。北王还不如忠王,能有一个藩王的前途还有什么不满的?至于西王……我看他很快就要自己当皇帝了!” 卢三好点了点头:“那么说将来的天下还是一个三分的局面?” “三分终究是要归一统的!”李中山笑道,“吴三桂的盘子不过是关宁武夫加山陕降将,清廷那边就是满洲乡党加上爱新觉罗一门……而咱们有了天地会、讲武堂、维新堂,就可以广纳天下之才俊,所以将来一统天下的,一定是咱们!” “不对啊!”陈永华已经从李中山的话语中听出不对了。 “哪儿不对?” “世凯,你没说东王啊!”陈永华看着李中山,“东王怎么安排?” “东王?”李中山笑了笑,“那就得看东王自己的心思了!” 卢三好一笑:“耿精忠能有什么好心思?他都天子分身耳火了!” 李中山和陈永华互相看了看,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 “王爷,不对啊!” 南京紫禁城,武英殿……还在提前体验天子生活的耿精忠(他是拿了一张天子体验卡了),这个时候也在着急心腹党羽研究怎么把自己的“天子体验卡”变成“传世卡”——当天子嘛,终身的都不过瘾,必须要传世! 可这事儿却有人提出不对了! 正低着头在看刘进忠派人从江北送来的启本(给摄政王的报告称启本,耿精忠觉得自己就是摄政王,所以让底下人把给自己的报告称为启本)的耿精忠抬头一看,发现是尚之信在说不对,就笑着问:“俺答公,哪里不对?” “王大头、卢三好、陈永华他们仨越走越近……而且他们手头掌控的军队也越来越多!”尚之信手里也捧着份报告,是他派到应天府城国人民团当军官的细作送来的,“现在王大头的淮军天天招兵,卢三好的应天团练天天练兵,陈永华又当了国人民团的总统官,也拉扯起了不少人……现在这三路大军的总人数都快突破十五万了!” “俺答公,你多虑了,”耿精忠的自我感觉还挺好的,“咱们的兵也增加了不少……北王在江北已经扩军到一万了,咱们在金陵城中也有超过一万精锐,曾养性当了安徽巡抚后,兵马扩充也很快,都能号称三万了。这样一算,咱们很快就能有五万大军了。 另外,南京皇城还在咱们手里!南京皇城可是有金汤之固的,咱们只要牢牢控制住皇城,即便南京城被打破了,也能继续支持一阵子……等到北王和曾养性来救。所以咱们其实是立于不败的!” “王爷说的甚是!”耿精忠的心腹军师喻仁英笑道,“王爷现在不仅稳坐钓鱼台,而且还有辅政之权,可以调度京师兵马。就算是三中堂的兵,也得听王爷的号令!” 耿精忠毕竟是东王! 他虽然没有拿下三中堂的实力,但是三中堂现在也没有拿下他的余力——现在岳乐的大军在南京城东,而杰书的大军已经到了南京城西面的和州,先头部队还拿下了采石矶! 而江南大营李之芳的军队则驻扎在溧阳,随时可以北上。 所以南京现在可谓是四面受敌,眼看着要被围攻了! 在这种局势下,三中堂当然不敢和耿精忠火并了。 “他们不仅不敢火并,还得努力守城,并千方百计打破清军对南京的包围!”喻仁英喻大军师摇着羽毛扇子道,“因为他们现在依靠的应天团练、淮军、国人民团,归根结底都是应天府的百姓……王爷可以不管百姓死活,可以稳守皇城,但他们不行!” “喻军师说的没错,”那姓黎的道人一边“数手指头”一边说,“而且他们想要打破南京之围,就必须请王爷出手! 因为北王和曾抚台都是王爷的人,他们在南京外围有四万大军,运用得当就可以解了南京之围。” “道人,你还懂军务?”耿精忠笑着问,“你说说,这南京之围该怎么解?” 黎道人又掐着手指头算了算,“王爷,贫道算来,唯有围魏救赵之法可解南京之围!” “围魏救赵?”耿精忠笑了笑,又看着尚之信,“如何?” 尚之信想了想,道:“怎么围魏救赵?打九江还是打安庆?” “不可!”代表刘北王过江来的尚淑英摇摇头道,“九江、安庆浑然一体,失去一个,另一个就很难保住。而此二城一失,王辅臣、李自成就会顺江而下。一旦他们入了南京,咱们的几万人可不够看的!” 尚之信点点头:“如果不能对九江、安庆用兵,那就只有北上高家堰,迫使岳乐分兵江北,同时再以重兵打破溧阳的江南大营,威胁苏湖富庶之地,迫使岳乐全军回撤了。只要岳乐撤兵,李之芳溃败,那么杰书就孤掌难鸣,一定会缩回九江、安庆。这样咱们就打破了南京之围,接下去就能……” 说着话,他就猛一挥手,做了个杀人的手势! “打破南京之围后就下手?”耿精忠一愣,“是不是太急了?” “如何不急?”尚淑英咬着银牙说,“那王大头是什么人?最善于火并,在广州把妾身的全家都火并得不剩下几人,在南京又联手卢三好、陈永华坑了他师傅多隆……和这样的共有金陵,那真是得睁着一只眼睛睡觉才行!” 李中山好像真的不是个好人…… 而且耿精忠是要当皇帝的!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这三大中堂现在又勾结在一起挟天子、令应天,肯定不会允许耿精忠篡位啊! 所以这事儿拖下去……对耿精忠而言也非常危险! 耿精忠想了想,问:“格格,你现在能拉住刘北王吗?上回在广州,你可让他五花大绑给卖了一回!” 刘进忠是个变数,上回在广州就没把尚淑英当回事,来了个翻脸不认人……不过也没全翻,事后又把尚淑英给捞出来收房了。 显然这个尚淑英还是有吸引刘进忠的地方! “进忠自以为是朱三太子和东王二人的忠臣,只要朱三太子和东王一起下诏,他一定会听命的……所以关键就是拿下朱三太子!”尚淑英说,“另外,进忠身边也有我的人,原本续顺公府的人都听我的,他的兵马至少有三分之一我是能掌握的。” 耿精忠一拍巴掌,笑道:“那就足够了!格格,那个朱三太子也把刘进忠当心腹,如果你带着刘进忠名下的军队去控制定王府,他一定会合作的。只要拿下了朱三太子,那就不怕刘进忠不听话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北伐中原?好熟悉的剧本啊! 南京城,监国定王府。 一场很符合“原君、原臣”标准的御前军议正在进行当中。 参加这场军议的一共有六个人,二王一妃三中堂。二王是监国定王朱慈炯和东王耿精忠,一妃是北王妃尚淑英,三中堂就是李中堂、卢中堂、陈中堂了。 这样的军议之所以会让尚淑英出面,是因为刘进忠的地盘在长江北岸,过趟江得花不少时间,怕耽误军情——现在江北的军情非常紧张。刘进忠刘北王的军队之前拿下了属于应天府的江浦、六合,最近又打下滁州州城和隶属于滁州的全椒,又因为给钱特别多(他背后有大金主!),所以吸引了许多淮西健儿来投靠,形势大好,不过也把大清那边的江西大营管理大臣康亲王杰书给引到隔壁和州了。 杰书这两年在江西干得挺不错,李自成打九江打来打去打都不下——九江的地形非常险要,北枕长江,西有甘棠湖、龙开河,东有老鹳塘、白水港和浩瀚无边的鄱阳湖!南面倒是没有什么“江湖”,但是有个庐山。 反正就是东南西北都是险要,往哪儿进兵都挺困难。而且杰书还是带着南怀仁帮着铸造的一批红衣大炮赴任的,所以就在九江城西修建了炮台,把大炮架起来用于封锁江面。 李自成仗着自己的水军挺厉害,想要硬冲杰书的炮台封锁线,结果全都铩羽而归,还被杰书的江西水军反抢了不少战船。 而前一阵子李自成和吴三桂又在湖广发生了严重的摩擦,差一点全面开战了,虽然经过李辅臣的解斗,双方暂时维持了和平,还达成了一个“土地交换协议”,但是两个几乎开战的势力之间要换地哪有那么简单?两边都得提防对手利用换地的机会使诈。所以李辅臣还得忙着监督土地交割,还要负责“维护”。 这三家的兵一时间都抽不出来,江西方面的清军压力骤然减轻,杰书也就有余力调兵东进来支援形势有点不妙的东南战场了。 而杰书一到南京附近的和州,刘进忠可就不敢再离开江北,他得坐镇在江浦大营当中,随时准备率军和杰书开战! 好在他前一阵子娶了个“嫁妆丰厚”的寡妇当填房……就是尚可喜的女儿,续顺公府的太夫人尚淑英是个能搭上手的。 这个尚淑英之前在广州之役时被刘进忠“卖”了,而这尚淑英又是个烈性子,气急败坏后大骂刘进忠,把刘进忠骂恼了,差一点就要杀了。可是刘进忠想想又舍不得——杀了她,不仅少了个挺好的床伴,还会和续顺公府的五个佐领结仇。于是就和她来了个广州打架潮州和,最后在南京还在东王耿精忠的撮合下把喜事儿给办了。本来属于续顺公沈瑞(尚淑英亡夫的侄子)的五个佐领,不知怎么就成了尚淑英的嫁妆,全都归了刘进忠。这五个佐领当中可有好几百骑兵!对于在很难搞到战马的南方混了二十几年,现在又当了北王并且镇守江北的刘进忠而言,这婚结得都赢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赢得太爽,赢出了真爱,还是尚淑英的确能帮上忙,反正刘进忠这个北王还真挺信任尚淑英,他没空来不了应天府城,就让尚淑英渡江来应天府城,代表他参加军议了。 所以今儿的军议,就是是定王堂上坐,东王、北王娘(妃)左边坐,三大中堂右边坐。总之人人都有把交椅可坐,一看就是挺平等的,标准的原君原臣! 不过东王耿精忠还是不大习惯这种对面仨中堂乌纱蟒袍端坐不动平视自己的场面……看着像三堂会审啊! 不行,不能让这三个中堂留在南京城内,得想办法弄一两个出去! 拿定了主意,耿精忠耿东王也不藏着掖着,嗯咳一声,然后直接就开门见山了:“李中堂、卢中堂、陈中堂,本王得到消息,鞑子的安亲王岳乐已经下令征调松江、嘉兴、太仓、杭州、苏州、通州、湖州等七个州府的团练民夫,总共要征调十五万人,限期下月初一之前就要全部赶到江东大营……看起来岳乐很快就要对南京发起猛攻了!” “不怕的,”朱三太子倒是胸有成竹,大手一挥,笑着道,“南京城高墙固,各路守军已经有十几万人,岳乐纵有二十万大军又能耐我何?” 岳乐之前发动了几次试探性攻击,结果南京城墙都没摸到,朱三太子当然信心十足了! 而且在岳乐拿南京城无计可施的时候,南京城内的三大中堂已经拉扯出十余万国人民团了……虽然这些民团的战斗力很可疑问,但是数量充足啊! 往墙头上一站,岳乐的人就过不来,这还怕什么? “监国殿下此言差矣,”耿精忠忧心忡忡地道,“咱们现在守着的是主要是南京内城,而南京外城只有西边秦淮河两条入江水道之间夹着的部分,在咱们手里。而南京城墙东北角的一大段则在岳乐手中……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沿着南京外城进军,将南京外城的东北、东面、南面、西南全部拿下,把所有的城门都封锁了。然后再沿着南京外城西北布防,重点封堵江东桥。 岳乐现在调集那么多的军队,十有八九就想这么干!他一旦得手……南京城就会被团团包围!到时候江北大营的水师、江西大英的水师再封堵南京的上下游江面,咱们这几十万人恐怕就得被困死在南京了!” 呦!这剧本熟悉! 李中山李大中堂扭头看了看朱三太子,这位已经有点害怕的样子了,估计也是害怕变成洪教主吧? “东王,不知你有何破敌之妙法?”朱三太子忙问。 “有!”耿精忠信心满满地道,“监国,臣建议咱们可以来个声北击南……让北王率领江北大军北上高家堰,吸引鞑子的江西、江北和部分江东大营的兵力北上。然后再由李中堂、卢中堂率领所部团练军向南出击,直奔江南大营的驻地溧阳,臣再命曾养性出兵广德,然后也转向溧阳,配合二位中堂一举击破溧阳的江南大营。只要江南大营被打破,那太湖周围就任凭你们纵横来去了。到时候岳乐一定会退兵!岳乐一退,南京之围自解……” “哈哈哈!”李中山没等耿精忠把话说完,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方案听着和历史上那位杨东王也差不多吧?等大破江南大营,逼退江东大营后,是不是该逼封万岁了? “李中堂,你笑什么?”耿精忠沉着脸问。 李中山笑道:“下官笑王爷谨慎过头,不是很放得开啊!” 耿精忠瞪了李中山一眼,“李中堂,你有小活吕布之称,想必破会用兵吧?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对付岳乐的大军围攻?” “东王,”李中山笑道,“您的声北击南,围魏救赵其实就挺好。不过胆子还应该大一些!您让刘北王去高家堰干什么?你想决堤水淹江北?您真以为安王岳乐会在乎这个?” “他不在乎?”耿精忠皱起眉头问。 “当然不在乎了!”李中山哼了一声,“对他来说,打破南京,拿下咱们的监国定王才是要紧事儿!江北会不会被水淹……呵呵,这不还有江北大营、江西大营可以承担责任吗?退一万步说,就算淹死一些人又如何?他们入关取天下的时候,杀了多少人?光是一个广州就屠了几十万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冷冷地看着耿精忠和尚淑英……当年领兵屠广州的就是他俩的父辈! 尚淑英哼了一声,瞪着双大眼睛恶狠狠看着李中山,鼓鼓囊囊的胸脯迅速起伏着,看上去虽然不如杨小环那么“宽广”,但也差不太多。 耿精忠也有点恼火,但他又没办法替耿继茂那个死了的老东西辩解,也只能干瞪眼生气。 朱三太子只好开口打圆场,“李中堂,广州之徒的罪魁祸首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你就别再军议上提这个事儿了,你要有什么破敌的法子,就赶紧说吧!” 耿精忠也道:“是啊,有什么妙计就说吧!” “妙计谈不上,”李中山笑道,“下官的想法是既然都到淮河边上了,何不更进一步,渡淮北上,北伐中原!” “什么?北伐中原?” “现在?派多少兵北伐?” 耿精忠和尚淑英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卢三好笑道:“就是现在!现在北伐,一定是出其不意……岳乐、杰书要知道我大军已经渡淮,一定会惊慌失措,多半会率领精锐尾随追击。到时候咱们既可以伺机歼敌,也可以避其锋芒,调头南下,再打江北大营,夺取扬州城,最后再渡江攻打江东大营、江南大营,应该可以获得全胜!” 陈永华点点头道:“东王,下官和李中堂、卢中堂商量过了……只要王爷领着南京城能的一万精兵再加上江北北王的一万大军,一起北渡淮河,应该可以让中原震怖了吧?” “什么?”耿精忠都惊了,“你,你要让本王和北王一起领兵北上?那南京……” “南京有我们三个不就行了?”李中山说话的时候,神色微微有点阴冷,只是咬着牙齿微笑,静静地瞧着耿精忠。 在耿精忠向来,这三大中堂哄他北上,一定是想和他争夺朱三太子的控制权吧? 挟天子,才能令诸侯啊! 耿精忠脸上闪过一丝铁青,又转眼平复如常,拿起边上茶几上放着的茶盏喝了一口,顺便吐了点儿茶末。 “李中堂,你自己定得计,自己不去,哄我和北王去,难道是想趁着我和北王都不在,好在南京城内做大事吧?你如果真有把握,你不妨自己去北伐!” 李中山淡淡一笑,拱手行礼:“王爷既然如此吩咐,下官还有什么话儿好说,去就是了……下官领兵一万五千渡江,汇合上刘北王的一万人,总共两万五千大军北伐,可好?” 耿精忠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南京这边有我,你就放宽心吧,一准不会有事的。” 李中山只是点头,看着耿精忠一脸喜出望外的样子。这次南京小朝廷的北伐,算是定了下来。 就在定王朱慈炯以为今天的军议已经取得了重要成果,接下去就该说说笑笑,把出兵的日期敲定下来的时候儿。李中山突然无比认真地看着他,一拱手,漫声道:“定王殿下!” 众人一怔,朱慈炯问:“李中堂,你还有什么锦囊妙计要献吗?” 李中山笑道:“大王,臣哪有那么多妙计。只是臣兵部尚书,北王是王……臣和北王一起出兵,谁应该节制三军?” 耿精忠和尚淑英听见这个话题脸色就是一凝,马上就知道李中山要干什么? 他是想趁机攫取指挥权啊! “那肯定……”朱三太子没等耿精忠发话,就抬手一指李中山,“肯定是你啊!” “那臣以什么名义督师?”李中山不等耿精忠反应过来,马上又问。 以什么名义他都说了! 要“督师”啊! 朱三太子那是明白人,马上就接过话题回答道:“当然兵部尚书,江北督师的名义统军北伐!另外,再赐尚方宝剑,授予便宜行事,先斩后奏之权!” 李中山扭头看了看眉头紧锁的耿精忠:“东王,您如果有意见的话,您也可以以江北督师的名义统军北伐……南京就由本官看着!” 耿精忠和尚淑英的脸色都在急剧变化,而卢三好、陈永华则不发一言,只是笑眯眯地看着李中山用言语挤兑耿精忠。 江北督师的名义可大了!理论上长江以北的明军他都能督一督! 另外,李中山还要了一个便宜行事之权和一把可以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这意味着江北随便李中山怎么搞了! 他甚至可以在江北啃下一块根据地再慢慢招兵买马,等凑齐了十万大军再去北伐。 可是要耿精忠放弃南京,去和李中山争这个江北督师,他又不愿意……北伐有风险,而且还会失去对南京的控制权。太亏了! 耿精忠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留在南京守着朱三太子比较重要。于是一咬牙就点点头道:“李世凯……那你就当这个兵部尚书兼江北督师,尚方宝剑和便宜行事之权也可以给!” 耿精忠一松口,这事儿基本就算成了!他又看了眼朱三太子:“监国,臣这次北上少不得要封官赐爵以招揽人心……您能不能给臣三百分空白的加盖了监国印信和吏部大印的官照?” 银子,李中山是有一点的! 就算不够了也可以去募捐……带上几百个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去向江北什么地方的大财主募款,而且是和颜悦色地好好募,就算人家不给也绝不能抢…… 但是拉拢地方豪强的官照,他自己是不能私造的——一个朝廷,那是必须要有点规矩的! 他的粤海军节度使司下面的官,他当然是可以封的。但是别处的官,他可不能随便“表”一个,这太坏规矩了。 所以他就想要一点朱三太子和吏部都承认的官照,到时候就能用官位来拉拢人了。 “行!”朱三太子二话没有,就点头答应了。 现在的南京朝廷还是个草台班子,官位根本不值钱,三百张官照给就是了。 李中山笑着拱拱手:“大王,臣有了督师的名义,先斩后奏的宝剑,和三百张官照……北伐的把握就大增了。如果再能从东王府、北王府调两员大将,这次过江北伐就能十拿九稳了。” “大将?”耿精忠皱眉问,“你要谁?” 李中山一指尚淑英,“下官要东王麾下的马惟兴马将军!还想要北王府的尚淑英……” “什么?”尚淑英大惊,“你要我也随军出征?” 第二百五十九章 北伐!我们来了! “监国定王刚刚向本部堂下达北伐中原,收复北都之旨……我大明绝不是南宋,绝不会偏安江南,绝不会和胡清共天下!” 南京城外的孝陵卫大营外,校场之上,全是身穿崭新的赤色窄袖团领袍,头上裹着红巾的武校生员。所有的武校生都站得笔直,一动不动,只能听见各自粗重的喘息声,每个人都神色激动,激动之中又有点紧张,脸上肌肉一抽一抽。 李中山也已经全副戎装,还在腰带上悬挂了腰刀和手枪,右手按在刀柄上,左手托着一个黄皮卷轴,应该就是所谓的北伐令旨了。他站在队列前面,身边站着卢三好、陈永华这两位在南京和他平起平坐的中堂。面前就是这数百“短训班”还没毕业的讲武堂三期生员。 虽然“短训班”都没念完,所接受的军事教育还相当粗浅,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拥有了共同的背景出身——讲武系三期,三中堂门徒(李中堂是讲武堂堂主,卢、陈二中堂是副堂主)! 有了共同的背景出身,就可以抱团,可以论资排辈,也可以互相信任,就能形成师兄指挥师弟,学生服从校长(副校长)的体系。 而且李中山在为讲武系三期挑选学生的时候,还特别向江北两淮子弟倾斜。只要是粗通文墨的两淮子弟愿意投入讲武堂三期,李大中堂就来之不拒! 所以这个讲武堂应天分校的讲武系三期(广州总堂也有三期)里面大部分的学生都是两淮籍贯的,所学的除了基础的军事知识和《天下为公论》、《天朝田亩制度》上面的大道理,就是如何拉人头办团练了。 为此,李中山还请在应天府办团练办得很不错的卢中堂来给这些淮西、淮东学生讲课——教他们怎么回家乡发动宗族乡党当兵办团练! 除了在课堂上教,卢三好还从自己的应天府团练当中抽调出了一批有实践经验的小军头加入了讲武堂三期,让他们充当骨干,等到了江北,就能手把手教他们的好同学怎么拉人头了。 另外,陈永华陈中堂也在讲武堂三期里面插了一脚。他之前有个红颜知己常明月常仙姑,现在仙姑已经成了堂堂陈夫人,所以陈永华这个福建人就和江都常氏绑定了——常遇春的后人在常茂、常升两个公爷坏事后就迁居扬州府江都县,繁衍出不少后代,在常玄振续封怀远侯后更加壮大,虽然历经改朝换代,但依旧是江北大族。 所以陈永华就通过这层关系塞进来几十个姓常的……有了这些姓常的再加上常家在扬州府的人脉,等李大中堂率领部队抵达江北,这几十个团练种子有了土壤,只要浇点银子下去,马上就能生根发芽了! 除了学习拉人头之外,李大中堂还领着他们参加了几次击退清军试探性攻击的战斗。虽然都是躺赢的战斗,但是这帮战场菜鸟也算闻过硝烟,见过死人和流血了。 稍微刷了点经验值,同时也消除了对清兵的恐惧。现在,他们对自己和新大明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中山的脸上,李大中堂这一刻也容色如铁。随着年龄的增长,李中山的长相也越来越威严,原本还算柔和清秀的脸庞线条,现在已经变得轮廓分明,目光深沉,再配上一部刚刚蓄起来的络腮胡子,满身都是肃杀之气,和活吕布李辅臣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如果董太师穿越过来,说不定就流着眼泪叫“吾儿奉先”了! 一面赤色的战旗,就在李中山身后猎猎飘扬。二百多个他从广东带来的军官,全部都以最标准的讲武堂军姿站立。头顶是碧蓝的苍天,身后是大明太祖皇帝长眠的紫金山。一万五千全副武装的淮军和应天团练军,已经枕戈待旦,只等北伐中原了! 看着这支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虎贲,本打算慷慨陈词一番的李中山,竟然一时语塞,好半天才开口道:“中华虽大,但我等只有南都一城,现在强敌将至,我等已然无路可退!而困守孤城,亦不可取。自古孤城不可守,也难以持久。所以我们只有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我们要跨过长江,跨过淮河,跨过黄河,杀到敌人的腹心之地,将兵锋指向鞑子皇帝窃据的北京城! 现在鞑子的大军要么在逼向南都,要么在关中和吴家对峙,要么守着北京和关外的老巢,江北空虚、淮北和中原更加空虚。所以我等大有可为! 诸位,可愿随吾渡江北伐,逐鞑虏、复土地、募壮士,开辟新基业?” “愿意!我等愿随中堂北伐中原,直捣黄龙!” 底下的学生,还有周围的军官、兵士,全都一起发出怒吼! 李中山这回倒是没有一点隐瞒自己战略意图的意思……实际上南都讲武堂三期第一天开学的时候,这个战略意图就已经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了。 而李中山把自己在南都拉扯出来的军队称为“淮军”,也是在挑明了告诉所有人,两淮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这就是在打明牌,搞阳谋! 其实岳乐、杰书东西对进压向南都也是明牌是阳谋……懂军事的都知道,他们根本不可能去强攻一座拥有两万精兵和十几万守家的民兵坚守的坚固城池。 而且面对超喜欢屠城的清军,南京的守军也必然会死战到底。 虽然那些民兵只有长枪、短板斧、弩、布面铁甲和盾牌这样“简陋”的装备,没有多少火器,但应天团练和耿精忠的东王军火器可不少,从鸟枪到大炮,该有的都有! 面对这样的坚城,岳乐、杰书就算照着康熙的指示,强征到一百万民团,全都驱赶上阵,也只是送人头而已。 所以包围南京,就是唯一可行的选项! 而鉴于守军的数量和反清到底的决心,岳乐、杰书所能采取的包围手段,也只有结硬寨、打呆仗。在南京城的外围一个一个的修建堡垒和硬寨,直到将南京的东、南、西三面团团包围……而北面临江一段,则可以依靠施琅训练的水军和江西大营的水军来封锁。 而要打破这种步步为营的包围战术,跳到外线去打围魏救赵,也是唯一的方法。 所以当栖霞山大营中的岳乐从大明“候补秦桧”李光地那里听说李中堂要领着淮军北伐中原之后,并没有显得太吃惊。 “王爷,您千万可别小瞧了这个王忠孝……他可会来事儿了,江宁府城内的反贼一多半都是他搞出来的!”一身道士打扮的李光地,这时候正坐在栖霞禅寺当中岳乐的中军大堂内向岳乐打报告呢! 他和陈梦雷虽然看上去很像秦桧,但无奈现在的南京城里真的没有赵构,而且也没有岳飞……只有耿东王、李中堂、卢中堂、陈中堂这样的人物。 别说候补秦桧了,就是真秦桧穿越过来,也得跟着一起喊北伐中原啊! 你来个南人归南、北人归北试试?试试就逝世了! 所以李光地和陈梦雷这俩“定王心腹”兼“候补秦桧”,现在都表现得非常积极,都在维新学堂兼课,天天和人讲“北伐”,什么朱元璋是怎么北伐的,刘裕是怎么北伐的,诸葛孔明是怎么北伐的,南宋的北伐又为什么伐来伐去都不行。而如今北伐中原的有利条件又在哪里? 总之,他俩现在都已经是北伐专家了! 甚至,这两个候补秦桧的心态都发生转变了。 那个陈梦雷觉得北伐好像……成功概率蛮大的!再加上他又是义门陈,和陈永华陈中堂是同宗,又是福建乡党,所以最近和陈永华走得很近,还劝李光地不要当秦桧,还是一起来和陈中堂结党营私吧! 而李光地虽然心动,但他还是觉得南京城内的“小明”希望不大……还是吴三桂成功的可能更大,他就想找门路去投靠吴三桂。 为了投吴三桂,他就得好好表现!这才有机会转到康熙身边去当秦桧……这可是康熙自己让他当秦桧的! 下定了投吴的决心,李光地又接着对岳乐道:“王爷,南京城内的粮草还是挺多的,一年半载不成问题。但北京城内有多少粮食?如果王忠孝的北伐军切断了漕运,北京城能坚持下去吗? 如果王忠孝和吴世璠在河南会师,一起北伐……北京能守住吗?” 纳兰明珠也在栖霞禅寺里,听见自己这个好学生有可能和吴世璠联手,就觉得有点奇怪:“他不是参与逼杀了吴世璠的大哥吴世霖吗?吴世璠还能和他联手?” 李光地道:“明漕帅有所不知,学生在南京城中听不少人说过,吴世璠就是王忠孝冒了极大的风险从北京石虎胡同的公主府里捞出来的。后来吴世璠又跟着王忠孝在广东呆了很久,还在王忠孝的安排下去讲武堂和维新堂读书,和王忠孝情同手足……所以王忠孝支持吴世璠和支持朱三太子,将来都少不了一个王爵!” 这也太会混了吧? 明珠心说:我自以为在做官一途上已经非常高明了,可跟这个王大头一比,压根不行啊! “端范,”岳乐这时候对明珠说,“现在淮安那边堆积了不少漕米……你是漕督,就亲自押运他们去北京吧!” “好!”明珠重重点头,“王爷,您尽管放心,下官保证把淮安的米粮全都运去北京给摄政王!” 岳乐满意地点点头,又对同样身在江东大营的江苏巡抚玛祜道:“玛抚台,你马上回一趟苏州,将苏州织造里面库存的丝绸布匹全部押运去淮安,也交给端范……对了,路过扬州的时候记得把扬州织造的库存也带上,再尽可能多带一点淮盐。” “嗻!”玛祜也连忙起身领命。 他知道这是岳乐在向摄政王福全示好! 岳乐现在可是摄政王的人! 不过他也没办法阻止岳乐,只好先应付着,同时给远在西安的康熙上密折打小报告…… “王爷,”同样心向康熙李光地这时又提醒岳乐道,“即便北京城内有够吃一年的粮食,也未必能守得住……下官以为,要守住北京,还得皇上回师!” 康熙回师……那福全怎么办? 福全能对抗得了康熙吗?他一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摄政王,凭什么对抗正牌的皇上? 岳乐、明珠、玛祜三人都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岳乐、明珠明显是福全一党,当然不希望康熙回京。 而玛祜则暗中效忠康熙……表面上还得应付岳乐、明珠。 过了不知道多少时间,还是玛祜马马虎虎开了口:“晋卿,要不你亲自走一趟西安吧!” 李光地自然求之不得,但是他也不敢马上答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岳乐、明珠。 明珠点点头道:“那就让晋卿走一趟吧……路上小心一点。” 他的意思是别走太快……得让摄政王有足够的时间想办法怎么坑康熙! 岳乐也点了头,这事儿总归是要告诉康熙的……而且让康熙和福全在北京来个王对王,也是很有必要的! 大清总归不能一直搞二王并立吧? 这要有什么事儿,该听谁的? 李光地这个立志要当秦桧的大忠臣慢慢向西安而去,去寻找他的“赵构”时,南京城这边的北伐大军却是进展迅速! 就在李中山向部下宣布北伐决定后的当天,原本驻扎在孝陵卫的部队就将防区移交给了卢三好的团练,然后全军移驻南京西城(就是秦淮河两条入江河道当中的区域),第二天就开始搭乘商船,在江胜(郑经派来的)指挥的应天水师战船的保护下,一批一批地渡过了长江。 而驻扎在长江北岸的刘进忠部,也是随时处于可以开拔的状态当中——他们所在的位置是最前线,全军都处于高度戒备当中! 当李中山本人带着一身戎装的杨小环,在亲兵卫队的保护下,乘坐一条商船,出现在浦子口码头附近的时候,刘进忠已经领着一队披挂整齐的亲兵和自己的夫人尚淑英在码头上等候多时了。 尚淑英的脸色有点难看,她是很不愿意被调到李中山手下的——她虽然可以冲锋陷阵,身边还有一队女兵,但李中山也不可能把她当猛将用吧?她在李中山手下的用处就一个,当人质! 有她押在李中山手下,刘进忠不敢胡来,续顺公府的人也不敢太不听话,南京城内的尚之信等一伙尚家人,也会有所顾忌。 如果不是因为有杀父灭门之仇,尚淑英其实也不在乎被抵押给李中山……那可是小活吕布啊! 可问题是,双方的梁子太深,李中山手里还有一把可以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会不会找个理由把她宰了? “王大头来了!” 就在尚淑英忐忑不安的时候,刘进忠已经低声开口了,“你这娘们到了他手下可得小心点……他要杀你,我可没办法!” “我是不是你老婆?”尚淑英差点被这话给气哭了,回头恶狠狠看着刘进忠,“他要杀我你不管?” 刘进忠摇摇头道:“你自己别作,他是不会杀你的……你毕竟是我的人! 哪怕你哥还有耿东王要在南京城里干些什么,你也不会有事儿的。我把你押给他,其实也是为了你好!要不然……” “这是为我好?”尚淑英给气得差点就吐血了。这个男人明明把自己当人质交出去了! 就在这时,李中山乘坐的木船已经靠上了码头,然后就听见有人大喊:“兵部尚书、江北督师、粤海军节度使……李中堂驾到!” 气呼呼的尚淑英本来和刘进忠并排站着,听见这喊声,二话不说,撩起战袍就一路小跑着向前,领着刘进忠和续顺公府系统的将佐,一起冲到码头旁,然后带头下跪,大声道:“末将尚淑英参见阁部督师!末将愿听督师调遣……愿尊督师将令!” 第二百六十章 刘北王,我们一起重走明太祖崛起之路吧! 哎哟,这态度可以啊! 李中山看了看带头向自己下跪的尚淑英,然后又瞧了瞧在后面肃立不动的刘进忠,顿时还了个揖拜礼,言语温和地对尚淑英道:“北王妃,您是堂堂王妃,怎向我一个部堂行这等大礼?您这是要折煞下官吗?快快起来吧。” 尚淑英也不客气,站起身,笑吟吟看着李中山道:“阁部督师既然向监国请调妾身为将,监国也允了,妾身自当听从调遣,并以军中礼节侍奉督师,督师不可因为妾身是北王之妃而坏了军中的规矩。若妾身有违军法,督师尽管责罚,便是要请尚方宝剑斩了妾身的头,妾身也毫无怨言。北王他也一定不会责怪督师军法森严的!” 咦,李中山用眼角瞄了眼自己的军师周昌——这尚淑英变聪明了,看穿了咱俩的计划! 随后李中山又看了看刘进忠,刘进忠笑着道:“督师,淑英是带过兵上过阵的,知道军中规矩,她现在是您麾下一将,自然要遵守军法了。若真的违反了军法,督师一剑斩了她也是她活该!” 李中山笑了笑道:“北王言重了,军法虽然无情,但只要老老实实守着也就没事了。”接着他又喊了一声:“小环!” “奴家在!” 杨小环也是一身戎装,从李中山身后挺身而出。 “尚将军就编入你的家眷营了,”李中山吩咐道,“一定要好生照看。” “是!” 所谓的家眷营,其实就是个人质营! 李中山调尚淑英到麾下当然不是为了让她冲锋陷阵,而是把她当成了刘进忠抵押的人质。而要交出人质的,也绝不是刘进忠一人! 刘进忠部下,包括他自己的系统和原续顺公府系统的将佐,全都要交人质。 如果交出的人质如果是女眷或未成年的孩子,则由杨小环率领的一队广东客家女兵负责看管,称之为家眷营。 如果交出的人质是健儿少年,则编入李中山的“山字营”,也就是他的亲兵营。 李中山在广东拉队伍的时候,并不强制要求底下的军官们交人质。 因为广东新军的基础就是分田乡军,其中的骨干又来自那些分到沿海肥沃土地的乡兵都——一整个都(相当于乡的行政单位)都是乡兵户,家家户户都从李家那里分到了土地,并且出丁当兵。这些乡兵的家眷自然在李家的控制之下,根本不存在反叛的可能。 而跟随李辅臣、李中山父子从北方跑到广东的军事骨干都是带着家眷的,这些家眷一开始都住在肇庆,由张小玉、张小包负责照看。 后来一部分跟随李中山的骨干的家眷迁到了澳门、佛山和广州府城,由吴小菟、李辅汉负责照看。 而后来那些广东讲武堂出来的军官也都在广州、肇庆分了房子……他们的家眷当然也就进城了! 当然了,以上这些军属安置工作,都是在自愿的基础上进行的,不是强制的。 不过这个“不强制”的原则在南京这边就不能再执行了,应天四面受敌,形势还是有点危机的,如果再不要人质,那可就是妇人之仁了。 所以应天江南五县团练军的家眷,现在都被卢三好拘进南京城“保护”起来了。 而李中山的淮军骨干大多是江北滁州、凤阳、和州、泗州一带的壮士,他们当然是不可能带着家眷来南京投军的。不过这一回李中堂不是要带着队伍经略淮西了吗?那还客气啥?尽可能控制吧,至少在队伍上有个小头头的必须得交出人质! 至于刘进忠所部……他们当时跟着耿精忠来南京的时候都没带家眷,不过这会儿已经有不少人的家眷从潮州府赶来了,也有些人譬如刘进忠自己在南京这边新娶了媳妇。 而这些刘家军的家眷现在都在江浦县城里面住着,并没有送去交给耿精忠。 李中山提出要尚淑英给自己当将,其实就是在暗示刘进忠带个头,把老婆交给自己当人质! 如果刘进忠肯带这个头,那其他人就没话说了,谁还能不交? 而交出人质……就等于是臣服了! 刘进忠之前算是李辅臣、李中山父子的半个藩属,他在潮州府的地盘属于两广总督衙门保护,他在江北的军队也是由粤海关道每个月拿五万两银子养着,但他并没有交出人质,也没有正式向李家父子称臣。而且他还是大明北王,理论上和李辅臣平起平坐,甚至还娶了李家的仇人平南王府的格格尚淑英为妻。而且还是在耿精忠的撮合下把好事儿办成的! 这个刘进忠的立场……让李中山和他的狗头军师周昌都有点拿捏不准。 而周昌就提出了这个用索要尚淑英为将的方式来试探刘进忠的办法,如果刘进忠很爽快地交出尚淑英,那说明他娶尚淑英就是为了吞掉续顺公府的人马。现在目的达到,要继续当李家的鹰犬……那这个藩属(李家的藩属)还可以继续养着。 如果刘进忠拒不交人……那这个刘进忠就断不可留! 至于尚淑英,周昌的建议是等经略淮西的任务完成了,再找个理由用尚方宝剑名正言顺地杀了她,这样就能借她那颗长得挺好的头颅一用,用来逼反耿精忠和尚之信了! 不过看尚淑英现在那么乖,杀她的理由有点难找啊! 想到这里,他又瞄了一眼尚淑英,发现这女人正站在杨小环身边,也在打量自己呢! “末将太平府总兵马惟兴参见阁部督师!” 李中山刚将目光从尚淑英身上收回,就又有一个行庭参的将军大声通报了。 李中山扭头一看,是个年龄和刘进忠差不多的胡子拉碴,一脸凶恶的壮汉,一口陕音。 “马总镇请起,”李中山笑道,“您老论起辈份可是额的长辈,额阿达和您老的兄弟马三叔可是兄弟相称的。” 这个马惟兴和吴三桂手下的猛将马宝是兄弟,原本一起投降吴三桂的,后来大清朝廷觉得吴三桂手下的反贼太多了,不好……所以就把这个马惟兴调去福建,归耿继茂、耿精忠节制了。这个属于是代表平西王府去福建和靖南王府交流造反经验了! “督师,和南王称兄道弟的是三宝,不是下官。”马惟兴站起身,并没有借着和马宝的关系和李中山套近乎,反而退到了一边,让其他人继续通报姓名官职。 他这样的冷淡态度并不奇怪,周昌早就和李中山分析过。刘进忠有可能爽快地交出尚淑英,但马惟兴绝不会向李中山交人质。 因为马惟兴的弟弟是马宝,他原是吴三桂的大家,是去福建交流造反经验的。现在要带着部队回归吴三桂阵营,怎么可能交人质给李中山? 不过李中山点马惟兴的将,就是为了帮马惟兴回归吴三桂阵营的……或者说,他是想让马惟兴这样的猛将去帮他的好基友吴世璠,同时也削弱一下耿精忠。 在马惟兴行礼通名之后,刘进忠、马惟兴部下的将佐又一一向李中山行礼,而最后则是李中山和刘进忠的平礼相见。 虽然刘进忠已经交出了人质,但他毕竟是大明北王,李中山只是个兵部尚书兼江北督师,还不够资格让刘进忠行庭参礼。 两人见礼完毕,刘进忠才笑着一指距离码头不远的浦子口城道:“督师,请城中说话。” 李中山笑道:“好!本官正有话要和北王还有马总镇好好说说!” “督师,请!” …… 浦子口虽然只是个市镇,但却是由淮西进入南京的要冲,和南京城就隔着一条长江,素来就是淮西客商往来南京的必经之路。这镇子在朱元璋坐天下的时代就已经非常繁荣了,所以也被朱洪武这个基建狂魔好好修葺了一番。在之后的几百年间,又不断增筑修缮,到了弘光朝快要完蛋的时候,马士英又派人来把浦子口城好好修了下……可惜最后什么用都没有! 不过现在这座南京的江北桥头堡却在卢三好和刘进忠的共同努力下,变成了一座真正固若金汤的要塞! 李中山率领的一万五千北伐军暂时就会在这座要塞当中落脚,而在他本人渡过长江之前,先期抵达的北伐军,已经在何天然、余海涛、王雷勇这三个总兵率领的万余大军的控制之下了。 大概是因为杰书的大军已经开到了和州,距离浦子口镇已经很近了,所以这座原本非常繁荣的市镇已经变成了一座相当单纯的军城。城内的店铺几乎都上了门板,商人早就逃之夭夭了,只有从江浦县征来的民夫好像勤劳的工蚁一样,推着小车,挑着扁担,将从南京城运来的物资,不断从码头上挑进浦口镇城。 刘进忠在浦子口镇上占了一所颇为宽敞豪华的宅子,这会儿已经在宅子里头预备了给李中山接风洗尘的酒宴。现在还没到饭点儿,从扬州请来的厨子正在后面忙活,刘进忠则和马惟兴一块儿把李中山、周昌请进了二堂品茗说话。 李中山和刘进忠、马惟兴寒暄了会儿,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儿。就看见他一脸正容:“北王,马总镇,这次本官背负的差事重要,大家都明白。现在南京城四面受敌,鞑子大军又步步为营,局面一时难以打开,所以东王才提出了这个用北伐来围魏救赵的打法。” 听见李中山提起北伐,刘进忠就忍不住皱眉了:“督师,监国的令旨上说要咱们效法太祖皇帝当年北伐的办法,北渡淮河、黄河,直捣幽燕,收复北都!咱们真要这么打吗?这……好像有点冒险吧?” “这岂止是有一点冒险?”李中山笑道,“简直是非常冒险!” “那您还……要北渡淮河、黄河,直捣幽燕?” “要啊!”李中山笑道:“当年太祖皇帝不就是这么北伐中原,恢复中华的?” “可是咱们现在的地盘和兵力好像没办法和当年的太祖皇帝相比吧?”刘进忠眉头大皱,显得对北伐的前途忧心忡忡。 “所以咱们才要效法太祖皇帝当年北伐的办法啊!”李中山道,“太祖皇帝当年怎么办北伐的?虎贲三千,直扫幽燕之地的是韩宋红巾军,不是咱们大明的太祖皇帝。北王,您还记得当年太祖皇帝是怎么北伐的?” “这个……太祖皇帝不是打败了陈友谅和张士诚等人,一统了东南半壁之后再北伐的。”刘进忠说,“咱们现在还差得远呢!” 李中山道:“太祖也是一步步崛起的!当年太祖皇帝一开始是个要饭的和尚,要着要着就要到了濠州……就是现在的凤阳府,在那里投了郭子兴。然后逐渐在郭子兴手下崭露头角,后又得到机会,拿下了滁州,然后又取了和州,在郭子兴死后的次年才渡江夺取集庆路的。拿下集庆路之后,太祖才真正龙飞九五的。咱们现在已经有了应天,也就是集庆路,可为什么飞不太高呢?我看呢,就是缺了濠州、和州这一路。” “缺了濠州、和州?” 李中山点点头,笑道:“集庆是个好地方,龙蟠虎踞,钱多粮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淮西精锐!卢中堂练出来的江南团练比起我的淮军和北王你的江北军,总是差了点意思吧?咱们这一次就以吃下和州、凤阳、泗州、颖州、庐州、六安州为目标!将淮西兵源之地拿在手里,再打通和李忠王、吴西王的联络,对盘踞九江、安庆、南昌等处的杰书形成合围!” 这李中山胃口不小啊! 刘进忠和马惟兴听完李中山的话,就已经明白他的心思了。 李中山想要的不仅是淮西,还有安庆、九江、南昌……以及挡在广东和九江、南昌之间的江西地盘。 拿下这些地盘之后,南京和广东之间的陆上交通就会畅通无阻。到时候李中山不仅能源源不断得到淮西兵丁,还能从广府拿到火枪、火炮和银子! 强大的广东新军也可以北上助战! 到了那时,老李家不仅可以吞掉耿精忠,赶跑或消灭岳乐、李之芳、范承谟等人,彻底控制东南,还可以和吴三桂掰一下手腕,搞不好就把吴三桂给掰成陈友谅了! 刘进忠想了想,问:“可是现在长江以北有满清的江北、江西两个大营的兵,咱们要怎么才能吃下淮西这块兵源之地?咱们可只有两万几千大军啊!” “咱们假装北伐!”李中山笑道,“咱们假装学韩宋红巾军,给他们来个虎贲三千,直扫幽燕之地!而且……咱们还可以让吴世璠配合。他从南阳往洛阳打,我们渡淮后切断运河,沿着大运河往北打。” “可吴世璠肯配合咱们吗?”刘进忠有点不大确定。 “那就要有劳马总镇了!”李中山扭头看了眼马惟兴,“马总镇想不想回归西王麾下?想不想去辅佐西王世孙?” 马惟兴本不想掺和北伐的事儿,只是被李中山点名才不得不北上。现在突然听李中山说起他回归西王府的事儿,简直有一种走了鸿运的感觉。 而且他还能直接投到吴世璠的麾下……这以后就是世孙府的旧人了!虽然他年纪大了,不一定能看到吴世璠即位,但他还有儿子、孙子! “中堂,”马惟兴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下官可是三太子的臣子,东王的属下……真能去西王府效力?” 李中山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可得冒点险,充当一下直捣幽燕的虎贲三千……只要马总镇愿意在我和刘北王渡淮截断运河之后,再向北打一段,之后的来去,就都由马总镇您自己决定,不管您跑去哪里,我和北王都替您兜着! 另外,我还会修书一封,向世璠推荐马总镇您!” “好!”马惟兴是个爽快人,“一言为定!” …… 同一时间,江苏省,淮安府! 淮安是漕督衙门的旧旨,现在依旧是漕运业务的核心。虽然明珠之前把漕督衙门迁去了扬州,但是能迁走的就是个衙门,和漕运相关的库房、码头、船厂等等的东西,还都留在淮安。 所以奉命转运漕米和丝绸、布匹去北京的明珠,这些日子又回到淮安忙活这些了。和他一块儿来的,还有苏州制造曹玺和瑞信堂江南分堂堂主袁林静。这两位也不打算在东南这一块儿呆了,得赶紧带着这两年捞到的好处,还有苏州织造的库存,以及瑞信堂剩下的存银,一起跑路了…… 而就在他们仨准备一块儿搭乘官船北上的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了淮安! 原来大明朝的那个中都凤阳府城居然一不留神,就被南京那个“小明朝”派出的一支数万人的北伐军一举给攻破了! 而攻破凤阳的明军并没有罢手的意思,还立即渡过了淮河,并且到处张贴什么“虎贲三千,直扫幽燕之地”,看着意思马上要北伐去打北京啊! 这个胃口也太大了吧? 而且……北上的漕运不会因为这支北伐军而中断吧? 不行,得赶紧上路! 第二百六十一章 无间道之北洋大臣杨佳起隆! “上路?不能上路啊!” 淮安的漕运总督衙门里头,明珠刚一提出要立即押运粮草、金银、绢帛等物北上,马上就有人提出了反对。 已经被人捉了两次,蹲过大牢,坐过囚车,吃尽了苦头的明珠正因为“李中堂北伐”的事儿心惊肉跳呢,听见有人反对他快快跑路,当时就恼了,向那人投去了恶狠狠的眼神。 那人约莫四十大几快要五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两鬓和胡须依然乌黑,双眼炯炯有光,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印象。 看见明珠瞪着自己,那人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摇摇头道:“叔,真不能上路……我的江北大营实在腾不出多少兵马护送您和那些宝贝一起北上。” 原来明珠瞪得是自家长房的侄儿,名叫那拉·穆占,他是女真叶赫部部长金台石的长房嫡曾孙,年纪虽然比二房老三明珠大个七八岁,但辈份却矮了一辈。 这个那拉·穆占也是大清朝中为数不多参加过上一波明清战争的人物了,不过也没参加多少,就是赶上个尾巴,曾经跟随满洲镶白旗的悍将佟佳·卓洛一起去平云南打李定国,后来又在云南驻扎了一段时间,跟着吴三桂、王辅臣、张勇他们一起打土司练级。 不过练完级后,他却被投闲置散,发送去当正黄旗满洲副都统了……谁让他是金台石最嫡系的子孙?当爱新觉罗家的王爷们都不能带兵的时候,金台石的子孙去怎么能带兵? 但是随着大清朝接连输掉了几次重要的战役,康熙和福全都开始“国难思鳌拜”、“国难思多阿玛”了,那拉·穆占自然就被起用,还委以江北大营总管大臣的重任。 而保护江北的漕运畅通无阻,当然也是江北大营总管大臣穆占的职责所在。但是这个职责,他现在实在有点负担不起了。江北大营的兵拢共就两万多,其中施琅的水师占了一万,还剩下一万几千人,本来只要守着淮安、扬州两地,放着大明的北王刘进忠东进就行了。 可没想到南京城的朱三太子和耿东王居然在清军江西、江南、江东三大营一起压下南京的时候,还从南京挤出了一支军队交给那个改名李中山的小活吕布王大头,还让他当了江北督师! 而这个小活吕布还真他N的生猛,一过长江就发飙,直接打出了“虎贲三千,直扫幽燕之地”的旗号,过江后没半个月,就直扑前明的中都凤阳。守凤阳的江西大营副大臣简亲王喇布本来还想依托凤阳坚城死守,结果却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被明军的少量先锋骑兵从城里骗出去上千精骑,随后又遭到“数千鸟枪兵”的伏击,上千骑兵折损过半! 这些可都是八旗兵! 半个参领的八旗兵骑兵一仗就给干没了,剩下的凤阳守军哪里还敢硬刚? 那些败兵逃回凤阳城的第二天,配合喇布守城的凤阳府团练就出现大动摇,有几个团练头子甚至开始密谋杀掉简亲王喇布然后献城投明。 虽然密谋被喇布的王府护卫们发现并且及时捕杀了那几个团练头子,但剩下的团练头子和底下的团丁都不肯卖命了,甚至开始在凤阳城内布防设置街垒,准备和清军打内战“城内战”。这还守个毛线啊!喇布也不是他曾祖舒尔哈济、祖父济尔哈朗这样的魔头,压根拿凤阳城内的一帮子淮西刺头儿没招。只有连夜带着旗兵和绿营兵跑路撤到了庐江,把一座好端端的凤阳城和城内好几千淮西团练直接送给了“李中堂”! 而喇布这一跑,就把大清的江北、江西两个大营都坑苦了。 本来江北大营只需要防御运河以西这一带,而且这一带有高邮湖、邵伯湖、白马湖、三河、运河阻挡,还有扬州坚城和高家堰可恃,实在不行还能掘开高家堰以水代兵。所以一万多战斗力不强的绿营陆师就足够了。 可是凤阳府城一丢,那个“李中堂”不仅得到了大量悍勇善战的淮西兵,而且还可以直接渡淮攻击淮北的中运河! 如果那个“李中堂”知道明珠押着大清从江南搜刮来的大量粮食、丝绸、布匹、白银北上,那毫无疑问会来拦路抢劫! “穆占,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可以悄没声的北上,可以把粮草和丝绸、布匹、白银分开运!我带着丝绸、布匹、白银先走,你派个一两千精兵护送。” 明珠还是不死心,他实在不愿意再被人抓一次……而且他还是爱大清的!知道大清摄政裕王现在非常困难,急需得到从东南搜刮到的这批财物。 这里头光是袁林静替裕王福全从扬州、苏州、杭州的那些盐商和私商那里揽来的白银存款就有七八百万两!另有扬州两淮盐运衙门的老底子一二百万两。 另外,现在聚集在淮安的还有杭州织造、苏州织造、扬州织造等三个织造的库房里存着的丝绸和布匹——那是三大织造府存了好多年才存下的老底子。 根据江苏布政使慕天颜的建议,三大织造衙门账上的存银也被全部用来采买丝绸、布匹,几乎将杭州、苏州、扬州、松江(松江布)市面上可以买到的丝绸和棉布全部采买一空。 如果大清最后保不住东南或是维持不了漕运,那运去北京的白银还没有这些丝绸、棉布香呢! 而那么一大笔财货在这个乱世当中,对任何一方都是非常重要的! 如果裕王能得到这笔财货,那他可就彻底支楞起来了…… “不行,不行,太危险了!财帛动人心啊……咱们即便能瞒着王大头,还能瞒着山东、河南的那几位……” 说这事儿太危险的是苏州织造曹玺,他本是江宁织造,在江宁起义的时候跑了,随后又被康熙委任为苏州织造。 他当然不希望福全得到那么一大笔财货! 不过他说的也有道理! 现在大清朝在山东、河南搞了四个藩镇,没有封节度使——听上去让人想到唐朝的藩镇之祸,所以就退了一步,叫团练使。 在山东的封了两镇,分别是东昌团练使张勇和泰安团练使赵良栋,其中张勇管辖东昌府、临清州和曹州府,赵良栋则管辖兖州、济宁、泰安。这两个镇可都在运河沿岸…… 而在河南的两镇则是归德团练使释迦保和汝宁团练使范承勋,其中释迦保负责的归德府、陈州府距离大运河也不远。而范承勋的汝宁、光州距离运河倒是比较远,应该劫不了明珠的宝贝。 “他们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可是很虚的。 “怎么不敢?”穆占道,“劫完以后,把黄河一扒,大水一冲,查都没法查!” 不愧是老字号的恶人! 恶起来可比明珠、曹玺要狠多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明珠有点麻了,急麻了! 他现在可是“明大富翁”……乱世当中,没有军队,还手握大量财货的富翁,身边还有个恶人堂侄子! “不如走海路吧!”那个“卷款遁”的瑞信堂江南分堂堂主袁林静给明珠支了一招,“漕运在明末就走过海路,便是由淮安装船走淮河入海,再绕过山东到天津卫。现在津海关道就有可以走辽东、朝鲜的船队,让它们来淮安一趟,就能把好东西都拉走,剩下的粮食走运河问题不大。” 粮食也有可能被截留,但是张勇、赵良栋、释迦保再怎么也不至于为了几百万石粮食就不做人了……他们要粮食,直接拿就是了,朝廷也不会追究。 毕竟摄政王不差饿兵! “可是杨起隆他不是王大头的亲家吗?”穆占一听这话赶紧提醒,“他要是劫了这些好东西投王大头可怎么办?” “那不会,”明珠摇摇头,然后神秘一笑,对自己的堂侄子道,“那个……那拉兰儿也姓杨,也是杨起隆的妹子……她现在可是摄政王的侧福晋了,还替摄政王生了个大胖小子!” “什么?还有这事儿?”穆占当然认识那拉兰儿——都是那拉氏嘛,而且他是那拉氏的“族长”,那拉兰儿“转正”的事儿他还帮忙了。他现在可以当上江北大营总管,也是多亏了兰儿的枕边风。 现在江北大营看着有点危了,他还想再请这个妹子跟福全继续吹一吹,给换个安全点儿的地方。 “那就没事儿了,兰儿是他妹子也是我妹子,那我和他就是兄弟了!”穆占略一思索,对明珠道,“那咱就给摄政王上启本吧!” …… 大清康熙十四年六月初六。 北京。 紫禁城的东华门和皇城的东安门之间的摄政王府内的一间值房中,几个北京留守司的大臣,正拿着山东、河南、江苏三省和漕运总督衙门用八百里飞递送来的军报嘘溜溜儿的吸着凉气。大家的脸都煞白煞白的,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留守司的领班大臣索额图坐在炕桌上,捧着一碗热茶在那儿发呆,动也不动一下。 底下几个留守大臣议论的声音就渐渐响了起来。 “……这都虎贲三千,直扫幽燕之地了!这王大头是想学红巾军北伐,就像端了元上都一样端了咱们的北京城啊……这个小活吕布比真吕布还狠呢!” “瞎说,北京城可不是元上都,北京城是元大都,这个小活吕布手底下才多少人?顶天就是霍活儿一下河南山东,到不了北京。再说了,他既然知道‘虎贲三千,直扫幽燕之地’的事儿,也应该知道这路红巾军是什么下场?” “说的也是……那么说来他扬言要打北京是虚晃一枪……那他的真实目的是哪里?” “还能哪里?西安呗!他一准是想帮吴应熊打西安!” “帮吴应熊?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吴三桂已经封他的孙子吴世璠当世孙了……吴世璠同父同母的妹子是王大头的侧室,现在多半已经转正了!” “那皇上怎么办?会不会……” 听到议论的内容转向了敏感话题,索额图重重的将手中的茶杯一顿,慢慢抬起头来:“都慌什么慌?不仅是一支逆贼的偏师吗?摆明是围魏救赵,是为江宁的逆贼解围的……而且王大头又不是流寇,怎么可能打到北京来?他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江宁和拿下九江、安庆!有了九江、安庆,他爹的广东兵才能源源不断走江西北上。只有这样他才能坐稳江东曹孟德的位置!” 还别说,这索额图的目光还是挺敏锐的,一眼就看出了南方战场的关键——关键不是南京之战,而是九江、安庆! 九江、安庆只要还在清朝手里,南方的反清势力就会分割成两大块,相互之间也不是不能联络,而是大军不容易走。而九江、安庆一旦被攻陷,那大清在两江就彻底完了。 两江一丢,浙江、福建的清军也是一个完! 到时候南方反清势力就将连成一片……哦,也许是两三片! 如果吴三桂和江南方面可以达成一致,那大清随时完蛋,要不然就还能维持一个三分。 不过大清现在也不是一元化了,康熙会不会借着王大头北伐率军回援北京? 他要是回援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索额图也坐不住了,独自站起身对屋子里面的大臣们说:“我要去见摄政王,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摄政王英明睿智,咱们听他的没错!” 这……能没错? 皇上要回来可怎么办? 屋子里的其他留守大臣并不知道福全拥有“顺治遗诏制造人”,随时一封遗诏罢免康熙,所以这会儿都忐忑着呢! 也就没人想和索额图这个不知道死活的大忠臣商量王大头北伐的事儿了…… …… “摄政王,奴才冤枉,奴才比窦娥还冤……您知道的,奴才的祖上是给明朝皇上管N子府的,世世代代管这个……明朝完蛋的时候,奴才那个阿玛就卷了N子府里最漂亮的N妈子跑去天津过小日子了,结果就给奴才留下这几个红颜祸水!” 正跪在摄政王府后花园的花厅当中哭哭啼啼喊冤的,当然就是杨小环、杨小弥(那拉兰儿)、杨紫云的好哥哥杨起隆了。 他这两年当卧底玩无间道那叫一个顺溜,已经从包衣奴才抬到满洲镶白旗了(裕王福全是镶白旗的小旗主)! 是满洲镶白旗,不是镶白旗汉军!这一抬,他姓儿都改了,改叫杨佳起隆了!除了抬旗改姓之外,他的官也升得飞快,现在已经当上北洋通商大臣了……虽然管辖的还是津海关道,但是大臣官大啊,给定了个正二品! 就在他距离卧底的最高境界越来越近的时候,已经改名易姓变成李中山的王忠孝突然来了个“虎贲三千,直扫幽燕之地”! 这可玩大发了! 王家割据广东,当大明、大清、大顺、吴家四朝忠臣都没什么……反贼势大,又抓不到还打不着,朝廷还能怎么样?睁一眼闭一眼呗。 可王忠孝现在却要北伐来找大清朝的麻烦! 杨佳起隆可怎么办好? 虽然他现在的实力不小,完全可以在直隶干一票大的。但是……他现在不是三郎香会的头头,京师放高利贷的商人和漕帮的早期头目。而是大清北洋通商大臣杨佳起隆,还是大清摄政王福全的大舅哥! 这身份多金贵?哪儿能说反就反? 所以他就只能和福全还有顺治大和尚好好解释了。 而福全对他的解释则非常不满,“说什么呢?谁是红颜祸水?小弥那么好,怎么可能是祸水?” 杨佳起隆大松口气:“王爷您说得对,小弥不是祸水,小环才是!她当年就跟着奴才在正阳门外开茶馆,不知怎么就被王大头看上了,直接抓去当了小妾!他当时可是侍卫,奴才不过是个商人……还能怎么办?” 第二百六十二章 银弹、肉弹、炮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那么说起来,你妹子的确是个红颜祸水!”顺治大和尚双手合十,沉吟片刻,又问,“杨施主,你家这样的祸水还多吗?” “多!可多了!”杨佳起隆一脸无奈,“家父颇有资产,又卷了前明的N子房去天津隐居,自然养育了许多子女,奴才的那些妹子,长大以后大多都随她们的娘亲,个个都是红颜祸水……家父故去之后,奴才这个当长兄还得照顾这些妹子,真是愁也愁死了!” 顺治大和尚叹了口气,说:“是啊,红粉骷髅,白骨皮肉,皆是虚妄……你这个当兄长的,又怎么能不愁呢?不如这样吧,你要是觉得哪个妹子特别虚妄的,就送到贫僧这里来,贫僧传她一些佛法,让她知道什么是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杨佳起隆一脸佩服,“菩萨您真是太高了,弟子这些年来一直被这红粉骷髅,白骨皮肉的虚妄所困,实在苦恼不已……弟子这次回天津,一定将最虚妄的妹子送到菩萨您这里学习佛法。” 杨佳起隆的确被虚妄所困……至少在巴结上王忠孝和福全之前,困得还挺深厉害的。 身边总有一大群堪称尤物的妹子,但全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亲妹子,换谁都得困啊!这些妹子放出去就容易招蜂引蝶,嫁出去还得赔上一笔嫁妆,卖给人当小妾……天津卫杨家虽然家道中落,但也没到那地步啊! 而王大头强纳杨小环的事儿,才让杨起隆这个混黑道的江湖人物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好妹子——这不是“困”,这是资源啊! 顺治大和尚听了杨佳起隆的话,也点点头,感到满意。他想询问一下杨佳家的红粉骷髅和白骨皮肉什么时候能来宫里跟随他一起修行,外头一个听着有点苍老又有点尖细的嗓子好像吟唱一样地通报道:“领班留守大臣索额图请见。” 这个索额图来的正好,福全赶紧开口喊了个“宣!”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阿玛“专情”,特别喜欢美女,当年把个孝献皇后宠上了天。如果再来个比孝献皇后还漂亮的“杨佳氏”,再生出几个“荣亲王”,这个阿玛还爱他吗? 所以这事儿还是拖一拖为好。 顺治大和尚知道索额图这个时候过来,一定是有要紧事情,也就收起了度化“红粉骷髅”的心思,等着见索额图了。 当一个上了年纪大老太监揭起黄缎门帘后,索额图弯腰,轻手轻脚,恭恭敬敬地走进了宫殿,到了福全跟前,说了声:“奴才索额图请摄政王大安!”随即跪下去给摄政王福全叩头。至于顺治大和尚,索额图只是在拜完福全后朝他行了个佛礼,问了一声:“大师安好。” 北京这边其实已经有很多人察觉到有“顺治出没”了——顺治禅隐到现在不过十余年,在北京城内还有一些人能认出他的。 不过既然摄政王府啥也没宣布,那么大家就当啥也没看见。能认得出顺治帝人都知道,顺治大和尚现在这样不死不活的就是先帝亲笔遗诏书写人!如果他复活了,那他就是太上皇,就失去发布遗诏的功能了。 所以谁也不会自讨没趣去点破,就算点破了大概率也是把自己的脑袋送了。 而索额图是少数几个正式和顺治相认的大臣,但也只是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会给顺治行大礼。今天杨佳起隆在场,他就只能给老主子行个佛礼了。 “索额图起来,起隆,你也起来。”福全说,声音很低。 索额图和杨起隆都站了起来,垂着双手,等候着福全继续说话。 “索额图,逆贼王大头的兵马过黄河了吗?” “还没有,王逆的贼军还在凤阳府境内活动。根据宿州发来的军报,王逆的骑兵已经出现在了罗家集附近。” “距离黄河大约还有多远?” “还有二百里,离过黄河还早呢!” 这个时代的安徽不仅拥有长江、淮河,而且时不时会拥抱黄河——黄河的河道是夺淮入海的,所以黄河徐州段距离安徽凤阳非常近……只要稍微决个口,安徽就能拥抱黄河了。 而这个黄河决口……对于交战双方而言,都是一个大问题! “河道防守情况怎么样?” “归得团练使李释迦保、河道总督王光裕、徐州镇总兵尚可教已经派兵上堤了。” 索额图只说了派兵上堤,却没说是准备守堤,还是准备决堤……而福全也没问,他只是点了点头,感到满意。他想询问一下康熙那边的事,但是迟疑一下,改换了一个话题,说:“现在有几个省的藩台还将康熙十三年的春税往咱这儿送?” 相比抵御李中山的北伐军,福全更关心的是康熙十三年的春税! 康熙十二年各地送上来的秋税都让福全的摄政王府给装兜里了,当时康熙被围,西安城外的清朝势力都尊福全为上,税款当然都给他了。 不过西安现在已经解围了,康熙还特意下诏让地方上把康熙十三年的春税给他送到山西蒲州,交给康熙刚刚任命的山西巡抚佟国维。再由佟国维组织人手,在山西境内采买粮食、火药、刀剑、盔甲、马匹等物资送往西安。 “直隶、山东的春税都已经送到北京了。山西的钱粮都送往了西安,陕西、河南已经沦为官军和逆贼交战的前沿,春税都被地方上截留用于兵费了。” “两江和浙江呢?以往朝廷的税收大头是落在两江和浙江的……今年两江和浙江的春税给谁了?” 索额图听见这个问题,就笑着摸出个启本,双手递给了福全:“摄政王,这是安王领着漕运总督明珠、江苏巡抚玛祜、安徽巡抚靳辅、江西巡抚郎廷相、浙江巡抚田逢吉,还有两江三省和浙江的藩台,以及三大织造郎中再加上两淮盐运使,还有一个瑞信堂的总管一块儿给您上的启本!” “什么?那么多人一起上了启本?有什么好事儿?” “大喜事儿啊!他们这几位知道摄政王这里需要用钱,所以替您筹集了一大笔银子、粮食、绢帛、布匹!” 福全的心中猛一惊喜,但没有流露出太多,略停片刻,又问:“一大笔到底是多少?” “银子有差不多一千万两,绢帛、棉布有七八百万匹,白米有六七百万石!” “太好了!”福全再也抑制不住,都欢呼起来了。 他本来就挺有钱的! 虽然北京的官库里面空空的,但是杨起隆、李中山(王忠孝)、陈永华他们这几年替他聚敛了足有上千万两的存银和家产(大部分是瑞信堂的特殊存银),说他富甲天下都不为过! 现在又多了这一千万两银子,七八百万绢帛、布匹,他手里的财货总价值都能有三千万两了!在天下大乱前,大清朝一年的财入也不过这些了。 有了那么一大笔钱,他就不怕和康熙比银弹了! 而且两江三省、浙江、直隶、山东还给他送银子,也就说明了这六个省是支持他福全的! 而给康熙送钱的只有一个山西,另外河南、陕西、甘肃大概也是支持康熙的,只是这三个省已经是战区了,本来也不富,现在实在没银子可以送。 也就是说,康熙最多就拿到了四个省的支持。 另外,塞外的漠南蒙古现在也都听福全的,而关外的议政恭亲王常宁多半会置身事外。 所以福全有六个省加上漠南蒙古,康熙最多就是四个省的支持。 这是七比四,福全稳赢! 比完银弹之后,当然是比炮弹了。 好像忠于福全的军队也比忠于康熙的军队要多! 不说这七省地盘上的军队了,只是比各自的嫡系,福全也要多过康熙。 现在北京城内有包衣新军一万五千,察哈尔蒙古的旗军一万,土默特旗军五千,杨起隆照着江南、江北团练的法子拉扯起来的“隆字营”直隶练军三千,巡捕五营绿营兵三千,善扑营骑兵两千,关外开来的索伦、巴尔虎旗军两千,总共有四万大军! 这四万大军可都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精锐,除了之前打察哈尔的那一仗,这些军队几乎就没有上过战场,一直在养精蓄锐。 而除了银弹、炮弹,福全手里还有一张王牌……就是杨起隆提供的肉弹! 除了杨起隆自己的妹子,还有他从朝鲜国搞来的那些妹子,也是颇有姿色的……等康熙把皇位让出来后,就多给他些妹子,让他好好享受吧! 正想着好事的时候,索额图又轻声提醒了一句:“摄政王,这份启本上说,如今黄河随时可能被逆贼突破,到时候漕运也有可能被切断,如果运送这笔财货的船只正行到半途,搞不好就都归王逆所有了……” “这如何是好?”福全有点着急,同时有点生气——那个王大头太可恨了! “安王和明珠他们在启本中提出可以走海路把银子、丝绸、布匹这些值钱的东西运到天津……” 福全打断说:“杨佳起隆,你管的津海关道有多少海船可用?” “有一百多条,都是三千料以上的大船!” “够了!”福全道,“都给我派出去,把所有的财货包括粮食全都运到天津卫……不过你不必随船同往。让那个洋奴才罗东尼带队前往。” 福全留了个心眼,把杨起隆扣下来当人质了。 “奴才领令旨。” 索额图和杨佳起隆领了福全的令旨,双双告退而出。 看到他俩离开,福全才扭头问顺治大和尚:“阿玛,您看这事儿……” 顺治大和尚苍白的脸孔上浮出不少笑容,随即稍微压低声音说:“福全,你果然比三阿哥能干,我要是早选你当皇上,如今的天下一定还稳得很……不过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阿玛,您真要换皇上?”福全有点不确定,又有点不忍心地问。 “换!该换就换,这也是为了大清,为了天下。” “可皇上……要怎么换?他现在远在西安,总不能发兵去打吧?” “当然不能,”顺治低声道,“福全,你不要声张,等津海关道把东西运到了北京,我自有办法把三阿哥诳来北京圈禁!” 福全表情凝重,沉吟了片刻,最后仿佛下了一个巨大的决心,点点头道:“为了天下,为了大清,只好如此了……” …… 李中山现在驻扎的地方是一个叫做罗家集的村寨,坐落在一片平整的没有一点遮挡的平原之上。因为这一带夹在黄河、淮河之间,在南宋时黄河夺淮入海后,这里就经常发大水。在水患最严重的崇祯年间,因为气候异常,这一带直到二百里开外的徐州城,就在五年当中被水淹了两次……那个徐州城受灾最严重,一次淹三年,一次淹两年! 等于活活泡了五年,直接把城给泡废掉了,现在的徐州城就是在原来那座废城上重建的。 由于水患实在太严重,所以这一带的村寨都修得跟城堡差不多,在寨子的外围都有一圈防水的堤坝,有些财力雄厚的寨子,还会把这堤坝修得又高又厚。到了清朝中后期,战斗力孱弱的官军很难攻克这些土围子,而这一带又常常发大水,造成老百姓不得不在灾患之年搞点打家劫舍的副业……渐渐养成了武德,在晚清时期横行中原的捻军,就是由此而来。 不过眼下淮北一带虽然也挺贫困的,但还没发展出捻军……只是这个“集”那个“集”的土围子已经修了许多,这民风也是挺彪悍了。彪悍到李中山和马惟兴共领的骑兵还没有抵达,罗家集这里的豪强就已经自己起了团,武装起来后又联合附近的几个集,把宿州城周围所有的清朝一边的据点都给拔掉了。 当时还在凤阳府城内安抚民心,安置随军家眷的李中山得知这个消息,马上带着马惟兴和两千骑兵,一起开到了罗家集。 现在这两千骑兵就驻扎罗家集、南平集和袁家集,摆出了一副马上就要攻打宿州的姿态。 李中山的中军就摆在罗家集内一所陈设豪华的四合院里,宅院周围安设十几座帐篷,驻扎着山字营的一部分骑兵;在附近的几个路口都布着哨岗,戒备严密。尚淑英也和几个女兵一起跟着李中山,客串起了军需官,管着给养、杂务等等。同时也还是人质——因为刘进忠此时就驻扎在凤阳城内,所以李中山才把尚淑英带出来。 不过今天她却被叫到李中山的中军值房参与军机了。 “淑英,徐州那边好像有个你的叔叔……可字辈的,叫尚可教,是刚刚上任的徐州总兵。” 李中山之所以会问出这个问题,当然是因为周昌不在……周昌也在凤阳,那里的杂活更多,而且还得看着点刘进忠呢! “什么呀,”尚淑英咯咯笑了起来,“中堂,你别见着姓尚的可字辈就说是我叔父辈。这个尚可教不是我家的人,他是前任温州总兵尚好仁的儿子。” “尚好人?”李中山一愣,心想:这名字好奇怪啊! 尚淑英知道李中山误会了,所以笑着解释道:“好坏的好,仁义的仁……尚好仁。中堂,您怎么问起他了?” “我们可能要和他打一仗。”李中山也不瞒她,“刚刚收到南京方面递来的塘报,这些日子岳乐的攻势很猛,已经接连攻占了仙鹤门、麒麟门、沧波门、高桥门、上方门。耿精忠派你哥尚之信带队出击了几次,都没有能占着岳乐的便宜。看着样子,南京外城除江东门以外所有的城门要不了多久就都会丢失了。 另外,杰书并没有在和州和我们纠缠,而是渡江拿下了采石矶,现在正在进攻太平府城当涂。 看来岳乐没有上当,如果我们不能来几下狠的给岳乐瞧一瞧,南京早晚会被围死!” 南京当然不怕围,可问题是现在守在南京的不是洪秀全啊! 耿精忠能有坚守十年的决心?搞不好被岳乐打得跪地请降了。为了带一带这个猪队友,李中山就只好在江北搞点大的,甚至可以渡过黄河,攻打黄河北岸的重镇徐州了。 而在研究徐州防御情况的时候,他就从罗家集的族长罗大为那里得知了徐州镇总兵的姓名……听着好像是尚淑英的叔父,没想到误会了。 想到这里,李中山又问了一句:“淑英,那你知道这个尚可教还能教好吗?能弃暗投明吗?” 第二百六十三章 投明状! “能!” 尚淑英一听李中山的话,马上就意识到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于是好不犹豫地点点头,然后又走到李中山跟前跪倒下去,“中堂,您要信得过奴家,奴家可以亲赴徐州城替您说得尚可教。这尚可教虽然不是奴的叔父,但奴家和他既是辽东乡党,又都姓尚,向来是认得的。奴家也知道这尚可教的为人怯懦贪鄙,当年他和他爹在温州当总镇的时候,有一次就因为国姓爷打了来便望风而逃,父子二人都得了个革职革爵的处分。只是因为他们父子手里有兵,当时东南的情况又紧急,这才给了个留任。后来国姓爷兵败南都,他们父子才沾光复了官职爵位。他们父子二人连国姓爷都怕,何况中堂天威? 只要中堂可保尚可教一个世袭罔替的伯爵,再辅以大兵压境之势,他有什么理由不以礼来降?” “一个伯爵没有问题,”李中山思索了一下,“另外,我再发兵打下宿州城,吓唬他一下可行?” “行!”尚淑英笑道,“只要中堂打下宿州城,奴家就有把握带着尚可教和徐州镇官兵的家眷到符离集请降。” 李中山深深打量着尚淑英,沉吟道:“令尊因我父子而死,尚家也因我父子死了一半人,我还能信你?” “能!” 尚淑英重重点头:“中堂觉得先父对大清忠不忠?” “忠!” 李中山点点头。 尚可喜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他对大清的忠心是没得说的。历史上的三藩之乱可没他参与,是他被儿子尚之信带着手下夺了兵权,尚藩才参与三藩之乱的。 而且尚可喜在广东滥杀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忠大清,要不然他大可以布仁义、施恩德,对沿海迁界阳奉阴违,暗中积攒实力以图大举。 那个吴三桂不就这样?搞得自己好像有“反贼收集癖”一样! “可先父全族都被满清屠过……屠得只剩先父和两位伯父!”尚淑英一字一顿缓缓而道,“其实俺答公并不是奴家真正的大哥,他只是先父投奔大清后出生的老大。在他之前先父还有三子四女,全都在辽南镇覆灭时被满洲人屠尽。可即便如此,先父还不是死心塌地追随大清?而奴家也和先父一样,愿为大明粉身碎骨!” “好!”李中山一拍大腿,然后伸手在尚淑英的手臂上搀扶了一把,扶着她站了起来,“淑英,这次说得尚可教来归就是你的投名状……事成之后,你就是我的姐姐李淑英,尚家就算跟随东王谋逆,也牵扯不到你了。你以后就安安稳稳当个北王妃!” “谢中堂!” 尚淑英又要下跪叩头,李中山忙一把扶住他,笑道:“淑英姐,咱家又不是开朝廷的,哪有姐姐给弟弟下跪的?以后咱就是一家人,平礼相见就可以了。” …… 尚淑英在罗家集族长罗大为的安排下,乔装打扮成了个避难的地主婆,往徐州而去的次日。本来在凤阳城主持大局的周昌就带着好几千士气高昂的淮西团练,押着几百车兵粮,开到了淮北罗家集这边。 因为罗家集的围子里面已经挤满了李中山带着的骑兵,所以他就命令周昌把手下的淮西兵安排在围子外头扎营,然后将周昌请进了自己摆在围子内的中军,两个人寒暄了几句后,李中山就笑着问:“培公,淮河南岸的情况怎么样?投靠咱们的人多吗?” 周昌欠身说道:“喇布一跑,满鞑子在凤阳的盘子就崩了,凤阳府下面的寿州、定远、怀远,泗州下面的五河县全都望风而降,这几个州县的豪强全都归顺了咱们……这些个州县加上凤阳县那可都是太祖龙兴之地啊!当地的豪强几乎都是淮西功臣的后裔,不少人还是穿着祖上留下的明朝官袍官帽,拿着明朝的印信来投的呢!” 李中山听了周昌的介绍,也哈哈大笑道:“这大明朝在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珍惜,一旦没有了,才知道明朝的好啊!看看,这祖上的官袍印信都不舍得丢。” 说着他又瞧了眼在一旁作陪的罗大为,这人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眉阔额广,蓄着浓密的短须,双目炯炯有神,他是淮北宿州一带的豪强,考过文秀才、武秀才,不过都没高中,为人慷慨好义,颇重义气,在乡里很有威望。而他的老祖也是跟过朱元璋的淮西功臣,打平天下后封在山西当指挥使,于是就在山西开枝散叶。不过罗家和其他淮西功臣一样,也没断了和老家的联系,不断安排混得不好的子孙回老家当土豪,三百年间不知道迁了多少族人回到淮上。罗家集这一支大约是嘉靖年间迁回淮上的,至今也有百年了。这百年间,宿州罗家也没出过什么了不得的大官,但还是出个几个百户、把总之流的小官。所以罗大为现在就穿着一身祖传的明朝小军官的官服,挺胸凸肚,瞪着眼睛,满脸都是威武的表情,仿佛他家老祖附身一般! “军师,这位罗千总也是大明功臣之后,是咱们的自己人!”李中山指着罗大为对周昌道,“他的九族都跟着一起投明了!” 罗大为的九族就分布在宿州、蒙城、怀远、灵璧、五河一带,都是元末闹红巾,晚清闹捻军的好地段,地名都是一堆这个“集”、那个“集”的,大清官儿们看到就急啊……都他妈的是要钱没有,要命不给的主儿! 但是打天下就得靠这帮人! 而罗大为现在带着九族一起投靠,还把自己家族居住的罗家集交给李中山屯兵,还把自家一族的壮丁都变成团练准备帮砍人……这个革命立场已经非常坚定了,完全可以信任! 而李中山和周昌强调“他是自己人”,就是要让周昌当着罗大为的面说机密的事儿,以示信任。 “军师,你觉得尚淑英靠得住吗?”李中山接着就问起了最机密的事儿! “中堂,”周昌道,“尚淑英是真心投靠大明的!” 李中山点点头,未置可否。 “但她未必真心投靠中堂……” 这是有区别的! 现在尚淑英的丈夫是北王刘进忠,她的几个兄长又都是东王耿精忠的心腹。她在大明的利益明显大于大清和吴三桂! 但……她和李中山有多少共同利益? 周昌分析道:“现在凤阳的大局已定,满鞑子江西大营的兵正和江南、江东大营的兵一起打南京。淮西这边……他们是无力派出大军的,除非徐州被咱们攻破。如果中堂在这个时候突然没了,那刘北王只要不打徐州,就能在凤阳安心做大。等到时机成熟,再出兵替南京解围。今后的南京朝廷可就是东、北二王当家了!” 李中山点了点头,又扭头看着罗大为:“罗千户,你说本部阁应该如何应对?” 罗大为一拱手,一脸忠义地说:“主公,您要信得过臣,臣愿率淮上壮士为主公奇袭徐州!” 这就叫上主公了……这个罗大为还是很会“梭哈”的! 李中山也许就是他这个层次的小豪强这辈子……不,是几代人可以遇上的唯一一个“主公”! 现在不梭哈,你更待何时? “军师,”李中山对周昌道,“你和大为一起干!” “是!” “大为!” “臣在!” “把你九族的壮丁都召集起来,本部堂要把他们编成淮军团练,再带着他们去攻打宿州城!” “臣领旨!” …… 此时的徐州城位于河南……黄河南岸!就紧挨着黄河岸堤,黄河在上,徐州在下,徐州城的老百姓一抬头就能看见悬在他们头上要命的黄河! 可问题是这黄河再要命,他们也无处可去,只能老老实实在黄河脚下呆着,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徐州城修了又修!这城不仅得高,还得厚!别的地方修城是用来对付敌人的火炮和攻城勇士的。而徐州城是用来对付黄河决堤的……两者的威力压根不在一个层次上。 而且敌人……什么时候才会来? 而黄河自崇祯年间开始就动不动要决口一次,小的决口那是年年都有,大的决口那是几年一次。 所以修徐州的工程,那是绝对没有偷工减料一说,只有加工加料——好不容易当上知府、总兵,可别大水一来城塌了人淹死了,这多少银子都白贪了。 而且徐州被水淹根本不是偶然事件…… 除了城池特别坚固,徐州城的地形也非常险要,北面、东面直接就是黄河!根本没法展开部队,南面是云龙山、云龙湖,部队一样展不开。只有西面是平地,可以展开部队。但是西面的平地也在黄河脚下,不攻占黄河堤坝,谁也不敢临河扎营。 可攻占河堤……万一敌人先下手扒了大坝可怎么办? 所以这个徐州城绝对是李中山这个攻城专家都看到头疼的城堡! 这都不是打不打得下来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法打的问题! 而对于守着徐州的总兵尚可教,知府年遐龄而言,徐州城就是他们在乱世当中建功立业的本钱! 只要他们守着徐州,那么进可以为大清建功立业,退则可以在未来的新朝当中有一个安身立命的本钱…… 不过要让他们马上在明清之间做个选择题,他们肯定还是会选大清的。 毕竟他俩都是打小就留辫子当旗人的,早就把大清当成自家的国了,而且他们的家眷也都被摄政王福全扣在了北京城。 如果他们敢反叛,那可立马就得当孤家寡人了! 另外,现在的大明看上去也不像很快就要席卷天下的样子……南京城都快被岳乐、杰书的兵围困严实了。这将来的天下,说不定会姓吴吧? 所以当他们俩得知大明北王刘进忠的王妃尚淑英来求见,都感到非常纠结。 这个尚淑英应该是来劝降的! 可投降大明他们不甘心也不愿意啊! 降了大明,家里人都没了,他俩就只能相依为命了。而且降明以后就完了吗?不一定啊!回头南京被岳乐打破,大清兵反攻淮西,那王大头、刘进忠多半得去投靠吴三桂。到时候他俩又得投降一次! 这算咋回事儿? 倒不是他们不好意思当三臣,而是吴三桂早就给他们写了劝降信……你直接投吴三桂不乐意,非得让王大头领着投? 投降都不会吗? 另外,你自己投吴三桂和跟着王大头投吴三桂,这个待遇他能一样吗? 所以他俩现在要投大明,那可真是最糟糕的选项,还不如先死守徐州看看情况呢! 但是因为来的是尚淑英,他们也不能不接待,尚可教和尚可喜虽然不是兄弟,但毕竟都姓尚,还是老乡,以为天下太平的时候,这个马屁也没少拍。 现在怎么可以翻脸不认人? 所以他俩就很客气地将尚淑英请进了徐州知府衙门的后花园里面的花厅,然后向这位续顺公府太夫人和平南王府的格格行礼请安。 “给格格请按。” “拜见格格。” 看见眼前两个大清高官给自己打千请安,尚淑英也显得有点感慨,“还请什么安?好端端的平南王府、续顺公府,现在都没了……” 说到这里,她的鼻子一酸,眼泪都下来了。 “格格,您也别难过了。”尚可教道,“您现在不又是北王妃了?” 年遐龄也道:“格格,乱世之中……这也是难免的,现在俺答公跟了东王,将来也是前途无量。” 尚淑英一声叹息:“将来……得天下的未必是朱三太子,兴许是吴西王呢?而且进忠的北王也是很不实在的,且不说李自成和西王,便是南王、东王、翼王,也都有各自的藩地,但是北王没有地盘。” “北王不是有潮州吗?”尚可教问。 尚淑英摇摇头:“潮州……早就被李辅臣控制了!李辅臣雄踞两广,拥兵十万,进可四分天下,退可永镇天南,怎么容得下北王和他平起平坐?” “那淮西呢?”年遐龄问。 “淮西多半要被李中山控制!”尚淑英道,“李中山是南京三大中堂之中,还和卢三好、陈永华共同进退,背后还有南王、翼王,北王只能低头做小,除非……” “除非什么?” “格格,您什么意思?” 尚淑英放沉了脸色,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旁人,才咬着银牙道:“除非……李中山死在淮北!” “死在淮北?” “格格,您这是要……” 尚淑英脸色阴沉:“你们二位如果愿意投明,他会在宿州的符离集等着你们率领亲兵和徐州镇官兵的家眷去投降。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尚可教连连摇头:“这怕是不行吧?我和年知府麾下只有两三千人绿营兵,怎么可能拿得下王大头那么多兵?” 尚淑英道:“你们拿不下,不会给安王上禀帖,让他从江南调集精锐北上?” “从江南调兵?那江宁之围怎么办?” 尚淑英一笑:“江宁就在那里,跑不了的……况且,江宁城那边最能打的不就是王大头和刘北王吗?现在他们都到了淮北,安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果能在淮北灭了姓王的,回头再打江宁还不是十拿九稳?” 第二百六十四章 妖女,你竟然卖主求忠! 敲击金属的声音,刺耳的在雨幕当中回响,宣告着对南京城外雨花台高地和孝陵卫城的又一天进攻的失利。 雨花台高地的东南,已经垒起了四个高高的土堆(炮垒),哪怕架在雨花台上的大炮还在不停开火,从南京城外四乡抓来的民夫和从江苏、浙江等地强征来的团丁,仍在将草袋吃力的运上这些土地,将这些土地堆得更高一些。在土堆和雨花台高地周围的泥水当中,到处都是倒下的团丁、民夫、绿营兵的尸骸。 现在已经是康熙十三年或是崇祯四十七年的初夏了,一阵台风吹过来,给南京城周遭的战场带来了连日的瓢泼大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攻防双方都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雨花台下的土地变得非常泥泞,许多坑坑洼洼的地方已经积水成潭,被抓来的民夫和强行调来的团丁,只能穿着单衣,甚至打着赤膊,顶着从空中泼下来的雨水和时不时从雨花台上飞来的炮弹,硬着头皮或堆土筑垒。 堆土筑垒的工程量大时间紧,负责监督的八旗兵、绿营兵催逼得又特别凶,稍有不对就劈头盖脸的皮鞭打来,就是再精壮的汉子,也很难坚持上十天半个月! 依托着这几座垒起的土地,清军从几天前开始,就对雨花台高地的南部边缘地带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雨花台高地的最高处距离地面约有三十丈,而且距离南京内城的城墙又比较近,一旦被清军占据,就能居高临下,炮打金陵了。 而且占据雨花台后,南京城的南面基本上就给锁死了——南京外城这个时候已经破损不堪了,而且又太长,清军最多就夺取一些城门楼作为支撑点,并不存在完全控制城墙的可能。所以要彻底封锁南京的城南,就得打下雨花台! 而要封锁城东,至少要控制孝陵卫城。 至于封锁城西倒是好办,沿着秦淮河的一条入江分岔布防就行了,秦淮河进入长江的分岔挺多,明军也不可能都布上防。 所以岳乐包围江宁计划的最后两环就是孝陵卫和雨花台。 当然了,如果能攻占孝陵就更好了!在孝陵上架起大炮,就能直接轰击南京内城东边的城墙! 不过,清军对雨花台的进攻,却遇到了比堆土筑垒更大的麻烦! 虽然明军只是在雨花台的南部边缘开挖了一条又深又宽的壕沟,同时在壕沟后面竖起来一道木栅栏,又在木栅栏后面依托雨花台上的林木用填了泥土的草袋垒了一圈羊马墙。 但是那道羊马墙后面,则摆了不计其数的弩手! 这种在第一次明清交战的战场上就很少见到的兵种,现在却和炮兵、火枪兵够成了一种相当具有杀伤力的组合。 架在雨花台高处的火炮对于结阵而行的清军那是一打一个准,如果形成跳弹那可真是老惨了……一扫一大片啊! 同时,那些只能慢腾腾移动的盾车,也是它们绝佳的目标! 而在清军的阵型散乱,盾车被纷纷摧毁之后,失去掩护的步兵,就成了弩手和火枪手的目标了…… 在雨花台下的壕沟边上,到处都是被丢弃的草袋——这些草袋当中装满了泥土,是用来填壕的。可是扛着草袋的民夫、团丁却纷纷被弩箭射中! 那些没有被箭簇射翻的民夫、团丁,看到情况不妙,只好丢了草袋,哭喊着在战场上四散奔逃。押着他们的清军绿营和八旗兵当然也不客气,又是箭射又是刀劈的,想要驱赶他们继续去填壕。但这个时候他们往往就变成了那些躲在防雨的窝棚下的火枪手的目标! 火枪手的数量不多,但是打得挺准,射得押队的八旗兵、绿营兵也死伤惨重,只好垂头丧气地退下去。 可是进攻的清军并没有那么轻易放弃,被射退了一批很快又会上来一批…… 雨花台的血战就这样不间断地进行着! 而在孝陵卫城下交战的惨状却比雨花台更甚。孝陵卫城不大,依着紫金山而建,守着孝陵的大门,同时也卡着登上紫金山高处的要道。紫金山并不陡峭,但山上林木密集,步兵渗透容易,但是要把火炮搬上去用来轰击南京城就南了。特别是靠近南京城的区域正好就是朱元璋的孝陵,而为了方便大明的孝子贤孙们登山扫墓,孝陵这里都修了非常好的道路,再重的红衣大炮也能很容易拉上紫金山的高地。 朱三太子也真不愧是朱元璋的孝子贤孙,根本不顾什么先人陵寝安宁了——大明又……又快要完了,你个先人还不赶紧起来保佑,还安寝个屁! 所以朱大孝子在清军逼近孝陵卫城后,就亲自领着陈永华手下的福建炮兵拖着八门能打十二斤炮弹的红衣大炮上了紫金山,还让人把孝陵的大门大金门和存放神功圣德碑的四方小堡都改造成了炮垒。 他还振振有词,说把这个炮架在孝陵大门口用来保卫大明,一定可以得到大明太祖皇帝的保佑,等鞑子兵打过来的时候保管百发百中——合着朱洪武还懂炮兵! 不过实际效果居然真的不错! 架在大金门炮垒和圣德碑炮垒上的八门红衣大炮打出的实心弹可以覆盖孝陵卫城的正北、西北、东北方面很大一片土地,还能和架在孝陵卫城上的火炮形成交叉火力。 清军一开始并不知道朱三太子那么孝,还想利用孝道为掩护,从紫金山和孝陵卫城之间穿插,试图通过突袭并占领孝陵,以切断孝陵卫城和南京城的联络。 结果两三千步骑在执行穿插任务时,突然遭到十六门红衣大炮的猛轰,随后还被紫金山和孝陵卫城中杀出来的应天团练兵一阵猛冲,在极短的时间内战损了一千余人。在孝陵卫和紫金山之间的狭长地带上,全是被击毙的清军绿营和八旗精锐的尸首在腐烂发臭! 在清军从孝陵卫和紫金山之间进行迂回的同时,他们还派出另一支绿营兵和八旗兵组成的迂回部队,想从孝陵卫的南面进行迂回。结果这支部队又遭到了架在朝阳门瓮城上的红衣大炮和架在孝陵卫城南的红衣大炮的猛轰,同样损失不小! 不过这一支清军是由把家眷折在南京城中的江宁旗营兵和绿营兵组成的,都是揣着一肚子血海深仇上战场的。所以他们在挨了炮轰后,居然还顶住了由孝陵卫城内和朝阳门瓮城内冲出来的应天府团练以及东王军的反扑,在孝陵卫南面占据了一个庄子,随后又在这座里也架起了红衣大炮和孝陵卫城上的大炮对轰。 在孝陵卫城南有了个立足点后,清军就开始一边猛攻孝陵卫的东南角,以吸引孝陵卫守军的注意,一边在距离孝陵卫西北角二里开外的地方,动用民夫、民团,顶着红衣大炮的火力和连日大雨,构筑炮垒。 虽然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是这个可以用来遮护攻击孝陵卫东面城墙的清军右翼的炮垒,终于还是构筑成功了。只是代价实在有点大!炮垒周围,层层叠叠倒着的都是民夫和团丁的尸首。 在孝陵卫东北方向的炮垒构筑完成后,清军对对孝陵卫东面城墙的进攻也开始了! 经过了多日鏖战,不高的孝陵卫城墙之下,散步的全是损坏的盾车、冲车和云梯车,推着这些车辆逼近孝陵卫城的也多少民夫和团丁,其实两者对“学坏有成”的鞑子们而言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消耗品而已。所以似的到处都是,在雨水中被泡得发白。这些攻城车辆,不是被布置在孝陵卫城墙上红衣大炮和红衣小炮(发生六斤或三斤弹丸)击毁,就是被从孝陵卫城内杀出来的应天府团练军的死士用大斧砍坏了轮子。双方都穿着棉甲的甲士还爆发了激烈的肉搏,不少战士就这样层层叠叠死在了一起。 孝陵卫的东面城墙也吃了不少炮弹,城墙上部到处都是被炮弹轰开的豁口。豁口下面,全是战死的八旗兵、绿营兵和被前二者当成炮灰的团丁。 他们在后方的两个炮垒上的大炮支援下,或是披上一层、两层布面铁甲,或者只举着面木盾(绿营兵一层甲,八旗兵两层甲,团丁没有甲)就顶着城墙上雨点般打下来的子弹和弩箭发起了一波又一波地猛攻。 实际上摆在孝陵卫城墙上的火枪手并不多,顶天就是一千来支,而且都是火绳枪,在这个空气当中都吸饱了水分的大雨天儿,是发挥不出太大威力的。这也是负责指挥围城战的莽依图敢于利用这几个雨天,开始对雨花台和孝陵卫发起进攻的原因。 不过雨花台和孝陵卫城上射出来的数量巨多的弩箭,却把莽依图的如意算盘砸了个粉碎! 对南京城外的这两处要地的进攻,一次又一次被击败。不仅那些负责填壕和充当肉盾的民夫、团丁损失惨重,连押队的绿营兵、八旗兵也死伤不少。 一个白天的战斗下来,除了雨花台和孝陵卫城下堆叠的尸体又多了不少,就没有任何效果了…… 听见收兵的金鸣,战场上的清军、民夫、团丁,都浑身泥水的撤了下来——也不会都撤回来,总有一些滑头的民夫、团丁会趁着败退奔逃的机会溜出战场,绕到正阳门外的中和桥的桥头堡去参加明军,然后找清军报仇雪恨! 不过这个时候的岳乐并不在乎南京城的守军有可能越打越多……他没有莽依图那么“轴”,毕竟他的老婆孩子又没死在南京,如果不是为了安抚一群嗷嗷叫着要屠城的江宁旗军和绿营兵的情绪,他在发现孝陵卫和雨花台难打后,就会马上放弃攻击。 而今儿他甚至都没有去雨花台和孝陵卫前线督战,而是守在自己的栖霞山大营之中,和江东大营副大臣塞硕、江南大营总管李之方、江北大营总管穆占、江西大营副总管格斯泰一起研究刚刚收到的来自徐州的禀帖……就是那份尚淑英、尚可教、年遐龄三人一起联名的禀帖。 这几个满清的名王重臣,这会儿已经看过这份有点要命的禀帖了! 对,就是要命! 可能会要了李中山的命,但也有可能会要了大批去徐宿战场上阴李中山的大清天兵的命,更有可能破了南京的围城之局。 之所以那么要命,是因为尚淑英、尚可教、年遐龄他们仨开出的“杀李方案”不是摆什么鸿门宴,也不是精兵偷袭。尚淑英已经透露了李中山的兵力情况——有淮军数万,其中精锐悍猛之士不下两万,可能被其带到符离集的大兵亦不下两万。 要图这支军队的统帅,自然要出动东南清军的主力了。 至少要从江南、江北、江东、江西四大营抽调三万精锐去干这一笔买卖,最好再从归德、泰安、济宁三个团练使那里再要点精兵,凑个五万,把握就大了。 可问题是……从东南西北四大营一下抽走三万精兵,那四大营可就虚了! 现在四大营的炮灰是有不少,但精锐没那么多啊! 其中兵力最强的江东大营的老底子就是岳乐从荆州带来的三万精兵加上从江宁跑出来那批丢了家眷的旗兵、绿营兵一万多人。后来又收了一些还堪用的江南绿营,凑了个五万人,又被岳乐一番整理,整出江东大营的“前后左右中”五镇。 江北大营没什么精锐,就是水军还行,但是江北水军也没有办法在江宁附近的江面上打败应天水军——应天水军规模虽然不大,但实力不容小觑,应天水军的主力战船都是从海路开进来的桨帆船,船上的火炮都是澳门炮厂出品的三斤铜炮! 江西大营的总总兵力高达八万!不过其中大部分是原来的安徽绿营、江西绿营,只有在原本驻扎湖南的绿营新军基础上扩建的江西大营的前军镇、后军镇、中军镇、左军镇是精锐。但这些精锐中的三个镇必须死守在九江、南昌、安庆,只有一个镇可以机动。 但这个镇在进攻采石矶、当涂城、大胜关的作战中损耗严重,伤了元气,现在只能在南京城西面虚张声势,不能再往死利用了。另外,杰书派他的副手,曾经当过多尔衮护卫的老恶人江西大营副总管格斯泰带来参加江宁围攻战的江西大营兵还一万多人……拢共能凑两万吧。 江南大营的底子是张之方从福全那里硬要来的三千兵(奉康熙的旨意)和一些浙江绿营,拢共就一万余人能打,剩下还有些团丁啥的。 所以现在围攻南京的清军阵营中的老兵说是有十万(包括水军),但可以抽调出来用于“徐宿会战”的,好像也就三万。 而且在这三万人被抽走后,江宁包围圈就不怎么牢靠了…… 可是不出兵也不行! 因为岳乐不出兵,那尚可教、年遐龄就有可能真投降了……他们都已经在尚淑英的牵线搭桥下和王逆大头联络上了,条件都谈好了。 岳乐如果不敢出兵搞王大头,那就说明拥兵十万(围攻南京的清军)的岳乐都怕王大头了,那他们俩拢共三千兵,还挣扎什么?投大明当伯爵不香吗? 而徐州一旦投降……那漕运就会彻底中断,东南清军的“归路”也会被切断,这可比运河被切断更加致命。 所以岳乐还不得不跟着下注! 现在下注,还有可能打赢,说不定可以一把翻盘。 如果现在不下注……那以后还有没有下注的机会都难说了! 想到这里,岳乐只是沉沉一叹,看着眼前这几位:“江东大营出兵两万五千……还需要再出五千,你们摊一摊吧。另外,本王还要围攻江宁,实在走不开。你们谁愿意领兵去徐州、宿州?” …… “中堂,尚可教和年遐龄都答应归顺了,不过妾身看他们似乎都心有不甘!他们答应得太爽快,也没有要太多赏赐,而且他们都没有立即交出人质……他们的家眷虽然大多在北京,但身边还是有些侍妾和亲族的。 所以妾身觉得他们有可能会使诈,您可一定要防备他们。” 正在劝李中山小心提防尚可教、年遐龄的是尚淑英。 她已经从徐州城回到宿州了——宿州在不久之前被明军拿下了,李中山的中军也潜入了宿州。 “防?”李中山打量着尚淑英,心想:你个妖女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卖谁? “对!要防他们搞偷袭。”尚淑英说,“更要防他们向岳乐请兵……中堂,您不如给监国上个奏本,请他留意南京城外鞑子数量的变化。如果鞑子的人少了,可得尽快动手打破南京之围!” 你个妖女还把我卖给了岳乐?李中山有点明白了,尚淑英搞了个连环计,一方面把他的动向卖给清军……一方面又把岳乐卖给了朱三太子这个大明监国,让朱三太子有了解围南京的可能。 她怎么个搞法,大概可以称为卖主求忠吧? 卖主求忠……该打!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们背后有人,还很多! 淮北,宿州。 大明兵部尚书,江北督师李中山李中堂乌纱官袍,大步地走进了督师官署之内。 这个督师官署,原来是宿州知州的衙门。这个时候,早就是武官林立,他们当中既有讲武系毕业的淮军、应天团练的军官,也有刘进忠、马惟兴系统的大小军头,还有不少这个“集”那个“集”来的“集团军”(某集团练军)的首领。 随着李中山走近,所有人都立正、抱拳行了讲武系的标准军礼。 北伐军自从登陆江北,一路战无不胜,截止目前,已经席卷了凤阳府、泗州、和州和颍州府东部还有庐江府北部。其中形势最好的是凤阳府,该府所有的州城、县城,已经全部被北伐军攻占,绝大部分的“集、镇、寨”,都已经归附在了大明朝廷的旗下。 泗州的形势稍差一些,泗州淮南地区的早就被北王刘进忠的江北团练所渗透,所以在北伐开始后,除了天长、盱眙两座县城之外,其余地方全部归顺。而刘进忠则派出原属续顺公府的悍将邓光明率军猛攻盱眙,花了不到半个月时间,终于将其攻占。而靠近扬州的天长则成了陈永华的新亲家江都常家的目标,在常家族长“威字营”的营头常威的运作下,来了个“无血开城”。可是泗州淮北的地盘就没那么好打了,毕竟泗州州城是在淮北的。而且泗州又承担着掩护黄河、运河的重任,所以守军较多,而且李中堂在淮北的首要目标还是属于凤阳府的地盘,所以现在泗州州城及其周围还在清朝势力的控制下。不过紧挨着淮河的要地五河县城,还是被李中山派出的悍将何天然打了下来。 和州的情况也和泗州差不多,原本屯驻在那里的清军江西大营派出的东征军现在大多渡过长江开到南京城西去了。所以刘进忠就乘虚拿下了和州大部,只留了一个州城还没打下来。 至于明军北伐军在颍州府和庐江府的地盘都不大。 负责攻打颍州的是马惟兴,他的主要目标是打穿颍州进入河南,去和吴世璠会师,所以对占地盘的兴趣不高,也不大愿意打硬仗,更不想发动淮西人民搞团练。拿下个蒙城县有了立足点就满意了,现在就等着派去联络吴世璠的使者回来,就要走人了。 而庐江府(就是后来的合肥)是安庆的门户,一旦失去,明军北伐军就有可能从北面进攻安庆,而安庆一失,那么九江——安庆防线就被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就维持不了太久了。所以江西大营在庐江布署了重兵,安徽巡抚靳辅还亲自带着抚标坐镇庐江主持防御。 因此刘进忠费了不少劲儿只拿下了庐江府最北面的两个镇子。 虽然明军在庐江、颍州的进展不大,但是这次北伐所取得的成绩还是相当喜人的! 除了地盘得到了大大的扩张,淮军和江北团练的规模也增长了至少两倍! 淮西人从军办团练的热情真叫一个高啊! 往往是明军的队伍还没到,这个“集”那个“集”的头头脑脑们已经翻出了祖传的官服、印信,还把同宗同族的壮丁都组织好了。只要明军派去的代表和他们谈好条件,他们马上就入伙了。 不过就在江北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江南应天府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妙。岳乐对南京城的包围之势好像已经完成了,雨花台、孝陵卫两处更是天天大战,虽然清军的损失不小,但是却依旧坚持进攻,一点儿一点儿啃明军的防线。 而如今应天府城内……好像只有耿东王的万余精兵和卢三好的万余应天团练以及十几万没什么战斗力的民兵。 所以江北这边的头头脑脑们,都在猜测,今日督师着急“集团军”以上武官集会(这级别够高的),是不是准备转用主力于江南,先打退围攻南京的岳乐军再说? 李中山微笑落座,看着麾下诸将询问的目光,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 “本督师得到可靠情报,岳乐已经派遣重兵自金陵北上,大约会在半个月后抵达徐州,随后会寻求与我决战!今日邀请诸位至宿州,便是想听取诸位建言,共定灭敌大计!” 一番言语,激起满座波澜。 “督师,岳乐分兵北上不正是我军回师应天以解南都之围的机会吗?” “督师,即使我等不回师应天,也可以以有力一部攻打扬州,只要扬州为我所有,鞑子就会被彻底斩为南北两段,岳乐一定会回师救援,应天的鞑子兵也会撤围,此乃一举两得之计。” “督师,我军应先转用主力,击破庐江靳辅一军,再迫近安庆。靳辅一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但我们只要将之击破,就能将安庆团团包围……如果能打下安庆,接下去就能配合南王和忠王打下九江了!” “如果咱们要回应天、攻扬州或是打庐江,那淮北怎么办?淮北这里那么多人都跟随督师反清,岳乐要带着鞑子打回来能放过淮北的父老乡亲吗?督师,咱们不必怕岳乐的精兵,他兵精,可咱们人多!” “对!督师,咱们人多!” “咱们淮西素来出精兵,只要督师愿意在淮北和岳乐干,咱们淮人都支持督师!” “对,咱们淮西人无老少,地无南北,都愿意跟着督师反清复明!” “无非就是出兵拼命……那些鞑子兵也没什么了不起,连江南应天人都能支撑住,换咱们淮西壮士上,怎么可能打不过?” 在场的将领们显然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外来户将领,都想打运动战,把淮北丢给岳乐的主力,然后去打扬州、打庐江、打安庆……想得都很好,硬仗不打,油水要捞! 一派是淮西的“集团军”头头们,他们当然要保卫家乡了!无论是淮北、淮南的,都主张在淮北和岳乐的主力决战!想得也挺好,御敌于国门之外嘛! 而李中山这个阁部督师,就必须在这两种意见之中做出抉择——决定的依据不仅要看军事,更要看政治! 如果放弃淮北打运动战,那大概率可以逼退岳乐。但是扬州能不能很快打下?安庆能不能一举夺占?如果拿不下扬州、安庆,而淮北又被岳乐的人屠一遍。 那李中堂的淮军领袖可就不好当了…… 而在淮北决战……那可是一场硬仗,而且还是大兵团的硬仗! 说实话,如果现在督军的是李辅臣那个不靠谱的爹,那绝对和岳乐打硬仗……他就是这个段位! 但是李中山这个大军事家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所指挥的最大的一场战役,也就是在顺德、香山大破尚之孝。 可尚之孝是什么水准?岳乐或是岳乐派出的大将是什么水准?没得比! “督师,就在淮北打吧!” 李中山还在琢磨的时候,罗家集的“集团军”头头,“大”字营的营头罗大为站起身,一脸郑重地说:“末将熟知淮北的地形、民风,宿州、灵璧、蒙城所有的集镇,末将都走遍了,宿、灵、蒙三地的营头,末将也都和他们认识。谁能打硬仗,谁能打巧仗,哪座围子固若金汤,哪座围子肯定守不住,末将也一清二楚……末将还可以肯定,只要督师愿意战于淮河以北,整个淮西都会支持您的,而且我们淮西有的是人愿意上战场拿命搏一个富贵!” 这就是背后有人啊! 而且还是专打天下的狠人! 在以往的中国历史上能靠硬打,打下整个天下的,除了辽东、蒙古那里的人,那就是关陇和淮泗了。 李中山想到这里,又看了看周昌。 周昌笑道:“督师,罗参将熟知淮北地方,而臣则熟知岳乐麾下诸将……无论岳乐派谁过来,臣都对他的脾气、秉性、以往战例了如指掌!” 他当过好多年的大清内阁供奉……其实就是内阁师爷,当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李中山依旧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而是扫了一眼那个“卖主求忠”的尚淑英。 尚淑英赶紧立起身道:“督师放心,妾身一定会尽快摸清楚北上鞑子军的虚实。” 这下齐活了,背后有人加知己知彼,这仗可以打! 李中堂容色已经放沉,用坚决的语气说:“本部阁决心已定,决然以江北主力在徐宿之间,击破北上之鞑虏军之主力,进而夺取徐州,斩断南北漕运! 此战……关系大明国运,如若取胜,三分之势必成,东南富庶之地皆为我有!惟望诸君,全力以赴,誓死杀虏,不负国恩!” 满室肃然,接着就是所有军官起立抱拳,大喊一声:“遵令” 李中山在北伐军中的威信还是很够的,他现在下定了决心,那么底下人也不会再有什么异议,执行就是了。就如他所言,这一仗打好了,东南富庶之地就全归大明朝廷了。 未来大明朝廷即便不能一统,三分天下还不是稳稳的? 有了三分天下,大家这辈子的富贵,甚至儿子、孙子的富贵都有了! 这一搏,还有什么理由不全力以赴? …… 同一时间,一支五颜六色的队伍,正行进在长江以北,运河东岸的开阔官道上,从渡过长江开始,这支清军主力兵团的前进步伐就未曾稍停。岳乐的幕府为这支军队选择的道路是由镇江都将,经扬州、淮安,直达徐州,全程八百余里,全都轻兵疾行。 通常情况下,八百里行军至少要耗费十六天,而岳乐给统军的江北大营总管穆占和江西大营副总管格斯泰的时间只有十日! 而且这十日还包括渡江所需的时间! 之所以那么急迫,原因有三个。 一是救兵如救火! 尚可教、年遐龄一旦看到明军大兵压境,而清军的援兵又不来……他们会不会直接降了王大头? 他俩……可都是汉军旗人! 如果岳乐这个时候有个大数据统计,那他恐怕连觉都要睡不着了。自吴三桂起兵以来,汉军旗人在面对反清大军逼近时,几乎百分百投降! 二是担心南京这边出状况。 在抽出三万精锐后,南京周围清军的兵力已经大大空虚了。万一南京城内的耿精忠发飙,集中全部力量出城破围,被他打赢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所以岳乐只能以快打慢,打完后再把这三万人拉回来。累是累了一点,但他实在没办法,只好苦一苦下面的旗人了…… 而第三个原因,则是江北运河沿线还可以提供大量的粮食——那几百万石堆在淮安的漕粮还没全部运走呢! 所以穆占、格斯泰的军队可以不携带粮草辎重,轻兵而进,这速度自然就快了,日行百里完全不是问题。 几天的强行军,由格斯泰这个老将率领的一万先头部队,已经过了淮河,开到了徐州下属的宿迁县一带,脚下的官道就夹在黄河和运河之间,再走个两三天,就能抵达重镇徐州了! …… “军门,徐州知府年遐龄,平南王府郡主尚淑英,参见军门!” 格斯泰正坐在宿迁县城内的一所歇脚的豪宅里面,锤着自己的老腰时,下面的戈什哈突然来报,说年遐龄和尚淑英来了。 这老爷子虽然当过多尔衮的护卫,早年间打生打死也吃够了苦头,但毕竟养尊处优多年,年纪又大,身子骨大不如前,这一次长途跋涉,都快把他一身老骨头给颠散了——这可真是的年轻的时候跟多尔衮和明朝打,好不容易赢了。现在年纪老了,怎么又和明朝打上了?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听见戈什哈通报,他赶紧坐直身子,大声吩咐:“传!” 很快就瞧见年遐龄和尚淑英一块儿从外头被个戈什哈给领了进来。 他们俩也是风尘仆仆的,看来是赶了一路。进门之后,年遐龄恭恭敬敬给格老爷子打千行礼——他这个正四品的知府如果遇上汉人的提督、总兵压根不必给老脸子,更别说打千儿行礼了。但是格斯泰可是都统级的满洲武将,年遐龄一个汉八旗奴才可不敢造次。 不过尚淑英却没把格斯泰放眼里,不仅没有行礼,还大模大样找了把椅子一坐——她的身份是北王妃,相当于大清当年的四大贝勒的正福晋! 一个都统衔的满洲武将算什么?什么都不是! 格斯泰看了尚淑英一眼,又抬抬手对年遐龄说:“年太守,坐吧……上茶。” 吩咐底下人上完茶后,格斯泰就问:“淮北的情况怎么样?王逆还在吗?” 他现在最担心的其实是李中山放弃淮北转用兵力于庐江、扬州,甚至直接回援南京。 “还在!”尚淑英笑道,“李督师和北王有分工,李督师督兵淮北,北王扫荡淮南。另外,李督师和耿东王不是一路的,耿东王和我们尚家关系好,又和郑翼王有仇。而李督师和翼王派的陈中堂是一党……” “等等,”格斯泰赶紧打断,“格格,你这都什么话?什么督师、北王、东王、翼王、中堂的……他们都是反贼!” “不对不对,”尚淑英摆摆手,“自古成王败寇,败了才是贼……江宁安王根本打不下来!您老和穆总管能打败李督师就到头了!所以东王、北王不是贼,而是保着朱三太子在南京当皇上的功臣。” “你,你到底哪头的?” “我是明朝议政北王的王妃,您说我哪头的?”尚淑英笑道,“议政北王府的主,我可以做一半……我阿玛当年都没有这样的权势,他的平南王可不能议政!” “那你……”格斯泰打仗一把好手,搞政治是不大行的。要不然他就跟多尔衮一起完蛋了! “都统,”边上的年遐龄笑着道,“格格的意思是……咱们这次就坑王大头一个!坑死了他,北王就能收拢整个淮军,从而坐稳议政王的位子!” 第二百六十六章 快追啊,别放跑了王大头! “就坑王大头一个?” 格斯泰心里头肯定是嫌少的,怎么能只坑一个呢?只坑一个王大头,逆贼那边好像也没多大损失啊!王大头只是三中堂之一,他上头还有东、西、南、北、忠、翼六大反王,六大反王上面还有朱三太子。这什么时候才能坑完?他年纪都那么大了,这辈子还能看到大明再完蛋的一天吗? 这可真是的,打了一辈子大明都没打完,灰不灰心啊? 等他跷辫子下去见到睿亲王,睿王问他“南明灭掉没有?”,他要怎么回答?想想就伤心啊! 所以只要有机会,老爷子准备再多坑死几个大逆贼!最好把尚淑英的新夫君刘进忠一并坑死! 不过老爷子也是有心计的,不会把心里话都跟尚可喜的闺女坦白了,还重重点头道:“好!坑死这个祸国殃民的逆贼为格格你的阿玛平南王报仇雪恨!” 尚淑英一听这话才站起身,向格斯泰盈盈一福,正容道:“若大仇得报,都统之大恩,淑英和尚家满门必不敢忘!” 格斯泰笑着点点头,心道:你先别忙着谢恩,等老夫坑死了刘进忠也要把你抓了送去北京严惩……依着大清律,你的罪过也够得上一个凌迟了……到时候可别怨我! 老头子盘算停当,又温和地问:“格格,王大头现在何处?他身边有多少兵马?要如何才能将之铲除?” 尚淑英道:“王大头现在驻扎宿州,而他之所以要搞这一次北伐,明面上是要用围魏救赵的法子解南京之围,但实际上的目的还是取淮西兵源之地。” “取淮西兵源之地?他身边没有兵吗?” “他身边当然有兵,但是从广东带出来的嫡系不多,只有山字营一千六七百步卒和三四百骑兵,满打满算只有两千出头。后来他又请北王帮他在江北募得数千壮丁,才勉勉强强凑出了一万人,号称淮军。靠着这点本钱想在南京城南呼风唤雨,实在是有点少了,所以他才运动出现在这场淮西征伐。 因为他自己的本钱太少,才联络卢三好、陈永华和我家北王一起入股。他出兵一万,我家北王也出一万,卢三好出五千,陈永华则出兵费……既然这买卖是四家的股份,那北王、卢三好、陈永华当然不能白白出本钱。 依着约定,四家打下淮西后就以淮河为界分地盘,淮北全是王大头的,淮南由北王、陈中堂、卢中堂三家来分。所以王大头现在人就在淮北,确切的驻地是宿州城。不过他带来的万余淮军并不会集中在宿州,而是会分散到淮北各处募兵占地。目前留在他身边的人马应该就两千多人,这个数用来对付诈降的尚总镇、年太守已经足够了。” 格斯泰转眼看了看和尚淑英同来的年遐龄一眼,年遐龄点点头:“都统,格格所言非虚。下官派出去的细作来报说王大头已经把他的淮军当中的淮西人都派到淮北各处集镇去招兵了,还给普通兵卒开出了三两银子的月饷,给什长开出十两的月饷……” “兵卒一个月三两银子,什长一月十两银子……”格斯泰吓一跳,“年太守,你们徐州的绿营兵不知道这个价吧?” “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要知道就麻烦了!” 必须得不知道啊! 绿营兵一个月拿一两半,还要七扣八扣最后不知道能不能到手一两?大明那边豁出去了,直接给三两,还不克扣不拖欠……那还诈降什么呀?必须真投降! 格斯泰想想不对,又问:“王逆那么有钱的吗?一个大头兵就给三两,一什么什长就是十两……这个什长一年不得一百二十两?一个县令才多少?如果不贪污,一年也就几十两。” “王大头、陈永华、卢三好这三人的确特别有钱!王、陈二人瓜分了海贸大利,而且王、卢二人地盘上佛山铁业,江宁织造业本就冠于天下,江南士绅又热衷向南京买功名……他们怎么会缺钱?” 尚淑英顿了顿,又说,“而且他们搞到银子以后也不用发铁杆庄稼,也没有个内务府帮助花钱!有多少银子就能花多少银子在兵费上,当然可以高薪养兵了! 那个卢三好为主,王大头、陈永华为辅的应天团练军总共一万六七千人,一年花费的军饷就高达七十七万四千两!” “那么多……”格斯泰额头上汗珠子都出来了。 怪不得安亲王在江宁啃着硬骨头了……不,不是硬骨头,是他妈的花岗岩啊! 尚淑英柔声道:“所以……格都统,咱们得抓紧一点啊!如果拖得久了,王逆派出去找兵的人回来了,宿州那边多个两三万淮西兵还不是随随便便的?而且徐州的绿营要是知道了对面的待遇,这个对朝廷的忠心可就……” 格斯泰沉默片刻,然后“啪”的一拍桌子,喝了一声:“兵贵神速,本官所率之兵都是马队,两日后就能入徐州,再休整两日便出兵去取王逆性命!年太守,徐州方面能出多少兵马助战?” “三千!”年遐龄道,“徐州主兵可以出一千五,归德、泰安、济宁三镇团练使各派了五百甲兵来援。” “好,一万三千,够用了!” …… “轰隆隆……轰隆隆……” 马蹄声轰隆隆如闷雷一般滚动着,万余五颜六色的八旗、绿营骑兵,以参领或营为单位,组成了十个行军纵队,沿着徐蚌官道(徐州——凤阳蚌埠集)浩浩荡荡的南行。 在他们身后,则是三千绿营打扮的步卒,扛着长枪、鸟枪,拖着粮车、炮车,一起开出了固若金汤的徐州坚城。 而在更远的徐州东南的官道上,更有无数各色的军旗迎风翻卷,还有无穷无尽的八旗和绿营的步卒拖着火炮,拉着辎重,在江北大营总管大臣穆占的催促下竭力行军而来! 江北大营总管大臣那拉·穆占脸色沉沉的,自打前天得到格斯泰差人发送来的禀帖后,脸上就跟刮了浆糊似的,一点儿笑容都看不见了。 格斯泰这个跟过多尔衮的老家伙不知道咋的,刚到徐州就发飙了,也不等穆占率领的步军抵达,就先领着一万三千步骑先行离开徐州坚城去突袭符离集和宿州城了! 格斯泰还在禀帖上说什么王大头中了尚可教、年遐龄的诈降计,将会率领所部山字营两千人到符离集迎接尚、年二人送出的徐州绿营兵的家眷……而这就是发起突袭,活捉王大头,全歼山字营的良机! 为了把握住这个机会,格斯泰就决定搏一把大的! 而且为了抢在王大头派到淮北各处募兵的队伍返回宿州前下手,格斯泰就决定随机应变,马上出兵,不等穆占的主力到达了。 穆占看到格斯泰派人送来的禀帖就气炸了! 他倒不是发现其中有诈,而是恨格斯泰不仗义。格斯泰那是真的要“兵贵神速”,是真的怕王大头的人从淮北乡下一下拉出几万壮丁,所以才不等他的主力赶到就出兵的吗? 这老家伙明明是在抢功劳啊! 这帮“多阿玛”麾下出身的东西就喜欢抢功劳! 更可恨的是,这老家伙距离穆占的两万步卒也就是三两天的路程……也就是说,即便格斯泰掉坑里了,穆占还得去捞他这个老不死的! 格斯泰只要守住三天,穆占的两万大军就能赶到。 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太多尔衮”了!突袭符离集得手,功劳都是他的。万一掉进陷阱,穆占负责营救,他说不定还能来个中间开花……好处都他M被他一个人占了。 不过穆占明知道格斯泰这老东西在占他的便宜,他还是得捏着鼻子带着部队一路好赶——这是看在大清的份上,大清朝输不起这一战! 符离集要是打不好,不仅徐州要崩,整个淮泗的盘子都有可能崩,而淮泗一崩,江宁还打个毛?岳乐又不是张士诚,他是满洲人,他要绝了北道,是不可能长期割据东南的。 而东南一失……天下三分之势恐怕就成真了! 想到这里,穆占突然喝了一声:“传令……让兄弟们再加把劲儿!咱们可不能让马队的兄弟们把功劳都抢光了!” …… 同一时间,在格斯泰所部马队的前头,无数传骑正往来奔走,将前方的情形,不断地带过来。 “都统,王逆李中山的认旗出现在符离集,符离集以北睢水之上已经架起浮桥。” “都统,符离集周围并未发现有逆贼埋伏的痕迹,驻扎符离集中的逆贼也只有千人上下。” 听到回报,格斯泰哈哈一笑:“这个王大头终究还是太嫩了,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收买到徐州城了!” 身边一个江西大营跟过来的八旗参领满脸堆笑着接了一句:“都统,咱们干脆甩开后面的步军、火炮和辎重,只用骑兵马队冲过去,打王大头一个措手不及!” 格斯泰轻轻点头,笑道:“好!正合我意……传令旗军马队,甩开步军,加速前进……今天傍晚之前,一定要赶到符离集!” “嗻!” 随着格斯泰的一声令下,上万八旗马队突然加快了行军速度,马蹄之声雷动,上万顶枪盔,就在格斯泰身前身后涌动。 枪盔之下,就是一张张兴高采烈,对胜利充满渴望的面孔。这些在越来越激烈的“反清复明战争”的战场上闻了两三年硝烟的八旗兵们,现在已经变得有点精锐了。至少能够熟练驾驭胯下的战马,他们所有人都能夹着马枪向敌人发起冲锋,有一部分本领更好的甚至可以在马背上双手脱缰,纵马骑射……这本事,早个几年都能挑上侍卫了!现在确实极其平常的存在。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八旗兵比起两三年前强了不知道多少。如果让他们去打拿出让大清朝上下都痛得要吐血的川南之役,吴三桂就算能赢,也不可能赢得那么漂亮。 至于什么应天团练、淮西团练……守城守垒还可以看看,如果要在野外摆开来打,他们怎么可能是八旗马队的敌手? 看见前后左右的骑兵的这股精锐劲儿,格斯泰也有点欣慰。虽然这些人和当年的八旗兵是没得比,但是比起当年被八旗天兵打得到处乱窜的闯贼老营兵也不差了。 如果考虑他们的装备更好,有好马好甲好械,就算遇上山海关前的老营兵,应该也能打个势均力敌吧? “呯呯呯……” 一阵枪响从前方传来,打断了格斯泰的思绪,他干嘛勒住缰绳,停下战马,然后伸出耳朵侧耳倾听。 枪声似乎有点密集,是从正前方传来的,应该是两边的人在枪战。 这个时候又有几起飞驰而来,找到了格斯泰的认旗。 “禀都统,前锋在睢水北岸遭遇逆贼的火枪骑兵,数量约有百骑,我方亦出动骑马火枪兵与之交火!” 这名传骑说的火枪骑兵其实有两种类型,一是配备了手枪的突击骑兵——这是李辅臣在广东搞出来的;二是骑马的线膛燧发枪兵——这是李中山的发明。 而今儿格斯泰的先头部队在睢水北岸遭遇的只是配备了手枪的突击骑兵,人数也不多,仅有百余骑。他们原本在睢水北岸戒哨,突然就和格斯泰派出“清场”的前锋马队装在了一起。 依靠着披甲的“贴脸枪毙”的战术,这队火枪骑兵才刚接触的时候占了不少便宜。但是便宜也没占多久,因为格斯泰的八旗兵中也有骑马的火枪队,而且数量还不少。 随着后续的鸟枪骑兵开始下马射击,之前占据上风的明军火枪骑兵很快就支撑不住,沿着浮桥退往了睢水南岸。睢水北岸,随即被清军控制。 格斯泰很快就在一群戈什哈的护卫下飞马到了睢水北岸,找到了个土堆,便飞马上去,眺望起睢水南岸了。现在是夏季,睢水的水量充足,河面宽,水流急,涉渡起来有点风险…… 正在格斯泰琢磨着要不要进行涉渡的时候,突然他身边的戈什哈一起大呼了起来:“小活吕布!小活吕布!” 李中山和他爹李辅臣可是北京城的明星人物,谁人不认识? 不仅格斯泰身边的戈什哈认识他俩,就连格斯泰格老爷子都认识李辅臣、李中山这对N姓家奴大小活吕布。于是他赶紧拿出一只千里镜,举起来往睢水南岸看去,只看见睢水浮桥的南面,这时候出现了一群打着不知什么旗号的骑兵,当先一骑,高大威猛,红袄银甲,头戴银盔,手持一根丈六长枪,正是人称小活吕布的王大头! 王大头身边还跟着个白袄黑甲,没有携带任何武器的女将,正是尚淑英。 那王大头似乎对睢水北岸越聚集越多的八旗骑兵赶到异常震惊,突然就扬起马鞭指着身边的尚淑英大骂了起来,骂什么格斯泰当然是听不清的,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骂几句似乎还不解气,这个王大头突然挥动马鞭在尚淑英身上狠狠来了几下! 随后,那个不可一世的王逆王大头就打马调头,带着一群火枪骑兵向浮桥南岸附近的一处大围子,也就是符离集飞驰而去,而挨了顿打的尚淑英则马上策马跟进,其他的骑士看到他俩都走了,也无心恋战,全都调过头跟着王逆一起跑了。 所有人都跟受了惊一样狂奔,连浮桥都忘记守一守了,大家一起奔向了被一圈堤坝围着的符离集。 “王大头要跑!”格斯泰这个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忽然兴奋地大喊:“擂鼓,进兵……快追啊,别放跑了王大头!” “咚咚咚……” 进兵的鼙鼓声很快就响了起来,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王大头跑了……快追啊,别放跑了王大头!” “前方着红衣、穿银甲的就是王大头!” “前方短髯大头者是王大头……” 还别说,这些八旗兵的观察能力还挺强,居然观察出了王大头的头挺大……要不怎么叫王大头呢? 这帮八旗兵可早就瞧活吕布父子不顺眼了……八旗姐妹们喜欢的,八旗子弟一定讨厌! 而今儿好像就是斩杀王大头的天赐良机!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手刃大清最可恨的反贼王大头,这群辛苦了好几天赶路,又没好好休整的八旗天兵们顿时都来了劲儿,一个个嗷嗷叫着就飞马冲过那座不设防的浮桥。 格斯泰也跟着一起冲上了浮桥,带着一群亲兵戈什哈很快也过了浮桥。而就在他过桥的当口,周围的人们忽然又欢呼了起来。 “符离集被咱拿下了!” “皇上洪福齐天,符离集拿下了……” 格斯泰这些也兴奋了,拿下符离集可是胜利的开始! 一想到自己这回可能真的要捡到一个大功劳了,格斯泰二话不说,抽出腰刀向前一指,然后又飞马向前,向着已经升起大清龙旗的符离集而去。 不过当他进入符离集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场面给惊呆了。 偌大个符离集内,虽然遍插旌旗,但里面却空无一人…… 第二百六十七章 火烧符离集?谁还没看过《三国演义》? 那么大个集镇里面怎么就没有人呢? 莫非有诈? 王大头该不是想用火攻吧? 格斯泰也是熟读《三国演义》的,看到符离集里面的情形,马上就想到火烧新野了,于是马上下令道:“各营(参领)各佐领小心约束队伍,提防逆贼火攻!” 他的《三国演义》还真没白读,这命令刚下达没一会儿符离集的东、西二门附近就突然燃起了大火! 火势来得极快,一看就知道是早就准备了易燃引火之物! 格斯泰赶忙下令:“令左一、右一两营各抽两个佐领的兵丁去灭火!左一、右一两营的其余佐领分散控制整个符离集……小心埋伏,仔细搜查引火之物! 传令各营……不得慌张,不得喧哗,严守队列,等待号令!” 其实格斯泰和他手下的八旗兵也没太慌张,他们和在新野被诸葛亮放火烧烤的曹兵可不一样,曹兵都没读过《三国演义》,听都没听说过。 而大清天兵都是熟读或熟听(不识字的只能去听评书三国)《三国演义》的,诸葛亮的那点招他们全都会,不就是放火烧房子吗?怎么可能烧得坏八旗兵? 实际上,比格斯泰早进集子的八旗兵看见符离集里面空无一人,就已经想到有人要放火,所以不等格斯泰下命令,那些头脑机灵的八旗天兵就自行开始沿着符离集内南北走向的大街开始搜查,从北门一直搜到南门,沿街的房屋都被破门而入搜了一遍……看看里面有没有引火之物?譬如丝绸、布匹、白银、铜钱、酒肉、鸡鸭等等的,都要赶紧没收,免得引发火灾。 也许这些沿街搜查易燃易爆物品的八旗兵把埋伏的“纵火犯”给惊走了(走秘道跑了),所以符离集的北门、南门,和南北门之间的大街两侧都没着火。 在格斯泰约束部队的命令下达以后,冲进符离集内的八旗兵很快就恢复了秩序,不慌不忙的八旗兵以佐领为单位,一队挨着一队,从南门门口一直排到北门之外。 而格斯泰所部的先锋,则早就出了南门,冲到南门外头,距离符离集四五里开外的睢水南河道北岸了——睢水的河道在符离集这边分成了北、中、南三条,其中符离集位于中河道和南河道之间。相比水深较浅,河面较窄,很容易找到浅滩涉渡的北河道,符离集的中、南河道则宽深了不少,是宿州通淮河的水路要道。 睢水的中、南两河道上的浮桥一旦被格斯泰的部下控制,那他南下宿州的通道就算完全打开了! 而根据可靠情报,宿州就是王大头在淮北的根本之地!军粮、器械、火药、家眷都摆在宿州城内。一旦宿州被清军打破,那王大头在淮北的基业不说崩盘,也是个元气大伤! 可是……现在的情况好像不大对,符离集内明显有埋伏!那还要不要继续往南打呢? 格斯泰犹豫了! 这个符离集里面明显布置了火攻的局,但是这火攻的局似乎不是用来对付强敌的……除非王大头真的是个只会死读《三国演义》的呆子。可这明显不可能啊!王大头年纪虽然不大,但他自幼就跟着他爹王辅臣在云南打土司,后来又跟着安王在四川和吴三桂打,再后来又在广东打葡人打尚家,怎么都能算得上是个老兵油子了吧? 怎么可能相信放几把火烧个大镇子就能破了大清上万精兵? 他真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已经冲到符离集南门外的前锋一营已经派了传骑来通报最新的军情了。 “禀都统,睢水南道北岸已经清理完毕,并未发现逆贼伏兵!” “禀都统,逆贼王大头率领千余步骑堵在了睢水南道浮桥的南面!” “禀都统,睢水南道南岸后方烟尘大起,似乎有大队人马正在靠近……” 什么情况? 伏兵伏得那么靠后?还是……虚张声势? 格斯泰想到这里,就牵动缰绳,策马向前,领着自己的亲兵戈什哈飞奔出了符离集,到了符离集外睢水南道北岸,寻了个高处立住战马,然后举起千里镜向南张望。 一张望,就看见红马长枪的王大头正领着一队甲骑立马在一座浮桥南岸,在他们身后,则是已经展开方阵的区区千余步骑。一面红底黑“山”字的营旗,正在迎风招展。 而在更遥远的地方,天空当中果是烟尘飞扬,仿佛有大军靠近一般……怎么有点像“张飞怒喝长坂坡,吓退曹家百万兵”的名场面? “都统,王大头一定在虚张声势吧?” 一个跟着格斯泰的参领也看出些不对了。 “都统,末将带兵冲一把,看看能不能抢下这座浮桥……王大头搞那么多花样,宿州一定虚得很,如果能抢下浮桥,那咱们今晚上就能进宿州了!” “不可轻敌冒进!” 已经从徐州一路冒进了一百多里的格斯泰这个时候忽然谨慎起来了,他思索了片刻,吩咐道:“传令后一营、后二营,牢牢守住符离集城北浮桥……不得有误! 传令左一营右一营,尽快扑灭符离集城中大火,控制符离集全城! 传令其余各营,沿着睢水南道河岸展开队列!序列从左到右,依次是……”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格斯泰率领的万余满洲铁骑,就迅速以符离集为中心展开布署,还手脚麻利地扑灭了符离集城内刚刚燃起来,烧得还不太猛烈的大火。 而在同一时间,符离集上游,睢水中道岸边的大镇徐溪口一带,无数军兵正云集于此! 在徐溪口镇子外的睢水码头上,已然集中了三四百条舟船组成的船队。这些舟船都已经经过了加固,船上装满了弩机、旁牌,架起了火枪,更精选了常常往来淮河、睢水、浍河上的船夫操舟。准备装运淮军兵勇,借着夏季多雨涨水的机会,由此顺流而下,直插符离集以北,切断突入符离集的清军退路。 周昌和罗大为正带着亲兵,沿着睢水河堤,检阅着这支满载着淮军兵勇和各种水战陆战器械的船队。 刚刚被清军扑灭的大火,就是他们登船进兵的信号! 而聚集在徐溪口这里的淮西子弟兵们能不能实现人生逆袭,重拾祖辈荣光,也就看眼前这一战了……这一战打好了,未来的新大明就有他们一份,他们就是新大明的“原兵”——拿着新大明“原始股”的兵! 等新大明正式“上市”后,他们就发了! 如果这一仗打不好……那可就一切尽如梦幻烟云,这是要后悔几辈子的! 打好和打不好的区别,那些个“集团军”(某集团练军)头头们都跟下面的子弟们说明白了,他们下半辈子和子孙后代能过什么样的生活,就看今次一役! 是荣华富贵,还是生不如死,就看他们肯不肯豁出命去拼了! 当然了,拼命的“头期”他们都拿到了,白花花、沉甸甸的银子……打好了,以后有的是! 而在这些淮西团勇离开安家的“集镇”,踏上征途的时候,家里的父母妻儿,都对他们报以最殷切的期待……他们打赢了,家里人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一想到打赢之后的种种好处,这些淮西壮士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看到周昌、罗大为他们从岸上经过,就发出最大声的呐喊:“驱除鞑虏,恢复大明!” 唔,这个大明有他们淮西人的股份……必须得恢复! 感受到眼前这些淮西战士高昂的士气,周昌很是满意,扭头对罗大为说:“有成兄,淮西男儿果是大明栋梁,今次一战,就全赖淮兵奋战了!” 罗大为重重点头:“军师放心……淮人不倒,大明不亡!大明待我淮西子弟甚厚,今日淮西子弟自当以死报国……而且我淮西有的是赳赳男儿,为了恢复大明,全都悍不畏死!” 其实淮上男儿在大明上一次要完的时候可没什么表现,但是当他们失去了大明这个淮西前辈打下来的国之后,才知道……没有了大明,他们更苦! 而当又一个新大明摆在他们面前,而且还让他们“入股”的时候,上一波淮西勋贵功臣们的财富效应,顿时就让他们的热血沸腾了。 周昌满意点点头:“有成兄,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了!” “好!”罗大为马上张开喉咙,大声呼喊道:“出兵……杀鞑子!” “出兵!杀鞑子……” “杀鞑子,建功业!” “杀敌立功啦!” 狂欢一般的呐喊,顿时就在徐溪口附近的河道上爆发出来! …… “加把劲,快点走……杀鞑子,当功臣!” “快点走啊,别让鞑子跑了!” “快快快……今晚上一定要赶到睢水!” “全军轻装,除了甲胄、兵器、干粮,其它都不要了……立功要紧!” “立功!立功!立功……” 类似的欢呼声,也在睢水南岸和宿州之间的道路上此起彼伏地响起。 数以万计只穿着布衣,头上只裹着红巾的淮西壮士,也正以最大的热情赶赴战场! 格斯泰他们看见的烟尘,其实就是他们弄出来的——王大头根本不是虚张声势,他一点都不虚! 他这次虽然没带多少军队,但是却带了足足一百万两白银北上……这可是一百万两诚意! 一个团练兵给三两,一个什长给十两,那是真给! 给完了再画大饼发“期权”! 大明即便最后“上不了市”,他们这些淮西团勇拿到的银子也比对面的绿营兵多两倍。 而且在淮西乡下白银的购买力很强,三两银子一个月,就足够让一家子吃好喝好了。要谁家的小伙子有这份收入,提亲的媒婆都能把门槛给踏破了。 至于立功以后重拾祖辈荣华……那也是实实在在的! 朱元璋当年虽然屠了不少淮西勋贵,但那是顶层在争权夺利,对于中下层的淮西小功臣影响不大。对于中下层来说,得个什么指挥使、千户、百户啥的,还能传子传孙,那真是太香了……和现在这些没落的淮西子弟相比,那简直上天了。 所以他们拿到银子之后就真信了,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没有理由不信嘛! 这就是有信仰,知道为谁而战的军队啊! 虽然这支军队的装备实在不咋样,除了充当骨干的“老团练”之外,其他人都只有长枪、弓弩、红巾、布衣、草鞋,但他们的士气却比谁都高。 在赶赴战场的时候,都不用催促不用动员,全都撒开丫子跑得飞快! 而且他们的数量还很多,可不仅是淮北的“集团军”,淮河以南新成立的营头也都来了,甚至连靠近扬州的天长县的“威、勇、猛三营”,也跟着他们的老大常威、常勇、常猛赶来了。 …… 当天傍晚的时候,在睢水南道北岸,双方的试探性交战已经打响了。 格斯泰知道川南之战时吴应麒以方阵封堵桥头所取得的战绩,所以他没有让手下硬冲浮桥,而是派出骑马鸟枪兵下马去和对岸的明军对射,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同时又派出游骑沿着睢水西上,寻找可以涉渡的浅滩。 睢水可不是南方的大江大河,水深有限,可以涉渡的地方不少,只要找到一处,王大头凭河据守的局就能破了。 到时候上万八旗铁骑渡河杀向宿州……姓王的大头还能不败? 正盘算着如何攻打宿州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扭头一看,就发现有几名马甲兵正疯了一样向他这里奔来! 这……又出什么意外了? 格斯泰心头涌出一阵不祥。就在这时,那几名马甲已经奔到附近,被他的亲兵戈什哈给挡住了。为首一骑就在马背上大声通报:“禀都统……睢水上游发现逆贼战船,数以百计!” “什么?” 格斯泰怔了一下。 睢水又不是长江、淮河,还能有水军出没? 这些水军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是王大头事先安排好的伏兵? 一想到伏兵,他就有点怕了。 有伏兵,说明这场战役压根就不是他突袭王大头,而是王大头在设伏搞他。他……根本不是猎手,而是猎物。 是猎物,就应该赶紧逃跑! 可是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吧? 敌人一定会追击,还有可能设伏在他的退路上……另外,符离集北面的浮桥也有可能很快被敌人的战船撞断,这样相当一部分的军队就可能丢在符离集。 这些可都是最好的八旗马甲啊! 而八旗马甲们如果在淮西人面前遭遇惨败,那么淮西人会不会全都投靠王大头?还有徐州的尚可教、年遐龄会不会倒戈?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当中一纠集,他就做出决定了——不能跑!虽然他现在是猎物了,但他不是一般的猎物,而是非常凶残的八旗猎物,敌人不一定……不,是一定不可能拿下他的。 所以他应该固守待援,然后来个中间开花,配合后续的穆占大队,一起给王大头一点厉害的瞧瞧。 想到这里,他就大声传令道:“撤……撤回符离集!” …… “中堂,格斯泰这个老家伙撤了!好像撤回符离集了……” 睢水南岸,正横枪策马装张飞的李中山忽然听见站在旁边一台望车上的山字营参将王全的呼喊声,原本提着的心脏终于踏实了。 他现在所求的就是把格斯泰逼近符离集……只要格斯泰进去了,那他就离死不远了。 因为李中山此时拥有的淮军还不是一支可以真正摆开来打的劲旅。 将一支军队摆成大阵是非常困难的,如果没有长期的训练和磨合,队伍根本摆不出阵列,勉强摆起来也是呆头呆脑不会变通的,很容易被对手给整晕。 相比之下,筑垒围城打阵地战也简单多了。无非就是伤亡多少而已……反正现在李中山有的是人,可以不惜伤亡和清军消耗! 第二百六十八章 看在大清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 淮北,符离集。 枪声喊杀声马蹄声在清晨天色刚刚放亮的时候响彻四野。 满洲铁骑冲锋时发出的轰隆隆的马蹄声音,从符离集城池向西面横扫出去,骑兵抛射出的利箭如雨,都打在了淮西团练的车阵上面,到处都是箭镞插入木板的声音。 而依托车阵作战的淮西团练则用鸟枪、弓弩进行反击,一样打出了弹雨箭雨,打得奋勇冲杀的满洲铁骑出人意料的死伤惨重。 淮军车阵之前,横七竖八的都是死人死马…… 李中山就骑马立在符离集西面的车阵后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战场,身边簇拥的全是山字营的精兵,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冲出车阵,杀入敌群,先割他十个八个脑袋来报功! 不过李中山手里的这两千山字营可不能轻率投入战场——他们是全军的主心骨,既用来督阵,又用来堵缺口,万一打不赢,他们还得当殿军呢! 之前跟随李中山北上的淮军有一万人,另外还有五千向卢三好借来的应天团练。不过因为淮北这边形势喜人,而应天府那头又有点吃紧,所以卢三好前一阵子就差人渡江来向李中山要回了那五千应天团练。所以李中山手头就只剩下了一万淮军,除开这两千操粤语、客家话、潮州话和西北口音的“淮勇”,还剩下大约八千“含淮量”极高的真淮勇。其中的一营,也就是一千六百人守在宿州老营,余下的四个营则被分拆成了“兵本”,撒到淮西各地的“集团军”里面当顶梁柱了。 顺便说一下,兵为将有,兵随将走的那一套,在李大中堂的淮军当中当然也有一些,但并不是什么根本性的规矩。在淮军下面的各个营头里面,都有一个二百人的队是老淮军。 而这个队的老淮军在北渡之前,都练就了一套简单实用的“车垒战法”——就是用大车装上木盾再配合上拒马枪和草袋(填了泥土),在战场上快速打造一个简易堡垒,用来保护自己不被敌人一下击溃。 虽然这种打法很不灵活,根本不能和高大上的“长枪加排队枪毙”相比,但却容易速成。那些刚入伙的淮西新营头压根掌握不了火枪兵、长枪兵、炮兵、骑兵的配合,如果遭遇到八旗铁骑的突击很容易溃散。而用上这种车垒战术,至少可以把硬寨修到敌人的眼皮子底下。 而在这一次的符离集之战中,车垒战术就派上大用了。 这个符离集的战场是罗大为那个淮北地头蛇挑的,自然是不利于满洲骑兵运动的——符离集正好被睢水的两条条河道夹在中间,是一块狭长的河间平原。 大明淮军可以先依托南河道防御,等清军都集中到符离集周围后,再出动临时水军走睢水的中河道(中河道北面还有个北河道)进军,截断中河道上的浮桥,对符离集的清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然后,根据罗大为制定的计划,沿中河道进军的淮军要在中、北河道间布防打阻击。而从宿州方向开过来的淮勇则要在当日傍晚,从南河道上的几处浅滩涉渡——这几处浅滩可不好找,只有淮北这边的地头蛇们能找着,清军根本不知道。 而在完成了涉渡之后,淮军对符离集的包夹就从南北夹击,变成了四面合围——这几处涉渡的浅滩是分别位于符离集的东西两侧的。 这下格斯泰可有点急眼了……南北夹击就算了,反正有两条河道堵着,他真的扛不住还是可以沿着河道往上游,也就是往河南方向逃跑的。 可是那个王大头太缺德了,不仅前后堵,还要左右堵……不给出路啊!你好歹也来个围三阙一呢?咋东南西北都围上了? 于是第二天天一放亮,格斯泰就咬着后槽牙派出骑兵向符离集西面的淮军发动了反击……而他之所以要咬自己的后槽牙,则是因为自己一时糊涂,没有在昨天晚上发起突围战斗而后悔! 因为短短一个晚上,大明淮军就在符离集的东西两侧构筑了两道要命的车垒! 车垒一挡,格斯泰的一万八旗马队再想要突出去就有点难了。 不过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没有用了,只能狭路相逢勇者胜了。所以从这天清晨开始,符离集西侧就成了骑兵对车垒的战场了。 而格斯泰组织的第一轮进攻,就一头撞在了对方的“花岗岩防御”上,直接来了个头破血流。 虽然那道车垒看上去挺单薄的,似乎不难突破。但是当一个营(参领)的八旗兵冲上去,才知道厉害。人家淮军的弓手、弩手、火枪手就躲在车垒后边,八旗兵一靠近就是乱箭加乱枪!虽然打得不大准,而且弓弩的杀伤力有限,很难一下放倒一个八旗兵。但是架不住人家的箭如雨发啊!况且箭雨当中还夹杂着枪弹……还都是那种打得挺准的枪弹!打得沿着车垒一边跑一边放箭,同时还要寻找淮军防守薄弱点的八旗马甲死伤惨重,不断有人从马上跌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有些个还被后面奔跑上来的战马用蹄子猛踏几下,来个伤上加伤,有死无生。 不过现在的八旗兵比起早两年在川南被吴三桂暴揍的时候还是强了不少,饶是被敌人的箭雨弹雨打死打伤了一片,他们还是坚持着再淮军阵前跑了个来回,甚至还找到了淮军车垒的薄弱之处——这个薄弱之处位于睢水中河道附近,车垒前没有放拒马枪,车垒也堆得马虎,就是十余辆矮小的运粮车,上面也没有架盾牌,只是堆了个几个草袋应付一下,战马甚至可以一跃而过! 带队的一个八旗兵的参领觉得机会来了,将手中的腰刀往那地方一指,大喝一声:“八旗勇士们,给老子冲啊!” “冲啊!” 紧紧跟随在他身后的八旗兵们也吼了起来,他们可都憋着一肚子火呢! 自打八旗天兵的威风在四川被吴三桂那个老逆贼打掉了,他们这些八旗兵真是老憋屈了,原本到哪儿都横着走,天兵无敌啊! 现在见谁都要绕了……他们在荆州驻扎的时候,北面的襄阳有“熊”威震天下,东边的武昌有“闯”称霸三江,南边还有个吴国贵凶猛异常,他们一个都打不过! 后来到了江南,本以为可以欺负江南人了,可没想到好欺负的江南人还没造反,反了的江南人盘踞金陵,一样不好招惹。虽然没让他们拿脑袋去磕金陵城墙,但他们天天看着友军倒在反贼的炮火、弹雨、箭镞之下,心里也不是滋味儿啊! 现在到了淮北……对手换成了淮泗的农民兵,总可以砍瓜切菜了吧?谁知道这帮淮泗土包子不仅数量特别多,而且还会摆大车阵!而他们的都统格斯泰却因为急于赶路,把专破车阵的炮队留在后头没带到符离集,结果一不留神还让人用车阵把符离集的东西两边给堵了! 而符离集南北又被那帮淮泗农民依托河道给堵上了! 这……这是要被包围起来饿饭的节奏啊! 他们这回可是轻兵而来……轻兵无粮!当然不是完全没有,而是带得不多,也就够几天人吃马嚼的。这几天一过,就得杀马为粮。 而骑兵一旦没了马,那可就只能等着穆占率领的后队步军来救了……这个穆占,他是金台吉的长房嫡系子孙啊! 金台吉的长房嫡系子孙看在努尔哈赤的面子上拉大清朝一把? 想想都不靠谱,必须得靠自己啊! 因为知道穆占不靠谱,这帮北京城的八旗大爷也只有自救了,一个个骂骂咧咧的就舞者长枪发起了冲锋! “王大头,你个三姓家奴,小爷跟你拼了!” “王大头,大头拿来!” “王大头,有种的就来和小爷大战三百回合!” “王大头,操你姥姥……” 还别说,骂一骂王大头的确是可以提升一点精气神的,不仅人精神,马也精神,还真一波接着一波的从那十余辆矮小的运粮车上跃过去了,没一会儿就有二三百骑跳跃着翻过低矮的粮车,冲进了淮军的阵地! “打进去了,终于打进去了……太好了!”格斯泰看见这一幕都有点喜极而泣的意思了。 “都统,赶紧让前锋二营都压上去吧!”一个戈什哈头子连忙凑上提出建议。 “好!擂鼓进军……”格斯泰用力一挥胳膊,“给老子抬一面鼓来,老子要亲自擂鼓!” “嗻!” 军鼓还没给格斯泰搬过来,就有一个观战的参领惨叫一声:“不好,有埋伏……车阵后面有长枪兵!” 原来这处破绽是那个罗家集大字营的营头罗大为故意布置的,他让人在低矮的粮车后面拉了一层帷幕,帷幕前面又插了许多旌旗,帷幕后面则是数百名长枪手组成的一个十列横阵。而且还摆放了一排拒马枪,用来阻挡八旗马队卷向车垒的侧后。 当八旗兵的马甲纷纷跳过粮车冲进车阵的时候,原本立着的旌旗,拉着的帷幕全部放下,露出的就是一排排在朝阳底下散发着寒芒的长枪枪头。 而在这些长枪兵后面,就是罗家集大族长罗大为和他的兄弟罗有为带来的上百督阵的朴刀手。 罗家两兄弟跟前都放了一面大皮鼓,他俩手上都拎着鼓锤,看见帷幕放下,罗大为就是一声大吼:“把鞑子都扎死!荣华富贵,就看今朝!” 他兄弟罗有为也喝了一声:“想要富贵,拿命拼啊!” 两兄弟吼完以后就甩开膀子开始锤鼓了! 他俩在罗家集可是素有威信的,而今儿摆在他俩前头扎大枪的也都是罗家集的子弟……真正的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背后是族长。而且前头还有荣华富贵呢! 而罗大族长、罗二族长都说了,谁要是后退半步,砍了脑袋不算,还要逐出族谱! 所有的罗家子弟这会儿只能咬着牙举着长枪,脚下生根一样动也不动一下。 而发现上当的八旗兵也没办法了,他们已经停不住马了,只好硬着头皮,哭丧着脸往枪阵上撞去,最多也就是往马脖子后面缩一下——要死就让马儿死吧! 只听一阵“嘭嘭嘭”的瘆人的声响,战马、骑兵、骑枪、长枪、长枪手,全都撞成了一团! 有人被捅穿了身体,有人被巨大的冲力给撞飞出去,有人被从负伤的战马背上掀了出去,有人当场死去,有人则身负重伤,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也有人幸运的只是从垂死的马背上跌落,还可以抽出腰刀疯狂砍杀。冲在前面的骑兵和他们的战马死伤惨重,而后面的骑兵还在不断翻越粮车投入绞肉机一样的战场。不过因为前面倒下的战马和战士实在太多,都层层叠叠挤在了一起,后面涌上来的骑兵已经没有办法进行冲击,只好舞动长枪,或拍击,或突刺底下的罗家枪手。骑兵突击枪阵很快就变成了一场血腥的肉搏! 罗家的儿郎因为大部分没有披甲,本来在肉搏当中并不占优,但是淮西一带的集镇之间也是经常火并的。所以他们的武艺和气力可不比那些八旗老爷差,再加上他们的数量占了觉得优势,又肩并肩战斗,而且死战不退,前赴后继,因此长枪阵前的死人就越来越多。两边的人都在不断倒下,这个时候就看谁的意志更坚定,谁更愿意承担损失,谁能源源不断把人往里面填了。 “他们的人也太多了吧?”远处的格斯泰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虽然是跟过多尔衮的老将,但他从没见过一场自家人一大片一大片倒在血泊中的战斗……而且对方只是一些无甲的长枪兵和朴刀手! “都统,是不是鸣金收兵,先让咱们的弟兄退下来喘口气?” “都统,不行了,冲不动了……后面的骑兵不敢往里冲了!” “撤吧……” 格斯泰耳边都是失败主义的言论,而他自己也知道不对了! 他手底下的可是八旗马甲,在八旗兵中也算得上精兵。要换成当年入关的那一代马甲兵,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勇士,怎么可能和一群淮西汉人农夫打个难解难分……哦,好像是被敌人压着打,还节节败退? 这说明八旗兵的武力已经衰退到了只能和汉人团练肩碰肩,甚至还稍有不如的地步,这仗还这么打? 不仅是符离集没得打,而是整个“第二次明清战争”都没得打了……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看着都萎靡了不少,哑着嗓子对身边人说:“鸣金……鸣金收兵!让所有人都撤回了,今天不打了!” “不打了?不打我们怎么突围?”边上的一个参领大吃一惊。 “不突围……我们等穆总管来救,我们固守待援,穆总管不会不管我们的……他是满洲贵胄啊!” 这个时候穆占也不提什么金台吉了…… …… “总管大臣,您可得救救格都统和他手下的一万八旗兵啊!” “总管大臣,看在大清的份上,您可一定要拉格都统一吧!” 正拦在江北大营总管大臣那拉·穆占马前和他哭求的,正是尚可教和年遐龄这两个活宝。他们之前不是带着三千步兵被格斯泰丢在后面吗?这还因祸得福了。他们因为走得太慢,没来得及进包围圈。 虽然没来得及进包围圈,但是他们也不敢打道回府……格斯泰那个倒霉蛋领着一万八旗兵在前面作死呢! 现在被王大头包围了,这可如何是好?黑锅要不要他们背?他们可背不动啊……这可怎么办? 正着急的时候,穆占领着两万旗军、绿营步兵终于到了。 两下合兵,穆占现在有了两万三千可战之兵,是不少了,可以去救格斯泰了。 虽然他也不怎么看得上格斯泰这个老家伙,但是他不能看着上万八旗子弟就折在淮北符离集啊! 要不然摄政王和皇上一起龙颜震怒,他该如何是好? 可问题是,他手头就两万三千,能救出格斯泰吗?可别自己要搭进去。 “包围符离集的汉人有多少?”穆占决定先打听一下对方的人数。 “十万!至少有十万!”尚可教咬着牙报了个数字。 “啥?十万……”穆占给吓一跳。 清朝打仗用兵很少,一两万就是大军了,十万……那真得摄政王这样的级别才能去带那么多兵。 “错不了,真有十万!就算少也少不到哪里去,”年遐龄道,“虽然只是团练,不是朝廷的经制之军,但是十万贼军,依旧不容小觑!” “总管,要不咱们先撤一撤,看一看,再做决定如何?”尚可教是一点都不想打,就想着议和……别说划江而治,就算是划淮而治,都和他的个人利益并无多大影响。 “不行!”穆占摇摇头,“必须得救……哪怕敌人有一百万,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要是皇上和摄政王怪咱见死不救,咱们可如何是好?” “可是敌人有十万!” 穆占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吧……传令三军,加速前进!” “嗻!” 底下的将领一起发出呼喊。 第二百六十九章 大明天兵抵达了忠于王大头的徐州城! 虽然穆占下达的命令是“加速前进”,但是命令归命令,执行归执行,这个加速……也没说加多少?加多加少不都是个加嘛! 现在可是友军有难,穆占手下的旗军、绿营没有不动如山已经对得起那俩军饷了,马马虎虎来个“其疾如龟”也就差不多了。 当然了,穆占是大清忠臣,他可是金台石的长房嫡孙……他不忠臣谁忠臣? 所以必须得赶快! 不过嘛,赶快的前提也得是保证自身安全,特别是格斯泰这个先锋带着马队一头扎进了逆贼的包围圈,穆占身边几乎都是步军,还拉着不少火炮和辎重。这要是遭到逆贼骑兵的突袭,那该如何是好? 而逆贼的骑兵……很快就来了! 淮北这边是大平原,一直都有养马的传统。历史上的捻军就拥有大量的骡马,可以在广阔的北方大地上进行长途机动,甚至还在机动作战中打了人困马乏的僧格林沁一个要命的伏击!所以李中堂在淮北招募的各个营头下面都有骑兵队,虽然这些骑兵谈不上多精锐,骑射和骑马冲锋的手艺远没到家,也没什么好马,纪律性也很差,但终究是可以在大平原上往来如风的马队。而且他们也非常熟悉淮北的地形,那些大大小小的河流哪儿可以涉渡哪儿过不去,他们都是知道的。 而这些淮西骑兵,现在都被李大中堂集中了起来,交给王雷勇、余海涛这两个吴小菟带来(他们俩和何天然都是吴国贵的家丁)的骑将统领。而这两个骑将和何天然转到李大中堂门下的时候还带着一些老兵(都是吴国贵的亲兵),后来在跟随李中山的过程中,又招揽了一些手下,现在各有数十骑老兄弟,靠着这些老兄弟,王雷勇和余海涛很容易就掌握了数千淮西骑兵。 这些淮西骑兵当然不能和格斯泰的八旗马队刚正面,但是格斯泰已经钻进了包围圈,那淮北大地就是他们纵横的天地了! 除了这些不怎么精锐的淮西骑兵之外,那个被大清朝廷从吴三桂手下调到耿精忠手下去“交流造反经验”的马宝的哥哥马惟兴手底下也有一支骑兵,他们可就精锐多了……老底子可是闯营出身的! 这会儿王雷勇、余海涛、马惟兴三人都给派出去了,各领一队骑兵在睢水以北活动,穆占率领是两万几千步军当然躲不开这些骑兵的眼睛。 随着一声“敌袭,骑兵”的呼喊,穆占以下的两万三千“见贼而缓”的大清勇士都长长出了口气! “总管,我军前方及左右两侧出现大股贼军马队,总数不下两万!” 正骑着马慢悠悠前进的穆占听到底下人的报告差点没喷血……两万骑兵?你们还真敢编啊! 看看前方和左右两侧平原上扬起的烟尘,最多也就是几千骑兵,怎么可能有两万?这是公然谎报军情! “再探!” 穆占沉着声吐出俩字,然后继续带着部队缓缓而行。 没一会儿,又有几骑穆占麾下的探马飞也似的奔到了他跟前,然后下马打千,大声报告:“报!前方二三十里处发现数千精骑,还打着‘马’字和‘吴’字认旗!” “什么?数千精骑……还有‘马’字和‘吴’字认旗?难道是……” 气氛一下变得非常紧张了! 李中山是绝对拉不出数千精骑的,但是他的好基友吴世璠有啊!那个“马”字认旗该不会是吴三桂麾下的铁骑总管马宝吧? “总管,”尚可教马上策马上前,到了穆占身旁,“这里距离南阳府境只有七百里……如果吴世璠出兵,七天就能赶到!” 年遐龄也马上附和:“总管,吴世璠和王大头有过命的交情,他妹子又是王大头的妻子,自然要鼎力相助……咱们不能不防啊!” 吴家军的威名可比淮西军大多了! 这个故事编得有水平,可比王大头底下有两万淮西骑兵像多了。 不过穆占也不能因为前方有吴世璠出没就把部队撤回徐州去……现在被困符离集的可是一万八旗兵! “组方阵,持重缓进!”穆占道。 底下的将领早就在等穆占的这句话了——友军有难,即便不能不动如山和退兵如风,也要像乌龟和蜗牛一样前进啊! “嗻!” 将领们发出了欢快的声音,而穆占心里头也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持重缓进也还是在前进……哪怕真的和乌龟爬一样,也总有爬到战场的时候。另外,虽然还能龟爬,但是和前方的符离集和后方的徐州城之间的联络,却完全中断了。 这就是步兵遇上骑兵时候的苦啊,前前后后都给你封起来,什么消息都不知道……甚至大清朝还在不在,都没办法知道了。 所以他们的欢快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就变得凝重了。 而他们并不知道的是,他们很快就能得到一个让他们彻底从徐宿战场解脱的好消息了! 就在符离集战役开始后的第四天,当符离集的包围圈被越收越紧,可以发射二十四斤开花弹的冲天炮被架起来的时候。当穆占率领的两万三千解围部队以每天推进十里的速度向符离集靠拢的时候。当原本就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开始飘落下蒙蒙细雨的时候。雨雾当中,一支军马在天色将明未明之际,终于迫近了徐州城的西面。 此时的徐州东北两面靠着黄河,南面是云龙湖,唯有西面平坦开阔。此时徐州的西门已经洞开,往来民夫,正络绎不绝的在搬运从徐州附近几个集镇运来的粮食。从一个月前开始,徐州就在准备应付围攻,由于徐州的地形易守难攻,所以“围攻”中的“攻”只能是个辅助,“围”才是主要的手段。 而要应付“围”,就得储备大量的粮草。所以徐州知府年遐龄在率兵跟随穆占出征前,就派人向附近所有的集镇高价买粮。 本来也没指望能买到多少……毕竟徐州附近的集镇也都和安徽淮北的集镇一样,都是大土围子聚族而居,彪悍得很!现在把粮食卖给清朝的官府,还不如带着粮食子侄组团参加反清复明,回头也搏个祖传的富贵。 可没想到还就是有见钱眼开的!徐州萧县境内赵家圈的赵孝廉(举人)赵老爷子一下拿出三万石陈年老米要卖给徐州府,运粮的船队沿着黄河而来,昨晚上就到了徐州城外。 这可真是谢天谢地了! 所以留守在徐州府的官员赶紧让人开了城门,还从城内召集了几百民夫,从黄河码头上往徐州城的西门内搬运粮食。而这徐州城门在之前几日因为要防逆贼偷袭,所以一直都闭着。城外的鸡鸭鱼肉瓜果蔬菜,甚至烧火的劈柴煤块都运不进城。而城内的百姓也没做好应付围城的准备,家里面没多少东西,都慌得不行。 今儿发现城门居然开了,都蜂拥着出来想要采买,而那些附廓而居的小商人,似乎提前知道了要开城,早就准备好了各式各样的货物,在城门外摆摊贩卖。 一时间徐州城的西门外竟然成了个集市,哪怕天上还下着小雨,依旧是人山人海的。 而留守徐州的清军,虽然人数不多,只有一个守城营不到千人,但是这个时候却一点都不担心敌人来偷袭,既不驱赶做小买卖的商人,也不催促民夫们快些搬运,反而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开始收摊位费了!还有一些绿营兵则借口防贼,在城门口设了卡子也要收银子。 而当天色完全放亮点时候,赵老爷的粮食早就已经送进城了,但是徐州西门外的买卖却是越做越大了,原本不知道消息的人都涌出来了——赶紧买点儿吧!今儿不买,再过几天可就没得买了!而且今儿来徐州西门做买卖的商人都不奸不诈,不乘机哄抬物价,也不短斤缺两、依次充好,甚至讨价还价都不大会,一看就是误入商道的忠厚之人。 而且这些商人看上去也忠厚,个个都是体格健壮的棒小伙儿…… 那个运粮来徐州的赵老爷子和他手底下的赵家族人,收了银子后也没有离开,而是又从船上搬下来不少油盐酱醋茶,就在徐州城门外头摆摊叫卖了。跟着他一起过来的族人,也都是二十出头的健壮小伙儿,光着的膀子上都能看见腱子肉! 徐州城的百姓已经好些天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了,趁着采买物资的机会,就跟那些两条膀子上都是腱子肉的忠厚商人们打听起来了。 这些忠厚商人一看就知道是消息灵通人士,听他们的准没错。 “逆贼王大头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朝廷的天兵打死?” “没有……朝廷的天兵……没打好!” “啊,败了?” “还没败,只是被包围了,正等着朝廷再发大兵去救呢!” “王大头哪儿来那么多兵?怎么就包围了朝廷的几万大军?” “他没有那么多兵,他老丈人有啊!他老丈人是谁你们知道吗?” “是吴逆……不,是西王世子!” “西王世子前一阵还把康熙爷包围在西安呢!他手底下怎么都有十万八万大军吧?” “一定是有的……看来李中堂借了西兵,很快就要大获全胜了!他胜了以后,会不会来咱徐州?” “那是肯定的……徐州可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啊!” “那咱们可得准备准备……” “是得准备,您看这个是箪,这个是壶……您老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吗?” “知道,知道……” “那就买俩吧?” “买两双……小老儿家里人多!” 就在徐州城的老百姓准备应付李中山的时候,一队赶着大车的布衣汉子,已经朝着徐州西门开过来了。这些汉子中领头的是个眉清目秀的壮汉,穿着一身白色长袍,手上捏着把折扇,骑着一匹枣红大马,身边还有几个穿着短衫,腰带上插着火枪的亲随,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大围子的少主。 负责看管徐州西门的一个把总正站在个卖箪和壶的摊位前,拿着个箪在仔细打量……得挑个好一点的,回头用来装饼子也体面啊! 突然听见耳边有人大喊:“你们什么人?从哪儿来的?” “呔!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是我们扬州常老太爷!” 来人是一口扬州话!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扬州商人跑来徐州?来贩私盐? 那把总马上就警惕起来了,顺着那扬州口音望过去,马上就看见骑在马上的常老太爷了……一点都不老,也就是二十来岁,不过这也挺正常,扬州的商人就喜欢管人叫“老太爷”。 再看看那个常老太爷身边的随从,也是一副盐帮打手的模样。 “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们来徐州做什么?” 那把总把箪放回边上的摊子上,然后一手按着刀柄,一手指着那“常老太爷”就发问了。 “哈哈哈!”姓常大笑了三声,然后就朗声道,“我乃大明开平王之后,江都常威是也,今奉李中堂钧命,来取徐州,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大明天兵来了! 那把总下意识就喊捉反贼,脑袋却给一根铁管子似的东西给顶住了,他用眼角余光一看,就是刚才买箪给他的那个赵家围来的汉子,手里拿着根铁棒正顶着他的脑袋。 这一棒下去,脑袋可就要开花了! 那汉子人倒是客气,和颜悦色地将那个箪递给那把总,那箪里面还放了个馒头,笑着道:“我用这个箪和这个馒头换你的刀!你换不换?” “换,换……”那把总赶紧松开刀柄,然后任凭对方取走他的腰刀,再接过装着一个馒头的箪,高高举起,大声呼喊:“徐州百姓恭迎大明王师!” 他这一喊,其他人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都跟着一起嚷嚷:“徐州百姓恭迎大明王师天兵啦!” “大明王师来了!” “王师进城了!” 其实大家伙心底里都在盼大明王师呢! 王师拿下徐州,徐州就不会被包围,大家伙的小日子就不受影响了。 另外……徐州是淮北的中心城市,徐州百姓,其实和外头这个“集”那个“集”的百姓都是一样的!十有八九也是祖传的明军,谁愿意忠大清? 常威看到这一幕就知道徐州城西门差不多能拿下了,不过他还不敢掉以轻心,还是掏出一把燧发手枪朝天就是一枪,这是行动的信号! 枪一响,原本那些做买卖的,当力夫的,还有赵举人和他的子侄全都暴起了,买卖都不做了,都从他们推着的车子,挑来的货物当中取出了大刀长矛,一起大声呼喊着“大明天兵到了”,然后就往徐州西门内冲去。 同时还有人打出面红旗,举着就往徐州西门的城楼上扑去。 现在徐州城中非常空虚,守军不过千人,而且也没什么死战的劲头——守城营一般也是当地人,守城抗贼是足够的,但大明现在已经是王师了,淮西又是“大明老区”,有几个人愿意帮大清抗明?根本不现实嘛! 在距离徐州西门不过七八里的一处小丘之上,数十骑骑士,勒马立于其上,静静地看着徐州城门口大乱,红旗插上了徐州城头。他们当中为首的,正是李中堂的军师周昌。 这次的徐州之役,就是他和罗大为、尚淑英一手策划的。不过这个首功却要让给陈永华的小舅子常威……这就是政治! 当然了,周昌、罗大为、尚淑英也不会吃亏,特别是周昌和罗大为,这次大战之后,他们俩就都是李中堂在军事上的得力助手了。 看到红旗飘扬在徐州城头,周昌终于按捺住了心中翻滚的情绪,他转头对身边的簇拥的军官们说:“现在可以进徐州了……记好了,一定要约束住队伍,务必秋毫无犯,全取徐州!” “是!” 第二百七十章 李丞相之崛起! 七月初三,符离集西门外,大明淮军炮兵阵地。 一门门的十二斤红衣大炮和二十四斤冲天炮,早就被人推进或抬进了两座刚刚修好的炮垒。炮弹和火药也全都被搬运摆放到了炮垒当中指定的位置,炮手全部就位,都紧张地等候着装填发射的命令。 这两座炮垒其实就是用那道让格斯泰的八旗马队碰得头破血流的车垒改建的,就是把车垒一边拆一边向前挪,用拆出来的车辆草袋,在更靠前的位置上堆出两个新的环形炮垒。其中先建成的一个距离符离集西门比较远,距离大约两里。另外一个可就近多了,距离只有一里多一点。 距离符离集较远的那座炮垒中安放的都是十二斤红衣大炮,总共有十八门,全部都是在南京铸造,然后辛辛苦苦搬运到淮北前线的。 而距离符离集比较近的炮垒中安放的则是用来发射开花弹的二十四斤冲天炮,也就是臼炮,数量也是十八门。虽然二十四斤臼炮发射的弹丸很重,比十二斤红衣大炮重了一倍。但臼炮因为炮管短、炮管壁又薄,所以重量也轻得多。不过搬运起来还是不大方便……这玩意的炮架没有轮子,得用大板车来拉,同样费了不少力气才从浦子口运过来。 这三十六门大炮本来是为凤阳、徐州这样的坚城准备的,但是这两座淮泗地区一等一的坚城却都被轻取和诈取了。现在轮到挨炮弹的,却是符离集这座小而坚固的土围子。 而在这两座炮垒的后方,来自淮河南北三十个营头的四万五千淮军官兵,都已经列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方阵,各自准备好了登城的长梯,都在屏气凝神,只等着决定他们自己一生和他们子孙许多代人的人生命运的关键一役的胜利结束。 毫不夸张地说,这场李中堂收淮西之战,就是他们这群淮西人恢复一些往日荣光的战争。 这一仗打好了,他们淮西武人就又是大明朝的股东了! 而这场战争对于李中山李中堂来说,同样意义非凡! 这一仗打好了,就能成功复收到淮西兵源之地。有了这个紧挨着南京的兵源之地,李中山就能成为大明朝廷之中,那个挟天子、令诸侯男人! 同时,拥有了淮西兵的新大明,也就成为可以和西吴、北清并驾齐驱,三分天下的大势力了! 李中山踌躇满志地走进了一个土木搭建的位于两个炮垒之间的,非常坚固的指挥部,这个指挥部距离符离集的西门不到两里的直线距离,中间全无遮挡,用肉眼也能把整个符离集西门外的战场全都收入眼底。 指挥部内已经有许多军官在等候,济济一堂。看到李中山进来,都立正行礼。王安、王全、罗大为、尚淑英,还有若干江北督师府的参谋,都在等候总共的到来。 之前的连日降雨已经结束,天气已经放晴,地面却依旧有点泥泞,清晨的时候战场上还弥漫着轻纱一样的雾气。 透过这层薄纱似的雾气,李中山还是可以比较清楚地看见被他的淮军包围了十来天的符离集的西门和土墙……准确的说,符离集的西门已经没有了,就剩下一门洞,还都让草袋、麻袋给堵上了。符离集的围墙是夯土的,高两丈,厚也是两丈。墙上也修了羊马墙和垛口,可以布兵防御。 现在符离集城墙上插了不少五颜六色的旗帜,隐约也有些巡逻的兵士,但人并不多,应该都在集镇里面眯着呢! 想到这里,李中山又问了一句:“格斯泰还是没回信?” 他这两天天天让人往符离集里面射劝降信……虽然知道格斯泰不可能投降,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没有,”王安笑道,“格斯泰现在大概都能看见穆占的兵马了,他怎么肯向咱们投降?” 原来穆占还在哪儿持重缓进,慢慢爬行呢! 这倒不是因为李中山没办法赶走穆占——徐州已经被周昌拿下了,徐州绿营的家眷也被周昌控制了,只要打发一点儿去穆占军中,穆占所部的人心就得大乱。 只是李中山命令周昌、马惟兴封锁消息,不让穆占知道,这样他就能继续往符离集爬。 符离集上插着那么多五颜六色的旗帜,估计也是格斯泰想让穆占知道自己还没完蛋,自己和手下还有马肉可以吃,所以还元气满满,还万分凶残,就等穆占爬过睢水,大家合兵一处,就什么都不怕了。 而穆占的部队现在已经爬到可以看见符离集的位置了,所以格斯泰站高一点也能看见正慢慢爬来的两万三千大军…… 想到这里,李中山哼笑一声:“既然他想当满清忠烈,那咱们就成全他吧!” “现在就开炮吗?”王安问。 李中山点点头:“开炮……狠狠打!” “是!” 王安拱手行礼,然后从身边一个亲兵那里拿过一面红色的令旗,交给了一个从广东跟来的炮兵参谋,然后下令道:“所有的红衣大炮立即开火,集中火力轰击符离集西门右侧!” “得令!”这名参谋接过红色令旗转身出了指挥部。 …… 李中堂猜得没错,格斯泰这个时候正站在符离集的北门城楼上北望王师呢! 王师……来得有点慢! 两万好几千人组成了五个大方阵,一个挨着一个,在符离集北面的平原上慢慢爬,爬一天看着也爬不了十里地。 而穆占之所以要摆出五个大方阵,当然是惧怕周围一群群的明军骑兵冲击。 穆占现在真是命苦啊……他明明是带着一万精锐骑兵离开江东大营的,不知怎么现在就没有骑兵可以用了!而且还被几千个参差不齐的明军骑兵欺负,不敢摆出行军队形,只敢用方阵把辎重、火炮都包起来,然后徐徐而进。 看见穆占的军队一路爬行的样子,格斯泰就想起了当年跟着多尔衮一起打洪承畴的事儿……当年的洪承畴为了援救锦州的祖大寿,就是这样一路爬过来的。结果还是一个不留神让人抄了后路,祖大寿没救出来,自己也成了包衣奴才(别以为洪承畴有什么礼遇,就是一包衣奴才)! 等等,怎么就想到这种不吉利的事儿了?格斯泰一想不对啊,穆占如果是洪承畴,那我不就成了祖大寿?那这三万几千大清天兵不就要全军覆没了? 这不可能! “轰轰轰……” 格斯泰刚想到不可能,脚底下就一阵颤抖,同时还伴随着地动山摇办的轰鸣! “都统……是红衣大炮!” “都统,快下城避炮吧!” 格斯泰的几个戈什哈一听见炮响,就扑上来要把自己的老大搀扶到城墙下面去躲炮弹。不过却被格斯泰推开了,这个老爷子跺脚道:“慌什么?逆贼在轰西面的城墙,老夫在北面的城墙上,有什么好怕的?” 倒是不用怕……至少在符离集西面的城墙被明军的红衣大炮轰塌下前,是不用怕的。 “快,快去给左一、左二、右一、右二四营参领下令……让他们随时准备派出八旗勇士堵口子!”格斯泰还没有糊涂到真的相信靠符离集的城墙能抵挡住十几门红衣大炮的猛轰! 城墙被轰塌,就是时间问题! 而一旦城墙塌了,真正的决战也就要开始了! 现在围城的明军可有好几万,几倍的兵力优势,这要让明军冲进来了,那就是一个完! 格斯泰又扭头看了眼平原上依旧慢慢爬行的援兵,心里头也有点埋怨了:穆占啊,穆占……你就不能快一点吗?救兵如救火啊!你再不快了,我就要被烧死了,你就看着大清朝的份上,快一点吧! 十八门十二斤红衣大炮瞄着一处猛轰的威力是相当惊人的,只看见符离集西门一侧,不断被炮弹击中……说是炮弹,其实就是个实心的铁球,被火药崩出去,一次十几个就这样高速撞击在符离集的土墙上。这符离集的城墙可不比南京城,人家的基座是用巨石垒成的,硬着呢!符离集就是个夯土的围子,防水泡还凑合,哪儿禁得起那么多大炮近距离对准了轰? 这城当时就扛不住了,墙体上的土块哗啦啦的直朝下掉,炮弹撞击墙体还产生了许多粉尘,转瞬间就笼罩了一大截城墙,一开始还能看清城墙上摇摇晃晃的旗帜,然后就渐渐模糊起来,很快就只剩下了烟尘…… 李中山站在自己的指挥部里,只是冷冷看着眼前被烟尘包裹的城墙,看了一会儿,他才扭头对罗大为道:“罗参将,看来符离集支撑不了多久了,你去接管城东的各营……安排两个营堵一下东门就行,其他人都过睢水,摆出要阻击穆占所部的姿态,同时做好追击的准备!” “是!” 罗大为行礼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坐在边上的一张书桌旁速记的参谋,照着李中山的话写完了命令。王安接过看了看,点点头表示满意,又把写着命令的折子还给那参谋,让他抄一份存档。等那参谋抄完,王安已经取来了督师大印,给那两份一模一样的命令用了印。最后才取了其中的一份,外加上一块调兵的令牌,一起交给了罗大为,让他带着去符离集的东面调兵。 看见罗大为离去,李中山又对王全道:“全儿,待会儿冲天炮轰完,你领山字营步军打头阵,一定要把破口抢下来……抢下破口以后,就让淮西兄弟们杀进去。” “是!” “淑英!”李中山又吩咐尚淑英道,“你去勇字营和常勇一起带着徐州抓来的绿营家眷去堵穆占……一旦冲天炮打响,就把家眷放出去让穆占知道徐州没了。” “是!” 李中山用兵的手艺还真是越来越高了,这次不仅用了“诱敌深入”、“围点打援”、“偷家”、“三缺一”等高招,现在还要给清军来个攻心为上! 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点,把最合适的坏消息放给穆占和格斯泰——穆占的军队得知徐州陷落,一定会崩。而格斯泰的军队在城墙被轰塌,敌人攻入符离集的同时,得知援兵崩溃,他们自然也是一个崩…… “都统,您快看,城东的逆贼撤了!” “一定是穆总管的大军近了!” “谢天谢地……” 当罗大为带着符离集城东的大部分部队开始往睢水北岸运动的时候,格斯泰的戈哈什们一个个都仿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一样,就差欢呼了。 格斯泰也感到有希望了,一双老眼都有点湿润了,口中还连声说:“有救了有救了……这下有救了!” 仿佛是为了正面有救,之前一直轰隆隆打个不停的明军火炮,也戛然而止了。 喧闹的战场就这样突然变得安静了。 格斯泰隐约觉着有点不妙,赶紧快步奔向符离集城墙的西北角望台,那地方视线很好,可以看清城西战场的情况。可他刚走到一半,城外就响起了进军的鼓声。 然后就听见有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逆贼的鸟枪兵、长枪兵上来了!” 接着格斯泰又听见城内有人在那儿大呼:“墙塌了……西门右侧的墙塌了,快堵口子!” 城破了?格斯泰的脑袋嗡的一下,感觉更不好了。 他也不跑了,赶紧站住脚步,向西门右侧那里望去。这时一阵风吹过来,把笼罩在那里的烟尘灰粉吹散了一些,隐约露出了一断足足有三十步宽的由于墙体坍塌而形成的破口! 就在这时,格斯泰安排的堵口部队,已经抬着拒马枪往破口处由于墙体坍塌形成的缓坡上冲过去了。 可这些人刚刚冲到一半,天空就突然轰的一声炸开了! 天怎么炸了?格斯泰一下没反应,紧接着又是几个耀眼的火球突然出现在那段城墙破口的附近。 “开花弹!” 已经有比较机灵的人发现出了什么事儿了? 原来是明军的开花弹落下来了。 当然了,这年头的开花弹准头差,引信也不大靠谱,不是炸早了就是干脆把炸,正正好好来一下的很少。不过今儿还是有一发二十四斤重的开花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抬着拒马枪顶上去的一群八旗兵当中,轰然炸开。 虽然只是黑火药爆燃,但那毕竟是二十四斤开花弹,一枚就能炸出不知道多少碎片,再加上弹体内的弹丸,一起漫天飞舞,弹片、铅弹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被其覆盖的八旗兵全都打得血肉模糊,死伤一片! 现在有十八门冲天炮一起在开火,炮弹一发接着一发落下,不断炸出一个又一个的火球,这场面实在吓人,那些正准备抬着拒马枪扑上去堵口的八旗兵,也都怂了,不仅没人敢往火海里扑,还纷纷走避。 格斯泰也被自己的亲兵按倒了,有一个家伙还扑倒在他身上,仿佛是要用身体帮他挡炮弹似的。 这一轮的炮击又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反正对于挨炸的八旗兵们来说是挺久的。而当炮击停止的时候,那些被炸得晕头晕脑的负责堵门的八旗兵还是挺勇敢的,抬起拒马枪,举起腰刀、马枪和鸟枪,一块儿向缺口扑去。 但是等待他们的却是又准又狠的一波弹雨……第一批冲上缺口的八旗兵,几乎全部被击毙,倒伏在那道要命的缺口当中。 不过负责堵口的那四个营的八旗兵并不死心,在接下去的一刻钟内,依旧源源不断有人抬着拒马枪,举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往缺口处填。 而等待他们的,无一例外都是精准到枪枪要命的火枪射击! 当格斯泰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那四个营的参领已经往城墙缺口处填进去二三百人了……八旗兵的尸体都快把缺口堵上了。 而当这种送人头填缺口的作战终于无法持续的时候,身着胸甲、臂甲,头戴铁盔的山字营的长枪兵,已经呐喊着发起冲锋了。 不过这还不是今天发生在睢水——符离集战场上最可怕的事情。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在穆占那边,当穆占刚刚调整好队形,摆出五个四方阵,准备对抗明军攻击的时候,明军推出来的却是一群妇女、老人和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穆占还以为明军也学会了大清天兵的绝技——用老百姓当挡箭牌的时候,尚淑英已经策马出现在那些“老百姓”中间,还大声呼喊道:“对面的清兵,不要开枪……他们都是徐州绿营的家眷!徐州已经被大明天兵占领了!现在奉中堂将令,把他们还给你们!” 穆占在中军阵中也听见这话了,顿时就傻眼了。 合着“家”让人偷了! 家都没了,这仗还怎么打? 那些八旗兵和江东大营派出的绿营兵还好,他们毕竟没有家眷在徐州,可是那些徐州绿营怎么办?他们家没了,家眷被李中山扣了……他们怎么办? 他正替徐州的绿营兵着急呢,一个由徐州绿营组成的方阵,就不出意外地大乱了起来,还有人发出了这样的呼喊:“莫杀我等眷属,我等愿意投降……”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东王有野望,英国在淮南 “败了!败了……大清败了!” 睢水北岸战场,突然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大呼喊声音,仓惶喧嚣,令人心碎,一直扫过睢水,传到了符离集城内的八旗兵耳中! 而从那位曾经跟随过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东征西讨,亲历了上一波灭明、灭顺之战的大清江西大营副总管瓜尔佳·格斯泰格老爷子眼中望出去,看到的则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这时候正立在符离集北面的城墙上,往左看是符离集城内,虽然明军已经牢牢占据了那个巨大的豁口,头裹红巾,手持长枪和朴刀的淮西壮士正潮水一般的涌入,但城中的八旗兵还在努力抵抗。 而往右看,则是让格斯泰震惊万分的全军崩溃的场面! 这崩溃是怎么发生的,格斯泰到现在也没弄明白,反正就在他正准备下城去组织部队抵抗的时候,身边一个戈什哈突然告诉他城外穆总管的一阵绿营兵崩了。 格斯泰闻言大惊,赶忙扭头去看,一看之下,就仿佛中了定身术一样,一动不动,接着他就目睹了还好端端的几个清军方阵一个接着一个“见贼而崩”……对,就是“见贼崩”,城外睢水北岸的逆贼甚至还没有发起冲锋,一个三四千人的绿营方阵就莫名其妙的崩了! 更让格斯泰感到诧异的是,这个绿营方阵崩解之后,那些绿营兵并没有四散崩逃,而是丢了兵器,纷纷向和他们对阵的几个明军骑兵群跑去,然后大多当了俘虏。 见贼而逃就这样变成了见贼而降了! 而另外四个由江东大营的旗军、绿营兵组成的方阵不仅没有出兵去阻止那个绿营兵的方阵叛逃,而且还在他们叛逃的同时开始向北逃跑! 看到这个场面,少小从军,身经数十战的格斯泰都蒙了。这种事情别说在清军之中没有发生过,就算在之前那个被灭掉的明军也没有发生过……至少格斯泰是不知道的。 当年的明军再怎么拉胯,最多也就是逃跑或……投敌。 现在大清兵居然同时发生了投敌和逃跑!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就投敌的投敌,逃跑的逃跑了? 难道徐州被王大头人的攻破了?还是……西安被吴三桂的人打破,小皇帝殉国了?甚至是北京已经被吴三桂的北伐军打破了? 格斯泰越想越害怕,都给吓麻了,只是僵立在那里。不过他也没僵太久,因为已经有大批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的明军冲上了符离集的城墙,并且打得守在城墙上的清军节节败退。眼看着那些一会儿拿刺刀捅人一会儿“暗枪伤人”的明军火枪兵就要冲到格斯泰跟前了,格斯泰的戈什哈赶紧架着他往城墙下跑。 而当格斯泰被手下护着跑到自己的临时官署外头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片危在旦夕的惨状了。他的官署位于符离集的中心地区,外头就是个十字路口(整个符离集就两条街),他前脚抵达,还没来得及进入官署喘口气儿再喝碗参汤提一下精神,败退的清军就从西门、北门、南门三个方向,人潮翻翻滚滚地退了下来。 这些八旗兵也真是没出息,一边跑路还一边发出最大声的哭喊! “城破了,城破了……” “逆贼厉害,快逃啊!” “逆贼太多了,快跑啊!” 还跑……格斯泰都无语了,这帮八旗兵都历练了两三年了,咋还这样啊?还跑?跑什么跑?马都吃了,还跑得了?靠两条腿你跑得过人家四条腿吗?唉,就算那帮淮西反贼不骑马,北京城出来的八旗子弟也没法和人家比跑步啊!淮西这里经常发大水,跑得慢的都淹死了,能活到现在的个个都能跑! 而且,符离集的东南西北四门都已经堵死了,明军是用大炮轰开了个豁口才冲进来的,城里的八旗兵怎么跑?缒城而出?还是直接从两丈高的城墙上往下跳?不怕把腿摔折了? 想到这儿,格斯泰连忙大呼道:“不许跑……和他们拼了!快,快去拦着他们!” 没有人答应! 格斯泰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戈什哈都已经跑了! 他没办法,只好先冲进自己的衙署去摇人,可冲进去后才发现,里面早就空无一人了,那些戈什哈和幕友师爷,甚至他自己的苏喇家奴,全都跑没影了,他现在成了个光杆都统! 格斯泰也没办法了,只好自己找到布面铁甲马马虎虎往身上一套,又抄起一把朴刀,一个人又冲出了官署,才一出门,就看见一群举着刀枪的“红巾军”正追着几个大概是受了枪伤,衣甲都鲜血染红了一大片的八旗兵在厮杀,一边追杀还一边喊话。 “快把脑袋交出来!” “你们跑不了,乖乖受死吧!” “老子只要你们的脑袋……” 这脑袋……是可以换“新大明期权”的!割多少鞑子脑袋,就发多少“期权”,等复明大会开完,新大明正式开张,“期权”就会变成股份,子子孙孙的好生活就有了。 格斯泰看着自己部下被人这么欺负,实在是忍不了了,挥舞着朴刀大喊一声:“格斯泰在此!”就和一只上了年纪的老虎似的猛扑上去了。 他这一嚷嚷,马上就给自己惹祸了,几个“红巾军”一看他这派头,就知道是个当大官的——当大官的脑袋值钱啊!于是就调头冲他来了,三四条长矛一起朝他拍打突刺过来,边上还有两个拎着朴刀找机会下黑手的。那么多人欺负他一个老人家,实在是没有武德啊! 格斯泰这老鞑子也真是老了,力气和反应都不如年轻时候,被五六个人围攻就没了还手之力,手里一把朴刀左挡右支,好不狼狈,就这样还没挡住,一个不留神,肩膀上就被人砍了一刀,刀刃虽然被布面铁甲挡住,但是这重重抡上来的一劈,还是让他的肩膀又酸又痛,一时没了力气。这下他也没办法抵挡那三四条长矛,其中的一条凌空砸下,不偏不倚就砸在他戴着枪盔的脑门上,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当然还有脑袋! 一个“红巾军”趁着他昏迷的时候,用一把斧子砍下了他的头颅! 就在格斯泰被人活砍了脑袋的同时,符离集城中的八旗兵也已经完全溃了,在压倒性数量的明军冲击下完全失去了组织,陷入了慌乱,跟没头苍蝇一样被驱赶到了符离集的东门附近,因为东门早就被堵死了,根本出不去,就只好冲上城墙,再往下跳…… 两丈高的城墙啊! 相当于站在三层楼上往下跳!虽然下面是比较松软的泥地,但是这高度放在那里,一个没条好,那可就彻底变成了“待捡”的军功了! 就算跳好了也没多大机会可以逃走,因为城外头还有一个来自定远县的营头,全是由徐姓、戚姓、李姓子弟组成的,据说都是什么明朝功臣的后裔……反正今儿是祖宗保佑,祖坟冒青烟了! 功劳居然自己从两丈多高的城墙上往下掉,那还等什么?这要不去抢,下面的祖宗都要急死……不,是急活了! 这一千多个淮军兵勇就跟一千多只恶虎一样,是扑上去砍人头的。 而符离集城内的淮军也急了……功劳怎么可以跳墙自杀?就算你们要自杀,你们往里面跳啊,往外跳,脑袋就让外面的人割了。 一想到脑袋要跑,这帮淮西兵也都疯了一样的猛打猛冲!有些人还找来了长梯,来了个从内攻城,还有一些鸟枪兵甚至不顾清兵射来的箭簇,直接抵近到了城墙下面往上射击! 血腥的战斗就这样一直持续了两三个时辰,直到符离集城内城外再没有一个有头的八旗兵……符离集一役,斩首近一万级! 在符离集血战进行的同时,睢水北岸,一场你追我逃的追击战也在上演。 穆占的反应还算是快的,第一时间就下达了解散方阵,全军撤退的命令……因为他知道这一战已经没有一点希望了! 徐州丢了! 徐州绿营阵前叛逃! 符离集被团团包围,而且在穆占所部和符离集之间还夹着睢水,两军看得见却够不着,除了撤退别无他法。 不过即便撤退,最后能活几个也只有天知道了! 因为穆占所部绝大部分都是没有马的步卒,而他们周围的敌人有好几千是有马的骑兵。解散阵形逃跑的步兵对于这些骑兵而言,就是个猎物。 当然了,不跑也不行。因为徐州绿营的倒戈,其他人也知道徐州丢失了……后路失去,而敌人的数量又多,还有大量的骑兵,看他们炮轰符离集的动静,火炮也不少,应该还有能打十二斤弹丸的红衣大炮! 不赶紧逃跑,就是全军覆没! 而跑……又能跑掉几个? 此时骑在马上,被一群丢了手下骑马逃走的军官和亲兵戈什哈保着快速撤离战场上穆占心中,也如同死寂一般。 大清……要完了! …… 南京,东王府。 东王耿精忠也已经察觉到自己要赢了,赢得南京保卫战的胜利! 因为这段时间城外清军的攻击已经越来越弱,几天前开始,他们就已经放弃了对雨花台和孝陵卫的攻击了。激战了多日的南京城外,突然就变得非常安静。 不过耿精忠的心情却没有因为胜利在望而好起来……他啊,赢得忧心忡忡! 能不忧心吗? 这一次南京保卫战能算他打赢的吗?好像不能吧?虽然他一直都带兵守着南京内城的城墙……但是雨花台和孝陵卫之战都是卢三好的军队在打。 另外,在南京北面的长江水道上,陈永华的水师也打了几场漂亮仗,击沉和俘获了施琅上百条战船。 而最大的胜利……则来自王大头的北伐军! 北伐军攻占徐州,在符离集包围格斯泰一万八旗马队,并且将穆占的两万多人监视起来的军报,早就已经送到南京了。 徐州一失,南北间的漕运就断了,而穆占、格斯泰所部又是岳乐的江东大营的主力……岳乐已经没法再打下去了,甚至都没法再在江南、江北立足了!除非他能把自己变成汉人,当个盘踞江南的张士诚第二。而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这岳乐一走……东南又会归谁所有呢? 现在东南这边势力最大的肯定是耿精忠自己了……耿精忠拥有安徽的皖南州府,福建东部的几个府也包括省会福州,又是南京城内最大的“主公”,而且还是大明东王! 不过王大头现在崛起的很快,实力不断膨胀,也不容小觑啊! 且不说他家在广东的实力,这一回他出兵江北就打得很好,不仅拿下了淮西大部,连徐州都拿下了!虽然淮西和徐州是他和北王共有的。但是刘进忠好像玩不过他,淮西现在只知有李中堂,不知有刘北王…… “东王,我妹子写信过来,说刘北王完全不是王大头的个儿……淮西的那些团练头子都不听他的,所以他准备向王大头索要徐州为家,淮东、淮西的盘子他不要了!” 正和耿精忠说话的是尚之信,他看上去比耿精忠还要焦虑。 耿精忠不是没有退路的……大不了退回福建去当个割据一方的东王。 而他尚之信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不是大明的王爵……他也没有可以自立的地盘,虽然他和他两个兄弟有几千尚家军,但是尚家军的军饷却要南京朝廷的户部尚书卢三好出。 本来他的妹子尚淑英嫁给了刘进忠,而刘进忠又当了北王,可以和耿精忠一起撑他一把。但是这个刘北王现在想去徐州,以后不管南京的事儿了。 如果耿精忠也走了,那他怎么办?他的大仇怎么报? 耿精忠看了眼自己的“好大哥”尚之信,“俺答公,你有什么想法?” 尚之信道:“首先,咱们不能让王大头回来!他要回来一定会带着淮军大队……到时候南京城内还要您说话的份吗?您恐怕也得和刘进忠一样离去了。可刘进忠原本就是个总镇,现在得了个北王,赚得挺多。可您原来就是王爷……” 耿精忠哼了一声:“天子分身耳火……我的前程可不止一个王!” “对!您不能安心当个小小的王!”尚之信道,“所以您不能让王大头回南京,您得让他暂时留在淮西。” “这个要怎么留?”耿精忠问。 “您可以向监国表奏王大头一个王!” “一个王?”耿精忠皱眉,“封他个淮王?” “不必,”尚之信说,“淮王太大,而且容易让淮人产生误解,把他认作两淮之主。他爹已经有两广了,如果他再有两淮,那天子恐怕……” “那封什么王?” “英王!”耿精忠说,“封他一个英王!” “英王?”耿精忠一愣,“为什么封英王?” “因为英国在淮南啊!” “英国在淮南?”耿精忠挠挠头,他的地理也不差啊,可咋就记得英国不在淮南,而是在西边什么地方。 “《史记·夏本纪》说:帝禹立而举皋陶荐之,且受政焉,而皋陶卒,封皋陶之后于英、六。这里面的‘英’就是英国,英国后来被楚国所灭,其地现在被称为英山县,历史上那个九江王英布就是个英裔楚国人。现在英国的故土都被清廷的江西大营控制,如果王大头当了英王,那他就必须打破江西大营,收复英国之地! 另外,封王大头当了英王,那他就很难再去和兄长抢南王世子之位了!” “原来如此!”耿精忠点点头,“那么说来封王大头一个英王也说得过去。” “其次,咱们得尽快出兵打破江南大营和江东大营!”尚之信一字一顿地道,“要不然这个功劳都被王大头给立了,大王您还怎么当这个天子分身?” 第二百七十二章 这个东王他想当万岁吗? “尽快出兵打破江南、江东大营?”耿精忠一听尚之信的建议,就忍不住眉头大皱了,“这事儿恐怕是欲速则不达吧?” 他和岳乐指挥的江南、江东、江西三个大营的兵在南京城内城外斗了好几月,压根没占着什么便宜……他在南京城内嫡系一万多人则一直缩在南京皇城里面养精蓄锐。 而他摆在南京外围的嫡系曾养性部比他要积极,跟江南大营的李之芳还有从福建开过来的范承谟打了几场,但很不幸,都打败了。 所以说在这场南京保卫战中,耿精忠这个东王的表现的确有点差,别说建立威望后取而代之当天子了,就算要挟天子、令诸侯都差了点儿意思。 可是现在出城去和岳乐打一场决战……胜了还好,万一败了咋整? 到时候他还怎么阻止王大头回南京主持大局? 尚之信似乎知道耿精忠的心思,于是笑着道:“东王,岳乐当然不好打,但是现在他的江东大营精锐都丢在徐州、宿州了。而且徐州这个南北交通的咽喉又被王大头攻占,他的后路不稳,军心恐怕也动摇得厉害,搞不好都已经萌生退意了。也许大王一出兵,岳乐自己就退走了。” 耿精忠摇摇头,道:“穷寇莫追,归师勿掩……岳乐毕竟用兵多年,就怕他来个狗急跳墙。不如缓一缓,等他把主力都调去江北用于反攻徐州了,咱们再出兵也不迟。” 耿东王显得有点保守,这大概是和他抵达南京之后用兵都不大顺利有关。而且他手底下的那些靖藩旧部对于和满清打生打死的劲头也不大……这些人觉得自己干得够多了,早年间跟着老耿从东北一路打到广东后来又转到福建,现在又从福建打到南京。东征西讨的,都快把整个天下来回打穿两回了,所以不想再努力了。 而且这帮人的家眷大多还在福建,就算要打也只想打通南京和福州之间的联络,其他就再说。 而尚之信和他的手下对于打仗和抢权、抢地盘的劲头可足多了……不打不抢,他们什么都没有啊! “东王,迟了!”尚之信握着拳头道,“您当然可以避免和岳乐硬碰硬,甚至可以礼送岳乐出境。但这个兵一定要尽快出,不能拖!因为您只有出了兵,才能拿到江南督师、尚方宝剑和便宜行事之权!” “江南督师?”耿精忠吸了口气儿,“可是当了江南督师,我是不是也要和王大头一样出城督师呢?” 原来耿精忠自己也不愿意离开南京……他害怕自己带兵离开后,南京就被卢三好、陈永华给控制了。 “大王差矣,这个南京……不也在江南吗?大王完全可以在南京城内督师!您要是不走,定王还能派人把您押出南京不成?”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尚之信笑着又道:“而且大王一旦就任江南督师,就能便宜行事之权招降满清那边的地方守臣和武将。 还能在王府属官之外,再征辟一批督署属吏……您可以利用这个权力把江南名士都征入大王的幕府!有了他们的支持,东王您才能再进一步啊!” “好主意啊!”耿精忠眼前就是一亮,“俺答公,你可真是我的诸葛孔明啊!” …… 南京城的监国府内,一座照着紫禁城中文华殿前的那道文华门修建的大门外,今儿可是热闹得跟菜市场有一比了。 一大清早,天还没大亮,就已经有一大群头戴乌纱,身穿各色官服的大明忠臣喜气洋洋聚居在文华门外头了。他们当中有些人是懂规矩的,也知道今儿来干什么,所以都谨守着朝臣气度,只是捧着笏板,依着品级大小站在该站的位子,也不和人交头接耳。 而有些个才当上大明臣子不久,之前也没研究过这个明朝官儿是怎么当的主儿,这会儿可就没那么守规矩了,一个个嘻嘻哈哈的聊上了。 “这大门好气派啊!门头上还有匾……文华门?这文华门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知道,文华门就是文华殿的大门!” “文华殿?文华殿不是在紫禁城里面吗?怎么搬到监国府来了?难道这门里面还有一个文华殿?” “不是吧……这门里面应该是监国府的后花园……哦,现在是监国定王的后宫吧?” “后宫?大王一大清早把我们叫到他的后宫门口做什么?” “做什么?上朝啊!昨儿到你那儿传话的锦衣卫没和你说吗?” “没说啊……就是让今儿一大早穿上官服,戴上帽子,拿上板子到监国府大门外候着。” “你不会问一个?我告诉你吧……咱们今天是来上早朝的!” “早朝?怪不得那么早!” “这个在京城当官都是要上早朝的!以前之所以不上早朝,就是因为上早朝的地方被东王占了……定王没办法,只好在监国府,也就是原本的两江总督衙门里面再修一个文华门,这样就能搞个御门听政,也就是上早朝了。” “为什么修个文华门?” “因为依着大明的旧例,文华殿是皇太子观政、摄政的地方。定王是先帝唯一在世的儿子,就相当于太子,现在又在监国摄政,所以摄政的地方就该是紫禁城里面的文华殿。可是现在……” “嗯咳!嗯咳……慎言,慎言!” 既然有人说“慎言”了,那大家伙儿就不说东王占皇城的事儿了,改说刚刚传回南京的江北捷报和未来天下三分的大好形势了……现在李中堂和北王已经把徐州城都拿下了,而且还在睢水和符离集大破清军,斩首两万级啊! 这两万是斩首数啊! 一个个数出来的,那肯定错不的! 而且围攻南京的清军这几日明显徐徐而退,南京西边的清军已经放弃了大胜关和长江北岸的和州城,撤到当涂和采石矶去了。南京东边、南边的清军则在逐步放弃南京外城的各个城门,开始向栖霞山大营和溧水县城退却。 这摆明了就是要撤兵了!撤兵之后回防镇江、苏州都算是形势尚可,如果再严峻一下,没准就要从江南滚蛋了。 看来这场南京保卫之战是打赢了,而南京小朝廷的字号也算是立起来了,那大家伙刚刚到手的官位,可就是保住了……以后大家可就都是大明复国功臣了。 那怕这个新大明不如那个旧大明景气,有个三分天下和五十二年家国(从孙权称帝到三分归晋正好五十二年),大家伙儿也够吃两三代了。 另外,现在的这个新大明和过去的旧大明他不一样,旧大明是朱家占大股,大小功臣占小股的天下,而眼下这个新大明的监国定王可不比朱洪武……他是个连皇城被耿精忠占了都不敢要回来的弱主,其实就是个拿了朱三太子的金字招牌入了一股的傀儡皇上。 所以卸磨杀驴屠功臣的事儿,是不大可能发生在新大明的,以后大家一定可以安享荣华! 种种桩桩的好事儿加在一块儿,能不让这些拿了新大明股份的小功臣们嗓门儿越来越大么? 大家伙正说得起劲儿的时候,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东王殿下、卢中堂、陈中堂他们到了!” 现在的南京朝廷已经形成了“五大佬”共保三太子的局面,这五大佬当然就是二王三中堂了——东王、北王、李中堂、卢中堂、陈中堂。现在北王和李中堂在江北带兵,南京朝廷这里就是东王耿精忠和卢三好、陈永华这俩中堂唱对台了。 而且谁都知道这两王是一党,三中堂是一伙。这次李中堂督师江北和北王刘进忠共取淮西时,就因为不信任北王刘进忠,把刘进忠的老婆尚淑英要去当了人质。 现在眼看着江东小明朝的前途稳了,这二王三中堂该不会来一场火并吧?真要打起来,大家应该支持谁才比较稳? 一想到这事儿,文华门外头的这些人全都老实了规规矩矩往两边一站,一个个都是忠臣孝子好爸爸的模样儿。 耿精忠和卢三好、陈永华倒是有说有笑的,看来这两伙人暂时还不会火并! “监国驾到!” 随着一个穿着锦衣卫衣服的壮汉吼出这么一嗓子,新开张的“小明王朝”的大小股东们全都行了揖拜之礼。然后就听见脚步声响和朱三太子遮掩不住笑意的声音:“平身,平身!” 大家直起身,笑呵呵往那个文华门看去。就看见朱三太子一身朝服,坐在御座上面儿,脸上的笑容也多得没地方堆了,看见群臣都和自己一样高兴,于是笑道:“都知道了吧?我们打赢啦!哈哈哈,李中堂果然是国家柱石,大明有他,这三分天下是稳稳的。” “监国殿下!”在文华门外有一把交椅可坐的耿精忠这时候笑着插话道,“臣建议重赏李中山。” 朱慈炯点点头:“赏他什么好呢?” “给他封王吧!”耿精忠建议道,“臣建议封李中山为英王……英者,英雄也!李中山击破满清江东大营精锐数万人与淮泗之间,斩首两万……封他个英雄之王才不算亏待他。” 他没有再拿“英国在淮南”说事儿,而是在手下的军师喻仁英、黎道人的建议下,改了个吹捧李中山的说法。 “封英王……”朱慈炯想了想,“可他家已经有个南王了。” 朱慈炯曾经当个李中山的师爷,跟着他一起在广东创业,当然知道广东那摊子事业李中山是占大头的!所以他才能把广东最肥的广州府变成自己的领地。 而李辅臣心中意属的王位继承人也是李中山! 你现在给李中山直接封个英王……这个南王、英王都是一字王,一边大啊,不存在英王继承南王的可能吧? “南王李辅臣的儿子那么多,有这么会嫌家里的王位太多?”耿精忠笑道,“况且淮西那边也的确需要一个王爷才能镇得住!现在满清的江西大营总管是康亲王杰书,武昌那边还有忠王李来顺,襄阳那边有西王吴三桂……朝廷派到淮西的督师如果仅仅是个兵部尚书,是不是太小了?” 好像有点道理……不对啊!李中山怎么就要出镇淮西了? “东王,你的意思是李中山要常驻淮西?” “这是必须的,”耿精忠道,“现在淮西的庐江、安庆、六安、颍州等四个府的地盘大多还在满清江西大营的控制下。现在满清的江西大营实力犹在,杰书可以以九江、安庆为根本,西据李闯,南抗广东,显然也是知兵善战的。如今朝中除了李中山,还有谁能确保拿下庐江、安庆、六安、颍州等四个府?” “说的也是……”朱三太子想了想,又看了看那两位大中堂。 “大王,臣也觉得应该给李中堂封王!”陈永华起身对朱三太子道,“此外,臣建议命刘北王进驻徐州,并出任山东、河南两省督师。同样授予便宜行事之权和尚方宝剑。” 卢三好笑着附和道:“大王,臣附议。” 这两个中堂显然也不是很想让李中山返回南京……不过他们也不愿意“白白失去”李中山,想要“搭”上一个刘进忠。 耿精忠笑着点点头:“大王,臣也觉得应该让刘北王负责经略山东、河南。” 你们说好了是吧? 朱三太子马上就明白了! 耿精忠、卢三好、陈永华这是联手把李中山和刘进忠都“请”出了南京! 不过他就算什么都明白,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按照这三位权臣的意见去办。 “既然三位都是这个意思……”朱三太子说,“那么就再征求一下李中山和刘进忠的意见,如果他们没有异议,朝廷就正式颁布大诏。” 这事儿就先只能这样了。 李中山、刘进忠可是“议政”,是能否决朱三太子旨意的大佬! “大王,”尚之信这时候出班上奏道,“现在淮北刚刚大捷,徐州兵要之地又被朝廷收复,正是虏贼人心惶惶的时候,朝廷应该趁此良机,清剿江南的虏贼,至少也要打破虏贼的江东、江南两座大营。所以臣建议应该立即任命江南督师,全权负责消灭江东、江南两大营,并使之和江北督师、河南山东督师拥有相同的职权。” “不知谁可以当江南督师?”朱三太子问。 “大王,臣愿意督师平江南!”自告奋勇提出要当督师的当然是耿精忠了。 “东王?”朱三太子心头就是一乐……这个东王要出城督师,那是不是可以把南京紫禁城还回来? 不过他也不敢一口答应下耿精忠的请求……献帝嘛!得有当傀儡的觉悟。 “卢三好,陈永华,你们怎么看?” “大王,臣赞成东王督师江南。” “臣也觉得要督师江南,非东王不可!” 朱三太子笑着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们两位没有异议……那东王督师江南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耿精忠督师江南因为不涉及到李中山、刘进忠的“包干区”,所以不必征求他们的意见。 耿精忠笑了笑,似乎奸计得逞了一半,站起身揖拜一礼:“臣令旨。” 朱三太子又道:“东王,本王也给你尚方宝剑和便宜行事之权……在虏贼未曾退出浙江、福建两省和江苏的江南之前,南京之外,长江以南,江西以东,东王都可以专权行事!” “谢定王!”耿精忠又是一拱手。 “东王,那你准备什么时候领兵出城去?”朱三太子笑道,“到时候孤家要摆宴为你践行。” “出城?”耿精忠笑着反问,“大王,臣为什么要出城?” “什么?东王,你不是要出兵攻打江南大营、江东大营,还要督师江南吗?你不出南京城,又怎么打江南江东大营,怎么督师收复江南?” “大王,”耿精忠一笑,“臣自会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何须出城剿虏?臣坐镇南京,调度东南兵马,就可以不负大王之望了。” 不出城……还有拿尚方宝剑和便宜行事之权?你想干什么?对,你一定是想挟天子、令诸侯,将来当个万岁爷吧? 朱三太子这下是彻底没想到,不过他还是不愿意答应耿精忠——这个耿精忠看上去是不想让他安安生生当傀儡啊!他这个一边掌握江南兵马,一边还要在南京掌握更大的权力,他恐怕是要当个耿孟德,来篡大明的皇位? 想到这里,他赶紧扭头看着卢三好、陈永华……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两张没有一点喜怒的面孔。 第二百七十三章 衣带诏,谁说满人不能当贰臣、三臣的? 卢三好和陈永华当然看见朱三太子求助的目光了。 而他们脸上虽然没有喜怒,但嘴上还是有话要说的! 现在淮北大捷,江南、江北还有那么大的蛋糕等着大家伙儿去分,他俩怎么能什么话都不说? “监国殿下,如今淮北大捷,金陵这边也是取胜有望,形势不可谓不好。但是国家草创,府库之中没有历年的储蓄,朝廷控制的富庶地盘也只有南京一地。现在又连连用兵,花销巨大,应天府库中已经空空如也,江北犒军之资还不知在哪里?东王又要督师江南……臣这个户部尚书实在不知该如何筹集军饷了。” 听了卢三好的话,朱三太子也连连点头,然后又望着陈永华,盼着他能和卢三好一唱一和,用军费卡一卡耿精忠的脖子。 “监国殿下,臣愿意为国分忧,去江北的扬州、淮安向那里的盐商发官债、卖功名以筹集军饷。” 陈永华的话却让朱三太子有点怀疑耿精忠、卢三好、陈永华他们仨暗中勾结了。 耿精忠要督师江南,卢三好说府库没钱,而陈永华马上就说要去江北找盐商发官债、卖功名……他们一定是说好的吧?这是要把江苏的江北淮南之地分给陈、卢二人吗? “东王,你看陈尚书去扬州、淮安的事儿……” “监国,臣觉得陈中堂一定可以替朝廷收复扬、淮、通二府一州之地的。”耿精忠马上表示了赞同,“只要扬、淮、通收复了,岳乐北逃之路就完全断绝,就会成为朝廷的瓮中之鳖了!” “可是扬、淮、通三州在长江以北,应该归江北督师管啊!” 耿精忠道:“可以让江北督师都督江西军务,以交换其对淮扬之地的专征之权。” 江西在长江以南,应该归江南督师管,但耿精忠愿意拿出江西的利益换取淮扬的利益,再把淮扬让给陈永华、卢三好……另外,刘进忠也分到了徐州、海州并且拥有了征伐河南、山东的权力。 这个二王三中堂人人有份,难道他们私底下已经说好了? 朱三太子这下又稍微放心一些了,二王三中堂只要能保持平衡,那他的明献帝就稳了。只要献帝能当稳,他也就放心躺平了。 “好,只要能和李中山说好,那孤就放心了……对了,陈永华,你这次去扬州筹钱如果筹得比较多,能不能给孤分一点?孤也不是要乱花钱,孤只是想把这个定王府改建一下。等复明大会开好了,定王府就改成皇宫,省得再耗费巨资修复皇城了。” 这个献帝当的皇城都不要了……实在是够“献”的。 陈永华笑道:“大王放心,臣一定能为大王筹集到一大笔银子用来修皇宫的。” “好好好,”朱三太子连说了三个好,显得非常满意,然后沉吟了一下,接着又道:“复明大会开得如何了?现在南京之围马上就要解了,收复东南也指日可待,是不是可以正式恢复大明了?” “回禀监国,恢复大明之事已经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闻言出班的是个清瘦老头,正式儒家维新派的领袖黄宗羲,他现在的官职是议政学士,这是一个李中山发明的很符合“原君”、“原臣”精神的官职。具体任务就是主持复明大会这样的议政之会! 在南京保卫战进行的同时,黄宗羲主持的复明大会也一直在运作。 可别以为这个复明大会在南京城外战火连天的时候还在开会是在找事儿添乱,实际上恰恰相反,这个复明大会对于动员南京百姓参战的作用是非常大的。因为这个大会实际上就是一个“国人议政”大会! 卢三好、陈永华再会筹钱,也不可能在危如巢卵的南京城中筹到可以给十几万“国人民兵”发饷的银子,所以要让他们义务保卫大明,就必须让渡相应的权利。这个就是义务和权利必须对等嘛! 而这相应的权利就是国人议政,而根据周制,国人议政的权利包括“询国迁”、“询国危”、“询立君”等等。 之前南京的情况,要“国迁”是没地儿可迁的,国危已经很大了,危在旦夕啊!所以得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然后就是立君了!这是最能体现国人权利的地方,而国人的权利得到了体现,他们也就会对新大明产生极强的认同感。 所以南京之战,甚至东南之战只要不结束,复明大会最好也别结束……只要复明大会不结束,那么各地的国人就会通过“询国迁”、“询国危”、“询立君”对新大明产生极其的认同感。他们保卫大明的积极性也就更高了! 当然了,这个国人……也不是是个人就能干的,得有功名在身(多半是花钱买的)或是为国征战过,那才是国人。 不过恢复大明那么大的事儿,光是南京的国人商量还不行,至少得东南几个省的国人一起商量,最好再能拉上两广、湖广、云贵川和陕西的国人。 而要请两广、湖广、云贵川、陕西的国人代表来南京开会,那南京保卫战就必须取胜,最好南京朝廷还能席卷东南。 朱三太子满意点点头:“很好,东王、陈中堂,寡人的东风什么时候能吹起来,就看你们的了!” …… 南京,龙江关港口。 朱三太子正式任命陈永华为淮扬督师的令旨还没下来,北征淮扬的士兵,就已经在龙江关港口这边排着队登船了。这次的淮扬征伐是陈永华和卢三好合股的,所以从南京这边出动的陆师都是卢三好的应天团练军。而在龙江口码头附近,则拥挤着大批来给应天团练军送行的家眷,生离死别之际,难免有点激动,发出了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在码头边上的一座长亭内,两个乌纱蟒袍的朝臣正在低声交谈。这两个乌纱蟒袍的朝臣当然就是南京三中堂之中的卢三好和陈永华了。 看着港口状况的大军出征的场面,这两人的眉头却都没有解开。 “三好兄,你一共就一万六七千团练军,我这次带走一万是不是多了一些?要不我给多留五千人?” “为什么要多留五千?” “耿精忠摆明是不会带着他的一万精兵出城的,尚之信和他的几个兄弟还有三千人应该也不会出城……这可就是一万三千了!你的六七千人能应付?三好,你不会是从西王那里得了什么言语吧?” 卢三好淡淡一笑:“现在耿精忠排挤忠臣良将督师江北,自己在南京挟天子、令诸侯,那位候补天子再发衣带诏请外镇诸侯出兵勤王清君侧……复甫,这事儿好像什么时候发生过!” “三好!别开玩笑了,”陈永华眉头大皱,“咱们可是自己人,西王要是能来南京,你可不能瞒着我!” “他来不了!”卢三好摇摇头,“李自成不会让路,杰书更得拦着他……而且,我是云南人!不是关宁铁骑或山陕义军出身。我若在西王麾下,是当不上中堂的!” “好!咱们果然是自己人,”陈永华点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对抗耿精忠?” “耿精忠是想当天子的!”卢三好笑道,“我又不和他争这个,谁和他争,谁去想办法对付啊!复甫,你那个联宗兄弟陈翰林是不是该去三太子那边说一说了?” 陈永华笑了笑:“已经在说了!” 卢三好说的陈翰林就是陈梦雷,他现在是朱三太子身边的翰林学士,也是大明翰林院里面唯一一个学士……既要管草诏,又要为朱三太子出谋划策,真是重用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不过真正给陈梦雷知遇之恩的,其实还是陈永华,是陈永华把他推荐给朱三太子,又替他搞了一个翰林院唯一学士的位置。 而这个时候,翰林院的唯一学士正在定王府后宫(后花园)里面向朱三太子进谗言呢! “殿下,现在李中堂、陈中堂都不在南京了,而且陈中堂又带走了卢中堂手下的一万精兵……而南京围城一解,耿东王就能从太平府、徽州府、宁国府、池州府等处调兵入京,南京眼看就要被他给掌握了。这个耿东王素有不臣之心,如果让他控制了南京再扫平江南,那殿下可就危了……就算殿下愿意当个献帝,他未必愿意当个魏文帝!前朝天子还能善终的事儿,在历史上可不多!” 这谗言进的……朱三太子又害怕了! 三太子本是在一个亭子里,一边听着他心爱的杨美人抚琴,一边听陈翰林的谗言,结果现在听琴的兴致都没有了,冲着美人挥挥手,让她先别弹了。如何他又沉思苦想了一会儿,才对陈翰林道:“陈翰林,寡人可以相信你吗?” 陈梦雷赶紧给朱三太子跪下,“殿下,臣得殿下知遇,自当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朱三太子心道:知遇你的是康熙和陈永华啊!算了……没人可用啊! “如今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北王了!”朱三太子淡淡地说。 “北王?”陈梦雷吃了一惊,“北王不是东王的人吗?” “他是勇卫营的人……”朱三太子叹了口气,“陈翰林,孤家给你安排个外放传旨的差事,你去徐州向北王传达委任他当河南、山东督师的旨意。顺便……再带一条衣带给北王!” 衣带? 衣带诏? 北王刘进忠真的是三太子的人?陈梦雷暗吃了一惊,这个北王哪儿看着都是耿精忠、尚之信一伙儿的!他要真的是三太子的,那这个三太子可就藏得太深了! …… 同一时间,南京皇城中的东王府内,东王耿精忠正和自己的心腹们一起在商量平江南的事儿呢! 他也不能光想谋朝篡位啊! 要谋朝篡位也得有那个本钱和威望,可他现在这两样都比不上李中山……李中山现在忙着攻打庐江、安庆,消化淮南、淮北的地盘,是没功夫管南京,等他忙完了,就该来和耿精忠争夺朱三太子了。 所以耿精忠必须得抢在李中山来清君侧之前,尽快平了江南,而且还要尽可能保存实力。 不过他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他虽然不一定打得过岳乐……但是他和岳乐其实是亲戚,而且关系还挺近。 耿精忠的兄弟耿聚忠是岳乐的乘龙快婿,娶了岳乐的女儿和硕柔嘉公主做老婆,现在正戴罪在岳乐军前效命。之前岳乐围攻南京的时候,还让耿聚忠写信骗耿精忠投降。不过耿精忠没有上当,一直坚持到了胜利。 而现在,耿精忠准备反过来通过兄弟去劝岳乐投降! “劝降岳乐?可岳乐是满洲人啊!” 听见耿精忠的奇思妙想,尚之信都给惊到了。 岳乐是大清安亲王,还当过爱新觉罗家的大宗正,他投降当贰臣能像话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耿精忠哼地一笑,“他还回得去吗?他就算回得去,康熙和摄政王福全能饶了他吗?他在四川送一波,到了淮北又送一波。两边相加,差不多把满洲精壮送了一半。就他这样,还有脸不当贰臣,不,是三臣!” “怎么是三臣?” 耿精忠拍了拍胸脯,“这不还有我吗?他可以先投大明,然后再投降我……到时候他可就是和皇亲国戚国丈爷了!” “他怎么是国丈?”尚之信又听不懂了,“他女儿嫁得是你三弟啊!” 耿精忠挥挥手:“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他女儿那么多,你一个,我一个,我们以后就都是亲戚了!” 岳乐的确能生! 历史上他有二十个儿子,二十三个女儿!都快和尚可喜有一拼了。不过他的儿女存活率不高,给天花带跑了好多,而尚可喜家的儿女多半自小种了痘,存活率比较高。 不过即便存活率低,岳乐还是有不少女儿可以嫁人的,而且他的女儿长得大多还挺讨人喜欢……因为他是个老色狼,又当过大宗正,所以他纳汉女为妾别人都管不了。别人干这事儿,他个大宗正管,他自己干……谁来管? 所以岳乐的女儿都比较好看,耿精忠在北京的时候就一直馋自己的弟媳妇……但他已经娶了豪格家的母老虎,也不敢再打岳乐家格格的主意了。 但现在他厉害了,当大明东王了!而且他的原配被他丢在北京……不要了! “俺答公,”耿精忠又道,“你和岳乐挺熟的,你帮我跑一趟栖霞山,劝劝他,让他别作死了……他打不过吴三桂,又打不过王大头,大清完了!” 尚之信是顺治的好哥们,岳乐是顺治的好堂兄弟,当年顺治在的时候,他们都跟顺治一块儿玩……真是遥想当年,同学少年呢! 没想到现在成这样了! 尚之信也不忍心看自己的好兄弟和准岳父回头被李中山活活打死,所以就拿着耿精忠的亲笔信,带着几个尚家的家丁一起去了栖霞山大营当使者。 当他抵达栖霞禅寺的时候,岳乐正在指挥手下收拾东西,准备撤退呢!禅寺里面乱哄哄的,到处都是惶恐不安的大清官兵。 岳乐则笼着袖子,目光呆滞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欲哭无泪。 他这一仗输得莫名其妙……那个格斯泰只要稍微持重一点,等穆占的步军到了,那就没问题了,就算打败,也还能退守徐州。 可这位偏偏冒进了一回……这其实也是经验主义害人,这老头子多年没打仗了,还以为遇上的是崇祯年或是南明的明军,谁想到遇上的是淮西红巾明军!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的时候,他的一个幕僚飞步走了进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王爷,有个叫俺答公的人,自称是东王耿精忠的使者,已经到了栖霞禅寺的山门下。” 岳乐大吃一惊:“什么?俺答公?尚之信?他来干什么?” 第二百七十四章 岳乐,你来当个活姜维吧! “尚之信你个逆贼,竟敢来栖霞山自投罗网,看箭……” 正一身得道高僧打扮,站在栖霞禅寺山门之外东张西望的俺答公尚之信,终于听见老朋友安亲王岳乐的吼叫……就是这个味道!当年他当大宗正训斥一帮不成器,整天往八大胡同溜达的爱新觉罗家的子弟时,就是个味儿。没想到都那么多年了,还一点都没变。 就在尚之信扭头往栖霞禅寺山门里面望去的时候,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擦着他的光头就飞了过去!这可把尚之信给惹恼了,扯开大嗓门就吼:“岳老四,你这干什么呢?你怎么能乱放箭呢?射着人怎么办?多少年了,你这毛病都不改改!” 放箭的还真是岳乐,只看见这老小子拎着一张长弓快步从山门里面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嚷嚷:“姓尚的,有种你别跑,我近点再射,一箭射死你!” “还要射?你射死我有什么用?你射得死朱三太子和王大头吗?你射死我,王大头的淮西红巾军可就要来破你的江东大营了!” 一听“淮西红巾军”这五个字儿,岳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拎起长弓又要射,不过他没带箭囊,而是让一个戈什哈拿着,所以就伸出右手喊了一声:“箭来!” 尚之信看见这个岳乐好像不是和自己闹着玩的,也有点紧张了,赶忙朗声道:“岳老四,徐州已经被淮西红巾军占领,海州也很快就要被淮西红巾军所占……你和朝廷的联络已经中断,未来也不大可能得到朝廷的援兵,你难道真的就不想保住朝廷在江南的最后一点本钱吗?” 听尚之信这么一咋呼,岳乐总算没有把刚刚拿到手里的箭再射出去,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话还是要说的,谁让岳乐现在真的打不过淮西红巾军呢?听这名字就知道打不过啊!原本他只是打不过吴三桂,现在又多了一个王大头和他的淮西红巾军。 既然硬仗不行,那就只有用点阴险狡诈的手段了! 而这个尚之信显然是耿精忠派来和他勾结的使者……真要一箭射杀了,那可就只能和王大头的淮西红巾军硬刚了。可是他手下最强的三万隶属江东大营的八旗兵、绿营兵已经在符离集——睢水战役中被淮西红巾打得全军覆没了。还剩下一些部队,则大多是由原来的江宁旗营和绿营改编来的,因为他们的家眷都折损在了南京,所以之前围攻南京的时候他们在雨花台、孝陵卫这俩地方都用力用猛了,结果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别说淮西红巾军了,就算是耿精忠的东王军和应天团练军杀过来,岳乐也够呛。 所以他刚才拿箭射尚之信其实就是解个恨,顺便吓唬一下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吓唬完了还得把他请进自己摆在栖霞禅寺内的临时官署,还得找一间僻静的房间,老哥俩坐下后再沏一壶高的,一边品茶一边讨论当贰臣、三臣的事儿。 说是要讨论,可是岳乐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儿,他是当过满清皇族大宗正的,怎么能投降朱三太子当贰臣?这贰臣要是当了,回头不得好死,到了下面见着阿玛阿巴泰也不好交代啊! 所以他就一直和尚之信东拉西扯的说着那些遥想当年的事儿……说到后来,两个大男人都挺伤心难过的,差一点都哭了。最后还是尚之信一声长叹,抹了抹眼泪,步入正题了:“王爷,我就和您说真心话吧……我尚之信只是诈降明朝,我压根就不是明朝的忠臣,我就是为了搞死明朝而当这个明朝官的!” 岳乐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劲头:“俺答公,你原来还是大清的忠臣啊!看来先帝没有看错你!” “不,我不是大清的忠臣!” “那你不是诈降明朝吗?” “是啊,但我真正的主君也不是康熙,而是耿东王!” “耿精忠?”岳乐一脸不屑,“你投他?为什么?” 尚之信苦苦一笑:“安王,因为是他把之信一家从囚车里面解救出来,又给了之信锦衣玉食,让之信可以继续当人上人的。如果没有东王,之信早就在菜市口挨千刀了。您说说,我不投东王还能投谁?” “这……”岳乐一下也没话说了。 这个耿精忠人菜瘾大是肯定的,但他对尚之信一家真不错啊!要不是他出手营救,尚之信早给押去北京削个稀碎了。 尚之信又接着往下说:“而我家和活吕布、小活吕布早就是死仇了,我家一多半的人因为他们父子而亡。他们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是因为想借大清朝廷的刀把我家杀光。 如果让他们父子掌握了南京小明朝的大权,那我尚家一族上天入地再无生路。所以尚某为自保,为报恩,都只有追随耿东王到底了! 可耿东王要斗倒活吕布父子又太难了!光是一个小活吕布,耿东王就没有成算了!这小活吕布不仅能征善战,而且还极善蛊惑人心,且又长袖善舞,很会拉拢各方。等他打垮江西大营回过头来对付东王的时候,东王十有八九是要败的。到时候我家还有活路吗? 而东王想要不败,就只有和王爷您合作,然后先下手为强,给小活吕布来个狠的!而王爷您只有先诈降明朝,就如同当年姜维诈降魏朝一样,这合作才有可能实现!王爷,您愿意当大清的姜维吗?” 当大清的姜维? 岳乐心里直犯嘀咕,心说:你个俺答公是在咒我和耿精忠吗?我是姜维,那耿精忠就是钟会了……这俩好像都没好下场吧? “如果我不当这个姜维呢?”岳乐一字一顿地问。 尚之信道:“陈永华已经率兵一万渡江去了浦子口,小活吕布还调了三个营(常威的军队)的淮西红巾军去助战……同时,刘进忠还会向海州进军,并且威胁淮安府。王爷,您觉得江北大营还能支撑多久?江北大营要垮完了,您手下那点人,还有死战到底的决心吗?就算有……您顶得住耿东王,您顶得住小活吕布吗?等他搞完了东王再来搞您,您不一样得全军覆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联合东王当一回活姜维!” 岳乐眉头紧锁,尚之信分析得没错啊! 江北大营本来就不强,现在更是人心惶惶,根本顶不住陈永华和刘进忠的两路攻打……而淮安、扬州、通州一失,那就是北道尽绝了。 到时候江南清军的人心只会更加慌乱,别说小活吕布了,就是耿精忠的进攻也顶不住。就算顶住了也没什么意义,等小活吕布拿下庐州、安庆、九江,打通了长江水道和江西通往广东的道路,再挥军东下,江南清军还是得全军覆没。 岳乐眉头深锁,紧紧盯着尚之信:“可是这个姜维要怎么当?” “第一,您得从南京城外撤兵!不仅您要撤,江南大营也要撤!第二,您得把镇江、常州二府交给东王,江南大营和浙江、福建方面,还得把广德州(属于安徽)、衢州府、严州府、处州府、温州府、建宁府、延平府、邵武府都交给东王;第三,您带领江苏、浙江、福建的大清官员一起向朱三太子请降,并且求封节度使。第三……当然就是暗中挑选精锐死士,潜入应天府等候东王号令,将想活吕布、陈永华、卢三好等贼一网打尽!” “一网打尽之后呢?”岳乐追问。 尚之信看着岳乐,笑道:“先说一网打尽之前吧……你家六格格、七格格嫁人没有?” “还没……这两年都忙着打仗,哪儿顾得上?” “那就把六格格嫁给东王,把七格格嫁给我吧,以后咱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什么?”岳乐被这样厚颜无耻的要求给惊呆了,“我闺女才多大?你们两个都那么老了……” 其实耿精忠和尚之信也不是特别老,尚之信也就是“奔四”的年纪,耿精忠三十出头,而岳乐的六格格、七格格也就十几岁…… 不过在没有爱情的政治联姻面前,年龄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岳乐的两个女儿都不在江南,而是在北京呆着呢! “不行,不行,”岳乐连连摇头,“我的两个闺女都在北京呢!我要降了明朝,她们恐怕……” “您可以向摄政王索要两位格格!”尚之信笑道,“摄政王是通情达理之人,知道您是为保大清诈降,一定不会为难你的家眷。哪怕您事成之后不再返回北朝,就在江南当个耿家王朝的国丈爷,摄政王也是会体谅的。” “摄政王倒是通情达理的……” 尚之信点点头:“对,对……王爷,要不您今儿就把启本写了,赶紧用八百里飞递往北京送吧……趁着海州还没被刘进忠占领,飞骑仍然可以通过。” “好!”岳乐重重点头,然后又对尚之信道,“俺答公,你也写个启本吧……把你的难处和摄政王说说,也许摄政王就把你的家人都赦了。” “好!”尚之信点点头,笑道,“是该给摄政王写点东西了!这次的事情如果成了,以后就是吴、清、耿三分天下,说不定大清还得来个联耿抗吴呢!” “联耿抗吴?”岳乐想了想,脸上的表情又无比凝重了,“对……东王如果能铲除王大头、陈永华、卢三好,那王辅臣、郑经一定会投靠吴三桂,吴三桂的实力又将大涨,昔日的曹魏就是他们吴家无疑了!” 尚之信笑道:“安王,大事未成之时,您是大清姜维,大事若成……您无论在耿在清,都是大清的忠臣,都无愧爱新觉罗这个姓!” “言之有理!” …… 安徽,庐州府城。 大炮的轰鸣声突然沉寂了下来,接着响起的就是惊天动地的呐喊。 笼罩在庐州府城西面的硝烟稍稍散去,远远的就能看见夯土包砖的城墙上出现了一大段豁口,城墙上半部分的砖石和夯土坍塌下去,形成了一道容易攀登的缓坡。淮西红巾军的战士们端着长枪、朴刀、燧发枪,披着破烂的布面铁甲(是从八旗兵的尸体上剥下来的),举着简易的木盾,顶着城墙上雨点般射来的箭簇发起了冲锋。不少战士倒在了冲锋的途中,但是剩下的依然奋力向前,最前面的燧发枪兵已经冲上了缓坡,白刃泛着寒光,黑洞洞的枪膛内装着火药和子弹! 守城的清军也挺顽强的,就在淮西红巾军登上缓坡的同时,他们也冲上来填口中了。冲在清兵队伍前列的也是一群鸟枪兵,双方的火枪手、鸟枪兵就在城墙豁口处先来了一阵枪战对射,双方都倒下不少人,清军那边的死伤更多些,这一波冲上来填口的官兵死伤大半,剩下的也有点怂了,开始转身后退。 趁着这个当口,几十名红巾明军的死士终于冲了上去……然后肉搏就不出意外的在这条几十步宽的城墙豁口处展开了! 看到前线终于打到了肉搏阶段,在后面督战的李中山终于露出了笑脸:“好!打得好,不愧是罗老虎!” 罗老虎就是罗大为,这个在原本被埋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中年人,现在表现出了惊人的军事天赋,他手下的宿州红巾军也是李中山手里能打硬仗的一支精锐! 不过即便是罗老虎的宿州兵,在攻打庐州府的时候,也遇到了不少困难……双方已经围绕那处缺口拼死争夺了两天,宿州兵的一个营打不动了,就让另一个营上,现在已经换到了第四个营! 而庐州府的清军之所以那么顽强,则是因为在庐州府督军的是现在的安徽巡抚靳辅。就是那个后来以治河闻名的靳辅。他也是个旗人,汉军镶黄旗的,顺治六年笔帖士出身,一步步历练晋升到现在这个位子。比起那些靠着科举考试和借京债当上官员的“汉人临时官”,他的办事能力当然扎实多了。而且他还特别善于河工堵口子……所以对怎么堵炮弹砸出来的城墙口子也挺有研究的。过去的三天,他的人总是能牢牢堵上城墙的豁口。 不过清兵的每一次堵口,都会损失几十上百人,在让红巾军的三个营付出不小的伤亡的同时,庐州府城内的安徽巡抚抚标,也在不断消耗! 而一个抚标又能有多少人?耗到油尽灯枯还不是时间问题? 终于,这一次由罗大为亲自督战的进攻总算取得了突破,一面“大”字营旗,总算插上了庐州府城墙上的这处豁口。 李中山和周昌并肩站在前线指挥部中,举着望远镜看了这场攻城的始终。这里的清军顽强,但是攻城的淮西军更为顽强,士气也更加高昂。虽然他们都是才入伍不久的新兵,指挥、组织、协调等等的功夫并不到家,但是这股子敢打硬仗,不怕啃硬骨头的特质,却昭示着他们将来必是国家柱石。 周昌轻轻点头:“督师,守庐州的那个靳辅也是能吏啊……他才多少人?居然能凭着一个庐州府城挡了咱们三四天!等抓住了,卑职去劝劝,看看能不能为我所用?” 李中山心情不错,这一仗虽然打得有点艰苦,但现在也顺利拿下……庐州府拿下后,接下去就是安庆了! 安庆恐怕才是真正难打的! 如果这个靳辅肯归顺,拿下安庆也许就容易了……毕竟这个安庆才是安徽省真正的省会,靳辅过去几年一直都在安庆办公,对那里的情况再熟悉不过了。 想到这里,他就点点头,对周昌道:“不,我亲自去劝降!总要给靳紫垣一点面子嘛……人家到底是个能吏啊!” 周昌笑道:“那您可真是礼贤下士!” 两个人正商量着要怎么收服靳辅这个能吏的时候,尚淑英欢快的声音突然传来了。 “督师,督师,大喜啊!您被朝廷封王了!” “封王?”李中山一愣,“封什么王?” “英王!朝廷封您当了英王!” “英王?”李中山心想:我以后是英王“李尔斯”了,还是英王“李玉成”……这个英王的封地是不是在英格兰呢? 他正琢磨的时候,尚淑英已经领着一个锦衣卫笑吟吟走进了指挥部,先是向李中山行了个福礼,笑着道:“末将给大王道喜了!” 李中山收回了心思,然后看了眼尚淑英,这个娘们这些日子表现很好,一点错都挑不出来,也让李中山对她的印象好了许多。有点不想杀她了…… 然后他又看了眼那传旨的锦衣卫,原来是个熟人,就是那个在南京城的水关门口被他拉上革命小船的刘硕川,现在已经是锦衣卫镇抚了。 因为李中山对他有提携之恩,所以他对李中山也一直很尊敬,今天如果不是带着令旨,在传旨完毕前不能向李中山行礼,他早就已经下拜了。 “王爷,”刘硕川笑道,“封您当英王可是东王提议的,朝中上下也一致觉得您的功劳足以封王,所以监国请您不要上表推辞,直接受封就好。” “什么?是东王……”李中山一愣,心说:耿精忠想干啥?有古怪啊! 第二百七十五章 奉旨投降,秦桧太多了! “谵庵先生,中洲先生,培公……你们觉得耿东王到底想干什么?” 庐州府城内的一所豪宅当中,刚刚把自己的督师衙署安顿好了的李中山立即就找来了自己的军师万斯年、陈子升和周昌商议自己封王的事儿。 这三人名义上都是军师,但是真正精通军事又有机谋的也就是周昌周培公一人,万斯年和陈子升其实不太会打仗。不过这两人在李中山营中的作用也不容忽视。 其中万斯年是黄宗羲的得意门生,当年跟着老师黄宗羲一起去广东办维新学堂,是维新派江南系士大夫的领袖之一。 陈子升则是岭南三忠之一的陈子壮的兄弟,曾经担任过永历朝的兵科给事中,在抗清失败后隐匿深山,交游江湖,不仕清朝。在广东被活吕布父子占据后,他被同为岭南三忠之一的陈邦彦的儿子陈恭尹邀请,出仕了小活吕布,担任了小活吕布的幕僚和讲武堂的教授,从此加入了维新派的岭南系士大夫团体。 而维新派的江南系和岭南系,又都是李辅臣、李中山事业的股东——没有江南系,李中山的那一套基于《明夷待访录》开发出来的理论就很难圆满,而且也没人能帮着鼓吹传播。没有岭南系,维新派想在广东开枝散叶也是不可能的,李氏父子想在广东实行新政,将广东打造为反清根据地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李中山这一次不仅利用复明大会把江南系、岭南系士大夫引入了新大明的中枢,而且他身边也一直带着江南系、岭南系的头面人物,以示亲近和重用。 另外,万斯年、陈子壮他们俩虽然打仗不拿手,也干不了管理后勤的事儿,但是他俩对政争是很有研究的,而且还有不少同窗和门人在南京朝廷的各个衙门里任职,耳目通灵得很。 有关耿精忠想干啥的问题,他俩可能比周培公知道得还多! “耿东王一定是想要谋害主公!”说话的是陈子升,他字乔生,号中洲,年近六旬,人很瘦,但是目光炯炯,极有神采,一眼就看穿了耿精忠的阴谋! 虽然他也不明白谋害李中山和封他当英王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耿精忠想要害了南京三中堂然后自己独揽朝纲,最后谋朝篡位当皇上的心思,那是瞒不过南京城里那群维新派学者的——他们个个都是历史学家,专业研究乱臣贼子,而且有不少还有当乱臣贼子的实践经验。 耿精忠那点坏和人家一比,那就是小儿科嘛! “那么说……他是想用帮我封王来麻痹我,然后再趁我掉以轻心,一举把我给谋害了?”李中山脑补了一下,差不多把耿精忠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剩下的三三两两猜不着也没关系……反正就是比搞阴谋害人嘛! 李中山最懂害人了! “主公,您要防着点他当耿敬瑭!”年纪比陈子壮小三岁,同样研究了一辈子乱臣贼子的万斯年也拈着自己的山羊胡,眯着个小眼睛,开始分析耿精忠的“坏”了,“他的那点实力也谋主公您是不够的……除非他和岳乐、李之芳、范承谟、图尔伯绅这些人联手!借着他们的兵力了图主公您和卢中堂、陈中堂的性命。 实际上,投靠鞑虏以谋富贵的事儿,耿精忠的爷爷耿仲明就干过!这三顺王中,孔有德叛投满清可能是因为军士惧怕和满洲人交兵又受了山东士绅的气而哗变所致,尚可喜是因为毛文龙遇害后东江镇溃败,唯有耿仲明是主动投鞑求富贵!咱们一定要防着他孙子再干一样的事儿!” 当年的吴桥兵变中,耿仲明的作为是最为恶劣的!没有他当内应,孔有德根本攻不下登州,没有他诱骗天津水师的孙应龙,孔有德也不可能得到渡海投鞑的船只。 而且耿仲明当年是登莱巡抚孙元化的亲信,也没有被派去支援大凌河城,更没有在吴桥受过委屈,他的造反投鞑是没有一点被迫和无奈的,完全是出于自愿,行径最为恶劣。 “定是如此!”李中山重重点头,“那本官应该如何破解他的阴谋?” 这下万斯年、陈子升没招了,揭露坏人是他们拿手的,但是怎么消灭坏人他们不大会……于是两个老爷子都笑吟吟看着周昌。 周昌一肚子坏水,耿精忠一定没他坏! 周昌之前没有参与讨论,而且眉头紧锁,似乎在苦苦思索,看见两个老头子的目光,他才斟酌着道:“主公,您应该上表推辞英王爵位……这是礼数,三辞而就是必须的。另外,还得派人向耿精忠道谢,馈赠礼品。同时,再加紧进攻安庆府和九江府!” “培公,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装糊涂,以诱使耿精忠暴露其阴谋?” “非也,”周培公道,“攻打安庆府有两个好处,一是让耿精忠可以放心推进他的阴谋!耿精忠自己实力不够,要联合鞑虏谋朝篡位,而他联合的鞑虏其实也已经元气大伤,人心惶惶了。这样的联合一定会露出许多破绽,到时候只要对着破绽出手,应该不难化解。 二是现在李忠王和吴三桂的换地已经完成了,老王爷的三万大军可以走陆路从黄州来安庆和咱们会师。老王爷的军队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而且还配备了大量的火器,只要他们到了安庆,不仅安庆可以很快拿下,对安徽高官江南岸地盘上的耿家军也会有极大的震慑! 到时候只要耿敬瑭阴谋暴露,咱们就可以一举将之铲除! 三是咱们还可以看看定王殿下的反应……耿精忠要篡的可是朱家的皇位!” “好!”李中山点了点头,他已经明白了周昌的意思。 周昌的意思是先让耿精忠去浪去作去暴露,李家父子只管勤勤恳恳打安庆打九江,同时再搞一个“忠、英、南”三王会师,到时候十几二十万劲旅往南京的上游一压,就问耿精忠的手下还有那群和耿精忠合作的鞑子怕不怕? 与此同时,还可以看看定王朱慈炯能有啥高招? “督师,督师……”罗大为的大嗓门忽然从李中山等人议事的都堂外传来了,“末将抓到姓靳的汉奸了!” 靳辅抓到了! 之前淮西红巾军打破庐州府的时候,这位安徽巡抚在亲兵的死命保护下突出去了,罗大为就带着兵去追,现在总算捉回来了。 李中山哈哈一笑,站起身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紫垣兄,你在外面吗?你可受惊了!” 紫垣是靳辅的字号,而李中山和他这么亲热的原因,是因为此人是个很有名的治河小能手! 眼看就有领导东南的李中山,现在可指着他帮忙解决淮河、黄河的水患——这黄淮水患外加一个永远修不好的运河,历史上对于明清两国的国力消耗极大! 淮河两岸的大平原本来应该是盛产粮食的富庶之地,但是却连年被水淹,最后都淹成捻军老区了! 而大清朝花在河工上的银子平均一年就几百万两,二百多年花了小十亿,却毛用没有! 这个大坑必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给填上! …… 苏州,拙政园,大清两江总督官署驻地。 两江总督,钦差督办江苏、安徽、江西、福建、浙江五省军务,江东大营管理大臣,安亲王岳乐的都堂之内,这个时候正是济济一堂,气氛压抑。 岳乐现在还是大清的官,不过他已经依着和耿精忠的密约,从南京城下撤军,并且放弃了镇江、常州二府,还把江北大营的军队和施琅的长江水师都撤到了苏州和太仓境内。 另外,他的督署也从镇江迁到了苏州。 在拙政园内安顿好之后,岳乐就让人招来了江苏、浙江地面上的大清重臣要员,大家伙儿得一起商量一下怎么继续忠大清的问题啊! 现在江苏的江北地区是守不住了,所以江南清军和北京朝廷的联络就只能靠海路……不过考虑到郑家水师的实力,这个海路用来通信还行,运兵就别想了。 因此江南清军以后就是孤军了! 孤军要怎么坚持? 还有,如果要诈降,又怎么保证诈降过去后不被耿精忠吞并? 如果耿精忠真的谋朝篡位成功,那么大家伙儿是当“耿朝”的开国元勋,还是再跳回大清当三臣? 以上这些事儿一定得好好商量! 可是在岳乐将诈降当大清版活姜维的事儿和大家一说,底下这些大清忠臣一下都哑巴了。 历史上的真姜维都没好下场……现在还学姜维?这不是作死吗? 另外,满洲人、蒙古人还有少数的铁杆汉奸,当然是可以诈降的,可是下面人呢?他们会不会真降? 如果下面的人都真降了,那上面的人怎么办?大家伙儿押在北京的家眷怎么办? 都堂之内,一片死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大清第一奴家出身的范承谟叹了口气,开口道:“王爷,咱们可以诈降支持耿精忠……但必须要奉旨!” 什么?奉旨投降?谁能下这样的旨? 岳乐摇摇头:“觐公,皇上和摄政王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旨?” 虽然尚之信那天催他给福全上启本说明要当姜维的事儿,他也答应了。可是最后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这个启本到现在只开了个头。现在又听见有人要奉旨投降,他也只有哭笑不得了。 “金朝的皇上和摄政王就曾经下过这样的旨!”范承谟拈着胡须道,“安王难道忘记了秦桧吗?” “秦桧?” “秦桧原是宋臣,但是在靖康之难后就已经当了金臣,他逃归南宋再去当宋臣,一定是奉了旨的。所以秦忠献公其实是金朝第一忠臣啊!安王,您现在是要当大清第一忠臣吗?” 啊,活姜维变成活秦桧了! 安亲王岳乐差点没拿去茶碗砸范承谟这个狗奴才一脸。 就在这时,江南大营的总管大臣李之芳叹道:“觐公,现在要当秦忠献的可不仅是安王一人,而是我们所有人!” 好嘛,一屋子的秦桧! 可谁是岳飞呢? 南京城那边好像没有谁比较像岳飞啊! 王大头打仗也许可以和岳飞比一下,但他的忠义有点少啊! 这个秦桧再多,没有岳飞,这不也白给吗?这秦桧要遇上个“大宋江南等处平章政事”,有多少都不够剁的! “秦桧遇到刘裕大概会粉身碎骨,秦桧遇到岳飞就会遗臭万年……但如果秦桧遇上石敬瑭呢?” 都是熟读历史,对于古往今来各种坏人很有研究的人,所以范承谟这个时候也想到石敬瑭了。 他笑着说:“耿精忠是当不了赵构的,朱三太子也不屑当赵构,所以咱们这些活秦桧是遇不到赵构和岳飞的……现在伪明那边只有刘裕、桓温、石敬瑭之辈。我等就是要帮伪明的石敬瑭灭了伪明的刘裕,篡了伪明的江山,然后再把相当于石敬瑭的耿精忠变成大清皇帝的儿皇上。” 这个难度……有点高啊! 石敬瑭有了契丹帮忙就能打得过刘裕了? “这个事儿的确不容易成功,”范承谟说,“但是写在启本和奏章上,却是说得过去的。我等大清忠臣,也不能逆天而行。如果上天眷顾大清,那么这事儿就能成功,否则我等也算尽力了。” 啊,原来如此! 安亲王岳乐这下终于明白了,这个范承谟还真是个人才,投降当贰臣的事儿被他这么一说,居然成了忍辱负重的忠臣所为了。 岳乐点点头,笑道:“这样也好,咱们不如联名写个启本,走海路给摄政王送去?” “王爷,这启本我就不参与了……我负责给您送信吧!” 岳乐闻言一愣,扭头看去,发现那个不愿意当活秦桧的居然是施琅! 这施琅“明清明清”的都四臣了,现在再投明,将来再投耿,那也就是六臣啊!你四臣都当了,还在乎六臣? “王爷,卑职的郑延平有血海深仇!”施琅言辞恳切地说,“现在郑延平的儿子是伪明的翼王,郑延平的军师陈永华是伪明的三大中堂之一……我要投过去,伪翼王和陈永华一定不会放过我,到时候会让耿东王和安王您为难的。 另外,朝廷也有千里海防,需要一支水军!” 原来如此! 施琅能跑得了,而且他和郑经有仇,再加上大清朝廷也需要他,所以他打算跑路。 岳乐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你们还有谁想去北京?” 杭州将军图尔伯绅叹了口气:“王爷,老朽年纪太大,当不了秦桧了……能回老家埋骨就心满意足了。” 这老爷子现在看上去垂头丧气的,面色蜡黄,人也瘦得不像。不过他变成这样不是因为得病,而是因为儿子、孙子接连战死,他已经绝了后,这些日子努力耕耘,却毫无效果,人累瘦了,心也灰了。 岳乐点点头:“老爷子,您到了北京,见着摄政王和太后,一定和他们说说我们的难处……” 说到这里,岳乐伤心得眼泪都滴下来了,“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呜呜……” 他这一带头不要紧,整个都堂顿时就哭成了一片! …… 北京,皇城,东华门外,摄政王府。 这边也有人在嚎啕大哭! “皇上,皇上,您原来还没死啊!” “皇上……奴才太想您了!皇上……” “呜呜……” “皇阿玛……” 那个“还没死”的皇上并不是康熙,而是顺治! 而正趴在一身僧袍,作“法皇”打扮的顺治跟前痛哭流涕的,则是刚刚抵达北京的明珠、穆占、巴海和常宁! 明珠是和杨起隆、曹玺等人一起,押着巨额财货和粮食走水路抵达天津,然后单独来北京面见摄政王的,谁知道在摄政王府见到了“大清遗诏制造人”顺治。 穆占则是在睢水兵败后带着残兵败将逃回北京的……回来后马上自己就去尚方院(后来的慎刑司)坐牢,今儿被提到了摄政王府,没想到见着了多年未见的顺治! 而巴海,名叫瓜尔佳·巴海,现在官拜宁古塔将军,是大清镇守关外的重臣,他是奉了摄政王福全的命令和恭亲王常宁一起,带着两千刚刚练好的索伦骑兵来北京的。 没想到在摄政王府见到了顺治! 而恭亲王常宁早就不记得顺治长什么样了?顺治出家时他还是个小孩子,但是巴海、明珠、穆占都一眼认出了顺治,他自然也不觉得有诈,便跟着一起相认了。 而顺治今儿之所以要搞这么一出,第一当然是为了稳定人心! 现在大清的半壁江山快没了!北京这边人心能不慌吗?所以他就只能让更多人知道他的存在,以稳定大家的情绪。 第二……则是为了大清的权力交接作铺垫。 大清兵败如此,必须要有一个人来背黑锅的! 这么大一个锅,康熙作为皇上不背,还有谁能来背?康熙背锅之后自然要下台,可是谁来接班一定要安排好了,这样大清朝才能继续生存下去,要不然自己再乱起来,那就彻底完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国破山河裂,大清怎么活? “阿弥陀佛,你们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看到底下的明珠、巴海、穆占、常宁都哭得差不多了,再挤不出眼泪了,顺治大和尚才微笑着安慰大家道:“想当年贫僧被大小旗主和议政大臣们推选为大清皇帝的时候,大清只有辽东、东道蒙古、漠南蒙古和属国朝鲜这点儿地,而大明还拥有绝大部分的天下。 那时候贫僧不哭,多尔衮不哭,大大小小的旗主都不哭。不仅不哭,而且一个个都还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对那个时候的贫僧和摄政王多尔衮还有大小旗主满朝文武来说,莫说一统海内,就是三分天下有其一,那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即便是我大清在山海关击败李自成进而定鼎北京之后,贫僧、多尔衮、大小旗主和满朝文武也没有想过真的可以一统天下,毕竟咱们满洲就这点人,实在输不起啊!只要一个不留神,那就是亡国外加灭种。 当时我们所想的不过是运气好些就搞个南明北清,二分天下。运气不好,就学大辽,占个燕云十六州也挺好,实在不行甚至可以捞一把就走……这也不亏本,是吧? 如今我大清再怎么败,半壁江山还是稳稳的,有什么好哭的?” “……后来贫僧亲了政,开始当大清朝这个家的时候,其实也做好了随时卷铺盖跑路回关外的准备……那次郑延平打到南京的时候,贫僧就准备跑了,幸好打赢了,这才没跑了。 也正因为咱们满洲人太少,所以摄政王多尔衮才会用裂土封王的办法拉拢吴三桂、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人,让他们帮着咱们镇压南方的汉人……这实际上不是什么权宜之计,而是长久的国策,是祖制! 对我大清而言,就算把云贵、两广、福建都封给他们,让他们子子孙孙享受荣华又如何?咱们满洲人能吃余下的大半个天下,也是赚到了! 可是有些人偏偏要破坏了大清的祖宗,要吃独食,也不看看咱们满洲拢共才几个人,以为可以靠这几万人包打天下!真是利令智昏! 而且就这几个满洲人,他也不知道珍惜,还要杀害功臣,剪除异己。那鳌拜明明已经死了,可他为了彻底铲除其心腹,还要诈称鳌拜尚在人间,以便大搞株连,结果搞得人心惶惶,还让反清复明的逆贼们找到机会,诈称鳌拜起兵……简直是昏庸无道,残暴不仁!” 这个顺治大和尚一开始说的话还都是安慰人的,但说到后面语气已经变得非常严厉,说的话更是直指康熙皇帝的无道昏庸、残暴不仁。更是把康熙撤三藩和逼反吴三桂的行为,直接抬到了破坏大清祖制的高度! 虽然康熙撤三藩的政策的确是违反祖制的——这个康熙之前的大清祖制就是能捞一点是一点,实在不行就跑路,根本不是什么一统大清万万年。所以分点地盘给为大清卖命的汉奸,搞几个藩镇也是挺好的,当时压根就没想过以后要削藩什么的。 当然了,如果康熙的削藩之策搞成了,把什么三藩四藩都给削平了,那也行,以后就定新的祖制,规定八旗子弟吃独食就可以了。 可问题是康熙削不动人家,还反过来被一帮乱臣贼子反削了,那还有啥好说的?你就是个违反祖制的昏君!本来大好的天下,都是让你个昏君给败坏了。连那个“死”了那么多年的皇阿玛,现在都给气活了! 这样的昏君不下台,大清朝还能活下去吗? 可问题是大清现在这局面,还能行废立之事吗?会不会爆发兄弟内战? 底下的几个人,包括“新来的”明珠、巴海、明珠、穆占、常宁他们五个,还有之前已经知道顺治归来的福全、索额图、叶舒布、常舒、韬塞(这仨是顺治的兄弟)等人,都是一脸莫名惊诧地看着顺治大和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半晌,还是年纪最小的恭亲王常宁开了口:“阿玛,您要下遗诏废了三哥的皇位吗?” 下遗诏废康熙好像是不妥的! 毕竟这个康熙就是根据顺治帝遗诏立起来的,这个废康熙的遗诏又算怎么回事?难不成顺治当年同时下两道遗诏,一道让康熙当皇上,一道不让康熙当皇上?这不是瞎胡闹吗?这种遗诏有人信才怪! 顺治大和尚也摇了摇头。 福全说:“皇阿玛,要不咱昭告天下,宣布您当年并没有驾崩,而是避位为僧,现在看到国家遭逢大难,所以要复位为帝,领导大清的忠臣孝子一起灭贼保国。” 大和尚先帝还是摇摇头。 这也不行啊! 如果顺治承认自己没有崩,而是避位出家了,那他就是太上皇,康熙就是皇上。这个太上皇虽然是皇上的爹,但最大的还是皇上!所以这个太上皇要复位,那可就是造反了! 康熙如果不肯退让,非要镇压这个不忠不孝的反贼阿玛,搞出个父子相残的人间惨剧,那这个大清还能要吗?肯定得完蛋啊! 所以顺治必须写一份既可以撤掉康熙的帝位……至少可以先架空康熙,又能避免大清陷入内战的遗诏。 说实话,这还真有点为难他这个还活着的先帝了。 不过顺治今儿既然一次召见了那么多认识自己的臣子和两个手握重兵的亲王,自然是有了对付康熙这个逆子的办法。 在否决了下遗诏废康熙和复活归位(皇位)两个建议后,顺治也不再藏着掖着,而是拿出了自己真正的底牌,他看了看众人,郑重地说:“为今之计,只有贫僧下遗诏恢复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定策之权了!” 这是要立……宪了,都不需要预备了! 这个新大明这段时间在搞复明大会,大清这边又要恢复甚至是大大加强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权威,这个进步之大之快,那可真是要让康梁二位泪流满面了。 不过这种“进步”也是理所当然的! 大清这边本来就有军事贵族共治的传统,这种传统在康熙初年还存在,毕竟之前掌权的鳌拜就是一个“议政会议的多数派领袖”嘛! 现在康熙的“圣心D裁”搞砸了,底下人的大小旗主和大臣们自然会想到还是原来搞议政王大臣会议共商国是的时候好。再加上“复活”的顺治也想架空康熙,那顺治是“立X遗诏”自然就呼之欲出了。 大明那边,则正好处在亡天下之痛的反省期——后来的甲午之败给汉人士大夫带去的“痛”和明末亡天下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而且康梁那一代士大夫往上是被文字狱整治了两百多年的汉人读书人,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大清出个明君雄主带着大家一起进步的程度,和那些在胡思乱想了两百多年的明朝士大夫又经历了亡天下之痛后拿出来的思想,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这些“明末大儒”的琢磨出来的进步思想,又正好合了李中山这号希望“圈养皇权”的进步军阀的心意。 而福全的心里面还是有点小小的失望,但是面子上还是没有露出来,还是一副好儿子,好哥哥的模样,低声发问:“皇阿玛,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已经好几年没正经开过了,现在突然要开,恐怕人都很难找齐,应该如何是好?另外,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又该定什么样的策?您的遗诏又要怎么写呢?” 顺大和尚早就琢磨好了,现在听见儿子这么一问,就顺着这问题往下说道:“议政王和议政大臣是些什么人,早就有祖制规定了的,一个是入八分王公,凡是领有佐领的王公,都是当然的议政王或议政大臣。二是每个旗再选出三名议政大臣。三是各旗的固山额真。根据老规矩,议政王和议政大臣就是这些人了。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咱们的大清不比以往,不能只靠八旗,甚至只靠八旗满洲之力维持了。咱们得和历史上的契丹辽国学学,得学会真正联合汉人、草原之力同南朝抗衡。所以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还得给八旗汉军、八旗蒙古、外藩蒙古、内属蒙古和各个汉地团练使,以及直隶、山西、陕西、河南等汉地行省都留下相应的位子。” “太上,”明珠学问挺大的,一下就发现了顺治言语当中的问题,“您的意思是,咱们以后也要和辽国一样实行南北面官制吗?” 顺治点了点头,“明珠,这个南北面官制是不得不搞了……如果不搞南北面管制,那么直隶、山西、山东、河南就是咱们的腹心之地。且不说腹心有失,即便是腹心遭遇南朝猛攻,咱们都会面临存亡之危! 譬如这次吴应熊、吴应麒直捣关中包围西安,就让咱们陷入全局被动。而在宋辽相争的之时,宋军即使兵临燕京城下,辽国都能不慌不忙,游刃有余。究其原因,就是因为辽国实行的是南北面官制,燕京根本不是辽国的腹心之地。 另外,不搞南北面官制,咱们就没办法将关外辽东、东道蒙古、漠南蒙古、漠北蒙古这些地盘真正掌握起来,利用起来……万一中原有失,咱们可就……全都完了!” 顺治帝意思很明白了,要准备在河南、山东,甚至是直隶、山西抵抗大明或吴三桂的北伐,同时还要做好跑路的准备。 而无论是要战于河南、山东、直隶、山西,还是准备跑路,都得把关外辽东和漠南、漠北、东道蒙古牢牢掌握起来,利用起来。决不能北京一被包围,就万事皆休! 顺治接着说:“所以新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一定要给各方面都留位子,让大家都来参与……然后,还要敲定议政王大臣会议共商国是和南北面官制之事。 另外,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还要给鳌拜和鳌拜的心腹们平反,还要检讨玄烨违反祖制削藩的过失,要让玄烨下罪己诏向天下人道歉。 如果玄烨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儿,并且愿意让权给议政王大臣会议,那今后就让他去盛京当个垂拱之君,福全你还当摄政王并管理议政王大臣会议……就如同当年的摄政王多尔衮!” 这是让福全当康熙的爹啊! 康熙继承了顺治的皇位,而福全继承了顺治的爹位,相比之下,好像还是福全比较牛! 对顺治的安排非常满意的福全接着就跟他阿玛打听:“皇阿玛,那咱们什么时候开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 顺治笑了笑,说:“这事儿总要知会玄烨一声……索额图!” “奴才在!” “麻烦你亲自跑一趟西安吧!”顺治说,“你去和玄烨说,他的皇帝当得不好,但贫僧念及父子之情,也不废了他,就让他学南朝的朱三太子,当个垂拱享乐的皇帝。让他下个罪己诏,再宣布遵照贫僧的遗诏,开个议政王大臣会议,邀请八旗、各省、内属和外藩蒙古各方,一起来共商国是吧!” “奴才领旨!” …… 西安,大清皇帝行在。 就在索额图领了顺治大和尚的法旨快马加鞭往西安而来的时候,康熙其实已经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在北京也是有耳目的! 他当然知道那个忤逆不孝的阿玛正在策划阴谋,要废掉他的皇位……即便不会马上废掉,也要先架空,再废黜。 而他一旦被废,那小命也就难保了! 这个《三国演义》里面的汉少帝刘辩和高贵乡公曹髦是什么下场,他当然是知道的。 他原来以为鳌拜鳌太师才是董卓、司马师这样的人,可万万没想到,鳌拜其实是好人,真正的董卓、司马师原来是他阿玛! 得知了密报之后,康熙已经坐立不安了! 他知道自己手里没什么可以对抗顺治和裕王福全的筹码……最近从两淮和江南传来的消息非常不好,穆占、格斯泰在符离集和睢水惨败,两淮清军的主力丧失,同时兵家必争之地,南北交通要冲徐州也宣告失守,而淮东、江南、江西、浙江等地的崩溃,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这一切的失败,都得他这个皇上来背锅! 毕竟这次的天下大乱,都是他这个昏君搞出来的。如果不是他错把鳌拜当董卓,现在天下还好好的,吴三桂也不会造反,朱三太子还在东躲西藏,活吕布父子还在装忠良,而他还舒舒服服在北京当太平天子……那个忤逆不孝的阿玛还在五台山上当和尚。 他这个昏君真是把天都给捅破了! 这个黑锅他不背,谁来背? 可是他又怎么甘心背锅下台? 他这些日子很努力的在练兵,在自救,西安的八旗兵和绿营兵已经被他和赖塔仿着吴逆的军制重新整编过了,组成了新的西安旗军。 首先,西安旗军大幅增加了红衣小炮(轻型红衣炮)的数量,每个营(大营)都配备了一个装备十二门小炮的炮队! 为了铸造这些火炮,他不仅从北京调来了炮匠,还从山西另外请了一批能工巧匠,甚至让人将西安府城内的铜钱都搜刮一空了! 其次,他还将骑兵、步兵、炮兵等兵种都合成进了一个“大营”,还让不同兵种的人天天都在一起训练。 第三,他甚至还打破了满、蒙、汉之间的区隔,来了个当兵不问出处,有功皆可抬旗! 在他的努力之下,现在西安旗军已经有了八个相当能战的“大营”。 这八大营分别称为“西安前锋营”、“西安骁骑营”、“西安护军营”、“西安亲军营”、“西安锐步营”、“西安步军营”、“西安火器营”、“西安神机营”……不过甭管是什么营,编制都一样,待遇也是一样的,分多少地,分多少房,拿多少饷,全都是一样的。 一番改编再加上几个月的认真训练之后,西安旗军不说是脱胎换骨了,那也比之前精锐能战了许多,完全可以和吴三桂的精兵一战! 而且,他这些日子也在努力学坏,还找来了个几个博览群书,深知为祸之道的汉人书生委任为翰林学士,让熊赐履带着,一有功夫就跟他们学坏。 另外,他还觉得光学汉人的那点儿坏还不够,所以又派人把南怀仁(南坏人,听名字就坏)和原来那个澳门葡人总督施波治都召到西安,传授他西洋之坏! 他要争取“坏贯中西”啊! 可问题是,北京城那个不忠不孝的阿玛,怎么就不知道他军事水平的进步和道德水准的退步呢? 怎么就一心一意要让福全这个烂好人取而代之? 王大头那个祸害不就是他给引荐来的吗? 想到这里,正在西安皇城上面散步的康熙,就忍不住长叹一声。 他刚刚叹完,耳边就传来了一个福建口音:“皇上,您是在为裕王不靖之事烦恼吗?” 康熙回头一看,原来说话的人是翰林侍读李光地……就是那个“很像秦桧”的李光地。朱三太子用不着秦桧,他就千里迢迢来了西安。康熙觉得这小子不是好人,所以就收在翰林院专门叫自己学坏。 也不知道这个“秦桧”对于目前的形势,能有什么高招? 想到这里,康熙就问李光地道:“李光地,你有何良策?” “臣的确有个法子可以对付裕王,只是这法子有点……” “说,尽管说就是了,朕恕你无罪!” “皇上,您要对付裕王,就得和吴应熊联手!” “什么?和吴应熊那个逆贼联手?” “皇上……吴应熊怎么是逆贼呢?您现在用得着这个吴应熊,他就是您的亲姑父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卖国求援,借师助剿! “皇上,您不是要臣教您历史上那些奸恶之人的所作所为吗?这个奸恶之徒不都是惟利是图,反复难养的吗?用得着某人时,那就至爱亲朋,哪怕不是一个阿玛养的,也可以磕头拜把子,如果年纪相差大一点,还可以收为义子,拜为义父。等利用完了,自然可以翻脸不认人……” 李光地这就开始教坏康麻子了,康麻子是学霸,而且本性也不好,要不然小小年纪怎么就想要谋害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多数派领袖鳌拜?学坏当然容易了! “认义父……”康熙品了品,回头问李光地,“光地,你的意思是朕还可以认吴应熊当义父?” “皇上圣明!”李光地笑道,“您如果先承诺放归建宁公主和吴应熊的两个幼子(他们在北京),再认吴应熊为义父……那就是吴应熊的儿皇帝,吴三桂的孙皇帝了。只要再许以关中土地,就一定可以得到吴三桂和吴应熊的帮助,起兵讨贼便有把握了!” “这……这朕不就成了石敬瑭第二了?” “皇上圣明,臣所献之计正是敬瑭割地借师之计!” 康熙眉头大皱道:“李光地,你,你……还真把自己当秦桧了?” 李光地正容道:“皇上,这秦桧……是宋高宗的忠臣啊!若无秦桧害岳飞,和北朝……那岳飞莫须就是岳寄奴了!到时候即便岳飞能气吞万里,恢复中原,直捣黄龙,又能怎样?” “可是,可是……”康熙连连摇头,“可是朕如果认吴应熊当了阿玛,还割了关中之地,满人会怎么看朕?他们还会拥护朕当皇上吗?” “皇上差矣!”李光地道,“您要是不认吴应熊当义父,不割关中之地,您的皇上才当不下去……大清的江山才保不住啊!” 康熙看着李光地,眉头深皱,心里头直嘀咕:我还非认个野爹才行吗?我就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打败各路逆贼? “皇上,您不让出关中之地,那吴三桂就没办法当皇帝……关中自古帝王家,吴三桂有了关中就能效法汉唐,自立为帝了!否则他的皇帝怎么当?在襄阳当皇帝吗?一看就不长久嘛! 而吴三桂一旦当了皇帝,那他和朱三太子可就不是君臣而是仇寇了!这天下,也就真正成了三分!否则,吴三桂全力攻打关中,朱三太子努力吞并山东,他们两家联手打我们大清一家……大清以一敌二,怎么能打得过?” 康熙想了又想,心里头也知道李光地说得没错。 本来他的守长安、制三桂之策是挺成功的,可以把吴三桂牢牢钳制在西部慢慢消耗,可万没想到吴应熊突然发力,来了个熊震华夏,同时李自成又诈尸复起,把整个湖广的局都搅坏了。而为了遏制吴应熊、李自成,清朝又不得不抽调江南、江北的军队去支援上游,甚至还调了心怀叵测的福建藩王耿精忠的兵,以至于南方的全局都近乎崩坏。 在这种情况下,康熙再死钉在西安和吴三桂拼消耗完全就是在耗死自己、耗死大清了——因为吴三桂不大可能放着吃了一半的陕甘不继续吃完就掉头和东面的大明火并。 他之前和李自成火并是因为双方的积怨太深,再加上两家的地盘搅和在一起,很难进行防御,襄阳随时有可能被李自成偷袭,所以吴三桂这个老恶人干脆来个“宁教我负李自成,莫教李自成负我”。 但是吴三桂的大本营距离南京还很远,吴明当中还夹着一个不知道算哪头的李自成,让吴三桂放弃吃了一半的陕甘去打明朝明显是不可能的……而且吴三桂只要吃不下关中,那他好不容易打下的陕甘地盘就没办法形成了一个紧密的防线,就必须留下大量的军队才能固守。 所以对吴三桂而言,吃掉关中再图其他是唯一可行的选择! “皇上,”李光地看到康熙不言语,就知道这个小皇帝已经动摇了,于是就再加把劲儿劝道:“您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攒出的四万大军是您唯一的一副身家……而吴三桂可以投入关中的军队有十到十五万!” 吴三桂有四大主力,分别由他自己、吴应麒、吴应熊、吴国贵率领,分布在湖北、陕甘、河南、湖南,每支主力都是十个卫将近五万人。 如果吴三桂真的决心要拿下关中,最多可以调动四大主力中的三支进入关中,到时候就是十五万打四万……康熙死路一条! “可是朕卖国求援,认贼作父……八旗子弟会把朕当成什么?他们还会支持朕当皇帝吗?”康熙低声道,“而且朕还害死了吴应熊的长子……” “皇上,”李光地阴笑道,“北京的八旗子弟未必支持您,但是西安的八旗子弟和您是一条船上的!您如果被摄政王所败,他们这些人能有好果子吃?摄政王手下也有许多饿狼等着吃肉! 况且,您得到了吴三桂的支持,战胜摄政王的把握就很大了……西安的八旗子弟不跟着您打回北京去享福,难道还想和吴三桂的大军拼命? 至于区区杀子之仇……皇上,您觉得现在的吴应熊会在乎吗?他背后也站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兄弟啊!如果西安被这个兄弟夺取,那他的世子之位还能保住吗?” 康熙看了眼李光地,叹了口气,心想:你果然是朕的秦桧啊……可朕偏偏就需要你这个秦桧! “也罢!”康熙咬咬牙,“李光地,那就辛苦你一下,走一趟南阳去见吴应熊,和他说说朕打算卖国求荣,认贼作父的事情!” 李光地赶紧撩起官袍下拜:“皇上,臣必不辱命!” …… 李光地抵达南阳府的时候,吴应熊也正在准备一场出征,不过目标并不是西安,而是南阳府隔壁的汝宁府。这场出征其实是计划外的,是因为李中山平定淮西牵出来的。 在李中山大致平淮西后,那个马宝的兄弟,从云南去福建交流造反经验的马惟兴就开始了回归吴三桂阵营的行动……这个是说好的,所以李中山不仅不拦着他,还把睢水之战中抓到的绿营兵俘虏都送给了他,让他凑出了整整八千精锐,风风光光地西进去了。 当然了,李中山也不是白送这些俘虏的,他也有条件。他想让马惟兴去和吴应熊说说,请吴应熊派兵收汝宁的时候,顺便把闺女吴小艽送去淮西……吴小艽已经长得差不多了,可以圆房了! 另外,吴应熊如果方便,李中山还想和他在汝宁府和颍州府边境上见一面,顺便给吴小艽风风光光办一场——她的身份虽然是妾,但办事儿的时候可以照着明媒正娶的大老婆来! 这本来是个好事儿,可是却突然生出了一些枝节……让吴应熊和吴世璠两父子非常头疼。 啪的一声儿,是棋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上面儿。一副象棋,正走到七星聚会的残局,两边都只剩下七个棋子儿,正杀得难解难分,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现在正轮到吴应熊走子儿,只看见他皱着眉头,看着棋盘,好一副冥思苦想,犹豫不决的模样。 和他对弈的是吴世璠,这吴世璠似乎已经看出父亲的心思不在棋盘上了,于是就和他讨论起了家国天下事——现在吴家的家事就是国事就关系到天下事了! “父亲,爷爷想把小艽嫁给李吉庆其实是没按什么好心啊!小艽并不是待嫁之女,而是李二哥的妾……这身份虽然辱没了小艽,但已经是事实了,小艽回家探个亲,然后就跟着李二哥的兄弟跑了,这算什么事儿?况且小艽也不愿意啊!她就喜欢李二哥。 另外,李吉庆如果抢了小艽,那么李二哥和他还不得兄弟反目?李家真要因为小艽而内讧,小艽还能有好吗?我看这事儿不能听爷爷的。” 吴三桂……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居然想用自己的孙女用离间计,挑起李家兄弟的对立! 吴应熊轻轻摇头,道:“你把你爷爷看简单了……如果李中山是支持咱家得天下的,区区一个李吉庆算得了什么?他怎么能和李中山相比?为了笼络住李中山,把小艽送给他当个妾又算什么?就像你说的,名分早就在了,你爷爷就是认一下,还能得个重信守义的好名声呢! 可问题是……李二和咱家不是一条心啊!所以你爷爷才想在李二、李三之间挑拨,好让他们兄弟反目。” “父亲,”吴世璠低声道,“李二和爷爷不是一条心……但他终究是支持您当将来的吴家之主的!如果小艽给了李三,那您和李二就只剩下了杀子之仇!到时候他会支持谁?” “这个……”吴应熊当时就哆嗦了一下。 这年头,除了兄弟都死没了的朱三太子,谁还没有兄友弟恭的烦恼? 康熙在为福全头疼,李中山有个不省事儿的兄弟李吉庆,而吴应熊也有吴应麒这个好兄弟。 “父亲,”吴世璠又道,“三分天下之势已成,想要重归一统恐怕是几十年后的事儿了……现在的关键是您能不能成为这三分之一! 而且……爷爷想要的仅仅是李家兄弟反目!至于小艽归谁,他根本不在乎!只要李二、李三成了仇寇,他也就满意了。所以咱们可以这样安排……” 吴世璠也变坏了! 正在他小声想要“教坏”吴应熊的时候,外头传来了刘玄初的声音:“世子爷,西安有客来?” “西安?这是……” “父亲,应该是康熙的使臣……孩儿先去见一见吧!” “好,你先去听听康熙的使臣说什么?” …… 康熙的来使是个……和尚!就是一个剃光头的李光地。 他要不剃光头而是留着辫子,那可就要留辫不留头了,到不了南阳就得把命送了。 在李光地抵达南阳后,马上就找上了吴应熊的军师刘玄初,出示了康熙的亲笔信,并告知了康熙有意和吴应熊和解的事儿,并且请求面见吴应熊,还暗示西安的归属都可以谈! 一听见西安可以谈,刘玄初马上就带着李光地来见吴应熊了。 “什么?李翰林,你说什么?” 吴世璠和李光地见面的地方是他自己的世孙府大堂,一番引荐和寒暄之后,李光地就抛出了一个极为劲爆的话题——康熙准备效法石敬瑭了! “这康熙一直以古代的明君为楷模,最后就学了一个石敬瑭?他就不能学点好的?” 李光地笑道:“世子爷,瞧您说的,这谁不想学好?可问题是学好不容易啊!康熙想学秦始皇铲除权臣,大权独揽……结果错杀国家柱石!他又想学汉景帝、汉武帝削藩镇以固皇权,结果打不过令祖父,搞得天下分崩,好好的一统愣是搞成了三分。而且大清内部也出了问题,摄政王福全得到一批八旗贵胄的支持,差不多在北京另立朝廷了,康熙想要灭了福全,就只有效法石敬瑭了。其实他能学好石敬瑭也不错了,石敬瑭怎么也把皇位传给侄子了。” 吴世璠一想,也觉得李光地的话有道理……学好不容易,学坏……也不容易啊! 他爷爷吴三桂不知道当年想学谁来着?反正当年也干了石敬瑭的买卖,只是没有换到一个儿皇帝,而是当了个平西王,后来全凭自己的努力,总算混了“吴禄山”……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那他准备怎么学石敬瑭呢?”吴世璠又问。 “照着史书学啊,石敬瑭干了什么遗臭万年的事儿,他照做就是了!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他可以割关中土地城池。石敬瑭认契丹皇帝为父,他也可以认……认令尊为父!以后他就是您的兄弟了!” “什么?我和康熙成兄弟了?那以后他是不是要改名吴玄烨了?” 一旁的刘玄初哈哈一笑:“吴玄烨……这名字好!少主,我看可以啊!” 刘玄初当然是支持康熙认贼作父的! 因为他是吴应熊船上的人,吴应熊想要夺取西安,就得用点巧劲儿,如果要硬打,吴应麒肯定先得手。 而吴应麒一旦夺取了西安,那吴三桂多半就会立他当世子了——吴三桂给俩儿子差不多的军队,让他们从不同的方向进攻,摆明就是要“跑马”,谁跑得快谁上台。 本来吴应麒是占尽优势的,他自己一般能打,他儿子特别能打,而吴应熊不能打。可是谁知道吴应熊的儿子吴世璠挺能打的,一下把局面扳回来了。 但是吴应麒现在依旧处于上风,还是很有机会先打下西安的! 毕竟攻坚战是真的考验部队战斗力和将领的“微操”能力的,而吴世琮在这方面实力太强了! 所以吴应熊想赢,就得“耍赖”了! “不过康熙的土地不能白割,父亲也不能白认!”李光地说,“当年契丹怎么帮石敬瑭的,令尊现在就得怎么帮康熙!” 没好处谁会卖国求荣、认贼作父? “可是康熙已经是皇帝了!”吴世璠有点不明白,“他要家父怎么帮?” “现在大清出了逆贼……” “唔?”吴世璠眼珠子一瞪——这个大清最大的逆贼不就是他们一家吗? 李光地赶紧摆摆手道:“世孙,您别误会,我说的可不是您家,康熙都要认令尊当义父了……” 认贼作父……然后去灭别的贼! “那也不能是李中山和朱三太子!”吴世璠说。 “当然,当然不是!”李光地说,“我说的那个贼是家贼,指的是福全……他现在自封摄政王,而且还扣押了令高堂和两位令兄弟……令尊难道不想发兵北上,迎回妻儿吗?” 吴世璠现在还是比较重感情的,也想迎回建宁公主这个待他如己出的嫡母,于是点点头道:“家父倒是一直很想念嫡母,想必是会答应的……不过出兵北上去北京,这事儿太大了,家父也不能做主,看来你得和我跑一趟襄阳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康麻子,快把纳贡称臣的不平等条约签了! “父亲,您看,这是白螺矶,位于长江北岸,又在洪湖西岸二十余里,四周虽然都是平原,但是水网密集,稻田遍布,非常不利于大军从陆上发起进攻。儿子已经命世珏在白螺矶构筑了堡垒并设置红衣大炮、红衣小炮数十门,用以封锁江面和陆上进攻的通道,以求万无一失!” “……这是城陵矶,在长江南岸,是个三叉口,长江和洞庭湖就在这里交汇,这里既是荆州的门户,又是湖南的门户,还是岳州府首县巴陵的门户,是万万不能有失的!所以儿子就让卫完初率领他的后武卫军精锐守在城陵矶,还扩建了城陵矶的城堡,同样布署了数十门红衣大炮、红衣小炮。” 正在襄阳城内的平西王府内向,指着一副悬挂在一面屏风上的地图,向吴三桂汇报已经划归吴家的岳州府布防情况的人,就是吴三桂的养子,金吾卫大将军,湖南总管吴国贵。 现在湖广这边的吴李换地已经在惟好解斗的热心人李辅臣的主持下完成了,控扼荆江和洞庭湖入口的岳州府已经成了吴国贵的防区。 吴三桂为了专心经略陕西和中原,于是就把长江北岸属于荆州府的一段江岸地区也划给了岳州府,以便让吴国贵在长江两岸设防,将长江水道彻底卡死,断了李自成的西进之路。 而吴国贵的动作也很快,不过一两个月,就已经将江北的白螺矶要塞化了,同时还加强了江南的城陵矶的布防。 “唔,完初的兵都是祁三升留给他的,最为精锐,由他守着城陵矶一定可以万无一失。不过咱们只守不攻……水师办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和李自成这个逆贼的长江水师较量一下?” 吴三桂显然还没放弃顺江而下的打算,只是他的水军实在有点不够瞧的——吴三桂这个“反贼搜集爱好者”在收藏反贼的时候只收了闯贼、西贼,没注意收海贼,等杀到了长江流域才发现自己手下竟无一人善水战。更有甚者,本来应该是陕西旱鸭子的李自成在长江边上住久了,居然拉起了一支有模有样的长江水师。 所以吴三桂也不得不顺着李辅臣给的台阶下去,免得在长江上被自己的死对头李自成吊打! 不过吴国贵还是替吴三桂找到了一个真懂水军的人才,就是原本属于海贼阵营,后来跳槽到大清当贰臣,被丢在湖南当参将的林兴珠。 这位可是专业海贼,而且还是水陆两栖,既能驾舟打水战,又能率领藤牌兵上岸打陆战。 所以吴国贵就把办长江水师的重任交给了他! 不过办水师不是办陆师,那个啥“百年海军”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是办个能用“江军”花费几年时间还是难免的。 且不说别的,但是造船一项就急不来。李自成那边有现成的汉口造船业可以利用,而吴国贵、林兴珠这边就困难得很。虽然长沙、岳州都能造船,但是和天下四聚的汉口一比,还是差了不少。 吴国贵摇摇头:“义父,这水军难练,战船更难造……急不得的。儿已经命林兴珠在洞庭湖中的君山岛上设立了水师大营,还在长沙开设了水师造船厂,还托了小菟的关系从广东雇了一批技艺高超的船匠,准备打造一些可以在长江、湘江、洞庭湖上往来自如的炮船。不过要造出质量上乘的战船,还得选用上好的木料,这些木料还得先晒干水分才能用。” 船厂还得现开,船匠还得去广东招募,造船的木头还得现砍和现晒…… 吴三桂也叹了口气,沉吟一下,又问:“那……活吕布家的‘神枪术’你和小菟打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吴国贵点点头说,“根本就没有什么神枪术……是李中山发明了一种特殊的‘中山枪子儿’,再配上线膛枪,就能打远射了,二三百步没什么问题,填装也很快。” “什么叫中山枪子儿?什么叫线膛枪?”吴三桂眉头皱了皱,“咱们自己能造吗?” “能!”吴国贵道,“小菟托人送了样品给我,回头我让人送来给您瞧瞧。另外,我已经问过底下的枪匠了,都能打造,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造得很慢!”吴国贵说,“造枪本来就慢,一根枪管就得折腾上大半个月,再要在铁管内壁削出膛线,这功夫就更大了……咱们手下的枪匠本来就少,想要大量生产线膛枪恐怕是不可能的。 另外,这线膛枪的膛线还会被磨平,磨平后就和滑膛枪无二了。实在是好用难造啊,而且价格太贵了!儿让小菟算过了,训练和配备一个燧发线膛枪兵的花费都能铸造一门发射了六斤炮弹的红衣小炮了!” 正因为燧发线膛枪虽好用,但难造,价格更贵,李中山才让吴小菟把线膛枪和米涅弹的样品给吴国贵送去——线膛枪这玩意儿比的就是冶金和锻造手工业的规模! 搓线膛枪的手艺要说多难也没有,历史上康熙的养心殿造办处的工匠就能搓出来(米涅弹肯定是没有的),后世的博物馆里都能看到,还是火绳线膛枪。但这玩意一年也搓不了几条,拿去给康熙打小白兔玩是足够了,装备部队就别指望了。 而要搓出足够装备军队的线膛枪,在如今的全中国只有一个佛山镇有这种产能。 所以李中山压根就不怕线膛枪和米涅弹的技术扩散出去,甚至都不担心吴三桂、吴国贵悄眯眯从佛山镇买入一批线膛枪装备部队。 因为这手搓的线膛枪真是很贵的,一支佛山镇出品的燧发滑膛枪卖给粤海军衙门的售价就要五两银子,一支燧发线膛枪的售价得在这基础上翻一倍,也就是十两银子! 如果外人想要从佛山镇购买,走合法渠道需要粤海军总军需官戴梓的批准,走非法渠道价格至少翻两翻……也就是三十两!这个价钱让郑经来买还能买得起不少,可吴三桂哪来那么多钱? 而要训练出一名合格的线膛枪兵,起码得打废掉一支崭新的线膛枪! 对于粤海军来说,训练一线膛枪兵的花销连枪加火药加子弹,起码就是二十两银子! 另外,完成训练后还得再给一支崭新的线膛枪,还得配上一定数量的弹药,还有头盔、胸甲、刺刀和其它各种各样的装具……还得一个月五两银子的“副什长”军饷(这是给老兵和技术兵种的优饷),年底再得额外放个赏。 所以粤海军那么有钱,还守着个可以大量手搓线膛枪的佛山镇,拢共也就练了一千几百个线膛枪兵,个个都跟宝贝一样。 李辅臣因为是李中山的爹,所以也搞了三百个线膛枪兵,李中山带去淮西军的线膛枪兵也是三百。陈永华、卢三好这些人和李中山的关系比较铁,各自也搞了一二百线膛枪兵。 至于中国国内的其他势力,现在还没有成建制的线膛枪兵。而吴三桂一听这个线膛枪真搞起来比大炮还贵,一下也没兴趣了,有那闲钱多搞点炮兵不香吗? “这个线膛枪比大炮还贵,那要来干什么?咱们还是多搞点大炮吧……咱们过去没有足够的挽马,铸了炮也用不了。现在老二拿下了甘肃,可以从西域买马,总算能多搞一些炮队了。” “父王英明!”吴国贵满脸堆笑着道,“咱们只要多搞点大炮,就能轰开西安城墙,拿下西安,父王的三分天下可就到手了,往后便不必再给那朱三太子做臣子了!” 这是在劝进了! 这些日子给吴三桂劝进的人可不少,而且还三天两头有祥瑞出现! 但是吴三桂却挺谦虚的,说自己的德好像有点缺……所以不能在襄阳或江陵这样的小地方称帝,得占下个帝王之气浓郁的古都,然后才能当皇帝。 这个帝王之气浓郁的古代,好像就是西安和洛阳了!而西安的王气显然比洛阳更浓,西安不仅是十四朝故都!而且最近一个在西安建都的王朝大顺朝还是因为吴三桂灭亡的……这个大顺的王气应该都转到吴三桂身上了。 所以吴三桂觉得自己应该在西安登基,国号应该是周,这样就能长久了。 吴三桂拈着胡须,正琢磨着把湖广这边的防御交给吴国贵后就率兵去打西安时,忽然听见远远的有人在嚷嚷:“大王,大王,大喜啊!”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臣为大王贺!” 吴三桂一愣,因为他听出来这声音好像是刘玄初、方光琛、汪士荣的,这三位今儿怎么也来“贺喜、恭喜”了?难道他们也发现祥瑞了?可之前他们从没搞过什么祥瑞,今儿这是想开了? 另外,刘玄初一直在南阳啊,今儿怎么来了襄阳?难道这个祥瑞出在南阳? 想到这里,吴三桂就转过身又走了几步,坐到了自己的宝座上,然后才吩咐守在门外的护卫道:“请三位军师进来!” 他话说完没一会儿,就瞧见刘玄初、方光琛、汪士荣一起从门外进来,不过还多了个人,居然是吴世璠。四个人全都是一副撞了大运的乐呵模样,一起走到吴三桂跟前,行了揖拜之礼,齐声道:“臣等恭喜大王!” “平身,都坐吧……世璠,你也来了?也坐吧。”吴三桂挥挥手,示意三个军师和自己的孙子吴世璠落座,然后又对吴国贵道:“老三,你也坐吧。” “是,父王。” 方光琛、汪士荣、刘玄初和吴国贵都落了座,但是吴世璠却没有落座,而是摸出个信封双手递给了吴三桂:“爷爷,您瞧这个!” “这是……”吴三桂接过信封看了眼,也是一愣,“爱新觉罗·玄烨……这是,康熙?” “康熙的亲笔信!”吴世璠道,“是康熙的翰林侍读李光地送到南阳的,世子爷找了些康熙的折子对了笔迹,确系康熙真迹!” “写了什么?”吴三桂一边问话,一边伸出右手,吴国贵赶紧站起身到一旁的一张书桌上替他哪来了老花眼镜。 “爷爷,康熙在信上说他国中出现了逆贼!” “唔?”吴三桂眼珠子一瞪,逆贼?是说我吗? “爷爷,您别误会……康熙这次说的逆贼是他兄弟裕王福全,就是那个伪造顺治遗诏封自己当摄政王的福全!” “哦,那么说来满清是要兄弟相残了?”吴三桂已经掏出了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爷爷您圣明,”吴世璠笑道,“康熙实在忍不了福全了,准备起兵讨伐福全,因为怕咱们乘机在他背后捅刀子,所以想先稳住咱们,就在信中提出要效仿石敬瑭,要割让关中之地给咱,还要认我爹当义父,以换取咱们的援兵!” “什,什么?认你爹当义父?那他岂不是成了我的孙子?”吴三桂大吃了一惊,赶紧一目十行把信看完,“信上没说要认爹啊,只是要割地交好,借师助剿。” “父亲,估计是这个康熙实在抹不开面子白纸黑字写出来吧?”吴国贵也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插话道,“不过咱们只要能拿到关中之地就行了,谁稀罕他这个小麻子?” “三爷差矣,”刘玄初插话道,“光是割地可不行!” 吴三桂笑道:“军师,老夫才看不上这个麻脸康熙呢!” “王爷,”刘玄初道,“这康熙认不认您当爷爷的,其实并不打紧……顺治当年还管那个洋和尚汤若望叫汤玛法,也就是汤爷爷的意思。历史上那个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在即位后给契丹的国书中就称孙不称臣……可见称不称孙并不打紧,称臣才是关键!” 方光琛也点点头道:“大王,康熙只说认爹割地,不提及称臣,也不提纳贡,其实就是想和您耍滑头……想白白得到您的支援!” 汪士荣也道:“王爷,康熙如果向您纳贡称臣了,那大清就是您的藩属,而您就能在名分上收复北方失地……而且康熙是皇帝,您是皇帝的宗主,称王就不合适了,理所当然要进位称帝!” “也对啊!”吴三桂摸着胡须,“老夫如果当了大清的宗主,又收复了十四朝定都之地,显然是得了天命!” “对,对!爷爷,到时候您就应该顺应天命,登基为帝了!” 吴三桂又摸了摸胡须,“可老夫要做了皇帝,朱三太子那边又当如何?” “朱三太子当然不能当皇帝了!反正他现在也还没称帝。”吴国贵笑道,“父王,您只要封李辅臣、李中山、刘进忠、李来顺、耿精忠、郑经、卢三好、陈永华等人为王,朱三太子自然就是个光杆……大不了您也封他一个王,让他世世代代享受荣华富贵。” 吴三桂点点头,他这三儿子出的办法挺不错的,多封几个王,把那些捧朱三太子的军头都吸收了。然后等康熙、福全火并完了,就拉着东南的那堆藩王一起北伐,把大清朝的余孽彻底铲平,大周就能一统天下了……完美啊!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自己的三个军师。 刘玄初笑道:“三爷的办法不错……虽然天下的藩王多了一点,但只要大王您能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再来个直捣黄龙,将来总能慢慢把这些藩都削了的。” 已经想到削藩了……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再惹出一个九藩之乱? 方光琛笑道:“玄初你想得太远了……咱们还先顾好眼前,这个康熙可还没说要称臣呢,而且这个关中之地也还没割到咱们手里。” 汪士荣这两年一直为吴三桂当使臣,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马上对吴三桂道:“大王,臣可以跑一趟西安!” 吴三桂笑着摇摇头:“士荣,这次的事情光靠你的三寸不烂是办不到的!” “王爷,您是想……”汪士荣眼珠子转了转,“出兵关中,逼康熙割地、纳贡、称臣?” 吴三桂笑道:“没错,本王就是要出兵!康熙遣使来说这些,说明他已经快要穷途末路,除了答应咱们的要求,就没别的法子来。 只要本王亲提十万大军兵临西安城下,这个康熙一定会就范的! 献廷、玄初、士荣,你们三个去和那李光地商量一个叫康熙割地、纳贡、称臣的盟约……回头先让李光地把盟约带回西安,老夫再率大军兵临城下,也算是先礼后兵了!” 他这个盟约,其实有个更确切的名称,叫“不平等条约”! 那是相当的不平等啊,大清不仅要割地,要纳贡,还要称臣……这可真是把康熙往死里欺负了! 不过现在的康熙也没什么选择了,他都已经要当石敬瑭了,还能赖得掉一份卖国的不平等条约吗? 所以李光地也没和刘玄初、方光琛、汪士荣他们理论,直接照着吴三桂的意思,和这几个吴家军师一起草拟了一份条约,随后就带着这份条约的草案,快马加鞭回了西安。 大清朝的第一份不平等条约,就这样被摆到了康熙皇帝的跟前! 第二百七十九章 这是三分天下还是袁谭、袁尚? 西安皇城,御门听政。 历史上的康熙那可是有清一代最爱上早朝的皇上,哪怕是去木兰围场打兔子,哪怕去草原上打噶尔丹,也得带上一群大臣方便天天上朝。如果要给清朝的皇上们发一个全勤奖,那获奖的肯定是康熙帝了。 而御驾亲征到西安的康熙,依旧保持着天天上早朝的好习惯,哪怕之前被吴应熊、吴应麒包围着,早朝依旧不能停! 这段时间西安周边形势稍好,康熙的早朝就更卖力了,凡是人在西安城内的臣子,只要没有守城军务当值,一大清早都得来西安皇城大殿外的广场上站班。一站就是小半天,常常要等到饭点儿才散。而康熙则会利用上午的这半天时间,尽可能和这群手下谈心,给他们打气助威画大饼。告诉他们,困难只是暂时的,前途一定是美好的,大清还是有救的! 虽然底下的臣子们一开始不大相信康熙的话,但是这个谎言天天重复也是有可能变成真理的嘛!何况康熙还挺能说的,说得还挺在理。 而他最常说的就是“吴、明、清三国论”了。 依着康熙的说法,这个天下大势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这是天数,人力是不能违抗的。而上一回明清交替就没应了合久必分之数,一下就把南明和大顺给灭了,这是有违天意的。而南明和大顺的气运未尽,所以才有了如今的天下三分——这天下三分是天意,可不是他康麻子无能! 而这个三分……根据康熙的合理分析,至少要维持几十年。 所以大家伙儿不要着急,跟着他康麻子以后还是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在让大家相信了天下三分还要再分上几十年后,康熙又开始给大家伙儿画大饼,告诉大家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大清以后要怎么保证八旗子弟能继续维持人上人的生活。 在失去了东南的税赋和漕米之后,大清朝廷当然不可能再给八旗子弟们发铁杆庄稼了。但还是可以改铁杆庄稼为旗田、旗庄的。 一个普通的八旗步甲每月俸银也就是二两银子,外加一年四石八斗禄米。也就是说,不算各种各样额外收入,一个八旗步甲一年的收入也就是二十四两银子加四石八斗米。而如今北方的米面价格也就是每石八钱银子左右。二十四两银子差不多就是三十石米面,再加四石八斗禄米,四舍五入一下,一个八旗步甲一年的俸禄也就是三十五石米面。 如果按照一石一百八十斤计算,就是六千三百斤。按照一亩地收三十斤租子计算,要收到六千三百斤租子就需要二百一十亩地。要维持二十万八旗步甲兵,就得拿出四千二百万亩土地。 再按照一户佃户耕种五十亩计算,就是八十多万户。 也就是说,朝廷只要拿出四千二百万亩土地和八十多万农户,就能养活二十万八旗步甲兵了。 而现在北京周围的皇庄加八旗都统衙门管辖的旗庄,差不多就有半数了!而盛京周围还有许多皇庄、旗庄,这几年盛京将军府又从山东、直隶招募了许多无地农民去复垦土地。两千万亩加四十万户即使还差一些,应该也差不太多。而且现在辽东那边还有的是大清入关前后这几十年中被抛荒的土地。 那可都是肥得流油的黑土地,随便种种就能收几百斤,一亩交三十斤租子再加个二十斤的田税绝对不多。 而山东、直隶、山西等省的人口又比较多,只要大清朝廷肯给每家每户放个十亩二十亩的黑土地,招佃三四十万根本不是问题。 至于二十万八旗兵……虽然含旗量百分百的旗人现在越来越少了,但只要有一年六千三百斤米面的待遇,招齐二十万之数问题是不大的。哪怕是没有一丁点含旗量的绿营,只要能给足这个数目的土地、房产、佃户,他们还是会为大清卖命的。 而对于底下的八旗大小旗主和佐领们来说,由直接发银子发米面改成给底下人分田产佃户,利益其实更多。 因为大清入关后的办法是将八旗子弟拢在一起看牢了……虽然可以躺平了吃喝,但是那些八旗大奴才也从原来的大小诸侯变成了朝廷的官员,权力和油水都减少了。更重要的是,这官位权力是不能世袭的,可没有什么爸爸是都统,儿子接班当都统的道理。至于大小旗主的位子倒是可以世袭,可问题是大小旗主早就给架空了,没有什么实权,世袭的就是一虚名。 而以后,大清朝没了东南的钱箱子、米袋子,没有办法把八旗子弟圈养起来,就只能恢复在关外时候的老办法,让底下人搞点封建化。 到了那时,旗主就又是大诸侯,下面佐领就又是小领主,而都统、副都统、参领之类的,就又是皇上和旗主派出的官僚…… 被康熙这么天天画大饼,西安这边的八旗官员们居然都觉得三分天下也挺好的……只要大家都能分到一个佐领,能当个八旗小领主保个底,以后也没什么好怕的。 即便大清不行了,他们的子孙也还能混个豪强…… 可问题是,这个三分之一天下的主子,到底是康麻子还是福大爷? 要是福全当了主子爷,那能当佐领的可就都是福全手底下的人了,他们这些跟康麻子的,那就啥都没有了。 另外,在未来的三分之中,西安归谁? 看吴三桂的架势,好像是非打下西安不可了! 那个凶得要死的吴应麒还在五丈原屯田呢!这家伙虽然效仿诸葛亮,但他是个体壮如牛的武将啊,每天吃饱喝足后就在那儿拉硬弓甩石锁,看样子有的好活了! 而那个熊镇华夏的吴应熊虽然没在关中屯田,但是却派兵占据了商州,还守着武关这个关中西南大门,一副随时要再回来打关中的模样。 更可怕的是吴三桂和李自成终究没有打起来,现在已经分好了湖广的地盘……吴三桂要打来了,那西安可就完了! 到时候天下三分也是福全那一帮人的三分,和康熙的西安帮有一文钱的关系吗? 今儿站在西安皇城大殿外的那些官儿们,心思沉沉的都在琢磨这个问题。互相眼神一交,都是浓浓的忧色。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吴三桂你千万别过来! “皇上驾到!” 随着小桂子公公的公鸭嗓门儿,一群被困在关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当上领主的大清忠臣们全都山呼万岁而拜。紧接着就听见康熙掩不住笑意的声音:“平身,平身!” 什么状况? 皇上这么高兴,难道是吴三桂遭了天谴死了?还是他的好哥哥福全没了? 大家爬起来,都一起往上瞧,就看见汉白玉台座上的康熙一身朝服,坐在御座上面儿,笑吟吟的捻着朝珠,往日总是忧国忧民的麻脸上,现在几乎要放出光来。看见群臣已经爬起来就位,就笑道:“今儿有个大消息要和大家说说,那吴三桂、吴应熊、吴应麒父子马上就要来西安同朕会盟讲和了……” 啊? 这什么状况? 他们仨带了多少人?能不能在新丰鸿门镇谈? 底下人刚想好事儿呢,康熙又来了一句:“他们三人还带着十万大军一起来!” 十万大军? 大清要完! 这哪里是来谈判的,分明是来攻城的…… 康熙将底下一张张目瞪口呆的面孔都收入眼底,然后笑道:“带兵十万来谈……这充分说明吴三桂对于谈判是有诚意的!要不然他可以直接攻城啊!” 还能怎样解释? 下面的大臣都晕乎了,都没想过还能怎样说的。 康熙又道:“他的心思,咱们也都知道……无非就是想把西安拿下来当皇帝!他们汉人就看重什么长安、洛阳的,以为有多大的王气。其实有什么用?当年李自成既有长安,又有洛阳,不还是败在大清手里?” 是啊,那时候大清有“多阿玛”…… 底下人心想:大清还是不能没有多阿玛他们! 康熙接着又说:“其实吴三桂在西安称帝也挺好,他一称帝,天下就三分了……他一个,我一个,江南的朱三太子一个。三分嘛,大家都懂,就是三家都不安好心,两个弱的要联合对付那个强的。所以这三分天下要破解可不容易!当年曹魏的人口财入不知道翻蜀汉、孙吴多少,不也没能归一统?直到司马家篡了魏国后许多年,才有了三家归晋。而这个道理,朕知道,吴三桂也知道……所以他也没指望一口吞了咱大清。他要敢那么干,朱三太子和李自成可就要给他来个白衣渡江了!所以他的大兵未到之前,就派人给朕送了一份盟约! 根据这份盟约,朕只要把陕西的地盘都让给吴家,再向吴三桂称个臣,每年随便纳一点贡,那他就借兵给朕,帮朕打回北京,铲除那个假传先帝遗诏,自封摄政王的逆贼福全!” 他之前的语调轻快,好像在说什么三分天下后的幸福生活,可到了后来,口气已经放沉,语气当中已经满是杀气了:“朕御极以来,向来以优容待兄弟,特别是优待福全这个二哥,哪怕他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朕也一再包庇,还是期望他能激发天良,为国效力。谁知道朕被困西安期间,他非但不设法勤王,还私自招募训练了大批汉人军队,还重用杨起隆、张勇、赵良栋、王进宝、施琅这样的汉人武夫,甚至和王辅臣、王忠孝这样逆贼勾勾搭搭,想要卖国求荣!最近他还宣布要在北京开什么议政王大臣会议,要废了朕的皇位,要选举他当新皇上,还要改变大清的祖宗家法,全面汉化!索额图……你刚从福全那里来,你说说,朕刚才说的对不对?” 索额图刚才是跟着康熙一起来的,现在正低头站在一边,大家都没注意他,这会儿听康熙喊他,赶紧溜达出来,到了康熙跟前往地上一跪,回答道:“皇上所言句句属实,福全的确丧心病狂,他不仅重用汉臣,而且还宠幸汉妃杨氏,准备立为正室,并且重用杨姓外戚,妄图变满洲国本为汉人当国。” 索额图这话答得很符合康熙的心意,康熙脸上的神色已经松了下来。他是不可能答应顺治、福全这两个逆贼的要求,当个垂拱而治的L宪皇上的,他不是朱三太子,三太子一开始就是招牌,没有掌过权,当个献帝已经很开心了。他是当过真皇上的,并且现在还是真皇上!他怎么肯交权? 而且历史上真皇上没了权以后,有几个人能有好下场? 大殿之外,一片安静。 所有的大臣都哑口无言,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搞得有点晕……这个剿逆平叛怎么就变成满洲内战,兄弟相残了? 而且这个大清版的兄弟相残还要拉外人助拳! 这个做法怎么那么像袁绍死后的袁家内讧? 这个大清可别不是三分之一,而是袁谭、袁尚之争吧? 底下人都心急如焚,一下全忘了接话,眼看有些冷场,康熙的脸瞧着就沉了下来。大清版秦桧李光地一直站在班次里面冷眼旁观……旁观者清啊!看着冷场,这个活秦桧赶紧出列,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圣明!福全大逆不道,皇上您借师助剿,以顺诛逆,岂能不胜?至于暂时向吴西王称臣,也好比孙吴臣服曹魏,不过是权宜之计。一旦吴西王在西安称帝,吴、朱必然反目,届时我大清就能坐观二虎之斗,维持天下三分……将来终有三分归一清的时候!” 李光地的话接得磁实,康熙脸上的表情又一次松下来。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团结住西安的这四万八旗兵(也包括一些绿营兵),有了这四万久历战阵的精兵,哪怕没有吴三桂的支持,他也有把握打败福全,夺回大权。 至于大权夺回之后怎么办?就照着土地兵役的办法来吧……放出去四千多万亩田,应该就能安排二十万大军。有了这二十万大军,大清天下总是能维持住的。 三分天下,总是比较稳定的…… 而底下的人这个时候也想清楚了,他们是跟了袁谭、袁尚,但这并不等于他们可以去投那个“吴孟德”……吴三桂用人的原则大家都知道,除了吴家宗亲(包括女婿),就是关宁武士和山陕流贼。 只要不是吴家宗亲,不是关宁武士,不是山陕流贼,到吴三桂那里就是个边角料。甚至连曹操手下的冀州士族都比不了……毕竟冀州士族和颍川士族都是士族,大家互相之间还能通个婚拜个把子,还能说得到一起去。 而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差不多相当于什么塌顿、乌桓、鲜卑……到了曹操那边能干什么?什么都干不了,什么都不是! 至于据西安以抗吴军,就更指望不上了! 吴军十万,西安清军才四万,优势在敌! 而论野战谁也打不过吴三桂,论守城……西安城内有多少粮食?能坚持上三个月吗?而且大家伙的家眷都在西安,这要是城破了,那可就一家老小,整整齐齐,一起完蛋了。 所以,他们就只能跟着康熙一条道到黑!去打内战,去当满奸……给汉奸当满奸,这他M是奸下奸,奸得都没底儿了! 想到这里,就有人开始表态了。 “皇上,奴才等誓死追随!” “皇上圣明,奴才等愿为前驱,为皇上讨伐逆贼!” “皇上,奴才等都听您的……哪怕要和吴三桂结城下之盟!” 康熙总算满意了,城下之盟就城下之盟吧……好在是天下三分,吴三桂即便拿下了西安,一定也是防朱甚于灭清。 所以大清还是有机会的,他康麻子还是有希望卧薪尝胆,终成一代明主的! 越王勾践也是明主啊!他可以当爱新觉罗·践! 第二百八十章 吴玄烨留辫不留头! 一支大军正穿行在秦岭群山之间的峰谷之间。浩浩荡荡,人马数以万计。前军已经从巍巍少习山下而过,还沿着滔滔武关河一路西行。前军已经跨过武关,而后军才刚刚渡过淇河,犹在陕西省界之外。 大明大总统西王吴三桂便身在这支入关队伍之中,他骑着一匹青海蒙古和硕特部的台吉达什巴图尔进贡的一匹河西骏马,头戴着一顶明朝亲王的善翼冠,套了一身大红蟒袍,一条玉带束在腰间,满脸都是志得意满。 马蹄之声雷动,数百身披昂贵而美观的鱼鳞齐腰甲,头戴酒盅盔的吴氏家丁铁骑,还有数十名穿着各色官服的随军文官,簇拥在吴三桂左右。 在吴三桂等人的前方开路的,是他麾下猛将铁骑总管马宝统领的数千骑兵,全都披着红色的布面铁甲,举着数十面红色的旗帜,迎风翻卷,威风凛凛。 而在吴三桂等人身后,又是无数红色的旗帜翻卷,更有无穷无尽身着红色布面甲,头戴笠盔的步卒跟随。 大明西军的主力,终于入关了! 入的不是山海关,而是武关! 不过对吴三桂而言,他这一次入武关的意义,依旧是如何强调都不为过的。因为大清小麻子皇帝之前就是宣称要效仿魏明帝曹睿御驾亲征抵御诸葛亮北伐中原,才入驻西安来天子守国门的。 而现在吴三桂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武关,就意味着他已经战胜了亲自守国门的大清皇帝康熙,并且拿下了形胜天下的十四朝帝王之家,干成了诸葛亮五次北伐都没能干成的事儿。 更让吴三桂感到兴奋的是,兵败的大清小皇帝康熙为了集中力量去对付自己的好兄弟,“自封摄政王”的福全,不得不向他俯首称臣! 大清皇帝向他一个大明藩王称臣啊!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吴三桂现在比大清小皇帝还大……自然可以当大周大皇帝了! 同时,康熙的称臣也让他一雪前耻,一雪那个在引清兵入关后被迫剃发降清的耻! 引亲兵入关如果引出一个儿皇帝,哪怕认六岁的顺治当爹,哪怕要割比燕云十六州还多的地,吴三桂也认了,最多让人骂石敬瑭第二吧! 可是结果他拿到的好处比石敬瑭差太多了! 儿皇帝没有当上不说,还当了顺治小皇帝的奴才……这可真是汉奸界的耻辱啊! 像他这样的汉奸,死了到下面去见着石敬瑭和秦桧都要被他们耻笑的,他们俩一个是皇上,一个是常务副皇上,虽然死后让人骂,但活着的时候都挺风光的。哪儿像吴三桂,当汉奸还当到云南那种地方去,和充军发配差不多。最后想当个永镇云南的大汉奸,小皇帝康熙居然还不许! 想想就来气儿啊! 想到这儿,吴三桂就重重咳了一声。 听见他咳嗽,刘玄初、汪士荣这两个狗头军师马上策马上前。 汪士荣道:“王爷,天凉了,您要不要加件衣裳?” 刘玄初也道:“王爷,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给您把大事儿办了!” 原来黄色的袍子早就给吴三桂做好了,这一回就要趁热打铁,把吴三桂一举拥上皇位! 不过吴三桂这会儿咳嗽却不是因为要加衣服,而是想从康熙身上拿点东西! “老夫当年在山海关外,被多尔衮无缘无故剃了头……不是老夫器量小,但这个亏,老夫是一定要找回来的!玄初、士荣,你们说老夫应该怎么找?” 汪士荣道:“王爷,多尔衮剪了您的头发,您也可以剪了康熙的头发!” 刘玄初点点头:“对,咱们要剪了他们的辫子!不能只剪一个,都得给他们剪了!他们满洲人用一个留发不留头杀了咱们那么多人,这一次一定要找回了……给他们来个留辫不留头!” “好!”吴三桂点点头,“来人呢,宣马宝来见!” …… 有人入关,有人就在出关! 而出关的人,现在正陆续开往西安东面门户潼关! 这两天以来,小而险要的潼关城,大军和军眷云集,戒备得无比森严。潼关的四门——东门、西门、南门和上南门,从前天康熙皇帝的御驾抵达之后,就由他“西八旗”的护军营派人接管了,每个城门都有一个参领亲率旗兵把守,严查出入。潼关城外,所有可以屯兵的地点,都驻满了马步军队和家眷。不仅当地百姓的房舍都被军队军眷占了去住,而且周围空地上也帐幕罗列,战马成群。 虽然潼关极其险要,汇集在此处的军队人数也不少,但是紧张的气氛还是四处蔓延。也许是为了缓解一下大家伙的紧张情绪,避免发生营啸,一到晚上,潼关周遭就会点起无数的篝火,远远看去就星星点点的,好像是天上的星星都落下来了。报平安的鼓声、号声也不断响起,还有巡逻的骑士成群结队,来回奔驰,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加夜班。 不过这些人的夜班加得也不是没道理的,因为就在距离潼关不远的华阴县城,大明西军领军卫大将军,宁夏总管吴世琮的帅旗,已经在城头高高飘扬了! 吴世琮是五天前率领两万陕甘骑兵从五丈原出发东进的,一路上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在前天黄昏时分开进了刚刚被清军放弃的华阴县城。 这两万陕甘骑兵是吴应麒、吴世琮父子经略甘肃的时候从凉州、甘州、西宁、平凉、宁夏等州府和陕西凤翔一带招募来的。他们中许多人都是陕甘明军的后裔,有些在明朝灭亡后还保存着一定的力量,算是甘肃一带的豪强。 吴三桂麾下的山陕流贼的主力其实也是什么大同镇、榆林镇、宁夏镇、甘肃镇、陕西镇出身的老边军。和那些还留在陕甘受苦受难的明朝边军后裔那是太有共同语言了。不少明朝边军后裔一看见穿着明朝服饰的西王军,就哭着来投军了——自己人来啦!赶紧投吧……想要打天下当功臣,现在就得投了,再晚就没地方去立功了! 由于这帮立功心切的陕甘骑兵行动太迅速,仅用了三天时间就从五丈原跑到了华阴县,可把康熙给吓坏了。如果不是从西安撤出的家眷行动太慢,风陵渡那边也没几条船,没法马上把四万八旗兵连带七八万家眷一并运去山西,康麻子都不想等吴三桂派来的宣谕使和援兵,就先开溜算了。 不过总算还好,吴世琮的大军到达华阴后没有继续向潼关开进,也没有阻止陆续从西安撤出的家眷通过华阴县城北面的官道向潼关转移。 但康熙还是有点坐立不安,生怕吴三桂在拿到西安城以后突然翻脸,派兵突袭他在潼关的营地! 虽然康熙这些日子一直在和底下人摆事实,讲道理,告诉他们吴三桂一定会支持“康记大清”去打福全这个伪摄政王的——现在大清是“福强康弱”,吴三桂如果突袭康熙,那康熙立马就得完,大清的内战也就马上结束了。这对吴三桂没有一点儿好处,那个老狐狸怎么可能干? 但谁又能保证老狐狸不发疯呢? 也许吴三桂觉得还是砍了康熙的脑袋比较解恨,也能为他赢得更多汉人的拥护。 所以这两日康熙在潼关城内那叫一心神不定!连前来觐见的山陕总督莫洛,山西团练大臣陈廷敬和山西团练帮办大臣于成龙他们仨,都感觉到这康熙皇帝有些坐立不安。 莫洛、陈廷敬和于成龙都是大清的忠奴或忠臣,今儿一块儿从山西过来,除了迎驾,就是为了替康熙和福全两兄弟说和一下……这个兄弟不能相容,安能容天下?这会儿三个人看到康熙一副心绪不宁的模样,都觉得有戏了。 莫洛、于成龙二人都瞄了一眼康熙的老师陈廷敬,陈廷敬也知道自己责任重大,只好硬着头皮头一个开口道:“皇上,您也别太担心了……其实摄政王,不,是裕王他并没有谋朝篡位的打算,至少现在还没这打算。” “对,对,”莫洛笑道,“裕王其实也没有那么强的实力……前一阵安王麾下的大将穆占在淮北兵溃,还丢了徐州,使得河南、山东震动,裕王不得不派观音保率领丰台大营的新军南下济宁,抵挡伪明北王刘进忠的北伐军。现在直隶一带只有杨起隆的直隶团练,施琅的水师,以及裕王直属的蒙古骑兵。人数是不少,但大部分都不怎么能打。” 那个据说不怎么捞银子的能吏于成龙也附和道:“没错,裕王前一阵子还把恭王和黑龙江将军巴海请到北京,想要调关外大军入关,可是却被恭王和巴海拒绝。恭王和巴海一起提出要开议政王大臣会议共商国是,最后裕王也不得不应允了恭王和巴海所请……” “哼!”康熙一脸不屑,打断道,“福全打得那叫什么仗?白白在宿州丢了三万精兵,还把徐州一并丢了!那三万精兵可是在湖广,在江南和伪明逆贼血战过的,也只有朕亲领的八营四万精兵可以比。福全在北京搞起来的所谓新军和这三万精兵一比,什么都不是!观音保的那点新军就算都在北京又如何?巴海的关外军入关了又能如何?没和吴西王和王逆对过阵,算不得真正的精锐。” 康熙这番话说得底气十足,同时也表明了自己准备和福全开战的决心! 据他所知,福全手下的所谓“新军”根本就不新了,还是当年王辅臣小站练兵时的那一套,把威远将军炮(臼炮)和子母炮当成炮兵主力,火枪的战术也是老掉牙的九进十连环,这样的枪炮战术和装备上了战场是很难协同的。 因此福全的新军根本打不过康熙的西安旗军——西安旗军那可是在战场上那命交学费和吴家军切磋出来的! 现在的西安旗军早就抛弃了用来打固定目标时才好用的威远将军炮和火力贫弱的子母炮,转而大量装备可以发射三斤和六斤单位的青铜火炮。同时也放弃了九进十连环的鸟枪战术,转而采取了将鸟枪布置于长枪刀牌阵两侧,依托长枪阵进行防御或掩护长枪兵和刀牌兵进攻的战术。 而且,西安旗军的老底子可是在川南被吴三桂打得损失惨重的那些旗军和绿营兵,到现在为止他们都已经在战场上历练了好几年,都是闻够了硝烟见多了尸山血海,福全的军队怎么比? 况且,吴三桂还会提供最多一万援兵——援兵虽然不多,也不见得会真的上去厮杀,但只要能帮着呐喊助威,亮明自己的立场就足够了。 看见康熙好像很有把握,莫洛、陈廷敬、于成龙也赶紧表明自己的立场。 “皇上,您既然决心已定,奴才愿率山西的两万绿营精锐为陛下前驱!” “皇上,臣也愿率山西团练万人追随陛下!” “皇上,臣也有团练五千,足可与贼一战!” 听见这三人一表态,康熙的把握就有多了一些……两万绿营加一万五千团练再加西路旗军四万,总共就是七万五千了! “好,朕有七万五千精兵,还有何惧哉?” 康熙的话音刚落,仿佛冥冥之中就是有人为难他一般,门外头突然传来了小桂子惊慌失措的声音:“皇,皇上不好了,华阴那边的吴军往潼关来了!” 康熙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刚才那点十足的信心一下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莫洛看到康熙突然变脸,还习惯性地表起了忠心:“皇上,奴才的两万绿营兵都已经到了蒲州、解州,随时可以开进陕西和吴逆决战!” 陈廷敬和于成龙一看,也连忙想要跟进,但他们的话还没出口,康熙就板起面孔训斥道:“莫洛,别胡说,谁是吴逆?” 莫洛、陈廷敬和于成龙都一愣,康熙咬了咬牙,大声对外面的小桂子道:“小桂子,马上派人召集诸将……朕要和他们一同出迎!” 出迎?莫洛、陈廷敬和于成龙心想:迎战吗?看来皇上还是挺勇的,没有被吴三桂打怕! …… “大明西王令旨,请清主吴玄烨出来接旨!” 潼关城下,随着马宝的一声大吼,莫洛、陈廷敬、于成龙,还有其他所有跟随康熙一起出迎的西路旗军的兵将,全都向康熙所在的方向望去。 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已经知道“清主吴玄烨”是谁? 这是在不久之前刚刚签订的《长安盟约》当中,吴三桂方面给康熙赐了“吴”姓之后的康熙皇帝的全名儿……康熙现在就是吴玄烨了! 虽然康熙签了《长安盟约》,也对吴三桂的赐姓表示感谢——现在吴三桂是君,康熙是臣,君给臣赐姓是极大的荣耀!康熙当然要感谢了。不过他的面子上还是有点挂不住,所以这个“吴”姓不是常用姓,康熙的常用姓还是爱新觉罗。 但是现在马宝带着万余骑从华阴过来,还带着吴三桂的令旨,点名要见“吴玄烨”,康熙能不答应一声吗? “玄烨在此……”康熙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什么?”马宝显得很不满意,“吴玄烨,你是不是漏了什么?” “臣……吴玄烨在此!”康熙咬着牙纠正了一下。 这下刚来的莫洛、陈廷敬、于成龙都惊呆了! 康熙咋就变成“臣吴玄烨”了? 而康熙这时也顾不得臣子心中的失望,他只能努力坚守底线——不能跪迎吴三桂的令旨,也不能离开侍卫们的保护上前去接旨。 马宝看了一眼被康熙带出来镇场子的万余八旗兵——他们在潼关城下摆了个大方阵,骑着马被一群人簇拥着的康熙随时可以缩进去。 既然这个康熙不大好抓,马宝也就不考虑节外生枝了,不过他也不能完全让康熙如意,只见他笑着道:“大清主,额见你披挂整齐,上马下马不方便,就不正是传旨了……不过额还是要把令旨里面的内容和你说一下。” 说着他就张开喉咙道:“西王殿下说了,吴玄烨既然向他老人家称臣,就应该守他的规矩……西王对于男人大丈夫留小辫子的规矩是留辫不留头,留头不留辫!吴玄烨,你要留哪样?” “当然是头了!”康熙大松口气儿,“小桂子……帮朕把辫子剪了!” 其实这个辫子……对满洲人来说并不是剪不得的。满洲的规矩是“留发不留头”,蓄发是绝对不行的,但剃个大光头没什么不行的,总比连头带辫子一起剪了要强多了。 马宝一看康熙这态度,一下也挑不出毛病了,只好接着说:“西王说了,潼关这里所有的人都要剪辫子!当年多尔衮下令剃发易服,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西王今日要替他们讨回一点公道……谁敢留着辫子,就要割了脑袋!” 康熙的辫子已经被小桂子一刀割下来了,不过他脑袋还在,所以可以高高举起自己的辫子,大声道:“诸位臣工,诸位兵士,朕命你们马上剪辫……保头!” 第二百八十一章 吴三桂黄袍加身,周天子大封诸侯! 西安明秦王故宫,承运门外的广场上,今儿出现了足以载入史册的奇怪场面,一筐筐的小辫子被兴奋到了极点的吴军官兵不断抬了进来,抬到了承运门前,摆在了正在打瞌睡的大明西王吴三桂的跟前…… 哦,这个吴三桂不是一开始就打瞌睡的,而是这个辫子实在太多了,那可是超过十万根辫子!不仅康熙和他手下的大清天兵为保项上人头,无一例外都剪了辫子,连跟随他们的家眷,无分男女,也一律把辫子剪了——马宝虽然说了留辫不留头是男人的规矩,但也没说女人可以留辫子啊,还是剪了比较保险! 拿到足够多的辫子后,马宝就马不停蹄带着这些辫子回了西安。而就在他去潼关收辫子的时候,吴三桂已经带着大队人马开进了西安城,还堂而皇之入主了秦王故宫——这个秦王故宫曾经当过李自成的皇宫,后来又成为满城的一部分,一度遭到了严重的损毁,在康熙到达西安后,又成了行在,所以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修复。 所以吴三桂才可以大模大样趴在一张摆在承运门下面的案几上呼呼大睡。 不过今儿聚集在承运门外看辫子的吴军将领和西王府文官显然是太高兴了,居然没人注意到吴三桂已经睡着了,一个个都在那里兴高采烈地讨论大清光头军的事情。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都剪了辫子,没有一根辫子下连着头颅!” “哈哈,那是他们已经怕了咱大明西军了!这次潼关剪辫子可是咱王爷的攻心之计……康光头的光头军以后一想到自己的光头,就会打心眼里害怕咱大明西军!” “对啊,这辫子可是他们满洲人的命根子,现在命根子都不要了,还凭什么和额们大明西兵打呢?” “嘿嘿,额看额们也不要守什么盟约了,马上点起兵马杀进山西直捣北京城!” “太急了……现在满清那边实力还是有的,康光头之所以愿意剃光头,就是因为他和他兄弟福全互相残杀,这就好比袁绍死后袁谭、袁尚两兄弟相残。如果曹操攻之太急,那袁谭、袁尚就会包团抵抗,那就难打了。所以历史上的曹操就来了个联合袁谭打袁尚,最后来了个一网打尽。” “这么说来……额们王爷不就是曹丞相了?这个曹丞相是想当皇上的!” “额们王爷也想啊!” “胡说,那怎么是额们王爷自己想当皇上?分明是天意啊!这段时间额们这边可是祥瑞不断……什么四川抓住白老虎,甘肃进献天龙马,五丈原挖出诸葛遗碑……碑上说仲什么雍的子孙要再兴姬周!” “仲什么雍?他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再兴姬周?” “你们学问少了吧?额告诉你们,这个仲雍他姓吴,叫吴仲雍,是周文王姬昌的二伯,也是额们大王的祖宗……他和他大哥吴太伯搞不定姬昌的阿达姬季历,所以就开溜去了苏州,在那里建立了吴国。” “不对啊,这个吴仲雍姓吴,周文王姬昌姓姬,他俩怎么就叔侄了?叔侄俩不是应该一个姓吗?” “这个,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吴仲雍的子孙要当周天子了!这可是诸葛亮算出来的,准没错!” “那谁是吴仲雍的子孙?” “还有谁,就是额们王爷啊!他姓吴……” “对啊,额们王爷要当周天子了……可是这个周天子要怎么才能当上?” “当然是……黄袍加身了!老夫这里正好有一件黄衣裳……咱们这就给大王披上吧!” “好好好……” 随着吴三桂手下的首席文臣方光琛拿出了一件黄袍,这场从辫子开始的讨论终于达成了一致——因为康熙带着手下一起剃了光头,所以大家一致决定给吴三桂加一件黄色的衣服! 吴三桂“睡”得都有点困了,终于等来了黄袍加身的桥段,这下可就困意全无了!就在吴三桂精神抖擞地睡觉的同时,给吴三桂披衣裳的代表已经推选出来了,领头的当然还是方光琛,在旁边打配合的还有吴应熊、吴应麒、夏国相、胡国柱、马宝、王屏藩、吴之茂等人。 一大群人一起拿着一件超大的黄袍轻手轻脚绕到了正在装睡的吴三桂背后。 而其余的武将文官则按照大小排好班次,在承运门外跪好。看到大家都跪好了,方光琛才冲着几个同伙点点头,大家伙儿一起把这件黄袍往吴三桂身上一罩,就跟撒网似的,一下就把趴在案几上睡觉的吴三桂给网住了……然后吴应熊又动手整理了一番黄袍,把黄袍往下拉了拉,让吴三桂的脑袋露出来。 然后,方光琛、吴应熊、吴应麒、夏国相、胡国柱、马宝、王屏藩、吴之茂等人又绕到吴三桂趴着睡觉的案几前面,一起下跪,接着方光琛又举起右手,又重重一挥。 看到方光琛发出信号,所有人都用足了最大的气力一起大呼道:“臣等恭请西王殿下顺天应人,速登大宝,进位为大周天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百人一起大吼,听着跟打雷似的,吴三桂好像被这“雷声”惊醒了一番,整个人颤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坐直了身体——得起得缓一点,可不能黄袍滑落下去,那样太不吉利。 坐直身体后,吴三桂大概觉得有点冷,又把黄袍往身上紧了紧,然后才一脸茫然地看着底下跪着的人们:“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跪在地上?康熙他们的辫子呢?都送到了吗?” “大王,”方光琛大声道,“辫子已经送来了……大王虎威,吴玄烨小儿焉敢违逆大王令旨!” “好好!”吴三桂好像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披着的袍子是黄色的,“吴玄烨既然遵照本王令旨剪了辫子,那清国便是本王的藩属,而本王又是大明监国定王殿下的藩属,所以清国也是大明的臣子……既然如此,本王的北伐中原之战,就算大获全胜了。现在,本王是不是该给南京的定王殿下报捷了?” “大王,”看到吴三桂还在装糊涂,方光琛就回答道,“吴玄烨并非朱玄烨……他只是慑于大王的威德,不得不向大王俯首称臣!而大王的藩属,也不等于大明的藩属。” “这是为何?”吴三桂还在装! “因为……清天已死,周天当立!所谓周天,乃是姬周之天!朱姓乃出自朱襄氏,也就是炎帝,并非姬周之后。而大王乃是吴太伯、吴仲雍之后,太伯、仲雍乃是周文王的伯父,让位于文王之父季历,远走江南以开辟吴国。所以大王您才是姬周之后,这个‘清天已死,周天当立’的谶语是应验在大王您身上的。” “父王,儿臣前些日子还在五丈原挖出一块石碑,上面也写着‘清天既死,周天代之,仲雍之后,重开宗周’。” “父王,现在康熙向您称臣,便是清天已死!而天命从清转到您身上,便是周天代之,而您又是仲雍之后,理应重开宗周!所谓天命不可违……请父王不要再推辞了,还是顺天应人,重开周天吧!” “请大王顺天应人,重开周天!” 这些人都说得好有道理,吴三桂一时之间竟然无言以对了! 不过他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是否要继承末代周天子周赧王传下的天子之位,只是沉吟着问:“朕若即周天子之位,那朱三太子该怎么办?” 吴三桂都称“朕”了……这个周天子看来是必须要当了!现在只要处理好和大明的关系就好了。 而对于这位周天子的问题,刘玄初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大王,大周天下行得是封建诸侯之制!明朝虽然气数已尽,不能再享有天下,但依旧可以受封为大周之藩。大王可以裂江南之土,封朱三太子为明国王,让其位列众藩之首,永镇东南之土!” 吴三桂点了点头,说:“明国永镇东南,清国永镇东北,南国永镇天南,英国永镇淮南,忠国永镇武、汉、黄、安、德之地,翼国永镇福建西部和大员岛,东国永镇安徽江南、浙西、闽东,北国永镇徐泗……这天下应该就能太平了吧?” 吴三桂接着又给出了一个众建诸侯,裂土封王的方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要这么干? 但面对眼下的天下局势,似乎也是比较能安抚局面的。 底下的“周臣”们当然都表示赞成了,一起大喊道:“天子圣明!” 吴三桂笑着点点头,似乎已经完全认可了自己的“新工作”,接着他又笑着对吴应麒道:“应麒,朕封你为西王,永镇甘凉之地,为国家守卫西北,你可愿意?” 啊?就这? 吴应麒当然不满意了,他可是想当太子将来即位当皇上的,咋就成了个西北王了? “二弟,”吴应熊看见吴应麒不言语,连忙对他说,“西北之地开阔,可不止一个甘肃……你可以一路向西,开疆辟土,一如当年的金帐汗国!愚兄一定全力支持你!” 吴三桂也道:“老大说得对!为父也支持你一直往西打! 另外,老三也封他一个……草原王,就叫塞王,让他往北打,把漠南、漠北都拿下,以后永镇草原!” 这吴三桂还真挺能封的……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找一张世界地图来封一堆什么德王、法王、米王、罗刹王等等的? 吴应麒心里头虽然不满意,但是现在也不能在老爷子黄袍加身的时候找不痛快,于是就只能给吴三桂叩了头,大声道:“儿臣谢父皇大封!” 吴三桂点点头,道:“那就昭告天下……朕即日起就顺天应人,登基当大周皇帝了!” 底下的大周臣子们一听,知道劝进成功,于是一起山呼万岁…… …… 在天下各路大势力之中,第一个知道吴三桂已经当了周天子的当然是刚刚渡过黄河的康熙皇帝吴玄烨了,这个光头麻子帝也没走远,而是驻扎在了黄河北岸的风陵渡,他要等待手下的“光头清军”全部渡过黄河,才会向北移动,先去大同,然后安顿好家眷,再汇集各路人马,一起向北京进军。 而给康熙送来吴三桂进位周天子这个喜讯的,则是去西安送辫子的大清秦桧李光地。李光地现在可抖起来了!他是“秦桧”啊! 秦桧什么人?秦桧的赵构都怕的人!赵构可以除掉岳飞,他敢除掉秦桧吗?除掉秦桧,他的金国爸爸能饶他?这道理搁在李光地身上也是一样的! 他可是拿着吴三桂封吴玄烨为“清王”的诏书回风陵渡的,要较真的话,那可是大周天使,康熙该给他磕头! 不过李光地也不会那么过分,在风陵渡见到康熙时,还是假模假样也聊袍下跪,康熙则赶紧阻止他道:“晋卿,不必行礼了……快和朕说说,西安的情况怎么样了?” 李光地听康熙怎么说,他也就不装了,大模大样一站,回答道:“皇上,西安现在已经叫长安了!” “长安……吴三桂称帝了?” 李光地点点头:“皇上您圣明,现在他也是个皇上了,国号大周,自称是吴仲雍之后,重开大周之天!” 康熙笑道:“好好好,太好了!” 他是真心觉得好! 因为吴三桂一当皇上,那么他和大明之间就决裂了! 这天下大势就是三分了! “皇上,”李光地说,“大周天子还封您为清王……您什么时候打算进兵北京,大周兵还会来帮助您!” “好!” 康熙又说了一个好,“有大周兵相助,朕一定可以讨贼取胜……今后天下可就是三分了!”他接着又看了看在场的光头臣子们,笑道,“我大清虽然只是三分之一,但是数十年家国还是有的!” 有数十年家国总比没有的要强! 一群大臣们似乎吃了定心丸,都一块儿撩起袍子给康熙下拜道:“奴才(臣)等为皇上贺!” 康熙点点头,麻脸已经放沉:“给各地下诏……就说裕王福全假造先帝遗诏,自封摄政王,妄图篡夺大权,大逆不道,十恶不赦,朕现已和大周议和,已无后顾之忧,将要全力讨贼,凡我大清忠臣,都来山西集结,朕要率领大清的忠臣良将,一起讨逆灭贼!” 他下达完旨意,又沉声问:“索额图在吗?” “在,奴才在!”索额图当然在了,赶紧拎着袍子给康熙跪了。 “你也带上一份朕的讨逆之旨去北京!告诉福全,朕不是要赶尽杀绝,只要他能幡然悔悟,朕还是可以饶他这一回,让他继续当个安享富贵的裕王,甚至可以划一块地盘给他当藩王!” “奴才领旨!” …… “反了,反了,反了……” 北京皇城,摄政王府,正在后花园内和宠妃那拉兰儿一起下棋、赏花、看风景的大清摄政王福全,一看见索额图送来的康熙圣旨,马上就怒了。 “大王,又是谁反了?”那拉兰儿也不顾什么妇人不能干政的规矩,张嘴就问了。 随着杨起隆从淮安拉回来不计其数的财货粮食,她在摄政王府的地位那也是水涨船高,虽然还不是嫡福晋,但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还有谁?当然是那个不忠不孝的皇上反了!”福全那个生气啊! 皇上居然造反了! 真是自古闻所未闻! “皇上反了?”那拉兰儿笑了笑,“这可有点麻烦……大王,要不您就让议政王大臣会议废了他的皇位,把您推上去当皇上吧!” 议政王大臣会议选皇上……这也太进步了! 福全看了看索额图,索额图摇摇头,道:“摄政王,这个事儿不好办呢!皇上毕竟是皇上,哪儿有臣子开个会就把皇上给废了的?自古以来也没有先例啊!” “那要怎么办?”福全问。 “那就兵戎相见吧!”那拉兰儿笑吟吟道,“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嘛!” 第二百八十二章 康熙靠山吴皇帝,福全后台王大头! 那拉兰儿说了“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后,福全又扭头看向索额图。 很显然,这个那拉兰儿很知道福全的心思,现在不是在“干政”,而是在替福全说话。毕竟有些话,福全这个仁德之王是不大好说出来的。 “王爷,”索额图说,“这个兵强马壮的……很可能是皇上!” “怎么是皇上?”福全有点不懂了,“本王麾下有三万蒙古精兵,还有京营旗军一万,巡捕五营兵一万,直隶练军一万,天津水师一万,山东练军两万……足足九万精锐,这还没算常宁和巴海的兵马呢!” 福全当然是有实力的!光是直接向他效忠的军队就有六个部分。 其中人数最多的三万蒙古骑兵则是内属蒙古各旗中选出的常备之兵,都是比较能打的,就驻扎在口外三厅的地盘上。 京营旗军是由留在北京的八旗子弟和包衣奴才中的壮丁组成的,老底子的是李嗣兴从五台山带回来的部分善扑营的精锐,由福全的心腹观音保统领。 巡捕五营则是京师守备军,虽然是绿营的编制,但是福全为了拉拢他们,又额外给了份恩饷,让他们和旗军拿差不多的钱。这五营军又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由三营统领王进宝指挥,算是野战军。还有一部分归九门提督李嗣兴指挥,是北京城的守备部队。 直隶练军则是杨起隆拉起来的军队,杨起隆现在可不得了了——卧底卧成了大外戚,妹子兰儿(杨小弥)是福全最宠的侧福晋!他自己从淮安运送钱粮布匹回京后,又升任直隶团练大臣兼北洋通商大臣!不仅控制着一万人的直隶团练,还能节制天津水师。 他旗下的直隶团练听上好像挺土的,但实际上这支军队却是由罗东尼为首的“洋奴才”们帮着训练出来的“西式陆军”,采用了西式的方阵战术,配备了大量的红衣小炮、重型火绳枪和披甲长枪兵,还有少量的冲击骑兵协同。 天津水师则是施琅从长江上带来的长江水师和杨起隆的津海关道的水师合并而成的,因为受北洋通商大臣节制,又称北洋水师! 当然喽,在即将开始的大清“兄友弟恭之战”中,北洋水师的用处仿佛不大。 张勇和赵良栋这两个被封在山东的团练使手下各有一万练军,总共就是两万山东团练。 这两万练军的老底子就是张勇、赵良栋在北京丰台训练出来的新军,打布尔尼的那一役他们就是主力,后来又福全派去守山东,然后在山东本地扩充到了两万。 不过这两万团练是抵御大明北伐的主力,不能轻易抽调,除非福全能和大明那边暂勾结起来…… “大王,”索额图非常肯定地对福全说,“皇上手里的西八营劲旅可都是在四川、陕西和吴家兵马苦战三年的,虽然没有打赢,但终究是久经战阵的劲旅。而王爷您的军队大多没上过战场,根本比不了西八营的精锐。况且……皇上已经认贼作父,还被赐了吴姓!吴三桂已经答应在皇上和您开战的时候出兵相助了!” “哎哟,这不是袁绍死后二子相争,袁谭联合曹操打袁尚的戏码吗?”那拉氏这时候又插了一嘴,“大王,要不您也勾结一下外敌吧!” 福全瞪了那拉氏一眼,“你个娘们说什么呢?我怎么能干这种卖国求荣的事儿?况且我们家的袁绍还没驾崩呢!所以我家的幽州袁熙一定是支持我的!即便那袁谭勾结了曹操,我也能击败他!” 那拉氏挨了训斥,却是一副毫无所谓的模样,还挺了挺胸膛,然后轻轻抖了抖……看着就问心无愧啊! 福全也没继续责备,而是对索额图道:“索额图,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明儿本王再带你去西苑拜见太上。” 索额图虽然是北京城内为数不多的知道顺治尚在人间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福全核心圈子的人——他的侄女是康熙帝皇后啊! 相比之下,那个明珠就走运了……收了那拉兰儿这个小妖精当侄女,一下就成了福全的自己人了! 估计福全有啥机密事宜,也是和杨家外戚去商量,轮不到他索额图了。想到这里,索额图也只能向福全行礼告退了。 看见索额图走了,福全才笑吟吟问那拉兰儿,“小弥,你和你姐姐小环还有联络吗?” 那拉兰儿眨了眨眼睛,笑道:“怎么?大王想通了,真的要勾结王大头这个逆贼了?” 福全笑了一声:“王大头想必也不会眼见着吴三桂和康熙联起手来,然后一块儿去灭明吧?” “康熙会和吴三桂联手灭明?”那拉兰儿一愣,“现在可是三分天下呀!” “三分是三分……但谁是曹来谁是刘?”福全叹了口气,“小弥,你知道昔日曹魏的强盛到底强在哪里吗?” “知道啊,”那拉兰儿道,“妾身也读过《三国志》、《英雄记》、《后汉书》,所以知道曹魏拥有东汉十三州的九个州外加荆州的南阳郡和部分南郡,还有扬州的一部分,拥有的人口、钱粮远远多于蜀汉、东吴两国的总和。” 福全赞赏地点点头,《三国志》、《英雄记》、《后汉书》这些书,他家里都有,不过他不怎么爱看,倒是康熙能倒背如流。 “没错,”福全道,“但是现在的吴三桂拥有的人口、钱粮,可远远比不上明国……他也就是有个二十万左右的强兵,那也是好不容易攒出来的,拼光一波就很难续上了。倒是明国那边虽然纷乱,但是人多钱多粮多,不亚于三国时候的曹魏! 而且王大头拿下淮西之后有了淮西红巾军,这些淮西人向来能打!所以吴三桂只要有机会,就会联合咱们打击明国……他至少得想办法把李自成占据的那几个州府给抢到手里。” “明白了!”那拉兰儿点点头,笑道,“王爷的意思是明国其实才是真正的曹魏……只不过现在明国只有个献帝,还没有一个曹公!所以……大王不仅要联络王大头,而且还要联络耿精忠!” “错了!”福全摇摇头道,“我的女诸葛,这回你可猜错了……我和王大头有旧,又是连襟,所以我联络他。而耿精忠现在非常倚重尚之信、尚淑英兄妹,而太上和尚之信打小可就是玩伴!” “哦……”那拉兰儿轻轻点头,然后站起身对福全道,“王爷,那妾身今儿就回趟娘家,和我哥商量一下怎么拉王大头来给您助威!” 福全笑道:“小弥,如果我当了皇上,你至少是个皇贵妃,如果皇后有缺,你就是皇后。而咱们的儿子昌丰,则一定是皇太子!” 福全在纳兰儿之前已经有了好几个妻妾,但这些妻妾都不会生儿子,只给他生了个女儿。而那拉兰儿就厉害了,才来了三年,已经替福全生了一女一子,其中就有福全的长子爱新觉罗·昌丰。 那拉兰儿赶紧喜滋滋地给福全行了个福礼:“妾身多谢王爷。” …… 那拉兰儿离开摄政王府后,就直奔杨起隆在北京内城的府邸而去了——那座宅子就在东安门外,就是原来孔四贞的宅子……那可是藩邸啊,现在就赏给杨起隆了! 不过杨起隆现在很少在北京居住,他的北洋通商大臣的衙署在天津的大沽商埠,所以就在大沽口附近修了一座坞堡,还在天津城内建了豪宅,他大部分时间就住在大沽口坞堡和天津豪宅里头。 但这段时间大清朝正处在内战边缘,杨起隆这个大卧底因为和福全还有顺治大和尚的关系都比较特殊,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所以他从淮安回来后,就一直居住在东安门外的府邸当中。还频繁的和李嗣兴、王进宝、观音保等人往来。 那拉兰儿抵达杨府的时候,即将成为杨家女婿的李嗣兴正在这里做客。李嗣兴的情绪看上去有些低落,不过见着那拉兰儿还是挤出了一些笑容,还起身行了个打千礼:“给侧福晋请安了。” 那拉兰儿笑了笑,还了个汉人的福礼:“李大哥来的正好,小弥有些事儿正想请教。” “请教不敢,侧福晋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杨起隆也笑一指李嗣兴道:“都是自己人,别那么见外,有什么只管问……等到下个月小瑶过了门,他就是你妹夫了。” “那我可就问了,”那拉兰儿点点头,笑着问,“妹夫,摄政王如果和皇上打起来,能有多少胜算?” 李嗣兴摇摇头,“摄政王赢不了……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那拉兰儿轻轻点头:“今儿索额图也是这么和福全说的……他还说皇上已经向吴三桂请了兵!” “吴三桂答应了?”李嗣兴更紧张了。 他虽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但却是认真学习过军事的,而且也练过兵,算是个内行,当然知道吴三桂不好对付。 “答应了……那如果摄政王向王世凯求援呢?”那拉兰儿蹙起秀眉,又问,“咱们的胜算能不能大一些?” “什么?”杨起隆吃了一惊,“王爷准备向明国求援?” 李嗣兴也大吃了一惊,低声道:“兄弟阋于墙而求助于外人……大清要完啊!” 说着话,他就意味深长地看了杨起隆一眼。 杨起隆则摇了摇头。 那拉兰儿这个时候也有点紧张了,“大哥,您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没办法请来王世凯相助?王爷说了,一旦康熙取胜,吴周和大清就会结盟一块儿对方明国,王世凯不会不明白这个理儿吧?” 李嗣兴听了这话更显得吃惊,回头看了看杨起隆,杨起隆则道:“小弥,你回去告诉王爷,我马上派人去东南联络王世凯!不过现在南边内部也不稳,就不知道在明年春天之前能不能分出个胜负?” 现在已经是康熙十三年的隆冬季节了。 大冷的天,燕山、太行山各口都有大雪封路,少量的人马还可以行动,几万人的大军可走不了。所以康熙和福全再怎么心急,也只能等待来年春天才能动兵了。 在这之前,如果明国内部的斗争不能分出胜负,那福全可就麻烦了。 那拉兰儿送了口气儿,又低声说了一句:“福全还说了,老和尚会联络尚之信……南边无论谁赢,王爷都能有人来助拳!” 听见这话,李嗣兴脸上的忧色就更重了,而杨起隆则是面不改色,笑着道:“这样就好了,咱们杨家现在还摄政王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那拉兰儿笑道:“对了……摄政王今儿和我说了,他一旦当了皇上,丰儿就是太子爷了!” …… “阿玛,今儿索额图说儿臣的军队很可能打不过老三的兵,而且老三还有吴三桂助拳。您看这事儿……” 西苑,瀛台,老和尚正在湖边漫步,看着冰封起来的水面,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他身后则跟着福全。 福全打发那拉兰儿去找杨起隆后,他自己马上就来了瀛台找爸爸。 顺治到底是当过“菩萨”的人,一点儿都不着急,只是笑了笑说:“老三还是有点能耐的……就是心胸太窄了!所以不用担心他手下的那些兵将,那都是我们满洲的武力,只要你有意招揽他们,他们是不会和你为敌的!至于吴三桂的兵将……如果耿精忠和岳乐能在东南得手,那就不是问题了。” 耿精忠听尚之信的,而尚之信和顺治的关系很铁!至于岳乐,那也是顺治的好兄弟! “阿玛,如果得手的是王世凯怎么办?”福全并没有马上告诉父亲自己已经让杨小弥去关照杨起隆联络李中山的事儿,而是和顺治打听起了门路。 “也不怕……”顺治道,“他赢了不就是王辅臣赢吗?王辅臣和孔四贞那边,为父还是可以说得上话的!”他回头看了看福全,笑道,“老二,你不用太担心……老三本事是有的,但是运气实在不好,肯定争不过你的!” 听见他怎么一说,福全终于放心了,吐了口气,又问顺治说:“阿玛,议政王大臣会议还要按照原来的计划开吗?” “开!”顺治道,“为什么不开?而且你还要趁着这个会议,公开宣布为鳌拜一党平反!” …… 苏州,拙政园。 岳乐的督署现在已经换了牌子,不再是大清两江总督的督署,而换上了大明苏松镇节度使的招牌。不过衙门里面当家做主的人还是没有变,依旧是岳乐。只不过这个岳乐和康熙一样,都剪了后脑勺的辫子,而且还换上了大明的官服,在这个临近过年的当口,他正在拙政园里面一处僻静的阁楼上和尚之信在抱头痛哭……哭得可委屈了! 而这两个大老爷们大过年的抱头痛哭的原因,则是岳乐收到的一封解开萦绕在他心头多年的一个疑团的书信——顺治大和尚的亲笔手书! 顺治的书法很有特点,他能正经写大字儿,草书也不错,而且还有一手颇为诙谐的“东倒西歪字”,这字儿写得东倒西歪,但并不难看,还非常好玩,别人根本仿不来。所以岳乐和尚之信一看见这样的字迹,就知道这是顺治的亲笔了。 顺治尚在人间……他俩都是顺治的好基友,顺治在台上的时候,他俩就是顺治的伙伴,日子过得极为舒心,根本不用提心吊胆。 可顺治“消失”后,他俩一下就跌下来了,没人疼没人爱,还得挨鳌拜的欺负。岳乐是谋朝篡位嫌疑犯,尚之信则是“三王之乱”的候补反王! 不知道啥时候这一生就到头了! 所以他俩这么多年来,经常就梦见和顺治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有时候还会幻想顺治要还在会怎么样?可没想到这个幻想居然成真了。 虽然幻想成了真,但是这个天下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他们都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那结伴游京郊的美好时光了。 两人抱头痛哭了一番之后,终于分开了,然后又是好一阵的无言以对。不知道对了多久,才是岳乐叹了口气道:“俺答公……差不多该下手了!王大头这些日子正在猛攻安庆!一旦安庆被他和王辅臣打下来,耿精忠可就没机会下手了!” 李辅臣、李中山已经在安庆城下会师了,他俩的军队加一块儿对耿精忠一派的军队已经构成极大压制了。 如果安庆易主,那李家父子就能率领大军进入南京,到时候耿精忠就没机会了。 尚之信点点头,压低声音道:“耿东王知道的……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耿东王的意思,就趁着过年下手。 过年的时候,王辅臣、王大头一定会来南京,我妹子也会从徐州回南京,还会带领一支精兵……安王你和老范也可以带兵入南京!” 岳乐也点了点头:“好!这就好……俺答公,你告诉耿精忠,就说我岳乐只求事成后可以带着所部人马和淮河以北的土地回归大清,其他再无所求。”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东王杀定王,大清还复来! 大明崇祯四十七年,十二月下旬,应天府,南京城。 随着历时大半年的南京保卫战的结束和东南大局初定,这座东南都会,已经恢复了往昔的繁荣昌盛。 在这个临近新年的时候,南京的国人们穿着崭新的“国人袍”——一袭红色圆领长袍,腰带上悬挂着“国人剑”——一柄三尺宝剑,在街头大摇大摆地往来,形成了一道相当“天下为公”的风景线。这些“国人袍”和“国人剑”可不是随便穿随便挂的,而是国人和国士身份的象征,在南京城内,只有参加过军并且上过战场或服役满一定期限,或是花钱买了或考上或受封国士(秀才)功名者,才可以红袍长剑,好不威风。 而国人、国士的身份除了威风之外,当然还有别的好处,一是国人、国士都有见官不拜和过堂不受肉刑的特权;二是国人、国士都有议政和上书言事之权;三是国人、国士都有自己入读官学或送一名子侄兄弟入官学的权利;四是国士有参加议政会和复明大会的资格,有出任官吏的资格,而国人只要缴纳一定的捐款或是从指定的官学毕业并通过考试,就能获得国士身份。 总之,成为国人、国士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在南京城内,哪个大男人要是没有抓住上一回南京被清军围攻的机会去参加民军或捐助军饷,给自己搞个国人或国士的身份,现在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现在南京之战都结束了,南京民军的数量也被压到了两三千人的规模——就是一个架子兼守城营,成员都是练军(正规军)身份,想要通过当民军再上城值个班,放几箭,摇旗呐喊一下,就混个国人身份,那是门都没有了。 至于参加应天府练军……一来名额有限,二来练军是长期服役的,而且军纪严格,南京城内有营生有买卖的市民也不愿意干练军。 所以现在南京城内那些没身份的男子,看见满大街的国人、国士,都有点抬不起头了……如果家里头不是很差钱的,就是捐也得捐一个身份啊! 而那些当了国人、国士的,也都是挺有滋味的,大明原来有他们一份儿! 他们推举的代表可以去参加复明大会,也可以参加南京的议政会,国家大事和地方事务,他们都有发言权。而且为吏当官,都非国人、国士不可……这种我是皇上自家人的感觉,还真是挺好的。 除了感觉挺好之外,南京城内的手工业者和小商人们的收入在南京保卫战胜利结束后也上了个台阶! 南京可是丝绸之都,又是长江上一个重要的贸易枢纽,还是东南都会。可是南京保卫战胜利之前直到大清入主南京后这段时间内,由于南京的对外贸易被大清朝掐了脖子,丝绸卖不上价,长江贸易枢纽的利益也降得厉害,东南都会就更别提了……东南一带的地主老爷不是在乱世当中死掉了就是被大清的文字狱吓得缩起来了,谁还敢来南京张扬? 所以那些上点年纪的南京百姓,就没有不想念大明的……而现在,大明回来了,南京又是国都了,海外贸易也通畅了许多,东南地方上的士绅在南京保卫战结束之后,也蜂拥来了南京城——再不来,那就要被士林中人当成土财主了!而且不来南京怎么捐国士?不捐国士,以后怎么当官当老爷? 现在大明刚刚复辟,一定需要很多官的,机不可失啊! 于是,这个南京的市面,在保卫战结束之后,就肉眼可见的繁荣起来了,整座城市那可真是生机勃勃,万物竞发啊! 可就是这么一个“管叫大小都欢悦”的好时候,南京城中居然开始流传起了“东王将为万岁”和“东王杀定王,大清还复来”的流言! 这个流言刚出来的时候,南京百姓是不大相信的——现在都“原君、原臣”了,定王就算登了基,那也就是个垂拱而治的虚君,根据复明大会已经敲定了原则的《大明原法》,以后大明的国家大事会由一个名叫“大公会议”的议政之会讨论决定,再由大明天子点头盖章。而国家的日常事务,也由大公会议推举的内阁府负责管理,而内阁府的首领则称为丞相。这个丞相的实权,可比皇上大得多! 耿精忠要夺权,想办法当个丞相不行吗?何苦杀定王当万岁?如果定王想当个“盖章万岁”,他还不如当丞相甚至当东王呢!如果他要当个实权万岁……虽然现在西王吴三桂自己当周天子了,不管大明的事儿了,但还有南王、忠王、英王、翼王……哦,还有北王,还有卢中堂、陈中堂,他们能答应?就算那个北王和东王亲近,最后支持他,那么反对的力量也不小啊! 一个不好,大明的这群大王、中堂、节度使可就要杀成一团,到时候大清也许就真的杀回来了! 但是在腊月二十这一天,随着银盔银甲的北王妃尚淑英带着五千北王军从南京的外金川门码头登岸,然后浩浩荡荡地开进神策门,“东王将为万岁”和“东王杀定王,大清还复来”的流言一下子就在南京城里疯传起来了。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还是不太相信耿精忠要造反杀监国当皇上。 而到了腊月二十五,也就是今天……苏松镇节度使岳乐,浙东观察使李之芳,浙西观察使范承谟,福建观察使刘秉政等外臣奉东王令旨,率兵上京,大军正在进入南京外城上方门的消息,突然跟炸了锅似的传遍了南京内城,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不对了! 南京内城街道上的“红衣国众”们不仅人人带剑,有些人上街的时候甚至还带上了新买的燧发手枪! 南京内城定淮门外的铁匠一条街上,更是一片红彤彤的,都是自费来购买布面铁甲和锁子甲的国众——根据规定,国人、国士不仅可以持有火枪、弓弩,还可以购置甲胄,当然了,数量上是有限制的,而且必须持有“国人牌”和“国士牌”才能购置,所购买的甲胄、火枪、弓弩上面还要刻上该国人或国士的姓名和牌号。 而在国人、国士聚集的定淮门外大街上,流言传得可就更厉害了。 “听说了吗?耿东王真的要反了,他霸占的老皇城已经全面戒严了,没有东王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出!” “可不是嘛……昨儿我在上方桥上亲眼所见,岳乐、李之芳、范承谟、刘秉政的军队大批大批开进来,人数加一起都有一两万了!” “东王军这些日子也在往南京调动……仙鹤门那边天天有军队开进来!” “北王的兵也来了!金川门内的北王府都快变成军营了……那个带兵回来北王妃尚淑英可是东王府司马尚之信的妹子!” “反了,反了……都他N的是反贼!” “怕什么?他们的人有我们的人多吗?南京城中的练军就上万,国人、国士不下十五万……安庆那边还有英王、南王的数万大军!江北的扬州还有陈中堂的淮扬团练军……姓耿的敢反,咱们就灭了他!” “对,就灭了他!” 南京国人、国士大多是经过大半年战争洗礼才当上的,而且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大明的自己人……现在当然要拿起武器保卫新生的大明国人、国士政权了! 而且……岳乐、李之芳、范承谟都是南京国众的手下败将,带了那么多军队打了大半年,南京内城的边都没摸着,现在才一两万人,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耿精忠……南京国众一样瞧不起他,私底下还给他起了个“老鼠王”的绰号。 之所以会有这个绰号,一是因为耿精忠长得有点獐头鼠目,看着像老鼠。 二是耿精忠是贼心鼠胆。 他是一边想当万岁——都快路人皆知了;一边又有点胆小,总是怕别人谋害他。 所以耿精忠整天躲在南京皇城里面,极少外出,即使外出也是晚上悄悄出门……真有点像老鼠王。 这样一个老鼠王就算侥幸反成了,那肯定也守不住局面,大清搞不好还要回来! 当然了,耿精忠自己是不觉得自己有“鼠性”的,他还觉得自己谋划得很好,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就在南京国众门开始自发加强武装的时候,这位耿东王还在自己的王府当中和刚刚入城的岳乐、范承谟、李之芳、刘秉政、尚淑英,还有他在南京城内的心腹尚之信、喻仁英、黎道人、白显忠、徐文耀、王世瑜等人密谋造反。 “王爷,现在南京城中有您的一万五千大军,有岳帅、李观察、范观察、刘观察的两万大军,有北王的五千大军……拢共有四万之众。对面只有卢三好的一万团练和两三千民兵,咱们的优势很大啊!” “王爷,现在大胜关、当涂、采石矶、芜湖、铜陵、贵池等处,都在曾大帅的掌控之下,大小活吕布的兵还顿于安庆坚城之下,陈永华的兵刚刚打下淮安府城,现在也在休整……至于卢三好,则因为吴三桂自称周天子而陷入了尴尬,咱们的人一顿弹劾,搞得他天天被复明大会的人纠缠。南京城内,已经没有可以和王爷您对抗的人物了!” “王爷,您不用担心活吕布父子,他们压根来不了南京……我家北王亲率五千精兵守在浦子口大营!活吕布父子又没有水军,怎么过来?” “王爷,您别担心什么大清还复来……大清国内也乱成一锅粥了,康熙和他二哥摄政王福全之间已经剑拔弩张,等来年开春后必有一战,他们自己都打不过来,还会管咱们的事儿?” “吴三桂那边也不用担心,他首先要对付的还是李自成……这两位可是宿敌,是没有可能讲和的,必有一番龙争虎斗!” “江西的康王也不会和咱为敌的……他被活吕布父子和李自成围攻了那么久,自保都难!至于福建的翼王……向来是个守家之贼,眼界就出不了闽南,根本不必担心。” “王爷,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咱一边……放手干吧!” 耿精忠听着手底下人从各个方面进行分析,结果当然是把握很大,只要放手去干,十有八九能成功。 看来天子分身耳火的谶语是一点都没错啊! 既然没错,耿精忠也下定决心了! 他看着大厅内的一群党羽、盟友,重重点头道:“大明气数已尽,东南其实是无主之地,寡人若不取之,待活吕布父子打下安庆获取九江后,也一定会联合李自成来取……他们现在已经恢复了李姓,还和李自成联宗,已然一体了。另外,还有谶言说‘十八子有天下’……十八子就是一个李字!可见将来的天下不是耳火就是十八子!寡人现在决定,要先下手为强! 诸位可愿和耿某同心戮力,收拾天下?” 大家伙等的就是这句话! 于是全都起身下跪,双手抱拳,对着耿精忠大喊:“臣等愿随东王取天下!” 耿精忠点点头:“好!今晚各营饱餐一顿,明天三更出兵……攻打定王府!” “是!” “嗻……” …… 定王府,后花园。 定王朱慈炯这个时候正坐在一间僻静的阁子内,看着跟前的卢三好、常威、罗大为,一脸的无奈。 南京城都传遍了,耿精忠要反,而且还是“东王杀定王”……这是不让人当明献帝啊!献帝被废后还有个山阳县公当,怎么到他就只有杀头了? 这不行啊! 他得垂死挣扎!得努力求活!得临死咬一口! 可是他这个定王又没兵没将的,只能靠底下的忠臣……哦,是权臣帮忙! 可问题是现在南京城内除了卢三好就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大权臣了……陈永华人在江北,就派了个文质彬彬、性格儒雅的常威来帮忙。李中山还在围攻安庆,就派了个面目和善,随和文弱的罗大为来护驾。 而最让朱三太子无语的是,这三人手里也没多少军队,卢三好只有一万人,罗大为和常威各带回三千人,另外还有些民兵……然后就没有了! 总共不到两万人,而耿精忠那边至少四五万……这还打个毛啊! 大明要完,明献帝要亡! “大王勿忧,”卢三好倒是挺淡定的,“耿东王虽然有四五万人马,但是南京城中还有十几万国人、国士,咱们只要能稍加抵挡,等京中国人、国士都集结起来,就能一举铲除逆贼了。” 罗大为一脸温和地说:“大王,我们淮西红巾军个个能打,可以以一当十,不怕耿精忠胡来的,他要敢反,臣就替您把他给活捉了!” 挺能吹的……朱三太子又看了看常威,好像更没救,一身文士打扮,看着就是个读书人啊! 常威笑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今金陵人心在大王而不在耿王,耿王敢反,金陵百姓都不会饶他的!” 朱三太子点了点头:“好好,那你们赶紧回军营去抓部队……也许明天,也许后天,耿精忠这个贼人就要反了!” 说完,他就挥挥手让卢三好、罗大为、常威三人都告退了。 看见他们走远了,朱三太子又嗯咳一声,然后就看见锦衣卫镇抚刘硕川贼头贼脑的从旁边的树林子里钻了出来,悄无声地到了朱三太子身边。 “大王,明天一大早耿精忠就要反了!”刘硕川低声说。 “真的?”朱慈炯看了他一眼。 “千真万确!”刘硕川说,“臣在北王军中安插了眼线。” “那……北狩的船都准备好了?”朱三太子问。 刘硕川点点头:“已经准备好了!大王……咱们是不是马上出发?” 朱三太子叹了口气,低声道:“等等,再等等……等天黑再走!真没想到,寡人想当个献帝都那么难!”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天下,依靠谁? “梨洲先生,亭林先生,船山先生,舜水先生,三好兄,复甫兄,在座诸君,你们觉得,这朱三太子是何等样人?他逃得对不对?这天下,又应该依靠谁?” 斯时斯刻,月明星稀,寒风呼啸,金陵外城,莫愁湖畔,英王府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南京,人称莫愁先生的李中山,一身儒袍,踞坐席上。问出的却是这么一番话。 朱三太子“北狩”的事儿,当然瞒不过这位莫愁先生了——那个保着朱慈炯跑路的刘硕川可是莫愁先生亲手“绑”入复明事业的,而朱三太子的宠妃杨紫云则是杨小环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位未来的大明垂拱之君的一举一动,莫愁先生当然是一清二楚的。 至于耿精忠造反的事儿,他猜也能猜到。 现在吴三桂已经当了大周天子,不再尊奉朱三太子为主上。大清国又发生了内乱……无论是康熙、福全还是顺治,估计都已经断了一统天下的念想,能维持个三分天下就不错了。而大明这边,因为有个被困在安庆、九江、南昌等处的大清江西大营还凭借着安庆和九江的险要地形在顽抗,所以李辅臣、李中孝的力量暂时被牵制,南京这边看着就比较虚。 与此同时,耿精忠又招降了岳乐、李之芳、范承谟等清臣,再加上福建到南京的道路被打通后从福州开来的原任福建巡抚,现任的福建观察使刘秉政率领的军队也开到了南京。这使得耿精忠的实力一下就膨胀了好几倍,他在南京的军队已经增加到了好几万。 至少从纸面上看,耿精忠在南京的实力已经远远压倒了三大中堂。而且北王刘进忠又是耿精忠的旧部,现在虽然封了个王,但依旧以耿精忠的故旧自居。他的王妃尚淑英更是耿精忠的心腹尚之信的妹子,所以对耿精忠而言,刘进忠毫无疑问也是他的人。 这么一算……现在无疑就是耿精忠造反的最佳时机了! 所以莫愁先生李中山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不过朱三太子在获悉耿精忠即将造反的消息后,他的反应却是让李中山稍稍有点意外……他本来认为这位明献帝还有可能登高一呼,毕竟南京城内还有十几万半武装的国人、国士。可没想到,这位崇祯皇帝的儿子居然很干脆的来了一个坐船北狩,让刘硕川为他准备了一条快船,好让他在耿精忠发难之前悄悄溜出南京。 这个机灵劲儿也真没谁了!这是个天才啊! 而得到刘硕川派人送来的“定王北狩”的消息后,李中山也不急着去追未来的大明皇上,而是召集了正在他的莫愁湖王府中做客的大儒和留守应天的卢三好卢中堂,还有和他一样悄悄潜回南京的陈永华,一起来讨论这事儿……得讨论一下这个君王死社稷好呢,还是君王万里遁好呢? 李中山问出这句话后,在座诸人,则都是一副平静而且淡然的表情……人家本来就是傀儡嘛!你还能指望一傀儡搞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吗?他都不知道南京城内的练军和民军数量多少,战力几何,到底听谁的话? 他啥都不知道,不跑更待何时? 当然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跑不了……他想北狩就北狩?怎么可能?他这个献帝下面都是比耿精忠还要坏的大明忠臣啊! 一个个都“坏忠、坏忠”的,能让他跑了? 黄宗羲看看左右,他和李中山的共同语言最多,两个人一老一小,都不是好人,所以特别谈得来。这次南京事变的指导方针,就是他和李中山在安庆城外商量决定的。所以此刻他得先开口,引导其他“坏忠臣”的思想,当下就看着李中山笑道:“三太子,庙堂之上的泥塑木偶而已。生来就有享受富贵的福分,却又历经艰险,早就看开看淡了,还有什么说的?文治武功谈不上也不需要,勇气胆略要来非但无用而且有害。他只管安享荣华即可,军国大事,自有我等原臣处置……如此而已!” 黄宗羲……老反贼了! 而且他反的还不是崇祯、弘光、顺治或是康熙,而天下间所有的皇帝、国王、沙皇、凯撒、大公、苏丹、埃米尔……他的路线就是要虚君,要把世袭的君主架空,然后让非世袭的贤臣良将来管理国家! 船山先生王夫之也是个老反贼,他在他所著的《黄书》(这书名也没谁了)中提出了“不以一人疑天下,不以天下私一人”,同时他还主张君主不应独揽大权,而是应该分权于宰相、百官。虽然没有黄宗羲那么激进,但也是个理论家级别的反贼无疑! 到了他这个级别,听完黄宗羲的发言,当然就明白那位莫愁先生和梨洲先生在搞什么了? 那两位压根对“明君”、“圣君”绝了念想,就想把“虚君”的规矩立起来。从现在这个“后大明”的开国皇帝开始就搞虚君,以后世世代代都别想再做实了。 而要确保这个君他是虚的,那可就不能让一个能耐太大或胆子太大的朱家子孙爬上那把交椅……所以他们多半是借着耿精忠造反的事儿在考核朱三太子。 如果这个朱三太子表现的和他老爹崇祯一样,要君王死社稷……那就死吧! 反正朱三太子有儿子啊! 好在这个朱三太子表现得不错……逃了!真是百无一用,胆子还小!这才是“好献帝”啊!比历史上那个总是想复兴汉室的汉献帝好多了。 要搞虚君,就得他这样的! 真和朱元璋一样,谁能架空他? 王夫子虽然对这样的弱君不大满意,但如今的新大明显然是要走虚君的路线了,那就……这样吧! “三太子本非开创之主,”王夫之思索着道,“但朝廷如果能循天下之公,以天下之禄位,公天下之贤者,倒也能还天下人一个太平之世。” “姜斋(王夫之的号)差矣!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平天下者,国人、国士有责谋之矣!” 说话的又是一个老反贼,就是亭林先生顾炎武! 他和王夫之、黄宗羲合成明末三先生,思想都差不多,就是要造皇上的反! 所以他们仨和莫愁先生李中山才能凑一块儿啊! 以后梨洲先生、船山先生、亭林先生、莫愁先生一准会并列为“复明四先生”的! 那个吴三桂想请王夫之出山辅佐,人家压根不去,直接溜到广东,后来又跟着黄宗羲一起到了南京。 而顾炎武一度被熊赐履拉去北京,但也不愿意捧康熙的场……道不同,不相谋! 在听说南京要开复明大会后,也溜了过来。过来以后才知道,他这算是找到“组织”了! 既然找到了“组织”,他当然能理解李中山、黄宗羲的布署——决定性的力量不应该是权臣,而应该是国人和国士! 因为权臣有可能成为君主,权臣一旦成为君主,搞不好就要“一人疑天下,天下私一人”了。 所以这个莫愁先生李中山想要的应该不是“十八子主天下”,而是成为大明第一国人和大明首席国士! 而国人、国士想要主天下,就必须拥有相应的武德! 所以这一次的耿精忠之乱,也是对南京国众武德的考验! “莫愁先生,”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的老先生朱舜水这时候发问了,“如果应天国众难当大任,您是否要开设幕府,以大将军之名治理天下?” 大明征夷大将军李中山?李中山想到这个名号,淡淡一笑,道:“好吧,若国众可用,那我们就为国众治天下……若国众不可用,那我们就为豪强治天下吧!” 朱舜水笑道:“依老夫看,还是与国众豪强共天下吧……以天下之禄位,公天下之贤者当然是好的,但没有四方豪强出钱出力,天下就不知道属谁了?莫愁先生,能平了耿精忠,咱们可就要好好想想这个问题了。” 李中山笑道:“舜水先生提醒的是,等灭了耿精忠,咱们就在复明大会上好好商量一下这事儿吧!” 说着他又看了看陈永华。 陈永华道:“英王,应天市面上已经传了好几天耿精忠要反的消息了,民军也有了准备!耿精忠只要出兵,最多一天,应天城中就会有十万能战的民军!” 陈永华兼任吏部尚书……发卖功名和管理国人、国士身份的事儿,都是他的吏部在管。所以应天民军的动员体系,是由他负责的。 李中山秘密将其召回,目的就是为了发动南京民兵镇压耿精忠。 “一天……”李中山又看了看卢三好,“三好,我们有一天时间吗?” “有!”卢三好回答得斩钉截铁,“一切都已经布置妥当,耿精忠只要出兵,应天团练军就有把握把他们封锁在西安门外大街、常府街、太平里一带。” 他报的三个地名,就是南京皇城西面的三座城门外的大街,只要把这三条大街堵上,耿精忠的反可就有点难造了! 不过耿精忠毕竟有四万大军在手! 南京这一战……要赢下来似乎也不容易啊! …… 南京皇城,东王府。 大明东王耿精忠这个时候已经披挂整齐,站在这了自己王府大殿门外,望着广场上提着灯笼站得笔直的麾下军官……好几百条汉子,既有耿家嫡系的人马,也有岳乐、李之芳、范承谟、刘秉政、尚淑英带来的人马。 江南的耿军和前任清军的骨干军官,现在都汇集于此了——为了这一场造反,耿精忠、岳乐这些人也算是豁出去了!江南耿军和原清军的那点精兵,都已经开到了南京! 整整四万精锐,现在正在起床吃早饭,而各标各营各队的主官,好几百个人,都被叫到了耿精忠的王府领赏——现在赏已经领完了,但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在静静地等待着。 虽说耿精忠已经是东王之心,路人皆知了! 但这些人并不是路人——他们来到南京后马上就进驻皇城,除了耿精忠的亲信,其他人都没出去过。所以他们还不大知道耿精忠“将为万岁”……不过这大晚上调集军队还放了遍赏,看着好像就是要反啊! 只是这个耿精忠已经反清复明了,现在又反……反什么呢?反明复元? 底下人看到耿精忠从灯火通明的大殿中全副披挂的出来,身边还有岳乐、李之芳、范承谟、刘秉政、尚淑英,也都是甲胄在身,一个个就精神起来了,都注视着耿精忠那张被灯笼的亮光照得忽明忽暗的老鼠脸。 这时,耿精忠沉沉开口,声音又高亢又短促,震着每个人的耳膜:“西王吴三桂已经在西安称帝,建国号为周,称周天子了!现在西边的各州各府,群起响应,陕西、甘肃、四川、贵州、云南、湖北、湖南……尽为大周所有!大明一夜之间就失去半数江山,说明其气数已尽,明祚将断! 我已经收到大周天子的书信……他老人家约我一起举兵反明,共分大明将山。” 他猛地一挥手:“我本不愿意答应,但朱三太子又无心理政,只知道骄奢淫逸,入主金陵之后,就躲在他的定王府中,整日和妇人为伍,这等昏聩之君,又如何能复兴明室?而各方诸侯,如南王李辅臣、英王李中山、忠王李来顺、翼王郑经者……谁不是割据一方,称王称霸?此等大明,如此定王,我们难道还要效忠他吗?我们都是天下第一等的勇士,难道不应该替自己打江山?吴三桂就是我等的榜样!” 他越说越开,声音也越来越响,每个话音,都仿佛是从胸膛当中迸发出来的一样! “我在北京时就听说了天子分身耳火的谶语,一直不明其意……今日总算知道了!这天子分身乃是指盘踞一方的天子……而耳火合在一起就是个耿字,就是我!这说明我有天命!是天意要我代明而割据江南,成就孙吴帝业。所以我耿精忠现在决定和吴三桂一样举兵起事,带着你们一起开创东吴基业,共百年富贵!诸君,可愿随吾打江山、求富贵?”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耿精忠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了。 这可是造反啊! 虽然他也不是第一次造反了。 但这次反要是造好了,他就有三分天下,就是皇帝了! 大殿外数百军官,也都兴奋起来了,终于给他们等着了! 他们这些人和朱三太子、李辅臣、李中山等等的,大多不是一路人……朱三太子不说了,崇祯皇帝的儿子!就是那个李辅臣,也是流贼加明朝忠臣的组合,虽然他在大同城陷落前投降了阿济格,但这属于被迫投降,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天知道。 所以李家父子其实和吴三桂收来的山陕流贼其实是一个大成分……只是小成分有点不一样。他是大同明军的余党,不是闯、献、永历的余党。 而现在跟着耿精忠的,除了尚淑英带来的刘家军中有一部分是勇卫营系统出身,其他人都是陈汉军或干脆是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出身。 他们这样的人,在大明的体系之中是很难找到合适的位置的……他们属于不可靠分子,早晚被排挤! 而且他们的确也不忠大明! 这一点甚至比活吕布都差多了……活吕布的干爹们可都是大明忠烈! “我等愿随东王谋大事!” 院子里面的军官们一起欢呼起来! 耿精忠一脸激动,咬着牙齿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传令三军,饱餐之后,出西安门……敌在定王府! 传令炮队,一炷香后开始发炮,炮打定王府!” “嗻!” …… 耿精忠在喊“敌在定王府”,而定王府里面的那个敌,其实早就已经开溜了,昨晚上就登上了一条驶往扬州……应该是驶往扬州的快船。 和李中山相比,朱三太子还是更愿意相信陈永华和常明月贤伉俪……毕竟他当年就是给常明月的爹救出来的,后来常家有暗中照顾他多年,那是真正的自己人。 而那个李中山……总是给朱三太子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不是很喜欢。 所以昨晚上登船之后,他就下达了千万扬州的命令,然后就和杨紫云一起喝了几杯闷酒,就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他耳边突然听见了“轰隆隆”的炮击声也不知道雷鸣声? 朱三太子一下就给惊醒了,醒来后就问:“到哪儿了?哪里打炮……哦,还是打雷?” “大王!”这是杨紫云的声音,“我们在秦淮河上……皇城那边在打炮,是耿精忠的炮,他在炮打定王府!” “什么?”朱三太子一下就蒙了,“我不是说去扬州吗?怎么进了秦淮河?我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快快,快调转船头,我们去扬州!我要去扬州……” “嘘……”杨紫云却竖起一根食指,摆在自己的嘴唇前,“大王,您仔细听听。” “听?听什么?”朱三太子竖起耳朵,果然听见了海涛一般的呼喊声:“保大明、诛国贼……”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大明,谁主沉浮? 朱三太子支撑着爬了起来,然后将自己挪动到了船舷一侧,杨紫云则替他推开了船舱一侧的窗户,让他看清楚的外面的情况。 此时天已经有点放亮了,所以朱三太子可以将附近岸上的情况尽收眼底。他所乘坐的官船的确在秦淮河上,而且还在南京内城的河段上,附近就是原来的江南贡院,现在是维新派的大本营维新学堂。 三太子透过窗户,一眼就能看清楚维新学堂外面已经汇聚起来的一片红色的海洋! 不知道有多少个着红袍,持长剑,携弓弩火枪的国人、国士已经聚集在了维新堂的大门外的空地上,正在嗷嗷叫着要“保大明,诛国贼”! 其中的一些人已经抽出了长剑,高高举着,在清晨的阳光映照下反射出夺目刺眼的光芒。 维新堂的门口已经搭建起了一个高台,高台上站着一个穿着交领红袍的“红衣大儒”,朱三太子还认得他,正是维新派的大头目,同时也是南京维新学堂副堂长的吕留良。 吕留良似乎正在进行动员,手里拿着一个用硬纸板卷起来的喇叭,扯着嗓子发表着什么演说,但是周围太过喧嚣,朱三太子子听不大清,只能隐约听见“天下兴亡,国众有责”、“大明乃国人之大明”、“安庆已被天兵攻克,英王大军将至”等言语。 听见“英王大军将至”,朱慈炯一下来了精神——只要李大头的军队到了,他这个三太子就是“朱莫愁”了。 “快,快,把船靠上去,寡人要和国众们在一起!”朱慈炯道。 “不可!”旁边的杨紫云马上阻止道,“大王且看南京国众、应天练军、淮西红巾如何平乱杀贼即可……等灭了耿贼,大王自可被人拥为天子。如果大王现在挺身而出,只怕会让人误会……” 说着话,杨紫云抬手就在自己的长脖子上轻轻一抹! 朱慈炯可是聪明人,马上就明白杨紫云是在替别人传话! 那个“别人”就需要一个傀儡皇上! 这个皇上……毕竟还是要的! 因为复兴大明的过程就是个打天下的过程,打天下就会打出很多功臣。功臣必须得封爵啊,封了爵就得传给子孙啊,如果没有了世袭的皇上,那贵族凭什么还能世袭? 所以没有皇上是不行的……至少眼下是不能没有皇上的。 既然要有一个皇上,那么对南王、北王、英王、忠王、翼王,还有卢中堂和陈中堂等人来说,还是扶一个血统、法统都很正的大明皇位合法继承人上去比较妥——要不然谁上台去当皇上,其他人都有掉脑袋的风险,那其他人肯定不能答应啊! 譬如现在耿精忠相当皇帝,其他的王和中堂就要联手对付他了! 当然了,这个大明的合法继承人也得足够无能,足够懦弱……这样才是一个好的傀儡皇上。 要不然以老朱家杀功臣的前科,如果朱三太子要露出一点王霸之气,那他可就要被耿精忠弑杀了! “爱妃,寡人又想了想,发现啥都不会,好像去了也是给国众们添乱……那寡人现在应该怎么办?”朱三太子当然是愿意躺平当傀儡皇上的。 傀儡皇上,那也是皇上! 皇上应有的福利待遇一样不少,还不用日理万机,不用和下面的权奸勾心斗角,天天在家开后宫就行……这么好的工作上哪儿找去? 杨紫云已经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朱三太子算是通过考核了! “大王,”杨紫云笑道,“您什么也不用干,只管坐在船上,看着南京的国众在英王、卢中堂、陈中堂的指挥下平乱即可!” …… “杀……朱三,灭残明,保耿王!” 就在朱三太子下决心躺平的时候,枪声喊杀声已经在西安门大街北面的监国定王府周围响彻了。 这座王府就是原来的两江总督衙门,南面是西安门外大街,东面不远就是皇城的城墙,北面则是北王府和几座军营和仓库,西面再过两条街则是繁华的商业区。 在朱三太子入住这座王府后,王府的改建和加固工程就没有停歇过,除了内部的装潢和“假文华门工程”外,王府改建的重点就是加固外墙和在外墙上开抢眼! 经过改建的王府外墙并不高,但是却非常坚固,不是夯土包砖的,而是用取自南京外城北部石灰山一段的条石加上烧造得非常坚硬的青砖垒成的,可以防御炮击。 同时,在围墙的内侧又开了许多射击位和射击孔,枪手可以躲在射击位内,通过射击孔开火。 就在朱三太子离开定王府逃走之后,罗大为就带着李中山的手令和两千名潜入南京的淮西红巾兵从王府后面溜了进来,然后迅速接管了王府护卫,然后完成布防。 而在他们布防完成后不久,耿精忠的炮兵就开始用红衣大炮轰击定王府了。 炮弹打在了定王府的外墙上面,到处都是炮弹崩落砖石的声音,不过这道坚固的外墙还是经受住了考验,在挨了几十发十一二斤的实心弹后,还是保持了完整,没有一处坍塌。 在打了几百发炮弹后,已经从西安门内开出来的“苏松军”(就是岳乐的军队),就已经把定王府团团包围了。这些多半都是早先驻防江宁的八旗兵和绿营兵,同定王朱慈炯可是有血海深仇的——虽然杀死他们家眷的都是耿精忠的兵,但是岳乐并没有把真相告诉他们,他们还以为是朱三太子这个大清头号反贼下令屠了江宁满城呢! 当然了,如果朱三太子下令管用,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下达这种命令的。 所以耿精忠也算执行了朱三太子的“希旨”,这会儿岳乐的兵将找他报仇也不算找错了对象。 喊着“杀朱三”口号的岳乐军兵将发起了冲锋,从定王府四面直逼过来,一边前进还一边开火射击。 而定王府的守军也不示弱,通过开在墙上的射击孔拼命还击。 定王府外围,一时间硝烟弥漫! 耿精忠站在西安门城楼上,伏在一个垛口后面,死死地看着眼前的战场,身边簇拥的都是他的同谋,一个个都红着眼睛看着定王府方向,恨不能把这座豪奢宽阔的府邸夷为平地。 可是定王府的防卫却出人预料的坚强! 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冲锋就能搞定的战斗,现在扑击定王府的岳乐军兵将却突然遭到了虽然不大密集,但是却极为致命的枪击,冲在前面的士兵在距离定王府外墙尚有数十步的时候,就已经纷纷中弹倒地。后面的士兵大概是被这一幕给吓着了,不敢再向前冲击,而是远远的开始放枪。可他们的子弹怎么可能射进窄小的射击孔? 于是子弹只是打在墙壁上,几乎没法对里面的守军造成杀伤。 这哪里是在进攻,分明是在送人头啊! “王爷,这么打可不行啊!” 尚之信这时候突然说话了,“臣带本部人马去支援安亲王吧,顺便再拉几门红衣大炮下去,抵近定王府开火,只要轰塌了外墙,咱们人多,一拥而入,不怕赢不了。” “好!”耿精忠点点头,“俺答公,有劳了!” “王爷,”尚之信的妹子尚淑英看见哥哥请战,她也有点手痒痒,“妾身也想出点力……妾身想带本部人马从定王府的北面迂回,去拿下北王府和城北大营还有狮子山高地。狮子山上的阅江楼也架了大炮,只要能拿下阅江楼,就能居高临下轰击仪凤门和龙江口。如果能攻下仪凤门,控制龙江口,那北王的大军就能从浦子口过来了。” “好办法!”耿精忠笑道,“没想到淑英妹子你也精通军务!” 尚淑英笑道:“瞧您说的,我可执掌续顺公府多年的女藩主……续顺公府的五个佐领都听我指挥的!” “唔,快去吧!”耿精忠点点头。 “嗻!” 尚淑英和尚之信刚刚离开西安门城楼,就有个东王府的护卫急急忙忙来报了。 “禀东王,李观察的兵马在常府街上遭到了应天团练和一部分应天民军的阻挡,一时攻不过去,请求支援!” “什么?”耿精忠一愣,“常府街……” 他正惊讶的时候,又有个拉长的“报”声响起。 “禀东王,范观察的兵马在太平里遭遇应天人的顽强抵抗……” 这下耿精忠有点傻了。 这怎么出师不利呢? 如果不算尚之信、尚淑英的那两路,他之前就派出了岳乐、李之芳、范承谟等三路人马,现在全都受阻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王爷,派出增援吧!”耿精忠的军师喻仁英马上提出建议,“现在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时候!” “王爷,现在看不是保存实力的时候!”黎道人也建议道,“如果算上尚家兄妹的人马,咱们现在已经派出了五路大军,投入两万余人了!如果不能速胜,一旦南京国众们动员起来,那朱三太子那边可就不是一两万人,还是十几二十万人了!” 十几二十万……耿精忠被这数字吓一跳,心说:怎么之前谋划大事的时候,都是南京国众是乌合呢?现在怎么就不乌合了? 想到这里,耿精忠一咬牙一跺脚:“来人呢,给本王点齐八千精锐,本王要亲征常府街!” “嗻!” 常府街,顾名思义就是常遇春他们家府上所在的大街了。这是个老地名了,原本常府街上早就没常家人了,但是这回大明再开的时候常家是投了资拿了股份的! 现在当然要回到常府街来了! 所以李之芳的人马在常府街遭遇的是江都红巾军常威的人马! 常威的兵不如淮西红巾那么能打,但他们装备好啊!他们是陈永华的人,陈永华可是大资本家!而且他们又占了扬州这块风水宝地,别处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是扬州的盐商特别朴实,不搞那套虚的,直接上白银!银山银海迎王师! 所以常威的军队全队是长枪换燧发,都把广府佛山的库存给买空了! 除了配备燧发枪,常家军的团勇们还人人披甲,披得还都是上等的布面铁甲,外面的布,里面的铁,全都是用料十足,没有一点减省的。 因此他们从常府街上的两所大宅子中一冲出来,就给了李之芳一个下马威。用密集的燧发枪火力打得他们头都抬不起来! 如果不是耿精忠率领的八千人来的及时,李之芳的手下几乎要被常威给击溃了! 但是耿精忠亲自率领八千人开出皇城,抵达战场后,常威手下的两三千江都兵就顶不住了——毕竟对手有一万多人呢! 而且常府街并不是什么可以让一两万人的军队摆开来打的战场,周围都是街道,而且还繁华得很,房子修得密密麻麻,很影响射界。 另外,这些街道都是互通的,耿精忠的人多,完全可以散开分头进军,对常家军实行包抄。 这一包抄,常威也只好带着人躲进周围的几所大宅子,依托围墙和房门进行抵抗。 而耿精忠的兵将也不含糊,直接就找来引火之物,常威等人据守的宅邸周围点上火了! 这下可不得了! 这年头木质的老房子极多,外加上南京又是个纺织中心,常府街附近也有不少机户,堆放着许多纺车、丝线和绢布,一下子全给点燃了。 大火迅速蔓延起来,越烧越旺! 常府街的常府大宅周围,一时间都是闪耀的火光,在大火的鼓舞之下,耿军和浙东李家军(其实就是原本的绿营兵和浙江旗军)的凶性也起来了,从四面八方开始逼近常宅。 常家大宅的墙头和门口,则架起来了满满的燧发枪,不过这些常家军兵丁显然没有淮西军那么训练有素,他们看见周围的大火和逼近过来的敌人,也开始手忙脚乱了,完全忽略了军官的口令,只是胡乱开火。远远看去,常府大宅墙上烟雾缭绕,一片星星点点的都是枪口焰。 而在常府大宅内,这个时候则挤了不少避火的百姓,其中也有不少居住在常府街一带的国士、国人——常府街的常家大宅本来就是这些国士、国人的集结地。他们都已经穿上了红袍,披上了各种各样的甲胄,手持着长枪大刀,有些人背着弩机,一个个都是满脸怒容。 耿精忠烧了他们的家! 看着墙头的士兵在手忙脚乱地开火,不少国士、国人一时帮不上忙,就干脆呐喊助威当起拉拉队了! “打准点,多杀几个耿贼!” “杀光耿贼!” “耿贼靠近了没有?” “常将军,我们要杀贼……” 常威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喊声,他这时正趴在一处墙头上,脚底下踩着个茶几,手指抠着砖缝,只是死死地看着眼前一切,看着火光当中耿军的人潮扑来,看着他们不断前进,不断有人倒下。 他那张大白脸还是挺镇定的,但是背心里面的汗却已经流了一道又一道的。 这一仗可千万不能输啊,输了那可就全完了……常家不仅再无翻身之日,连族中的丁壮也要死伤殆尽。 可以说,常家已经堵上了一切! 赢了,常家就是大明的“股东”,输了…… 赌上一切的可不止常家,还有尚之信和尚淑英! 他们两兄妹这个时候一个带着尚家的余烬,正在帮岳乐围攻定王府,另一个则率领着五千刘家军行进在南京城北,靠近北王府的一条开阔街道上。 南京城北比较萧条,街道两边不是军营就是仓库,北王府是唯一的豪宅,之前不知道是哪位大明勋贵的宅邸?反正是挺大的。 尚淑英已经沿着北王府的围墙走了好一会儿,还没有看到头。突然路过一个三叉路口,她的眼角撩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是刘进忠! 尚淑英赶紧勒住自己的战马,回头看了看,果然是她的丈夫,大明北王刘进忠! 第二百八十六章 敌在东王府!敌在莫愁湖! “进忠?你……怎么过江了?” 尚淑英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头已经知道不对了。 因为她瞧见策马伫立在大街上的刘进忠背后,是大队身披布面铁甲,头戴笠盔,手持长枪、朴刀、鸟枪和弓箭的步军——这是准备上战场了! 而且刘进忠带着的军队人数不少,塞满了整条街道,一直铺到了街道劲头的金川门,数量起码有好几千!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是给刘进忠这个北王保驾的护军,而是跟着刘北王来南京砍人的军队! 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要跟着刘进忠砍谁? 砍朱三太子一边的人? 刘进忠理应是反朱三太子的,至少尚淑英是这么认为的。可问题尚淑英并不知道刘进忠过江的事儿! 原来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而且耿精忠好像也没有下过命令让他过江。更加让尚淑英起疑的是,长江上的水师总兵江胜是郑经的人,他在南京这边是跟着陈永华混的,根本不可能被耿精忠收买…… 如果江胜要阻拦,刘进忠屯在江北的五千精兵如果没有朱三太子的同意(理论上是卢三好、耿精忠代表朱三太子的同意),是不可能过江的。 之前尚淑英可以带五千人过江入南京,就是得到了耿精忠和卢三好的批准。 可是据尚淑英所知,耿精忠和卢三好都没批准过刘进忠带五千兵过江……那他是怎么过江的?又是怎么入城的?南京城北的金川门、神策门、仪凤门可都是应天团练在值守,没有卢三好的命令,刘进忠的人怎么进得来? 难不成刘进忠是耿、尚两家的敌人? 想到这里,尚淑英就是一哆嗦,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刘进忠苦笑道:“淑英,我是北王……你说我这个北王能跟着耿精忠这个东王一起造反吗?” 尚淑英心里面一沉,杏目圆睁,怒视着刘进忠:“进忠,东王对你可有知遇之恩啊!” “先帝对我也有知遇之恩!”刘进忠正色道,“若无先帝将我从行伍之间提拔起来,我刘进忠岂有这几十年吃香喝辣的好日子?至于东王的提拔……只要东王不造反,我是一定会支持东王的。可他要反三太子,那我可就不能跟着他当逆贼了!” 其实只要脑筋正常,又可以自主的王或是大中堂,都不会跟着东王耿精忠去反朱三太子。 因为只有朱三太子这个虚君在皇位上呆着,底下的王爷和大中堂才能舒舒服服过日子啊!换耿精忠也好,换吴三桂也罢,哪怕是李辅臣、李中山去当皇帝,底下的王爷们都不会乐意的——这不是就把虚君换实君,而且还是换成狠人实君,早晚得被干掉! 这个道理,其实尚淑英也懂。她也不想把朱三太子拉下马,只是她和李辅臣、李中山有解不开的仇。 而李中山上次带着她打淮西的时候,就已经露出了一些杀机。但她还可以通过努力讨好,曲意逢迎,化解对方的杀意。 但是再过不久,等李辅臣打下安庆、九江之后,这个杀人不眨眼活吕布就会抵达南京!那可是真正经历了几轮尸山血海的狠人,怎么可能饶得了她? 而且李辅臣一旦入京,李家在南京的实力至少会翻倍,再加上“三中堂联盟”,到时候连耿精忠都得低头,何况刘进忠这个实力不大够用的北王? 到时候尚淑英没准就自己被病死了…… 刘进忠看见尚淑英不说话,就笑着道:“我不跟着他造反我就是北王,我跟着他造反成功了我还是北王,如果造反不成功,我还得身败名裂……你说我图啥?淑英,你也别跟着耿精忠闹了,赶紧带路,领着为夫去抓耿精忠吧!等抓住了耿精忠,你就是平乱的首功了!” “进忠!”尚淑英脸色一沉,“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怎么能干出这种忘恩负义之事?这种首功我才不要呢!” 尚淑英也不傻,她当然知道平乱首功不可能是自己……人家明显设了个套来坑耿精忠、岳乐、李之芳、范承谟这些人! 这首功怎么有她的份? “你难道想和为夫兵戎相见?”看到尚淑英冥顽不灵,刘进忠就脸色一沉,看着有点怕人了。倒不是他真要和尚淑英翻脸……而是他必须表明立场!他可有一大群的手下,还一大家子人呢! 尚淑英摇摇头,叹口气道:“你是我丈夫,我是你妻子,夫为妻纲,我怎么能带兵和你交战?而且我家和朱三太子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和南王、英王家的仇恨难解……” 刘进忠一笑:“你放心吧……这事儿只要你不在乎,南王、英王才不会在乎呢!” 他说的也有道理,被杀的又不是李中山的爷爷们,他在乎啥呀……他要真在乎,上回就拿尚淑英开宰了。 “真的?”尚淑英还有点不放心,一脸的忧愁,“这杀父之仇,我当然可以放下,就怕英王不信……上次征淮西时,我就差一点被他行了军法!” 刘进忠看到尚淑英态度动摇,赶忙劝慰她道:“对,对,区区杀父之仇,当然可以放下……那个李辅臣的干爹不就被阿济格所杀?他后来和阿济格可好了!” 爹多了也就不稀罕了…… 尚淑英摇摇头:“进忠,这话你说我可不信,得英王殿下亲口对我说!” “那好办,”刘进忠笑道,“英王就在莫愁湖……你先告诉我东王在哪里,我们去抓了东王,然后一起去见英王,和他冰释前嫌。” 尚淑英叹了口气道:“东王就在东王府中坐镇……不过我不和你一起去东王府了……我还是先去莫愁湖找英王吧。” “也行,”刘进忠点点头,“你和英王有旧,和他好好说说,恩怨一准能化解。” 尚淑英看了眼左右,问:“谁愿意跟我一起去莫愁湖拜见英王?” 还真没几个人愿意跟随尚淑英,也就是一些随她嫁到续顺公府的奴才还忠心耿耿地跟着她,而续顺公府出身的将领,现在没有一个肯跟着她的。 很显然,这些人已经被刘进忠给“消化”了…… 尚淑英吐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领着几十个亲兵策马而走,向着莫愁湖的方向而去。 而刘进忠看着自己的妻子离开,又扭头看了看被尚淑英留下的几千刘家军,突然张开喉咙大呼道:“奉旨讨伐耿精忠,可愿随吾杀贼?” “愿随大王!” 众人发出欢呼! 刘进忠所部的骨干要么是勇卫营系的,要么是续顺公府的,其中前者人多,属于主流。但就算是续顺公府的人,现在也不愿意跟着耿精忠去造大明的反……他们和朱三太子、李辅臣、李中山他们又没仇,何苦替耿精忠当炮灰? 看到大家都愿意跟着自己,刘进忠的信心就更足了,大声呼喊道:“敌在东王府……向东王府进军!” “敌在东王府!” 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大呼,然后全军调转方向,跟着刘进忠向着南京皇城的北安门而去! …… 尚淑英并没有对刘进忠说真话,耿精忠并不在东王府,实际上尚淑英也不知道耿精忠真正的位置。因为耿精忠在尚淑英带队离开西安门后不久,就带领八千精兵去支援在常府街受阻的李之芳了。 而在刘进忠率兵扑击北安门的同时,常府街周遭,已经是一片尸山血海了! 因为这一路的叛军是耿精忠亲自指挥的,人数又特别多,是根本输不起的——他们要输了,那别处的叛军还打什么打?赶紧跑路吧! 所以常府街的得失,就能直接决定南京之变的结果! 因此在整个南京之变中打得最激烈的,就是常府街上的常家大宅一带了。 耿精忠一方面输不起,一方面凭借兵力雄厚,动用一万多人攻打一条长街加上一栋大宅邸,企图速胜。所以一上来就用足了气力,派出军队一波接着一波发起猛攻。就想着尽快拔掉这个要点,然后沿着常府街继续向南京最繁华的地段进军! 而常威那边也在全力防御!他手下的兵力刚开始时不算多,只有两千多人。似乎只能凭着一座不怎么坚固的大宅子死守! 但是打了没一会儿,那些被耿家叛军点燃的大火逼得躲进这所常家大宅的“国众”开始“临阵投军”,加入常家军和耿精忠的人作战了。 他们的人数也不算太多,也就小两千吧。常威麾下本来就有两千多人,这下变成四千多了,兵力密度一下就上来了。 而且这伙南京国人和国士都参加过之前的南京保卫战,虽然没有参加过什么激烈的战斗,但毕竟闻过大半年的硝烟,又在南京被围攻期间参加了相当严格的军事训练。 另外,他们的家园刚刚被耿家叛军放火烧了,眼睛都红了,所以士气极高! 在血战了差不多一个上午后,常家大宅周围的尸体都堆成山了,围墙浸入鲜血,都被染成红色了。不过这围墙也岌岌可危了!这一圈围墙可不能和定王府的围墙相比,单薄低矮了许多,而且年久失修。砖墙上大大小小的到处都是岁月留下的缺口。最矮之处用手一撑就能翻过去。几个较大的缺口附近,还发生了激烈的肉搏,双方士兵的尸体交相枕藉,交叠着死在一起! 那个总是以文人面貌示人的常威现在也露出真面目了,身上披着的布面铁甲浸透了人血——都是被他亲手斩杀的耿军的血! 只见他这会儿正拄着一把很长的横磨剑,站在一群浑身浴血的常家子弟跟前,大声给他们打气,看着还真挺像一个悍将。 有点他祖宗常遇春的遗风! 这个时候,一个留着三绺长须,面皮白净,看着好像个书生,身上穿红袍,头上顶着个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枪盔的国士领着两把大刀飞奔过来,吼了一嗓子:“可畏兄,咱们的援兵到了!” “援兵?”常威深深吸口气,大声问,“是英王殿下的兵?” “不是,”那拎着两把大刀的“强盗书生”笑了笑,一脸自豪地说,“是咱们南京的国士、国人来救援了,来了好几千!” 常威拎起长剑,笑着对左右道:“国士、国人好啊……咱们也是国士、国人,给我召集一千名战士,随我杀出去接应援兵!” “是!” …… “怎么给人赶出来了?打都打进去了,怎么就站不住呢……” 尚之信举着望远镜,铁青着一张脸,呆呆的注视着前面的这座王府。 他可是带着几门红衣大炮加入定王府之战的! 他本来以为只要把红衣大炮推上去一阵猛轰,打开一个缺口,然后步兵一拥而入,定王府应该就能打下来了。 可是……墙到是轰开了一点,虽然缺口不大,只有十来步宽,而且也只坍塌了一半,但进攻部队还是可以比较方便地爬进去。 所以岳乐马上就组织了数百名敢死士发起猛冲……也冲进去了!一度让尚之信高兴的手舞足蹈,以为胜利在望了。 可谁知道那段缺口里面有明军的埋伏,冲进去的敢死士立即就遭遇了密集的燧发枪火力和一门火炮的轰击,顿时遭受了惨重伤亡,然后又让人一阵冲锋给赶出来了……没有全部出来,进去的时候有四五百,出来的时候不到一百! 看到伤亡惨重的敢死士一边跑还一边被背后打出的铅弹纷纷打倒…… 耿精忠放下望远镜,有点不寒而栗。 定王府守军的战斗力实在太强了,而且人数好像也很多,至少有三四千,还装备着大量的火器,这根本不是原来的定王府护卫能有的火力。 难到对方早有准备? 难到有人在南京城里设了一个局? 他突然身子一抖,侧耳倾听,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对他说:“大哥,我们上当了!刘进忠早就把我们卖给朱三太子和王大头了……他们一起设了圈套来套我们和东王的实力,现在刘进忠已经带着一万大军向皇城去了……” 尚之信猛一回头,发现他身边真的有个人在和自己说话……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妹子尚淑英。 “淑英……怎么回事?你刚才说的……”尚之信更加紧张了,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抖了。 尚淑英的双眸之中闪烁着泪花,努力点了下头:“大哥……我们刘进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给坑苦了!”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尚之信仿佛脑袋上挨了一记猛击似的,一下都没法子思考了。 尚淑英重重点头。 “这,这可如何是好?”尚之信的脑子都晕了,已经是手足无措了。 刘进忠可是被耿精忠那个傻子当成心腹的,耿精忠的那点儿事儿,刘进忠就没有不知道的。如果刘进忠要出卖耿精忠,那朱三太子、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这些人如果不设个连环套来套耿精忠,都对不起他们的坏良心了。 而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精心设计的圈套…… “大哥,”尚淑英朝着尚之信身边的亲兵挥挥手,示意他们一边呆着去,然后自己凑到尚之信身边,低声道,“刘进忠已经入城了……不过他还想拉我一起倒戈,所以被我套出了朱三太子、李中山等人的去向。我们只要灭了他们,那就能扳回一局,也能报耿王大恩了!” “那,他们在哪里?”尚之信问。 “在莫愁湖,”尚淑英道,“他们都在莫愁湖!敌在莫愁湖!” 其实刘进忠没有和尚淑英说朱三太子在莫愁湖,这是尚淑英自己脑补出来的。既然李中山他们早就知道耿精忠要反,那必然会把朱三太子从定王府挪走啊,能挪哪儿去? 尚淑英还知道莫愁湖旁边的园子也戒备森严,而且莫愁湖又位于西外城,距离皇城很远,不容易受战火波及,如果李中山他们一定要为朱三太子找个安全点的地方,那一定是莫愁湖了。 “莫愁湖……”尚之信想了想,“可我们怎么过去?” “我有办法!”尚淑英道,“我有北王的令牌,刘进忠既然投了朱三太子,那北王令一定还管用。另外,咱们的戎服和明军的戎服是一样的,只是在头盔上包了黑布以示区别,只要拿掉黑布,再有令牌。再宣称奉北王令旨去莫愁湖护驾,沿途遇到的士卒、关卡一定拦不住咱们!” “这个……”尚之信还想在好好琢磨一下,他忽然隐约之间就听见“保大明、诛国贼”的呼喊声! “是南京团练和国众兵……”尚淑英的反应倒是挺快,马上对尚之信道,“大哥,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了!再拖下去就全完了。干吧,如果不行,咱们还能想办法逃走了!” 尚之信点点头,一咬牙道:“妹子,那咱们怎么干?带多少人去莫愁湖?” “人没法多带,咱就点齐一千人马吧!”尚淑英说,“带多了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太少了办不了大事儿。” 尚之信道:“好,就一千……能不能成,就看这一回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要杀大头啦,美男儿是王大头! “整队,整队……小长枪方队,从烧掉的房子上冲过去,和他们拼了!” “这帮叛贼要烧我们的房子,杀我们的家人……和他们拼了,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杀啊……” 在南京皇城西南方向上的太平里战场附近,第一批赶来的南京国人军,正在卢三好的命令下组成长枪方队,每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却又怒气冲冲,战意更是高涨到了极点。一条条长枪的枪尖、朴刀的刀刃指向前方,阳光洒落下来,枪尖泛着寒光,在这个冬日的午后闪烁。 组队完成之后,这些国人军就一群一群冲向了还在燃烧的太平里街巷! 太平里也是一条较为开阔的长街,是南京皇城通往城内秦淮河畔繁华区域的要道的是江宁县令景川率领的两个营的江宁团练。 这可是应天练军的老底子,严格按照“兵为将有、兵随将走”的原则组建起来的老团练。两个营从上到下,就是一张由至爱亲朋、师生宗族组成的关系网,这样的军队凝聚力有多强是可以想象的。而且他们现在又在保卫自己的家园,真正是无路可退,退一步……家就没了! 所以这些江宁团练在太平里战场上打得相当坚决!他们并没有和常威的扬州团练、罗大为的淮西红巾一样,选择一座坚固而且庞大的建筑物进行布防,而是将部队摆在了太平里和中正街、崇礼街交汇的路口——这处路口比较开阔,又是个交通要道,只要守住这里,耿精忠的军队就很难冲进南京最繁华的地段去烧杀抢掠。 而奉命进攻太平里的则是范承谟带来的“浙西兵”,说是这“浙西兵”,但实际上部队里面没几个浙江人,骨干是范承谟当福建总督时候招募的督标,其中半数又是范氏家族下面的奴才。这支军队原本跟着范承谟吃香喝辣的,日子过得舒服得很。但是耿精忠一反,他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不仅得跟着范承谟东征西讨,而且连军饷……有时候甚至连吃喝都没了保障! 不过这点困难对于范承谟这样的祖传恶人来说不是什么问题……没有钱、没有吃、没有喝,那就去抢啊!范承谟他阿玛范文程当年就是给满人当包衣奴才,帮着满人去抢关内汉人起家的。 所以范承谟的军队军纪极度败坏,在福建和耿精忠的势力(刘秉政)和郑经的势力作战时就打到哪里抢到哪里,挂上明军的牌子转移到浙西后,因为害怕被翼王郑经和吏部尚书陈永华(他们是福建人的头头)秋后算账,老实了那么几天。可是抢劫这事儿会上瘾啊! 拿几个死军饷哪比得上抢劫来得痛快? 就在这些抢惯了的兵丁手痒难耐的时候,他们就被耿精忠召入南京,昨晚上还被告知要在南京干大事! 这可把这帮强盗兵高兴坏了,今儿一大早嗷嗷叫着就开出了南京皇城,准备冲到秦淮河边先来一场“零元购”了。可没想到,他们的这个小目标,居然遭到三千多应天团练的拼死阻挡。 一边要“零元购”,一边要保家园。 这还有啥说的?这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两边上来就对攻!一时间太平里大街的入口处就是枪林弹雨,杀声震天。双方子弹对子弹,刀矛对刀矛,很快就杀红了眼睛。应天团练毕竟训练有素,又在南京保卫战中打过不少硬仗,已经历练出来的,上了战场后枪打得准,人冲得猛,很快就压着范承谟的军队打了。眼看就要把范承谟逼回南京皇城,耿精忠派出的刘秉政部又赶到了战场。 得到了几千援兵之后,范、刘二人立即就发起了反击,又硬生生将应天团练军的两个营又逼退到了太平里大街上。 在取得了一点优势之后,范承谟终于腾出了空,调集军队去太平里两侧放火烧房子! 太平里两侧的房子都是木屋,这些日子又连日干燥无雨,极易被点燃! 看到大火蔓延,一心要保卫家园的应天团练就更被动了,他们不得不一边发起反击,试图将正在放火的敌人击退,一边还要分出一些人手去阻止大火向秦淮河地区蔓延,同时帮助失去了家园的百姓逃离这片地狱一般的战场。 而范、刘二人的军队则一边放火一边前进,与此同时,被大火烧得失去家园和亲人的南京百姓的哭喊声,又极大刺激了他们的兽性,一时间居然打出了凌厉的攻势,逼得应天团练节节后退。 就在这时,战场上的形势再次逆转,大批的南京武装国人已经在应天府衙、维新学堂、讲武堂、上元县衙、江宁县衙和应天各行会的组织下,如潮水一样奔向太平里、常府街、西华门外大街这三个战场了。 太平里因为距离南京国人聚居的秦淮河畔繁华之地最近,所以正午一过,大批急红了眼睛的国人就踏过火势虽然减弱了许多,但依旧还在燃烧的太平里大街两侧的房屋废墟,开始向叛军的两翼包抄。 这种直接冲过火场发起冲锋的打法,一下就把范、刘二人指挥的叛军给吓蒙了! 这些红衣兵不怕烫的吗?而且他们也不先派小队来侦察一番,直接就大队人马扛着长枪发起猛冲……阵型虽然有点乱,手里的武器也有点乱,有人拿着长枪,有人举着朴刀,大部分人都没披甲,一看就不大精锐。但架不住他们人多,而且悍不畏死啊! 叛军布置在两侧的警戒部队也没多少人,初一交锋就被这群踏着火场发起冲锋的国人给淹没了…… 而之前被逼得节节后退的应天团练军也趁机发起了最猛烈的反击,冲锋的鼓声一阵响似一阵,太平里一线的战场上,到处都是应天口音的喊杀声和欢呼声! 定王府。 枪声喊杀声已经汇聚成了一团,从定王府中反杀出来的淮西红巾军和上元县令张景科率领的两个营的团练军,已经汇聚成了一团,滚滚向前的红色攻击线如一波波涌动的巨浪,凶狠地拍击在了岳乐指挥的叛军的阵线上。 岳乐这个时候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差不多了,就在不到一个时辰之前,他还是占优势的!虽然一时也拿不下定王府,但终究把对手压制在定王府中动弹不得,可是尚之信却突然派人来告知要去抄朱三太子和李中山的老巢,还说这两人现在都在莫愁湖,又说北王刘进忠已经倒戈,正率领一万人要扑东王府! 这可把岳乐给吓傻了! 耿精忠这头一共才多少人呢?怎么能承担一万人倒戈的后果?况且这一万人不倒戈,耿精忠这边都已经陷入苦战了。他们再一倒戈,这仗还打什么? 另外……朱三太子不在定王府,而在莫愁湖,而且还和李中山在一起? 真的假的? 李中山如果早就悄悄潜入了南京,那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耿精忠的造反计划了? 岳乐越想越着急,可是再着急他也只能干着急! 因为刚刚抵达的应天团练军一部,乘着尚之信率领本部精锐离开战场的机会,一下冲开了叛军的包围圈和定王府的守军完成了会师,然后立即展开了反击。 虽然岳乐手头的军队还是比对手要多,但依然陷入了苦战! 无论是应天团练还是淮西红巾,都是相当精锐的军队,训练有素,而且实战经验丰富,其中罗大为率领的淮西红巾精锐还装备了大量的燧发枪。 虽然罗大为没有能组织起整齐的排队枪毙,但还是派出了一群一群的火枪手,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避开敌人的炮火,顶着敌人的箭簇,冲到敌阵附近,打出了一波波密集的弹雨。一排排的子弹倾泻而下,在岳乐所部的战线上打出了大大小小的缺口。而岳乐所部组织起来的火力密度却远远比不上对方,虽然还能勉强维持对射,但损失却大得多,维持下去必然失败。 岳乐还想组织步兵反击,冲上去和敌人拼肉搏,却不知道谁在他耳边嚎了一嗓子:“皇城……皇城起火了!” 岳乐回头一看,果然!起火的是皇城北门方向……这说明尚之信刚刚派人来通知的事情是真的! 刘进忠倒戈……今天的这场事变,朱三太子和李中山早就知道了! 早就设好了圈套! “撤……”岳乐非常痛苦地吐出了一个“撤”字。 “王爷,怎么能撤?” “王爷,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的两个护军头领还想劝岳乐再搏一把,却被岳乐挥挥手阻止了:“咱们中了敌人的圈套……这事儿一开始就是个圈套!敌人处心积虑要谋咱们,咱们自己为得计,但实际上都在人家的算计当中。这仗是不可能打赢的……现在撤,咱还有机会在苏松和浙东同明军周旋,现在不撤,那就走不了了!一旦刘进忠控制皇城,咱们还怎么撤?” 南京的皇城位于南京城东,岳乐想要往东撤,就必须穿过皇城……想要向南撤,也得穿过皇城!至于向北,那里已经被刘进忠控制,应该没法跑,向东更是自投罗网。 所以趁着刘进忠没有能控制皇城,直接穿过皇城跑路是唯一的活路……虽然免不了损失,但多少可以撤出一些军队。 只要能撤出一些军队,那岳乐就还有机会和大明在东南周旋下去。 想到这里,他就吼了一声:“撤!鸣金,赶紧撤!” “嗻!” 底下人没得办法,只好依着岳乐的命令敲响了耿精忠的“丧钟”! …… 常府街。 耿精忠并没有听见自己的“丧钟”,他的全部注意力就集中在眼前已经被打得破破烂烂的常家老宅上了。 他的又一次攻击被打退了,常家老宅内外的尸体,又多了一层,血迹也浓了一些,围墙则变得更加破损。 耿精忠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一个破破烂烂的宅子,怎么就一波又一波击退了自己发起的进攻?一个破宅子都打不下来,他还怎么当皇上? 想到这里,他就扭头恶狠狠瞪了自己往日最信任的算命先生黎道人一眼——你这个牛鼻子是怎么算的? 黎道人正在那里数手指头呢!也不知数出了什么,只是在那里摇头。 “黎道士!”耿精忠吼了一嗓子。 “啊,王爷,不好了!” 不好了?现在的形势傻子都知道不好了,这还用得着算? “哪儿不好了?” “这所常宅是……开平王常遇春的老宅!守在这里的又是开平王的子孙……开平王很可能显灵附体了!” 啊?开平王附体? 那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常十万”!他其中来进行“战术指导”,耿精忠的确打不过。 耿精忠被黎道人说得一时也哑口无言了,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哀嚎:“红衣国人来了,好多红衣国人……” 这是陈永华指挥的一万多南京国众抵达了战场! 这一万多“红衣人”也都拉满了怒气值——常府街都快给烧成白地了,他们能不怒吗?这些气疯了的国人看见耿精忠的王旗,那都不用动员,直接红着眼睛扑过来了。 而刚刚经历了一场苦战的常威,这个时候也真的跟被常玉春附体了一般,带着上千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的敢死之士,从常家大宅里杀了出来。 一时间,耿精忠的周围,也是杀声震天,枪声大作! …… “北王妃?您这是要去哪儿?” “北王派我去莫愁湖保护英王殿下,这是北王的令牌!” “什么?您保卫英王?英王可是勇冠三军的!” “嗨,那不是规矩吗?我是人质……” “啊,对,对……快,快放北王妃出去!” 就在南京内城中的平叛战斗打得非常顺利,眼看耿精忠的脑袋就要搬家的时候,在南京内城的三山门这边,北王妃尚淑英已经顺利通关了。 原本守三山门的是应天团练,他们是比较认真的,不可能轻易放尚淑英出内城。但是由于前线形势大好,李中山刚刚下达了总攻的命令,所以驻守三山门的就变成应天府的差役。 这帮公门中人消息灵通,办事圆滑……他们早就知道尚淑英在李中山淮西征伐的时候,就一直跟在他身边当人质! 据说李中山本来想杀了她这个尚可喜的女儿,但是这尚淑英把李中山伺候舒坦了,李大英王不舍得杀她,所以就饶了她。 现在南京平叛之战形势大好,耿精忠的叛军三路受挫,南京城中的国人、国士都纷纷被组织起来加入战斗,北王刘进忠又站在了朝廷一边,现在已经攻上了南京皇城。 在这种情况下,尚淑英乐呵呵来当人质完全合乎情理啊! 至于她和李中山的区区杀父之仇……根本不重要嘛! 而出了三山门后,过了被当成护城河使用的秦淮河,就是飘扬着“英”字王旗的莫愁湖王府了。 莫愁湖王府依旧戒备森严,一小队山字营的火枪兵守在门口,他们可没那么好糊弄。不过他们也认识尚淑英,所以没有马上组织防御。 尚淑英笑吟吟上前,掏出了北王令牌丢了过去,“认识我是谁吗?我是来英王这里做人质的,顺便还带来一千精兵供英王差遣,快去报告吧。” 那名负责看门的军官也觉得尚淑英的话挺合理,没有任何怀疑,就拿着她的令牌,快步向莫愁湖王府内走去。尚淑英则牵动缰绳,飞马到了自己人身边,然后低声吩咐道:“王大头知道我来,多半会亲自出迎,到时候你们随我冲锋,一定要斩下王大头的项上人头,为老王爷报仇!” 一个尚家老奴一脸愤恨地问:“格格,那王大头长什么样?” 尚淑英一笑:“王大头还有个绰号叫小活吕布,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他乃是绝世美男儿也!” 周围的尚家人都点点头,心说:长得帅就杀就对了! 就在这时,忽然莫愁湖王府的大门开了,门内传来了呼喊声:“开中门,王爷出迎……” 第二百八十八章 莫愁湖三尚战吕布! 一听人喊“王爷出迎”,尚之信马上来劲儿,也不多话,只是一伸手就从一个亲随手里接过一杆丈三马枪! 尚之信也会骑在马背上耍大枪,而且耍得还不错,想当年在北京和王辅臣一起在北京陪着顺治玩耍的时候,他还能跟王辅臣“大战”个七八十回合不落下风呢!今天要出其不意枪挑个小活吕布,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取过长枪掂量了两下后,尚之信又回头对自己的两个兄弟尚之节、尚之瑛道:“老四,老十二……你们要拿上家伙,咱们跟在淑英身后,扮作她的亲兵,等靠近那小活吕布后,咱也来个三英战吕布!” 尚之节、尚之瑛两兄弟在广州被活吕布父子打破的时候正在韶州替尚家经营后路,所以免了一死,还带了一些人马逃到江西,后来又辗转来了南京,都成了耿东王一系的人马。 现在尚之信、尚淑英要为惨死在广州的尚家人报仇雪恨,当然也得带上这俩兄弟了。而尚之节、尚之瑛也有两下子,现在各自从亲兵手里接过马枪,都跟在尚淑英身后。待会儿尚淑英是不能带着一千精锐接近李中山的,只能带着几个随从上前。所以尚之信、尚之节、尚之瑛他们仨在来的路上就换了衣服,现在都扮成了尚淑英的随从。 尚之信随后又吩咐手下的将领约束好人马,先远远的列好队伍,不能靠太近,也不能把火枪和弓弩之类的远射武器亮出来。等前面开始“三英战吕布”了,他们再一拥而上,负责挡住小活吕布手下的山字营……另外尚之信还安排了十个神箭手,等大家一拥而上的时候,他们十个就负责用放人箭射杀小活吕布! 等做掉小活吕布后,再看看有没有机会抓住朱三太子?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赶紧逃走! 没错,逃走! 因为南京城内的大明权臣可不止小活吕布一人,至少还有刘进忠、卢三好! 而且尚淑英他们过来的时候,他们还看见了不知道多少全副武装,战意高昂的南京国众,大队大队地向着定王府、常府街、太平里开过去。 看着这群要去找耿精忠晦气的红衣人,尚家兄妹就有一种很熟悉,而且很不好的感觉……当年王辅臣、王大头父子俩和他们尚家争夺广府地盘的时候,那群广东佬不就这样吗?一个个都都把姓尚的当成了杀父杀母的仇人,结果搞得尚家没一点活路! 如果仅仅是王家和尚家之争,那就是几万人打几万人,尚家未必不能赢,而在广东人力挺老王家并来找老尚家寻仇后,那就是至少一百万人要和姓尚的拼命……这怎么可能赢? 而这种必输的局,现在好像又被耿精忠给遇上了! 可是南京城内的十几万国众和耿精忠有没什么血仇,他们怎么就让王大头、卢三好这帮人煽动起来了呢? 虽然他们几个想不明白维新派动员和组织国人的那一套办法,但是他们知道耿精忠这厮多半是要步尚家的后尘……所以他们干完这一票就该逃走了。 只要逃出南京城,逃到太平府的地界上就能和耿精忠的余部汇合,那再不济也能向西逃去江西和康亲王杰书一起凑合着混日子了…… 尚家的四兄妹正琢磨着杀了小活吕布后往哪儿跑路的时候,小活吕布已经出来了,好一个英武少年,骑着一匹大长腿的红棕色骏马,穿一身亮瞎人眼的银色半身板甲,头戴一顶同样闪着银光的笠盔,背后还披着一袭红色披风,领着三五骑护卫,就从莫愁湖王府的大门里出来了。 这身段,这装扮,这张英俊少年的面庞,一看就是……如假包换的小活吕布,不过不是李中山。 尚淑英和李中山很熟,所以她走近了些就发现不对了。这个小活吕布看上去比李中山年轻了几岁,而且长得更加儒雅,没有李中山的威严和杀气!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是李中山的某个兄弟。 尚淑英想到这里,赶紧勒住战马,想要告诉自己的三个兄弟来着不是李中山。可是尚之节、尚之瑛这两兄弟却误会了,他俩和李中山不熟,看见那个“人中吕布”的小帅哥,就以为是李中山了。而且他们还以为尚淑英勒住战马的意思是为他们俩和尚之信“造越位”,让他们仨越到前面去戳死李中山! 于是两人就大喝一声“王大头,拿命来!”,然后就一起挺枪策马,直取“小活吕布”了。 那“小活吕布”似乎被这两个突然杀出来的大叔给惊着了,他明明是出来迎接一个挺漂亮的大姐姐的,怎么突然冲出两个拿着长枪的大叔?这是要行刺我吗? 一想到“行刺”,这个小活吕布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一边呼喊“有刺客、护驾!”,一边抽出一柄又长又宽的横磨剑,然后策马向前,朝着尚淑英直冲过去。 而他这一冲,居然就化解了尚之节、尚之瑛的突袭。因为尚之节、尚之瑛是从左右两侧发起冲击的,当中还空着嘛!正好可以冲一个,而且这小活吕布胯下的那匹红棕色的骏马是一匹卢西塔诺马,就是葡萄牙版的安达卢西亚马,是从澳门养马场搞来的“大长腿洋马”。这种马匹是伊比利亚本土的马和来自北非的天方教征服者带去的阿拉伯马杂交,并且经过数百年的精心配种才培育出来的良马,爆发力和灵活性都极佳,非常适合骑战。所以它驮着小活吕布突然冲刺时的速度,也远远超过了尚之节、尚之瑛的预料。 就在尚之节、尚之瑛扑空的同时,那小活吕布已经挥舞着宝剑冲到尚淑英跟前了,吓得尚淑英一闭眼一缩脖子还一声尖叫。 不过这小活吕布并没有挥剑砍尚淑英,而是飞马从尚淑英身边掠过——其实他并不知道那两个行刺自己的刺客是尚淑英安排的,他还以为那是他亲爱的大哥李吉贞,或是二哥李中山,或是嫡母张小玉安排的杀手呢! 原来这个小活吕布并不是李中山,而是李吉庆……老活吕布这不有一定的概率“繁殖”出小活吕布吗? 李吉庆就是一众小活吕布中的一员,而且还是非常得宠的一个小活吕布!这次李辅臣北上时就一直带着他,亲自指导他的武艺和兵法,还领着他去拜见了吴三桂和李自成,还让他和李来顺拜了把子(李来顺其实比李吉庆小一辈),大有栽培他当接班人的意思。 这下李吉贞和张小玉可就炸了……在李中山、李辅臣会师安庆后,他们就不断给李中山写信,想让李中山和李辅臣好好说说,千万不能废嫡立庶! 而李吉贞、张小玉和李中山之间频繁的书信往来,又让孔四贞感到紧张——他们仨关系好啊,都是豆芽菜胡同出来的,肯定是一伙的。 所以孔四贞就一直疑神疑鬼,觉得李吉贞、张小玉和李中山要安排杀手杀他儿子,于是就时常在李吉庆耳边唠叨,要他小心提防——甲胄一定要多穿,宝剑不能离身,吃东西前一定要试毒,而且还要尽可能跟着老爹李辅臣。 而李吉庆是个乖儿子(孔四贞的乖儿子),全都一一照办,没想到还是百密一疏,在戒备森严的莫愁湖王府大门外遇上两个……不,是三个杀手! 尚之信也挺枪来战了!虽然尚之信已经认出那个小活吕布不是李中山,但是他误会小活吕布要杀他妹子,所以他只好上前交战。 李吉庆并没有携带长柄兵器,当然不敢恋战,在格挡开尚之信的一枪后,就顺手将宝剑掷向尚之信的战马,尚之信连忙挥舞长枪去抵达飞剑,结果还是慢了半拍,宝剑噗哧一下就插进了尚之信胯下战马的胸膛,这马儿当时就不干了,疼得稀溜溜一声惨叫,翻倒下去。尚之信的反应也挺快,及时将脚掌从马镫中探了出来,又用长枪拄了一下地面,然后就顺利“软着陆”了。 他是软着陆了,但是也从骑兵变成了步兵,暂时对李吉庆就没威胁了,而李吉庆在丢出宝剑后马上抽出了自己的弓箭,就在马背上张弓搭箭,对着尚之节就是一箭,依旧是射马! 尚之节的战马和尚之信的战马一样,都没有披马甲,对于李吉庆的一箭就只能凭马品了,可惜这马的马品不怎么样,脖子上噗哧就是一箭,虽然没有马上倒毙,但是也发出一声惨叫,接着就有点跑不动了。而李吉庆根本不管这一箭能不能射倒尚之节的战马,在射出第一箭之后马上又射出了第二箭、第三箭,还是射向尚之节的战马。其中第二箭射得有点偏,第三箭则再次射在了马脖子上,这一箭可能射穿大血管了,这马顿时血流如注,眼看着就摇摇晃晃,要不行了! 看到李吉庆的骑射和“飞剑术”,尚淑英都已经傻了。她虽然跟着李中山在淮西各地转了一圈,但从没见那位小活吕布亲自冲杀,所以也就忽视了这些“属吕布”的武艺有多高了。 瞧这架势,这个小活吕布的本领不在真吕布之下,而尚之信、尚之节、尚之瑛他们仨比关羽、张飞肯定是不如的,搞不好比刘皇叔都差。 幸好这个小活吕布没拿方天画戟,要不然尚家三兄弟现在已经让人挑了! 就在尚淑英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小活吕布身上的时候,在后面观战的那一千尚家军中忽然有人大呼了起来:“活吕布……又来了俩!” 又来了俩? 这下尚淑英急了,赶紧扭头一看,果然,有来了两个银盔银甲大红马的“吕布”,不过这俩吕布都拎着丈六长枪……而且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气,显然是完全体的吕布! 而尚淑英一下就认出这两个新来的吕布是谁了,其中一个是年长的大胡子吕布,正是成名多年的活吕布李辅臣!而另一位则是李辅臣的次子,大明英王李中山! 这下惨了!尚淑英心说,刘关张三英战吕布那也只有一个吕布!现在三尚战吕布……是三个姓尚打三个吕布!这怎么打得过? 想到这里,她赶紧取出一面令旗,朝着李辅臣、李中山父子一指,大呼一声:“尚家军,冲!” 看到她挥舞令旗,那一千尚家精兵马上呐喊着就往莫愁湖王府敞开的大门冲了过来! 看到尚家兵发起冲锋,刚刚从大莫愁湖大门内冲出来的李辅臣、李中山两父子也不甘示弱,都大呼了起来。 李辅臣大呼道:“飞将营,给老子冲!” 李中山则大喊:“山字营,快快布防……射击准备!” 飞将营是李辅臣新组建的亲兵营,人数不多,只有区区三百,但极为精锐,清一色的全能骑兵,就是那种什么都能,什么都精的精锐骑兵,个个都有百万军中“枪毙上将”的能耐!不过这三百飞将现在没有给自己的燧发线膛枪装子弹——他们这会儿是来充仪仗的,又不是来枪毙尚淑英的,怎么可能装子弹?万一走火怎么办? 现在看到少主遇袭,又听见主公下令冲锋,他们也只好取下背着的长枪当枪骑兵了——他们怎么都得把少主给救回来吧! 而山字营当然是李中山的亲兵营了,这是一个合成营,同时也是讲武堂南京分堂的教导营,综合实力远远超过李辅臣的飞将营。 不过山字营的主力并不在莫愁湖王府,而是开出去支援常府街战场了,现在留在莫愁湖的只有二百人,全是火枪兵。他们倒是装好了子弹,还布署在了莫愁湖王府大门两边的围墙后面——莫愁湖王府的围墙上也开了射击孔。 不过他们现在却没办法马上开火,因为李辅臣的骑兵已经冲出去和敌人混战了,那些骑兵可是老李头的宝贝! 其中不少人还是李辅臣的庶子和养子……李中山和那些人的关系很好,还想拉拢他们呢,怎么能为了救李吉庆把他们误伤了? 因为李中山的山字营没法开火,而李辅臣的飞将营骑兵的手枪、燧发线膛枪也没装子弹,所以他们不能使用最拿手的火枪骑射战术,只能挥舞长枪发起冲锋,但是莫愁湖王府门口又不是能玩骑兵冲击的开阔地形,结果这些李家精锐愣是给玩成了骑马肉搏兵,和数量超过他们几倍的尚家精锐展开了混战。 与此同时,除了弓箭之外再无兵器的李吉庆也陷入了危机——尚家的精兵并不知道他是李辅臣的三子,还都当他是李中山,所以不少人都在追杀他,一边追还一边喊:“美姿颜者是王大头!杀了王大头……” 这些尚家兵和李辅臣、李中山大多也是有仇的! 当然打破广州城时,不少尚家奴才的家眷也被人屠了……这也没辙,李家父子当时依靠的就是和尚家有血海深仇的广东人嘛! 他们还能不许广东人寻仇? 现在只能是冤冤相报了! 而李吉庆这下可惨了,这长得帅还是死罪了! 更可恨的是,这些人明明要杀李中山……你们去杀就是了,为什么追着我不放?李吉庆真是欲哭无泪啊,他这些日子一直在防李中山派杀手来暗杀,结果还替李中山挡了血光之灾! 而在另一边,看到爱子被一群尚家的骑兵追着到处跑,李辅臣也急了,大声对李中山道:“老二,你亲弟弟都快死了,你就不去救他?” 我去? 凭什么? 李中山瞪了他爹一眼:“父王,儿现在也是王爷了,千金之躯,不可轻动!父王勇冠三军,何不自救三弟?” 李辅臣哼了一声:“为父也是千金之躯!” 说着话,李辅臣还牵动缰绳,策马进了莫愁湖王府的大门! 不过李中山并没有躲进去,他只是翻身下马,又招呼亲兵给他扛来了两张大盾,把他护卫在了盾牌后面。 这对父子……要杀他们还真是不容易! 由于两父子都不肯带队冲锋,莫愁湖大门外的交战就陷入胶着了。李辅臣的三百飞将因为人人都配了半身板甲,所以肉搏能力很强。而尚家的精锐又都是披甲的,也挺能肉搏,于是两伙人就在莫愁湖王府外打起了烂仗。 而李吉庆则仗着马快,在战场上到处冲突,一边跑还一边射箭,居然还给他放倒了好几个……这千军阵中进进出出的能耐,还真有点吕布吕奉先的神采。 怪不得李吉贞那么忌惮他! 举着个望远镜在盾牌后面看了一会儿,李中山突然瞧见尚之信了,这时候他已经换了一匹白马,手里还拿着面令旗在指挥,他身边十几步外还有个尚淑英也策马而立——不用说了,今天这场突袭就是娘们搞出来的!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气儿不大一处来,大喝道:“传本王将令……前方二百步外,手持令旗,骑白马者,就是尚之信……所有神枪手都对准尚之信开火!” “是!” 随着李中山的一声令下,莫愁湖王府大门两侧的围墙上突然闪烁出几十个火光,紧接着原本立马挥旗,指挥若定的尚之信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连续重击了一般,整个人颤抖了几下,然后瘫软着从马背上落下。 尚之信……阵亡! 第二百八十九章 顶住,新大明就要诞生了! 看见尚之信被击毙,李中山也兴奋起来了,原本他是蹲在一排大盾后面的,现在猛地站了起来,张开喉咙大呼道:“尚之信已死,全军突击!快把本王的战马牵来,本王要冲阵杀贼!” 他其实是在虚张声势,毕竟他的全军也就五六百人,其中三百个飞将骑兵已经冲上去和敌人打混战了,现在还剩下二百火枪手和一些参谋和传骑,勉强还能凑个三百。 不过好在对方也就一千上下,大家都差不多,就看谁的士气先崩,谁的援兵先到了? 而他这一嚷嚷,刚刚死了大哥的尚淑英就看见他这个仇人了……杀父杀兄杀弟杀姐妹杀大小后妈杀侄子侄女的大仇人啊!平南王尚家的户册都快被李辅臣、李中山给清空了! 现在这个仇人奔得那么欢快,而且离她还不远,现在就是袭杀他的最后机会了! 想到这里,尚淑英也拿出一面和尚之信所持的令旗同款的旗帜向前一指,大呼道:“那是王大头……全军冲锋,斩杀王大头!” 喊着话,她自己也一夹马肚子,驱着胯下的战马向着李中山冲过去。 这个时候莫愁湖王府外的战场很乱,但还是有一部分尚家的士卒发现了尚淑英令旗所指的李中山——这也是他们的仇人啊! 于是这伙人也顾不得家主尚之信刚刚被人打死,全都带着满腔仇恨往莫愁湖王府大门扑过来了。 这下轮到李中山傻眼了! 他之前遇到的敌人大多是混几个死军饷的绿营或是有心无力的八旗兵,眼前这种找他拼命的老兵油子还是第一回遇见。 这些尚家兵油子的武艺可不差,作战经验又非常丰富,只是当兵当久了成了兵油子,上了战场不愿意拼命,还特别喜欢划水。但他们一旦发了狠,战斗力还是相当可观的,要不然他们也不可能和李辅臣的“飞将”们打得难解难分。 这会儿至少有二三百个或是骑马或是步行的尚家兵油子一起发了狠,都嗷嗷叫着“报仇”往李中山这边扑过来! 李中山的战场经验也很丰富,一看眼前这架势,就知道根本顶不住。他也没二话,扭头就往王府大门里面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嚷嚷:“关门,快关门!” 莫愁湖王府的大门就是个五开间的王府大门,气派是很气派,但是防御能力不强,没有可以布兵的城门楼,还并排按了六扇各有九行六十三个门钉的大门,这六扇大门又组成了左中右三门,为了迎接尚淑英。莫愁湖王府的左中右三门都开了,守门的士兵听见李中山的命令,赶紧关门,厚重的木门刚一合上。尚家兵就冲到门外,开始一起用力推门了。因为门杠子还没插上,所以这大门并没有真正关牢,被外头的人用力一推,就又开了一些。李中山看见不好,赶紧大吼道:“顶住,快顶住……” 他一边喊还一边亲自冲上去顶门,十几个看大门的步兵也都跟着一起顶门,但还是有点顶不住! 之前已经缩进大门的李辅臣也知道这门可万万不能让人推开了,于是他也顾不得抢救李吉庆了,赶紧从马背上翻下来去顶住另外一扇大门,几乎护着李辅臣的大块头亲兵也一起扑上来帮助顶门……堂堂活吕布,现在就成了顶门杠子了! 不过即便两个活吕布都变成了顶门杠子,莫愁湖王府的大门还是有点顶不住,毕竟外头推门的人更多。 就在这六扇大门眼看着要被推开的时候,之前依托王府围墙上的射击孔准备放冷枪的山字营火枪手也来帮忙一起顶了,总算一点一点又把大门给顶了回去,不过要想完全合上大门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因为有几个一肚子坏水的尚家老兵油子把长枪插进了那六扇大门和门槛之间,这还这么关得死? 于是莫愁湖王府大门口就出现一群人推门,一群人顶门,同时还有两拨人在门外的广场上混战的局面,真是难解难分啊! 看见大门推不开,尚淑英就来了个急中生智,吩咐左右道:“快和一起喊:捉到小王大头了!” “捉到小王大头了……” 门外这么一喊,门里头的李辅臣就有点急眼,一边用力顶门,一边就冲着他儿子李中山吼道:“老二,都怨你……你弟弟要没了!” 李中山也不知道尚淑英那么狡猾,也当李吉庆要死了,于是就安慰他爹道:“爹,您别急……您还有我和大哥还有吉永,还有那么多的庶子和野种……您放心,我们都是好儿子,一定为您养老送终!” “我呸!”李辅臣怒喝道,“你还不想办法救救你弟弟?” 李中山赶紧安慰他爹:“爹,您别急……我一定上奏监国,让监国给老三追封一个王爷,再给他风光大葬!” 李辅臣更着急了,“你你……你真要看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李中山看了看李辅臣那一头乌黑的秀发,“爹,您别乱说话啊,您哪有白发?明明是黑发人送黑发人!” 李辅臣的鼻子都快给气歪了,“你你你……你再这样,老子可就要立你大哥当世子了!” 李中山一脸无所谓,“立就立呗……您还以为未来的新大明真的会一直有藩王存在?” 这下李辅臣连儿子“小王大头”的安危都忘了,“你,你什么意思?” 李中山看见他老子这个表现,也只好苦笑着说:“这个以后再和您慢慢说,现在先顶住……只要顶住,很快就会有援兵过来的!” …… “美姿颜者是王大头!” “快抓王大头!” “抓王大头……” 小王大头李吉庆当然没有被抓,他胯下的大长腿洋马那是又快又灵活,哪儿那么容易抓?而且他这个时候已经杀出重围了,跑到了三山门外大街上——他连个砍人的兵器都没有,只靠一张弓和二三十支箭边跑边射,居然还能毫发无伤的冲出去……就这身手,绝对是活吕布亲生的! 不过现在他的箭也射完了,真的是手无寸铁,而且还后有追兵,前有堵截——满大街的红衣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都扛着长枪大刀朝他这里奔过来! 这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李吉庆勒住战马,走头无路的时候,那边的红衣人已经开始嚷嚷了。 “那是英王……保护英王!” “保英王,杀逆贼!” “东王是逆贼!” “杀……” 原来这些红衣人是居住在南京西外城商埠的国人和国士——西外城商埠那可是工商业者云集的地方,其中三山门外现在是钱庄、酒楼、金银铺一条街,定淮门外是铁匠一条街,清凉门外是瓷器一条街,石城门外是丝绸布匹一条街,西水关水门外全是船厂,秦淮河的西岸则都是码头。 居住在这一带的国人、国士也都得到了各自行会的通知,在江东门、石城门、定淮门集结。现在沿着三山门外大街开过来的是在江东门集结的国众。 这些人听尚家人喊什么“美姿颜者是王大头!”和“抓王大头”,就把李吉庆当成了英王李中山。李中山是维新派领袖,是维新四先生之一的莫愁先生,是讲武堂系的首脑,是保卫南京和恢复淮西的功臣!和他们这些国众是一伙的。 所以这些国人、国士马上就举着刀矛上来和尚家人交手了! 尚家的老兵油子虽然报仇心切,但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一看这满大街的红衣人就知道打不过……既然打不过,就赶紧逃命吧! 于是他们也不和红衣人交战,扭头就跑,发足狂奔,一边奔还一边大喊:“红衣贼来了,红衣贼杀来了!” 他们的呼喊声和红衣人的呐喊声翻过了三山门外大街上的房屋,传到了莫愁湖王府外的广场上,正在交战和撞门的尚家兵知道大势已去。老兵油子不能死战的毛病马上就发作了,纷纷开始向南面逃窜——南京的西外城的东、西、北三面都有高大的城墙阻隔,大门一关,他们是出不去的,只有南面没有墙。因为在原来南京外城墙没有废弃的时候,西外城就是外城的一部分,西外城东面的城墙就是南京外城的一段,这段城墙一路向南延伸,然后再向东转,再延伸,再向北……最后修了四百多里,把一大片地盘都圈了起来,形成了个世界第一大的外城。 在南京外城大部分被废弃后,南京西外城的城墙到了秦淮河的一条入江分叉处就断了,再往南就没有维护,已经坍塌了许多。而在这条实际上成为南京西外城边界的秦淮河分叉的岸边,在南京保卫战的时候用木栅栏和沙袋设了防,但现在已经撤除了。 而且这条河道上还几座方便客商往来的桥梁,尚家兵只有通过这些木桥,就能跑出西外城,然后再找个南京外城上的缺口就可以跑出去了。 这帮老兵油子一跑,莫愁湖王府外的战场形势立即扭转! 尚淑英、尚之节、尚之瑛他们兄妹三人也知道大势已去,只能跟着一起跑,而莫愁湖王府门外那些和尚家老油子兵混战了好一会儿“飞将”,也总算松了口气儿,然后都翻身下马,默默取出了他们万军之中枪毙敌将的神器——线膛燧发枪!开始填装弹药!装完线膛燧发枪后,他们又拿出滑膛手枪……每个人都有两三支,全都装好了弹药,才又一次翻身上马,开始追杀尚家的败兵。 李辅臣和李中山爷俩这时候也都神气了,全都披挂整齐,骑着高头大马,戴着山字营的火枪兵从王府里面冲了出来,然后就迎面撞上了带着一大群红衣人的李吉庆。 看见李吉庆一副打了胜仗后趾高气昂的模样,李中山就忍不住眉头大皱:“老三,你没事儿吧?没让尚家人伤着吧?” “没事!”李吉庆笑道,“二哥,小弟毫发无伤,而且还射死了好几个逆贼!”然后他又问已经笑得合不拢嘴的李辅臣,“父王,您看孩儿厉害吗?” “嘿嘿嘿……吾儿果然人中龙凤,比你二哥当年头一回上阵的时候厉害多了!老二……咱家后继有人了!” 什么?后继有人? 李中山的脸色顿时就阴下来了,这老东西什么意思?他刚才还是要传位给“李大胖”的,现在怎么改口指着李吉庆说“后继有人”了?这是要废嫡立庶吗? 他刚想好好问问,李辅臣又说话了:“那尚淑英可恶之极,这次绝对不能让她跑了……老二、老三,咱们父子分头去追,一定要把她生擒活捉!” “好!” “一定要捉住她!” 这回李家父子三人总算是有共识了! …… 就在李家父子三人带着人分头去追击尚家溃兵,捕拿尚淑英的时候,尚淑英的主公耿精忠已经踏上逃亡之路了! 他不逃不行了,岳乐先逃,然后又是南京皇城被刘进忠打破,接着又是不计其数的红衣人向常府街扑过来,耿精忠身边的一万多人眼看就要四面受敌了,再不跑别说什么“天子分身”了,而是他他耿精忠的身子也一分为几了。 所以走投无路之下,他也只能丢了大部分的部下,只是带着几个心腹和两三千耿家藩兵向皇城逃去。而当他逃进皇城的时候,刘进忠的兵已经打进来了,正在紫禁城内抢劫杀人——耿精忠所部的家眷都被安置在紫禁城内!这些家眷都带着许多财物,结果都成了刘进忠所部的猎物…… 而刘进忠这个北王虽然对朱三太子是忠的,打仗也还可以,但他却约束不了手下——他手下的将领都是和他一样从勇卫营出来的兄弟,给他面子才捧他当大哥的,所以他也不能约束太过。 而他门这么一抢掠,就拦不住急于跑路的耿精忠了,让他和两三千耿家兵一起穿城而过,从皇城南面的正阳门突出了南京的内城,然后消失在这一日的黄昏当中。 不过范承谟、刘秉政、李之芳他们仨就没这么好运了。在耿精忠、岳乐先后逃亡后,他们三人的队伍就陷入了南京国众的汪洋大海,到处都是敌人,人人都要杀他们,根本突不出去,厮杀到了当天傍晚,范承谟、刘秉政、李之芳三人的脑袋全都搬了家,他们的部下也大多被斩杀,只有少部分逃进皇城,被刘进忠俘获。 而在秦淮河上转悠了一天的朱三太子朱慈炯,则在当天夜幕降临前,在刘进忠、卢三好、陈永华、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吕留良、罗大为、常威等人的簇拥下,终于进入了忠于他的南京皇城! 此时皇城当中的战斗刚刚结束,到处都能看到交战的痕迹,死人死马随处可见,时不时还能看见焦黑的墙面,还有满是弹孔的大门。 而在南京皇城当中迎接这位啥都不会的“垂拱之君”的,除了淮西红巾军、淮东江都军、淮北刘家军、应天团练军之外,就是数以万计披红衣、执锐器的南京国人和国士了。 这些国人、国士一个个都昂首挺胸,看着就跟南京城的主人一样! 唔,他们真的是南京城的主人,甚至还是新大明的主人。他们虽然没有拿着新大明百分之一百的股份,但至少拿着相当多的“公众普通股”……今后的大明,肯定有他们的一份! 另外,淮西红巾军、淮东江都军、应天团练军、广东乡军的兵将,实际上也和这些红衣国众一样,也是新大明的国士和国人。 这个新兴的大明朝和上一个朱家王朝的大明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皇家的股份极少,而公众国人、国士们的股份很多。 所以这个大明的权力基础,从一开始就是全新的! 这是一个真正的新大明! 搁在世界范围内也是挺新的! 第二百九十章 这新大明到底是个什么国? 尚家就这样完了! 最可惜的是,她尚淑英恐怕也要跟着一起完蛋! 直到逃出南京西南的小安德门时,尚淑英还不有点不敢相信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耿精忠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四万大军,就这样被从南京城中各处冒出来的不计其数的国士、国人给淹没,给摧垮,给彻底粉碎了。 如果这一次的对手仅仅是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哪怕再加上一个李辅臣,凭借着耿精忠集中起来的四万大军也能可能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完全崩溃。可是当本该置身事外,并且任凭胜利者宰割的南京百姓摇身一变成为国士、国人,然后被组织起来参加战斗后……耿精忠这一派可真是没有一点赢面了。 本来两边也许是势均力敌,就算有强一点的,也就是略强。可是当南京的十几万国人、国士加入战斗,并且坚决地站在了耿精忠的对立面后,双方的力量对比马上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三中堂那边一下就拥有了压倒性的优势,而耿精忠这一派马上就成了被碾压的对象!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其实大清兵扫荡南明的过程中,在许多地方也遭遇到地方民兵的激烈抵抗,有几次地方民兵人还挺多,坚守城池时也能扛很久。尚淑英打小就听平南王府里的大人们说过这些事儿,后来当了执掌续顺公府的太夫人后知道的就更多了。可是在那些故事之中,民众的力量都不是决定性的,无论他们抵抗得多么顽强,最后结果都只有一个,就是城破被屠! 但是这个规律在南京……不,其实从王大头拉起广东乡军开始就被打破了!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二三十年前根本打不过大清天兵的汉人百姓,怎么就变成了如狼似虎的广东乡军,淮西红巾,两江团练和南京国人众的呢?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尚淑英虽然能找到这些问题,但是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她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赶紧逃走,只要能逃出应天府的辖区,进入太平府的地盘,她就能逃出升天了,也许还能收拾一点尚家余烬,一起穿过康亲王杰书控制下的江西逃到吴三桂的地盘上去。虽然吴三桂和尚可喜的关系不怎么好,但总归不会害了她的性命。而且吴三桂一定也想弄清楚南京这边的虚实吧?虽然尚淑英自己也说出个所以然,但她终究亲历了南京国众、两江团练、淮西红巾的崛起……一桩桩的往事,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当中了。 不得承认,这个南京小朝廷统治下的国,实在是够邪门的!监国定王是虚的,下面两王三中堂好像也不大实在,再底下又有许多国士、国人要议政。 可是这个政要怎么议,国要怎么治,能靠谱吗? 几十骑尚家的家丁簇拥着尚淑英,出了南京外城后就接着夜色掩护,一路向西逃遁。尚淑英一边跑路一边想心事,一路上都有点混混噩噩的,全靠一个老家丁替她牵着缰绳。 突然,她隐约听见一声清脆的枪响! 这下她终于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清醒了过来,顿时就听见一个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大喊:“格格,咱们后面有人在交战,不知道是四爷还是十二爷……” “什么?”尚淑英赶紧勒住战马,回头一看,发现在自己身后几里开外,夜色当中,星星点点的全是小小的火团,总有上百个之多!这些火把并没有快速的向自己这边扑过来,而是在原地打圈圈似也,还有枪声、呐喊声、惨叫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传来。 很显然,正有人在夜色当中交战! “格格,咱们要不要去帮一把?”又一个家丁问尚淑英。 尚淑英望着黑夜当中那些不断晃动的火光看了看,还是摇了摇头,抹了一把眼泪,“帮不了……走,咱们赶紧走!就让我四哥或十二哥抵挡一阵子吧!” “好,格格,咱们快些走吧!”那个老家丁说,“这里距离太平府界不远了,咱们加把劲儿,明儿天亮前一定能逃出去!” …… 同一时间,大队大队的耿家东王军和岳乐的苏松军混在一起,也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在应天府东南,紧挨着汤山的一条通往镇江府丹阳县的官道上跌跌撞撞地前行。 因为他们跑得匆忙,除了随身的兵器和一些干粮之外,什么都没有带,别说走夜路要用上的灯笼火把了,就连耿家军的妻儿老小都丢了……兵败到这种程度,军心什么的自然是大大动摇了,一路上不断有人逃亡,队伍的人数是越跑越少! 而大军后方还吊着刘进忠派出的追兵,虽然这些追兵都知道穷寇勿掩的道理,但还是不断派出小股精兵向着耿精忠和岳乐的后对发起攻击!每次被尾击,耿精忠和岳乐的人马都是一阵发足狂奔,为了能跑快一点,不少兵将还一边跑一边丢东西。什么火枪、弓箭、刀矛、甲胄……丢得一路都是! 兵败至此,耿精忠和岳乐也顾不上安排殿军,也没人肯当这个殿军,大家只是蒙着头逃命吧! 他们一路逃,刘进忠的兵就一路追,一直追到后半夜,才停止了追击,耿精忠、岳乐所部也能稍稍喘口气儿,不过还是不敢停步,全军上下,只是茫然地向东南逃去,也不知道逃跑的终点在哪里? “怎么就输了呢?咱们怎么输了……而且还输得那么彻底呢?不是说天子分身耳火吗?我怎么就输了?”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耿精忠,他到现在都想不通,明明有天命啊,怎么就输了? “大,大王……这个和天下归属有关的谶语可不止‘天子分身耳火’,还有‘十八子主天下’和‘清天已死,周天当立’。” “大王,您别灰心……咱们这一回虽然受挫,但地盘还有不少,还是可以和明国争一下雄长的。” 给耿精忠打气的是他的两个狗头军师喻仁英和黎道人。 这俩军师倒是挺忠心的,并没有离耿精忠而去……估计就是离去了也没人要! 所以他们还是得尽全力帮着耿精忠打天下,万一能打保住一点地盘呢?反正耿精忠的要求就是当皇帝……这个当皇帝也没规定一要多少地盘啊! 有一个县就不能自称天子吗?而且耿精忠只是天子分身,搞一个府过把瘾不行吗? “东王,咱们这次好像输在了人心上!”岳乐显然比耿精忠要清醒,“得人心者得天下……这人心好像被朱三太子得去了!” “没有的事儿!”耿精忠摇摇头,“分明是王大头和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这一批没有给你们爱新觉罗家的文字狱整死的前清朝酸儒搞出什么《天下大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蛊惑了人心……” “什么叫前期朝?”岳乐不乐意了,“大清还在呢!那几个酸儒最多只能算前朝。东王……我看咱们还是回归大清吧!现在江西的杰书还在抗明,咱们就和他联手,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两头夹击这个伪明朝。” “不行!”耿精忠马上就表示反对,“我得当皇帝!” “当皇帝?你还要当皇帝?”岳乐都不知道说啥好了,“东王,你都这样了,怎么还不死心?” “哼,”耿精忠道,“本王都赔进去那么多了,一定要当一当皇帝,不当就太亏了!” 岳乐一想这也对,不当皇帝被明军抓住肯定得死,当了皇帝被抓住也还是个死……横竖一死,干嘛不过个皇帝瘾?当回皇帝,死了也心甘。说不定还能在历史上留下一个“耿太祖”的记录,那可就太值了。 “那东王,”岳乐又问,“你打算去哪里当皇帝?” “南京皇帝肯定是当不了了,”耿精忠也不问那俩算命的,自己开始琢磨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安王,您看我当苏州皇帝好,还是当杭州皇帝好?” 这是州皇帝啊! 岳乐认真地想了想,说:“还是去杭州吧!苏州距离南京太近,路又好走,没准您还没登基,明军就来灭国了!” “也好,”耿精忠点点头,“那就去杭州,说不定还能和曾养性的军队汇合……对了,这个国号叫什么好?” 看来他对当皇帝的事儿是认真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不肯放弃理想。 “国号……”耿精忠的军师喻仁英道,“东王,您受封大明东王,又封大清靖南王,您的国号要么用东,要么用靖……” “东朝,靖朝……”耿精忠酝酿了一下,“东太祖武皇帝!靖太祖武皇帝……好像两个都不错。不想了,等到了杭州再抓阄吧!” 抓阄定国号……这也没谁了! …… 大明崇祯四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南京皇城里面,已经被草草收拾了一番,原来的东王府内密集的尸首,已经被尽可能地收敛起来挪去了朝阳门外找了一块风水不佳之地掩埋——朝阳门外就是紫金山,那可是明孝陵、孙权墓的所在,那地方风水能差吗?一定得好好看看,千万别埋进一个子孙后代回出皇上的宝穴。 不过这尸体能拖出去埋了,可之前激烈交战的痕迹,包括东王府外墙上密密麻麻的弹孔,还有紫禁城内随处可见被烟熏火燎过的建筑物,却是一时无法清除了。 而这些交战的痕迹,还有那些大摇大摆地奔行穿梭在原本的东王府,现在的定王内外,兴奋到了极点的红衣国众,都明白无误地告诉如今这个新大明朝的王侯将相,这个国家不仅属于他们,也属于千千万万的国人! 正是这些国人在岳乐围攻南京的时候保卫了城市,又在耿精忠作乱的时候捍卫了新生……国家! 在这两场决定大明生死存亡的战役当中,国人和国士都是决定性的力量。如果没有这些南京城内和来自淮东、淮西的国人又出银子又出命,和岳乐的清军、耿精忠的叛军斗争,新大明就算还有,也不会是现在这样,而是会沦为大军阀手里面的招牌,用得上就用,用不上就扔。 但是现在,在依靠国人、国士的力量击败了岳乐的大清兵和耿精忠的东王军之后,新大明已经从一块招牌变成了一个足以和北清、吴周三分天下的强大政权! 当然了,现在的新大明政权的才刚刚支楞起来,远没有到江山稳固的地步。不说别的,只说这个新生国家的国体、政体如何,大家心里面都不是太有谱。 这可不是底下的国人、国士没谱,连复明大会里面的那些大儒也都还在争论——未来的新大明搞虚君是一定的!但君虚了,臣不能虚啊!大家都虚,谁管事儿? 那么……谁管事儿呢? 有人建议可以搞实相,让丞相执掌大权! 可问题是,这么个搞法,丞相好像权力太大,搞不好就要谋朝篡位!这不又走上“天下为一家之私”的老路上去了? 还有人建议可以搞藩幕政治,由大将军录尚书事来执掌中枢,地方则部分搞方镇,由藩王或节度使统治,部分由大将军幕府直辖。 可是这个办法好像就是一个架空了周天子的西周封建啊!这不是长治久安的法子,早晚得礼崩乐坏啊! 也有人提出让国人大会来议政并且推选丞相,再由丞相向国人大会负责,在地方上先执行行省和方镇并行……原则上距离京师比较近,容易管理的地方设行省,距离太远管不过来的地方就设方镇。 这个办法……似乎会让国人、国士的权力太大,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可是眼下南京的局面明摆着,国人、国士俨然已是国朝功臣,国家大事不和他们商量能行吗? 另外,这帮国人、国士既然是国朝功臣,那光是一个议政之权恐怕也喂不饱吧?是不是还得给点别的利益? 现在李辅臣、李中山父子,还有北王刘进忠都带兵在外头追敌,尚未返回南京。而陈永华、卢三好则忙着善后。所以这会儿正在新定王府大殿上和处在亢奋的朱三太子商量国是的,就是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朱舜水、吕良留、屈大均这些个维新派和复明大会上的头面人物。 哦,这个朱三太子其实也是维新派的人物,当年在广东的时候,他也曾经和大儒们谈论反清复明后该怎么办?那时候……他是一门心思当献帝,心态和现在的耿精忠差不多,也是过把瘾就死。 而现在,他也到了人心不足的时候了。 献帝很快就当上了……能当多久?能不能传子传孙?有没有机会三分归一明? 他如果垂拱而治到了三分归一明,那他就不能称“献皇帝”了,都大一统了,怎么还是“献帝”?那么不称献帝该称什么?明光武帝?好像也不像啊!没有那么生猛。 “大王,您应该当原始皇帝!”黄宗羲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给想出这个名。 原始皇帝……听着好像是原始人的皇帝,不大先进啊! 我还元始天尊呢!朱三太子心里头不大满意,嘴上还得虚心发问:“梨洲先生,我怎么就是原始皇帝了?” “原君的原,”黄宗羲说,“始皇帝的始……始皇帝是大权独揽的皇帝之始,而您是垂拱而治的原君之始,所以称原始皇帝还是不错的。明年的年号不如就用‘原始’吧。” 黄宗羲的这个说发一出来,顾炎武、王夫之、朱舜水、吕良留、屈大均这几位居然都觉得不错。 始皇帝开辟的是帝制,而朱三太子虽然也当皇帝,但他实行的确不是帝制,所以称为“原始”,意味着一个可以和秦始皇称帝等同的开始,也是很合理的。 “原始就原始吧……”朱三太子心想:回头我还得问问王大头,听听他的意见。 想到这里,他又问:“那将来寡人当了原始皇帝,就垂拱而治了……天下大事谁管?” 天下大事当然是我们管了! 几个大儒当然很想怎么说! 这也是古往今来士大夫这个阶级的理想了,他们就是要帮着皇帝治国的! 不过这话现在不说太直白了。 “国家大事应该由国人大会共议……”黄宗羲说,“这个办法有点像周历王被国人赶跑后,西周实行的共和行政。所以我们大明将来要执行的就是共和之法!” 共和……未来的大明原始天尊,不,是原始皇帝听见“共和”二字,也有点皱眉,不知道为啥,就是不喜欢。 他刚想开口反对,忽然就听见大殿外传来了李中山的声音:“我看共和不错……大明将来就是共和之国了!” 朱三太子抬头一看,就看见李中山、李辅臣、李吉庆父子三人披着甲胄就走进来了,其中李辅臣和李中山手里还各拎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倒霉? 朱三问:“南王,英王,你们把谁杀了?有没有尚淑英?” 李中山笑道:“那娘们跑了,不过她的两个哥哥没跑了,都叫我和我父王给宰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变天了,李氏幕府? 尚淑英还是跑掉了,但她的两个哥哥尚之节和尚之瑛都没了! 昨晚上她看见的那场夜战,就是她俩好哥哥对战父子活吕布,那可真是打仗亲兄弟对上上阵父子“布”,结果当然那对亲兄弟壮烈牺牲了,让活吕布父子的手下从躲藏的林子里搜出来,当场就活活割了脑袋!看那两个死人头脸上痛苦的表情,就知道割头是个挺疼的事儿。 朱三太子看了看放在个挺漂亮的托盘里端到自己跟前的人头,只是轻轻一叹,心想:如果不是遇到了王大头、陈永华、常明月这样的忠良,我的头大概也会被人摆在个盘子里的…… 想到这里,三太子就挥挥手,吩咐左右去找两个漂亮点的盒子,把尚之节、尚之瑛的头装进去,然后和尚之信的尸首一起埋到南京外城外头。 看见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两个锦衣卫带走了,朱三太子就对已经自己动手找了椅子落座的活吕布父子道:“南王,英王,二位来得正好,寡人正在和几位先生共商国是呢!” “商量得怎么样了?”李辅臣笑着问,“谁当皇上的事儿商量好了吗?” 什么?这事儿还能商量?朱三太子给李辅臣的话吓得一哆嗦。 “父王,这事儿不用商量,皇帝肯定是三太子当。”李中山赶紧给朱三太子送上一颗定心丸,“不过这个国要怎么治,还是得好好商量一番的。” “对,对,”朱三太子说,“刚才梨洲先生正建议说要搞个共和行政之国,寡人也觉得不错……共和好,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和和美美。” “不是有福共享,”李中山笑着纠正三太子道,“是有权共享……所谓与之共天下,就是这个意思。而共和的和,则和睦、和谐,以和为贵。加一块儿,则是君王与国人、国士共天下,君臣和睦,四民团结,国有大事,则君臣与国人共商之。监国,父王,你们觉得这个共和好不好?” “好,好,这样很好,深合寡人之意。”朱三太子哪儿敢说不好? 这可让是三中堂四先生的一致意见,他一个小小的候补原始皇帝怎么敢反对? “这个……”李辅臣则眉头大皱,这个共和好像不是太好啊!国有大事,藩王和朝臣商量一下就好了,为什么要捎上国人、国士? 不过这事儿既然是他的二儿子力推的,那他也不好和二儿子唱反调……他现在姓李了,他的二儿子就是李二了!得哄着点才是! 想到这里,李辅臣就点点头:“这个……也不错。不过再怎么共商共和,朝中总有个带头的吧?带头的是不是称为大将军录尚书事?还有,这个地方上怎么治理?是不是要广设方镇?梨洲先生昔日在广东办维新学堂时就主张宰相理政、方镇御边的。舜水先生则一直主张由大将军幕府理政,由方镇统御九边及沿海之地。我看都挺好的!” 李辅臣当然是想“主天下”的,不过他没有耿精忠那样的执念,而是抱着能当皇上就当皇上,当不得皇上就当大将军,如果大将军都没得当,那回两广去当方镇之主也可以的态度。 而且耿精忠这个东王刚刚因为想当皇上而兵败逃亡了,所以老李对于当皇上的兴趣就不大了,开设幕府当大将军就成了首选。 当然了,他也不是要自己当大将军,而是想让李中山当将军,自己回两广当个大藩之主就行。 朱三太子哪里不明白李辅臣的意思?不过这事儿他说了不算,他是候补原始皇帝……没有实权的! “英王,你觉得这个执掌中枢的官称什么为好?”朱三太子又把皮球踢给了李中山。 李中山道:“中枢之权应该分为议政和理政,凡军国大事,先交会议,再由相府或大将军府办理。至于中枢理政之臣叫什么?臣的意思是当今是乱世,乱世必须先军尚武,首辅之臣应该称大将军,并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名义。等将来天下平定,四海归一,再改大将军为丞相。” “这样挺好,”李辅臣笑道,“不过这个大将军谁来合适?” 他一边说,一边则看着自己的儿子李中山——虽然他总是和李中山拌嘴,而且还处处流露出对李吉庆的钟爱。但是在他的心目当中,李中山其实是排第一位的,然后才是长子李吉贞,幼子李吉永,李吉庆只能位列诸庶子之首。至于李吉庆的方镇之位,其实是他母亲孔四贞让给他的。 “谁当大将军还是应该由复明大会推举,”李中山没等黄宗羲、顾炎武等人一起推举自己,就先发话定调了,“另外……方镇和将军不可兼领!将军坐镇中枢,掌天下兵马,都督中外诸军,没有道理再兼领一镇。” “老二,”李辅臣赶紧提醒道,“你可是粤海镇节度使啊!” “父王,”李中山道,“儿臣会在监国登基后辞任粤海军节帅。”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他要当大将军,并且不再担任粤海军节度使了。 “那粤海军给谁?”李辅臣问,“是不是给秀清?” “秀清一个小孩子怎么当节度使?”李中山笑道,“父王,儿子会在监国即位后,提出撤除粤海藩镇,将广府、韶州交给广东巡抚衙门管辖!” “什么?”李辅臣一愣,“老二,你真的不要广府了?那可是广府啊!” 李中山笑道:“天下方镇都是国家之地,儿不过是替国家代管而已。况且广府是广东腹心之地,如果设立方镇于广府,那不等于大将军府既管不了广东之事,也得不到广东之财?如果推而广之,应天府外到处都是方镇,那朝廷管什么?将军又管什么?” 李中山既然瞄准了将军之位,当然要加强中央的权力、财力了! 而且他也不认为国人政治能容忍军阀割据……与其将来被历史淘汰,还不如现在主动转型,将粤海军、淮西军、应天军、扬淮军、长江水师等部合并成大将军府的直辖军队。 相应的,广府、韶州、淮西、淮东和应天府,还有即将收复的江南州府,都会变成大明朝廷的直辖地盘! “老二,这事儿……你和北王商量过没有?”李辅臣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毕竟在他看来,以后将军幕府也姓李!但是这个路数对于北王刘进忠的打击就有点大了! 北王也是平乱有功之臣,而且还大义离婚,搭进去一老婆,现在搞不好既当不上大将军,又没法扩张地盘,是不是亏大了? “还没有,”李中山问,“北王在哪里?” “回禀英王,”锦衣卫镇抚刘硕川忙回答道,“北王率部往东追击耿精忠而去,现在应该到了镇江府。” 李中山点点头,道:“让他先追着……等他这波追完了,再请他回来共商国是吧!” 说完这事儿,李中山就冲着朱三太子拱拱手道:“大王,臣父子连夜追敌,有些疲惫了,想先回府休息,明日再来监国府上商议大事吧!” 朱三太子笑着点点头道:“好好,南王、英王,你们都劳苦功高,一定要好好休息。” “谢大王。” 李辅臣、李中山、李吉庆父子三人一块儿起身,言了声谢,就急急忙忙离开了监国府,回自己的莫愁湖王府去了。 李中山回到莫愁湖王府,刚刚洗漱更衣完毕,还没来得及眯上一会儿,杨小环就推门来报:“王爷,卢中堂、陈中堂求见。” “呵呵,”李中山笑了笑,“他们俩个消息到挺灵通的……真是半刻也不得闲啊!请他们到胜棋楼等候,我去父王那里一趟。” 卢三好和陈永华也是通宵未眠,不过却是一点困意都没有……昨儿凌晨到现在,南京城,不,是整个大明,甚至天都变了! 真正的变天! “明天”、“清天”、“周天”都要被“原天”取代了! 他们俩又是“变天”的核心人物,怎么可能睡得着?事儿可多着呢! 看见李辅臣、李中山父子俩一起来了,卢三好、陈永华赶紧起身行礼。李中山则摆摆手道:“不必多礼了……时间紧急,咱们也不用寒暄客套,有话直接说吧!” 时间紧急? 卢三好、陈永华马上就明白了! 现在耿精忠已经败逃,能够威胁应天府的,当然就只有刘进忠了! 虽然刘进忠是忠大明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听三大中堂的话。 “二位王爷,”卢三好道,“现在南京内城和西外城都已经在咱们的控制当中了……其中最关键的皇城,由常总镇率领淮东团练镇守,西外城由罗总兵帅淮西红巾镇守,内城则由下官的应天团练镇守。另外还有至少六万应天国人军没有解散,分别由常总镇、罗总镇和下官统领,分守各处紧要。水师江总兵则控制着应天附近的长江江面,随时接应江北的援兵渡江。” 陈永华则道:“二位王爷,刘北王这一次功劳颇大,一定要妥善安抚。如果不能让北王染指中枢,那么地盘上一定不能让他吃亏。” 说着话,他的眉头已经有点拧巴起来了。 这个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 地盘怎么分?安徽的江北部分是淮西红巾的来源地,必须得由朝廷直辖,要不然淮西红巾不成藩军了?而江苏的扬州、淮安、通州等州府,又是陈永华依靠的淮扬团练的老家,也不可能分给刘进忠。而应天府又是应天团练的根本,同时也是大明的京师,当然不能让刘进忠染指。 至于镇江、常州、苏州、松江、太仓等州府,又是苏南鱼米之乡……那是绝对不可能分给刘进忠的! 这样刘进忠就只有徐州、海州两个州府,他不是亏大了? “等北王回来以后,再好好商量吧,”李中山思索着说,“如果刘北王愿意进兵浙江,我们可以暂时把浙江分给他当藩地。” 现在耿精忠还没彻底完蛋,李中山估计他会往浙江跑,而刘进忠的这一波追击,追到苏州、松江也差不多了,不大可能一路追击到浙江,更不可能把浙江全部都拿下。 所以大明的形势虽然不错,但依旧没有一统江南,纸面上的地盘甚至比南京之战前还小一点。 之前一直没说话的李辅臣这时候也皱起眉头道:“要打的地盘的确还有许多……安庆还差一口气儿才能拿下,现在太平、池州、徽州、宁国、广德这五个州府大概又要变成贼境,浙江全省再加上福建的东部大概也得丢……过完年可有的好打了!如果刘北王再闹起来……” 如果刘进忠对于李中山的安排不满,那这乐子就大了!大明朝真的就“一夜回到龙凤年”了——如果不算被隔断的两广和部分福建,差不多就是朱元璋当韩宋江南行省平章政事时候的地盘。 “不能让他闹起来!”李中山斟酌着道,“回头我派个使者去刘进忠军中和他好好说说。” 李辅臣道:“派周培公或姚启圣吧,他俩都有一张巧嘴。” 周培公和姚启圣现在都在安庆城外,其中周培公是李中山的军师,姚启圣是李辅臣的军师,他俩回南京前都把前线的军队交给了这俩军师指挥,继续围困安庆。 “他俩不能动,”李中山摇摇头,“安庆守将莽依图挺难对付的,得让周培公、姚启圣好好看着!而且他俩也很难说服刘进忠。要稳住刘进忠,只有请舜水先生出马。” “朱舜水?”陈永华一愣,“这位老先生也不是特别能说啊,而且他也不见得愿意替你当说客。” 他和朱舜水挺熟的,因为朱舜水这些年都在日本流亡,是郑经派人去请回来的,所以他属于陈永华、郑经一派的学者,主张和“四先生”是有所不同的。 四先生虽然都赞成设立方镇,但他们同时也主张维持中央集权,而且他们都不是很“封建”,而是倾向于国人政治……这可是很进步的,进步的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搞? 而朱舜水在日本考察了政治,觉得日本国的藩幕封建有一定可取之处,可以做到不换皇上而易天下之主。这个挺适合现在的大明的,皇上还姓朱,但是不掌权,幕府将军可以姓李——现在的大明朝中李家势大,光是王爷就有仨,南王李辅臣,英王李中山,忠王李来顺!这个李辅臣可是和李自成联宗的,所以这仨“李王”都是一门众啊! 所以在朱舜水心目中能当幕府将军的只有李氏三王当中的一人。 另外,现在东西二王叛国了,能够约束三个李王,就只剩下翼王郑经和北王刘进忠……所以这两个王裂土地方,领袖群藩,才是平衡李氏,保卫大明的上策! 如果他们要和李氏争中枢,那后果一定是被灭! 由于朱舜水是真心相信这一套藩幕体系的,所以由他出面,是最有说服力的。 而且朱舜水的名声比周培公、姚启圣好多了,朱舜水是公认的贤者君子,周培公、姚启圣那是“毒士”,刘进忠能信他们才有鬼。他也什么都不信,别说周培公、姚启圣了,就是诸葛孔明复生也没用啊!万一他再一冲动,把周培公和姚启圣宰了,那李家父子可就亏大发了。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笑着对陈永华道:“复甫,你和翼王、舜水先生是一体的,你也写封亲笔信给舜水先生一起带给刘北王,告诉他,我们李家争定中枢大权了……也不会给他在两江地面上增加土地,他去浙江发展是最好的!翼王在福建,北王在浙江,互为犄角,一起制约李氏幕府!” 陈永华已经明白李中山的意思了,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舜水先生倒是一定愿意出面走这一遭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耿精忠,你知罪吗?不,我就要当皇帝! 当舜水先生兴冲冲拿着陈永华的亲笔信抵达苏州拙政园的大明北王行辕的时候,已经是崇祯四十八年的正月十五了。 刘进忠的军队是在崇祯四十八年的正月初三进驻被岳乐放弃的苏州府城的,随即就把自己的行辕摆进了拙政园,同时还让自己的军师查左尹代理苏州知府,又命自己的心腹张继善出任苏松总兵,还命原来那个续顺公府的副都统邓光明带兵去取松江。大有将苏松之地都变成自己地盘的意思! 当然了,刘进忠这种自说自话占地盘的行为在他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一次平定南京之乱,他的功劳可是大大的! 南京皇城是他打破的! 耿精忠的东王府是他攻陷的! 耿精忠、岳乐的军队也是被他追着逃啊,逃啊,一路从南京逃到浙江去的! 因为他追得卖力,大冷天的顶着江南湿润的寒风一路猛追,年夜饭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这才抢在岳乐那个王八蛋把苏州、松江毁成白地之前,把这两个府给全须全尾地占了下来——这可是苏州、松江啊! 明初的时候就有苏松半天下之说,大意是苏州和松江两个府的税收加起来占全天下一半。 当然了,这个说法是夸张了的。在明朝万历年的张居正改革后,苏州府一年的税粮达到二百五十万石以上,隔壁松江则是九十多万石。两个府加一块就是三百四五十万石! 整个南直隶的额定田税才六百万石出头,苏松两府就占一多半。 此外,除了南直隶之外,大明任何一个省份的额定田税都没有这两个府的总和多,实际上超过苏州一府的省也就只有浙江、江西、山东,甚至还有五个省的额定田税不如松江一府…… 而且交了那么多田税的苏松二府在明末大乱的时候已经太太平平,而且还因为丝绸大量出口和海外白银大量流入而更加繁华了(明末时候田税都折色交银子,而且一石折多少银是固定的,所以白银流入造成的通胀对苏松二府有利)。等刘进忠占据苏州的时候,这座东南都会的繁华程度甚至还在南京之上! 至于刘进忠之前从李中山那里分到的徐州和他自己拿下(兵不血刃)的海州的赋税别说和苏州比了,就是苏州府比了,拿个昆山县出来徐、海二州都比不了啊! 那么好的地盘,任谁看了不心动?所以刘进忠心就想着弄个苏松节度使当一当……至于什么山东、河南督师。什么北伐中原的大事业,就让晚辈后生去干吧。 他一个老将军,功劳早就立够了,爵位也干到北王了,不想再进步,也不能再进步了,就想躺平享福,这没毛病吧? 所以刘进忠听来访的朱舜水一说“三中堂”要他交出苏州、松江二府,还要他自己去抢目前被耿精忠、岳乐控制的浙江,顿时就气不大一处来了。 “为什么又是我呀?大明朝也不只是我一个能打吧?现在我在苏州、松江挺好的,我不要浙江……我这人知足常乐,有两个府就满足了,徐州、海州、潮州我都不要了,我就要苏州、松江。 东山先生,你给评评理,这一次保监国、灭耿逆之役中,我刘进忠的功劳够大了吧?我封个苏松镇不为过吧?而且这苏松镇本就是岳乐的地盘,我也是自己抢到手的,我凭什么不能当苏松镇节度使?” 刘进忠说得那叫一个振振有词,他说完之后就轮到他的军师东山先生查左尹查老头出谋划策了。 这查老头原名叫查继佐,字伊璜,早年也跟过鲁王朱以海抗清,和黄宗羲、朱舜水都曾同朝为官,一起抗清,一起打败仗,一起逃亡,也算有过一段峥嵘岁月。不过后来这个查继佐干了一件不大光彩的事情,就是参与检举庄廷鑨明史案——并不是他一个人检举,而是至少有四个检举人。 当然了,他要是不检举,那他就要被凌迟了……因为那个庄廷鑨的父亲庄允城在将其子所编的《明史辑略》刊刻时,为了显示该书的权威性,将包括查继佐在内的十八个江南名士的名字一起刻了上去,声称他们参与了编辑。 这十八人中,除了范骧、查继佐、陆圻三人告发有功,无罪开释,还有几个病死或是没有抓到外,其余全部凌迟处死,家眷发配宁古塔为奴! 这事儿啊,就算吴六奇上疏求情也没用,那吴六奇就是一个“县总兵”,官还没刘进忠大呢! 所以吴六奇并没有在查继佐陷到明史案的时候捞他——要从明史案这种大案子里往外捞人得吴三桂才行,吴六奇是没那能耐的,不过查继佐和吴六奇的交情还是为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那个吴六奇的儿子吴启丰把他推荐给了自己的上司刘进忠(吴六奇是潮州的县总兵),而刘进忠身边向来没有什么文士,得了个查继佐(现在叫查左尹)也挺稀罕,封了个军师。 这个查军师今年虚岁都七十六了,本来已经快老死了,但自从当了军师,这个精神头一下就起来了! 东山先生东山再起了,怎么舍得老死?一下就精神百倍,整天拿把羽扇跟着刘进忠装算无遗策的诸葛亮。 现在听刘进忠好像没什么干劲了,当然要为他打气鼓劲儿了。 “王爷差矣!” 刘进忠一愣,怎么是我差矣?不应该是舜水先生差矣吗?你这老头是哪头的? “王爷,”查老头摇着羽毛扇子说,“您知道李英王请您出兵浙江的真正目的吗?” “知道啊,他不就想收回苏州、松江两个富得流油的府吗?” “非也,非也……苏州、松江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查老头摆摆手,“苏州、松江虽然肥沃,但从来不是用武之地,昔日张士诚坐拥此地,虽富甲天下,但手中没有善战的精锐,终为盘踞西吴和淮西之地的明太祖所压制。 现在淮西兵源之地已经为李英王所控,广东富庶之乡则为李氏根本之地,现在由其兄吉贞掌握,所以李英王既不缺兵,也不缺钱。 而盘踞武昌、汉阳、黄州等地的李忠王又是李英王的侄子,李南王的侄孙……三李王如果联起手来,再勾结上把持应天府的卢三好,这十八子主天下的谶语,未必没有成真的时候!” “什么?”刘进忠闻言大惊,“东山先生,你是说李中山也想学耿精忠谋反当皇上?舜水先生,您怎么说?” 朱舜水连忙摇头道:“北王您别急啊……李英王现在并没有这样的打算!他眼下只想当大将军,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 查老头不阴不阳道:“还没加九锡吧?” “还没呢,”朱舜水顺着查老头的话往下说,“眼下他还不能一手遮天……毕竟大明还有北王和翼王啊! 可是北王您现在却违抗监国令旨,拒绝出兵讨伐耿精忠,还霸占朝廷州府,这不是授英王以口实吗?大王您好好度量一番,以您占据苏松二府,拥兵两万的实力,如果李中山挟监国之令来讨伐您,您能打得过他吗?” “我,我……”刘进忠吓得一激灵,想想又觉得不对,“不至于吧?他现在安庆都没打下来呢!打完安庆还有太平、池州、宁国、徽州、广德等地要收复,然后还要西进打九江收江西……他有的好忙活了!” “王爷,”查老头摇摇头道,“您别打这如意算盘了!安庆已经顶不了多少天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打下来了……他打完安庆之后,不能先打大王您吗?他要打,能费多少事儿?咱能顶一个月吗?” “先打我?”刘进忠额头上冷汗都出来,“难道他让我交出苏、松二府,再去打浙江,就是为了找茬?不对啊,我要是奉命行事,那他有什么好处?浙江地盘可比苏松大多了!监国的令旨上可说把浙江封给我了!” “监国还把福建都封给翼王了!”朱舜水补充道。 “李英王为什么这么干?”刘进忠不明白了。 “原因有两个,”朱舜水道,“第一当然是为尽快打掉耿精忠这个逆贼,无论是福建东部,还是浙江,又或者是安徽江南的几个州府,现在都还在耿精忠一伙的手里。如果不能尽快打下这些地盘,李英王、李南王、李忠王就没办法集中精力打江西。只有打下江西,三位李王的地盘才能真正连成一片! 第二个原因,则是通过示好北王和翼王,换取您二位支持他顺利当上大将军录尚书事,以便总领朝政。” 查老头看朱舜水说完了,又补充了一句:“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利用耿精忠、岳乐的负隅顽抗消耗您和翼王的实力。耿精忠和岳乐现在可是困兽犹斗……真要拼上命,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有道理……”刘进忠点点头,“我也担心这个……南京之役虽然打掉了耿精忠、岳乐两万余人,但是耿精忠麾下最能打的曾养性、徐文焕都没参加南京之役,他们手头还有至少三万大军。 另外,杭州的驻防八旗也没参加南京之役,他们也有好几千人呢!”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耿精忠之前牛气哄哄想当皇帝,他当然是有点本钱的!哪怕在南京赔了不少,也还有几万可用之兵。 朱舜水面色凝重地道:“北王,这浙江、福建之战再难打,您和翼王也得努力打赢!只有您二位大胜,然后虎踞闽浙,互为犄角,才能震慑三李,使其不敢行篡逆之事。咱们大明的藩幕之治,才能长久维持下去。” 刘进忠重重点头,低声道:“没错……再苦再难,我也得打下浙江,要不然这大明天下没准真就给姓李的篡夺了!” 他还真信了! 朱舜水和查左尹互相对了个眼色,都是一脸偷笑——这俩老头关系还是不错,他们当然是串通好的。 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因为查老头首告明史案的事儿,都鄙视他的为人,不和查老头交往。 但朱舜水没有资格鄙视查左尹——他自己在日本国逍遥,然后鄙视天天活在满清高压统治下的人,要他们和自己一样有气节,这不是一个真正的大儒所为。 朱舜水当然可以有气节,他就是天天写反书,写好了再通过朝鲜国往北京送,鳌拜也拿他没辙啊! 让大清远征日本是不可能的,引渡也不要想……幕府监察,御三家之一的水户光国是他的学生,怎么可能引渡? 所以和查左尹一样生活在大清屠刀下的黄宗羲、顾炎武等人可以鄙视查老头——黄宗羲的反书《明夷待访录》可比什么明史厉害多了,黄宗羲的徒众也没一人出告,查老头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人渣!但生活在日本,有水户光国当后台的朱舜水是不能鄙视查老头的。他跟查老头换换,查老头也不怕大清文字狱的。但他怕不怕满清的屠刀……没有经过考验,谁也不好保证。 不过现在,查左尹是既不怕满清,也不怕耿精忠了! “王爷,老朽倒是有一计,可以让王爷轻易拿下耿精忠!”查老头摇着羽毛扇子献计了。 “什么计策?快快说来。” “大王可以修书一封,送去杭州给耿精忠,劝他上表谢罪,求监国原谅他的过错,准许他割让土地,再戴罪立功。” “什么?”刘进忠一愣,“耿精忠这个反贼还能求原谅,还能戴罪立功?” 朱舜水笑道:“王爷,耿精忠如果真能幡然悔悟,那您和翼王就能不战而胜。如果他拒绝上表谢罪……那他的家臣和盟友们,就会知道朝廷是宽宏大量的。” 查老头摇着羽扇道:“王爷,这个耿精忠鬼迷了心窍,一心想当皇帝,他是不会幡然悔悟的!所以王爷的书信只会动摇他的军心!” “对啊!”刘进忠一拍巴掌,“要不是他整天想着当皇帝,我也不会反对他啊!东山先生,您看谁可以当个使者去耿精忠那里游说一番?” 查左尹摇了摇羽扇,笑道:“王爷,老朽不材,愿往杭州一行!” …… 查左尹这回到杭州,那可是衣锦还乡了,再没人敢瞧不起他了。 原本浙江士林中人都鄙视他的为人,不屑与之为伍。但是如今他却是代表大义的大明北王刘进忠的使臣,来杭州劝说耿精忠这个反王上表请罪。 而浙江士林当中,现在有不少人稀里糊涂上了耿精忠的贼船,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来呢? 他们这些人本来是好好的大明东王府从事,怎么一转眼就变成反王党羽了?而且更夸张的是,这个反王兵败到了杭州后,杭州城内就天天闹祥瑞。一会儿有人发现“天命在靖”的石碑,一会儿又什么发先了天书,天书上写着“耿王当为天子”,一会儿又有什么东瀛日本国进贡瑞兽白象…… 出了一堆祥瑞之后,当然就是劝进了——得马上、立刻啊! 谁知道活吕布一家啥时候杀到杭州城? 他们要来了,耿精忠还在怎么当皇帝? 所以那些上了耿精忠贼船的浙江士子都得到指示,人人要写劝进表,谁不写……谁就要杀头! 杀头人人都怕! 因此耿精忠这些日子收到了不少劝进表,这个祥瑞有了,民意也有了,地盘和军队也都有,这个皇帝就能抓紧时间当起来了。 在耿精忠的临时王宫内,已经换上了一身龙袍的耿精忠,正坐在御座之上,跟前站着几十个穿着明朝式样官服的大臣,都注视着这位候补天子从一个茶碗里摸出一个小纸团,然后又见他轻轻打开,看了看上头的字,笑着道:“靖……朕的国号就是大靖了!以后这天下就是四分而不是三分了。” “臣等为皇上预贺,臣等为我大靖千秋万载贺!” 底下的大臣也知道耿精忠不能长久,但还是得陪着他玩啊! 谁都知道耿精忠就这点执念,不让他当一当,他就是死了也不闭眼啊! “诸位臣工,有事上奏,无事退朝!”耿精忠有滋有味地说。 “皇上,”被耿精忠从苏州带来的原江苏藩台,现在的临安府尹慕天颜这时候出班上奏,“明国的北王刘进忠派来了一个使臣,想要觐见皇上您。” “什么?刘进忠的使臣?”耿精忠当场就怒了,“他这个绿M子王的派使臣来干什么?难道是因为他老婆被小活吕布调戏,所以想和朕干了?” “回禀皇上,”慕天颜道,“据这个使臣说,北王已经受命要和翼王一起讨伐陛下您……所以这个北王就希望您可以主动上表谢罪,他和翼王都会为您开脱。到时候最多割一点土地,降一级爵位,您就还是大明的臣子了。” 听见这番话,在场的大靖朝臣们都眼前一亮——现在大靖还没正式成立,请罪投降还不晚啊! “住口!”耿精忠大喝道,“我不请罪,我就要当皇帝……来人呢,把那个刘进忠的使者推出去斩首!”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大明包围网! 耿精忠的王府,就在原来的杭州满城里头,占了杭州将军的官署,那可是个占地颇大,房屋颇多的衙署,光是签押房就设了内外两个。其中的外签押房就在衙门的正门内,五开间的门面,不仅气派,而且还挺热闹。来耿王府参拜的官员士绅都在那儿先候着,还有一群被耿精忠强征来当官的杭州城内的士绅,也在外签押房里“等差事”——差事有没有再说,反正每天都得穿上官服来王府的外签押房等着,谁要不来,小心耿记铁衣卫上门拿人! 这个铁衣卫就是耿精忠仿着锦衣卫建的亲军,这个铁衣听着可比锦衣厉害,惹不起啊! 所以查左尹查老头抵达耿王府外签押房的时候,这里正热闹着呢,一群穿着官服但是没有差遣也没俸禄的杭州士绅知道来者是刘进忠的军师查左尹,全都上了拜见,还恭恭敬敬称之为“东山先生”,可没人敢瞧不起他了。 查左尹不过是为了自保出卖义士的小人,而他们这些人可都当了耿精忠的官,转头就是逆臣了!逆臣和小人就应该臭味相投,物以类聚啊! 拜完了,把查左尹请进外签押房里,这帮逆臣就跟查小人打听开了。 “北王殿下什么意思?是不是马上就要发兵来打杭州了?” 查左尹摇头晃脑,滋味那叫一个美啊! 自从他当了小人,就再没被士林中人当个人物了。他原来可是能往“四先生”身边挤一挤的人物,当了小人后连一些个没怎么出名的名士都不搭理他——这叫君子不和小人为伍。最可恨的是那些当了贰臣三臣,替满洲人镇压汉人的汉奸文人看见他都是一脸不屑,也不知道推荐他一起当汉奸! 现在好了,他傍上了大明北王,不仅是北王的军师,还是“一臣”……他早年当过鲁王的官,那也是明臣,后来当了小人,当汉奸都没人要,所以一直是布衣,现在又给北王当官,还是明臣。所以他是“一臣”,在这个贰臣不算多,三臣才起步,四臣五臣很平常的时候,他那么大年纪的“一臣”简直是凤毛麟角啊! 就算他是小人,那也是个“忠小人”! 想到这里,“忠小人”查老头就笑眯眯回答道:“北王殿下的意思是请东王上表谢罪,再割点地盘,他再和翼王一起上个表,给东王说个情,就能把这场兵祸给化解了。” “什么?还能这样?” “可是东王殿下想当皇上啊,这还能上表谢罪了事?” “想当皇上算什么呀?你们没听人说过皇帝人人想做吗?这也算罪过?只要东王还没有称帝,事情就可以转寰。” “真的吗?” “真的,你们都读过历史吧?唐朝安史之乱后不就是这个规矩?那些个藩镇时不时就叛一个,那些叛镇只要不称帝,看见形势不好就上表谢个罪,大唐朝廷一般就认了。那个被造反作乱的泾原军拥立为皇帝的朱泚的兄弟朱滔不就在其兄兵败之后上表谢罪,后来也被大唐朝廷饶了。病死后还追赠司空呢!” “就是啊,朱滔还当过皇太弟呢!” “和朱泚、朱滔一起造反的成德节度使王武俊后来还追赠太师,谥号忠烈!” “和他们一比,东王那点过错还不算大,上表谢罪,再割点地就能饶过了。” “谢天谢地……” 一群聚在耿王府外签押房里面的官儿听说东王的罪过不算大,还是可以饶过的,全都高兴了。正乐呵呢,突然闯进来一群铁衣亲军。 铁衣亲军是人见人怕的,他们人人都披一件锁子甲,所以称铁衣卫,首领是耿精忠的心腹白显忠,别人见着他们都得靠边上躲一躲! 这会儿就是白显忠领着几个铁衣卫气势汹汹地来了,进了就喊:“查左尹何在?东王有旨!” “老朽在此!”查左尹还不知道大难临头,所以笑呵呵就起身向白显忠走去。 “你就是查左尹?” “老朽正是海宁查左尹。” “好!查老爷子,大喜了!” “大喜?”查左尹一愣。 白显忠一笑:“跟我来吧!” 说着他也不告诉查左尹要去杀头,就转身大摇大摆出了签押房。 查左尹还以为白显忠要领他去见耿精忠,于是就乐呵呵跟着走了,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怎么出了王府大门到了外头的校场上了? “这位官爷,您这是要带老朽去哪里?”查左尹还跟人家打听呢。 白显忠已经停步了,指着一个摆在校场一角的大木墩子就对查左尹道:“就这里!” “这里?”查左尹好奇地问,“这个大木墩子是做什么用的?” “这个?您老把头枕上去就知道了!” “把头枕上去?”查左尹这下知道坏了,“这不是杀头吗?” “可不就是杀头吗?”白显忠苦笑道,“东王知道您老人家是来劝他不当皇帝的……所以要杀您老的头!” 说着他又向左右招了招手:“来来,帮衬一把,把老爷子摁到木墩上去……老爷子,您也别挣扎了,您别动,我这一刀下去您的头就砍下来了……不会太疼的!” 不太疼?那是杀头啊! 查左尹马上就急眼了,大呼道:“别杀我,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劝东王不当皇上这还不行吗?” “不行,晚了!” 说着白显忠一挥手,两个铁衣卫就把查老爷子双臂反剪,整个摁到了木墩上,还有个铁衣卫薅着他的脑袋往木墩上一摆。 查左尹都吓尿了,不停大喊:“饶命啊!东王饶命……别砍啊!” 白显忠哪儿听他的,抽出一把钢刀,然后就是一个手起刀落,咔嚓一下,查左尹的脖子上就多了个碗大的疤。 杀完了人,白显忠就拎着查左尹的脑袋大步流星进了王府,再一次打外签押房门外过。外签押房里面的那些人刚才都听见查左尹呼救了,所以这会儿都凑在门口张望,看见白显忠杀气腾腾拎着个脑袋进来,全都目瞪口呆。 白显忠则停下脚步,把手里的查左尹的脑袋拎高了,让所有人都能看仔细了,然后他又道:“看清楚了吗?这就是反对东王做皇帝的下场!” 谁反对就杀谁! 合着耿精忠在借查左尹的脑袋立威呢! 这个查左尹不仅是杀给杭州的士绅们看的,也是杀给耿精忠手下的官员,还有岳乐这样的合作者看的。 杀人立威的效果果然是很好的,就在查左尹人头落地的第二天,一件黄袍就被岳乐、曾养性、王进功、徐文焕、陈秉直、慕天颜、玛祜等满汉官员一起,加到了耿精忠身上。 不过和吴三桂装睡不同,耿精忠的黄袍加身没那么“假”,就是在他检阅三军的时候,聚集在大校场上的万余精锐一起下跪,齐声高喊“恭请东王即皇帝位”,然后就是底下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龙袍往耿精忠身上一披,接着就是山呼万岁……再就是喻仁英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登基诏书,当众朗读,宣布耿精忠即皇帝位,定国号为“靖”,改元“东兴”——东王大兴的意思。 随后耿精忠又在半天之内完成了祭拜天地的仪式,从而正式成为了当今天下的第三位皇帝! 也不管这一套礼仪合不合规矩,是不是太草率,反正耿精忠当皇帝那是要争分夺秒的! 因为大明天兵随时有可能打过来! 就算明军一时来不了,他也得抓紧一点……现在天下已经有康熙和吴三桂这两个皇帝了,他要不抓紧一点,朱三太子也当了皇帝,那他不就成了“四皇帝”? 他抓紧一点,抢在朱三太子之前,不就能压朱三太子一头当个“三皇帝”? 不过快速走完这一个当皇帝的流程,终于成了天下第三号皇帝后,耿精忠又开始为自己的皇帝能当多久而操心了。 这没当上皇帝的时候,耿精忠就跟魔怔似的,天天想着当。 现在终于当上了,又想要多当几年,最好能当到寿终正寝,这样史书上就能留下一个“大靖朝”的“靖太祖武皇帝”了! 可是要把这个皇上当到寿终正寝,难度还是挺高的! 这位靖太祖在登基称帝后的第二天,就开始在东书房(康熙有南书房,他就弄了个东书房)里面和几个心腹一起,蹙着眉头研究地图了。 现在的地图上有了两大两小一共四个国! 终于不是“三国”了,而是“四国”,以后史书上能管这个时代叫“四国大战时期”了。 这个两大当然是大周和大清了。 大周现在占有云贵川陕甘五省全部,还占有湖北、湖南大部,河南一部,广西一部——历史上刘皇叔和诸葛孔明做梦都想拿下的地盘,现在都被吴三桂拿下了。 大周很大,大清的占地更大! 现在大清还拥有山西、山东、直隶全部,河南大部,还实际控制着漠南蒙古、东道蒙古、关外辽东,还有漠北喀尔喀、朝鲜国、漠西的叶儿羌和卫拉特诸部、雪域和硕特、安南国、琉球国等内外藩属……哦,大清还拥有安徽的安庆城和江西大部! 要比地盘大小,大清还是最大的! 排名第三的当然是大明了,大明现在控制了江苏省全境,安徽省除安庆之外的全部江北地区,广东省全境,广西东部和中部,江西一部,湖北东部,湖南南部的两个州,福建西部和大员岛,浙江沿海的一些岛屿……看着有点零零碎碎的。 大靖在地盘上则是个“小四”,不过也不是太小,没到“一州天子”或是“一县天子”的地步。 这个大靖朝在纸面上依旧拥有福建东部、浙江绝大部分(除了一些海岛)、安徽的太平、池州、宁国、徽州、广德等地——也就是皖南地区。 当然了,这地图上能够显示的大小仅仅是占地的大小。如果要比人口钱粮,那最大的可就是大明了! 如果大明能拿下江西,再吞掉大靖的地盘,那么要比人口钱粮,那绝对是三分天下有其二了! 所以大靖的国势还是岌岌可危……不过也不是没有一点办法。 “东……皇上,您发现没有,这个大明、大周、大清三家的地盘仿佛是咬在一起了!” 从地图上看出点门道的是耿精忠的国丈岳乐——岳乐的家眷前一阵被施琅的水师战船送到了宁波,其中就有他的六格格,她已经被选为了耿精忠的皇后,所以岳乐现在是大清的亲王(大清那么并没有把他的亲王撸了)和大靖的国丈兼王爷(耿精忠也封了他一个安王),成了个跨国贵族! “的确是咬在一起了!”耿精忠点了点头,“主要是安徽、江西、湖北这一片,简直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国丈,你觉得咱们有没有机会?” “有!”岳乐点点头,“咱们可以和大清、大周联合,三国联手反大明,搞个大明包围网!” “包围网?”耿精忠看着地图,若有所思,“有点意思……如果咱们能和江西的康亲王联手,再联合上大周吴三桂,那么至少在湖北、江西、安徽这一块,咱们就能扭转劣势了。” “皇上,可是吴三桂和李中山是姻亲啊!” 大学士喻仁英在旁边提醒说。 这位喻仁英现在也算修成正果了,从一介不第书生,成长为了大靖开国元勋,现在还封了东阁大学士——这可是耿精忠的首辅大学士! 现在大家都要管他叫“喻阁老”了。 “姻亲又怎么样?”说话的是黎道人,他现在也还俗了,耿精忠还给他赐名“黎保国”,封了太极阁大学士,也是黎阁老了。 “现在是大争之世,”黎阁老道,“姻亲之间兵戎相见再正常不过了……吴三桂和康熙也有亲啊,不照样开打?皇上,臣愿意远赴长安,凭此三寸不烂,说服吴三桂和咱大靖通好结盟,共反大明。” “好!那就有劳了!”耿精忠道,“朕还需要个人走一趟江西。” “皇上,老臣亲自走一趟。”岳乐自告奋勇道,“杰书是我的老部下,他现在四面受敌,一定走投无路,咱们要和他联合,他一定会愿意的。” 耿精忠点点头,“有劳国丈了!”他想了想,“还得有个人走一趟北京城……谁能辛苦一下?” “皇上,臣玛祜走这一趟吧。”原来的那个江苏巡抚玛祜现在也升官了,当了七星阁大学士,也是个阁老了。 “好!”耿精忠笑道,“那就齐活了!咱们这下可以联络大周、大清,一起把大明的那点地盘给瓜分了!” 听他这么一说,在场的大靖开国重臣们都有点哭笑不得……这个什么大明包围网只是大靖在垂死挣扎,能拖上几年不亡,就已经达成目的了,还想分大明的地盘? 大明的国人、国士吃素的吗? 心里头这么想,嘴上可没人敢说,这个耿精忠可是要动真格杀人的! 这个霉头还是不要去触了吧! …… “这这这……军师啊!你怎么就只剩下个脑袋了?这怎么回事?谁杀的?” 苏州拙政园,大明北王行辕。 刚刚过了半个舒舒服服的大年,正忙着选一个知书达理的江南名门闺秀当新王妃的刘进忠,忽然就看见他的军师查左尹的一部分了! 就剩个头,瞪着眼珠子,张着个最,死不瞑目地看着刘进忠。 “大王,”一个查左尹的侄子,跟着老查一起出使蹭功劳的中年人流着眼泪说,“是耿精忠让人杀的……这个耿精忠太没道理,都不见我伯父,直接就让他的铁衣卫来杀人,不由分说把我伯父拉倒他的皇宫外面一刀杀了!” “什么?皇宫?耿精忠当皇帝了?” 陪着刘进忠一起“迎接”查左尹的朱舜水马上发现不对了,立刻追问。 “才当上,当了个什么大靖天子……”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五大王?五大老? “什么?他真的当皇帝了?”刘进忠那是一脸苦笑不得,“他还真是非过这把瘾不可啊!这下好了,他当了皇帝,那我还非出兵不可了……对了,舜水先生,我如果灭了耿精忠,那算不算一场灭国之功?” 朱舜水一听这话,也点点头道:“没错!耿精忠当了皇上,还立了大靖国,那你灭了他的确是灭国之功了……北王,您看这是不是有点儿功高振……李?” 这个耿精忠当皇上的行为绝对是提升自己的价值啊! 本来他就是个反王,他的脑袋和江西的康亲王杰书是一个档次的。所以李中山西征去杀杰书,刘进忠南征去砍耿精忠。两边提升的“功勋度”是差不多的,而李中山凭借着一手把朱三太子拉扯起来的功劳和平定淮西的大功,依旧可以稳压刘进忠,拜大将军录尚书事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可是这个耿精忠却通过自己的努力,硬生生从一介反王变成了“四国大战时代”的四大皇上之一。 那他就是和吴三桂、康麻子、朱三太子肩碰肩的人物了。如果刘进忠杀了耿精忠,再灭了靖国,那就是灭国之功啊! 李中山一下就被他给压下去了! 有了这个灭国之功,那他能不能也当一任大将军录尚书事? 而李中山会让刘进忠如愿吗? 他会不会再背后扯后腿捅刀子? 刘进忠一下心里没谱了……他打仗还行,玩政治搞权术,还真不怎么拿手?过去他搞政治、玩权术主要靠尚淑英和查左尹支招。 现在老婆被他自己赶跑了,查左尹又只回来一部分……这可怎么办呢?该向谁请教? “王爷,这个灭国之功大了,您可不能吃独食!” 就在刘进忠琢磨着上哪儿再找个军师的时候,朱舜水已经在替刘进忠拿主意了。 朱舜水本来是不怎么懂权谋的,但他在日本流亡的这些年,通过水户光国和其他一些日本的儒者,了解了许多神君家康的谋略,特别是家康篡夺丰臣天下的这一段他特别了解——许多当事人他都认识啊!经常听他们吹牛,听多了自然懂了。 所以他对这个“五大老辅佐傀儡主君”的桥段特别有心得。 现在大明不就是“五大老”掌权吗?原本吴三桂、耿精忠在的时候是七个王爷,多了俩。现在吴三桂、耿精忠自己去当皇上了,不算要当皇上的定王,大明还剩下南王李辅臣、北王刘进忠、忠王李来顺、英王李中山、翼王郑经,不正好五大老嘛! 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朱舜水闭着眼睛也能算到了! 而要防止李辅臣、李中山、李来顺这三大老联手篡位,那就必须加强郑经、刘进忠的力量。 当然了,这个李来顺虽然和李辅臣、李中山连宗了,但他和李辅臣、李中山毕竟不是一家人……就不知道会不会变成那个大明版的毛利家了? 不过这个刘进忠看上去挺忠的,应该可以担当起上杉家的角色…… 想到这里,朱舜水就对刘进忠说:“这一仗您要顺利拿下,就必须拉上陈中堂、卢中堂和翼王殿下!” 陈永华和卢三好自然是石田、小西、大谷之类的人物了。好像忠义有点少,和李中山的关系有点好……不过还是应该设法加强他们的力量。 “拉上陈复甫、卢三好和郑翼王?”刘进忠思索着问,“有他们分润功劳,我就不会功高振李了?” “那当然了,”朱舜水道,“灭国之功再大,四家一分也就小了,况且李英王还不至于对四家下手吧?” “那不至于……”刘进忠摇摇头。 他知道陈永华和李中山是一伙儿的,卢三好虽然是西选出身,但他和李辅臣、李中山父子的关系也特别好。 至于翼王郑经……他是陈永华的后台,他的目标一直就是吃下福建,可能还想染指一个叫什么吕宋的地方,和李家应该不会发生什么冲突吧? “那不就行了?”朱舜水笑道,“您可以把安徽江南那块地分给卢中堂,把宁波分给陈中堂,把半个福建分给郑王……您拿下浙江的其余地盘,这样您的地盘就能和两位中堂还有郑王连成一片,三位李王如果有什么不臣之举,您和郑翼王、卢中堂、陈中堂就能一起兴义师,保大明了!” “哦……好!”刘进忠想了想,觉得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他们搞得什么“国人议政”已经很不臣了,多半不会有更加不臣的时候了,如果真有的话,那就必须要兴义师了!于是就点了头。 朱舜水接着建议道:“王爷,现在耿精忠称帝建国,声势大振,您不能贸然进兵,应该先回一趟南京,和陈中堂、卢中堂还有李英王他们谈好条件,再一起进兵!” 刘进忠点点头,“先生所言,正合我意!” …… 就在耿精忠忙着建立他的大靖王朝并且努力组织大明包围网的时候,南京城的人们也完成了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 这个南京的能工巧匠们在原来的那个定王府后宫门口的那座“假文华门”外头的小广场内搭了一圈挺漂亮的棚子,还在这个小广场当中修了一座小小的八角亭子。 可别小看这圈棚子和这八角亭子,这可是未来新大明最高权力机关国人议政大会会场的重要设施! 有了这圈棚子,国人议政官们就不怕风吹雨淋日晒了……这个堂堂议政官,总该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吧?要不然天天风吹日晒的就罢了,最多晒黑一点。可要遇上下雨下雪该怎么办?也不能让议政官们顶着雨雪讨论国家大事吧? 至于那个亭子可就更厉害了,议政大会的主簿、书办,还有主持议政大会的领议政,在开大会的时候都会在亭子里面坐着。而得到发言机会的议政官,也必须进入八角亭子站在讲台上发言——议政这个事儿还是要讲个规矩的,不能胡说八道,也不能七嘴八舌,把个议政大会的会场搞得跟鸭子塘似的。 不过这会儿,定王府议政大会会场里头却跟开了锅似的,二百多个来自江苏、安徽、广东、广西、湖北、福建、江西、湖南等全部或部分被大明控制的省份的议政官,都在交头接耳,甚至高声议论。 而在那个八角亭中,本来应该坐镇主持会议的几个领议政,今儿全部缺席,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上聚会喝多了,这会儿还没睡醒,还是躲在什么地方开小会商量怎么应付耿精忠称帝的事儿。 吴三桂称帝的事儿早就在大家伙的预料当中,毕竟老吴的实力摆在那里,早就过了三分天下有其一的标准。而且他辛辛苦苦造反图个啥?还不是想过把当皇帝的瘾? 不过老吴的地盘和大明的核心地盘也不接壤,当中还搁着李自成和杰书的地盘,就算要开打也够不着,所以大家伙不怎么担心。 至于和吴家的地盘接着的两个李王统治的广东、广西和湖北东部等处,也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老吴家和两个老李家关系都不一般,一个是亲家,一个仇家,两家的实力都还不弱,而且这吴家的亲家和吴家的仇家还连了宗,成了一家人…… 可是耿精忠称帝这事儿可是大大出乎人们的预料了。 虽然大家都听说过什么“天子分身耳火”的谶语,但是把这个谶语解释成耿精忠要当皇帝实在有点牵强啊! 天子分身……这个分身又不是真身,是幻化出来的。譬如《西游记》里面的孙猴子拔根毫毛就能变个一模一样的猴头,这就是孙猴子的分身啊! 这个分身如果和天子挂上钩,也可以解释成耿精忠是天子的代理人,代天牧民,镇守一方。 反正怎么都不能解释成耿精忠要当皇上啊! 天子分身,又不是天子真身。难道耿精忠他没看过《西游记》,不知道分身是咋回事? 而耿精忠一称帝当皇上,他和大明朝之间可就不死不休了! 本来还能哄哄的,现在非得打死算完了! 而耿精忠地盘看上去挺大的,还和控制江西的大清余孽康亲王杰书的地盘接壤,而杰书的江西又和吴国贵控制的湖南接壤……形势看上去好像不大好啊! 另外,现在天下已经有三个皇帝了,大清那边还有一个康熙皇帝和一个摄政裕亲王对立,没准那个摄政王福全也会称帝……这皇帝越来越多了,可是身为天下正统的朱三太子,怎么到现在还是个定王监国呢? 坐在棚子里面的议政官们交头接耳,越说越来劲儿,声音也越来越大了。 “如果这耿精忠、杰书、吴国贵他们仨联合起来,咱们大明的国土可就被一分为二了!” “何止啊,湖广忠王所领的地盘和江东的联络也困难,除非能打下九江府……” “九江府哪儿那么好打?一个安庆就打了好几个月,这两天才刚刚拿下。九江的地形比安庆更险要,又是杰书本人驻守的要塞,怕是没个一两年拿不下来啊!” “一两年哪儿够?怎么都得先解决耿精忠这个逆贼啊!这个耿精忠可是在杭州当皇上,杭州距离南京多近啊!而且南京隔壁的太平府现在都还是耿精忠的地盘!” “且慢,且慢……先别提打谁不打谁,当务之急,咱们得先把皇上给选出来啊!看看人家选个皇上多快,吴三桂打个瞌睡就当上,耿精忠阅个兵就是皇上。咱们这里磨磨蹭蹭的,到现在连《大明原法》都没议好……” “这急什么呀?《大明原法》是新大明的根本大法,涉及到国士、国人的权利和那个啥义务,一定得仔细商议!另外,这个《大明原法》还关系到以后的《均田法》和《军役法》怎么定……” “那也得抓紧一点啊!议好了《大明原法》还要推选大将军录尚书事,然后才是推选皇上……” “可为什么是先有大将军后有皇上?这顺序是不是倒了?” “没有倒……怎么可能倒?就是这个顺序!汉朝的霍光也是先当大将军,再扶立汉昭帝的!” “可是……” “别可是了,就是这个顺序,千万不能颠倒!” 先有国人会议,后有《大明原法》,再后面是大将军录尚书事,再之后才是拥立皇上……这个顺序是“三中堂”、“四先生”商量出来的,五大王中的三李王也都同意,就剩下北王和翼王同意了。 其中翼王郑经那边是没问题的,郑经对大明的忠诚就到“有个大明就行”的程度。至于北王……这会儿“四先生”正在对他进行说服,所以才耽误了开大会。 “先有会议,后有原法,再有原臣之首大将军,最后拥戴原君三太子登基……这没问题啊!” 说没问题的,就是李中山李英王了。 他这是要永远将天子置于花瓶的位子上,让天子的权威来自于国人、原法、原臣,而非将天子凌驾于上。 “对,对,莫愁先生说得对!这就是‘君为轻,民为本,社稷次之’的道理!” “三皇五帝,古之贤明君主莫不是如此!” “北王,您好好想想,上古时代,我华夏是先有民,先有臣,还是先有君的?什么?北王,您不知道吗?那您知道那个大蒙古国是先有蒙古诸部,蒙古诸部首领,还是先有铁木真大汗的吧?这个顺序都是差不多的。三皇五帝其实也是部落之长……也就相当于原臣嘛,这个原君必然是晚于原臣的!” 帮着莫愁先生说话的,当然是梨洲先生、亭林先生、船山先生了,这三位先生加上莫愁先生,合称四先生,也是复明议政大会的四个领议政! 这个黄梨洲、顾亭林、王船山都是什么人呢?大儒啊!刘进忠一半文盲,凭什么和他们仨辩论?当然哑口无言了! 而和刘进忠一起来的朱舜水也反驳不了这三个大儒的观点,因为他们仨是对的! 肯定是先有部落,再由部落联盟,最后才是国家。 所以这个“原君”的产生,必然是由下往上推的,不可能是先有一天降猛男,譬如什么天照大姐的子孙,然后就特别牛逼,别人看见他都纳头就拜,这个部落、联盟、国家一下就都有了……这完全是瞎编的鬼故事,不足信的。 “对,对,他们说得都对!”朱舜水看见了刘进忠投来的询问眼神,就连连点头,“古之君臣就是这样产生的……不是君王拔臣子于微末,而是臣推举贤能之士为君!而如今的新大明,也是臣拥君,而非君选臣。所以先有会议,后有原法,再有大将军,最后有皇帝的顺序是对的。不过这个大将军的幕府和朝廷是怎么个关系?” 李中山连忙解释说:“大将军是武官之首,幕府执掌的是天下兵马。而录尚书事则是将军兼任尚书省的主官,相当于丞相。 另外,尚书省还会设立左右丞作为副相,协助大将军掌管天下文臣。复甫兄会出任尚书左丞,三好兄将会出任尚书左丞兼应天府尹。” 李中山设计的中央一级的行政体系还是很合理的,一个丞相,两个副丞相。丞相在战时出任大将军,因此称大将军录尚书事,再设立一个幕府,以方便指挥全国军队。而录尚书事(丞相)则领导尚书省……相当于一个中央政府! “那地方上怎么安排?”刘进忠对于染指朝廷暂时没什么兴趣,于是就跟李中山打听起了地方上的安排。 “地方上是行省和藩镇并列……行省的主官是巡抚,一省之中,只要不是藩镇辖区,民政都归巡抚总领。”李中山赶紧将复明国人大会讨论出来的方案,详细告知了刘北王,“至于军务,则分成乡军和新军两个体系,乡军属于地方军,由各省提督任主官。新军则是幕府直辖的军队,由幕府管理,只是驻扎在地方。 当然了,各方镇之兵,不在乡军、新军体系之内,具体情况由各方镇自行安排。刘北王,您觉得这样安排好吗?等灭了耿精忠之后,浙江大部就设个方镇,由北王您统帅……留下一两个府由巡抚和提督管理就行。” “这安排倒是不错,”刘进忠点点头,“不过……耿精忠现在已经当了皇帝,他的地盘已经是靖国了,本王麾下的兵力不多,恐怕很难将之歼灭,除非可以得到翼王、卢中堂、陈中堂的协助,合四家之兵,一起攻打,才能确保必胜!” 什么?耿精忠当皇帝就变厉害了? 李中山对这个说法有点怀疑,不过刘进忠想要多调一点兵力,以确保必胜的想法也是对的。他想了想,就点点头道:“这样也行……不过复甫和三好的军队,都会和本王的军队一起改编成新军,北王想要将军府派兵,那过些日子,改编完成之后,本王就给您派个两万三万的,再派几员大将! 既然将军府发兵了,那平定浙江后,就将宁波、绍兴两府设置为朝廷直辖之府吧!”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共和皇帝,债台永固! 听完李中山提出的派新军配合北王军入浙,然后再分两个府给朝廷直辖的建议,刘进忠和朱舜水他们俩马上就觉得不大对劲儿了。 他本来是想和卢三好、陈永华一起抱团的,没有李中山什么事儿。可现在卢三好、陈永华怎么把他们的军队哪去入股将军府的新军了? 这样一来,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就成了一体,也就没有独立的“中山军”、“三好军”、“永华军”了,只有统一的将军府新军! 而李中山这个大将军派来的两三万新军到底是什么成分,是谁当军帅镇将,可就都是李大将军说了算了。 他要是派出李忠贤、李忠仁、李忠义这样的李家将来督军,或是周昌、姚启圣、何天然、王雷勇、余海涛、罗大为这号将军府干将领兵,刘进忠也没办法反对……等这些人带着军队和北王军一起打下浙江以后,他们如果就地驻扎下来,那北王的浙江地盘不就成了北王和大将军府共有了吗? 刘进忠想想就觉得不对,又回头看了看朱舜水。 朱舜水也是眉头大皱,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个李中山的身份有点古怪,他既是五大老(王)之一,又是三奉行(中堂)之一,还是领导议政大会的四先生之一。怎么什么都有他? 这个比隔壁日本国的神君家康还厉害,这可怎么制约呢? 看到朱舜水皱眉头,刘进忠的心脏也是一紧——不对啊,他们三中堂四先生是一伙儿的,南王英王又是两父子,忠王又和他们连宗,还有一个翼王郑“精”又特别精,而且一直和李家父子关系不错,说不定已经暗中和他们勾结了。 什么两王两中堂联手制约三李王……好像不行啊! 想到这里,刘进忠马上换上了一张随和亲切的笑脸,笑着对李中山道:“行,行……有大将军府的新军支援,我就有把握了!不知大将军您想派谁统领这支新军?” 李中山笑着解释道:“北王,这个新军整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哪怕是分批进行,也得花费不少时间。整编完成后的新军至少还得训练和磨合上三个月,各方面还能比较顺。 另外,新军的新还新在军备和战术上,所以还得等佛山那边再送几批燧发枪、青铜炮和半身板甲过来。换装后还得再训练一个月。这又得等不少时日……恐怕得等到下半年才能出兵去收拾耿精忠了。如果北王您等不及,可以先和翼王一起出兵,先打起来再说。” 先打起来再说? 刘进忠心说:这不就是想先消耗我的实力吗? 想到这儿,他就皱着眉头说:“大将军,本王的兵马这些日子连续奔走征伐,上下都非常疲惫,也需要养精蓄锐。 另外,本王部下枪炮太少,临阵只能靠战士们持刀矛肉搏,损失太大,如果大将军府能给本王补一批枪炮弹药,那么不必劳动大将军府的天兵,本王也能拿下耿精忠这个逆贼。” 李中山笑道:“这事儿好说……不过大将军府是不能为藩军补充枪炮弹药的!” “不能?为何?难道藩军就不是大明的军队了?”刘进忠腾一下站了起来,一副马上就要翻脸的模样。 “北王稍安,”陈永华一看刘进忠急了,赶紧开口替李中山解释道,“这方镇是有地盘民众可以养军的……除非是出境替朝廷打仗,否则各项开销就必须自给,不能再让朝廷掏钱了。所以刘北王想要替手下的弟兄们置办一些好枪好炮没有问题,不过这个钱必须北王您自己筹集。” “什么?”刘进忠一怔,“我,我还得自己掏钱给底下人买枪买炮?” 卢三好点点头:“是啊,北王您有浙江九府之地,其中的杭州府堪称天堂,湖州府又是享誉天下的湖丝产地,嘉兴府不仅是鱼米之乡还盛产海盐,经营得法,年入数百万也不在话下!” 现在的浙江一共有十一个府,扣除绍兴、宁波还能剩下九个,虽然浙西的各府并不是很富,但是杭州、湖州、嘉兴三府那也不亚于苏松的好地方。 “可是浙江地盘现在还在耿精忠手里,我上哪儿收钱去?”刘进忠脸色铁青,有一种被人当猴耍的感觉。 “北王您可以先借钱,等拿下浙江后再收税还债。”提出这个合理建议的是陈永华。 “借钱?”刘进忠被惊得话都快不会说了,“我找谁去借?” “瑞银堂、中山堂、福银堂可以一块儿借钱给北王您。”陈永华笑道,“下官正好认识这三大银号的掌柜,回头让他们和您详谈如何?” 这个瑞银堂其实就是李中山、陈永华、卢三好一起接了跑路的瑞信堂在江苏、安徽、浙江的盘子后,重组出来的新银号——瑞信堂的袁林静虽然带着库存的白银跑路了,但是并没有把放款的借据,银号的底账,还有银号的伙计都带走,所有的分号也没有撤,而是一并交给了瑞银堂。 而瑞银堂入主后,则宣布承担所有的民间存款的偿付责任,并且接管瑞信堂的所有资产……实际上瑞信堂吸收的民间存款主要是扬州盐商存的,他们哪敢挤兑瑞银堂?报孝都来不及! 中山堂则是原来的粤海关银号,海关银号嘛,当然是依托海关和海外贸易开展业务的。在东南光复后,南京、扬州、苏州、松江、定海等处先后开设了海关,粤海关银号也就跟着开了过来,并且更名为中山银号。 这所银号是李家父子兄弟一起创立的,李中山是大股东,李吉贞、李吉永(张小玉)、李辅臣、李辅汉、张小包、郭金宝、李忠义、李忠贤、李忠仁、李安、李全、周培公、姚启圣等李氏集团的核心成员都是股东。姚启圣还一度担任过中山堂的总管,现在担任中山堂总管的则是李中山的好大哥李吉贞。 福银堂则是郑家的产业,郑经看见李中山、陈永华、杨起隆开银号赚了不少,羡慕得不行,于是就自己开了一间。 也就是说,这个李、郑、陈、卢四大家族其实还是四个正在悄悄发育的资本财团……如果刘进忠向他们借钱去打浙江,那他多半就会被这些资本财团所操控! 毕竟现在这个时代,资本还是非常稀缺的!刘进忠要借钱就必须有抵押,而他能拿出来抵押的,也就只有浙江九府的税收权。 到时候浙江九府的税官都是四大家族的人,浙江的藩库的银子都存在四大家族的银号里面,刘家军的士卒都从四大家族的银号里提军饷……他就是想打“关原”,也没那条件了! 不过刘进忠并不知道资本的厉害,他只觉得凭本事借的钱,不还也没关系。于是就点点头道:“行,本王就当一回债帅了!” “债帅就债帅……”李中山笑道,“其实朝廷现在也欠了三大银号不少钱,还欠了扬州盐山、佛山铁商、闽粤海商不少银子。对了,三好兄,监国的朝廷现在欠了多少债了?” “已经欠了几百万两了!”卢三好笑嘻嘻回答。 “什么?几百万……那么多?” “那岂不是债台高筑了?” 刘进忠和朱舜水两个人都惊了! “不多,不多,这才哪儿到哪儿?”卢三好道,“这次新军整编完成后,大将军府下面的新军怎么都要有十多万,光是换一换装,没个几百万就不行啊! 以后每个月光是这些新军的花销恐怕就得几十万两,一年至少七八百万! 这还是大军驻扎时候的花销,要出兵拿下江西,花销恐怕得加倍! 另外,安徽、江苏两省地方还得设置衙署,开设议政会,兴办学堂,清查土地,修缮水利……淮河、黄河、运河那边还得大治。 各种各样的开销加上去,就这几年吧,朝廷说不定就得欠下三千万巨债!” 三千万啊! 朱舜水和刘进忠都无语了。 朱三太子的财运怎么比他爹还差?他爹虽然是穷死的,但到死都是无债一身轻啊!他要是欠了江南那边士绅三千万,他就是想死都不行了! 欠人三千万你还想上吊?怎么可能让你吊?你吊了,别人手里的债票不变废纸了? 信不信江南士绅马上选出几个“国藩”、“宗棠”、“鸿章”,然后从广东采购了佛山造的洋枪洋炮,组织好团练兵,一块儿北上保卫债主? “欠了这么多钱,要怎么还呢?”朱舜水连连摇头,看着就急啊! 刘进忠也是连声叹气:“先帝就是没钱,现在到了定王,怎么更穷了?” “不急,不急,”李中山笑道,“还钱的事情不着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大明原法》敲定了,然后再依着原法推举出大将军……有了大将军,那大明的臣工们就能一块儿拥戴定王登基了!” 登基还债? 刘进忠问:“等定王登基了,是不是就可以还上债了?” “那怎么可能?”卢三好笑道,“等皇上登基了,咱们用他的名义借钱就更容易了……要不然朱三太子借银子,听上去好像不靠谱。换成大明朝共和爷来借钱,是不是靠谱多了?” “什么叫共和爷?”刘进忠不解。 “共和是年号!”李中山说,“取自西周国人暴动后的十四年共和行政,寓意为国人共和……北王,舜水先生,您二位觉得怎么样?” 刘进忠觉得不怎么样,都共和了,还债台高筑,这皇上能好吗? 不过政治的事情他不懂,于是就扭头看着朱舜水。 舜水先生正眯着眼睛在思考,想了一会儿,终于想通透了,连连点头道:“好,好……真是太好了!共和皇帝,债台高筑,江山永固啊!” “债台高筑,江山还能永固?”刘进忠愣了又愣。 “那当然,”朱舜水道,“不永固,债谁来背?”他又瞅了李中山、陈永华、卢三好三人一眼,“而且债台高筑的皇位,篡来干什么?帮着还债?” 这个朱舜水到底是有国际视野,知道日本国的皇上就不用担心德川将军惦记自己的宝座……天皇家的收入才几万石,还比不上一个中等的藩主,这皇位谁要谁拿走,封个十万石,天皇老子也找把武士刀挎上改行当武士也行! 听朱舜水这么一说,刘进忠也只好点头了,“那就这样吧……债多不愁,反正大明朝只要不亡,债总是能一代代背下去的。没准真能江山永固,债台永筑了!” 李中山笑道:“那就行了!现在南王、忠王、翼王,还有本王,都已经支持《大明原法》了,现在又有北王的支持……今天就可以投票通过原法了,明日再选大将军,后天咱们就能一起请定王殿下登基了!” 登基? 刘进忠和朱舜水叹了口气,心说:那是登基?明明是登债台! 几千万的债……慢慢背吧! …… 刘进忠和朱舜水心疼朱三太子要登债台,但是朱三太子本人却是日盼夜盼想要去背这几千万的债! 他可不管什么“献帝”还是“债帝”,有个皇帝可以当就行了。 兴许债帝比献帝还好呢! 他是混过底层的,是借过债,也省吃俭用还过债的。知道欠债的日子不好过,也见识过催债的手段。但他不怕!因为他只要当了皇上,就没人敢用手段逼他还债,他就能一直欠啊欠啊欠……没准就能债台永固,千秋万载了。 要是献帝欠了天下士族几千万两银子,曹丕说什么要不敢篡位啊……篡位就是和天下士族为敌! 所以朱三太子压根就不怕欠债,这债越多越好! 如果能欠他几个亿,那朱三太子可就不担心有人篡位了……几个亿,谁还啊! 既然还不了,那就只能让朱明王朝一代代背下去。债越背越多,朱明王朝就越来越稳。 谁要敢推翻朱明,那天下债主都得和他拼命! 如果当年天启爷能留给崇祯的一座高筑的债台,没准崇祯的“明债宗”还没干完呢! 所以朱三太子现在不担心债多,就怕没有机会登上债台…… 因此这段时间,议政大会磨磨蹭蹭的定原法、选将军,可把朱三太子给急坏了,天天都穿好了龙袍等在监国府里面,就等着被群臣拥上债台了! 等啊,等的,等得都快怀疑李中山想自己背债了。突然,他的爱妃杨紫云就欢呼了起来:“来了,来了……” “谁来了?”朱三太子心里头也激动起来了。 杨紫云的声音也有点发抖:“李大将军,陈中堂、卢中堂、南王、北王,翼王府的咨议参军,忠王府的长史,还有梨洲先生、船山先生、亭林先生……还有好多议政官和大将军府、尚书省的官,他们一块儿来了!” “谢天谢地!”朱三太子马上就明白这些人来干什么了……来找自己背债了!看起来李中山对大明还是忠心的! 大明朝终于可以复辟了,终于可以登上债台,江山永固了! 想到这里,正在大殿里面团团转的朱慈炯赶紧跑回御座上坐好,摆出一副“有债必偿”的有德之主的模样。 朱三太子这刚摆好姿势,一群大明忠臣也已经到位了,个个都穿着最正式的朝服,领头的李中山手里还捧着一份劝进表。他看见大殿里面朱三太子把龙袍都穿上了,连黄袍加身都免了,于是就大步走进了大殿,高高举起手里的劝进表,大声对朱三太子道:“监国定王殿下,今日复明议政大会一致同意,推举您为大明天子……臣与将军府、尚书省诸位臣工商议后,也一致决定推举您为大明天子。请定王殿下不要推辞,速登帝位,以慰天下忠义之士!” 然后,李中山又猛吸口气,大声呼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二百九十六章 朱三演皇上,康熙大喜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万岁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已经从候补明献帝变成了现任明债宗的朱慈炯心里头那叫一个澎湃,那叫一个激动啊! 大明朝……又回来了! 虽然这个新大明的国祚看着好像是借来的,朱慈炯这个皇上还没登基,大明小朝廷已经欠了几百万的债……而且这几百万还仅仅是南京讨耿的善后开支和改编新军的开销以及整顿江苏、安徽两省官府需要支持的费用,差不多就是一个善后费和一个开办费。如果今后大明新朝廷还要励精图治,有所作为,乃至讨平四方,一统天下,那还朱慈炯这个债宗还大有可借! 此时此刻,大明债宗朱慈炯那叫一个信心百倍……他有信心在自己驾崩之前,欠他十个亿! 当朱慈炯想到欠他十个亿的时候,底下的大明忠臣们已经山呼万岁完毕,一个个都大模大样站在那里,笑呵呵看着他们的“债宗皇帝”,笑容当中都是拥护和爱戴的感情——这皇上多好啊,他没有生杀大权,大家跟着他不用害怕被他杀了!而且大明尚书省还能以他的名义借贷,借来的银子还不用都给他花,只要给他一丁点儿就行了。剩下的都是大将军府和尚书省的…… 这样的皇帝,必须是明君啊! 以后的历史书一定会帮他说好话的! “诸卿,寡……朕现在就是皇上了?” 未来的明君,现在的“债宗”这时终于从惊天的喜悦之中反应过来了,但还是有点不大敢相信,居然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皇上,您现在就是大明的皇上了!”大将军录尚书事英王李中山非常肯定地回答,“您是大将军府、尚书省、国人议政会根据《大明原法》的规定所推举的大明皇帝!推举您当皇帝,是大明所有臣工、国人和国士的一致决定……所以皇上您从今天起就可以垂拱而治天下了!” 还别说,这个朱慈炯的皇位还是很硬的! 可不是兵强马壮者为之……他压根一个兵也没有,但让他当皇帝是大明全体臣工和国人的共识,真正的百分之百全票当选,这个支持率也没谁了。 而且朱慈炯还不用担心别人来篡位,因为他这个皇上实际上的作用就两个,一个是垂拱而治——俗称当木偶!再一个就是有债必偿,借新还旧,越借越多——俗称背债帝。 朱慈炯的皇位,就是八抬大轿请李中山来篡,李中山都不会来的……李中山是实权在握的大将军,录尚书事,手头的中山堂银号还是大明朝廷最大的几个债主之一。他得喝多少才放着实权在握的债主爹不干,去替天下背债? “好好,”朱慈炯笑着点点头,他已经明白自己的地位不可动摇了,当然得趁机要点好处,“大将军,那朕……在哪里垂拱而治呢?朕原来的王宫现在成了国人议政会、大将军府和尚书省的地盘,朕现在所居住的又是原来耿精忠的东王府,这也不是皇宫的规格啊!而先祖留下的宫阙,如今又残破不堪……可那里才是大明帝王之家啊!大将军,你看能不能把紫禁城修葺一新,让朕和后宫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们有个适当的容身之所? 另外,朕的后宫妃嫔不少,皇子公主又多,可宫中乏人伺候,用度又不太够……” 债台高筑的朱三太子这是想“分房子、涨薪水”了! 不过他的话音还没落,四大领议政之一的屈大均就出班进谏了,“皇上,如今大明刚刚恢复,天下还盼望着您励精图治,怎么能……” “嗯咳!”而屈大均的谏言才说了一半,同样拥有领议政职位的李中山就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屈领议,您并不是言官谏臣,所以不应该向皇上进谏!” 朱慈炯当然不喜欢听逆耳忠言了,但是因为没有大权,也只好隐忍,现在听见李中山帮自己说话,顿时感到心情舒畅,脸上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是十足的昏君! “什么?”屈大均不服了,哼了一声,“老夫身为领议政,还不能进谏?而且我大明现在好像也没有言官谏臣啊!” “不是不能,而是没那必要!”李中山面无表情地说,“皇上是垂拱而治之君……朝廷花钱办事,自有大将军府、尚书省和国人议政会根据《大明原法》的规定讨论、表决。皇上当然可以提要求,提建议。但最后拿主意的,还是我等!” 听了李中山的话,朱慈炯已经笑不出来了,合着……他这个垂拱之君已经没有资格听逆耳忠言了? 对啊!屈大均摸了摸额头,真是老糊涂了。这个皇上说了又不算,他自己这个领议政才是拿主意的人之一……如果再说得透一点儿,这位朱皇上其实不是真皇上,他只是演皇上的,就跟戏台上的咿咿呀呀唱戏的“皇上”差不多,也就是拿钱多一点,房子大一点,老婆又多又漂亮。 但他终究不是真天子! 屈大均一个真领议政,跟一个演皇上的“戏子”进什么谏呢?戏子皇上想要荒淫无道,尽管开口提要求,他和其他忠臣不同意不就行了! 老爷子赶紧一脸不好意思地向朱慈炯拱拱手:“皇上,老臣收回刚才所说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向我等提出。我等回去好好商量商量……” “啊,对对,你们好好商量商量,”朱慈炯也是能屈能伸的,连连点头道,“虽然朕是垂拱之君,但朕的体面就是大明的体面,是诸位臣工的体面……朕如果太寒酸了,天下富人哪儿还敢把银子借给朕?” 还别说,在民间吃过苦的皇上就是不一样,还知道要借到大钱就得装富! 李中山笑着答道:“皇上,您还有什么要求可以让翰林院的陈学士拟个谕旨送到尚书省,臣等一定会认真讨论的。 另外,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臣等还会来皇宫之中向陛下请安顺便汇报臣等的合议结果。所以以后除了每年例行的祭祀之外,皇上每个月只需要上两次朝,其余时间尽可以修身养性,悠游玩乐。” 这还真是一份好工作,除了一些祭祀天地山川老祖宗的活动,朱慈炯每个月就上两天班,也不用负什么责任,糊弄一下就行了,剩下的时候随便玩……还有小姐姐陪玩! 而且,这当皇上的收入绝对不低的,哪怕这一次提出的换房和加薪要求没有得到批准,朱慈炯的收入那也是相当不错的!之前二王三中堂合议大政的时候,就给他定了个一百两的“日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是三万六千五百两! 这可是大明朝的头一份高薪啊! …… “皇上,皇上,大喜啊!” 山西太原,原大明晋王府,现在的大清皇帝行在当中,忽然响起了久违的报喜之声。 大清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这个时候正坐在自己设在太原晋王府之中的南书房里面,和底下的心腹大臣商量讨伐北京摄政王的事儿。 康熙讨伐福全的战争还没开始,就遇到了一大堆的难题。 首先就是被康熙选为“讨福”大据点的大同被福全派出的蒙古骑兵抢先占据,所以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将老营摆在了太原。 这个老营在太原还是在大同的区别可大了! 如果康熙进驻大同,那他就可以就近发兵扫荡漠南蒙古,先斩了福全一臂! 可是福全背后有高人……还是个和尚,一准给他支了招,先一步占据大同,断了康熙扫荡漠南蒙古,将漠南诸部引为己用的念头。 其次,康熙通过埋伏在北京的内线得到消息,得知福全已经命令杨起隆设法联络南明的权奸王大头,想引明军为助力,平衡掉站在康熙一边的吴三桂。 第三,之前答应向康熙提供军援的吴三桂,最近好像改主意了,不怎么理睬康熙了,而是和北京方面建立了往来——这似乎也是老和尚的手笔!据传裕王福全已经释放了建宁公主和建宁带在身边的两个幼子,让他们去西安和吴应熊相会了。所以吴三桂就在吴应熊的劝说下,选择了两不相帮。 这下康麻子这边的形势可就危险了! 吴三桂不再支持他康麻子,而王大头很有可能被杨起隆拉到福全一边,到时候康熙就得以一敌二……这皇上恐怕就当到头了。 第四个坏消息,则是福全这个摄政王居然公开替逆臣鳌拜平反叫屈,擅自以摄政王令旨的名义宣布鳌拜早就已经死亡,还恢复了鳌拜生前的一切官爵,并且追赠一等超武公(鳌拜原来就是一等公,现在加了超武),谥号“武穆”! 这可是岳飞的谥号啊! 鳌拜变成了鳌武穆……那康熙算什么?爱新觉罗·构?这可真是欺人太甚。 另外,因为鳌拜一案受牵连的人很多,鳌拜及其党羽当然是伏诛了,但是他们的家眷、奴仆之中有很多人被流放宁古塔了。 现在鳌拜一平反,他的党羽自然也平了反,那些流放宁古塔的人也就能返回北京,这些人无疑都成了福全的死党! 所以这个形势对康熙来说,这形势可谓是岌岌可危! 不过康熙也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主儿,何况他手头还有七八万精锐,还有一搏的本钱! 所以康熙在进驻太原之后,就立即开始对手头的七八万军队开始整编和训练了。 他的七八万人是由八旗兵、绿营兵和团练兵组成的,成分复杂不说,而且三种兵三个待遇,在大清一统江山的时候没什么……八旗军就是爷!谁敢不服?可是放在如今却不行了。待遇不一,队伍难带,人心容易散乱。 因而康熙就心一横,脚一跺,就在太原再次扩编八旗军。也不管什么绿营、团练了,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抬旗,一律算八旗汉军! 而原来的那八营“西八旗”,也不管是哪儿来的,一律算八旗满洲……这其中有不少还是原来的甘陕绿营呢! 与此同时,康熙还到处摇人,又从陕北榆林和河南又召来了费扬古、阿密达两军,也都给他们抬了旗。 一番努力之后,康熙手头的兵力就达到了十万之多! 十万八旗兵! 这账面实力还是很强的! 不过这些人到时候肯不肯为康熙皇帝出死力,那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就在康熙在为即将开始的大战做准备的时候,就有喜讯传来了! 康熙抬头一看,来给他报喜的是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纲。 “舅舅,”康熙叫得亲热,“喜从何来?” “皇上,您看谁来了?” 佟国纲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个黑不溜秋的和尚拉进了南书房——这样的事情在北京,甚至在西安时都是不可想象的。不过眼下康熙是威权下降得厉害,规矩也就没以前那么大了。 “这位大师是……”康熙嘴都甜了,看见和尚就喊“大师”……早这样,好好哄着鳌拜、吴三桂,何至于有今天? “皇上……奴才是察尼啊!” 那和尚扑通一下就给康熙跪了,还哭喊了起来。 “察……尼?豫通郡王府的四贝勒?”康熙有点认出这个风尘仆仆,还有点落魄的和尚了,顿时颜色大变,“你……你不是跟着康亲王一起在守江西吗?难道江西已经……” 江西的康亲王部是牵制南明的一颗重要棋子,只要江西不失,明军就不可能大举北伐。即便派兵北上支援福全也是意思一下,有个万把人最多了。 如果江西丢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皇上放心,江西没什么大碍……只是安庆在正月时沦陷了。”察尼说着话突然笑了起来,“皇上,奴才还有两个特大喜讯要报给您知道!” “喜讯?还有什么喜讯?”康熙赶紧问。 “皇上,去年腊月的时候,南京城内发生火并……伪东王耿精忠和伪英王李大头、伪南王李辅臣还有伪北王刘进忠打起来了!十好几万人在南京城里面开片,打得那叫一个惨啊,据说杀得血流成河,秦淮河都被染成了红色!” “谁赢了?”康熙又追问。 “李大头、李辅臣、李北王一方赢了。”察尼道,“不过耿精忠也没一输到底……他和岳乐还带着几千残部逃到了浙江!” “那的确是喜讯!”康熙点点头,“耿精忠在浙江割据一段时间,也能牵制南明的军力。” “还有呢!”察尼接着又道,“那个耿精忠跑到浙江之后居然破罐破摔,在杭州称帝建立了一个伪靖朝和伪明对着干!” “什么?那个耿精忠真的……真的做皇帝了?”康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这样的好事! 耿精忠如果只是割据浙江,南明朝廷还是有可能招抚的……那个南明朝廷本来就是几个割据一方的反王拼凑出来的,火并一下,打赢的入主中枢,打败的割据地方,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嘛。 可耿精忠当皇上可就闹大了! 好好的天下三分愣搞成了四国大战!南京的伪明朝廷要不赶紧灭了他,没准李自成、李辅臣、郑经就都当皇上了,那还不乱了套? 不过康熙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又问了一句:“察尼,这消息……可靠吗?” “可靠!”察尼道,“是伪靖朝的国丈爷,伪靖安亲王和大清安亲王岳乐亲自出使到南昌告之康王的。” 康熙一愣,“什么?伪靖安亲王和大清安亲王?这个岳乐到底是哪家的安亲王?” “皇上,岳乐是伪靖和大清两国的王爷……”察尼道,“朝廷并没有下诏免去他的王爵啊!” “没有?没有吗?福全也没下令旨?”康熙故作吃惊地问。 “没有听说过,”大学士金巴泰答了一句,“许是福全还想拉拢岳乐吧?” 其实康熙也不想和岳乐撕破脸…… “那岳乐到底是什么意思?”康熙也不提把岳乐免职夺爵的事儿了,“那个耿精忠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安亲王的意思是组成一个大明包围网!由伪靖、大清和伪……” “没有伪!”康熙赶紧纠正了一句。 他现在可不敢说吴三桂的大周是伪周! “哦,那就是伪靖、大清、大周联手一起先瓜分了伪明!” “这个……”康熙想了想,麻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能行吗?” “能行,一定能行……”察尼道,“吴三桂深恨李自成,而李自成也视吴三桂为死敌!现在李自成的侄孙李来顺当了大明忠王,盘踞武昌,早就是吴三桂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上回因为李辅臣干涉,吴三桂和李自成没打起来。现在恐怕没有人能拦着已经当了周天子的吴三桂了。” 康熙猛一拍桌子:“好,我大清参加这个什么包围网,一起围死伪明……察尼,你再辛苦一下,和陈师傅一起走一趟西安。务必要促成三家同盟,共反伪明!” 其实康熙对于共反伪明什么的并不怎么迫切,他派人以反伪明为名去和吴三桂结盟,目的还是为了反福全,反福临…… 第二百九十七章 王大头,福大爷的忙你必须帮! “王大头,福大爷的忙你必须帮!要不然你小子就是忘恩负义!” “王大头,你师父说得对,这忙你必须帮……这可不仅是福大爷的事儿,还是杨三爷的事儿,福大爷、杨三爷可都帮过你大忙的!” 这一日,莫愁湖王府的胜棋楼内,李中山正在和黄宗羲、顾炎武、周昌、姚启圣他们四个一块儿商量怎么设置新大明地方官吏体系的时候,他忽然隐约听见了两个熟悉的声音,整个人就是一愣,然后扭头就往窗外看,不过院子里面却是空空荡荡的。 而正在向李中山介绍自己和顾炎武、周昌、姚启圣他们一起拟定的《地方文官新制》的黄宗羲,则压根没听见外面有人找王大头,还在那儿摇头晃脑说着话呢。 “……这个地方官制还是汉朝的办法比较合理,刺史、郡守、国相、县令等地方主官,都不得由本地人担任,而且必须由朝廷直接委派。 而别驾、治中、主簿、功曹、督邮等大吏,则由地方士人担任,可以由地方推举,主官征辟。 而地方的吏员也是官,一样可升任到州郡甚至宰辅。这一套朝廷派主官,地方举佐吏的办法,其实也是一种国人议政之法。 而本朝如今不仅恢复了国人议政的古例,而且更进一步,制定了‘原法’和国人议政的各项实施细则……所以本朝完全可以在地方官制上以汉制为基础,加以改进。譬如地方上的文职主官可以设立巡抚、知府、知县三级,这三级主官以下再各设两名副职,巡抚以下的副职可以称为布政使、按察使,知府以下的副职是同知,知县以下则是左右县丞。 这三级主官下的两名副职中的一名,由主官提名,朝廷任命,这名副职也需要回避原籍。另一人则由地方的国人议政会推举,再由主官提请朝廷加以委任。这名国人推举的副职,则不必回避原籍,可以由本地士人担当。 至于地方副职以下的各级佐吏,则可以用国人会议推举和主副官员征辟的方法来委任,最好能够杜绝布衣师爷参与地方治理的怪现象。 另外,从共和二年或是三年开始,咱们还应该逐步完善地方佐吏考试制度和佐吏提升到主官的制度。最好能逐步形成佐吏必考,主官必由佐吏晋升而来的制度。这样就能避免佐吏不知文法,而主官不通政务的弊端了……” 还别说,写出了《明夷待访录》和《天下郡国利病书》的黄宗羲、顾炎武,再加上很可能是当今天下第一、第二师爷的周昌、姚启圣一起提出来的地方新官制,比明清两朝讲究着执行了几百年的制度,实在是强太多了。 或者更确切地说,强汉盛唐的制度当然有其可取之处!比起后来只求弱化地方豪族,而忽视了行政效率的制度,当然是强太多了。 黄宗羲、顾炎武所经历的又是一个地方治理几乎无效的时代,当然会更注重提升效率。而周昌、姚启圣都是师爷出生,太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员有多贪腐多无能,也知道师爷和下面的吏员是怎么勾结在一起糊弄事儿的。 翻看史书,汉朝的那些地方官吏虽然也不什么好人,但是比起明清的地方官吏,至少他们本事都挺大的! 就算是唐末各个节度使下面的佐吏,那也不是明朝、清朝的那些师爷和地方小吏可以比的。 而如今天下又是乱世,新大明又以国人为本,实行类似汉唐的地方治理模式,以求提升效率,那是理所当然的。 “嗯咳!” 黄宗羲正说得来劲时,李中山突然嗯咳了一声,他抬头一看,发现李中山正冲自己摆手。 黄宗羲还以为他对自己辛辛苦苦制定出来的新官制不满意,顿时就不乐意了,脸色一沉,皱眉看着李中山。 “梨洲先生,您和亭林先生、培公、熙止所定之法深合我意!”李中山笑着道,“不过现在有贵客自来……咱们只能稍后再议,现在先见客吧!” “贵客?是谁?”黄宗羲问。 李中山笑了笑,然后张开喉咙对外大呼:“王全,请我师父和乐神医进来吧!” “是!” 然后胜棋楼院子的门吱呀呀开了,就看见山字营的总兵王全推开门,领着一瘦一胖两个和尚走了进来。 其中那瘦和尚,就是李中山的恩师多隆了! 多隆原来是个胖子,现在居然瘦得脱了形,不过精神倒还好,不像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而那胖和尚则是娶了杨小环她母亲金玉环的乐神医……乐老头小日子不错啊,人都发福了! 李中山也不敢怠慢——他现在自己就是校长,为人师表,当然要格外强调尊师重道了。所以他才停止了议事,还领着黄宗羲、顾炎武、周昌、姚启圣他们四个一起出迎。还乐呵呵给多隆行了个打千礼:“大头给师父请安了……师父,您减肥了?瘦点儿好,看着都精神。” 多隆则瞪了李中山一眼,一脸的委屈:“怎么能不瘦?革职抄家,部议论死,给关在大牢里头等着杀头……换谁都得瘦!” 原来多隆这些日子遭了大罪了! 身为两江总督,他是地方守臣,守土有责! 结果他偏偏丢了江宁城,而且还在太平府被耿精忠打败,狼狈逃到了镇江。到达镇江后就被被革了职,不过没有马上逮起来,而是让他和额楚一起戴罪立功。 可是当岳乐从湖广跑到镇江后,多隆和额楚就立即被逮捕下狱,还给押回了北京。由于多隆的浮财大多在江宁,全都被朱三太子和卢三好给瓜分了,所以他被逮到北京后连卖命钱都出不起,只好蹲在尚方院的大牢里死扛。 扛到最后,他和额楚一起定了个“秋决”,就是秋后问斩! 去年秋后的时候,额楚就去菜市口出红差了,临了还和多隆抱头痛哭! 斩完额楚接下去就要斩多隆了,结果不知怎么了,一直就没斩他,不过也没放,也没告诉他不斩了,只是“待斩”……待斩到了去年十二月初八,才给放出去流落街头——他在北京的家早就抄了,家里人都流放宁古塔去了,就他一人在北京,不说举目无亲,那也是人见人嫌的主。 虽然在瑞信堂还存了大几十万两银子,但他也不敢去取,只好忍饥挨饿,还在北京外城要了几天饭……最后才被找了他好几天的乐神医从菜市口找着! 他正在菜市口要饭呢! 瞅瞅他要饭的这地儿……这市口,实在不合适要饭啊! 被发了福的乐神医找着以后,他才知道原来是杨起隆的妹子杨小弥,就是那个那拉兰儿一直在福全耳边吹风,才保他一直“待斩”。而之所以放他出来,是因为杨起隆给他找了个出使南明,联络大头的好差事。 本来杨起隆还安排了和他一起出使的乐神医去尚方院外头等人,结果乐神医老眼昏花,愣是没认出瘦了一百来斤的多隆。 所以多隆就只能去要饭了,还差点揣着几十万两银子的存单饿死在菜市口…… 被乐神医找着以后,多隆就剃了头扮成和尚,一路南下想到南京找王大头,结果才到徐州就听说南京那边打起来了!这个王砍那个王,那个王打这个王,一副要自相残杀而亡的样子。 于是乐神医和多隆又等了一阵子,直到朱三太子登基,王大头就任大将军录尚书事的消息传到徐州,他们这才相信大明一时完不了。这才再度启程南下,昨儿才到南京……又是好一阵伤心啊! 伤心得都念诗了,当场就来了一句“雕栏玉砌应犹在,小老婆不知道去哪儿了?”,真是听着伤心,闻者落泪啊! 然后多隆又在旅店里伤心了一个晚上,今儿一大早才找到莫愁湖的英王府。 负责守卫英王府的山字营总兵(还是一个营,不过主官加了总兵衔)王全认识他和乐神医,于是就把他们领进了王府,还让他俩在胜棋楼外等一会儿——现在李大将军位高权重,日理万机,可不是说见就能见着的。 谁知道等了一会儿,多隆突然又炸了,在胜棋楼外头大声嚷嚷起来了。看来这家伙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大行啊!在经历了家破人丢,丢官去职,死牢待斩等挫折后,这个情绪那是相当不稳定了。 不过李中山器量宏大,再怎么也不能和自己的师傅多隆置气啊! 所以还是笑呵呵出迎了,哪怕挨了埋怨也不生气,还拉着多隆的手,给他介绍自己这边的人物。 “师傅,我给您介绍,这位是梨洲先生黄梨洲……那本天字第一号反书《天下为公论》的原作者就是他……这是大儒啊!” 多隆已经稳定了情绪,赶紧向大反贼黄宗羲拱拱手:“久仰久仰……先生的反名,多某早就如雷贯耳,可惜一直未能相见,实在遗憾啊!” 黄宗羲笑道:“若早和多制军相见,黄某只怕老命休矣!” “师傅,这是亭林先生顾亭林,《日知录》和《天下郡国利病书》就是他的大作……搁大清那会儿,这两本书也够得上反书啊!不过亭林先生是大儒,反得比较深,一般人看不懂。” “久仰,久仰。”多隆的确没看过那两本书,不过还是听过顾亭林的大名。 “师傅,这是周培公,您认识的,图海的师爷。” “培公,图海现在已经平反了,”多隆对周昌道,“鳌拜也已经平反了……可惜他们二位都不在了!” “的确可惜,”周昌连连点头,“若是图中堂还在,周某倒是想和他在战场上一比高下!” “师傅,这是姚熙止……他也不世之才啊!大清朝所任用的汉人文官,没有一个能和他比用兵治国的!” “哦,哦,真是可惜了,姚先生这样的大才差一点就给埋没了。”多隆看着已经上了年纪的姚启圣,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人才这么都跑去李大头手下了? 这大清……要完啊! 一番寒暄客套之后,李中山等人,又回到了胜棋楼,在底下的客厅里面分宾主落座,然后开始说正事儿了。 “大将军,老朽这次和多制军一起南来,其实是为了给福大爷当说客……福大爷对您可是有知遇之恩的!他算是你的举主,你现在就算反清复明了,举主的忙,能帮还是得帮一下的。” 乐神医因为娶了杨小环的母亲,和李中山也算是亲戚了,而且他和李中山那是忘年交,关系相当过硬——他俩当年可是一起在苏州干杀害人命和欺君罔上的坏事儿,所以现在真是能说上话的。 他接着又说:“而且杨三哥和福大爷现在是一体的,你帮福大爷,那就是帮杨大哥……对了,小弥和福大爷生的儿子,也算你外甥吧,将来是要当太子的!这个忙,你能不帮吗?” “帮,帮,必须得帮!”对于帮福全和杨起隆的事儿,李中山那是没有二话的。 毕竟他现在也腾不出手北伐中原……治理一国,整顿内部,实在比战场上摧枯拉朽要难得多! 历史上朱元璋那样的天降猛男,也花了很多时间治理淮西和江东的地盘,并且还要削平各路南方反元势力,将南方大致上一统后,才挥军北伐的。 而那位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虽然军事能力无可挑剔,北伐途中也所向无敌,但是由于后方不稳,所以在坐镇东南的刘穆之死后,就不得不撤兵返回,以至于功亏一篑。 所以李中山现在宁愿求稳,先把江苏安徽两省的地方治理搞定,再打通和广东的交通,随后才是拿下耿精忠和杰书,一统东南,再之后才轮到湖广……至于北伐中原,那得等拿下湖广之后再说了。 至于当下,能维持一个和自己能够相处的“福清”朝廷,总比保存一个肯定会找自己麻烦的“康清”朝廷要好吧? 不过李中山现在的确有点腾不出手。 在打下安庆之后,大明的下一个目标自然是皖南和江西了。 毕竟,李中山、李辅臣都得打通和广东的陆路交通线啊! 否则广东、广西一直孤悬在外,而且还是由李吉贞和吴小菟在“同治”,时间久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不过福全的忙也不得不帮……真是让人为难啊! “大头,你准备怎么帮?”多隆也知道李中山的处境,于是就问了一句,“你现在能派出多少军队北上?” “派不出来。”李中山也不瞒多隆,“除非杰书能从江西撤走。” “那是不可能的!”多隆也挺干脆,“杰书现在不听摄政王的话!” 康亲王杰书肯定不能听多隆的,因为他被吴国贵、李自成、李中山、李辅臣包夹着! 如果这几位一起揍他,那他就连半点活路都没了! 所以他只能和其中的一方保存和睦,而李自成和李中山、李辅臣是不会放过他的。他能联络的,也就只有吴国贵的养父吴三桂了! 而吴三桂又和康熙成了一伙儿的,所以杰书就只能和康熙继续君臣相称了。 而且他也不可能交出江西,没了江西,他能去哪儿? “师傅,您放心,学生我说到就能做到。”李中山笑着对多隆说,“学生哪能看着福大爷倒霉?实际上您不来南京,学生也要帮福大爷一把……而且学生已经帮了!” “已经帮了?”多隆愣了又愣,“你怎么帮的?” 李中山笑道:“谁家没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事儿呢?福大爷和康熙当年是多好的兄弟,现在不也反目成仇了?吴三桂家里那两位的兄弟之情可就差多了,他俩都不怎么见面! 而且吴三桂一直以来都是把吴应麒当嫡子在养……吴家军中的陕西人大多都支持吴应麒。而学生恰恰和吴应熊有翁婿之谊……您说我要怎么帮?” 第二百九十八章 皇爷爷,李中山是孙儿的挚爱亲朋! 多隆听李中山这么一说,马上就变脸了,满脸堆笑着追问道:“好徒儿,你的意思是老吴家也要来玄武门了?” “这不是早晚的事儿?”李中山叹了一声,苦笑道,“乱世之中,谁家还没有忠臣孝子好兄弟?你们大清不也代代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主恩奴忠?” “对,对,好徒儿你说得对!”多隆连连点头,鼻子一酸,又眼泪汪汪了,“为师就是大清的愚忠之奴啊!可惜运气不好,差一点就没命了……现在虽然命保住了,但是把那点家底都折腾空了。不瞒你说,你那些小师娘们都没了,估计全让卢三好的兵给屠了!唉,和你说这些干嘛?你都没见过她们……” 其实李中山见过两个小师娘,前几天朱三太子知道杨小环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肚子大了不大方便,还想送两个来不及宠幸的“小师娘”给李大将军享用呢! 不过李中山现在是“复明四先生”之一了……大儒啊!怎么能把自己的“小师娘”纳为小妾?这可不是有德大儒能干出来的。 多隆还不知道自己的小老婆们都高升了,还抹着眼泪对李中山说:“好徒儿,为师现在是孤苦伶仃,家徒四壁……想要翻本可就看这一把了,你这个忙可得帮瓷实了,千万别出意外!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你那大舅哥杨三哥也指着你帮他呢!” 说着他就给乐神医打了个眼色,乐神医赶紧摸出了个信封,让人递给了李中山。 李中山接过信封一看,是杨起隆的亲笔信。他赶紧撕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了信纸,展开以后,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这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家信。 杨起隆在信上告诉李中山,他可是名门之后,祖上不仅世世代代替大明管N子府,远祖更是北周时候的使持节、大将军、大都督、陈留郡开国公杨忠! 杨忠的子孙,当然是忠臣之后! 所以李中山一定要对杨小环好一点,不能把她视为寻常的侍妾……然后就没有了!这封家信的内容就这些,懂得都懂! 李中山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信纸折好后又塞回了信封,然后又把信封塞进了袖兜。 收好书信后,他沉吟了一会儿,才对多隆道:“师傅,实不相瞒,我这边实在是派不出援兵……不过我倒是可以挤出三千支燧发枪,十二门青铜炮,再加上一万套淮西红巾军的衣甲、旗号,和杨三哥换五百匹大个头的年轻母马。这样杨三哥就能让他的直隶团练换上淮西红巾的衣甲,打着淮西红巾的旗号,装成大明的援兵去吓唬康熙的军队。这样可以吗?”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多隆连连点头,“这办法好……只要能吓唬人就行!” 其实福全那边对于大明的援兵也有顾虑……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明军来了以后就不走了这么办?哪怕就来一万人,到时候突然来个黑手,找个背山面海的城池一占,不走了,你让福全咋办? 所以李中山的办法的确好! 而且他的要价也不高,不过就是五百匹下仔的大个母马……看起来李中山是想在江南、淮南办养马场。 不过这个马可不是猪也不是兔子,可以一窝一窝下仔。马一胎就一匹,怀孕时间又长。靠五百匹母马下仔,十年都很难形成足够支持北伐的骑兵军团…… “好!”李中山笑着问,“师傅,乐神医,你们谁可以代表杨三和我大明大将军府签署合同凭据?” “老朽可以代表杨三郎,”乐神医接着一指多隆,“你师傅可以代表摄政王。” “那就好,”李中山笑道,“那回头咱就把合同签了……我这边可以先发货!杨三和福大爷的信誉我相信!” 其实他就是不信,也只能先发货……火枪、军服、旗帜、火炮,这些都有现货,而且福全、杨起隆急着用,五百匹大母马可没那么容易找齐。 另外,就是马上送来,一时也用不上。因为东南这边没有合适的种马,装备骑兵的军马都得在年幼时净身,没有布种的工具。澳门那边倒是有十几匹可以用来布种的公马,可以分个十匹八匹来东南,但是运过来也需要时间。 多隆这时候又把眉头拧起来了:“世凯啊,这个吴应熊那边……” “师傅您放心,都会安排好的!”李中山笑道,“那是我老丈人啊!况且他和康熙有杀子之仇,而福全和他则无怨无仇……您说说,他愿意帮谁?您回去和福全说了,若是吴三桂派吴世琮出兵支援康熙,那他可得小心了。若出兵的是吴世璠,那他尽管放心大胆!” “好!我就这么去和摄政王说!”多隆笑了起来,“这一把要押中了,我可就翻身了!” …… 和历史上老吴家直到最后岌岌可危,四面楚歌,老吴留下那张龙椅谁坐上去都必死无疑的情况不同,现在吴三桂这个周天子可“美得很”! 形势大好,还不是小好! 现在老吴家的四分天下已经稳了,起码也是数十年家国,说不定还能四分归一吴,开创一个二三百年的王朝! 在这种形势下,老吴家的“建成”和“世民”能不“兄友弟恭”吗? 况且吴三桂的集团内部一直就有两个帮派——关宁兄弟会和陕西流寇帮。 关宁兄弟会是吴三桂起家的老兄弟,如果夏国相、胡国柱、吴国贵、张国柱、郭壮图等人,都是关宁老兄弟。这帮关宁老兄弟大多和吴应熊打小认识,吴应熊和他们的关系也比较亲近。 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家兄弟! 而且,吴应麒小时候还曾经过继给吴三桂的兄长吴三凤当儿子,所以在这帮关宁老兄弟看来,吴应熊是当仁不让的吴家继承人。 另外,既然是老兄弟,当然都提前占了好位子,自然是不希望吴家集团内部发生权力洗牌的。所以吴应熊这个太子爷按部就班即位,然后再传位给吴世璠这个世孙爷,平平稳稳的就行。 虽然吴应熊这个太子爷“熊熊”的,但是世孙吴世璠挺能干的,看着像个明君。 而和关宁兄弟会对立的则是陕西流贼帮了,骨干有李本深、马宝、马惟兴、高启隆、吴子圣、王会、刘之复等人,这帮人不是跟给李自成就是跟过张献忠,都是在吴三桂平定云贵时投降的。因为那时吴应熊早就在北京当人质了,所以这帮老流贼都不怎么认识大公子,倒是和二公子吴应麒混得挺熟。 在关宁兄弟会确定支持大公子吴应熊后,这帮陕西流贼自然就聚集到了受命出祁山收甘陕的吴应麒周围了——这个吴应麒虽然没能捞着收复关中的大蛋糕,但是那帮陕西流贼也不是关中人,他们不是陕北的就是甘肃的,都是苦出身。在吴应麒带兵收了陕甘苦瘠之地后,他们一个个都衣锦还乡,然后再带着一大群老乡来帮老吴家打天下! 所以自打吴周平拿下陕甘后,吴应麒和他背后的陕甘流贼帮的实力明显膨胀……所以这帮陕西甘肃的爷们越看他们的秦王吴应麒越像秦王李世民啊! 而这个“吴世民”的儿子吴世琮的本事比他爹更大,不用担心出什么“吴治”、“吴承乾”这种坑爹货。 所以这帮陕西甘肃的爷们进了长安城后,有不少还跟人打听这个玄武门在哪儿? 这个……是什么意思? 而吴三桂本人对底下两拨人狗咬狗的事儿,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也挺为难的,当皇帝的就得搞制衡!不能什么都给老大,什么都给关宁老兄弟。要不然老大不孝顺了怎么办?关宁老兄弟不听话又怎么办? 这帮关宁老兄弟当年可都有点“恐旗”,当年要都用他们,康熙说不定就能提前把老大吴应熊扶上平西王的位子了……所以吴三桂就把不怎么恐旗,而且很不服大清的陕甘流贼帮的人扶植起来了。 现在看起来,这步是走对了! 但是如今怎么平衡这两个亲儿子和两个派别,就很考验吴三桂搞平衡的能力了……一个不留神,吴三桂就得变成比窦娥还冤的“吴渊”了! 另外,还有一个让吴三桂有点拿捏不定的地方,就是他的长子吴应熊和长孙吴世璠对大明的那个大将军录尚书事李中山到底是什么态度? 长安皇宫当中,吴三桂正和太子吴应熊,太孙吴世璠一块儿在召见刚刚抵达的尚淑英。 尚淑英跪在一张蒲团上,正哭哭啼啼讲述着自己和尚之信、尚之节、尚之瑛一起突袭莫愁湖王府失败逃亡的全过程,说到伤心之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吴三桂则是一脸的同情,还不时摇头叹息,仿佛在为尚之信、尚之节、尚之瑛三兄弟的惨死而感到惋惜。不过老头子的眼角却在不停打量着自己的儿孙。 吴应熊心软,而且他和尚之信也是多年的好友,现在好友惨死,他当然也很难过,眼泪同样不住往下流。 等尚淑英哭诉完毕,吴三桂才叹了口气,对吴应熊道:“老大,淑英现在起就是为父的女儿,是你的妹子……你先送她回馆驿,然后给她安排一座公主府,以后她的一切供应就照着公主的标准来吧!” “是,父皇!” “谢……父皇!” 吴应熊和尚淑英两人领命的领命,言谢的言谢,然后就一起离开了大殿。 吴三桂接着又挥挥手,“除了世璠,都退下吧!” 伺候的宫女和侍卫很快就消失在吴三桂的视野当中,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了祖孙二人。 “世璠,你怎么看?” “爷爷,”吴世璠道,“李世凯是小艽的丈夫,是孙儿的恩人,也是孙儿的挚爱亲朋!” “哦。”吴三桂点点头,“然后呢?” “如果他是我大周的大将军,孙儿当视其为手足兄弟……但他却是大明的大将军录尚书事!” 吴三桂点点头,“大明是大将军掌权啊!” “正是!”吴世璠说,“所以他就是孙儿争天下的对手……也许是最大的敌人!” “很好!”吴三桂满意地点点头,“争天下首先要分敌我!如果他是我们的人,那一切都好说,可他不是,非但不是,而且我们也没有可能拉拢他。因为他自己……就是主公!但是,我们要怎么消灭他呢?” “皇爷爷,”吴世璠说,“要消灭他,首先要麻痹他,不能让心生警惕!” “如何麻痹?”吴三桂问。 “爷爷,您请看这个。”吴世璠摸出了李中山写给自己的亲笔信,双手递给了吴三桂。 吴三桂拿起案几上的水晶老花镜,戴在鼻梁上,然后拿过信纸慢慢看了起来:“哦……他想让小艽去伺候?可小艽现在是嘉定公主啊!大周公主给他当小妾,这合适吗?” “不合适,”吴世璠说,“所以爷爷想将她嫁给李吉庆……但孙儿做主,将她送去淮西给了李中山!” “这个人情可大了!”吴三桂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继续看信,“哦,他还想让你争取出兵相助康熙的机会……你想去吗?” “不想。”吴世璠回答得很干脆,“这个机会应该给双玉。” “双玉”是吴世珏的字号。这个吴世珏的身份有点特殊,吴世珏是辽东人,当然是关宁一派的人物。但他从小就是吴世琮的跟屁虫! 所以让吴世珏率兵去支援康熙,似乎是一个模棱两可的方案。 吴世璠解释道:“爷爷,如果孙儿领兵去支援康熙,那康熙还敢不敢和福全决战都难讲。而如果让瑞玉大哥领兵……福全说不定会固守不出。只有双玉出兵,他们才能好好自相残杀一场。” “瑞玉”是吴世琮的字号,在吴周军中,人们又管吴世琮叫“玉帅”,可见他的威名之重!如果福全那边听说吴三桂派了个“吴玉帅”支援康熙,那他多半要坚守了。 万一吴玉帅太能打,让康熙轻易获胜,那清国不就少了一场消耗? “这算盘打得好!”吴三桂满意地点点头,“那你怎么回复李中山?” “就说孔四贞向爷爷请求把小艽嫁给李吉庆,爷爷您已经同意……所以孙儿只能亲自护送小艽去淮西,因此无法及时赶赴清国,只好让双玉率兵两万赴援!” “好好,这个人情卖得好!”吴三桂笑了起来,“世璠,要论打仗,你不如世琮,甚至还不如世珏……他俩是真能打硬仗的,你不行。但是要比做人,他俩都不如你啊!” 吴世璠苦苦一笑,道:“若不是这大争之世,孙儿是真心愿意和世凯做手足兄弟的。” 吴三桂点点头:“你能真心待人,又能分清敌我……这是你最大的优点!好,很好!这一点比爷爷都强!你爷爷虽然能真心待人,但有时候真的分不清敌我啊!” 说着话,吴三桂放沉了语气:“世璠,你的世孙位子,是没有人可以动摇的! 就连你的嫡母建宁公主也不行,她的两个儿子虽然是嫡子,但却是半个爱新觉罗,朕不能把大周天下传给皇太极的外孙!朕只要和大家说了这事,相信就没有人会支持他们和你争位子了。” 原来吴世璠现在的地位也不大稳……他不仅受到“吴玉帅”的威胁,还受到两个亲弟弟的威胁。 因为建宁公主被福全释放,然后带着他们来了长安,而吴应熊和建宁公主的感情极好——建宁不仅是他的老婆,还是他“带大”的! 所以吴世璠很有可能会改立建宁公主的儿子当接班人。 虽然这两个孩子还年幼,但他们毕竟是嫡子! 而且他们也没“太幼”,一个已经十二岁,一个是十岁。 考虑到吴应熊现在还只是太子,等到吴应熊即位的时候,这两个嫡子应该长大了,完全可以接班当太子。 所以吴应熊立吴世璠接班人,就是废嫡立庶!立两个嫡子中的长者,才是名正言顺的。 而且建宁公主的嫡长子为了掩护吴世璠出逃,牺牲了自己的生命——虽然他不这么做,性命一样保不住,但吴世璠终究是欠了建宁公主母子太大的人情,不大好意思和他们争储位。 但是吴三桂要是力挺吴世璠,那建宁公主就没辙了……因为她和她的两个儿子也有不过硬的地方,他们血统不行啊! 他们都有爱新觉罗的血脉! 建宁公主是皇太极的女儿,那两个孩子就是皇太极的外孙。合着推翻皇太极的孙子,然后换皇太极的外孙上台? 这好像不大对啊! 而吴世璠的母亲则是汉女,所以他完全是汉人,他即位接班就没有问题了。 所以吴三桂只要拿建宁公主的两个儿子的血统说事,那吴世璠的地位就能稳了。 毕竟大家都造了爱新觉罗的反,再立一个有爱新觉罗血统的储君,这可不大合适。 不过吴世璠却不能拿两个弟弟的血统到处和人说,这样显得忘恩负义……这个大恶人还得让吴三桂来,他反正已经恶贯满盈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谁家没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呢? 得了吴三桂的力挺承诺后,吴世璠就急匆匆地赶回了他爹吴应熊的太子府,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可他爹吴应熊还不见人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安慰刚刚失去亲人的尚淑英。 所以一到家,他就给嫡母建宁公主叫过去问话了。 “世璠,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阿玛呢?”建宁公主的言语中即有焦虑,也有些责怪的意思。 她倒不是担心吴应熊在外面搞三搞四……其实吴应熊在北京的时候家里就养着一堆宠妾美姬,搞这些根本不必瞒着建宁。而建宁公主对此则从来没有表示过不满,甚至还尽心尽力替吴应熊管理“后宫”,绝对是满洲公主当中罕见的贤妻。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建宁这个老婆是吴应熊“带大”的,建宁嫁给吴应熊的时候才十一二岁,说是公主,其实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孤女,她大哥豪格又让多尔衮害了,而顺治这个当哥哥的又根本不关心弟妹。以至于建宁这个公主嫁给吴应熊的时候连汉话都不会,汉字也不认识(满文也不认识几个),也没什么见识,整个一乡下来的傻丫头。而且她嫁给吴应熊的时候,大清的内务府制度还没完善(这是康熙朝才完善的),所以没带一大堆的内务府狗奴才,就是孤零零嫁过去的。 而吴应熊那时候已经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青年王子,身边还有一堆家臣帮着出谋划策,拿捏她一乡下丫头还不跟玩似的? 所以吴应熊是“先当干爹,再当老师,最后才是丈夫”,整个一“养成”。而建宁也被吴应熊调教得服服帖帖,百依百顺。 而建宁之所以会为丈夫的晚归感到焦虑,还有责备吴世璠的意思,则是因为这里是长安,他公爹是一个定都长安的王朝的开国皇上,而且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有点管不住儿子们了。而她的丈夫是个不会打仗的大太子,下面还有一个很能打的二皇子,还封了秦王! 这种组合凑一块儿,建宁公主能不急吗? 而吴世璠也不知道看着一点吴应熊,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了?他就不怕他爹路过一个什么门的时候让人给伏击了? “母亲,您放心吧,我爹不会有事儿的……爷爷现在还能把控住局面。”吴世璠则赶紧安慰建宁公主道,“况且咱家的天下还没稳,还没到兄弟相争的时候。” 建宁公主摇摇头道:“帝王之家争储夺位还管什么天下稳不稳?你没看大清那边都已经丢了三分之二的天下了,还在兄弟相残呢!” “母亲,您过虑了。”吴世璠笑道,“太子府和秦王府在长安城内都没几个兵,长安的防务牢牢掌握在皇爷爷的亲兵手中……咱家和二叔家都没能力发动一场玄武门之变的。”说着话,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其实今天皇爷爷把我和父亲叫去是为了小艽的婚事。” “小艽的婚事?”建宁公主一愣,“小艽早就是李中山的妾了,她又没被遣归,怎么还能嫁人?” “娘亲,您说的那是寻常人家的规矩,咱家是帝王家!”吴世璠道,“小艽已经封了嘉定公主……” 建宁公主摇摇头:“可李中山也不是寻常人啊!他是大明的大将军录尚书事,还封了英王。而大明皇帝就是个傀儡,大将军录尚书事才握有实权。 而且世间还有十八子主天下的谶语!可见李中山是很有可能当皇帝的,到时候小艽就是贵妃,若是小菟有什么万一,她就是皇后!即便他不做皇帝,小艽也可以作为媵妾当小菟的替补。如果有什么万一……” “娘亲!”吴世璠都无语了,“不会有什么万一的,您就放心吧!” 他这个嫡母现在满脑子都是“玄武门”,可长安都没有玄武门了,唐末时朱全忠迁唐昭宗去洛阳后,玄武门就因为佑国军节度使韩建缩建长安的大工程给拆掉了…… “二哥!那我呢?” 吴世璠的话音刚落,他妹子吴小艽的声音就从一扇边门外传进来了。然后就看见一个已经长开了,可以用千娇百媚来形容的美少女轻移莲步,走进了太子府的三堂。 原来吴小艽刚才一直在门外偷听——她也担心啊! 既担心玄武门,又担心自己被嫁给李吉庆……听说李吉庆的娘亲孔四贞已经派人来长安来提亲了! “你……”吴世璠叹了口气,“你快收拾东西,咱们今晚就走!” “什么?” “今晚就走?” 建宁公主和吴小艽都大吃了一惊。 吴世璠道:“小艽,你现在毕竟是大周嘉定公主了……快去收拾吧!趁着爷爷还没最后下决心,你只要回到李中山身边,爷爷也就只能认了。我提前回来,就是为了带你离开长安的!” 建宁公主蹙起秀眉,也催促道:“快去快去……小艽,你已经是李世凯的人了,可不能因为李吉庆俊俏就生二心!” “嗯!”小艽很坚定地点点头,转身就出了三堂去自己的院子里收拾行装了。 建宁公主叹了口气,用埋怨地口吻说:“老爷子这是在挑事儿啊!他觉得小艽做李中山的妾不好,在国中找个将门虎子嫁了就是,怎么能把她嫁给李中山的弟弟?而且李家的内讧真要起来了,李吉庆怎么可能是李中山的对手?到时候小艽给两个男人抢来抢去,那成什么了?” “对,对,小艽可不是那样的女人!”吴世璠连连点头,“她宁死都不会嫁给李吉庆的!” …… 吴世璠带着吴小艽偷偷离开长安城,直奔自己的驻地南阳(他是大周河南总管)而去的时候,他爹吴应熊已经回到了皇宫,正在和李辅臣、孔四贞派来的使者,大明桂海军节度使司行军左司马傅弘烈把酒言欢呢! 傅弘烈是孔四贞的心腹,但他也是作为南王李辅臣的密使偷偷来长安给吴三桂道贺的——吴三桂当皇上对于大明而言是反叛,虽然大明上下也没人在意,但是以朝廷或大将军府、尚书省的名义遣使道贺是不可能的。不过包括南王李辅臣、英王李中山、翼王郑经、北王刘进忠在内的大明五大王中的四位,其实都派使者向吴三桂表示了祝贺,只有忠王李来顺没有派人去给吴三桂道贺。 这会儿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三桂似乎微微有点醉意,突然放下酒杯,笑着对傅弘烈道:“傅司马,四格格的儿子李节帅还没娶妻吧?” 傅弘烈其实不是替李吉庆来向吴小艽求婚的——吴小艽在大周是嘉定公主,在大明却是将军大人的侧室!而李吉庆虽然是桂海军节度使,但也是将军的属下。他再怎么喜欢吴小艽,也不能向自己顶头上司的小老婆求婚啊! 就算他一小伙子昏了头,孔四贞也没那么糊涂。 而且李中山在受封英王并成为大将军后,已经放弃了对南王之位继承权的争夺,所以李吉贞才是李吉庆真正的对手……孔四贞传给儿子的军队都在广西,和李吉贞争一争是够得着的,要争大将军之位那得从广西一路打到南京!有那本事还当什么大将军,那得当“天王”了! 所以傅弘烈也没多想,就摇摇头道:“还没呢,四格格正在替少主物色,不过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皇上,您是不是有什么人选?” 李吉庆找老婆是绝对没难度的,那可是年少多金手握重权,妥妥一个霸道总裁! 所以这样的人要求也必须高高的,李辅臣和孔四贞现在就想从翼王府或北王府,或朱慈炯的女儿当中给他找一个当大老婆。 当然了吴国贵和吴应麒的女儿也是上上之选……特别是吴国贵的女儿,也就是吴小菟的妹子。 因为吴小菟在李中山家里的地位极高——她不仅长得很有气势,八面观音嘛,不仅美,而且极为大气,看着就是当家主母! 而且她还是“带资进门”的,吴世珏当时给了李中山三个小将和几十个老兵。这三个小将就是何天然、王雷勇、余海涛,现在全都是总兵级的高级将领。那三十个老兵当中也出了不少副将、参将。 另外,何天然曾经扮演过一段时间的鳌拜,所以还带来了一个以香岛为大本营的“温州帮”。 所以李吉庆如果娶了吴小菟的妹子,那他即便扳不倒李吉贞,以后当个广西王的问题也不大。 吴三桂笑着问傅弘烈道:“嘉定公主如何?” “嘉定……公主?”傅弘烈一愣,心想:坏了,要挑拨离间啊! 嘉定公主不就是吴小艽吗? 李吉庆要娶了她,李中山脸往哪儿搁?他一个大将军,侧室被兄弟抢去当老婆……他不要面子的吗? 不过他也不敢当面回绝,因为他没有这个资格! 吴三桂要嫁孙女,而且还是公主给傅弘烈的少主,傅弘烈一当奴才的凭什么拒绝?要婉拒也得孔四贞出面。要不然吴三桂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你真惹恼了这个老反贼,给他一刀杀了都是轻的。 傅弘烈想了想,只能回答道:“陛下,此事外臣实在做不了主,还得请示家主和大将军。” 吴应熊笑道:“傅司马,这件事情请示南王和四格格就行了,何须再请示大将军?大将军那边,自会有小菟去说。” 他这话听着也模棱两可……好像是由吴小菟出面请李中山遣归吴小艽。 吴小艽一旦被遣归,那就是待嫁之身了,李吉庆再娶她就没问题了……李二不要的女人,还不让李三当个宝捡回去? “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傅弘烈笑道,“只要大将军同意,四格格和少主都求之不得。不过大将军那边……” 吴应熊道:“尚淑英日前叛逃到了长安……这个条件应该够了吧?” “那倒是够了!”傅弘烈点点头。 他觉得是够了……尚淑英在南京之变中发动了对莫愁湖王府的奇袭,差一点翻了盘。事后北王刘进忠宣布休妻,大将军府则悬赏十万两捉拿她! 不过尚淑英现在已经逃到了长安,十万两银子的悬赏已经捉不到她了。用遣归吴小艽为条件,换尚淑英回南京去凌迟处死,应该还是有可能的。 当然了,如果李中山不同意,那傅弘烈好像也不担什么责任。 吴三桂笑道:“那就行了!傅司马,你赶紧回去和李南王、四格格还有李大将军商量一下吧!” …… 天津大沽口附近的忠坚堡是杨起隆为天津杨家修建的一座堡坞,用了据说是他家祖上杨忠和杨坚的名字为坞堡之名,象征着杨氏对大清的忠诚坚如磐石! 或者,也许是……杨坚之忠! 这个忠如杨坚的杨起隆这段时间没在北京呆着,而是驻扎在忠坚堡,一边处理和朝鲜、日本、西洋的商业纠纷;一边等待南方运来的军备物资。 杨起隆这些年一直管着津海关道,而津海关道也不是个单纯的海关,而是个拥有海关和特许贸易公司双重职能的机构——这年头大家对海关收钱的认知和后世不同,大家不觉得海关只能在口岸这边设卡收税,也可以主动出击,到海上去拦路收费,甚至可以到属国或是殖民地的地盘上去收……上哪儿收不是个收呢? 而朝鲜国因为是大清藩属,所以在杨起隆看来,朝鲜不应该有独立的海关,而应该由他这个津海关道去帮助朝鲜国王收关税。 当然了,收来的关税还是要五五分账的……摄政王府拿五,津海关道(北洋通商大臣衙门)拿五! 可是朝鲜王国的君臣居然对这种公平合理的分账方法表示不满!他们说朝鲜国也要分! 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交税的怎么能和收税的一起分钱呢?这也不符合国际惯例啊!明朝那边也拿下了安南国的会安港,也在那里驻军收关税,收到的关税是李辅臣和李吉贞、李吉庆三个人分,也没有安南国什么事儿啊! 另外,荷兰红毛国也在爪哇岛设了海关,收到的钱也是荷兰红毛国拿走了,一个铜子都不给爪哇人的。 还有,那个什么大阿斯巴尼亚(西班牙)国在那个新大陆也开了许多税关,还在那里收金银矿税,每年收到的金银也都运回大阿斯巴尼亚本土……就算被那个啥英格兰海贼国抢了,也不给新大陆的土著留一两! 所以针对朝鲜国君臣的无理取闹,杨起隆只好派施琅带着北洋水师去讲理! 在和蔼可亲的施琅的耐心劝说之下,朝鲜国王倒是明白道理了,可朝鲜隔壁日本国的那个什么大将军又不乖了……大清又没在日本国的土地上收税,他却反对大清在釜山向日本商人收税! 这可真是岂有此理! 怪不得杨起隆的祖宗杨广想要讨伐日本…… 不过杨起隆现在腾不出手,他现在还得帮福全打内战呢! 还有就是西洋人……他们对于津海关道在天津、黄岛(山东)、旅顺、海州(朝鲜)、釜山、瑷珲等口岸征收的关税税率表示不满,不想交钱,还用支持什么吴三桂和大明来威胁大清! 简直不可理喻! 如果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杨起隆都想断绝和这帮红毛、黄毛的贸易了! 他们还想支持大明……他们不知道李大头多坏吗?李大头如果腾出手了,这帮头发颜色不对的奇怪人类,都得滚出南洋……女的也许除外! 正在杨起隆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的书房外面突然想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罗东尼这个洋鬼子奴才的声音:“来了,来了……大臣老爷,他们来了!” 杨起隆抬头一看,罗东尼已经推门进来了,一脸的兴奋。 “什么来了?” “军火,军火来了!”罗东尼说,“整整一船军火已经靠岸,上面装满了燧发枪和青铜炮,足够我们武装一万人的军队!” 第三百章 吃杨三爷的饭,穿杨三爷的衣! 大沽口码头。 大量的装着军火的箱子、蒲包从刚刚抵达的一条挂着津海关道“一帆风顺”旗的大型鸟船上面卸了下来,数百名壮工推着独轮车来回搬运这些箱子、蒲包,大沽口码头上一片热火朝天。 津海关道的几个“津师爷”(天津师爷)和“洋师爷”(内务府洋奴才)正满头大汗的在一样样对照着这些武器装备和军资。这次从江南运来的可不仅是军火,还包括了大量淮西红巾的衣甲和旗号——这些衣甲和旗号可都是机密物资,必须马上运到忠坚堡的库房当中藏起来,直到开赴战场之前才能给杨三爷苦心经营出来的新军换上。 至于燧发枪、枪刺、火炮这些军火,则必须马上运去忠坚堡边上的团练新军大营发给已经在那里训练了快一年的一支团练新军……得抓紧时间熟悉装备,要不然上了战场不会用可就发挥不出这支新军的战斗力。 要说起这支新军的实力,那是相当强劲的! 首先,这支新军的战术非常先进,采用了最先进的“双枪兵协同战术”。 这可是广东新军的最新战术,连淮西红军都还没用上呢! 所谓双枪兵战术,当然不是一个大头兵发两杆枪,而是将燧发枪兵和长枪兵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混编在一起。 这种战术其实就是火绳枪时代的方阵战术向燧发枪时代的排队枪毙战术的过渡,长枪不能完全放弃,在交战时还需要用长枪兵组成疏阵(方阵或横阵)来支撑战线,同时再以燧发枪齐射来输出火力。 其次,杨起隆还效法李中山办学治军的办法,从李中山军中召回了十几个在北京就拜入精武门的天津卫罗教子弟,再让他们当教头,在忠坚堡开了个北洋武备学堂。 随后,杨起隆又同自己的关系招募了百十个武备学堂的学徒,基本都是天津卫杨家子弟、和杨家有旧的直隶大族子弟、运河沿线的罗教道门中识文断字的青年徒众。这些学徒会在武备学堂参加一年的培训,毕业后就会和他们的老师们一起成为新军的骨干军官。 除了这些来自北直隶大族和罗教道门的军官学徒,杨起隆还把以罗东尼为首的一批内务府的“军事洋奴”都网罗到了自己的门下,让他们负责新兵训练,同时也让他们充当新军的军官。 第三,这支新军的新兵都来自直隶农村。虽然杨起隆自己是混市井和罗教道门出身的,但是他却不收来自市井和罗教道门的新兵,所招募的都是思想都是特淳朴的农村兵。全都秉承着拿谁的钱,吃谁的饭,穿谁的衣,就给谁卖命的朴素思想的老实人! 这个老实人发起狠来还是很厉害的! 而最后一个厉害的地方,就是杨起隆已经替这种新军想好了一个特别响亮的名号——北洋新军! 之所以会有这个响亮的名号,是因为统领这支新军的杨起隆的本职是北洋通商大臣!而且办这支新军的军费,全都是北洋通商大臣衙门设法筹措的。 拿谁都钱,就冠谁的名呗! 在码头的一角,北洋新军的大老板,大清北洋通商大臣,直隶团练大臣,津海关道杨起隆杨大老爷,正和北洋新军的两个头头陈益和朱尚贤一块儿随意地走走看看,时不时打开一个箱子或蒲包,拿出里面的佛山造燧发枪装模作样地摆弄几下,点头满意地对身边的两人笑道:“佛山造就是不错啊!这做工比内务府打造的鸟枪可强太多了,你们在淮西军和广东军中使用的就是这种火枪吗?还有更好的枪吗?” 陈益和朱尚贤都是当年同大师姐杨小环一起拜入精武门的少年,现在都是青年了,这些年一直在李家父子的军中,也在广东讲武堂进修过,还在南京讲武堂担任过教官,经历可谓十分精彩。所以他们都已经成长为相当优秀的军官了!光是那个笔挺的军姿,看着就让人觉得精锐。 “主公,佛山那边还有更好的火枪,称为直列式线膛枪。”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陈益,他的年纪比朱尚贤大两岁,长得也一表人才,所以更得杨起隆倚重,从南京回来后,马上就被杨起隆提拔为了北洋新军总参军兼北洋武备学堂堂长。 杨起隆还赏了他一个杨家妹子……不是亲妹子,是堂妹子,不过母亲也是N子府这个圈子里的女人(算是候补吧,如果明朝没完,那多半就补进去了),所以也遗传了一副好身段! 所以这陈大参军现在也是杨家的“一门众”了! “是不是那种枪管里面开了槽的火枪?”杨起隆问。 “对,就是这种。”和陈益一块儿从南京回来的朱尚贤笑着接过话题,“主公,您见过?” 这个朱尚贤长得没有陈益那么体面,就是个和蔼可亲的小胖子,他的祖上也是北京的锦衣卫,明亡之后跑到天津混日子,他就是在天津出身的。因为他爹认识杨起隆的爹,所以他从小就跟杨起隆当混混。后来拜了李中山当师傅,现在也飞黄腾达了,一样娶了杨家的女儿,成了杨起隆的“一门”,因此也得到了杨起隆的信任。 “嗯,”杨起隆点点头,皱眉道,“李大将军也给了我一些。他还在信上和我说,这些带槽线的枪很精贵,必须给神枪手用,专门用来下黑手……” 他的话就到这儿戛然而止了。 黑手这个事儿杨起隆最懂了,他家也是祖传的锦衣卫! 不过这个事儿和北洋新军不是一条线…… 朱尚贤点点头道:“主公,其实这个燧发枪、线膛燧发枪的打造都不算太难。但是要大量生产却不容易……佛山那边之所以可以大量生产,是因为那里铁业铜业极其兴旺,至少有十数万工匠在铁业铜业找饭吃。 咱们如果要和南明长久抗衡,也得有自己的铁业重镇,要不然真打大仗时,是供应不上那么许多枪炮的。” 他在广东新军中管过装备,所以对燧发枪和青铜炮生产的门道一清二楚……这两样武器其实也不难造,无非就是用料足、用工足和手熟。 而用料、用工和手熟,一是要舍得下本,采购单价不能太低,要不然赔本生意没法做。第二就是要培养冶金产业了…… 佛山的优势是有全天下最大的冶金产业群,这一点大清比不了,大周也比不了。杨起隆如果想“忠如杨坚”,那他就得尽快培养产业了。 毕竟打造火枪、大炮在这年头都是手工活……想要枪多炮多,就必须要足够的工匠来干活。 杨起隆点点头,道:“这个事儿以后再想办法,现在还是赶紧把这些燧发枪都发下去,抓紧时间让弟兄们掌握燧发枪的诀窍……给你们十五天时间。十五天后就是发饷的日子,到时候本官要看看弟兄们的本事!” “主公,您就瞧好吧!” “主公,您放心,交给我们是错不了的!” …… 大沽口,忠坚堡外,大校场上,这一日再一次三军齐聚,虎贲如林。 差不多一万名北洋新军,全都没戴帽子,露出一头正在生长还没办法疏个发髻的短发,穿着整洁的青色号服,胸口都有一个“勇”字,一身不吭的肃立。八个营方阵,四十八个队横阵,组成了完美的阵容。 横看,竖看,全都是一条线。 每队的五名军官,都挎着腰刀,站在排头,任凭大沽口的海风吹在他们身上,全都一动不动。 这种肃杀,这种队列,如果换上淮西红巾军的装扮,估计能把康熙爷直接吓个好歹。 而这些和杨起隆沾亲带故,早就结成一体的北洋新军的“直系”军官,身在队列当中,也都精神头十足! 一看就知道……全是为自己打江山的主儿! 当万余人肃立的时候,杨起隆已经在几个托着一盘盘小银饼的亲兵陪同下,开始一月一次的放饷典礼了。 他发给士兵们的是一枚枚一两重的银饼,不是百分百的纯银,成色不到九成,剩下的掺了铜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杂质,手打而成,每一块重约一两,正面有“一两银”的字样,背面有“粤海关监制”的字样。 这种银饼是由佛山镇根据粤海关银号(中山堂)的要求打造的,目的是为了给粤海关和粤海关银行提供一种标准化和法定化的货币——白银虽然拥有硬通货的地位,但并不是一种标准化的货币,连一两白银的银含量到底算多少都没个准呢,就别说其他了。 所以白银作为银号间或的大额交易的结算货币,使用起来就很麻烦了……也没发一块一块的白银进行化验呢?只能老师傅凭经验辨成色。 这其中的弊端那就大了,别的不说,光是一个“银币本位”的银行券(早期纸币)就很难发行。介于一两银和一文钱之间的辅币,譬如“一钱银”的小银币,就更难发行了。 所以在李中山拿下广府之后,就开始慢慢搞标准银币、银币本位和银币券了。 而粤海关、津海关、闽海关、宁海关、江海关这些个海关,甭管上面的主子是谁,现在也都接受了“一两银币”的概念——它们的“白银一两”,指的就是粤海关监制的一两银币! 同时,中山堂、瑞银堂、瑞信堂、南洋堂这“四大堂”,也将粤海关监制的一两银币,当成了它们的“白银一两”。而和这些大银号有密切资金往来的钱庄、商行,也逐渐接受了“一两银币”等于“白银一两”的概念。 另外,大明的官府也鼓励下面用一两银币纳税,发给官员士兵的饷俸,也逐步开始用一两银币或是相应的银号券还有票据。 杨起隆手头控制的瑞银堂手里也有大量的一两银币,而且他管着的津海关道也照葫芦画瓢,也监造了许多一模一样的“津海关道监制”的一两银币。 所以他给福全控制的内务府交银子和给下面人发饷发俸禄时,使用的也是这种手打的一两银币。 今儿杨起隆就要用一两银币,为北洋新军的一万名官兵发饷……他亲自发!一枚一枚数给人家,这还真是个体力活,不过却是必须的。 这个时候,杨起隆走到了一名背着燧发枪,满脸都是笑容,两眼闪烁着喜悦目光的大兵跟前。那大兵挺直了身体,伸出一只粗壮有力,满是老茧的大手——一看就是干农活的庄稼汉。 杨起隆满意点点头,从边上的盘子里拿起两块银饼塞在他手里。与此同时,跟着杨起隆的一个亲兵就大声问:“你吃谁的饭?穿谁的衣?” “吃杨三爷的饭!穿杨三爷的衣!”那大兵大声回答。 这可是杨起隆杨三爷的兵! 杨起隆接着又走了一两步,到了另一名肩背燧发枪的士兵跟前,又拿起两枚银饼递了过去! “吃杨三爷的饭!穿杨三爷的衣!” 发自肺腑的呼喊声再一次响起…… 而就在这“吃杨三爷的饭!穿杨三爷的衣!”的呼喊声,一次又一次响起的同时,在大校场的外面,正站着一个个头不高,眉清目秀,衣着鲜亮,神态优雅的美少年。 杨起隆的亲兵已经发现了这个美少年,几骑策马上前,将他团团围住。一人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军机重地之外窥视?” 那少年一笑:“本官曹寅,是杨三哥的故人,今日特来拜访,还要送一场富贵给杨三哥!你们还去通报吧!” “曹寅?”杨起隆的亲兵中有人听说过这个名字,“你是粘杆处的曹寅?你不是跟在康熙昏君身边?” 来的这少年正是康熙的心腹曹寅,他笑了笑道:“快去通报吧……我和杨三哥可是好朋友,他听说我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 “王爷,您放心吧!王大头现在无暇北顾,您可以全力对付皇上!” “王爷,他虽然没法派兵北上,但还是给了杨三爷三千条燧发枪和许多淮西红巾的衣甲旗号,让杨三爷的直隶团练冒充明军。这个法子可比把真的明军请来都好……免得请神容易送神难!” 同一时间,正在摄政王府内向福全拍着胸脯做保证的就是乐神医和多隆了。 他俩是和那批军火军资一起抵达天津大沽口的,十日前就到了北京。不过那时福全正坝上草原的上都遗址一带会见漠南草原的王公,他在上都遗址那里,用一口流利的蒙古话向草原上的王公们宣布,大清很快就会重建上都城! 以后大清还会实行南北面制,南面以北京为京师,北面则以上都为首都,大清皇帝将会在上都和北京之间不断往来,半年在北京,半年居上都! 在承诺了重建上都之后,福全也得到了一帮蒙古王公的承诺……只要康熙愿意退位当太上大汗,大家伙就愿意召开库里台大会,推举福全为大蒙古国的大汗! 这又是大汗又是皇帝的……一听就很有前途啊! 不过要把康熙变成太上皇也不容易,毕竟康熙手头的兵力更强,而且还很有可能会得到吴三桂的援助——根据内线报告,吴三桂会实实在在派出援兵! 不大好办啊! 多隆似乎看出了福全的心思,连忙笑着道:“王爷,其实您手头还有一样可以击败皇上的利器!” “什么利器?”福全问。 “银子!”多隆一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王爷,钱财动人心啊!您手里有瑞信堂,有津海关道,有内务府……如果王爷您信得过奴才,奴才可以去向皇上诈降……顺便帮助王爷给皇上那边的人送信。奴才相信,现在一定有不少人正想脱离皇上,投靠王爷您呢!” 正皱眉的福全眉毛一挑,望着多隆:“本王可以信你?” “可以!”多隆扑通一下就给福全跪了,“王爷,奴才这是戴罪立功啊!奴才自知罪大,如果不立奇功万难得到宽恕……王爷,奴才恳请您给奴才一个效力自赎的机会!” 福全点了点头,又问:“皇上会信你?” “会!”多隆道,“额楚已经杀头了……而奴才又没从江南替您搬来救兵……” 福全轻轻点头:“说得也是啊!虽然王大头给了杨三不少好东西,但毕竟没有派兵。” “他也派不出兵……而且皇上一定是知道的!”多隆道,“所以他一定会尽快进军!大战已经一触即发了!” 耿精忠造反称帝,大清(江西的杰书)、大周、大靖结三家同盟的事儿,康熙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李中山没有援兵可派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康熙猜都能猜到。 而吴三桂的援兵一到,康熙一定会尽快发起进攻,以求速战速决。 因为康熙是拖不起的……他没有拖下去的财力! 想到这里,福全终于下定决心:“好,多隆,你好好干,等打败了皇上,我就让你当直隶总督!” 多隆这下可乐坏了,赶紧叩头道:“奴才多隆叩谢天恩!” 第三百零一章 你那不可动摇的忠诚价值多少? 大沽口,忠坚堡。 北洋通商大臣兼直隶团练大臣杨起隆今儿没去位于大沽口商埠的衙门办事儿,也没去忠坚堡旁边的北洋新军大营监督练兵,而是守在忠坚堡内一间僻静的书房里面,和远道而来的曹寅相对而坐。 两个人寒暄客套了一番之后,就开始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瞪了多久,搁在他们跟前两杯香茶都已经凉得透透了。 “杨三哥!”曹寅突然开口,“摄政王赢不了的!皇上已经集结了十万大军,大周也派来了两万援兵,领兵大将是吴国贵的长子吴世珏。 另外,大周、大清、大靖已经结成三家反明同盟……所以李中山为了避免陷入四面受敌的困境,一定会全力以赴攻打大靖在安徽江南部分的地盘和九江,根本无力向摄政王派出援兵。” 杨起隆只是冷冷看着曹寅,沉默不语。 杨起隆当然知道三家反明同盟和李中山无力北上的事儿……如果李中山能派出军队,他也不会提供那么多淮西红巾军的衣甲旗号,让杨起隆的人冒充明军了。 可是假的毕竟是假的,只能吓唬康熙一边的官兵,不可能真的增加福全的实力。 如果康熙的手下不害怕,或是他们有了同样坚硬的后台——吴三桂!那福全可就有点危险了! 曹寅拿起茶碗,喝了口凉茶,接着又说:“杨三哥,皇后娘娘上个月薨逝了,死于难产,孩子也没活……皇上之前还有四个儿子,都没活过两岁。皇上知道你家的女儿一个个都丰R肥T的,特别好生养,所以就想立你家的小弥妹子为后!” “小弥?”杨起隆一愣,“可她是裕王的侧福晋啊!” 曹寅一笑:“皇上早就喜欢你家小弥了……皇上是夷狄之君,不在乎中原的礼法!而且小弥妹子颇能生养,生下的孩子都挺好的,正是皇上需要的那一类!” “不行!”杨起隆坚定地摇摇头,“摄政王待我不薄!” 曹寅道:“皇上也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愿意倒戈,皇上不仅可以立杨小弥为后……是立杨小弥,不是立那拉兰儿!而且皇上还可以封你当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这个直隶总督可比直隶团练大臣强多了! 另外,皇上在击败摄政王后,也会实行南北面官制,还会在盛京常驻,北京只是做个样子,关内的军政就委任给直隶总督、山东总督、河南总督、山西总督等四大总督!而这四大总督,又以直隶总督为首! 杨三哥……这好处,摄政王能给你?” 福全虽然极为宠幸杨小弥,也很信任杨起隆。但是却没有立杨小弥为正室,也没封杨起隆当直隶总督…… 杨起隆还是摇了摇头,“寅哥儿,我虽出身市井,但是却素知忠义!而且皇上什么样的为人,我还不知道?摄政王虽然没让我妹子当大老婆,也没给我当直督,但是他为人厚道,跟着他放心。” 康熙杀鳌拜,谋三桂,搞得招牌有点砸,大家都不相信他了。 曹寅笑道:“那就再加上一个大周太子……谁不知道大周太子是忠厚君子,言而有信?有他做保,你总能放心了吧?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在大周太子妃母子被软禁宫中的那些日子,杨三哥你可没少托小弥给他们母子送衣服饮食吧?有这层关系在……只要三家反明同盟还在,皇上就不可能出尔反尔。 杨三哥,您这可真是三头下注,无论谁最后一统天下,都少不了你家的泼天富贵啊,所以这是稳赢的局……您不要拼命啊!” 杨起隆笑了笑,道:“寅哥儿,老哥我已经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了,哪里是敢拼命的人?不过这个大周太子的担保……” “有有有……这是大周太子的亲笔信,您认识他的笔迹吧?” “认识,认识的。” “那就好。” …… “皇上,奴才冤枉……江宁沦陷真的不关奴才的事儿,奴才当时率兵在太平府苦战耿精忠,还被尚之信射了好几箭,差一点就没命了。是额楚没有守好江宁,叫卢三好那个贼人给夺了城池。可是摄政王却说奴才和额楚同罪,判了奴才一个秋决……” 太原皇宫之中,一身风尘仆仆的多隆,正跪在康熙皇帝跟前哭诉自己的凄惨命运。 听着是是挺惨的! 虽然他是两江总督,可是江宁沦陷的责任的确不在他,而在江宁将军额楚。可是福全这个摄政王却不问青红皂白,给他和额楚判了个一样的秋决。 不过现在的康熙可没那么容易上当了! “秋决?”康熙看着这个减肥成功的多隆,冷冷问,“是今年秋天杀头?我怎么听说额楚去年就杀了?难道是去年杀一个,今年再杀一个?” “皇上圣明,奴才应该是去年秋天杀头的。”多隆如实回答道。 “胡说,你是去年杀头的,你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你的头还在脖子上安着啊!”康熙麻脸一沉,“你这是欺君!” “皇上息怒……奴才应该是要杀头的,但是摄政王觉得奴才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就暂时免了奴才一死,让奴才去江南游说王逆大头,请王逆出兵助摄政王反对皇上。可是,可是……皇上,奴才苦啊!奴才要回了北京,头就没了!可奴才要误了时候还不回去领死,奴才那两个不成器的败家子就要替奴才挨刀了!” 说着话,多隆已经泣不成声了,伤心啊! 李中山没办法出兵帮忙,那多隆就得回北京去杀头!他要不回去,他俩儿子就得死…… 康熙看着多隆,语气还是冷冷的,“既然如此,那你就赶紧回去吧,别误了你两个儿子的性命!” “皇上……”多隆的眼泪那是哗啦啦往下流啊,“可奴才怕死啊,奴才还想活命!奴才只能对不起那两个苦命的败家子了……奴才对不起他们,早知道这样,就不逼他们读书习武了,也不拦着他们逛八大胡同了,更不该逼着他们和纳兰性德较劲儿!反正最后都是要杀头的!” 说到伤心的地方,多隆已经哭成了泪人,看着怪让人同情的。 康熙看多隆那么伤心,也觉得这家伙应该没有骗人,自己贪生怕死又没用,儿子只能替死,还是俩儿子换他一个……这个坑儿的阿玛不就这样吗? 想到这里,康熙叹了口气道:“多隆,既然你俩儿子替你顶了死罪,那朕就不问你丢失江宁的罪过。不过朕现在也没有合适的差事给你,你就先跟着朕吧!” “谢皇上……”多隆留着眼泪说。 好了,潜伏的任务这就算完成了! 潜入成功了,接下去就好办事儿了! 康熙又问:“你现在和朕说说,王大头那边是什么情况?他能打败耿精忠和杰书吗?他和刘进忠会闹翻吗?” “回皇上的话,”多隆回答道,“王大头能不能打败耿精忠和杰书,取决于他能不能整合伪明内部,伪明现在拥有的力量是足以击败耿精忠和杰书的,但伪明也有个极大的弱点,就是强臣弱主。这弱主可不仅是朱三太子弱,而是整个伪明朝廷都弱。 伪明现在有南、北、英、忠、翼五王,除了英王李中山之外,其余四王都是藩王。其中的南王虽然是英王之父,但是那个李辅臣子嗣众多,而且现在还宠幸孔四贞、李吉庆母子,大有废嫡立庶之意。所以李家内部,也有一大堆的麻烦。 另外,奴才在南京还听说了一个有关李中山和尚淑英的传闻……说是李中山在经略淮南时曾经睡过在他那里当人质的尚淑英。所以北王刘进忠是戴了绿帽子的! 后来尚淑英和尚之信、尚之节、尚之瑛率领一千尚家精兵突袭莫愁湖王府则是刘进忠使阴招借刀杀人……” “这可真够乱的!”康熙哼了一声,“等朕击败摄政王后,想给你个差事,你要是能做好了,朕就让你当个钦差驻南朝大臣。” 多隆一愣,“皇上您是想……” 康熙点点头道:“朕是想和南朝订立互不侵犯之约……朕无意南下,他也不要北上,一南一北,互不侵犯,这样最好!” …… 南京,莫愁湖英王府。 王府大堂上的气氛异常尴尬,李中山、李辅臣两父子并排上坐,孔四贞在李辅臣边上有个绣墩,李吉庆则侍立在孔四贞身边。而傅弘烈则站在堂下,满头大汗,吞吞吐吐在说着不知道会捅出多大篓子的话。 “大将军,南王,四格格,三公子……这个,这个,大周天子的确收留了尚淑英,还给了她公主的待遇。” 李中山有点皱眉,倒不是为了吴三桂收留尚淑英的事儿,而是因为这个傅弘烈怎么突然结巴的事儿……这个傅弘烈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会是小中风了吧? “收留就收留吧,”孔四贞也觉得奇怪,她还以为是傅弘烈没能要回尚淑英,怕李辅臣、李中山责怪,所以就替他开脱道,“尚淑英的罪过太大,让给弄回来不得凌迟?那多疼啊!世凯……你也不想淑英落得那样的下场吧?” “那是当然的……”李中山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这个孔四贞什么意思?为什么问自己这样的问题?难道她也听信某些谣言? 这可真是……百口莫辩啊! 想到这里,他脸色一沉:“尚淑英是逆贼,抓到一定要凌迟!” 李辅臣看见儿子和小老婆好像也吵嘴,赶紧和稀泥道:“对,对……抓到就凌迟,不过抓不到也没办法。吴三桂不给,咱们还能去长安抢吗?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拿下安徽江南部分!” 李辅臣率领的广东新军之前在打安庆的时候费了不少劲儿,得让他们休整一些日子。李中山幕府的新军刚刚完成重组,也还得过一阵子才能出兵。 不过打皖南肯定是下一阶段工作的重心。 李中山刚想点头表示赞同,傅弘烈忽然又来了一句:“南王,大周天子答应送尚淑英来大明……” “什么?”李中山大吃一惊。他其实也没想过把尚淑英抓回来凌迟……一来他对尚淑英印象不错;二来莫愁湖那次事件可是疑点重重,还是别去破解的好! “她得罪谁了?”李辅臣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不要凌迟了?多了可怜?”孔四贞则吸了口凉气儿。 “不过大周天子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李中山问。 “就是,就是……”傅弘烈看了眼正歪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李吉庆,“就是大将军您遣归嘉定公主。” “嘉定公主?”李中山想了想,马上脸色大变,“吴小艽?吴三桂他想什么呢?” “大周天子想,想把嘉定公主许配给三公子……” “啊!我?小艽妹子给我做老婆?”李吉庆一下就跟做美梦被惊醒一样,突然大叫了起来,“真的吗?这是真的?” “真,真的……”傅弘烈满头大汗。 “二哥……”李吉庆扭头就想请他二哥李中山马上遣归吴小艽,结果看见一双杀气腾腾的虎目,顿时不敢说话了。 “吴三桂开什么玩笑?”孔四贞也被这个提议吓着了。 李中山、李吉庆都是“属吕布”的……为了吴小艽这样女人,说不定就得兄弟相残! 她虽然想让自己的儿子娶吴家的女子,但其中并不包括吴小艽……吴小艽已经是李中山的妾了,这是公认的,吴小艽自己都认! 她怎么可能为儿子打吴小艽的主意?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不行,得赶紧和李中山解释一下。 孔四贞刚想说话,李中山已经从椅子上起身了,也不和李辅臣打声招呼,只是大步流星出了大堂,然后骑上一匹亲兵牵过来的战马,就往自己的幕府办公地胜棋楼而去。 胜棋楼里面,周昌、姚启圣、何天然他们几个正和一群小参军在商量怎么破解周、清、靖三家同盟的事儿——万一福全没有打赢康熙,或是福全打赢康熙后也和吴三桂结盟,大明这边怎么办?也得有几个预案,不能到时候手忙脚乱啊! 结果他们几个正商量呢,就看见李中山气呼呼进来了。 “参见大将军!” 几个人赶紧向李中山行礼。 “平身!”李中山道,“培公、熙止、天然,跟我上楼!” 李中山办公的书房在胜棋楼的二楼,被他点到名的周昌、姚启圣、何天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赶紧跟着他一起上了楼。 李中山看见三个人都进来了,也不和他们说吴小艽的事儿——这不是国事儿,是私事儿,不方便直说,而是问三人道:“咱们怎么才能逼一逼吴三桂?” “逼吴三桂?” “大将军,吴三桂干什么了?” “现在不是要优先对付耿精忠吗?” 面对三人提出的疑问,李中山正色道:“吴三桂这个老贼想帮康熙打福全……如果让他得逞了,以后他们两家可就是真盟友了!” 现在所谓的三家同盟其实水分很大,真正结盟的仅仅是耿精忠和杰书——他俩有共同的敌人,而且都岌岌可危,抱团取暖是真心的。 而吴三桂只是想让耿精忠和杰书找李中山、李辅臣的麻烦,同时他好腾出手搞定李自成,然后再视情况决定是先北后南,还是先南后北。 不过在当下,他甚至还愿意把吴小艽交给李中山……由吴世璠去卖个人情。 “那咱们就得出兵了!”周昌说,“吴老贼要真帮,咱们不出兵不行啊!” 姚启圣说:“要出兵,那江南怎么办?” 周昌建议道:“那就……出近一点!” “出近一点?”李中山问,“有多近?” “不要去北直隶,那太远了,太费时间。”周昌建议道,“咱们就从淮北出兵,向西去拿下清国的开封,然后再威逼洛阳!只要把吴三桂的大军吸引过来和咱们争地盘,那吴三桂援助康熙的戏码就唱不下去了!” 第三百零二章 将军上洛,康熙东征 “威逼洛阳?”李中山想了想,眼前一亮,“那不就是本将军上洛吗?” “上洛……对,对,也可以这么说吧。”周昌点点头道,“虽然洛阳早就不是京城了,但十三朝古都余荫犹在,仍然是天下瞩目之地。在天下人眼中,洛阳的地位绝不亚于吴三桂的都城长安!” 姚启圣补充道:“大将军,培公说得很对。对于立足东南之朝而言,拿下开封和洛阳可是意义非凡啊!昔日南宋端平年间北伐蒙古收复中州之役,也被称为端平入洛。可见只要能跃马荡中州,提兵入洛阳,南渡朝廷就可以向天下有识之士宣示王业不偏安,正统在东南! 所以,吴三桂是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拿下洛阳的!因为一旦大明拿下了洛阳并且站稳了根脚,不仅会堵住吴三桂东入中州的通道,还会让中州英雄看见大明王师北定中原之志……更会让中原士人想起大明才是天下正统!” 李中山点点头,正色道:“本大将军就是要把吴三桂的大军引到洛阳,只要他的大军来了,就没办法帮着康熙打福全……哪怕我们最后拿不住洛阳,只要别砸进去太大的本钱,就不算亏本了。” 实际上李中山并没有想什么“跃马荡中州,提兵入洛阳,王业不偏安,正统在东南”。他就是想报复一下吴三桂——因为吴三桂这个老家伙想用吴小艽这个红颜来挑拨李中山、李吉庆这对手足兄弟,妄图让这对好兄弟和他一样来个冲冠一怒! 那好,李中山就要好好怒一下,让吴三桂知道一下厉害!一定要让吴三桂知道李家父子都不是好惹的,以后管好自己的儿子孙子,别去挑拨李家人的父子兄弟之情! 没想到这么简单一个事儿,居然让周昌、姚启圣这两个大军师分析出那么多大道理……看来李中山无意之间还走了步妙棋啊! 看看,这就是天才啊! 姚启圣笑着道:“大将军,您还可以打着支援福全,讨伐康熙的名义入洛。这样河南地方上还打着满清旗号的藩镇一定不会阻挡大将军,大将军就可以用最短的时间,花最小的代价进兵洛阳。 一旦吴三桂得知大将军进兵洛阳,那他一定会出兵来和大将军争夺。到时候大将军就可以先入洛昭示王业不偏安,再以共伐满清以逐鞑虏为条件,让出洛阳。而吴三桂一旦吃进洛阳,那么无论是康熙还是福全赢得了满清的兄弟之战,都一定会和吴三桂为敌。吴三桂再想要先南后北,全力顺江东下可就困难了。周、清、靖三家同盟也就被彻底破除了。到时候大将军甚至可以和吴三桂再次结盟,一起反对满清和耿靖!” “算盘打得不错!”李中山点点头,“那么本大将军应该带多少军队上洛?” 周昌和姚启圣听见这个问题都一时没法回答,这必须得好好盘算一下。不过之前一直没有言语的何天然却突然开口了:“以大将军之虎威,拥兵万人就足以威震华夏!” “万人……”李中山眉头一皱,“是不是少了一点?” “不少了,”何天然道,“咱们可以对外宣称大将军亲提十万之众上洛,有大将军的威名,相信中州义士闻之一定会自携军粮兵器而景从之。也许大将军出淮北时只有万人,入洛之日就真有十万之众了!” 这倒是有可能的!李中山心说:现在清军的主力都在北方准备打内战,应该顾及不了河南。但是吴三桂是不会放任明军占据洛阳的,这老家伙要是亲率大军来夺洛阳,还是有点麻烦的。这个何天然有点轻敌了! 李中山刚想到这里,何天然就递给他一个信封,笑着说:“大将军请看这个。” 李中山拿过信封一看,就哈哈笑了起来:“这是……是吴美玉的信!” “美玉”是吴世璠的字,吴三桂的孙子都是“玉帅”,因为他们这一辈的字派是世,世后面的那个字儿都是各种玉的意思,而这个表字可以是名字的解释,所以吴三桂的孙子们的表字就都是某玉,成为方面大将后,那就个个都是“玉帅”了……大明这边一窝“吕布”,大周那头一窝“玉帅”,听上去都很厉害啊! 不过吴世璠这个“玉帅”,李中山是不怕的。这个“吴玉帅”现在最要紧的是防叔叔和防堂兄防嫡母防亲弟弟,当然还要防他的亲爹,最是无情帝王家……一个防不住他就得出奔!能去哪儿?当然投李中山了。 没有巨大的利益和很大的把握,吴世璠是不会和李中山弃好成仇的。当然了,背后的阴招损招另说……争天下嘛!搞点阴招是难免的。 而吴世璠现在是吴三桂任命的河南总管,开府南阳。如果吴三桂要在河南方面有所行动,那么一定少不了吴世璠的参与,搞不好他就是那个方面主帅。 现在吴世璠通过何天然(李中山和吴国贵、吴世珏的私下联络一直由他和王雷勇、余海涛负责,后来又加上了吴世璠)给李中山来信,那就说明吴世璠还是想和李中山当好基友的,两边还可以商量着来。 既然可以商量着来,那么一万大军的上洛的确足够了……如果两边商量得好,说不定还能把河南省位于黄河以南的部分给瓜分了! 想到这里,李中山赶紧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后看了一遍,顿时笑了起来:“三位军师,先准备一个万人上洛方案……对外就说福全准备向本朝称臣,所以本大将军要将兵五万入洛讨伐北清伪帝康熙!” “是!” …… 山西,太原。 大清康熙皇帝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李中山准备提兵上洛去,不过就算知道他也得尽快发起东征,和自己的好兄弟福全和不孝爹福临来一场“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了。 因为吴世珏吴二玉帅率领的两万大军,已经开到了太原城下——这是吴三桂派来帮助康熙打他阿玛和兄长的! 现在原本都到了,他当然得出征了! 不过站在太原城墙上,看着远处汾河旁边的官道上逶迤而来的大周军,康熙心里头还是一阵阵抽筋般的疼痛。 吴三桂这个逆贼真的已经做大了,光是出趟援兵就是整整四个卫总共两万步骑! 而且这两万步骑的衣甲军备和步、骑、炮的配比,看上去也非常合理! “皇上,奴才已经看仔细了!” 身才高大,比活吕布李辅臣还要再大一圈的大将费扬古,这时候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然后毕恭毕敬地对康熙说:“周军总共有五个卫,每个卫都是步、骑、炮混编,实力非常均衡。 他们的一个卫大概有四个营外加辎重队和炮队。其中三个营都是步军营,主要装备鸟枪、长枪、朴刀……其中鸟枪占比大概有一半。另一个营是骑兵,人数似乎比步兵营少一些。每个卫似乎还有七八门大炮,都是打三斤、六斤炮弹的炮。” 吴三桂的周军和康熙的清军其实是老对手了,因为两支军队都在学习对方的长处,所以他们的编制、装备、战术都很像。 吴三桂的军队最常见的野战战术,就是用长枪、朴刀组成战线,用鸟枪和火炮输出火力,等打得对方动摇的时候,再用竹竿骑兵发起冲击,用长长的竹枪把敌人的战线捅烂。 这样的战术看着好像挺简单的,但是用来对付康熙、福全的清军却非常好用……哪怕清军采取和吴三桂相同的装备、战术,也禁不起和吴三桂打消耗战。 在拿下陕西甘肃两省之后,吴三桂已经拥有了足够的优秀兵源! 而康熙、福全这边……毕竟是要满洲为本的! 如果含满量被消耗殆尽,那么大清就会变成一个汉人军阀控制的政权……杨起隆、张勇、赵良栋、陈廷敬、李嗣兴、施琅、王进宝、陈世凯这些人就会变成大清的八柱国! 那么大清国被人取而代之,变成第二个北周也就是早晚的事儿了。 所以这一次东征北京之战,康熙和福全都耗不起,必须速战速决! 想到这儿,康熙回头就问:“东征北京的方略可准备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赖塔道:“咱们出兵八万加吴三桂的援兵两万,一共十万天兵出井陉,然后绕过获鹿、正定、定州、保定,再直扑顺天府! 一路上不攻城不占地,只是长驱大进,直抵北京城下,逼裕王出城和咱们野战……然后一战定江山!” “好!”康熙重重点头,“就是要一战定江山!” 他转过身看着这些跟随自己东征西讨,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经历了不知道多少辛酸的部下,点点头道:“诸位臣工这些年随朕吃苦了……都是朕无用,连累了你们! 不过眼下这一仗咱们胜算很大,只要能打好了,咱们还是可以保住三分天下!朕以后也不折腾了,就和诸位安享太平!” 底下的大臣们赶紧给这个太爱折腾的康熙皇上跪了,大家一起喊道:“奴才等愿随皇上讨逆,愿为皇上保太平!” 康熙点点头,忽然又压低声音道:“朕再给各位交个底……朕已经派曹玺、曹寅父子去拉拢福全手下的大将了,现在已经有几位答应了朕的条件,所以到了决战的时候,一定会有人朕前倒戈!所以咱们一定赢!” 底下的几个大臣听见康熙交的底,都是一惊——哎哟,这个康熙也派人去收买福全的人了?也不知道都买了谁? 想到这些,还有七八道怀疑的目光投到了多隆身上……现在行情不好,得加钱! 多隆也是暗叫一声不好啊! 这个康熙真的学坏啦!都会拉拢福全的手下了……可他又没多少钱,是怎么拉拢的呢?光靠封官许愿吗?这样能拉拢多少?也不知道上了战场会不会两边的人一起倒戈? 要这样可就乐子大了! …… 北京城,摄政王府。 “来了,来了……” 随着一声“来了,来了”的呼喊声,索额图拎着袍子一路小跑就进了福全所在的议事堂。 这位爷现在可是人逢喜事……不,是人逢丧事精神爽啊! 他的侄女赫舍里氏难产死啦!而且生下孩子好像也没活。这下他就不是康熙的外戚了……既然不是康熙的外戚,那福全福大爷就可以相信他了。 实际上,索额图和福全还有顺治的关系都是很不错的。他是看着福全长大的,还当过顺治的带刀侍卫,那是最受顺治信任的人之一。 所以索额图这些日子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跑腿的时候脚步都轻快喽! “什么来了?” 摄政王福全忙问。 “回摄政王的话,是皇上来了……”索额图说,“探马来报,从昨天上午开始,就有大批的西八旗兵马开出井陉口……他们的先头部队还绕过了获鹿县城屯驻在了石家庄。 另外,探马还报说,还有大批周军跟随西八旗的兵马一起开出井陉口!” “啪”的一声。 有人拍了桌子,大家伙儿顺着声音一看,原来是顺治大和尚跟一张茶几过不去。 当然了,茶几是无辜的,真正惹毛顺治的还是康熙这个逆子——这个逆子居然勾结逆贼来打他皇阿玛!这是忤逆不孝啊! “阿玛息怒。”福全赶紧劝顺治道,“皇上虽然勾结逆贼作乱……但他毕竟年轻,等抓到后阿玛您再好好教诲,一定可以改过自新的。” 顺治哼了一声,扭头看了眼杨起隆:“杨起隆……从海路过来的明军一共有多少?精不精锐?” 杨起隆回答道:“回太上皇,南朝的援兵总共有一万人,都是最精锐的淮西红巾军!” 淮西红巾啊……这下不怕了! 杨起隆这话一出口,刚才还有点惧怕的反对康熙皇帝的大清忠臣们,一个个都长出口气……他们之前最担心的就是吴三桂派兵支援康熙!福全本来就已经有点打不过,现在又多了个吴三桂,这仗还怎么打? 康熙的兵力本来就比顺治、福全要强一些,康熙至少能凑出八万精锐出井陉,吴三桂如果再给个两万援兵,那可就是十万大军。而且大多是久战精锐! 而福全现在能够聚集到北京的,只有不到七万人,其中三万还是战斗力不怎么靠谱的蒙古骑兵……怎么看都挺难的! 这要打败了,那他们这些站错队的可就完了……祖宗都白奋斗了,那真是亏死了。 现在那个王大头总算是挤出了一万淮西红巾军,那这一仗就还有的打! 看到底下人一个个又有了信心,福全道:“吴三桂虽然派来了两万大军,但是他所求的无非就是联清困明……至于这个清到底是我当家还是玄烨当家,那是根本不打紧的。 况且玄烨还害死了吴三桂的孙子,而我却释放了吴三桂的媳妇和两个孙子……所以吴三桂的援兵最后会帮谁可没一定!本王也往他们那里派了人。” 他倒是没说瞎话,多隆是一定会找上吴世珏的! 毕竟康熙能给吴三桂的条件,福全一样可以给! 别看福全、杨起隆得了李中山的好处,但他们该防明困明还是要防明困明的…… 福全正说话的时候,摄政王府行走的汉臣张英又拿着一封刚刚收到飞递文书走了进来,行了礼之后就大声报告:“王爷,刚刚收到归德团练使衙门的急报……大明李中山已经在徐州集结了五万大军,还宣称要讨伐康熙皇上!” 福全一愣,瞧了眼杨起隆。 杨起隆道:“江南的军务也瞬息万变,也许耿精忠已经兵败,所以李大将军已经可以拉出五万大军了。不过这对眼下的咱们那是大好事儿!” “对,是好事儿!”福全点点头道,“这下我的把握更大了!咱们赢定了!” 第三百零三章 康熙,你被罢免了! “福全,咱们还没有赢定!” 刚才一个劲儿给福全和福全的心腹们打气助威的顺治大和尚,这个时候忽然就给儿子浇了一点凉水,然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投向了这位天下第一大和尚。 大和尚的眉头拧着,一言不发,似乎在憋什么大招。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玄烨虽然心胸狭窄,昏庸暴虐,杀忠良,逼藩王,以至于天下离心,四方反乱。但他终究还是皇上!福全,你虽然是摄政王,但毕竟是个王,是玄烨的奴才。你要以奴才的身份反对皇上,是不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听见这个问题,福全也忧愁起来了,心道:你这个老和尚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而且这事儿也不怨我啊!你当年传位给我不就行了?我年纪比玄烨大,额娘也比玄烨的额娘高贵……你立玄烨是废长立幼,是取祸之道,《三国演义》上都说不行了,你看过《三国演义》没有? “太上皇,”杨起隆这个时候忽然插了一句,“要不咱们现在就拥立摄政王当皇上吧?” 福全一听这话,马上扭头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眼神——你果然是朕的心腹!然后他又给其他人递了一圈眼神——你们得向杨心腹学习! “这可不行!” 在场的其他大臣还没来得及学杨起隆,顺治大和尚已经表示反对了。 这下所以人都是一惊,心里面都嘀咕开了:这老和尚自己想做皇上?这可怎么整啊?好好的兄弟之战,现在要变父子兄弟三家大战了?不对,还有个恭亲王常宁呢!这也忒热闹了吧? 顺治接下去的话,却让这些人更加不知所措了,顺治大和尚双手合十,一脸慈悲地说:“我们应该先罢免玄烨,然后再讨伐他,才能名正言顺!” 罢免皇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TM比你这个老和尚自己登基当皇上还离谱! “这个,这个皇上怎么能罢免?”恭亲王常宁小声询问,然后就招来了两道恶狠狠地目光…… “皇上怎么不能罢免?”顺治说,“民为本,君为轻,社稷次之嘛!如果君主昏聩暴虐,为害天下,难道还要任由他高居帝王之位,一直残害天下吗?而且古时候不也有伊尹废太甲,霍光废刘贺之事吗?” “皇阿玛,您要行伊霍之事?”福全又来劲儿了,因为伊尹、霍光都是废一帝立一帝,不是自己上去干的。 “不是贫僧要行伊霍之事,而是由议政王大臣会议行伊霍之事,罢免玄烨的皇位,同时奉玄烨为太上皇!” “那皇帝……”福全抖着声问,“是不是也由议政王大臣会议选举?” 好嘛,又是罢免皇上,又是选举皇上,这进步也真太快了,康梁看到都要给惊呆了。 “选举皇上?”顺治摇摇头道,“那是尧舜之世才能做到的,当今乱世,群雄逐鹿,只能行霸道而不能行王道,更不用说行尧舜之道了。议政王大臣会议罢免皇上是因为皇上做得太糟糕了,乱了大清天下,大清要振作,就必须罢免了这样的皇帝……但是议政王大臣会议却不能选举新皇,新皇帝只能根据血统的亲疏远近和出身的嫡庶长幼贵贱进行选择。贫僧当年就是坏了长幼贵贱,只是看脸选人,这才让大清有了如今的祸事!” 真是教训深刻啊! 选皇上不能看颜值! “要照着血统的亲疏远近和出身的嫡庶长幼贵贱……”恭亲王常宁又问,“那应该从三哥的兄弟之中选择,还是从子侄辈中挑选?” 从兄弟辈中选,那肯定是福全了! 福全的母亲地位比常宁的母亲略高,而福全的年纪又比常宁大。庶子立长,该福全当皇上。 但要子侄辈中选择,那福全可就亏了!常宁的年纪虽然比福全小,但是他发育得好,十三岁就当阿玛了……而且头胎就存活至今。他的次子也比福全的长子年长,而且也还在世。 也就是说,康熙子侄辈中的老大老二全都是常宁的儿子! 而大清开国至今,都是父子相传,并没有兄弟相继过,要不然就该多尔衮当皇上了。也就是说,从康熙的子侄辈中选继承人相比从康熙的兄弟辈中选继承人更加合适。 而且,依着顺治的意思,康熙被罢免后还是要当太上皇的!儿子当了皇上,老子当太上皇是比较合适的——康熙没有儿子,所以可以收养福全或常宁的儿子当继子,再由这个继子即位当皇上,康熙就是太上皇了。 如果哥哥当了皇帝,弟弟当太上皇……这个辈份好像有点乱啊! 而且法统也不如由康熙收养常宁的儿子,再让常宁的儿子当皇上好。 福全听弟弟怎么一说,都有掐死这个常宁的心了……可惜他也是有心无力。毕竟顺治还在呢!而且常宁是有实力的,他是议政王,盛京将军,而且还得到了黑龙江将军巴海的支持。 如果福全和常宁翻脸,那这场仗就别打了…… 所以福全只能将目光投向顺治,顺治想了想,说:“由玄烨的兄弟即位的确不妥……论及法统,父死子继,的确要先于兄终弟及,养子即位应该先于兄弟即位。不过玄烨收谁当养子,还得从长计议。” 收养子可没有长幼嫡庶的说法! 而且,顺治也知道现在不能绝了常宁的念想! 他想了想,又道:“可以先开议政王大臣会议,罢免了玄烨,再由摄政王代行皇帝事,等抓到玄烨这个太上皇后,再问问他的意思。如果他没有意思,那就应该由皇太后来为儿子选养子。” 这个顺治挺坏的! 康熙被逮住后就是个阶下囚,能保命就不错了,哪儿还敢选下一任皇上? 康熙不选,那遵照礼法,就应该由康熙的父母替他选。而康熙的父亲也就是顺治大和尚现在处于“禅隐假死”状态,虽然许多大清高层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回来了,但是从法统上说,他还是个牌位上的先帝。 如果他不是先帝,那么他的那些遗诏就是非法的! 所以康熙不选,就该康熙的嫡母仁宪皇太后来选……不是布木布泰,而是布木布泰的侄孙女兼儿媳妇。 而这个仁宪皇太后当然听顺治的话了……你要敢不听,他又上五台山躲清静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生活,不就又泡汤了? 所以绕了半天,这个选谁当皇帝的权力,还在顺治手里捏着! 当然了,福全、常宁这两个当大孝子和好兄弟的,也不是没有机会……现在康熙还没有抓到,他们当然要讲究法统。 等康熙被打倒了,他们就能黄袍加身了…… 想到这里,福全和常宁全都表示了赞同。 “那就一切听凭皇太后处置了。” “儿臣也听皇太后的。” 好好,都是孝子! 顺治大和尚满意点点头,“那就尽快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推玄烨当太上皇吧!” …… 议政王大臣会议罢免皇上的权力,当然是来自于顺治的又一份“遗诏”了——所以顺治不能“活”啊,活了就没法下遗诏了! 而太上皇的敕旨根据以往朝代的惯例,是不能和皇帝圣旨相比的,根本不能旨出法随。 所以今儿旨在罢免康熙的这场议政王大臣会议刚一开始,摄政王福全就拿出了一个装遗诏的盒子,盒子上还贴着发黄的封条,一看就知道有年头了。 然后福全就宣布这是一封顺治临终前写的遗诏……专门针对皇帝勾结逆贼造反的情况! 这情况比较罕见,但顺治老皇帝考虑问题很周到,什么情况都想到了! 而底下的议政王大臣们要么是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听摄政王话的,要么就是早就看穿了一切的。所以也没人敢提出异议,都一起跪下听旨了。 不过听完了福全所念的顺治帝的遗诏,底下的议政王大臣还是有一小半咋呼起来了。 “什么?要罢免皇上?” “这当奴才的怎么能罢免主子?” “摄政王……这事儿可闻所未闻啊!” “就是啊,南明那边的国人议政会也没这么干啊!” “就是《天下为公论》里的‘原君’篇中,也没说可以罢免皇上啊!而且……咱们也不是原臣,咱们是奴才啊!” 这个顺治的遗诏实在是太进步了……进步的都超出一群奴才的想象了。 奴才罢免皇上! 原本的历史上西太后都不敢啊,现在居然要走议政王大臣会议的程序…… “这是先帝的遗诏!”福全脸色已经沉下来了,他沉着声说,“皇上现在勾结逆贼吴三桂造反,我等大清议政王、议政大臣,难道不能遵照先帝遗诏将之罢免?你们都说说,是先帝大,还是皇上大?” “当然是先帝大!”议政恭亲王常宁现在和哥哥是同一阵线的,“现在先帝授予议政王大臣会议罢免皇帝之权……这就是我大清祖制!我大清江山乃是八旗勇士忘死百战而来,不容奸臣昏君败坏。我等议政王、议政大臣自有监察罢免之权!” 这话说的……去英格兰议会发表演说也算是激进共和派了! “恭亲王说得对!” 议政大臣纳兰明珠马上跟进,大声道:“我等也并非要将皇上一撸到底,而是要推皇上当太上皇……皇上心胸狭窄,滥杀功臣,逼反藩镇,实在没有治理天下的才德。我等奉先帝遗诏,行议政之权,将之罢免并推为上皇,这不仅是对大清的忠,更是对皇上的忠。难道我等要眼睁睁看着大清江山亡在他手里才算忠臣吗?” “说得好!”索额图也赶紧表态……他得跟康熙划清界限! 他大声道:“忠心的奴才就不应该看着主人的家业败坏,如果主人没有治家的才能,还一味骄奢淫逸,败坏家产,早晚要败光家业,冻饿而死……奴才就应该联合起来罢免主子,同时推举主子的儿子当新主子,再帮着主子家好好管理,这才是真正的好奴才!这个奴才才能长久当下去!” 这个……大概就是君主立宪的精髓吧? 这个君主要是英明神武,是天降猛男,那就不应该立宪,大家都听君主的话就行了——让一群才智平平的奴才七嘴八舌商量着教一个天降猛男怎么当皇帝?这不瞎胡闹吗? 如果这个君主是个十足的昏君,那还留着这个封建王朝干什么?共和不就行了…… “诸位议政王,议政大臣,”豪格的长子,议政大臣齐正额是福全当了摄政王后提拔上来的,这会儿也跟着摇旗呐喊道,“你们想不想当一个一心为了主子爷的好奴才?” “想!” “当然想了!” “我们就是大清的好奴才!” 齐正额大呼道:“那现在我提议罢免皇上,升皇上当太上皇……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齐正额虽然没有爵位,但他毕竟是豪格的长子,皇太极孙辈之中的老大,今年已经四十多岁,年纪比顺治都大好几岁,在爱新觉罗家族当中的威信还是很高的……要不然历史上的他也不会被康熙找个理由给杀了! 这个康熙的大堂哥早年跟着豪格带过兵,阿玛死后就投闲置散了,但是武艺还没丢下,长得也凶悍健壮,这会儿吹胡子瞪眼问大家“谁赞成,谁反对?” 还反对?谁敢反对! “我赞成!” “我也赞成!” “罢免皇上!” “请皇上当太上皇……” 大清议政王大臣会议历史上最高光的一幕来了……罢免皇上啊!同时代的英国议会都干不了这样的事儿,还得请荷兰执政威廉带兵杀进来,才能废了詹姆斯二世的王位。而且当时的英国议会也不敢罢免詹姆斯二世,只敢说因为国王和太子找不到了,所以大家就再选一个吧! “好!”福全点了点头,“一致通过!本王宣布,皇上已经被议政王大臣会议罢免,并且被拥为太上皇帝……至于新皇帝人选,则需等太上皇回宫之后,再从太上皇的子侄辈中挑选!现在本王需要一人走一趟太上皇军中,将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决定告知太上皇!你们谁愿意走一趟?” 这差事听上去有点危险啊! 这下可没人敢答应了,所有的议政王和议政大臣都往后缩。福全又把目光投向在大殿上做笔录的内廷供奉,就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供奉还在那儿埋头书写呢,完全没有往后退缩的意思。估计是专心致志写大字,一时忘了往后躲了。 “他是谁?”福全问。 “回禀摄政王,他叫高士奇,翰林院办事,内廷供奉,议政王大臣会议行走。” “高士奇!” 这个姓高的刚刚记录完毕,听见福全喊他的名字就答应了一声:“臣在。” “就你了……”福全道,“你去一趟太上皇军中,把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决定告诉他……请他速来北京商量即位人选的事儿。” 高士奇望着福全,都不知道该说啥了。 “高士奇,还不接令旨!” 那个齐正额现在很积极啊,眼珠子一瞪就催了。 高士奇也是一脸无可奈何,只好拎着官服走到福全跟前,说了一声:“臣令旨!”然后哭丧着说:“臣愿意替王爷跑这一趟。” 福全点点头,笑道:“好好干……这趟回来,封你个大官!” 回得来封大官,回不来……那就来生再见! 不过高士奇还是有点把握的,因为他一直都很受康熙的赏识……是康熙一手从太学里面提拔上来,然后“保送”参加会试——这个主持会试的大官都是有眼力价的,皇上保送的,能不中吗? 而在高士奇高中后,当然不用当官白劳,直接就点了翰林,之后就一直跟在康熙身边,直到上回西安即将被围,他才被康熙派回北京,安排在了议政王大臣会议和……粘杆处!当然了,这个粘杆处的差事是秘密的,没有人知道。 第三百零四章 大清“两面忠”,福全“钞能力”! 高士奇拿着议政王大臣会议通过的关于罢免皇帝的议定书,领着几个啥也不知道的东北那旮旯调来的索伦护军出了北京,一路向南,寻着已经被罢免的前皇帝率领的大军而去,找了两天,终于在涿州境内找到了康熙的大营。 涿州是顺天府下面的一个属州,位于顺天府的西南角,紧挨着保定府,虽然位于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上,但是因为城北有一条北拒马河,城东有一条白沟河,城西几十里开外就是巍巍燕山,所以向来是北京西南的一处军事要地。 自从出井陉后一路不占地不攻城,只是蒙头直扑顺天府的康熙,到了涿州以后便一改之前的风格,上来就把涿州给占了。不仅占了涿州州城,还分兵控制了北拒马河、白沟河上的几座桥梁,还派兵把北拒马河北面的半壁店和白沟河以东的西米各庄都给占了,从而牢牢控制了北渡拒马河和西渡白沟河的通道。 另外,康熙还让跟随他一路北来的吴世珏吴二玉帅所部在涿州城南的三家店驻扎了下来。 这就摆出了一个“龙视”北京,迫敌出城的姿态! 康熙毕竟是大清皇上啊——他还不知道自己被罢免了,大清皇帝率领十万大军在顺天府的西南角驻扎着,还“龙视眈眈”瞅着北京城。 他可是大清合法皇上,他在顺天府境内一驻扎,离开北京那么近,福全这个摄政王的权威还不得刷刷地掉? 而且,康熙只要在涿州站稳了脚跟,就能向东沿着永定河——直沽河(海河)推进,直到将北京和顺天府以南地区割裂开来。 现在大清在关内的地盘大约就是“山河四省”,其中山西除了大同府都在康熙掌控当中,而河南、直隶、山东这三个省的情况就必须复杂,许多地方官员可能都是“两面忠”——一边向康熙效忠,一边向福全效忠。 而康熙一旦切断北京和河南、直隶、山东的联络,那些个“两面忠”一定会幡然悔悟,从“两面忠”变成一面忠! 只要山河四省的“两面忠”都归了康熙,康熙就稳了! 毕竟这场兄弟之战是一场大清内部的权力斗争,那些个“两面忠”只是想跟随胜利者而已。只要让他们看到康熙有必胜的把握,他们都会来归附。 到时候福全还凭什么和康熙斗? 康熙可是名正言顺的大清皇帝! 那个不忠不孝的阿玛总不能再拿出一封遗诏说要废了他的皇位吧?前一封遗诏说要传位给玄烨,后面马上再来一封遗诏说要废……玩呢?不带这样的! 所以康熙的盘算就是占住顺天府南边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堡垒要地,封锁住北京城和山河四省的其他部分的联络,然后再拉拢那些“两面忠”,把他们变成“一面忠”,同时逼福全出兵决战! 只要福全放弃坚固的北京城,跑到康熙为他准备好的战场上来交战,康熙就有百分之七八十的胜算了! 而康熙只要看着胜算比较大,那么这个预期将会自我实现——因为福全军和康熙的军队当中都有许多“两面忠”,这些“两面忠”支持谁,谁就能赢得这场大清内战。 而所有的“两面忠”一定都愿意支持胜利者,所以谁的赢面明显比较大,谁就会成为得到大部分“两面忠”的支持,谁就会赢。 而现在,优势明显在“麻”! 康熙有大义名分,有吴三桂的支持,而且军事力量明显比福全强大……怎么可能会输? “皇上,这是恭亲王、简亲王、信郡王、巴海、施琅、索额图、明珠、穆占和杨起隆给您上的密折!” 涿州城内的大清天子行在之中,一间书房之中,康熙正在秘密召见曹玺和曹寅这两个大小特务。 这对父子这些日子一直在福全的地盘上活动,到处替康熙联络“两面忠”,差不多把福全手下有可能倒戈的都跑了个遍!连恭亲王常宁和常宁的盟友黑龙江将军巴海那边都跑了。 而且跑下来的结果还不错,这帮“两面忠”都给康熙上了密折! “太好了!连常宁、喇布、鄂扎、巴海和杨起隆都给朕上了折子……看来谁都知道福全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了!”康熙听曹玺这么一报告,顿时就是麻颜大悦,“快把常宁、巴海和杨起隆的折子拿给朕看!” 对于喇布、鄂扎、索额图、明珠、穆占和施琅的折子,康熙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因为除了施琅之外的那几位手上没几个兵,就算临阵倒戈,也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而施琅一水军提督,也不可能参加在顺天府平原上进行的陆战——他这个反正是谁赢跟谁混吧!毕竟现在的大清国就他一个比较牛逼的水军提督,谁当皇上都离不开他。 但是常宁、巴海、杨起隆三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都是有大量陆军在手的,他们要是倒戈了,康熙就赢麻了。 另外,杨起隆手里不仅有直隶团练军,还有那拉兰儿……康熙想要那拉兰儿当自己的皇后的条件是认真的!这可不完全因为好色,也是为了拉拢汉人豪强。 现在的大清已经被大周、大明轮番暴打,损失惨重,含满量是越来越低了! 等到康熙打垮了福全后,少不得又要一番清洗,含满量还得继续降低。如果康熙不能拉拢汉人豪强,那他的大清朝根本维持不下去。 而杨起隆有钱、有兵、有妹子,还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着施琅,所以迎娶杨小弥对康熙将来稳住北方大局是很有好处的。 不过杨起隆的折子并没有写倒戈的事儿,只是写了明清联盟反对大周的事儿。他在折子中将大清比为孙吴,将大明比为蜀汉,将吴三桂视为曹魏,建议康熙放弃联吴,转为联明…… “这个杨起隆是什么意思?”康熙看得一头雾水。 曹寅笑道:“皇上,杨起隆是愿意倒戈的……但是这话不能写在密折当中。要是有个什么万一,那他一家子都没活路了!” 曹玺也道:“皇上,杨起隆亲口告诉小寅子说王大头这次并没有从海路向直隶派出援兵,只是给了三千条火枪和十几门大炮……皇上您有大周的支持,而福全没能得到大明的支持,所以此战皇上必胜!” 康熙哼了一声:“王大头出兵了,不过不是出兵直隶帮福全打仗,而是出兵河南抢福全的地盘!” 曹寅道:“那可恭喜皇上了……福全肯定得不到王大头的援兵,再加上那么多人准备倒戈,那输定了!” 康熙点点头,信心十足,刚想要再说几句鼓励自己的话,门外忽然就传来了李光地的声音:“皇上,出大事儿了!” 康熙一惊,“李光地吗?快进来!” “皇上,高士奇也来了,”李光地并没有马上进来,而是在门外对康熙道,“他有要事大事要禀报。” “都进来,一起进来。” 康熙有点紧张了。 高士奇是他派到福全那边的一个眼线,怎么突然来了涿州?还有要事?不会是福全的大军要来投降吧? 李光地领着高士奇一块儿走了进来,一起给康熙叩头请安。康熙赶紧让他们平身,然后张口就问:“士奇,你怎么来了?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皇上,”高士奇一脸气不过的表情,眼中还含着泪花,“议政王大臣会议日前通过一个‘议定书’,罢免了……罢免了您的皇位!” “什么?”康熙麻颜巨惊,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们,他们竟敢……” “皇上,这是那些乱臣贼子的‘议定书’,”高士奇说着话,就举起一个贴着封条的木匣子,“摄政王还命臣给您送这份‘议定书’……真是,真是太欺负人了!” 康熙脸色铁青:“他们,他们是不是拥立福全当皇上了?” “并没有……”高士奇摇摇头。 “不是福全?难倒是……”康熙又大大吃了一惊,“难倒是,是先帝?” 顺治如果真的宣布复活,那康熙的头还真不是一般的大……他怎么办?不承认顺治复活?还是宣布要讨伐皇阿玛?好像都不是个事儿吧? “先帝?先帝怎么当皇帝……”高士奇似乎不知道顺治已经复活了,不过他也没深究,只是摇头道,“皇上,现在没有皇上,不对,皇上是有的,不过,不过摄政王那边是没有皇上了。” “没有皇上?”康熙简直惊讶到极点了,“难道,难道福全要搞一个无父无君的共和之国?” 康熙是知道西洋那边有无父无君之国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福全也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不,不……福全并不想搞什么无父无君之国,”高士奇道,“议政王大臣会议虽然罢免了您的皇位,但是却拥您当了太上皇!另外,议政王大臣会议还想请您在摄政王和恭亲王的四个儿子中选一个当养子,以继承大清皇位。” “什么?”康熙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些议政王大臣都是傻子吗?他们以为朕是曹爽?会给这种花言巧语给骗回去?做梦!朕有十万大军,朕马上就杀进北京!” “皇上息怒!”李光地赶紧劝康熙道,“福全此举很有可能是为了激怒皇上……皇上现在已经占据京畿要冲,接下去只要稳扎稳打,就一定能把福全从北京城内逼出来,只要他出来了,皇上就能稳操胜券了。” 康熙冷哼一声,指着那木匣子道:“朕难道就要任凭这样的荒唐之书到处传播吗?” “皇上……”高士奇道,“其实议政王和议政大臣们对此也多有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皇上如果亲率十万大军逼近北京,再配合以将福全革职索拿的大诏,北京那边的人心一定会大乱的。” 康熙重重点头:“对!福全敢用议政王大臣会议罢免朕,朕就下诏免去他的本兼各职……还要索拿他问罪!另外,朕还要永远废止议政王大臣会议!李光地、高士奇,快给朕拟诏!” “嗻!” 李光地、高士奇赶忙领旨。 康熙还是觉得不解气,又吼了一嗓子:“擂鼓,聚将……朕要出兵北上!” …… 北京,摄政王府。 “摄政王,摄政王……皇,太上皇的大军渡过白沟河,正向永定河进发。” 正眯着眼睛躺在一张软榻上,在享受那拉兰儿的按摩服务的摄政王福全,正舒坦的快要睡过去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观音保的吼声。 他猛一下就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从一脸享受,变成了一脸的紧张。 康熙……还是比他能打! “王爷,”这是那拉兰儿甜甜的声音,“太上皇不是你的对手……妾身的兄长已经替您撒出去几十万两银子了,这还是订金!” “对!”福全的信心一下子就来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本王一定会赢的!” 那拉兰儿又道:“大王,您会花钱收买太上皇的人,太上皇也会封官许愿收买你的人……要小心啊!” 福全点点头,笑道:“早就有安排了!” 说着话,他就扭头看了眼自己的美人儿,“小弥,我要是当了皇上,一定封你做皇后!” “大王,”那拉兰儿却摇摇头道,“您还有结发之妻呢……普通百姓都知道糟糠之妻不可弃,何况您这样的帝王?妾身也不愿意夺了姐姐的皇后之位,妾身有个贵妃就知足了。” “你做大贵妃!”福全站起身,接着又肯定地道,“皇后之下你最大!” 说着话,福全就大步流星出了屋子。观音保就守在外头,看见福全出来马上行了个打千礼:“大王,探马来报,太上皇的大军出动了……看来是想打北京了!” 福全哼了一声:“他一定是被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议定书给激怒了……来得正好!他放着涿州、拒马河、白沟河的有利地形不据守,还想渡过永定河来战,稍有一些差错,就是全军覆没!” “摄政王圣明!”观音保马上送上一句马屁话。 福全道:“走,去军议大厅!” …… 摄政王府内的军议大厅,就是福全发号施令,指挥大军的地方。 当福全抵达那里的时候,豪格的长子齐正额,鳌拜的孙女婿镇国公兰布(原来是敬谨亲王),班布尔善的五个儿子塞图、国礼、拜新、铎礼、博礼,图海之子诺敏,鳌拜之侄讷尔杜(康熙的姐夫)等人,全都济济一堂,摩拳擦掌。 这些人都是福全的摄政王府护军营的骨干——摄政王府护军营是个“大营”,总兵力有五千人,相当于一个协,是福全手下最精锐的部队。 而这支军队的骨干军官,除了担任管理大臣的齐正额之外,全都是清一色的“鳌党”! 别人可以背叛福全投靠康熙,但是这些个“鳌党”却只能和福全共命运! 因为没有福全,他们现在还在宁古塔吃苦呢! 另外,这个护军营的兵士也都是有来头的,要么是在宁古塔受罪的罪人,要么是从东北苦寒之地招募来的巴尔虎人和索伦人! 全都是生猛异常的壮士,和当年纵横天下的“老白甲兵”有的一拼! “奴才等给摄政王请安!” 一群鳌党看见福全赶来,一起行礼,这嗓门可够嘹亮的。 福全看了看这群“鳌党骨干”,看上去就猛!如果鳌拜不倒,由这帮人去带兵,那恐怕吴三桂和王大头就没现在那么得意了。 福全点头道:“都起来!” “嗻!” 福全走到一张案几后面,大马金刀地落了座,“太上皇的大军出动了……向东渡过了白沟河,应该会很快渡过永定河。你们怎么看?” “摄政王,”鳌拜的侄子讷尔杜道,“太上皇现在控制着涿州,向东挺进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控制京城以南的地盘,一旦达到目的,还有可能向东包抄。这样咱们和直隶南部的联络就有可能中断……各地官民还有可能被太上皇继续蒙蔽,以为他还是皇上。” “定是如此!”福全点点头,“那该如何是好?” “出兵!”齐正额道,“摄政王,现在是狭路相逢的时候……谁敢打敢拼,谁就会赢!” “摄政王,奴才塞图愿领一支精兵为大军先锋!” 班布尔善的儿子塞图说话的时候都咬牙切齿,似乎恨极了。 他爹是被康熙杀掉的,一起死了的还有他的七八个兄弟!他和另外四个兄弟虽然捡了条命,但是也流放宁古塔,不是摄政王大恩,一辈子都完了。 福全摇摇头:“塞图,我知道你是好样的……但是今次不需要你打头阵。因为本王有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 “王爷,您要我们做什么?”齐正额问。 福全冷笑着道:“督阵!带上银子和白甲兵去各军监督作战……先给底下人发一笔银子,再带上更多的银子上战场,有功就赏,谁敢临阵脱逃,就让巴尔虎人和索伦人去杀头!”他咬牙道,“本王有的是银子,这一次买也要买到一个皇上!” 第三百零五章 梭哈吧,大义在我方! 大清康熙十四年五月初五,雨丝纷纷而下,随着夏季最常见的东南风在天地间飞洒,绵绵密密的好似一张大网,将开阔的天地都笼罩在了一片雨雾当中。北京以南五十里的庞各庄与十日前相比已经变了模样,庄子外围已经挖起了两重浅壕,夯土的围墙已经被人用沙包草袋加固了一番,庄子西面的永兴河上还架起了一座浮桥,永兴河西还用木栅栏和沙包草袋垒出了一座桥头堡。在庞各庄南北侧,还修了两座宽敞的骑营,营之布满了帐篷,时不时还有大队的蒙古骑兵进进出出。 从北京城方向来的官道就从永兴河西蜿蜒而过,一直通往天津卫,官道周围的平原上一片深绿,都是连片的麦田、茂密的树林和一座座坚固的堡坞。 这些堡坞都是这几年新建的,主人大多是京畿一带的编外奴才和小团练头子,多数还有罗教和漕运帮会的背景。这批人都是在满洲人接连遭遇大败,八旗的含满量越来越低,同时为了补充人丁不得以奴门大开后兴起的。京畿一带的土地在大清入关后大多被八旗各都统衙门和王公贵族强行圈占,不过满人和他们的包衣奴才也不会亲自种地,甚至懒得管理,通常会收一些拳头比较硬的大户(人多)当编外奴才,让他们去压迫底下的佃户。 如果满人和他们的包衣家奴的力量衰退的没那么快,那些个编外奴才只能老老实实给包衣老爷和苏喇家奴们当狗。可是当八旗的含满量越来越低,许多包衣家奴也都转成了正丁,要么被编入旗军到处征战,要么跟着康熙去了西北,跟着常宁去了东北,京畿周围的旗人力量迅速衰退,而以杨起隆为首的汉族团练武装又乘机而起后。原本给包衣家奴们打下手的编外奴才就仗着自己家人多势众拳头硬还直接掌握土地、人口,纷纷傍上了天津卫杨大帅这棵大树。一个个都挂上了千总、把总的武官衔,还顺手强占了本属于八旗都统衙门和大清王公贵族的土地还有庄子,又在杨大帅的帮助下组织自家或是佃户家的壮丁练兵筑垒,摇身一变都成了小豪强。 于是在北京、天津、保定一带的乡间,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了一大堆的“庄”,而庞各庄就是其中的一座大庄子,属于挂着游击衔的团练头子庞青龙。 这位三四十岁,矮壮敦实,双目炯炯有神的团练头子原本也不是编外奴才,而是个漕工头子,在天津——北京之间的运河上讨生活,手底下有一帮壮丁,全凶悍异常。他的一个本家伯父给八旗老爷们当庄头,管着庞各庄周遭的几万亩土地和两三千佃户。 在杨起隆当了直隶团练大臣后,这个庞青龙就投靠了杨大帅,然后被大帅派回庞各庄抢班夺权——夺了本家伯父的权,把伯父所管的土地人口都拿在手里,变成了办团练的本钱。 经过一年多的经营,庞各庄已经被这个庞青龙经营得固若金汤,他的“龙字营”也成了直隶团练“乡兵”中首屈一指的强军。 这个直隶团练乡军,其实就和在乡的广东乡军有点像,其中的精壮也要轮番去北洋新军服役。抽调上番的比例大约是十分之一。 也就是说,庞青龙的龙字营总共有两千人,其中的一千八百人跟着他在家乡亦农亦兵,有两百人在北洋新军兵役,这两百人也不是一直在北洋新军的,而是半年一轮换。在北洋新军服役的时候,杨大帅会给他们一人一月二两银子军饷外加五斗米面的军粮还有额外的鱼肉盐菜,待遇是相当不错的。返乡之后,通常就没钱拿了。 不过这一回庞青龙的庞各庄被选中成了“摄政军”大营所在,龙字营全军也都得到了杨大帅的将令,要协助摄政王征战,所以上上下下都领到了一笔银子,而且还得到了大帅的言语……让大家伙好好打,打好了杨大帅就能更上层楼,直隶各处的团练都能跟着一块儿上升! 好处……大大的! 庞青龙的劲头就更足了,不仅在得到杨起隆的将令之后马上在庄子西面的永兴河上架了浮桥,还在河对岸修了桥头堡,而且还把探子撒到了永定河西面,并且联络上了几个永定河西面的小团练头子,通过他们摸清了康熙军的虚实。 这会儿,他就在庞各庄内的一所大宅子之中向刚刚进驻的摄政王福全讲解着永定河、永兴河之间的情况呢! “……这个永兴河乃是永定河的支流,河道狭窄,水流也不多,枯水季节很容易涉渡,不过现在是夏季多雨之时,步兵很难涉渡,但也不是过不去,骑兵倒是容易淌水过去。至于永兴河西面十六七里开外的永定河,在丰水之季步骑都是没法涉渡的。 永定河和永兴河之间则是一大块平地,平地中间有几片林子,还有王村、小李庄、高家庄等几个小庄子……这几个小庄子都归庞各庄管辖,臣已经下令坚壁清野了,几个庄子的妇孺都已经转移到了庞各庄。大王或可依托这几个小庄子和林子同太上皇对垒。 这样大王您的兵马虽然是背水,但是背后的永兴河上不仅有桥,还可以涉渡,进退还算自如。骑兵还可以在永兴河的掩护下南北调度,既隐蔽,又安全。 而太上皇那边也是背水,但永定河不比永兴河,是真正的背水,一旦战之不利,只有两座木桥可以撤退。” 福全听这个庞青龙说得头头是道,就微微点头表示赞许,然后又看了看左右——两边肃立着许多穿着行褂,手按腰刀的将领,有恭亲王常宁、简亲王喇布、信郡王鄂扎、巴海、索额图、明珠、穆占、杨起隆、观音保、齐正额、李嗣兴、张云翼、赵良栋、王进宝等人,一个个看上去都是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二哥,我看这庞青龙的办法不错,咱们就渡河寻战吧!”恭亲王常宁笑道,“三哥勾结吴三桂谋反,又刚刚被议政王大臣会议罢免,咱们大义在手,士气高昂,现在有站着地利,肯定能赢!” 信郡王鄂扎也点点头道:“摄政王,咱们优势那么大,就应该要放手一搏……不要有什么保留,全都押上去,一把定输赢!” 这个鄂扎就是上回在湖广梭哈了一把,结果成就了“熊震中原”的那位! 在“熊震中原”后,他被岳乐取而代之,还把信郡王的爵位给丢了,后来又跟岳乐一起去了江南,不过也没在江南呆多久就被福全调回北京,投闲置散了。但他也没有就此玩完,福全开议政王大臣会议罢免康熙的时候,他又“借了本钱”来梭哈——他家到底是多尔衮、多铎传下来的底子,现在虽然破落,但是当议政大臣的亲族故旧还有许多,鄂扎自己也是议政。所以他就帮着福全到处拉人拉票,算是成了福大爷的心腹,郡王也回来了,而且还得了兵权,搜罗了一群多铎的故旧门人和信郡王府的奴才和奴下奴,拼出了几千步骑,又可以上战场梭哈了! 简亲王喇布也是个爱好“梭哈”的年轻人,平日中和鄂扎的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切磋”赌技和逛八大胡同,现在听见鄂扎要全押,也马上表示赞成:“对!咱们全押上……咱们不要一局一局和太上皇玩,他虽然一直输,但却是个老手,一局局玩咱们不一定能赢。干脆一鼓作气来把大的,逼着他和咱赌身家!” 好嘛,俩赌徒! 说到赌身家,福全就扭头看着杨起隆。 杨起隆连连点头道:“有钱,有钱……王爷,您要押多大咱都有!顺天府、天津卫各处的练军营头只要有钱都能请来助战!咱们的赢面还是挺大的,赌吧!” 好了,仨赌徒! 福全这下放心了,重重点头:“好……赌就赌,谁怕谁?张云翼、赵良栋,打仗的事儿你们熟悉,赶紧拿个排兵布阵的办法。” 他又看了看门外,发现雨已经不下了,笑道:“好,这毛毛雨总算停了!明儿一大早,本王就要率兵渡河,去和太上皇赌一把大的! 来人呢,给本王写一封战书送去太上皇营中!” …… “皇上,皇上……河南巡抚佟凤彩的急报,李中山的数万大军已经攻占了开封府城!另外,大周太孙河南总管吴世璠也向洛阳出兵了,还宣称要援清抗明!” 永定河西,白家庄康熙军大营当中,一份来自河南的紧急军报,刚刚被李光地送到了大清康熙皇帝的手中。 “援清抗明?李中山和吴世璠要对阵了?” 康熙一愣,回头看了眼在旁边站着的御前侍卫曹寅:“小寅子,王大头和吴世璠不是亲如手足吗?” 曹寅道:“皇上,他们不仅亲如手足,而且王大头还是吴世璠的妹夫……吴世璠的妹妹大周嘉定公主吴小艽是王大头的侍妾。” 康熙一愣,“公主当侍妾?这荒唐事儿谁干的?” “好像是……皇上您!” “朕?”康熙想起来了:“啊,对,朕好像赐了一个吴应熊的女儿给王大头当小妾。” 曹寅点点头:“就是这个嘉定公主。” 康熙皱起眉头问:“那他俩关系那么好……会不会勾结起来分了朕的河南?” 大清已经没有几个省了! 如果河南再丢了,那就距离退出中原不太远了。 “皇上,”李光地小声提醒道,“吴世璠和李大头勾结起来分大清的地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他俩真打!李中山猛如吕布,诈如曹操,吴世璠多半打不过他。到时候吴世珏的两万兵马就要南下了!” “对啊!”康熙一想,问题严重啊! 就在这时,已经在康熙这边上岗的南书房行走高士奇忽然拿着一封不知道什么折子脚步匆匆走了进来,“皇上,摄政王命人送来一封战表,约您明天在永定河和永兴河之间的平原上一决雌雄!” “战表?”康熙一听这话,差点没给逗乐了,“这个福全果然是不会打仗,都什么年头了还约战,他以为是在北京城里找人约架?” “皇上,”高士奇道,“那臣就去回绝来使。” “不要,”康熙摆摆手,“战书拿来。” 高士奇连忙捧过战书,康熙接过去后摊开在桌面上,然后提起毛笔书写了四个大字:“来日交锋!” 然后他又把战书递给高士奇:“拿去给来使吧!” 高士奇一愣:“皇上,您真要和福全在永定河东岸交战……那可是背水一战了!” 康熙笑道:“就是要背水一战!河南明周即将对垒,朕不能在直隶拖太久……万一吴世珏退兵,朕就麻烦了。而且……朕手头紧啊!底下的兵丁一个月才拿八九钱银子,拖久了怕士气低落!另外,那些想要投靠朕的人,如果看见朕不敢应战,会以为朕底气不足,反正之心多半会动摇的。” 康熙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没钱! 没钱就拖不起……他的十万大军在前线的时候,下面的小兵一个月都拿不齐一两银子,比绿营兵当年的收入都要低! 就这样的军饷,康熙都感到吃力。 毕竟他手头只有一个山西,还缺少个大同。 虽然山西有不少晋商,但这些晋商的买卖都在各地,在山西本地的业务不大,也交不了几个税。 而现在莫洛为了支持康熙,每个月要从山西搜刮出二十万两银子的兵费(军官的俸禄高,军械、军马都得花钱)和大量的粮草,还得千里转运。这样的搜刮明显维持不了太久……本来康熙以为进入直隶后筹银征粮会比较容易。可谁知道现在的直隶到处都是堡坞和团练! 康熙想要因粮于敌的难度不小! 看见高士奇、曹寅、李光地都露出了忧色,康熙则笑着道:“放心吧……优势在我!大义也在我!而且比起用兵打仗,福全比我差多了。明日之后,我大清就能渡劫成功了!” 说着话,康熙又信心满满道:“去,召集诸将,朕要军议!” …… “双玉将军,您看这个数怎么样?” “五万两?” “不,是五十万两!” “那么多?” “嘿嘿,双玉将军,您答应了?” “答应?空口白话,我怎么答应?” “空口白话?瑞银堂、中山堂、南洋堂凭票即兑的银票……明天一定会准时送到!” “明天?” “对,明天就要交战了……双玉将军,一切拜托了!” 就在康熙聚将军议的时候,那个从福全阵营叛来的多隆,正在永定河边和吴世珏一边钓鱼,一边讨论倒戈出卖康熙的价钱。 和康熙那边封官许愿不一样,多隆开出的条件就实惠多了! 就是银子! 当然不是现银,而是瑞银堂、中山堂、南洋堂的银票! 而且开价极高,其中拿钱最多的就是吴世珏了,杨起隆的开价是五十万两! 吴世珏听见这个价钱,眼睛都圆了——吴三桂和康熙一样,都是穷鬼!虽然吴三桂的地盘挺大,但主要在西南、西北,土地是有的是,但是见不着银子啊! 而土地这个……没有人种的时候价值不高,一个大兵分他几百亩四川良田,一开始挺开心的,大地主了!但是总见不着钱啊!没有钱,荒地都开不了! 至于军饷……吴三桂给得比康熙还少!哪怕是吴国贵、吴世珏这样的级别,也拿不到太多的银子。 而这五十万两,足够让吴国贵、吴世璠的军队过上好一阵舒坦日子。 而且拿了这笔银子卖了康熙之后,大周大清照样可以结盟……康熙现在都不是大清皇帝了,他已经被大清议政王大臣会议给罢免了。 大周国完全应该和大清议政王大臣会议结盟……那才是大清的合法统治者! 想到这里,吴世珏就重重点头:“好,一言为定!明天我见着银票就会找机会倒戈!” 第三百零六章 皇上万岁,摄政王是逆贼! 夜幕下的永定河和永兴河之间的平原一片漆黑,偶尔有双方的斥候游骑在夜幕当中发生短暂的遭遇,发出短暂而急促的呐喊声、马蹄声和战马的嘶鸣声,然后又迅速归于平静。 而在永定河西和永兴河南双方的大营处,却是一片灯火灿烂,双方为了显示自己的强大,都下了夸张的明营。灯笼篝火星星点点布满旷野,如同天上的群星都落到了地上。 福全站在庞各庄围墙内的一座木制高台上,手扶着栏杆,远远眺望着康熙军的大营——根据情报,康熙这次总共带了十万大军前来。不过十几里外那座大营的气派,看上去甚至有二十万大军驻扎在那里,还真是挺吓人的! 一阵脚步声响起,两个人影一前一后顺着梯子爬上了高台,站到了福全的背后,虽然没有通名,但福全已经知道他们是谁了? “是杨起隆,观音保吗?” “正是奴才!” “奴才给主子请安。” “情况怎么样?吴世珏要多少银子?” “八十万!”杨起隆咬着后槽牙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小子心太黑了……居然要八十万!多隆好说歹说才减少到了七十五万。而且这小子还不见银票不倒戈,要看到了银票才会倒戈。” “王爷,这也太多了,要不……”观音保的声音当中也都是肉痛的意思。 “给!”福全咬咬牙道,“七十五万买一个皇位,不贵!”他顿了顿,又问,“还有其他人吗?” 观音保回答道:“还有董额、图喇、察尼、鄂善他们四个统兵大臣也答应倒戈。” “他们要多少?”福全忙问。 “他们都不要钱,董额和察尼都想封个郡王,图喇和鄂善都想弄个一等公当一当。” 福全稍稍松了口气:“要的也不少……郡王和一等公都得赐宅子赐土地,郡王的俸禄现在减半发,那也得两千五百两一年,一等公倒是少一点,现在减到一年五百两……不过他们四个的确没有吴世珏那么黑。” 杨起隆笑道:“他们和吴世珏不一样,吴世珏是一锤子买卖,他们四个以后还要跟着王爷您混呢!” “也对啊!”福全笑道,“他们要敢狮子大开口,以后可没好果子吃。” 观音保道:“不过他们四个都耍了滑头,什么把柄也没留,也没要个头期。看来到时候反不反的还得看情况,如果吴世珏倒戈了,那就没问题了。” “谁去给吴世珏送银票?”福全加重了语气,“一定要选最靠得住的人!” 那可是七百五十张面值一千两的不记名的“三行银票”,这要交给个靠不住的货,全都卷走了,那福全不得哭死? “王爷您放心,”杨起隆道,“奴才都已经安排好了,奴才的哥哥杨起兴亲自带人去送银子,庞青龙的兄弟庞青虎负责带路和护送,准错不了。” 杨起隆当然是有兄弟的,他自己就行三,上面至少有俩,底下还有一堆弟弟。 而且他家替老朱家管了两百年的N妈,世袭的锦衣卫N子房千户,当然是大户人家了。所以他还有一大堆堂兄弟、堂姐妹。不过他是长房嫡出,所以这一辈的天津杨家族长就是他。 福全想了想又问,“吴世珏拿到银票后不会……” “这不会,”杨起隆拍着胸脯道,“奴才的一万北洋新军会沿着永定河东岸扑向太上皇的左翼,他们的衣甲、队形、武器都和淮西红巾军一模一样。 吴世珏那了咱的钱,又看见李中山的淮西红巾军出现,那必然会倒戈……他要不倒戈,就得和李中山的军队打一场硬仗了。而倒戈不仅不必打硬仗,还能白拿七十五万,何乐不为? 况且,王爷您当了皇上,一样会视吴周为友邦的。而李中山的正室又是吴世珏的妹子,他也没有必要拿自己的军队去和李中山的军队消耗……要是把本钱拼光了,可就便宜吴应熊、吴应麒他们这两支了。而且还和李中山交恶,以后要有什么万一,都不能去投靠了。” 听杨起隆这么一说,福全叹了口气:“都是帝王家啊……行了,杨三哥,靠你了!” “大王放心,”杨起隆拍拍胸脯,“保管不错不了!” …… 五月初五,清晨时分,当笼罩战场的晨雾散去的时候,福全穿着一身底色是白色的大阅铠,骑马伫立在定福庄外的一座土堆上,前方七八里就是永定河,康熙的军队正在那里不慌不忙的背水列阵。 虽然福全的军队占了先机,早早就控制了永定河和永兴河之间可以充当战场支撑点的王村、小李庄、定福庄、高家庄、辛家庄等五个小庄子,还控制了辛家庄和永定河(永定河在这一带有个大拐弯,从北——南走向拐弯向东去天津卫了)之间的林地。但是康熙帝军队却一点不慌,他们从早就控制在手的几座木桥上渡过永定河后,就先用骑兵掩护,然后步兵按部就班的一阵挨着一阵展开。 康熙的军队不愧是屡北屡战的精锐,一直在失败,一直在进步,每经历一次失败,康熙都会总结经验教训,同时向敌人学习,提升自己的军事能力。 他还通过南怀仁和他的洋奴才侍卫知道了西洋人的方阵战术,而且马上就发现了西洋鬼子的那种方阵战术一准是吃了很多败仗后才慢慢总结出来的,的确非常适合长枪兵和火绳枪的组合! 于是康熙马上就用西洋的思路和办法对自己军队的阵型、战术进行了改进。开始使用一种长枪(包括朴刀)摆中间,鸟枪站两边的千人方队战术。 四个这样的千人方阵加上一个八百人的骑兵营,一个二百人的炮队,再加一些传骑、卫兵等等的,就组成了一个五千余人的翼(协)。两个这样的翼,就组成了一个旗,都穿着差不多一色的衣甲,打着一色的旗帜。八个这样的旗,就组成了康熙的主力——西八旗精锐。 而康熙手下的各种来路的武装,在太原整军期间,都被他编入了西八旗。所以康熙麾下的每个旗,每个翼,甚至每个步队营、骑兵营、炮兵队的编制,都是差不多的。 而这样的八个旗、十六个翼、六十四个步兵营、十六个炮队,在战场上摆出了前后两个“大列”横队。而十六个骑兵营则分成了两个集群,摆在大横队的左右两翼。 这么个简简单单的大阵往永定河东岸这么一摆,看上去就很有精神也很厉害了! 至于吴世珏指挥的两万大周援兵,现在则摆在永定河的西岸,展开了四个相当严整的方阵,伺机而动。 相比之下,福全这边的军队就有点乱遭遭上不了台面了。 虽然福全的银子比康熙多不少,但是康熙那是让吴三桂逼着进步的!不敢不进步,睡觉的时候做梦都是怎么排兵布阵! 而福全就安逸多了,没有那么大的动力去钻研军事。 他自己不钻研,让底下的人自己去搞,那就难免搞得五花八门了。 目前出现在永定河东战场上的“摄政军”大体上有这么些部分,一是直隶团练的乡军——不是北洋新军,他们现在正化妆成红巾军沿着永定河开过来,还没抵达。这会儿有四个营大约五千人分别布署在王村、小李庄、高家庄、辛家庄里面。 二是藩镇军,如张云翼(张勇)、赵良栋、释迦保、范承勋这伙人都是藩镇,他们的军队当然是很杂牌的。这伙人有一万来人,分别摆在王村、小李庄、高家庄、辛家庄外面。 三是关外军,也就是巴海和恭亲王常宁带来的军队,他们们的军队有点老牌八旗兵的意思。人数也是一万多,因为关外老林子多,所以福全就让他们去守那片林子。 另外,简亲王喇布、信郡王鄂扎也带着几千人和巴海、常宁一块儿守着林子。 四是内属蒙古骑兵……一群信了喇嘛教的蒙古人,一言难尽吧!不过他们人数不少,已经开了来了两万大几千,全都摆在福全的左翼。 五是福全直属的京旗护军和摄政王府护军,他们倒是和康熙的西八旗军有点像,两个军加一块有一万五六千人。但是其中的王府护军却被福全拆开了以营(也是千人左右)为单位去当督战队兼预备队,去看着有可能倒戈的藩镇军和关外军了。 剩下一个京旗护军右观音保统领,摆在定福庄内外,护着福全这个老大。 索额图、明珠、穆占他们仨也带着两三千人守在定福庄外面。 以上这些军队,不算还没到场的杨起隆部,总共也就是八万左右,人数比起康熙那边少了差不多两万! 人数虽少,不过他们拉出的战线倒是一点不短,松松垮垮的有二十多里,而且也不是一条直线,毕竟那些可以依托的庄子和树林并不是呈直线布置的。 这就让福全的军队看起来更加杂牌。 而两支军队的强弱,还真是一目了然! 不过福全倒是一点不慌……他的部队已经占据了有利地形,等着康熙来进攻就是了。而且他还花了钱,后门都已经开好,就等着杨起兴、庞青虎把银票送到吴世珏手里,等着杨起隆带着“假红巾”赶到,那就大获全胜了。 当福全感觉到胜券在握的时候,双方的布阵都已经完成了——康熙的部队比较精锐,布阵进行得很快,而福全的军队今儿起了个大早(福全有钱,打赏过了,干劲足),来得比较早,现在也完成了。一面面的旌旗、认旗在双方的阵前飘扬,福全和康熙的认旗、帅旗则距离十几里遥遥相望。 已经久经战阵的康熙,这个时候站在马蹬上,举着个望远镜,正仔细打量着福全的军阵,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惊喜。 虽然赢定了,但还是不要太得意…… 康熙一边提醒自己别太得意,一边仔细打量着福全的战阵,突然他就发现了一个弱点,就是位于树林北面的辛家庄。 “那个树林边上的庄子叫什么?守在那里的是谁?”康熙问。 “回皇上,那个庄子名叫辛家庄,守在那里的好像是范承勋!” 回话的是康熙帝护军(正黄旗左翼)统领固山贝子彰泰,他是岳乐的侄子,阿巴泰的孙子,今年不到四十,长得非常魁梧,目光坚定,一看就挺能打。 “范承勋……上折子了吗?”康熙又问。 “上了。”曹玺回道,“这个范承勋是范文程的儿子,对大清对皇上向来忠心耿耿。” “好!”康熙点点头,下令道,“让董鄂、察尼领镶白旗军去进攻辛家庄,赖塔、费扬古率正白旗军佯攻树林,陈廷敬指挥镶红旗左翼掩护镶白旗的右翼。” 高士奇已经记下了康熙口述的命令,交给了几个黄马褂,让他们飞马去向董鄂、察尼、赖塔、费扬古、陈廷敬传令了。 这五个人分别负责指挥五个翼(都欠一个骑兵营)的旗军,总共有两万三四千人和三十门发射六斤炮弹的大炮。 随着二十个方阵一起开进,漫野的长矛晃动起来,如同海风吹过密林,这几阵长矛两侧,则是扛着鸟枪的步兵,在长矛兵和步兵组成的长方形的方阵后方,则是三十门火炮被马匹拖着向前,以及一些骑马的将领和亲兵。 两万三四千人的开进是极有气势的,黑压压一片加上长矛森林,就这样向着福全所部的左翼压了上来。 福全皱皱眉,他的好弟弟打自己的人时候到来劲儿,上来就两万几千……打吴三桂的时候怎么没那么能耐? 而且还在辛家庄正面压进去差不多一万人……范承勋手头才两千余人,能守在吗? 他正替范承勋担心的时候,正站在一堵矮墙后面的范承勋已经给吓坏了,都团团转了,口中还不停念叨:“皇上不相信奴才啊,皇上不信奴才!” 皇上的一万大军向他压过来了! 可是……他已经给康熙上了折子,准备要弃暗投明了! 这康熙怎么还往他这里压上一万人? 难道康熙不相信他? 这皇上真是……太英明了! 范承勋虽然给康熙上了折子表示要弃暗投明,要寻找机会反正,但是这个“要寻找机会”就是要耍滑头的意思! 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耍滑头的时候,前方缓缓向他逼近的长枪兵、火枪兵在推进了三四里地后,终于在辛家庄外两里左右的地方停了下来。 “停了……”范承勋终于松了口气,还在喃喃自语,“皇上还是相信我的……” “团练使,敌人正在架炮!”就在这时,他的一个亲兵头突然就大呼起来。 “架炮?”范承勋赶紧扒在垛口上往外看,一看之下,果然看见至少有十几门大炮被推了上来! “完了,完了……皇上发怒了!”范承勋都快急哭了,“快快……快派人去和皇上说,让他别开炮,我马上倒戈!” 马上有人提出反对:“团练使……不能倒戈啊,咱们背后有督战队……是摄政王的亲兵,看着都不好惹!” 着是让人为难啊,倒戈有督战队,不倒戈要挨大炮,这可如何是好? “轰轰轰……” 就在范承勋进退两难的时候,辛家庄外围的大炮发出一阵呼啸,十几道白烟喷出炮口,十几炮弹如同巨人掷出的铁锤,以极快的速度向辛家庄飞去,然后越过围墙,其中的一些还重重砸在了庄子里面的几所土坯房的屋顶上,顿时就是稀里哗啦一阵垮塌的动静。 站在围墙上的范承勋顿时就感觉到脚下的墙头一阵晃动,这是要倒塌啊! 刚才那些炮弹要打在小辛庄的围墙上,围墙也得倒塌,而他搞不好就得埋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就崩溃了,大呼道:“皇上别开炮,奴才马上倒戈!” 炮真的不打了! 当然只是暂停,接下去打不打还得看表现。 范承勋忽然疯了一样大喊道:“传令三军……让所有人一起喊:咱们听皇上的!皇上万岁,摄政王是逆贼!” “嗻!” 传令的亲兵马上飞也似的下了围墙,在庄子里面到处奔跑,一边奔跑一边大呼:“团练使有令……皇上万岁,摄政王是逆贼!” 范承勋底下的官兵其实早就准备倒戈的——不是准备倒向康熙,而是准备倒向大明,因为他们的地盘距离大明比较近,属于南望王师来北伐的那一类人。 不过现在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了,投降谁不是投降呢? 而且也没谁规定过投降只能一次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降投。 所以底下的人一听这个,马上就喊了起来:“皇上万岁,摄政王是逆贼!” “皇上万岁!摄政王是逆贼……” 喊声很快传到了围城外的董鄂、察尼耳朵里——董鄂、察尼在庄子西面指挥部队,他们正准备随便打打炮磨个洋工,然后趁机倒戈呢! 现在怎么回事?辛家庄的范承勋怎么先倒戈支持皇上了? 这可如何是好?现在要不要宣布支持摄政王呢? 第三百零七章 永定河战神?永定河财神? “报……” 随着一声气急败坏的呼喊声响起,正举着望远镜在观看南边小辛庄战场情况的福全有些焦躁地回头望了一眼,发现是齐正额的一个戈什哈,于是马上就问:“小辛庄那边怎么回事?为什么小辛庄西边没动静了,东边却在一个劲儿打枪?” “摄政王,齐统领报告说范承勋倒戈了,他正带人在和范承勋交战!” “什么?范……”福全眼前一黑,差点就从马背上跌下去了。 他都已经收买了康熙最倚仗的援兵吴世珏了,等对方收到银票,马上就会倒戈,到时候就赢了……这个时候范承勋怎么就倒戈了? 这可如何是好? 福全急得都没主意了,还是跟在他身边的观音保反应比较快,马上建议道:“主子爷,齐正额反攻不回去的……康熙至少派了一万人在打小辛庄,还是让齐正额赶紧撤到高家庄,和兰布合兵,牢牢看住释迦保!” “对对,”福全重重点头,“释迦保可不能再反了!” 福全和康熙一比,显然还是稚嫩了,在这个时候居然做出了让齐正额后撤的决定。虽然齐正额手头实力有限,怎么都不可能拥有坚固防御工事的小辛庄,但他只要在打,哪怕再有气无力,战场上那群观望犹豫的“战神们”就不会马上做出决定,那么福全就还有机会。 毕竟他最大的底牌是吴世珏啊! 可是齐正额一撤,那群“战神们”看到的可就是福全的一字长蛇阵已经被康熙给斩断了! 原本还犹豫要不要倒戈的董鄂、察尼马上就决定要继续拥护康熙了,两人一起看了一眼,然后一起大呼:“咱们赢了,皇上万岁,大清万胜!” 他们俩手底下那些含满量严重不足的八旗兵本来也没多大劲头——大清都这样了,爱新觉罗家还兄弟相残,这明显要完,下面人随便应付一下得了吧! 可没想到对面比他们还虚,这边随便打几炮,对面就倒戈的倒戈,跑路的跑路……这是个超级软的软柿子啊! 既然是软柿子,那就捏一个吧! 于是这些人也都跟着一起欢呼了起来:“皇上万岁,大清万胜!” 康熙那边也发现赢了一场,这下他可手舞足蹈高兴坏了,这两年他都在西北扛吴三桂啊!现在的吴三桂是什么水平?那可是收了甘陕壮士的威力加强版吴三桂! 所以康熙进步再快,面对怪物一样的吴三桂,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而现在,他终于在福全身上找到了胜利的感觉。 “传朕旨意,命董鄂、察尼领镶白旗军从侧面包夹树林里的叛军!” 康熙果断下达了压迫常宁、巴海、喇布、鄂扎等部的命令——这四个人都给他上过密折,现在逼一下就有可能会倒戈! “嗻!” 接到命令的侍卫回答的声音都比刚才嘹亮了不少! 康熙又扭头对老将军阿席熙道:“老爷子,现在你来替朕指挥全军!” 阿席熙闻言一愣:“皇上,您要……” 康熙抬起马鞭,遥指福全右翼的蒙古骑兵,“老爷子,朕要亲率马甲兵冲阵,以求一举击破福全的蒙古骑兵!只要这些蒙古骑兵溃了,福全左翼的常宁、巴海、喇布、鄂扎一定会倒戈!” “皇上,率领马甲冲锋的事情还是交给奴才吧,您乃是万乘之主,不可轻易冒险啊!”阿席熙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对这个麻子帝极为佩服。 康熙一开始虽然是个昏头昏脑的小昏君,但他却是个学霸昏君,学习能力极强。这两年一边被吴三桂痛扁,一边向吴三桂学习,用兵打仗的本事似乎已经不弱于吴三桂了。 如果不是满州人太少……没法和陕西人、甘肃人拼消耗,吴三桂绝不会如现在这样张狂。 “老爷子,”康熙笑道,“这一击朕必须亲自带队……骑兵冲击是最容易糊弄事儿的,如果士气不高,又没个大头目押着,那十骑里面有一骑拼命就不错了,另外九骑一准在混事儿,现在是关键时刻,所以朕必须得亲自上了!” 骑兵喜欢糊弄事儿那是连十九世纪的欧洲陆军都没什么好办法的。毕竟死这事儿人人都怕!而步兵是结阵而战的,军官们可以押着底下的步兵向前突,谁敢迁延不进,那是要当场逝世的! 但是骑兵情况不一样啊!哪怕是所谓的墙式冲锋,真冲起了,队伍也很难维持,十次里面能有一次冲出如墙而进的效果就不错了。 而队形一乱,骑兵军官就很难控制了,下面的兵油子当然要三十六计,保命为上了。所以在古代战争中,经常会出现主帅大将亲率骑兵冲击的战例。哪怕是在近代欧洲战场上,主帅或大将亲率骑兵冲锋的战例也很多见。 和康麻子同时代的法兰西“孔麻子”孔代亲王就经常干这事儿。和崇祯同时代的古斯塔夫古二爷,也是在率领骑兵作战的时候被火枪打死的。历史上康麻子的老对手噶尔丹经常让老婆阿努率领骑兵冲锋,结果被康熙的大炮给打死了……而现在的康熙,没有一个可以帮他率兵冲锋的老婆,所以就只能自己上了。 当他的天子旌旗出现在左翼的八个骑兵营阵地前的时候,本来还琢磨着要怎么混事儿的那些含满量不足的八旗兵,一下子就欢腾起来了。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万岁喊得地动山摇,声音一直传到了已经急得团团转的福全耳朵里。 这个时候福全左翼的常宁、巴海、喇布、鄂扎已经遭到了康熙的两个整旗的步军围攻。虽然进攻的康熙军还收着劲儿,防守一边也还能顶住,但福全也不知道那几个人会不会突然倒戈? 不过急得团团转的福全现在却无计可施,他的生死存亡,就看杨起隆和吴世珏什么时候能加入战斗了! 而康熙那边,显然比他要积极得多! “这是……”福全赶紧举起望远镜,顺着呼喊声张望过去,发现战场的北部,六七千八旗马甲已经列好了冲击队型,还在那里一起嚷嚷“吾皇万岁”。 看这意思,康麻子是要亲自率领骑兵冲锋了! “摄政王……咱们的右翼怕是顶不住!”观音保马上就知道要坏事儿了,“请让奴才率索伦骑兵和巴尔虎骑兵去支援!” 福全的亲兵摄政王护军和京旗护军中都有一部分精锐的索伦骑兵、巴尔虎骑兵,都是巴海从黑龙江招募的精锐。 可是福全却没有把这些骑兵集中起来当成决定性的突击力量,而是分散运用,还让其中的一半人(隶属摄政王护军)去当督战队了。 不得不说,在用兵打仗的能力上,一直在北京坐镇的福全真的不如在西安让吴三桂锤打的康熙…… “快去,快去,一定要顶住……只要杨起隆到了,吴世珏倒戈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现在的福全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让观音保上去顶一阵先了! “嗻!”观音保领了福全的将令,转身就去召集骑兵了,也召集不了太多,顶天也就是千余骑罢了。如果这千余骑早一点到位,那也许还能押着蒙古骑兵顶住康熙的八旗马队冲锋。但现在只能急急忙忙赶去,能稳住战线不崩就不错了。 想要扭转大局,还得看吴世珏! 可吴世珏现在在干什么呢? …… “一百零一,一百零二,一百零三……” “吴大将军,您别数了,救兵如救火!” “是啊,大将军,摄政王和杨三爷还能短您的银票?” 永定河西岸,被福全当成救星的吴世珏正坐在一小马扎上数银票呢! 听见杨起兴和庞青虎催他,他还白了两人一眼,振振有词道:“这能不数吗?少一张就是一千两……一千两啊!我一年的俸禄都没有一千两!” “可是,可是……”杨起兴道,“现在救兵如救火,您要再不出兵,摄政王就要败了!” “是啊,”庞青虎也道,“摄政王要败了,康熙就会一统大清,到时候大周就要多一个强敌了!” “嗨,不就是一个强敌嘛!”吴世珏一脸的无所谓,“大周有我这样的名将,怕什么强敌?” 听见这话,杨起兴和庞青虎都惊呆了! 这个吴世珏什么意思?他想收钱不办事儿?这也太没信用了吧? “你,你……”杨起兴都急了,“你不是说好的拿到钱就倒戈的吗?” 吴世珏点点头:“杨二哥,你不要急……等我数好了钱就倒戈!不过刚才数到哪儿了?怎么就忘了,要不从头开始?” “一百零三,您数到一百零三了!” “求求您,快点数吧!” “好好,马上数,马上数,一百零四,一百零五……” 杨起兴和庞青虎互相看看,都是一脸的大事不好,这回麻烦大了……本来以为吴世珏是“永定河战神”,没想到他是个永定河财神! 两人真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间,永定河对岸又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巨大呼喊声音,仓惶喧嚣,令人胆寒。 “败了,败了……” 这是用蒙古话喊出来的,还伴随着密集到连成一片的轰隆隆的马蹄声! 毫无疑问,被打垮的是福全的蒙古马队! 吴世珏这下终于不数钱了,赶紧收好了银票,又从马扎上站起身,伸着脖子向东北方向观望,只看见一片烟尘大起。 “传令……出兵!” 吴世珏大声下达了命令。 杨起兴和庞青虎总算是大松口气,刚想说几句恭维话,就听吴世珏道:“向摄政王军左翼的树林进军!” “什么?” “吴大将军……您说什么?” 杨起兴和庞青虎马上就大叫了起来。 吴世珏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冷冷一笑:“这不能怪我……得怪你们的摄政王太不禁打了!康熙现在只出动了不到一半兵力,摄政王就已经扛不住了。 我可不能为了五十万两银子就拿我爹的两万精兵去和康熙的四万人拼命……那可是我家的本钱!” 说完这话,吴世珏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一匹被他的亲兵牵过来的大长腿洋马,然后干净利落地翻身上马,带着早就列队整装完毕的两营骑兵,向着南边几里开外的一座木桥奔去,而剩下的吴家步军,也以营为单位,一营跟着一营,向南开进。 …… “吴世珏动了!向南……” 福全身边的戈什哈们欢呼起来了,站在定福庄围墙上的福全也看见了打着红色旗号的吴家大军沿着永定河向南开进的场面,眉头就是一紧。 向南……为什么不是向北?北边情况危急,更需要支援啊! 不过这个时候福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是大声传令道:“吴世珏倒戈了……咱们就要赢了,传本王令旨,全军突击!” “嗻!” 底下的戈什哈一阵欢呼,就去传达福全的将令了。 全军进攻的军鼓,很快就被擂响了! 可是……听见进攻鼓声,看见进攻的令旗的摄政王方的将领们,却都磨磨蹭蹭的,没有谁敢马上向前。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吴世珏身上! 而就在这时,在那片树林的南边,紧挨着永定河的一条官道上,一支“红巾军”正急匆匆在赶赴战场。时不时的还有穿着清兵服饰的游骑飞马而来,寻到一面“李”字帅旗,向着帅旗下面的杨起隆大声通报最新的战场局势。 “报……吴周骑兵两三千众已经过了永定河,正向大树林前进!” “是否展开冲击队形?”跟在杨起隆身边的朱尚贤忙问。 “未曾展开队形。”那游骑回答。 “完了……”朱尚贤脸色大变,“吴世珏收钱不办事儿,把摄政王给卖了!” 杨起隆的另一个大将陈益道:“主公……现在战场上的形势本就对摄政王不利,吴世珏又支持康熙,摄政王大势已去,咱们不如也……” 杨起隆脸色煞白,他怎么也没想到,福全居然败得那么快! 福全手头也凑了八万人呢! 就是八万头猪,康熙也得抓上一会儿吧?这怎么就顶不住了呢? 想到这里,他问朱尚贤和陈益道:“如果咱们现在加入摄政王一边……” 朱尚贤和陈益都摇摇头。 朱尚贤道:“吴世珏和李大将军犹如手足兄弟,一直保持联络……如果李大将军的兵马到了顺天府,吴世珏不可能不知道!” 陈益道:“李大将军麾下的何天然、王雷勇、余海涛都是吴国贵的旧部,是吴世珏把他们交给李大将军的!” 杨起隆也知道这事儿! 吴世珏和他杨起隆在李中山那边都是有股份的! 想到这里,杨起隆叹了口气:“裕王待我不薄,我现在不能忘恩负义……调头吧,我们回天津去!” “是!” 朱尚贤和陈益都松了口气,现在这局面,杨起隆的一万北洋新军就算投入战场也是白搭,还是退回天津保存实力吧! 而在杨起隆悄悄退走的时候,吴世珏的骑兵已经和赖塔、费扬古、陈廷敬指挥的八旗兵在战场上汇合了! 这下谁都知道吴世珏的立场了! 康熙动用了一半力量就已经把福全压着打了,现在吴世珏带两万人加入康熙阵营,所以康熙余下的四万人马上也能加入战斗。 这下福全输定了! 既然福全输定了,那之前还在犹豫观望的摄政王一方的将领当然要马上做出选择了! 在树林里面指挥作战的常宁、巴海、喇布、鄂扎他们四个本来就暗通康熙,之前不倒戈是担心吴世珏收了福全的银子可能后会帮福全打康熙,现在看到吴世珏这个坑货收钱不帮忙,也没什么犹豫了,立即就举起了“义旗”! 依托树林作战的摄政王一方的军队忽然发出了呐喊:“皇上万岁!摄政王是逆贼!” “皇上万岁!摄政王是逆贼!” 福全也听见这个呼喊声了,不过不是从树林那边传来的,而是定福庄外围的索额图、明珠、穆占三人率领的两三千人也倒戈了,一边喊着口号,一边朝着定福庄放枪射箭…… 第三百零八章 康熙,这不是造反,是革命! 从大清摄政裕亲王福全的眼中望出去,天地之间,已经是一派大势已去的景象。 他所在的定福庄,摄政裕亲王的旗帜犹自飘扬,可四下望出去,却已经是一片兵败如山倒的惨状,不,其实也不是太惨,因为死掉的人好像也不是很多。只有小辛庄、定福庄、小辛庄南面的树林,还有王村以北的麦田中发生了规模比较大的战斗,双方的死伤估计不会超过五千,相对于十八万人的参战部队而言,这点死伤并不算什么。 之所以会这样,那是因为今天的战场上有太多“两面忠”和二五仔了,可以说大部分参战的官兵,都存着那边势大就投靠那一边的心思,真正愿意为主子死战到底的只是极少数。 哪怕福全在战前用银子把下面人喂了一遍,用处也不是很大,毕竟收钱办事儿可能还有个会不会的问题,白拿钱不干人事儿谁不会? 吴世珏收了他七十五万两,不仅不帮着打康熙,还帮康熙打他福全! 真是丧尽天良啊! 杨起隆这么些年得了他那么多的好处,这会儿人影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大概是看到苗头不对,领着一万出头的北洋新军跑路了吧? 真是一点义气都不讲! 还有索额图、明珠、穆占、巴海、喇布、鄂扎、张云翼、赵良栋、王进宝、释迦保这些人,全都是阴险小人! 之前他们都口口声声说康熙是昏君,康熙为人刻薄阴险,心胸狭窄,言而无信,暴虐不仁,是古往今来少有的昏君暴君,堪比隋炀帝和商纣王。现在怎么都投靠隋炀帝和商纣王了?简直不忠不义! 最可恨的就是那个范承勋,刚刚挨了一两轮炮击,应该也没死几个人,就来了个临阵倒戈,结果他就成了一群叛徒的带头大哥…… 他这一带头,别人再倒戈就没那么扎眼了! 而康熙这个堪比隋炀帝和商纣王“清废帝”(他已经被议政王大臣会议罢免了)也真够狠的,居然亲率六七千骑兵向福全右翼的两万多蒙古骑兵发起了骑兵突击! 这可是皇帝亲自率领骑兵冲击! 哪怕康熙那边的八旗马甲兵士气再低,到了皇帝带他们上的地步,也还是能提起一点儿精神的……亲自带领骑兵冲锋的皇帝,李存勖那个坑货之后还有谁? 那些蒙古骑兵,虽然人数多达两万几千,但蒙古骑兵从元末开始,就一直害怕近战肉搏。不过他们虽然不中用,被康熙带着骑兵一阵猛冲就打崩了,但相对而言,还是对得起福全发给他们的军饷的……至少没多少蒙古人叛变,而且他们的死伤也是各部之中最多的,被康熙的八旗马甲一突击,一追杀,至少放倒三千多! 另外,这些蒙古骑兵也不是完全送人头的,他们也射死射伤了两三百八旗马甲——因为福全给这些蒙古骑兵支了粮饷,所以他们这两年都能脱产训练,别的没练好,骑射的能力倒是提升了不少,而且也有了好弓好箭,即便射不穿八旗兵的布面铁甲,射个没有具装的战马倒是还行。 不过这些蒙古骑兵也就到此为止了,在康熙亲率的八旗马甲顶着他们的箭雨冲到他们跟前后,这些蒙古“勇士”就毫无悬念地崩溃了。 他们这一溃,那个丧尽天良的吴世珏,那群不忠不义的阴险小人,就全都排着上康熙的贼船! 而他福全,这就算完了! 想到这里,福全心里头那个绝望啊! 他养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银子,事到临头不帮他打康熙也就罢了,还那么多人帮着康熙来打他,他还活个什么劲儿? “万岁!万岁!万岁……” 福全想着要不要寻短见的时候,突然又一次听见了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他抬头一看,就看见好几千骑兵已经在一面黄龙旗的引领下,出现在了定福庄外围。 而此时的定福庄周遭,已经被忠于康熙皇帝的清军给团团包围了! 其中的不少人,好像还是原来跟着福全打康熙的呢! 现在全都变成了康熙的走狗,真是全然不知道忠义为何物啊!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不知廉耻,至少守在定福庄这里的京旗护军还没有倒戈,刚才还奋力打退了索额图、明珠、穆占三人指挥的两三千兵丁的几轮猛攻,杀得定福庄周围伏尸数百。 看到定福庄有点难打,索额图、明珠、穆占也只好领着手下退开一些,但并没有退走,而是守着定福庄北、东、南三面的通道,不让福全轻易突围。 这是要置福全于死地啊! 而福全一时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就在他芒芒四顾,不知所往的时候,越来越多忠于康熙的清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定福庄团团包围,这下福全就是想跑也跑不出去了。 就在福全望着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的敌人感到绝望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从那面黄龙旗下跑过来几骑黄马褂,一直飞马到了定福庄外,然后放慢马速,绕着定福庄开始奔跑,一边跑还一边嚷嚷。 “皇上有旨,只问首恶,不问胁从,除福全之外,一刻钟内出降可以免死,一刻钟后杀无赦!” 除福全外…… 福全听见这话那叫一个伤心绝望啊! 凭什么呀? 他叫福全有什么错?那时阿玛给起的名儿,凭什么就不能饶了? 福全正在心里埋怨顺治起错名的时候,原本还守着他的那些京旗护军,全都见着活路了,也不和福全招呼一声,马上就打开了定福庄的四门,然后如泄洪一般往外涌去,有些个还等不及,干脆来了个翻墙而出,就怕耽误了活命的时辰! 没过一会儿,福全身边就只剩下区区十来个人了,为首的就是那个那拉兰儿的便宜哥哥那亲,他沾了便宜妹子的光,当了福全身边的一等护卫,没想到还挺忠心的。 福全正感动的时候,那亲就和另外几个护卫拥到了福全的身边,福全还以为他们要保护自己杀出去,赶忙哭着对他们道:“已经冲不出去了,本王连累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福全刚刚感动了一半,他就发现自己被这几个护卫扭住了胳膊,那亲还抽出一把匕首架在了福全脖子上,然后大声呼喊:“皇上,奴才那亲抓到逆贼福全了!” 福全一听这话,这心都碎了,这人心也太险恶了吧? 当福全见识到人心到底能险恶成什么样的时候,康熙则忍不住直皱眉头——这些福全的护卫那么多事儿干什么?让福全一个人在定福庄里死了不好吗?还把他押到自己跟前……下令斩首显得太不仁慈,留着又是个麻烦,看来只能悄悄弄死了。 拿定了主意,康熙就板着面孔,抬手一指福全,沉声道:“福全,你可知罪?” 福全被兄弟康麻子这么一问,也是一激灵,终于从混混沌沌中清醒过来了,也发现自己成了阶下囚。 清醒过来的福全知道自己死定了,所以也就豁出去了,模仿北京外城那些混混斗狠时候的做派,眼珠子一瞪,哼了一声道:“我有什么罪?我堂堂大清摄政王,顶天立地好男儿,能有什么罪?” “你,你造反!”康熙怒喝道。 “我造反?”福全一脸不服,“明明是你造反!你勾结吴三桂造反!” “我造反?我是皇上!”康熙麻颜大惊,“皇上怎么可能造反?” 福全义正言辞道:“皇上怎么不能造反?天下为主君为客!你虽为君,但是祸害大清,又造成天下分崩,百姓离乱,还认贼作父,当了吴玄烨,如何不是造反?” “你,你……”康熙那叫一恼火,“你说的都是《天下为公论》上的歪理邪说……” 福全哼了一声:“《天下为公论》上的道理歪不歪,自有后世评论……但是议政王大臣会议早就将你罢免,你已经不是大清皇帝了!我是奉议政王大臣会议之命来拿你入京,所以我不是反贼,你才是反贼!” “你,你,反了,反了……”康熙真的恼了,而且也动了杀机。 福全的这番话是在动摇大清帝制的根基啊! 而且如今的天下,实行了近两千年的帝王专权之制正在遭受大明虚君共和制的严峻挑战,都有点摇摇欲坠了。 这个挑战可不是随便一说的!因为在东亚这一块,大明和大明之前的汉家封建王朝就是“文明的灯塔”! 现在“灯塔”都否定君主至高无上的权力,开始搞虚君共和了,大清的帝王专权怎么会不动摇? 这个大清向来是有议政王大臣会议制度的,再早一些还有四大贝勒共议国政制。 实际上,历史上大清的帝王专权之制就是康熙这个“圣祖”一步步确立起来的。在康熙擒鳌拜之前,大清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权力还是很大的,是康熙掌权后,才慢慢削去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权力,最终将之变成一个空名。 但是现在,大清还没有帝王专权的传统,对于大明现在实行的国人议政制也是比较认同的……而顺治、福全又加强了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权威,甚至搞出了罢免皇上的闹剧! 从这个角度来说,福全和议政王大臣会议的所作所为,还真的不是一场简单的造反,而是一场革命!一场“共和革命”,是大明的共和革命外溢到了大清,严重动摇了大清的君主专权。 虽然康熙这个反D帝王成功镇压了大清的共和革命,但是革命的火种已经撒出去太多了,他如果不能尽快扑灭火苗,重新确立自己的帝王权威,搞不好这个共和革命的麻烦就没完没了了。 想到这里,康熙铁色铁青,对左右道:“来人,将篡国逆贼福全打入囚车……朕要带着这个逆贼回京! 朕还要召集所有的议政王和议政大臣,当着这个逆贼的面开会讨论到底谁是逆贼?” 听着康熙冰冷的语言,拥在他周围的那些拥有议政王和议政大臣身份的大清奴才们都忍不住一哆嗦……这个皇上是要秋后算账啊! 看来大家的投降是投错了! 虽然知道错了,但现在也只能留得青山在了…… …… 康熙在永定河之战中虽然大获全胜,但实际上并没有全歼福全的军队……还是跑掉一些的!譬如杨起隆的一万余人就逃回了天津卫城。 还有以庞青龙为首的一批顺天府境内的团练头子的武装,也因为熟悉地形,善于逃跑,从而顺利从战场逃脱,跑到了永兴河东岸。随即这些人也马上拖家带口往天津卫转移。 另外,福全的摄政王护军也没有覆灭——这支军队主要由“鳌党残余”控制,战士又多是索伦人、巴尔虎人,不仅战斗力很强,而且跑路撤退的能力也是一流。看到情况不对,也都纷纷逃散。一部分人逃去了天津卫,也投靠了杨起隆,还有一部分人则跟着豪格的长子齐正额逃回了北京城。 所以北京城内,顿时就陷入了惶恐! 而顺治、布木布泰和那拉兰儿,也都在第一时间得知了噩耗。 在摄政王府的大殿外,那拉兰儿的贴身侍女们正紧张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一有风吹草动,就要赶紧回报。而大殿之内,福全的正室西鲁克氏,福全的侧福晋那拉氏,正端坐在椅子上,听着连夜逃回来的齐正额报告永定河之战的情况。 “……福晋,侧福晋,昏君的大军马上就要进入北京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我手上还有几个人,护着你们往天津逃吧,天津是杨国舅的地盘,也许还能支撑一阵子。” 那拉兰儿认真的听着,连头上的饰物也稍动。而一旁的西鲁克氏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完全没了主张。 “姐姐,”那拉兰儿俏丽的面孔上表情凝重,看着快要哭瘫的西鲁克氏道,“您先带着丰儿逃到天津卫去……我留在北京应付局面吧。” “你留下?”西鲁克氏看着这个抢了自己丈夫的女人,没好气地问,“你留下做什么?” 那拉兰儿叹了口气:“爷也许还没死,总要有人试着捞他!我哥手里还有军队和地盘,而且我又是侧福晋,皇上怎么都不至于杀我!但是姐姐你留下就难说了……” 西鲁克氏打量了一下那拉兰儿,心说:康熙是不至于杀你……就怕他馋你的身子啊! 想到这里,西鲁克氏也只能轻轻一叹,点点头道:“也罢,我就和丰儿、安儿一起走一趟天津卫吧!” 齐正额点点头,“好,我马上安排。” “等等……” “怎么?侧福晋,您是不是想一起走?”齐正额还以为那拉兰儿改主意了,也想跟着一起逃。 “不,”那拉兰儿摇摇头,“你们马上走……悄悄走,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要不然我哥也不一定能保住丰儿、安儿!而且要赶快走,不要片刻耽搁!” 她说的“丰儿”和“安儿”,名叫爱新觉罗·昌丰和爱新觉罗·昌安,是福全的长子和次子,在福全被俘后,其中的昌丰理论上就是福全势力的“主公”了。 康熙到达北京之后,多半是不会放过他们俩的,所以那拉兰儿一定把他们送走。而且还要悄悄送走,这样那拉兰儿就能把这两个儿子的去向推到西鲁克氏身上。 至于她自己……总要有人替福全料理后事吧? …… 慈宁宫,一个中年和尚,这个时候正扑在一个胖大妈的怀抱里面痛哭流涕。 “福全要没了,福全要没了……都是贫僧的错,贫僧不应该出家当和尚,更不应该下山来掺和凡间的事儿,这可如何是好?额娘,你说玄烨他会杀福全吗?” 这和尚当然是顺治了! 他现在真是快悔死了! 早知道会这样,当年出什么家?当皇帝不好吗?就算要出家,也不用上五台山,就在紫禁城里面出家,当个太上法皇,让福全当皇帝,这样多好?修行和治国两不误。 现在好了,儿子给他坑死了! 这可怎么办好?玄烨那小子好像挺狠的,没准会杀福全的。 所以顺治就只能来找他的母亲布木布泰想办法了。 老太太这些日子看着儿孙胡闹,却使不上劲儿,只好一个人在慈宁宫里面念经,也不掺和。现在顺治果然搞砸了,跑来求她。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老太太叹了口气:“福临……你走吧,快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什么?”顺治大和尚一愣,定定地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苦笑道:“你要不走……死的可就不仅仅是福全一个了!” “我,我……”顺治吓得一头冷汗,“难道玄烨他,他还要杀我?” 老太太看了看儿子,低声道:“福临……你,什么时候活过?你早就已经死了!” “我,我……”顺治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死了! 康熙杀他都不用担弑父的罪名! 想到这里,他猛地站起身,转身就往外跑,才跑到慈宁宫院子门口,就忽然好像中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用颤抖的声音说:“玄烨……你,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 第三百零九章 康熙,时代还是变了! “和尚,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 快马加鞭地从永定河前线赶回紫禁城的康熙皇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和尚阿玛。 “高,高兴……”顺治双手合十,一脸得道高僧的模样,“贫僧刚刚参悟到一些佛法,这就要回五台山修行了,皇上,那贫僧就告辞了。” 说完这话,顺治就想要走,结果却被曹寅和小桂子带着的几个皇马褂给拦住了。 “和尚阿玛,要修行也不必上五台山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哪儿修行不都一样?” “对,对,都一样,都是一样的!” 康熙点点头:“小寅子,送这位大和尚去瀛台岛上和福全一起修行吧!” “嗻!”曹寅应了一声,然后就冷冰冰地对顺治道,“大和尚,请吧!” 大和尚……都不叫一声太上皇或皇阿玛了! 顺治的心真是哇凉哇凉的,可是却不敢指着康熙的鼻子骂对方忤逆不孝。 他额娘可已经和他说了……他已经死了! 而且康熙也不怎么认他这个皇阿玛了! 这是要死第二回啊! 知道大事不妙的顺治现在也无可奈何,只好跟着曹寅……或者说是被曹寅和几个压根不认识他,还操着一口浓重陕音的侍卫押着去了瀛台岛。 而康熙则是看都没看这和尚阿玛的背影一眼,就迈步走进了慈宁宫。 慈宁宫大殿里面,老太后布木布泰还和往常一样在御座上端坐,身边只有一个同样是老太太的苏麻喇姑。 康熙还和往常一样向老太太行礼问安,而老太太也很客气的让座下说话,提也不提顺治的茬,似乎压根就没这号人。 老太太先是询问了一番康熙是如何战胜福全的,然后才叹了口气说:“玄烨,你可知道,现在的八旗和几年前已经不一样了,现在的大清和几年前也完全不一样了吗?” “孙儿知道!”康熙点点头,“几年前的大清是朕可以圣心独裁的大清,几年前的八旗还是无敌的天兵,而且绝大部分八旗兵的家眷都在北京城,在朕的掌握当中……” 大清过去是以八旗御天下,而八旗劲旅的家眷又大多聚居北京。 大清朝廷控制着八旗兵的家眷,就能牢牢掌握八旗兵,而八旗兵又能震慑数量更多的绿营兵,让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给大清当走狗。 而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复存在了! 因为现在的旗军含满量越来越低,康熙从陕西带来的八万“西八旗”军的含满量都不知道有没有百分之十了?而福全麾下的“东八旗”的含满量倒是高一些,但主要高在常宁的盛京八旗和巴海的黑龙江八旗上,福全自己的军队含满量是很低的。 而为了可以控制这些含满量很低的军队,康熙和福全都不得不把大部分跟随自己多年的侍卫和护卫派出去带兵。所以康熙身边的侍卫大多操着陕西口音,不知道的还以为康熙姓李呢!而福全身边的护卫说话大多是天津味儿——他之所以会被自己的护卫出卖,原因就在这里。 但是即便康熙和福全将能派的心腹都派去带兵,但是他俩对军队的掌控还是不能几年前刚刚打倒鳌拜时大清皇帝对八旗军、绿营兵的控制能力相比了。 老太太点点头,道:“你知道就好了!你现在要坐稳大清皇帝的宝座,就不能和之前一样,把底下人都当奴才了……你只是侥幸赢了福全,还是仗着吴三桂的支持侥幸取胜的,你明白吗? 那个议政王大臣会议是讨厌了一点,但你却不能一脚把它踢开了!你要一脚把它踢开了,大清……恐怕就散架了!” “孙儿……明白!” 康熙重重点头,心里头全是憋屈。 他其实是很想把所有投票罢免自己的议政王、议政大臣都给宰掉的……这些人统统都是逆贼! 可问题是他不能这么做,真要杀爽了,大清朝就给他杀没了。 而且他也不可能杀爽了! 因为很多人他是杀不着的!譬如杨起隆就杀不着……他应该已经带着军队跑去天津卫了。康熙要杀他,就得出兵攻打天津卫,这可不容易! 再有常宁和巴海……他们虽然临阵倒戈了,但并没有交出人质,更没有交出军队! 康熙要杀他们,又少不了一场激战。 还有张云翼、赵良栋、范承勋、释迦保这些人,也都是有地盘有军队,他们虽然倒戈投靠了康熙,但同样没有交出军队、地盘、人质。 另外,跟着康熙从陕西一路过来的那些将领,也未必有多靠得住! 反正,康熙现在也不可能让这些带着陕西兵的将领把他们手下的家眷都送到北京城当人质的……即便这些将领都交了人质,康熙还是信不过他们。 毕竟吴三桂、尚之信、耿精忠在北京都有人质,不照样都反了? 所以康熙还得捏着鼻子哄着那帮二五仔,还得暂时保留那个罢免他皇位的议政王大臣会议,还得……还得去福全府上看看,看看那个杨小弥有没有跑掉? 杨小弥背后是杨起隆……杨起隆有钱有军队,第一个要安抚好了,要不然大清马上就得散架! …… “妾身那拉氏叩见皇上!” “小弥,你,你怎么把自己绑上了?” 在摄政王府的院子里,迎接康熙皇帝的是一个把自己五花大绑上的杨小弥……这杨小弥的身段本来就馋人,现在再用麻绳一勒,看的康熙眼睛都直了。 “皇上,小弥自知死罪,所以就先让婢女把自己绑了,听候发落,要杀要剐,绝无怨言……” 杨小弥一边说还一边抽泣,哭得真是伤心,“胸怀”不住抖动,真是太让人同情了。 康熙吸了口气儿,定了定神,问:“小弥,我嫂子呢?我那两位侄儿呢?他们怎么不出来相见?” 斩草要除根啊! 即便不除根,也得把根挖出来装进花盆当中。 “皇上,”杨小弥流着眼泪道,“他们都去了天津……是妾身安排他们去的!” “你……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康熙问。 “皇上,”杨小弥一字一顿道,“妾身就想和裕王同生死……而且,妾身的兄长没有打败皇上的实力。妾身如果去了天津,那妾身的兄长会不会为了自保,干出勾结吴世珏的事儿?妾身还猜想,吴世珏为什么收钱不办事儿?他会不会得了吴三桂的旨意?” 康熙听了这女人的话……心里头就一惊。 对啊,吴世珏为什么收钱不倒戈?他不倒戈也可以撤离战场两不相帮啊!他为什么要坑福全?会不会是吴三桂那老东西在坑人? 先把福全坑了,回头再找机会坑我? 然后天下就姓吴了! 康熙一想到这个,额头上汗珠子都冒出来了。 这个老太太说得没错……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还真不能一脚踢开! 大清现在要团结啊! 想到这里,康熙只好言语温和地对杨小弥道:“小弥,朕暂时不会杀福全……因为福全的生死,得由议政王大臣会议来定!至于你和你哥杨三……朕绝对不会加罪的!朕之前和杨三有约,要在击败福全后立你为后! 朕现在还没有儿子,你要当了皇后,今后的大清的皇帝就是你的儿子来当了!小弥,你可愿意?” 什么?当皇后? 杨小弥怎么都没想到康熙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者说是给出这种拉拢天津杨家的条件! 康熙这个时候又对杨小弥道:“小弥,福全能给杨家的,朕也能给!福全给不了的,朕还是能给……朕会给杨三哥一个他根本没法拒绝的条件!” …… 紫禁城,乾清宫,南书房。 在离开了许久时间后,大清康熙皇帝又一次回到了忠于他的南书房了——整个北京城现在是不是忠于康熙,还真不好说。 不过现在双手扶着膝盖,乖巧地端坐在南书房内的两个绣墩上的索额图、明珠,看着倒是挺忠心的。 “皇上,奴才……”索额图实在不习惯在皇上跟前坐着,他得跪啊!说着话就要起身下跪。 “皇上,奴才也……”明珠也和索额图一样,都是跪久了的奴才,突然不给跪了,还真不习惯。 “坐,坐,踏踏实实地坐着!”康熙客气的笑着,“也别奴才,奴才的……你们要当原臣啊!原臣知道吗?原臣和原君之间是良师益友,那能称奴才?” “可,可那都是伪明的规矩……” “就是,就是,皇上……” 康熙还是摆摆手,“也别管朕叫皇上,朕是太上皇!那是议政王大臣会议推举的,朕的皇位已经被罢免了,朕现在就是太上皇!” “皇上,那都是裕王胡闹!” “对,对,是裕王……” 康熙继续摆手:“不不不,不能怨裕王,裕王不也是遵照先帝的遗诏在办事儿?” “先帝他……” “皇上,这个先帝……” 索额图和明珠也不知道该说啥了。 这个先帝……貌似还很新鲜啊! 康熙道:“二位,朕是孝子,自然应该遵照先帝的遗诏!所以现在和你们说两条,一是朕还是太上,除非议政王大臣会议收回对朕的罢免决定,否则朕就只能是太上皇;二是朕不会杀摄政王福全的……所有投票罢免朕的议政王、议政大臣,朕也不会降罪。 明珠,索额图,你们俩辛苦一下,今晚上再出趟城,去南海子大营,把朕的太上皇敕旨传达给那里的大臣和兵将!” 康熙这是在给大家伙儿吃定心丸了! 他都不是什么胁从不问,而是要承认“大清立宪”了……这变化多端的本事也没谁了。 历史上那些爱新觉罗的子孙如果要他那么善于变化,大清没准还能再多混个三十八年…… …… 明珠、索额图拿着康熙的敕旨,连夜出了北京城,直奔南海子而去。而康熙则在明珠、索额图走后,马上召见了曹寅。 “小寅子,这是朕写给杨起隆的亲笔信,你马上带去天津卫!”康熙亲手将一个信封递给了曹寅,又吩咐道,“小寅子,你和杨起隆挺熟的,一定要劝劝他……别去投靠吴三桂、李中山!福全可以给他的,朕一样可以给,而且给得更多!朕可以立小弥当皇后,让小弥和朕的儿子当太子,还可以让他当一等公,甚至封他当朝鲜监国!” “什么?封他当朝鲜监国?那不是……” 康熙点点头:“对!让他先当监国,再当一国之君!这不比跟着李中山、吴三桂混好?” 当一国之君,肯定比当大明的王爷,当吴三桂的国公要好! 况且,杨起隆就算当了朝鲜国王,他也可以同时再当大清、大明、大周的王,还可以把妹子、女儿和侄女们往大明、大周、大清的宫廷当中塞! 身兼三朝亲王,三朝国戚,同时还是一国之君,这等荣华,比起天子也大差不差了! …… 北京城外,南海子大营。 除了吴世琮的军队退回涿州驻扎,康熙带着西八旗马队押着福全奔回北京,福全的蒙古骑兵四散奔逃,杨起隆和齐正额、兰布等人一起逃往天津,其他参加了永定河大战的军队,都在当天晚上开到了距离永定河战场不远的南海子扎营。 这个南海子本是一处皇家园林,是明清皇帝打小兔子的地方,今儿上星星点点的,布满了篝火,至少有十多万人宿营在此。不过对于大部分参加永定河之战的将领们来说,这个晚上实在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福全被抓了,康熙看起来胜利了,而大清……则回不到过去了! 至于参加了这场战役,现在还没被清出“赌局”的将领们,则得好好商量一下将来怎么办? 现在的大清可是内忧外患一大堆,康熙能不能摆平?而他们这些人又算不算内忧,会不会被康熙摆平?又或者他们有没有可能把康熙给摆平了? 在摆平康熙之后,大清这条破船又会不会彻底翻掉? 这场永定河之战虽然因为福全的临阵指挥能力太弱,被康熙轻松取胜,但取胜之后的善后,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一方面不能放开了手脚内讧,怕被大周、大明给瓜分了。 一方面又担心被那个伴君如伴虎的“君”给灭了满门! 这可真是太难了! 就在南海子大营这边的大军头们聚集在恭亲王常宁的帐篷里面商量到天明,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被康熙带去北京的索额图和明珠就一块儿找来了。 看见他们俩,一群大清的“原臣”们就七嘴八舌问起来了。 “索中堂,皇上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处分我们?” “明中堂,裕王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杀了?” “明珠,索额图,我阿玛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 “二位,北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会不会……” 这原臣话听上去总是硬硬的……好像忠心有点少啊! “诸位,诸位……现在咱大清暂时还没有皇上!”索额图笑道,“你们不会忘记了皇上……就是康熙爷被议政王大臣会议给罢免了吧?” 明珠也道:“皇上现在是太上皇了!这是太上皇自己的意思!” 有意思! 这个康熙好像挺懂事儿的! 看来大清还有的混! “那,那我大清的皇上给谁当?”恭亲王常宁对这个问题是很感兴趣的! 索额图瞄了他一眼,笑道:“王爷,这事儿得再开议政王大臣会议讨论了……太上皇的意思是想议政王大臣会议可以撤销罢免他的决定,恢复他的皇帝职位!” 明珠笑着拿出一封敕旨,笑道:“这个是敕旨……不是圣旨了。怎么样?太上皇还给咱们面子吧?咱们也别太过分了,也给上皇一个面子,让上皇继续当皇上,咱们也能继续当大清的原臣!” 索额图加重语气道:“当原臣,不是当奴才!以后太上皇是原君,咱们是原臣,国家大事就由议政王大臣会议商量着来……怎么样?能放心吗?” 第三百一十章 这个内战打着打着,怎么就变成殖民扩张了? 放心? 怎么可能放心? 常宁军帐当中的这些人都是军阀,都是诸侯,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一个个都蔫坏蔫坏的! 而且他们也都知道康熙早就变坏了……比福全坏多了! 福全还停留在花钱收买吴世珏的水平上,而康熙都把自己变成吴玄烨了! 如果福全早早改姓李,当个什么李福全,李中山也许就派兵来救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和朱三太子一样当原君? 再说了,朱三太子那是心甘情愿当原君的吗?那也是他没办法! 他本来就是造反起家的大明那几个王爷和中堂扶起来的傀儡。那几个王爷和中堂互相不服气,谁也当不了皇上,又怕互相火并搞过头,最后让吴三桂或大清朝一勺烩了,所以才联手挟天子、令诸侯,让朱三太子当一个原君,其他人当什么原臣的。 而那个朱三太子那是真没实力,躺平当个原君,吃喝玩乐也挺开心的。 所以大明那边很可能从傀儡朱皇帝,掌握中枢大权的大将军和左右尚书中丞,到地方上盘踞一方的王爷,再到底下的国人和国士,全都赞成原君、原臣制。 可大清这边的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康熙是有军队有地盘的,而且还不少! 在福全倒台后,如今大清国内兵力最强,地盘最大的军阀可就是康熙本人了! 而且他的皇位来源是继承和争抢!他第一次当皇上是顺治看脸选君,让他当皇上的。而第二次当皇上,就是凭着兵强马壮打败兄长福全才当上的。 为了当个皇上,都当到兄弟相残了,说不定还会有父子相杀……这还什么原君? 而且大家伙儿都干过什么事儿,都是什么人,自己心里还没个数吗? 可不能相信康熙,要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叫他给害了。 当然了,这些军阀、诸侯兼自由的大清忠臣也不会和“想当原君”的康熙唱对台,至少不能当那只出头鸟……所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康熙最亲爱的好兄弟恭亲王常宁。 这意思很明显了,福全现在没了,大家就跟您混了! 而常宁也是这群人当中最有可能被康熙干掉的! 之前他是福全的合伙人,还和不少人私下商量过选他的儿子当皇帝的事儿,而且他还控制着盛京将军的辖区,还和隔壁的黑龙江将军巴海联手。 康熙一旦料理了顺治大和尚和福全,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他了! 所以……他得想办法自保,似乎就得想办法保一保福全! 想到这里,常宁就斟酌着开口了:“国家大事由议政王大臣会议商量着来当然是好的!不过这个议政王大臣该有谁来担当?我们这些手里拿着军队和地盘的大清臣子,能不能当原臣?能不能举荐议政大臣? 还有,大清的地盘那么大,皇上一个人管不过来,我们是不是应该帮他管一管?我们又要以什么名义帮他管地盘?” 话说到这里,常宁的脸色就有点阴郁了:“再有就是摄政王了……虽然摄政王有罪,甚至有死罪!但我们这些原臣中有不少人,之前也跟着摄政王一起犯了死罪。如果皇上不饶摄政王一命,那我等心里头就难免忐忑不安啊! 诸位,你们觉得本王说的可有道理?” 黑龙江将军巴海一拍大腿道:“有道理,太有道理了!我等都是大清忠良,怎么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家兄弟相残?” “就是!”之前带头反水的头号二五仔范承勋也附和道,“恭王和巴大将军说的对啊!摄政王虽然有罪,但皇上是仁慈之君,怎么都应该法外开恩,饶他不死的!” “没错,”张勇的儿子张云翼道,“皇上是仁君,一定会饶了摄政王的!” 赵良栋也道:“摄政王虽然有罪,现在多半也知错了,皇上怎么都该给他一个富家翁啊!” “对对,摄政王虽然有罪,但皇上也应该法外开恩……” “怎么是法外开恩呢?那个时候皇上还不是皇上,而是太上皇……摄政王和太上皇之间有点误会而已!”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 这些个“原臣”之前卖福全的时候可没一点犹豫,现在居然都扮好人要救福全的命了。这立场转换的那叫一个平滑啊! 其实索额图和明珠其实也想救一下福全……虽然他们之前还想活捉福全送给康熙来着! 索额图点点头说:“既然大家都想营救摄政王,那不如联名上个奏本吧!” 明珠则补充说:“没错,现在大家都是原臣,有什么不能和原君说的?还可以顺便再说一下大家想替大清守那块地盘?” 天津卫,北洋通商大臣衙门。 在五月初七,也就是永定河大的第三天,这里的景象,还是一片仓惶凄凉。 院子内外,都是杨起隆的幕僚和亲兵进进出出,脚步慌乱,院子里面,一只只樟木箱子已经装好了东西还贴上了封条。站岗的北洋新军士兵虽然动也不动的站得笔直,但是偶尔目光交会,都是惊惶的神色。 杨起隆穿着行装,就站在廊前看着他的亲兵和家人将一口口贴了封条的大箱子搬出来放好。天气挺热,他还抄着手,神色木然地看着眼前一切,满院子的人来人往,仿佛和他也没多大关系。 瑞信堂的大总管袁林静这个时候脚步匆匆跑了进来,走到了杨起隆的跟前,一个千打了下去:“三哥,寅哥儿来了……刚到我的瑞信堂总堂。” 杨起隆脸上神色一动,轻轻道:“走吧,带我去见一见他。” 杨起隆当然知道曹寅是替康熙当说客的——之前曹寅就和他商量过出卖福全的事儿,不过他当时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而在永定河战役当中,他则来了个临阵脱逃,实际上把福全给坑苦了。他的北洋新军装备了三千支燧发枪,如果换成李中山、李辅臣他们来指挥,完全有可能逆转战局。 但是杨起隆毕竟不是那块儿料,而且他也没经受过血与火的考验。 在回到天津卫后,杨起隆麾下的武装虽然比之前更强大了……他现在拥有一万多北洋新军,几千直隶团练,和一群鳌拜余党带来的两三千索伦骑兵和巴尔虎骑兵! 但是他却只想着放弃天津卫逃往大沽口,然后走海路南逃去淮安投靠大明。 不过康熙却不知道杨起隆那么菜……他还以为是自己开出的条件——立杨小弥当皇后,封杨起隆当直隶总督起到作用了呢! 所以在回到自己忠诚的北京之后,康熙就准备部分履行自己的诺言了——就是立杨小弥当皇后这部分! 这个皇后给谁当不是当呢?立个丑的天天看着都心烦,小弥多好?要身段有身段,要脸蛋有脸蛋,而且还会生养,娶了她不担心没儿子接班了。 不过封杨起隆当直隶总督的承诺,康熙就想赖掉了。 康熙现在可以牢牢掌握的地盘,就是一个山西,一个直隶,一坝上草原……他怎么可能把直隶交给杨起隆?何况这个杨起隆还到处说自己是北周大将军杨忠的后裔,这个杨忠不就是篡了北周的杨坚的爹吗? 这个杨起隆一天到晚和人说这个,是想做什么?一定是想报自己祖上灭高句丽灭来灭去都灭不掉,结果还把自家的朝廷赔进去的大仇吧? 所以康熙就准备很慷慨地给杨起隆一个征服朝鲜王国的机会……如果杨起隆打下朝鲜,当上了国王,杨忠、杨坚、杨广他们爷仨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吧? “杨三哥,可喜可贺啊!” 曹寅就在袁林静的书房里面,看见杨起隆走进来就急不可待地向他道喜了。 杨起隆闻言就是一愣,“寅哥儿,你就别和我开玩笑了……摄政王都没了,我还能有什么喜事儿?” “摄政王没了不要紧,皇上准备接盘小弥妹子了!”曹寅笑道,“三哥,其实皇上早就惦记上小弥了……这次总算是得逞了!而且皇上还不嫌小弥妹子不是完璧,准备立她为后。 当然了,对外还是得说皇上娶了你们天津卫杨家的姑娘当大老婆。反正小弥是以那拉氏的名义进裕王府的,这次换本来的姓名,大清门里抬进去!” “这个……”杨起隆都有点不敢相信了,之前曹寅说什么康熙要娶小弥当皇后,他就不怎么相信,现在居然成真的了!那么当直隶总督的事儿呢? “寅哥儿,”杨起隆马上看着曹寅问,“我记得你还和我说过皇上还要封我当直隶总督!” 曹寅笑道:“三哥,这个直隶总督……有什么当头?这是个流官,当一任也就几年功夫,无非就是捞点银子。可是你现在的北洋通商大臣不是更容易捞银子?” 杨起隆有点失望,不过没等他开口说康熙帝坏话,曹寅就把特大喜讯抛出来了,“三哥,皇上虽然不打算让您当直隶总督,但是却准备给您一场可以传子传孙的富贵!” “传子传孙?封爵吗?”杨起隆满不在乎地问。 “封爵是肯定,那不算事儿……您是皇后的哥哥!”曹寅道,“皇上给您的传世富贵是先当朝鲜的监国,再谋朝鲜的国王!” “什么!”杨起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寅哥儿,你可别和我开玩笑!这可是一国啊!我,我何德何能,怎么就可以平定一国?” “可以的!”曹寅笑道,“朝鲜是大清藩属,最近有点不服管,所以大清派出监国去管理朝鲜是天经地义的。而朝鲜知道大清现在遇到的麻烦,一定会拒绝让监国您赴任的。到时候您就有了讨伐朝鲜的借口,朝鲜兵弱,你再用力猛一点,把有资格即位的李朝王族都做掉,您不就能以监国的名义实际上掌握朝鲜一国之政了吗?到时候你在收买一下人心,剪除一些异己,制造一些祥瑞……这不就水到渠成了?” 还别说,曹寅给杨起隆指出的这条夺国路线图可行性还是相当高的!而且对杨起隆而言,显然是一条极佳的出路。 他其实有点“人菜瘾大”的毛病,和那个耿精忠有点像。 不过他的菜是相对泱泱中华而言的,以他的实力要是去搞朝鲜,而且还能得到大清、大明的支持,应该不会输吧? 杨起隆闻言大喜,笑着问曹寅:“寅哥儿,这事儿您怎么那么顺溜啊?” “那当然了……”曹寅笑道,“三哥,你知道我祖上是谁吗?” “您祖上……啊,曹孟德啊!”杨起隆赶紧冲曹寅拱拱手,“失敬,失敬……寅哥儿,你可是家学渊源,这次你一定得帮我,我们一起去朝鲜篡个国怎么样?” 曹寅摆摆手:“怎么能叫篡呢?这叫顺天应人!” “对,对,顺天应人!”杨起隆拍了拍巴掌,“咱们一起顺天应人!以后有福同享!” “好,一言为定!”曹寅笑着道,“杨三哥,既然您都答应了,那麻烦您再写个折子给皇上……” 杨起隆一愣:“什么折子?” 曹寅道:“写个报功的折子!前两天的永定河大战您是有功的! 另外,您再写封信给小弥,和她说说改嫁皇上的事儿……这个福全是好不了的,小弥实在没有必要给他一直守着,而且小弥也对得起福全了,该改嫁就改嫁! 她改嫁了,您才能当大清的国舅!您当了国舅,皇上才能放心让您去朝鲜监国。” 杨起隆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好,我写……可惜裕王了,挺好一个人,眼看着就要没了。” …… “双玉兄,这次可多亏你了!要不然这大清可就要被大明国拉过去了……那样,将来的天下多半又要姓朱了!” “皇上,外臣只是奉命行事,我爷爷也视大明为强敌,所以就想和大清结盟联手……也不是为了灭了谁,不过是想维持这三四分天下的平衡而已。” “朕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天下终究是会一统的,但那也是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后的事情了。我辈都未必能见着……现在维持三四分的天下,是最好的!对了,朕得了大河南方面的奏报,说大明的李中山正屯兵汜水关前和大周皇太孙吴世璠在对峙!你这次南下,要不要顺道支援一下吴世璠?” 北京城西南,卢沟桥上。 康熙皇帝正在和吴世珏话别……卢沟桥的西岸,两万大周兵正整装待发,而卢沟桥东,则是同样数量的清军。 而康熙、吴世珏二人,则立马桥上,面对面在交谈。 吴世珏是在永定河大战后的第五天,得到吴三桂让他马上南下去河南归到吴世璠麾下的圣旨的。 而吴三桂急令吴世珏南下的原因,则是上洛的李中山和由南阳北上的吴世璠在汜水关,也就是虎牢关一带发生了冲突。现在两军数万人正在汜水关一带怼着呢! 不过双方并没有发生激烈冲突,只是稍微接触了一下,吴世璠就退守关隘,而李中山则屯兵在了汜水关附近的广武山。 话说回来,现在大明、大周对峙的位置,对大清好像有点不尊重啊! 因为无论是汜水关还是广武山,全都是大清的地盘! 而李中山、吴世璠两人争夺的洛阳,现在虽然还在清军手中,但无论大明、大周,好像都已经将洛阳当成了一件和大清没有一文钱关系的战利品了。 而康熙现在受困于内部不稳,所以也无力出兵支援……所以就只能指着大明、大周来个两败俱伤了。 “不瞒皇上,”吴世珏道,“爷爷的确让我去河南走一趟……不过我不是去和李中山打仗的,我是去解斗的!” 解斗? 康熙心里那叫一窝火,那可是大清的地盘!你们俩就这样在广武山和虎牢关之间对峙?不需要征求大清的同意? 而更让康熙感到无比憋屈的事儿,他都不敢向吴三桂、李中山宣战……现在的大清最要紧的是休养生息,河南那边丢一点地盘就丢一点地盘吧! 所以康熙也就只能尽可能挑拨一下吴李关系了。 不过吴世珏并没有太当回事,因为他知道吴世璠和李中山为什么斗了,那是因为吴小艽啊……老爷子想把小艽嫁给李中山的弟弟李吉庆——没安好心啊! 而李中山也是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所以就打着“入洛”的名义来了。 至于吴世璠,多半也是应付差事……就等着吴世珏这样两边都能说的上话的人去调解呢! 这事儿也没什么难的,把吴小艽给李中山不就得了! 看见吴世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康熙就又斟酌着开始忽悠了:“双玉兄……请您转告大周天子,我吴玄烨感念他老人家的大恩,只要他老人家一句话,朕愿意出兵助战!” 他的话说得好听,但是吴世珏心里其实也知道,康熙这就是在耍二虎竞食之计,就巴望着明、周两国大打出手,然后两败俱伤呢! 想到这里,吴世珏就点点头道:“皇上,您就等消息吧……等我爷爷的诏书下来,咱们兴许就要并肩作战了!” “好,咱们一起打明国!” 三皇大战李大头 第三百一十一章 新的开始,好爸爸,好儿子 大清康熙十四年五月十五,北京永定门口今儿可是热闹大发了,一清早就聚集了一大群袍褂整齐的老爷子,门里门外还搭建着好看又气派的彩画牌坊。还有大队的八旗兵、绿营兵、团练兵,扛着长矛火枪,里里外外站岗守候。这排场,都快赶上天子回京了! 哦,对了,现在的大清国理论上并没有天子,是一个无父无君之国。 康熙还是太上皇,福全则是阶下囚,顺治理论上不存在。所以帝位空悬,国家无君。也许将来写“四国大战史”的时候,会把现在这一段称为“清国小空位期”吧? 不过这个“小空位期”显然是空不了多久的……如果一切都还顺利,那么今儿就是大清小空位期的最后一天了,因为这群被康熙从四九城里面踅摸来的老爷子官员要来迎接的,就是来北京城开会的议政王和议政大臣了。 如果这些议政王、议政大臣还有那么一点为国为旗的心思,而控制北京的那位太上皇帝康熙也能相忍谋位(帝位),那么今天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应该就能撤销对康熙的一切处分,恢复他的皇位。 可是……在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北京外城汉民们看来,这次议政王大臣会议怎么可能和和气气地就开好了?麻子帝哪儿是那么好相与的?他怎么可能放过那些罢免他的议政王和议政大臣?那群投票罢免康熙,还和康熙兵戎相见的议政王和议政大臣,又怎么可能再把康熙选上帝位? 所以今儿这场议政王大臣会议,十有八九是要开全武行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在哪儿打了? 如果在永定门内开战,那大家可得赶紧回去带着老婆孩子跑路……如果进了内城关上正阳门、宣武门、崇文门再杀,那就还好。 不过这群凑过来想看看有没有埋伏有没有杀气的老北京们看到的却是一团和气,哪儿哪儿都没有伏兵,更有人头精熟的老北京找上了相识的八旗兵、绿营兵跟着打探消息,也得到了让他们大感意外的答案。 “安心过日子吧,打不起来的……吴世珏的两万精兵都已经撤了,还打什么打?真要打,就不会让吴家兵走了。” “哪儿有什么伏兵啊?你该不是《三国演义》、《隋唐演义》、《水浒传》看入迷了吧?摔杯为号,刀斧手就出来砍人?那不可能!看见没,那穿勇衣的都是直隶团练,是天津卫杨家的兵!那些一脸六亲不认的八旗兵都是关外来的索伦野人和巴尔虎野人……不是太上皇的兵。” “还有呢,这次议政王大臣会议也不再四九城里面开,就在天坛大享殿里面开……天坛以后就专门用来召开议政王大臣会议了,今儿天坛的守军都是皇上的侍卫和几位议政王的护卫,这还怎么打?真火并啊?” “火并不了……你们没听说吗?太上皇已经下了敕旨,要迎娶天津杨家的女儿为后了!以后杨家就是太上皇的自己人了,还打什么呀?” 很显然,康熙这次是真心“立宪”的……不真心也不行啊! 吴世璠和李中山的军队还在虎牢关对峙呢!在大清的虎牢关啊!大周、大明在争夺大清的河洛之地,而大清却成了个看客,别说出兵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就这形势,还要开火并,大清国还要不要了?可别回头火并才并完,大清也跟着一块儿玩了。 就算大清一时还玩不了,但是一场发生在大敌当前情况下的大火并,对于大清人心的伤害也是可想而知的。人心要是散了,康熙就算勉强赢得了火并,也带不了大清国的队伍。 所以康熙这回就只能先承认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合法性,先把自己丢了的皇位捡回来,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对付这些乱臣贼子……也不是都要对付,杨起隆就不去对付了! 一来是杨起隆已经答应去夺朝鲜的王位了,而且他还非常有诚意的邀请曹寅一起去,还要让曹寅当朝鲜曹丞相……这挺好的,就让他和曹寅一起去吧! 二来,康熙对杨小弥的服务极为满意! 昨晚上忙活了半宿的康熙从龙床上面起身,伸了个懒腰,很是心满意足的。瞧瞧身边儿,杨小弥裹着被子,头发散乱地躺在一边儿,脸上还有点泪痕。 三天前康熙得到了曹寅的回报,马上就让人把杨小弥请到了自己的乾清宫里,然后给她看了杨起隆的亲笔信,再然后就立即让李光地拟了迎娶杨小弥为后的诏书。 虽然正式迎娶杨小弥还得过些日子,但这并不妨碍康熙先享用美人的身子……他当然不完全因为好色,而是为了尽快得个儿子! 历史上康熙这会儿已经有大阿哥胤禔、二阿哥胤礽了,但是现在他现在只有三个女儿,几个儿子都夭折了(可能是因为远征在外,条件艰苦吧),所以现在大清皇位的继承人,如果按照兄终弟及的顺序,就该轮到恭亲王常宁了!如果要抱养侄儿,那就是常宁的儿子继位。 在这种情况下,常宁的地位就很突出了! 康熙真要动他,康熙自己的亲信都要反对……这常宁要没了,康熙万一没生儿子就没了,大清怎么办?皇帝谁来当?顺治倒是还有个第七子纯亲王隆禧,但他是个病秧子,小小年纪不知道就得了痨病,看着也活不了太久,而且今年都十六(虚岁)岁了,连一儿半女都没有,该不会是“不孕不育”吧? 所以常宁要是给康熙灭了,那将来的大清朝皇帝给谁当就是个问题了…… 因此这两天,康熙那是格外努力,每晚上都加班加点。 这会儿杨小弥似乎也被康熙起床的动静给弄醒了,张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康熙,看得康熙的征服欲都起来了! 康熙拍了拍她,笑着道:“小弥,你别急……等今天的议政王大臣会议开完,朕重新当上皇帝了,马上就把你从大清门抬进来,让你当皇后!” 实际上杨小弥现在已经是后宫之主了! 康熙立她为后那是马上兑现,而且还立即让人把坤宁宫整理出来作为杨小弥的寝宫——这待遇可比康熙原来的皇后赫舍里氏还要高,也比康熙的两个嫡母当皇后的时候更高,她们都只是在大婚的时候在坤宁宫住了三天,就搬出去了。 另外,康熙还让人在乾清宫为杨小弥准备了西暖阁,作为她陪伴康熙时的居所。 不过这两天杨小弥既没有去坤宁宫,也没有去乾清宫西暖阁居住,而是直接睡在了康熙的东暖阁内! “嗯。”杨小弥轻轻点了点头。 康熙笑道:“时候不早了,朕该去天坛开会了……再不去,就要让那些议政王和议政大臣干等着了!” “嗯。”杨小弥还是点点头,又眨着大眼睛看了看康熙。 也不知道是不是脸蛋好看身材婀娜就占便宜,反正杨小弥就“嗯”了两声,又看了康熙两眼,就让康熙的心情极为舒畅,当下就笑着喊了一声:“来人呐,替朕更衣!” …… 陕西,长安,太子府。 吴应熊在长安的居所并不称为东宫,而是被命名为太子府,这是因为将太子的官邸称为东宫是东汉开始的,吴三桂的大周效仿周制,所以就没有太子东宫一说了。 而且吴应熊的太子府也不在皇宫的东面,而是在皇宫的西面,靠近西华门的地方。而这座西华门则是进出长安内城(原来的满城)和外城的要道。由于长安内城里面都是衙门、军营、宫城,管得很严,也不怎么繁华,好吃好玩的买卖都在外城,所以这个西华门内大街可是个黄金地段,大街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府邸,除了太子府之外,还有吴应麒的秦王府,吴国贵的楚王府,还有几座公主府,还有吴三畏的中山郡王府和孙延龄的定南郡公府……其中孙延龄的定南郡公府就离吴应熊的太子府不远。 所以这个孙延龄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来吴应熊这里串个门——吴应熊当年做人质的时候和他的老婆孔四贞也挺熟的,因而和孙延龄关系也不错。 现在看到孙延龄那么落魄,心里也挺难过的,就想再给他安排一门好亲…… “长生(孙延龄的字),你觉得淑英怎么样?虽然她已经嫁过两次人了,但是年纪不大,才二十多岁,又没生过孩子,保养得极好……我听说这些日子你总往她哪儿跑,是不是有意思了?要不我就替你做个媒吧。” 原来吴应熊是想把自己新认的好妹妹尚淑英塞给孙延龄…… 孙延龄却摇摇头,轻叹了一声,眼眶当中泪花闪烁,“太子爷,实不相瞒,我往尚格格那里跑不是在馋她的身子,而是向她打听我儿子吉庆的事儿,我都好几年没见他了……” 说着话他就要哭了。 吴应熊一看就急了,赶紧安慰他道:“长生,长生……你别哭啊,你哭什么呢?那个吉庆他,他不是贞格格和那活吕布这个,这个……” 这个吴应熊还真会安慰人啊! “不是的!他是我儿子!是我儿子!”孙延龄马上就急叫了起来,“他是我亲儿子!” “这个……”吴应熊心说:你的亲儿子怎么和王大头那么像?我第一次见着王大头的时候都认错了!这个明显不对啊! 不过吴应熊也不敢和孙延龄提这个……因为他自己和吴三桂长得也不像,倒是吴应麒、吴世琮他们爷俩看着就跟中年吴三桂、青年吴三桂似的! 另外,他四叔吴三畏和他爹吴三桂也不像。可见亲兄弟也不见得长得像,而长得像…… 吴应熊快被自己绕进去的时候,孙延龄忽然又问:“太子爷,我儿是不是喜欢您的闺女小艽?” “是啊……”吴应熊点点头,“贞格格还派傅弘烈跟我提过亲呢!” “那您答应了?”孙延龄又问。 吴应熊一脸为难,摇摇头道:“长生,这事儿我是觉得很好,我父皇也很喜欢李……孙吉庆,可是我闺女小艽当年被康熙赐给王大头当小妾了。王大头要不开具遣归的文书,小艽就是人家的人!” “可,可是小艽的人不是在大周这里吗?”孙延龄道,“皇上一句话,不就都解了?” “那可不行,”吴应熊摆摆手道,“小艽给王大头做妾不仅有康熙的旨意,还是建宁点头答应的……而且王大头还冒着杀头的风险把世璠救了出来。现在我怎么能翻脸不认?况且王大头现在还领兵数万屯于广武山和屯兵虎牢关的世璠对峙,他这就是来要人的! 长生,说实话,我和父皇对你儿子都是极为满意的,而且也不愿意让小艽给王大头做妾……可这事儿,我们的确没理啊!唉,这事儿我也发愁啊!” 孙延龄听了这话也急了,在他看来,他儿子迎娶大周嘉定公主绝对是个可以摆脱活吕布控制,再回到他这个亲爹身边来的途径。 毕竟有了大周皇帝的支持,孙吉庆就能有效控制广西的藩地,然后脱离大明,转投大周了。 他摇摇头道:“太子爷……您可不能耽误嘉定公主的终身啊!那个王大头可不是什么好人,嘉定公主给他当大老婆也就算了,当小老婆一准挨欺负!” 吴应熊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可王大头带兵来抢可怎么办?世璠虽然把他挡在了虎牢关外,但是为这事儿真的开战也不可能啊!” “皇上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吴应熊说,“皇上当然是希望王大头可以遣归小艽的……他要是肯出具文书,小艽马上就能嫁给,嫁给令郎了!” “马上?”孙延龄眼前一亮。 “对啊!”吴应熊点点头,“令郎这些日子就在湖南。” “在湖南?”孙延龄眼眸当中又有泪花了,“他在大周的土地上?” “对啊!”吴应熊道,“他之前因为小艽的事儿得罪了王大头,贞格格不敢留他在南京,就让傅弘烈送他回广西。现在南京和广西的陆上交通被耿精忠切断了,所以他就只能借道大周了。” “可我怎么不知道?怎么没人告诉我?”孙延龄可怜巴巴地看着吴应熊问。 “这个……”吴应熊又是一脸为难,“长生,你,你知道原因的……不方便啊,他不方便和你相认!他要和你相认了,他还怎么当桂海军节度使?桂海军的那帮人,会为了你背叛大明和贞格格?除非……” “除非什么?”孙延龄一听到“除非”,就知道有戏。 “除非令郎可以和小艽完婚,成为大周的驸马爷!”吴应熊道,“有了大周的支持,桂海军的人就会支持令郎姓孙了!” 孙延龄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孙吉庆可是他唯一的骨肉!现在成了李吉庆,他有多伤心多难过? “嘉定公主现在在长安吗?”孙延龄也不知道怎么琢磨的,居然当面问起了吴应熊。 “不在。”吴应熊也是个老实人,“她在南阳的南阳总管府里……那是世璠的地盘。” “她为什么要去南阳?”孙延龄不解道。 吴应熊苦笑:“长生,这不是明摆着吗?这事儿人家占理儿……小艽就是王大头的人!王大头又率兵五万来要人,世璠还能和他真打?这事儿世璠自己当年也是非常赞成的,现在不能翻脸不认账啊!况且,世璠多半也打不过王大头,现在不过是谈条件罢了。我估摸着,再有十天半个月就能谈成了。” “那么快?”孙延龄一惊。 吴应熊点点头道:“双玉在北京的差事已经完了,正领着两万大军南下解斗……长生,你可别以为双玉会帮世璠打王大头,这是不会的。他一到,两边一定能谈成,所以令郎和小艽是有缘无分啊!” 第三百一十二章 谁是陈友谅?谁当朱洪武? 一心想着把儿子和地盘一起抢回来的孙延龄终于含着眼泪,向大周太子吴应熊告辞,然后起身离去了。看着这个中年男人又一次挺直起来的背影消失在太子府三堂的大门外,吴应熊也只能一声长叹了。 吴应熊刚刚叹好气儿,大堂内的一张屏风后面就传来了轻盈的脚步声,然后就看见一副明朝贵妇打扮的建宁公主笑吟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朝吴应熊盈盈一福,用带着些许调侃的语气笑着道:“我的太子爷,您到底想把小艽嫁给谁?世璠在虎牢关那边和大头可谈得好好的……你怎么转头又在撩拨孙长生了? 唉,这孙长生也是个苦命人,就那么一个儿子,多半还不是他的种!” 吴应熊马上瞪了自己的爱妻一眼,“你这女人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多半不是他的种?那根本就不是,哪儿有什么多半……孙长生又不是只有孔四贞一个女人,你看他除了吉庆外还有别的孩子吗?一个都没有!这说明什么?” “也是啊!怪不得孙长生那么稀罕这个野种……”建宁公主笑着在吴应熊身边落了座,“可是太子爷,孙长生和您一直都挺好的,称兄道弟那么多年,您就忍心把他往死里坑?” 吴应熊又是脸色一沉:“怎么叫我把他往死里坑?明明是他自己要往坑里跳的,怎么能怪我?而且他这一次也是有可能得手的,帮他儿子抢到心爱的女子,然后一起逃回广西举兵反明。最后再帮着我们大周推平广东,成为大周国真正的开国功臣……这难道不好吗?” 建宁公主眨了眨眼睛:“太子爷,真的要让孙长生把小艽劫走?” 吴应熊摇摇头。 建宁公主问:“不让?” “不知道!”吴应熊歪了歪脑袋。 “不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了,”吴应熊苦苦一笑,说,“人在世璠手里,交给谁当然是世璠决定了,我这个当爹的就是说了也不一定有用,干脆就不说了。” “你倒是看得开!”建宁眉头蹙起,“那老爷子呢?他什么意思?” “老爷子一要收广府,二要全取湖北。其他的事儿他也不管。”吴应熊说,“老爷子觉得现在的大清朝就跟当年的蒙元一样,康熙就是那个,那个名叫‘铁锅’的元顺帝差不多……” 建宁赶紧纠正道:“叫妥懽帖睦尔,叫铁锅多难听啊!” “一个意思……反正就是大清要完,将来能逃到关外当个北清就很不错了。”吴应熊摇摇头道,“耿精忠瞅着也当不得大任,早晚给李辅臣、刘进忠、郑经联手干翻……这货看着就是个张世诚。所以将来争天下的,就是咱大周和东南的大明了。如果能抢在大明压制住耿精忠,打穿江西之前,抢下广东,那些湖北的武昌、汉阳、黄州等府,那形势就对我们大周大为有利了。” “康熙是妥懽帖睦尔,耿精忠是张士诚,那谁是朱元璋,谁是陈友谅?”建宁公主问这话的时候脸上已经显出忧色了。 看地盘的位置,好像吴周更像陈友谅啊! “谁是陈友谅,谁是朱元璋?就看谁家能团结,谁家会内讧了。”吴应熊分析道:“陈友谅之败其实始于弑杀其主徐寿辉,陈汉的江山篡夺自徐宋。陈友谅弑君夺位,在徐宋旧人眼中,无异于乱臣贼子。而陈友谅心里有鬼,当了皇帝以后,也不敢再相信徐宋旧人,真正能为他所依靠的,也就是他自己带出来的心腹班底。但是那些徐宋旧人数量又多,有些个手头还有兵。陈友谅也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把他们统统替换或杀掉,就只好既防又用。而下面的徐宋旧人或为自保,或因为义愤,都不可能再如原本一样尽心竭力。 也就是说,陈友谅弑君篡位之后,他那伙人的人心就散了!也正因为如此,在陈友谅称帝之后,他就没怎么打过胜仗,还处处为朱元璋所制。 而反观朱元璋,他虽然也做掉了小明王……但他底下的人都是他带出来的,并不是刘福通传下来的。也就没人会把小明王当成真正的主公,死了也就死了。所以朱元璋那一票人,依旧可以上下齐心。 格格,你看如今咱家和大明,谁更容易起内讧?” 建宁公主低声道:“更容易起内讧的当然是大明……但是咱家也有一个秦王啊!” 这个秦王和太子要是起了内讧,那可就是一场地动山摇的超级内讧了! “别瞎说!”听建宁公主怎么一说,吴应熊语气都放沉了,“我和老二情同手足!” 建宁一声叹息:“李建成和李世民如何,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康熙和福全是不是情同手足,你我都应该知道啊!” 吴应熊这下也不大淡定了……见识了康熙和福全的斗争,谁还敢相信帝王之家有手足兄弟? …… 从吴应熊的太子府离开后,孙延龄没有返回自己的公府,而是直接去了尚淑英的公主府——他俩都是离异未婚,年纪也不大,长得都不错,而且财富和地位相差也不多,反正都有财富自由,在生育能力上好像也都有点困难,倒是挺般配的。 所以压根用不着吴应熊介绍,他俩就已经挺要好了,经常互相串门,一起喝酒聊天,非常投机,聊累了就一起……休息,休息一下!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了。 “什么?长生哥,你想要劫了嘉定公主去给令郎当老婆?” 今儿孙延龄一见着尚淑英就提出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计划。 “淑英妹子,”孙延龄想儿子想得有点疯了,来的路上大概又哭了,眼睛都红红的,“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可是好孩子,文武双全,而且打小就知道孝敬我这个当爹的。他是不可能认贼作父的!我得帮他娶到如意佳人……而且皇上也是这个意思,只是碍于颜面不好意思让嘉定公主再嫁,可我要是来个既成事实,皇上一定也会同意的。 另外,我儿是桂海军的正牌节度使,桂海军的人马都是认他的……我在桂海军也有许多老部下。如果得到了皇上的支持,我和吉庆就能把桂海军从明国那边拉过来,说不定整个广西甚至广东都有可能归了大周!淑英,你看这事儿能行吗?” 这可真是个“二十五孝老子”啊! 尚淑英都有点被孙延龄的话感动了。 这年头不忠不孝的老爹可太多了,各种花式坑儿! 尚淑英的老爹尚可喜也是众多不孝之爹中的一个……要不是他在广东杀戮太多,那边广东乡兵也不会疯了一样要杀光尚家满门。 想到这里,尚淑英只是沉吟着道:“长生哥,这事儿能不能成……关键要看皇上的意思!皇上有这个意思,你才有可能成功,否则就不要多想了。” “皇上,皇上一定有这个意思!”孙延龄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今天太子爷给了我不少暗示。” “那就好……不过咱们还是得好好谋划!因为吴世璠和李中山关系极好,而且吴家还有一个秦王,吴世璠也得给自己留后路啊!” 孙延龄点点头:“我知道了……太子爷估计也是不想和李中山撕破脸,才会给我那些暗示!”他又拍了拍胸脯,“为了我儿子,这个恶人我一人担当!” 说着话,他望着尚淑英道:“淑英,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能帮我把嘉定公主从南阳的河南总管府衙中请出来吗?” 尚淑英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好,那我就试试看吧!” …… 同一时间,虎牢关外,黄河岸边,一席凉棚之下,两位穿着宽松且单薄的丝绸长袍的青年,正相对而坐,一边喝着冰镇的葡萄酒,一边吃着一盆红烧的黄河鲤鱼,还一边在商量怎么瓜分大清朝的中原地盘! “美玉贤弟,要不咱们这样分吧……楚河汉界,中分中原,就以鸿沟故道为界,鸿沟以西为周,以东为明,如何?” “世凯哥哥,你想得也太美了吧?中原地盘咱们平分,淮南、江南咱们又不平分了?南方的好地盘,可都是大明的!” “美玉……大明不能和你们吴周相比!吴周是父子兄弟之邦,大明则是国人国士藩王皇帝共和之邦……说是共和,其实就是一盘散沙,大而不强!” “你们哪里不强?世凯哥哥,你以为我不知道大明的底细吗?论及人口、税赋、粮食、工商,你们大明哪样不远胜大周?如果不是内部有点山头和藩镇,天下早就被大明一统了!” “美玉,你还……得得,那咱们先不分中原了,就踏踏实实分河南的地盘吧!” “行!河南府(洛阳)、陕州、汝州都归我!” “行啊!那开封、许州、归德、陈州都归大明……咱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就说定了?开封和归德你得给康熙留着!” “为什么?怎么还得给他留一份?” 这两位青年不用说也知道,就是李中山和吴世璠了。 他俩一个说要援助康熙,一个说要援助福全,为此还宣称在虎牢关对峙。但实际吴世璠就带了两千人到汜水县,而李中山则只带了一千多人的山字营进驻了荥阳县。至于两人带来的其他军队,则忙着占大清的地盘。 不过一样是占地盘,李中山的心明显更黑一点,想要把河南地盘全都分了。而吴世璠则还要康熙留一点……不过他之所以要给康熙留一点地盘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他的心平,而是他的内心更加黑暗! “世凯哥哥,”吴世璠说,“我这可是为你考虑!” “为我考虑?”李中山将信将疑。 吴世璠道:“咱们要是把黄河以南的地儿全分了,康熙那个暴君一定不答应!” “他不答应又能如何?”李中山笑着对吴世璠道,“美玉,咱俩联手,北京也是去得的。” “我皇爷爷不会同意咱俩一起去北京的!”吴世璠淡淡地说,“而康熙知道河南必失,就会让人决开黄河大坝! 我的地盘在高处,你的地盘在低处……你好好想想!” 还真是啊! 李中山斟酌着说:“这事儿端平入洛的时候蒙古人就干过一次……康熙的确干得出来!” “所以你得把归德府的一部分和开封府大部分暂时留给康熙,”吴世璠接着分析说,“康熙一定会把那里分给底下的诸侯,那些诸侯是不会轻易淹没自家地盘的……这样你就能安心经营陈州、许州、部分归德和部分开封。等到时机成熟,再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推过黄河!” “哈哈,”李中山笑道,“美玉,你长进得挺快啊!这样的谋划,吴瑞玉(吴世琮吴玉帅)都做不出来,看来等你爷爷驾崩了,支撑吴周江山之人一定是你啊!” 吴世璠沉下脸色:“世凯哥哥……你怎么能咒我爷爷?” “人生自古谁无死?”李中山正色道,“美玉贤弟,你得早做打算!玄武门之事,是有可能发生在你家的!” 吴世璠有些恼怒了,“世凯,你怎么能离间我家的至亲骨肉?” 李中山摇摇头:“康熙和福全也是至亲……美玉贤弟,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和玉帅有八拜之交,他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他是想当皇帝的!你一定要小心玄武门之变啊!” 吴世璠沉默不语了。 李中山的话当然是离间! 但是……他离间得很有道理! 吴世琮不仅有当皇帝的想法,还有当皇帝的实力,而且他还长得很像皇帝——像吴三桂吴皇帝!所以尤其得吴三桂的钟爱,从小就跟在吴三桂身边学习武艺、兵法,所以小小年纪就练成了一身本领。 而且,现在大周的“陕甘帮”又以吴应麒为主,以吴世琮为少主! 这些陕甘帮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推着吴应麒、吴世琮去和吴应熊、吴世璠争天下的! “美玉贤弟,”李中山用关爱的口吻说,“这次我带了五百支佛山造的线膛枪……都是崭新没用过的,全都给你的亲兵,这样你就不怕玄武门之变了!” 五百支佛山线膛枪造似乎不多,但是对于一场玄武门之变似的火并,却已经足够了。 因为吴三桂并不允许儿孙们带领太多的军队入长安城,吴应熊、吴世璠可以带进长安的军队加起来,也就是几百不到一千的精锐。 如果装备上五百支线膛枪……做掉吴应麒、吴世琮似乎也没多难! 只要他能下得了狠心! 这种事情,先下手为强啊! 想到这里,吴世璠突然就哆嗦了一下,脊背之上都是冷汗。 看到吴世璠脸色微微发青,李中山又用安慰地口吻对他说:“美玉,你若不如意,尽管来投……” 吴世璠这回终于露出了笑脸儿,笑着道:“世凯哥哥,谢谢你的线膛枪了……等双玉来了,咱们一块儿去趟许州如何?你和小艽就在那里成婚吧!她虽然只是个妾的名分,但她也不是一般的女人……” “明白!”李中山笑了起来,“美玉,我保证把小艽当成公主来哄!” “什么话?小艽本就是公主!” …… “本王宣布,议政王大臣会议一致通过撤销关于罢免大清第四代天子的决议的决议……皇上又是我们的皇上了!” 随着议政恭亲王常宁大声宣布康熙又一次成为了皇上……他这都快赶上明英宗了。 当然了,他比明英宗还是强一点的。后者是靠底下人发动政变,复位上台的。而康熙则是先用武力,再靠投票……扎扎实实把这个皇位给拿回来的。 而且这次议政王大臣会议的表决完全是在议政王、议政大臣自愿且没有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举行的——至少在南怀仁、罗东尼这些个观摩大清议政王大臣会议票选皇帝的洋鬼子看来,这是一场非常公正,而且必须要向欧洲报告的重大事件。 大明、大清这对仇敌,现在居然一先一后,都走上了开会选皇上的路子了。 这路数就是在眼下的欧洲,大概也只有……那个什么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可以比一比吧? 这真是太进步了! 不过康熙皇帝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步到了领先全球的地步……他反而觉得票选皇帝是奇耻大辱,朱三太子这样的暗弱之君才不得不走这样的路线,他可是明君啊,怎么也落到这个地步了? 再这样发展下去,大清皇帝岂不是和朱三太子以后的大明皇帝一样了? 不,康熙甚至还不如朱三太子。 因为拥护朱三太子登基当皇上的那些人,怎么算都是大明的忠良啊! 而这些又把康熙抬上皇位的人,至少一大半是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选出的皇上……这说话有人听吗? 这可不行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个时候,刚刚又把康熙给选上去的议政王、议政大臣们开始山呼万岁了。 听着乱臣贼子的欢呼,康熙依旧挤出了感激的笑容……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清合众国? “诸位臣工,都平身,都站起来吧!” 已经变成议政王大臣会议大厦的天坛之内,康熙皇帝非常客气地招呼一群选他当皇上的乱臣贼子起身——过去一段时间,大清的规矩的皇上居高临下坐着,底下的大臣跪着,非常不平等啊! 现在这个规矩必须得改一改了。这被都“原君原臣”了吗?照理说一人给个座,坐而论道才好。不过下面这帮原臣都还给康熙留了一点面子,虽然康熙给他们准备了椅子,但大家还是很客气地站着说话。所以大清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比起大明的国人议政会,还是不够进步啊! 另外,这个大清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代表性不如大明的国人议政会。参加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代表,都是议政王和议政大臣或是他们的全权代表。 而国人议政会的代表从字面上看,就知道他们是代表国人……当然了,在实际操作中,那些非直辖(朝廷直辖)的地区派出的议政官,都是由当地的藩主指定的。 不过就算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代表性不足,这套体制也已经进步的让康熙压力山大了——这个议政王大臣会议已经罢免了一次皇帝,又事实上选举了一次皇帝。这意味着如果康熙再不好好干,他依旧有可能再次被罢免…… 所以他必须得加倍努力啊! 康熙看到底下的议政王大臣都大摇大摆站那儿了,还向他们欠了欠身,算是还了一礼,然后才笑吟吟开口道:“诸位议政王、议政大臣既然还信任朕,继续拥戴朕当皇帝,那朕就应该拿出个能扭转大清颓势的法子。 实不相瞒,其实朕早就在为大清思谋出路了……如今中原的形势,望之好似元末,又好像是后晋、后汉、后周和北宋初年中原尚未一统的时候。而我大清以八旗为本,兴起于白山黑水之间,本非中原汉人之邦,可以比之契丹,或比之蒙元。若中土无英雄,那么我大清兴许能在中原享百年国运,可惜朕的德行不足,使得上天降英雄于中原,才有如今的天崩地裂之势。 而我大清如今要谋的,不是逆天而行,妄图再次一统天下。而是退而谋一个大契丹似的北清……契丹所立之国,虽然没有能入主中原,但是却据有燕云十六州、漠南、漠北、东北辽阔之土,享国二百一十八年,与大宋并为南北之朝。诸位臣工意下如何?” 这就开始议政了! 现在的议政王大臣会议连皇帝都能罢免和推举,那么涉及到大清国家大政方针改变的议题,当然要拿出来议一议了。 而且也只有让议政王大臣会议通过“大清大辽化方案”,大清才有可能正式和大周、大靖结盟,要不然大清以一统天下为目标,那这个盟要怎么结? 另外,康熙也知道现在的大清议政王大臣会议对大周、大明就是个大透明……他们这里商量什么,大周皇帝吴三桂、大明大将军李中山和大靖皇帝耿精忠马上就能知道! 他们都知道了,那就能放开了打内战了……反正大清撑死了是个大辽的命,你们只要能灭了中原的对头,怎么也能有个大宋做一做,不也挺香的? 而对大清内部而言,只要确定了大清大辽化的国策,那么康熙就能在中原方向上甩包袱了——大辽控制的中原地盘往大了说也就是燕云十六州嘛! 所以十六州以南的地盘,统统都可以藩镇化! “皇兄,臣弟觉得当个大辽也挺不错的!”恭亲王常宁现在是议政王当中最有牌面的,所以头一个发言质询,“不过现在的关外还是有点荒芜……只有盛京周围还有点人气,而且漠北和朝鲜两处藩地也不怎么服气儿。如何山河四省真的没了大半,我大清要如何立国?皇兄,您想过没有?” “常宁,你说的这些,朕当然想了一个对应之策……”康熙和颜悦色地回答道,“朕的对应之策,就是合众立国!” “何为合众立国?”常宁问。 康熙道:“就是合众位臣工于朕之力,一块儿把咱们的新大清给立起来! 具体来说,就是朕要把关内的山河四省之地的大部分都封给诸位臣工……朕只直辖顺天府、大同府、宣化府、遵化州、永平府、易州和新设立的天津府,一共五府二州之地。 与此同时,朕还要对漠南蒙古和盛京将军、黑龙江将军的辖区重新划分,新设吉林将军、漠南将军二职,然后再在漠南、盛京、黑龙江、吉林等四将军的辖区之内,为山河四省的藩主划分领地,由各藩藩主,从山河四省迁移无地少地的农民,去四将军辖区建立头下军州。这样山河四省无地少地农民可以得到土地,而塞外四将军辖区也能得到人口。不出十年,关内塞外就都是乐土了!” 实际上大清在康熙初年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个“合众国”类似的大好局面! 人口、土地、资源、产业,甚至军事力量,全都是“合众国”级别的。 如果大清朝廷可以干点人事儿,好好开发四川,开发东北,发展海外贸易,促进工商业发展,加快民族融合。搞出个真正意义上的康熙盛世也没多困难。 几千万不到一个亿的人口,守着那么大的土地,还拥有丝绸、瓷器、白糖(除了中国,其他地方只有黑糖)、茶叶这四个在当时来说的顶级产业链。而且周围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强国,哪怕是西方殖民者,这个时候他们在东方的实力连郑明都压不住。 大清如果自己不搞沿海迁界,再把郑芝龙收为藩属,吞掉东南亚不过是时间问题——当时东南亚各国除了缅甸和越南外人口都很少,土著少、白皮更少,广东、福建沿海的汉人如果能源源不断迁入,再加上一个比较强势的郑氏集团,早晚能搞成当地的绝对多数…… 毫不夸张的说,大清就是个梦幻开局,惨淡收场! 而如今的大清,都已经到了议政王大臣可以罢免、选举皇上的地步了……也就只能合众立国了! 不过常宁听见康熙的“开发塞外,合众立国之策”,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 他是盛京将军! 盛京将军的辖区本来是他一人说了算的,现在怎么回事?还要分一块出来给什么吉林将军……还要让关内的藩主们在剩下的盛京地盘上建立投下军州? 这样一来,他的权力不就小了吗? 可是常宁却没发反对康熙的法子……因为大部分的议政王、议政大臣的地盘都会分在关内! 头下军州就是他们的退路! 如果关内混不下去,还能去塞外的军州继续混! 常宁要反对,那就是要断大家的退路,这事儿怎么能行? 就在常宁想反对而不敢反对的时候,康熙又笑着对常宁道:“老五,朕在关内也给你封个节度使吧?登州府怎么样?登州离辽南(辽东半岛)很近,你的头下军州就设在辽南……这登州、辽南就隔着一道海峡,来往多方便?” 这个条件听上去还行! 常宁盘算了一下,点点头道:“皇上,您分给臣地的封地,臣弟非常感谢……不过臣弟在盛京周围还有许多庄子,应该如何处置?” “都是你的!”康熙笑道,“诸位臣工,朕还要在盛京给你们分房子分土地!等盛京发展起来,咱们大清就正式施行两都巡幸制……咱们北京住几个月,盛京住几个月!大家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 当然是赞成了! 康熙现在终于开始干人事儿了,他们当臣子的能不赞成? 于是在一片“皇上圣明”(这话现在的意思就是“我们同意”)声中,康熙提出的“开发塞外,合众立国之策”,算是得到了通过。 康熙吸了口气儿,虽然不满意……但也只能这样了! 谁让东北的人口都叫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这些祖宗弄没了?现在要重新开发起来,是不能靠朝廷有限的力量的,靠民间单干更加不行,必须合众臣之力,大家一起搞,那才能搞起来。 所以这个大清……现在也只能搞“合众国”了! 说完了东北大开发的事儿,康熙又把目光转向了国舅爷杨起隆。杨起隆现在可威风了!临阵脱逃有功,不仅当了国舅,还封了一等公——别人是什么“一等超勇公”、“一等超猛公”,也不知道他这个一等公是个什么公?反正很厉害就是了。 康熙一指杨起隆,对一众议政王、议政大臣道:“诸位臣工,朕还打算派朕的国舅杨起隆为朝鲜监国大将军,命他出兵朝鲜,帮助朝鲜君臣抗明抗倭……这一次出兵所需要的兵力和兵费,都由国舅自筹。将来朝鲜的事情,也由国舅自行决断。诸位以为如何?” 杨起隆出兵朝鲜的事儿,一群议政王、议政大臣早就知道了——都打过招呼了! 大家伙当然没什么意见了……不仅没意见,而且大多往杨起隆那里投了资! 狡兔三窟嘛! 万一关内守不住,关外也守不住,那咋整? 所以得在杨起隆那里也留个后路,家里有“余子”(多余的,没发安排的儿子)的就让他跟着杨起隆去朝鲜再开个“分家”……殖民嘛,就这么搞起来的。 都是一群在老家没产业的破落贵族、穷光蛋、街溜子组团去海外打江山。要是家里有领地可以继承,有个什么公爵、侯爵、伯爵的可以当,谁吃撑了飘洋过海出去打拼? …… 大周,长安,皇城。 康熙搞“合众国”,搞“殖民主义”的消息,很快就报告到了大周皇帝吴三桂那里——还不是哪个吃里扒外的议政王、议政大臣报告的,他们的消息传递没那么快,这第一个送到吴三桂这里的密折是“臣孙玄烨”用八百里飞递送到长安的。 “老大、老二、老三……你们怎么看?” 吴三桂看到自己的三个儿子已经一一传看完了康熙的密折,就笑着发问了。 “父皇,”吴应熊道,“看来康熙已经决心当一个辽国皇帝了……今后咱们的对手就是大明了!” 吴应麒则补充道:“父皇,儿臣觉得咱们的对手是大明的三李王!除了李辅臣、李中山、李来顺之外,皆不足为惧。” 吴国贵则摇摇头道:“父皇,据儿臣所知,大明的中枢是由大将军录尚书事李中山,尚书左丞陈永华,尚书右丞卢三好三人掌握的。如今李中山经略河南,国中之事就由陈永华、卢三好同领,李辅臣、李来顺在大明中枢没有多大的权力。” 吴三桂点点头,道:“三李共大明,一李在中枢,二李镇地方……左陈右卢为辅弼。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吧!那咱们该怎么对付他们?” 这是吴三桂第一次表态要对付大明了! 之前虽然有大周、大清、大靖三国同盟和所谓的大明包围网。 但那都是底下人在和大靖、大清那边的人搞,吴三桂只是不反对,并没有大力支持。 另外,当时吴三桂的主要精力还在支持康熙斗福全!大周、大清是不是会真的结盟也难说。毕竟福全要胜了,他是不会和康熙一样亲周反明的。 而现在,大清那边的新国策都定了——就是要当新大辽了! 有了这个新国策,周清同盟也就有可能成真了,所以大周的国策,也可以从反清为主转向反明为主了。 “父皇,”吴国贵道,“儿臣觉得应该集中力量先打掉李自成、李来顺……李自成年事已高,不复当年之勇。而且观察李顺这几年的战绩,他们的实力似乎也没那么强,只是借着昔日的威名在虚张声势罢了。” 李自成、李来顺最大的弱点是没有多少老兄弟! 用兵打仗这事儿是个经验主义的活儿,经验丰富的老将老兵加上朝气蓬勃的少年兵将,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吴三桂和李辅臣、李中山的军队之所以强,主要原因就是新老结合得好。 吴三桂有关宁老兄弟和陕甘反贼团,都是沙场上磨练了半辈子的狠人,而且他们的子侄辈也被吴三桂历练出来了,战斗力自然很靠谱。 而李辅臣的团体虽然规模小得多,但是老兄弟、小兄弟的组合却很是不错,李辅臣自己是当年大同余生的明军降人的头头,而且他的儿子、义子、野种子又多,教导得都不错,李中山又利用这些兄弟一起办了精武门、讲武堂,训练出了一批基层军官,再加上大量配备火器,军队的战斗力也相当强大。 相比之下,李自成、李来顺的团体实在差太远了。当年的老兄弟损失殆尽,而那些藏在民间成长起来的二代们,也没有接受过严格的军事养成教育。 他们刚起来的时候,看着挺吓人的,还利用分田分地鼓动了许多贫苦汉子,一度也有席卷的气势。但随着时间推移,李自成年纪老迈,李顺团体又在武昌这个安乐窝里安顿下来,他们的原形就露出来了。 这几年和杰书这样的对手在南昌、九江打得难解难分……实在是不咋地! 相比之下,李辅臣就猛多了,没几个月就啃下了杰书重兵布防的安庆,现在又扫荡大靖、大清(联军)驻守的皖南,一路势如破竹,未逢敌手。 更早一些在广东打尚家,在广西打孙延龄、马雄,逼吴三畏的时候,也都是锐不可当的。 吴三桂点点头,笑道:“老夫早就想收拾李自成这个逆贼了……上回如果不是李辅臣横插一杠子,李自成早就死了。下次朕再对付李自成,李辅臣、李中山会不会插手?” “父皇,儿臣已经安排好了。”吴应熊笑着接过话题,“李家兄弟很快就要反目……广东、广西也会出乱子,说不定咱们还能趁乱拿下广东!”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这才是真亲爹啊!这才是好兄弟啊! 河南省南阳府境内的白河岸边,官道之上,数十骑士飞也似的卷过,直奔通往和南阳府城隔着一条白河相望的白河镇而去。这些骑士服色华美,多是青壮,人人都是一副兴高采烈,精力勃勃的模样,除了一个五十岁上下,文士打扮的男子。 这男子正是孔四贞的心腹,桂海军节度使司行军左司马傅弘烈。他紧紧跟在一个不到二十岁,长得和李辅臣、李中山有七八成相似的青年骑士身旁。一张白净的面皮上尽是忧愁,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唉声叹气。 这傅弘烈之所以这样忧愁,是因为他的少主李吉庆,这一次是来南阳找爸爸的!不是找李辅臣这个亲爸爸,而是要找孙延龄这个……“坑儿的爹”! 这可真是急死个人呢! 这还不是最让人着急的,最让人着急的是在李吉庆的心目当中,他的最亲最亲的“真爸爸”多半不是李辅臣,而是孙延龄! 因为这个李吉庆在岳州府的馆驿中,见到孙延龄派来的使者和孙延龄的亲笔信时,那叫一个喜极而泣啊! 在看完了孙延龄这个“坑儿的爹”的亲笔信,知道这个“坑爹”想和他在南阳白河桥南白河镇馆驿见面后,李吉庆二话不说,就带着一群亲卫伙伴策马北上了。 傅弘烈拦都拦不住啊! 他虽然是桂海军节度使司的行军左司马,手里还有孔四贞交给的桂海军兵符和手令,有权调度桂海军的大部分军队,但是偏偏不包括李吉庆的“少年亲卫”——这些少年亲卫是孔四贞照着李中山的“养弟仆僮队”为李吉庆组建的,成员都来自那十五个佐领的定藩旗军子弟。 这些定藩旗军子弟只听李吉庆的,傅弘烈根本指挥不动,所以他也拦不住一心想去找那个“坑爹”孙延龄的李吉庆,只好硬着头皮一路跟随,还一路苦口婆心地劝说。 又是摆事实,又是讲道理,明明白白告诉孙吉庆,那个孙延龄第一不是他的亲爹,第二也已经“破产”了,没有权势了。 而那个李辅臣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真的是李吉庆的亲老爹,而且这个爹还权势滔天,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 至于李吉庆得罪的那个李中山,更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录尚书事!虽然李吉庆因为看上人家的小妾得罪了这位大将军,但这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儿……等过一阵子李大将军和吴小艽的小日子过踏实了,李吉庆的那点惦记也就不算什么了。 到时候李中山也就不会和亲兄弟计较这点小事了,而李吉庆也可以厚着脸皮再去巴结。 李辅臣、李中山这二位,那可都是别人想抱着大腿认义父的人物啊!李吉庆再怎么都是李辅臣的儿子,李中山的兄弟,巴结起来近水楼台。 可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李吉庆偏偏犯糊涂……他可是活吕布的儿子,小活吕布的弟弟,而且长得还特别“吕布”!照理说,就算那个权倾天下的人不是他爹,他也要想办法认为义父啊! 怎么到他这里反过来了?一心想要去找孙延龄这个“坑爹”呢? 这随谁啊? 不可能随李辅臣吧?他要有这样的亲爹,还不得死死抱住不放?难道随孔四贞?也不像啊……孔四贞也机灵着呢,要不怎么会坚决甩掉孙延龄投到李辅臣的怀里? 傅弘烈正为李吉庆好爹不要要“坑爹”的事情着急的时候,他忽然就听见李吉庆大喊了一声“到了”,然后就是马匹稀溜溜的嘶鸣声。 傅弘烈也赶紧勒住缰绳,将自己骑着的一匹累得快要吐白沫沫的走马停了下来——这一路李吉庆可是“见父心切”,过了汉水之后,更是一路疾驰。 真不知道这孩子在李家受了多大的委屈,竟然那么想他的“坑爹”孙延龄? 李吉庆这个时候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行军左司马傅弘烈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是受够了老李家的“兄弟卷”了——他原来是家中独子! 别说兄弟,姐妹都没有! 他爹妈就生了他一个! 而且他爹妈还特别有钱有势,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家里的奴仆家臣都围着他转,那怕是到了外头,他也是一大堆肩碰肩的八旗贵胄子弟当中很受欢迎的存在。 他妈是定南格格,这个格格可是定南王变的。也就是说,等他长大后,很有可能继承平南王的爵位,成为大清的王爷! 而他长得又特别帅,还文武双全,谦卑有礼,一帮家里有闺女的八旗王爷看见他没有不喜欢的,都想把女儿嫁给他。 毫不夸张地说,他在成为李吉庆之前的人生简直就跟开挂一样! 而当他被孔四贞带回亲爹李辅臣身边之后,他一下子就不吃香了,除了母亲孔四贞之外,也没人再把他捧在手心里了。 不仅没人捧着他,而且还有不少人敌视和排挤他! 在老孙家,他可是独苗,是掌上明珠。 可在老李家……李辅臣的儿子那么多,光是嫡出的儿子就有三个,庶出的有十七八个,而李吉庆名义上算庶出,实际上是孽生,可是却享受了嫡出的待遇,甚至威胁到了大公子李吉贞的地位,这能不被敌视和排挤吗? 而且老李家那是“吕布窝”,李辅臣的十来个已经长得有点大的儿子当中,一多半都随活吕布,长得都不赖,而且都武艺精熟,马上功夫尤其出众。李吉庆到了他们中间,都有点平平无奇了。 而李辅臣和李中山这对“吕布父子”在上回莫愁湖之战中顶门自保的表现,更是伤透了李吉庆的心——如果换成“孙爸爸”,绝对不会不管他的死活而顶门自保。 经过这次事件,李吉庆就愈发想念自己的便宜爹孙延龄了……他这正想念呢,孙延龄还就派人找到他了。 而更让李吉庆感到惊喜的是这个孙爸爸还在信里面告诉他,还能帮着他娶到大周嘉定公主吴小艽! 这才是真亲爹啊! 勒停了座骑的李吉庆就开始四下张望着寻找自己的“孙爸爸”了,他发现原本南北走向的白河在这一带好像拐了个弯,变成了东西走向。所以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就变成了白河南岸。而一座长桥,就横跨在白河之上,长桥北面就是大周的河南省会南阳府城,长桥南岸则是一座被低矮的围墙保护起来的市镇。 这座市镇名叫白河镇,本来算不上繁华,但是在吴三桂建都长安后,这座白河镇和对岸的南阳府城,就成了极为重要的交通枢纽和物资集散地。由江汉平原、洞庭湖平原运往关中的粮食和手工业品,都会先由水路运到白河镇和南阳府城,然后再由马车、骡车拉去关中。 同时,这白河镇和南阳府城,又是吴周军在河南的老营——现在的南阳可是河南省会!而且还是吴周太孙吴世璠的常驻之地。所以屯驻着大量的军队,也跟个磁石一样,吸收着来自周属河南各处的人力物力,也就使得此地更加繁华。 小小的白河镇都已经装不下这等繁华,镇子的围墙外头也出现了拥挤的街道和鳞次栉比的店铺。现在正是饭点儿,几家位于白河镇围墙外面的饭馆酒肆都生意兴隆,酒肉的香味被风一吹,飘逸得到处都是,不过一心想着“父子团聚”的李吉庆却没有心思找个馆子好好吃一顿南阳菜。 他看见一个满脸堆笑着上了迎客的酒楼伙计,张嘴就问:“白河镇馆驿在哪里?” 那伙计看见李吉庆前呼后拥,华服良驹,俨然是个贵公子,当然不敢得罪,赶紧满脸堆笑着一指街道尽头的城门:“这位公子您往那儿看,入了城门,街道左边一处大院就是白河镇馆驿了。” “谢了,打赏!” 李吉庆吩咐了一声,就驱马向前,直奔白河镇城的大门而去,刚一进城,正东张西望寻找馆驿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一个非常熟悉而且亲切的声音:“庆儿!” 李吉庆一听见这声音,顿时就泪如泉涌了,一回头见看见镇城门内的街边站着自己的老父亲孙延龄! “阿玛!”李吉庆哭着就从马背上翻下了,挺大一人,哭着就扑进孙延龄怀里,“孩儿可算见着您老人家了……” 孙延龄也是泣不成声:“庆儿,是你吗?让为父好好看看……长高了,长壮了,这些日子你在李家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一听见在李家吃苦,李吉庆哭得就更厉害了,“阿玛,他们都欺负孩儿……” “他们?他们是谁?” “是那个活吕布的儿子们!”李吉庆咬着牙道,“没一个好东西……” 孙延龄一听这话,心里头可算放心了,嘴上还不住安慰道:“不怕,庆儿不怕……咱们以后不回李家去了,你是孙吉庆,是我孙延龄的儿子!” “真的?”李吉庆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孙爸爸”,阿玛,我真的可以不回李家去了?” “不回去,回去干嘛?你又不是活吕布的儿子!你是我儿子!”孙延龄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而且……”他压低了声音,“而且你娶了嘉定公主后,就是大周的驸马爷……咱们父子以后就是大周的朝臣了!” “阿玛,我真的能娶到小艽?”李吉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能!”孙延龄一边说话一边拉着儿子走进了街边的一所大院子,这座院子就是白河镇馆驿,现在已经完全在孙延龄和尚淑英的亲兵控制下了。 进了馆驿的院子后,孙延龄又把儿子拉进了一座独立的小楼,又合上了房门,这才对儿子说:“庆儿……这事儿咱们得冒点险才有可能办成。” “冒险?”李吉庆,不,应该是孙吉庆看着父亲,“阿玛,这事儿怎么还要冒险?” “庆儿,你别怕,没多大风险,咱们只需要劫了嘉定公主逃往广西,好事便可成功了!” “什么?劫……”孙吉庆大吃一惊,“那可是大周嘉定公主啊!” 孙延龄点点头:“知道……你别担心,这其实是大周皇帝的希旨!大周皇帝压根就不愿意把孙女送回李中山身边继续当小妾……只是姓李的不愿意遣归嘉定公主,而他老人家又不愿意砸了‘守信义’的金字招牌。咱们如果能劫走嘉定公主,他老人家就有台阶了。” “可……可是李中山会不会发兵讨伐我?”孙吉庆还是有点理智的。 “不怕,”孙延龄道,“咱们带着桂海镇投靠大周就是了!大周才是天命所归,你要是能带着桂海镇投靠大周,一个国公稳稳的,以后就是大周开国功臣,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这不比你呆在李家强?” 孙延龄的这番话可是说到孙吉庆心坎去了……虽然在傅弘烈看来,他可以通过跪舔李吉贞、李中山成为李家三大嫡子之后的“第四子”,前途一片光明——李家“第四子”那是可以进大明权力核心圈的人物。而孙吉庆投靠大周,就算能把整个广西都带过去,也只是个富家翁,完全不能和权力核心圈的人物相比。 但是孙吉庆当惯了大少爷,根本不能忍受“第四子”的地位,而且为了这地位他还得跪舔李吉贞、李中山……他宁愿跟着孙延龄一起当富家翁。 “好!”孙吉庆重重点头,“阿玛……我听你的!可是靠咱们手头的力量,能劫走嘉定公主吗?” “能!”孙延龄点点头,“这不是咱们能不能劫人,而是大周的皇上、太子都想让咱劫个人……所以这事儿肯定能成,如果不出意外,最多三个月,你的好事就能成!” “还要三个月啊!”孙吉庆有点急了。 “那当然!”孙延龄道,“嘉定公主虽然名义上是李中山的妾,但他们并没有圆房……李中山也是知道分寸,留着余地的。所以你也不能乱来,请她到桂林后,再向大周皇帝提亲,要明媒正娶,这样你以后在大周当驸马当国公,才能有好日子过!” “孩儿明白,孩儿都听阿玛的!” 孙吉庆重重点头,他这回终于感觉到父爱了……只不过不出意外的话,这意外就要来了! …… 南阳,叶县。 大队的步兵、骑兵、炮兵,还有拉着骡马大车的民夫,挤满了官道,数以万计,正浩浩荡荡向南开进。 这数以万计军队并不属于同一国,而是明周两国的军队,他们是从河南的开封府境内,奏凯南下的。而统领这些军队的,则是李中山、吴世珏、吴世璠他们仨。 这场大明支援福全,大周反对福全的“援福、倒福之战”,终于以福全的彻底失败和大清的惨重损失而告终了。 至于援福、倒福的两军,则都是赢麻了……李中山抢到了一个整府(陈州府)、一个整州(许州)外加归德的夏邑、永城、鹿邑,开封府的鄢陵等四县。看着好像不多,但是这一府一州四县都是河南省的地盘!拿下这些地盘,就意味着大明已经回到了中原。政治上的象征意义极大! 另外,这些地盘还能作为淮北的缓冲存在,让淮北州县不必直接面对大清军的袭扰。 而吴世璠同样赢麻了,他拿下了河南府、陕州、汝州等一府二州……其中河南府的首县洛阳,同样具有极大的政治意义,而且吴世璠的根据地南阳,现在也不会再直接面对大清的兵锋了。 另外,李中山还送了吴世璠一批手搓的线膛枪,万一真有什么玄武门,他也能有自保甚至反杀的能力。 所以大喜之下的吴世璠,终于答应送妹子了! 而且还和吴世珏一起陪着李中山南下,去南阳接吴小艽。 这个吴小艽……也能算是李中山“养成”的,自然是他非常喜欢的女孩子,现在终于可以收到房里去了,李大将军现在可真是双喜临门精神爽啊,一路上骑马都骑得轻快了不少,还和吴世璠、吴世珏两兄弟有说有笑的,别提多高兴了。 就在李中山带着自己的一万大军和吴世璠、吴世珏率领的两万大军,一起进入叶县,眼看着就要抵达南阳府首县南阳县的时候。突然,前方的官道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中山抬头一看,就发现十数名骑士正迎面而来,这些骑士都穿着红色的布面铁甲,头戴明朝式样的笠盔,头盔上还有一面小小的红色三角旗,应该是吴世璠这个太孙的亲兵。 这些吴世璠的亲兵很快飞奔到了吴世璠的帅旗附近,然后其中一人就被吴世璠的卫兵带了上来,只见那人单膝跪地,抱拳禀报道:“太孙殿下,嘉定公主被人给劫走了!” “什么?” “惊有此事?” “这怎么可能?是谁干的?” 李中山、吴世珏、吴世璠三人同时惊呼了起来。 “是……是定南郡公和大明的桂海军节度使一起干的!” “孙延龄和李吉庆?他们疯了吗?”李中山大吃了一惊,但随即就将锐利的目光投向了同样一脸惊讶的吴世璠,突然大喝一声:“拿下周太孙!” 第三百一十五章 什么?还有父慈女孝? 李中山一声令下,跟随在他身后的王全和另外十来个山字营的亲兵已经抽出了燧发手枪,对准了吴世璠、吴世珏和他们两兄弟的亲兵,这反应之快,一看就是经常进行火并演习的! 而吴世璠和吴世珏两人完全没有想到“小活吕布”李中山翻脸比翻书还快,全都没有思想准备,他们手下的亲兵也没反应过来,都没来得及拔刀,就已经被燧发手枪指上了……而且王全和山字营的亲兵都是双枪兵,双手各持一把燧发枪手枪,而且在拔枪的同时,还完成了扳机上膛的动作,燧发手枪都处于随时可以击发的状态当中。 就在吴世璠、吴世珏两人还没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李中山已经出手了,一把将吴世璠从他的马背上拎了起来,抓到了自己的马鞍上,同时还拔出一把匕首抵住了吴世璠的后心,将大周太孙完全控制住了。 “李世凯,你想干什么?”吴世珏已经反应过来了,不过他这时已经无能为力,只能大声质问。 而李中山也不理睬他,只是附身凑到还处于震惊中的吴世璠耳边,温柔地说:“美玉,别挣扎,叫你的人别乱动,因为我的刀子就抵在你后心口。” “都,都别动……”吴世璠已经被吓出一头冷汗,也想起李中山的绰号是“小活吕布”了! 他已经被“吕布”活捉了,还是别挣扎了,挣扎也没用。 见吴世璠还算配合,李中山这才对吴世珏笑道:“双玉,你别误会,我拿下美玉就是为了用他要挟你帮我去抢小艽……你快去,我和美玉一起在叶县等你带小艽回来。” “什么……”吴世珏心说:你知道你小老婆被你兄弟抢了,不应该勃然大怒,然后带着亲兵飞马南下去抢人吗?怎么就抓了太孙爷来要挟我?这也太不讲义气了吧?对了……你是小活吕布,本来就是个没义气的! 李中山笑道:“双玉,你可别怨我没义气,主要是我害怕有人用小艽为饵,设伏图我……我可不是怀疑你和美玉,我主要是怀疑你们的皇爷爷!” “好好好,我去,我去……你别伤着太孙,你那个刀子离太孙的后背远一点!”吴世珏大概也知道自己理亏,没有和李中山多废话,一口就答应了对方的要求,然后又大声命令道:“右领军卫左营,左领军卫左营,全部轻装,跟本大将军去出阵!其余各部,守着皇太孙和李大将军!” 现在的吴周虽然宣称要实行周礼,但是其军制却类似于隋唐的府兵制,其中由大周朝廷直领的府兵一共分为十率十六卫,其中归吴三桂亲领的禁军一共有八率,吴应熊、吴世璠统领两率四卫,吴应麒、吴世琮统领六卫,吴国贵、吴世珏也统领着六个卫。 而每个率或卫之下,都编有五个营和十五个军府,其中营所管辖的是上番服役的府兵,军府管辖的是在乡的府兵和府兵户。 除了率、卫所统辖的府兵之外,吴周还有一些附属藩镇控制的镇军,编制就比较杂乱了。 不过即便是吴周朝廷直领的府兵,实际上也有很强的军阀化趋势! 因为府兵最好就近服役,要不然花在路上的时间太久,真正能在军中当兵的时间就很短了。所以吴周的军府就只能集中在陕西、甘肃、河南、湖南以及湖北的襄阳府和郧阳府等处。 而位于甘肃和陕北的军府,大多处于吴应麒、吴世琮率领的军卫控制下,关中、陕南的军府则在吴三桂直领的八个率的控制下,河南、襄阳、郧阳的军府都在吴应熊、吴世璠父子的掌握下,而湖南的军府则都归吴国贵、吴世珏父子掌握。 由此,吴周的府兵就形成了三个军事集团! 当然了,现在吴三桂还在,所以这三个军事集团之间也不是泾渭分明,完全不能互相统属。譬如这次吴世珏挂帅北征时率领的两万大军,就分别来自吴应熊、吴世璠集团和吴国贵、吴世珏集团,其中来自吴国贵、吴世珏集团的就是左右领军卫的部队,约有一万人。 因为吴应熊、吴世璠的军队要留在河南府、陕州、汝州一带进行防御和压制地方豪强,所以现在跟着吴世璠、吴世珏一起南下除了吴世璠的亲兵(来自右卫率)一个营之外,就是吴世珏的左右领军卫的人马了。 现在吴世珏也挺利落,直接就带来左右领军卫下属的两营骑兵,轻装疾行南下了。 看着吴世珏带兵离开,李中山才收好了刀子,把吴世璠轻轻放了下去。然后还看着吴世璠那张充满怒气的俊俏脸庞,笑吟吟道:“美玉,你别生气了……咱们本就是共逐清失之鹿的,互相耍点手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你的亲兵好像不大行啊,你自己也不大警惕!我可是天下闻名的虎将,你和我并辔而行,怎么能不万分小心?你这毛病不改改,将来万一遇上玄武门之变,那可就惨了!” 吴世璠差一点就给李中山给气乐了,“好你个小活吕布,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忘记离间我家的兄弟叔侄?” 李中山哈哈笑道:“美玉,你别生气嘛……你将来要落到我手里,总归不失王公之封……反正我也不当皇帝,我们大明的皇帝也没什么好当的。所以你不必惶恐,自可当一辈子富翁。但你要落到他手里,可就必死无疑了!所以咱们还是至爱亲朋,还是手足兄弟,好吗?” 他的这番话倒是真心的,李中山是大将军录尚书事,而且他的权力来源又是国人议政会,所以吴世璠如果被败投降,是不会被李中山猜忌的——他根本就进不了新大明的核心权力圈子。 刚刚还满脸怒容的吴世璠忽然笑了起来:“行啊!你以后要落在我手里,我也会善待你的,绝不会计较今日之事……实不相瞒,今天你算计我,我也算计你,咱们打平了。你过去对我的恩,我还会牢牢记着。不过你也得小心你的好兄弟李吉庆,不,是孙吉庆!” 吴世璠也没忘记离间李中山和孙吉庆的兄弟之情,说完之后,还笑嘻嘻地对李中山道:“世凯哥哥,咱们也别在野地里晒太阳了,进叶县县城里等着吧……双玉出兵,一定不会失手的。” 有古怪啊!李中山看着吴世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马上就觉得哪儿不对了!不过他也没和吴世璠撕破脸,而是笑着点点头道:“好说,咱们入叶县,等小艽!” “好,咱们一块儿等!” …… “停!” 就在李中山、吴世璠又变成了好兄弟,一块儿有说有笑入叶县的时候,已经率兵跑出十余里的吴世珏,突然下达了停止前进的命令。 随着一阵呜咽的军号,两三千吴家马队全都停止了前行。一个吴国贵的义子马上凑到吴世珏跟前:“大将军,咱们是不是要杀回去救太孙?” 吴世珏一笑:“太孙不会有事的……太孙在,吴家是双龙夺嫡,太孙亡,吴家就是咱们的吴大玉帅一家独大了!李中山是猛如吕布,奸如曹操,这账算得明白!” “那咱们……” 吴世珏笑道:“戴红巾,换旗号……咱们这回是帮着李大将军去救人,打他的旗号,扮成淮西红巾军没问题吧?” “这当然没问题了……您是奉了李大将军的命令行事,当然要打他的旗号了!” 吴世珏笑道:“那就行了……快去传令!记着,咱们扮成淮西红巾军去救嘉定公主的事儿是机密,以后谁都不许透露!” “是!” …… 白河东岸的官道上,二三百骑士正护着一辆马车顶着夜色向南行进,马车的窗户开着,里头不停传出了吴小艽沙哑的叫骂声音。 “李吉庆,你疯了吗?我可是你嫂子!” “李吉庆,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我皇爷爷,我父上,我哥哥都不会放过你的……” “李吉庆,你可不能一错再错啊!你现在放我走还来得及!” “李吉庆,我父上还有别的女儿,我三叔也有待嫁的女儿,你放我走,我替你做媒,一定让你娶到吴家的郡主……” 吴小艽大概是觉得叫骂无效,开始和李吉庆打商量了,想把自己的妹子或堂妹推荐给李吉庆……这个好姐姐可真是没谁了。 “少主啊,这个楚王殿下的女儿都很漂亮啊……而且她们还是英王妃的妹妹!” 傅弘烈还没有放弃李吉庆,还一个劲儿帮着吴小艽再劝说这位昏头昏脑的少主。 “傅司马,我才不要吴小菟的妹子呢!”孙吉庆马上就把傅弘烈的建议堵回去了,“我是孙家的公子,不是李家的奴仆!” “怎么是奴仆呢?您可是,可是……” 傅弘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小子认错爹了可怎么整? 他明明和李辅臣、李中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怎么就非得认孙延龄当爹?而且这个孙延龄的孙家已经破落了,根本撑不起在两广对抗李家的局面。 也不用李辅臣回到广东,光是广东巡抚李吉贞、广东提督李忠仁、英王妃吴小菟、南王妃张小玉手里能够调度的军队,就足够铲平桂海军了。 他正想好好和李吉庆(孙吉庆)分析一下形势的时候,孙延龄已经抢先开口了:“傅司马,你还不知道吧?楚王殿下早就奉皇上的旨意在谋取广东了!广东富庶,仅次于江南,而且盛产火枪大炮,是我大周必去之地。现在李辅臣被阻挡在江南,一时回不去广东,正是天赐良机。我父子若能助楚王成事,将来就是大周的元勋重臣,还怕没有世代荣华?庆儿要在李家呆着,那群如狼似虎的兄弟早晚把他给吞了!” “楚王?”傅弘烈大吃一惊,“楚王可是英王妃的父亲,他怎么能……” “哼,现在是争天下!为了天下,父子兄弟可以相杀,父女又为什么不能兵戎相见?”孙延龄笑道,“傅司马,如果楚王出兵,广东会不会姓吴?” “这个……” 这下傅弘烈也说不清了。吴国贵那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将,也只有李辅臣、李中山能与之一战。李辅臣留在广东的那些将军,可没人能打得过吴国贵。 而且吴国贵手里有六个卫的精兵,如果精锐尽出,五万大军也能拉出来,再加上倒戈的桂海军,这事儿有点悬了。 “胡说,姓孙的,你胡说八道,楚王叔叔怎么可能出兵广东去抢小菟姐姐家的地盘?他们可是亲父女,那像有些人,明明不是父子非得说是父子!” “小艽,你别胡说!”孙吉庆有点生气了。 “我怎么是胡说呢?你再仔细想想……世凯哥哥是楚王叔叔的女婿,你不是楚王叔叔的女婿,楚王叔叔凭什么和你联手打他自己的女儿、女婿?除非你也娶了楚王叔叔的女儿!” 还别说,这吴小艽的胡说八道还挺有道理的。 孙延龄害怕自己的“儿子”被他的“未婚妻”一忽悠就变心了,赶紧插话道:“嘉定公主,你可是公主……楚王的女儿只是个郡主,怎么能比?你父亲是太子,将来要当皇帝的!” 他刚说到这里,身后隐约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 孙延龄赶到不妙,马上回头去看,就发现自己后方七八里开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无数排成一行的星星点点的火光! “是追兵!”傅弘烈大声道,“来得好快啊!” 孙延龄道:“阿玛,咱们快走吧!” 孙延龄没有回答,只是勒住战马,然后朝身边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亲兵挥挥手,只看见那人马上从马背上下来,然后伏在官道上,用一只耳朵贴近地面听了起来。 “主公……大概有三千骑!” “三千?”孙延龄倒吸口凉气儿。 “那么多……”傅弘烈也呼喊了起来。 “阿玛,咱们快跑!”孙吉庆也急了,“追来的一定是李中山……” 李中山他是怕的! 他娘亲孔四贞一直和他说,在李家千万不能惹毛李中山,否则真的会性命不保的。那个大公子李吉贞倒反而没那么危险,毕竟李吉贞是不敢摸李辅臣的红线的,而李中山的力量比他爹还强大,真要对李吉庆(孙吉庆)下了杀手,李辅臣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孙吉庆,你别害怕,你把我留下就行……”吴小艽赶紧说,“我把这口锅推给尚淑英,就说坏事儿都是她干的,让世凯哥哥抓了尚淑英去凌迟处死!” 她是被尚淑英从吴世璠的府邸当中骗出来的,当然对尚淑英一肚子火了。 “你住嘴!”孙延龄吼了一声,心里已经有点讨厌这个未来儿媳妇了……这小丫头有点阴险,和孔四贞挺像的! 马车里面又传出了尚淑英的声音:“长生,你可别吓着小艽妹子……咱们快点走吧,如果马车太慢,我和小艽妹子一起骑马。” “格格,咱们的马力不济啊!”傅弘烈说,“咱们的马大多是江南马,这些日子都累坏了,根本跑不动。大将军的亲兵有澳门的洋马,又高又壮,可厉害了!” “别废话了,快点走!”孙延龄又吼了一声,“你们先走,我带着人去抵挡一下!” “阿玛……小心啊!”孙吉庆很想劝父亲别去冒险,但事到临头还是没说出来。 “放心,”孙延龄一笑,“我和我的人都有西北良马,实在不行还能跑!傅司马,吾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把他安全带到广西。” 傅弘烈叹了口气,“孙将军,您放心……下官就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不会让少主受伤的。” 孙延龄笑着点点头,然后大手一招:“弟兄们,跟我来……咱们去会一会李中山!” “嗻!”底下的孙家老兵全都齐声呐喊。 第三百一十六章 李大头,你是你弟弟的杀父仇人啦! 星月光芒之下,四野依稀可辨,大周定南郡公孙延龄匹马单枪,立于官道之上,前方是越来越近的火把组成的长龙,身后则是一二百只在夜色当中组成了一条直线横在白河东岸的官道和旷野中的火把。时不时还有鼙鼓、军号之声,从孙延龄的身后传来。 孙延龄虽然爱他的儿子孙吉庆,但也不是无脑之辈——他也是熟读兵法,善用计谋的一员大将。只是时运有点不济,生平第一次打仗就遇上了手握强兵而且身经百战的李辅臣……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被李辅臣彻底打败。所以他的军事能力还是有的! 譬如今晚上,他就用了一个虚张声势之计来阻挡孤军深入的李中山! 这里可是南阳府的南部,都快到新野县城了,绝对算是大周腹地。李中山是大明的大将军,不是大周的大将军。说实话,他这样的人物为了抢吴小艽率领两三千骑兵,一路狂奔两三百里,从许州深入到南阳府的腹地,已经非常离谱了。如果吴家真要谋他的性命,在途中设个埋伏,让他有来无回还不是轻而易举? 就算吴世璠感激李中山的救命之恩,没有设伏阻拦,当李中山深入到新野县附近的时候,也一定会提心吊胆,生怕被伏击的。 所以孙延龄只要和手下摆出吴周军出兵阻拦的架势,李中山一定不敢在大周国的腹地和吴家军交战的。 不过看见前方的火把越来越近,最后都能瞧见火把下面那些头裹红巾的明军骑兵了,孙延龄的心还是跳到了嗓子眼。 但孙延龄还是忍住了没有逃跑,而是大喝一声:“呔!前面红巾军止步,我等乃大周左翊卫骁骑营,奉命在此把守!” 他的喊话声似乎起到了作用,前方的红巾军队伍当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急促的鼙鼓声,然后就全队停止前进了。 孙延龄长出了一口气,心说:终于唬住了! 他刚想到这里,前方刚刚停下来的明军骑兵队伍当中又传出一阵鼙鼓声,然后所有的明军骑兵就开始……换马了! 这时孙延龄才发现这些明军骑兵居然是一人双马的配置——这对于没有天然草原马场的明国来说,实在也太奢侈了! 孙延龄还没想明白这些明军骑兵怎么能配双马,鼙鼓声又来了,然后原本组成行军队形的明军骑兵就开始一群群展开,在白河以东的官道和旷野上展了十几个冲击集群……这是标准的骑兵冲击阵型啊! 这些明军骑兵的不仅马多,而且马术也极为出色,能在夜间发起冲击! 孙延龄都有点蒙了,不过他为了掩护儿子逃远一点,还在继续装周军,大喝道:“尔等红巾军听了,我等封大周左翊卫王大将军将令在此把守,专为阻当尔等深入,尔等速速离去,免伤两国和气!” 他的话音刚落,对面又是一阵急促的鼓声,这是冲击的信号! 这下孙延龄可慌了,这些明军要来真的?他们疯了?还是……大明和大周已经全面开打了? 不行了,得赶紧跑! 想到这里,孙延龄赶紧一提缰绳,调转马头就想跑路,可是没等他的马速提起来,背后已经蹄声如雷,转眼就要被追上了! 他知道用后背迎敌是必死无疑,所以只好又一拉缰绳,再次驱马调头,然后就舞动手里的长枪,嗷嗷叫着迎敌。 不过没等孙延龄胯下的战马跑起来,对面冲在最前面的十几骑骑士就已经狠狠地撞了上来,他的长枪和迎面刺来的一根竹枪搅在了一起。 只听见“咔嚓”一声,那根竹枪已经被折断了,而孙延龄手中的长枪当场就被震得脱了手! 而对面还有更多的竹枪刺过来!孙延龄已经没有长枪可以格挡了,但他的反应还是够快的,赶紧扑倒在了马背上,身子一缩,在马脖子后面缩成了一团。 他刚刚缩好,就听见了自己心爱的战马发出的稀溜溜的惨叫声……听着就疼啊! 孙延龄胯下已经向左侧翻倒下去,看来是给竹枪捅得快不行了。孙延龄赶紧把左脚从马镫中探出了,双手抱紧了马脖子,然后连人带马一起倒地,虽然摔得挺沉,但他来不及喊疼,就把身子贴着倒地将亡的马儿的身体蜷缩起来,这是为了让他的身子尽可能避开敌人的马蹄子——这要是踏一下,断手断脚都是幸运的! 可能因为现在是夜晚,看不大清,所以“红巾军骑兵”的队形并不太密集,也就没有太多的马蹄子往孙延龄这里招呼,总算是让他暂时躲了一劫。 孙延龄手下的那些在后边挥舞火把,虚张声势的亲兵全都急眼了!他们都是跟随孙延龄多年的老兄弟,现在全指着他这个大周郡公过日子呢,看见他从马背上跌下来,一窝蜂就冲上来要救人。 而对面的那“群”骑士也不含糊,看见孙延龄的人冲了上来,而且数量不多,就毫不犹豫挺枪上前,两边近三百骑兵就这样撞在了一起。马匹的嘶鸣声,长枪入肉的声音或竹枪折断的声音,以及负伤的战士发出惨叫的声音,全都都搅和在了一起。 双方的冲击速度都不大快,但相比之下还是“红巾军”骑兵的速度更快,阵形也更密集,人数当然也更多,所以双方对冲的那一波他们就占了大便宜。一轮就捅下来好几十个孙延龄的老兄弟,不过剩下的孙家亲兵依旧死斗不退!而“红巾军”骑兵也没有退出战斗去重整队形。双方都一边呐喊一边厮杀,人影马影围绕着蜷缩在地上的孙延龄乱转。 很快,又有几群红巾骑兵加入了战团,将孙延龄和他手下的亲兵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夜间骑战的残酷混乱,是让人难以想象的。如果不是久经杀阵的精锐,还真承受不住,说不定就在夜色掩护下“摸鱼”了。不过今晚上两边都挺卖力,一边要救孙延龄——那是衣食父母啊! 一边吴世珏亲自督战——刚才孙延龄瞎嚷嚷的时候,吴世珏的一个部将已经通过声音认出他了,那还有什么好说?必须得把李中山整成他亲弟弟的杀父仇人啊!所以不仅亲自顶到一线督战,还骑着马一边跑圈一边张开喉咙大喊:“斩首一级,赏银五十两!” 当然了,这“五十两”的赏回头得让李中山报销! 因为这一战本来就是李中山打的! 吴世珏手下的那帮操着辽东口音的淮西红巾军一听这格赏数目,眼睛都红了——楚王世子是不是发财了?怎么那么大方?这银子来得容易,必须得赚到手! 所以这帮“关宁铁骑二代”也都发了狠,和孙延龄的亲兵厮杀成了一团。双方少见的都杀红了眼,不断有人从马背上被打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不过吴世珏手下的骑兵数量庞大,足足两千多骑,比孙延龄的人多了,虽然这两千骑也没法同时和孙延龄的那点亲兵交战,但是他们人数多,禁得住消耗,没一会儿孙延龄周围就没多少还在死战的亲兵了。 剩下的这些孙家亲兵也知道没法拯救孙延龄了,只好丢下还蜷缩在地上的孙延龄往外冲出去,在突围的过程中,他们又和外围等着割脑袋换银子的“红巾骑兵”撞在了一起,最后只有二三十骑勉强逃了出去,剩下的基本全灭! 吴世珏立即就分出一半骑兵追着他们去寻找吴小艽,而自己则指挥剩下的人打扫战场,寻找还活着的孙家士卒……然后把他们统统杀掉灭口!就算躺着一动不动,看着已经凉凉的孙家亲兵也要补上几刀。 听见身边不断想起的惨叫声,孙延龄已经给吓得面无人色了——这个李中山也太凶残了吧?都要杀啊!眼看着刀子就要落到自己身上。孙延龄嗷的叫了一声,一下就跳了起来,抽出腰刀一刀就劈倒了一个正在补刀的红巾兵,然后就扑向一个骑兵想要躲马,但是腿肚子突然一下剧痛,连站都站不稳了。 孙延龄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小腿上已经中了一箭。接着他又抬头寻找那个暗箭伤人的卑鄙小人,结果却看见一张被火把照亮的熟悉的面孔——这是吴世珏的脸! “吴……吴双玉?为什么?”孙延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吴世珏收起了自己的角弓,然后叹了口气道:“孙延龄,没想到你对李吉庆那么好……可他不是你儿子啊!” “他是,他是我儿子!”孙延龄一副快要崩溃的模样,怒吼道,“姓吴的,你凭什么说庆儿不是我儿子?” 吴世珏点点头,同情地看了孙延龄一眼:“对,对,他是你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说着他又一挥手,“给他一个痛快吧!” “等等!”孙延龄吼了一声。 吴世珏问:“孙将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孙延龄死死盯着吴世珏:“吴双玉,你为什么要杀我?我跟你无怨无仇啊!” 吴世珏道:“记着,不是我杀你的,是李中山冲冠一怒为红颜,把你杀掉的!” “那你们还要杀我儿吉庆吗?”孙延龄最后问。 吴世珏道:“不杀,不杀他……这次不杀!” 孙延龄吐了口气,闭上眼睛道:“你们这些人争天下,却争得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凭什么……还是过去天下太平的时候好啊!动手吧!” 吴世珏一挥手,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 当天色有些放亮的时候,跑了一个晚上,已经有点筋疲力尽的孙吉庆一行人,还是被源源不断,如潮水般涌来的两三千红巾骑兵给撵上了。 他们当中不少人的座骑已经力竭,不过他们也已经逃到了新野县城外——只要进了新野县,应该就不怕追兵了。 可是新野县的县令却怎么都不肯在天没亮之前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而现在就不肯开门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正开过来的淮西红巾军的细作? 所以孙吉庆等人就这样被堵在了新野县的城壕外面,不进不退。 而之前逃到孙吉庆这边的十几个孙家亲兵还告诉孙吉庆他爹孙延龄已经被击落马下,凶多吉少的消息。 这个时候孙吉庆已经急得泪流满面,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刚刚找回爸爸,这爸爸怎么就要没了呢?这可如何是好?要不用吴小艽换回爸爸? 他正想着要用“未婚妻”换回孙延龄的时候,突然看见前方的红巾军马队忽然停住了前进的步伐,然后一员骑将用长枪挑着一颗人头飞驰到了孙吉庆一行人附近,大声呼喊道:“孙延龄劫持公主,已经授首,尔等还不交出嘉定公主,更待何时?” 孙吉庆真的急了,劈手就从傅弘烈手里夺过一单筒望远镜,然后眯起一只眼睛,用望远镜向着竹枪上挑着的脑袋一看,当下就惨叫了起来:“啊!啊!啊……阿玛!是孩儿害了您啊!李中山,你杀我阿玛,我跟你不共戴天……” 李中山这下又多一杀父仇人!而且这仇人还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而且……他俩那个共同的父亲还活得好好的! “快快,快保护孙公子退走!傅司马,还等什么?” 尚淑英突然吼了起来,她不知道啥时候已经骑上了一匹拉车的健马,还大声招呼傅弘烈赶紧带上孙吉庆跑路。 傅弘烈也反应过来了,赶紧招呼手下把正在崩溃中的孙吉庆架上战马,然后拉着马就要跑路。就在这个时候,之前一直不开门的新野县城的城门突然开了,吊桥也突然放了下来,还从里面开出来了二三百个步兵,一下子就拥到了吴小艽所在的马车边上。 一个县令模样的大周文官还提着一把宝剑,一边挥舞一边对崩溃中的孙吉庆大声道:“小公爷快走啊,这里有本官!” 傅弘烈赶紧喊道:“快走,快走……别入城了,绕过去,咱们快去樊城!” 底下那些孙吉庆的亲卫也顾不得抢回吴小艽了——现在围在吴小艽周围的可都是大周的府兵! 于是乎孙吉庆贴进去一个野爹才抢到手的吴小艽,就这样莫名其妙交还给了一个新野县的知县…… …… 南阳府,叶县。 叶县县衙现在成了大周太孙和大明大将军共用的行馆,这关系好的也没谁了!而小小的县城当中和县城外围,还驻扎下了差不多两万人的军队,一半是明军,还一半是周军。 而这两位军队,一个太孙,一个大将军,就这样莫名其妙进了一座小县城,而且一呆就好几天。 这实在是够古怪的! 不过叶县这边的大周县令也不敢问,只好老老实实腾出县衙,自己去了典史衙门挤一挤,还要想尽办法筹措供应,真是麻烦啊,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就在叶县这边的大周官员们都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吴世珏总算不辱使命,带着个木盒子到了县衙,找到了正在对弈的李中山和吴世璠。 “双玉,小艽呢?你怎么拿着个装脑袋的木盒子?你杀谁了?”李中山看见一脸疲惫的吴世珏和他手里捧着的军中很常见的“头盒”,心里头就咯噔一下。 “这是孙延龄的头了……交给你了!”说着话,吴世珏就把木盒子往下棋的小桌子上一放,然后顺手取走了盖子,露出了装在里面的一颗已经没了半点生机的头颅。 “他,他是孙延龄的头?”李中山不认识孙延龄,他看见看死人头,又看了看吴世珏,“你把他杀了?” “怎么是我杀的?”吴世珏一瞪眼,“明明是你杀的!” “我?我什么时候杀的?” “前天晚上!”吴世珏道,“是你带着三千红巾骑兵在新野县附近遭遇了掩护孙吉庆逃走的孙延龄所率的二百骑兵,一番交战后,斩杀了大部分孙家亲兵,你还阵斩了孙延龄,并且抢回了嘉定公主!” “双玉,你怎么胡说八道呢?”李中山突然转换了话题,“双玉,你刚才说嘉定公主抢回来了?” “是啊!”吴世珏点点头,“可不容易呢!” “二哥,世凯哥哥……” 吴世珏话语刚落,吴小艽的声音就从大堂外面传了进来,然后就环佩叮当的声音。李中山赶紧从吴世珏手里抢过木盒子的盖子又合了上去,把孙延龄的头颅遮住。随后就想去迎吴小艽,却被吴世珏一把抓住:“世凯,记着了……我没帮你抢回小艽,更没帮你杀孙延龄,一切都是你自己带着淮西红巾军干的。当然了,你也没有拿太孙威胁我。咱们还是好朋友,好兄弟!” 李中山已经明白了,这个吴世珏是故意杀掉孙延龄嫁祸给自己的……不过那个李吉庆还不至于那么糊涂吧?难道他会为了野爹找亲哥哥报仇? 想到这里,吴小艽已经撅着个小嘴儿从外头走了进来,一看见吴世璠和李中山,就呜哇一声,委屈地哭了起来。 李中山赶紧走过去安慰道:“小艽不哭,咱们以后天天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 再加吧,兄弟!再见我们就是敌人了! 叶县,天亮了。淮西红巾军的起床唢呐(军号)滴滴答答地响了起来,刺耳而悠长,回荡在古老的叶县城头。 李中山也被这刺耳的声音给吵醒了,不过因为昨天晚上他有点累着了,所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才稍微回了点神,又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双臂,然后一个滑溜溜的“东西”就顺势又钻到他怀里来了。李中山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新收房的小妾吴小艽。 这个被他“养成”的女孩子终于长大了……个子虽然不高,也没有吴小菟那么大气,也不如杨小环那么“大”,但是该有的姿色和身段可一样不缺,还相当鲜嫩可口!还非常“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李中山对她极为满意,所以昨晚上睡下的时间就有点晚了。 不过这会儿怎么都得起来了,再不起来可就要误了出发的时辰了。 另外,李中山还想和吴世璠、吴世珏来一次兄弟话别。 虽然他和吴世璠、吴世珏一直都挺要好的。但双方毕竟不是一个阵营,而且……大明、大周之间的关系已经越来越难维持了。 也许再过个一年半载,就真的要撕破脸开战了。 到时候,昔日的兄弟就会变成战场上的敌人了! “老爷,”吴小艽娇滴滴的声音在李中山耳边响了起来,“要不要妾身伺候您更衣?” 李中山的心神一下被吴小艽拉了回来,回头看着这个女子,“小艽,你还会伺候我更衣?” 吴小艽点点头:“老爷,妾身这些日子一直在和府里面的女仆学习……已经很熟了。以后老爷您到哪儿,妾身都可以跟随在左右伺候。” “好!”李中山笑道,“小艽,那你就伺候我更衣吧……动作快一点,我还约了美玉、双玉他们话别呢!” “嗯。” …… 晨风当中,三人默默对视。初升的太阳朝阳四射,照在了一身戎服,仿佛金刚下凡一般的李中山的身上,仿佛在他的身体四周镶上了一层金边。 他突然大笑了起来:“我真是想先把康熙的大清给灭亡了,再和你们家争天下。这样不论谁输谁赢,将来的天下总是汉人的……可惜你们家的老爷子等不及了!” 随着话语,他又摇了摇脑袋。 “大周皇帝毕竟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他不像我们,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他时日无多,一定很想在龙驭宾天之前,为你们保一个赵宋那样的底吧?挑动孙吉庆和我兄弟反目,一定是他的意思吧?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兄弟,不会这样算计我的。” 这是李中山和吴世珏、吴世璠这两个至爱亲朋的道别之言,今日一别之后,再见说不定就是敌人了!两人都不动声色的听着,仿佛这只是乱世之中最常有的事情。 “虽然你们家老爷子设计孙吉庆反对我,但我依旧会以天下大义为重,不会因此挑起和大周的战争,以至于让北清胡虏之邦占了便宜……我可不想咱们辛辛苦苦打出来的只是一个北宋一样憋屈的新华夏!所以我将隆重迎纳小艽为我的侧室,并以之为大明、大周两国非正式结盟的象征!” 李中山的这番话,当然是深思熟虑过的,而通过迎纳大周嘉定公主吴小艽建立大周和大明的非正式盟友关系,也是李中山原本的计划。 虽然大明的账面国力很强,但是面临的麻烦也很多。耿精忠这个逆贼还没铲平,江西大部还在杰书的统治之下,大明的国土被分割成了陆上不相连的两部分。而大明国家本身也只是草创,虽然执行了一套非常进步的国人议政制度。但是这套制度还不完善,直到李中山上次离开南京之前,国人议政之制还局限于朝廷层面和应天府、广州府等少数地方。 如果大明过早陷入了吴周、北清、耿靖的围攻,应付起来还是比较费劲儿的。 而大明由于高举天下正统的旗号,很难和吴周、北清、耿靖当中的任何一家结盟,吴周和耿靖对大明而言是逆贼,北清对大明而言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光是朱三太子本人,就被大清杀了十几次! 不过这三个敌人和大明之间的敌对程度还是有区别的,北清和大明是有亡天下之仇的,哪怕暂时的和解都不可能。 而吴周、耿靖和大明之间是“家国之争”,也就是天下姓朱、姓吴、姓耿,而不是“天下之争”。所以奉行“民为本、君为轻、社稷次之”的大明和吴周、耿靖联个手也不是不可以的。 即便大明朝廷不方便出面,也可以由李中山这大将军出面去和吴周缔结一个非正式同盟或联姻——李中山本人是大明英王,吴三桂早先是大明西王,他们俩是平级的,现在李中山和吴三桂非正式结盟,依旧表明他们是平级的。那么大明自然高于吴周……反正能糊弄一下就行了。 不过这种看着好像是自欺欺人的非正式结盟,对于双方其实也是有实际需求的。 对李中山而言,这场联姻可以帮助他稳定内部的预期——一统海内看起来不是短时间内能办到的,但是三分天下看着是挺稳的。那么大家就会支持大将军幕府,一起先把耿精忠这个祸害灭了,把江西的地盘抢到手。 对于吴三桂来说,他同样需要一个三分天下的预期。虽然他的想法是建立一个类似北宋的小号汉家天下,但是大周境内的士大夫们不愿意支持他,都觉得老吴家反复无常,先忠明,再忠顺,又忠清,再再反清复明,现在又脱离大明自立为帝,如此反复无常,恐怕是没有好下场的。而大明是天下正统,现在又搞原君、原臣和国人议政,听上去就很好。所以吴三桂治下的士人都拥护大明! 这就使得吴三桂的政权内武将的质量高,文官的素质差。如“原儒四先生”这样的大儒,吴三桂手下一个都没有。 这也使得吴三桂的政权建设搞得比较差,只能将自己的三个儿子扶植成军阀集团的首领,依靠他们马上管军,马下管民。 这个时候,李中山的淮西红巾军已经开始在叶县城外整队,准备开拔离去了。出现在李中山眼前的,就是一个又一个红色的队级方阵。一面面红色的军旗,在朝阳当中迎风舞动。李中山脸孔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凝重。 “……顾亭林先生曾经和我说,有亡国,有亡天下,易姓改号,谓之亡国;华夏天倾,中土沦丧,仁义道统断绝,天下生灵为之涂炭,亿万斯民皆为奴仆,谓之亡天下!满清入中原者,就是我亡天下啊!救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救天下,匹夫也有责任,何况我等诸侯大臣? 而如今的大明,不是一家一姓之国,而是亿万生民的天下,就算你们吴家也有一份……这满清的天下,毕竟是咱们一起掀翻的!” 吴世璠微微一笑,语气平静:“如今的大周虽然以一家一姓为尊,但也有你们李家的一份富贵,将来我如果有幸君临天下,你再次也有一个世袭罔替的王爷!” 李中山哈哈一笑:“美玉,我才不当你家的铁帽子王呢……你如果君临天下了,我就拉一帮志同道合的手下扬帆出海,到大洋彼岸再去打一副江山!这世界大着呢,容得下两个汉人天下!” 吴世珏也点点头道:“对,对,我听说咱们过日子的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超级巨大的圆球,圆球上一共有四大部洲,除了咱们的东胜神洲之外,还有什么西牛阿美利家,南瞻阿非利加和北俱欧罗巴……每个部洲都辽阔无比,足以建立几个如同原来的大明那么大的国家!” 李中山回头一笑:“好啊,到时候也给双玉你找一个好地方建立一国吧!美玉,你怎么想?如果将来过得不如意,是不是也出去闯闯?” 吴世璠微微一笑:“我才不出去呢,我要是得不到华夏的天下,就到你这里讨口饭吃吧!世凯,到时候你可得照应我这个小弟啊!” “好,一言为定!”李中山笑道,“那咱们就此别过……再见可就在战场之上了!” 吴世璠点点头:“世凯,下次我可不会再让你抓到了!” 吴世珏也道:“世凯,下次我到南京来找你!” …… 池州府,贵池县,平西将军南王李辅臣行辕。 李辅臣静静的看着一封密信,签押房内,几个李南王的子侄和将领都看着他的脸色。这封密信是李辅臣的侄子李吉祥亲自从位于河南省会陈州(明属河南)的大将军行辕带来的。李吉祥可是陈州大将军行辕的咨议参军,李中山不在的时候,他就是陈州行辕的一把手,行辕所辖的军队、地方,他都可以指挥,可谓是位高权重。这样的人物居然亲自当起了信使,可见这封信里面的内容有多么要紧了。现在大明已经在江西、浙江、安徽(皖南)、河南等处多线开战,兵力都有些捉襟见肘了…… 李辅臣将书信看完,神色冰冷,他什么话也不说,缓缓地站了起来,左手还紧紧攥着那封信。大家呆呆的看着李辅臣走出签押房,一声不响的向通往行辕的后宅的月亮门走去。 李辅臣这次出兵是坐镇指挥,而不是临阵指挥,所以他可以带着孔四贞一边过小日子,一边运筹帷幄,日子还是挺逍遥的。 他虽然没有临阵,但是有他的养子李忠义、李忠贤,庶子李中正,大将邵苓芝、蔡元帮着东征西讨,再加上广大皖南士民的拥护,进展也非常顺利。 眼看着皖南的几个州府都要被拿下,李辅臣很快就能和李来顺一起攻打江西,从而打通和广东的路上交通,结果就出了个意想不到的大事儿——他的次子成了他的三子的杀父仇人!而且,还在他这个父亲活得很好很滋润的情况下! 这可真是……他这个活吕布都不会了! 而且更让他头疼的是,李吉庆还不是一般的儿子,而是个军阀儿子,他是有军队有地盘的……广西桂海军的地盘和军队,一直都由李吉庆的家臣在控制,他留在广东的长子李吉贞,王妃张小玉,向来是管不了桂海军的。 这也就是说,李吉庆一旦抵达桂林,马上就可以在吴三桂的支持下发动“讨父叛乱”! 这可真是……太活吕布了! 想着这种“吕布家事”,活吕布李辅臣已经不知不觉走进了后宅,然后就听见了孔四贞的声音:“这位客官……里边请!” 这位格格还在和活吕布玩角色扮演呢! 李辅臣抬眼看了眼孔四贞——虽然不年轻了,但是架不住会玩,而且对李辅臣而言,她还是他年轻时候品尝过但却得不到的“女神”……这种征服后满足感,实在很难用言语形容。 可是现在……夫妻缘尽了! “贞儿,出大事儿了!”李辅臣看着孔四贞,脸色沉沉的。 穿着肚兜长裤,一副“失足格格”打扮的孔四贞一愣,然后又噗哧一笑:“老爷,您又逗奴玩!” “贞儿,我说真的……老二杀了老三的爹!” “什么?”孔四贞一脸惊讶,“老二和老三的爹……不就是你吗?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那个,那个老三他不止一爹啊!” 不止一爹? 孔四贞这下颜色大变:“孙,孙长生被你儿子杀了?为,为什么?” 她提问的时候,眼眶里面已经有泪珠儿在晃荡了。 “因为……”李辅臣叹了口气,“因为孙延龄帮老三抢了嘉定公主,而老二则冲冠一怒为红颜,带兵深入周境,在新野县附近将孙延龄斩杀,抢回了嘉定公主!” 说实话,李辅臣对李中山深入到新野附近斩杀一个大周郡公的报告是很怀疑的……这已经不是勇冠三军了,这简直就是超乎凡人了! 深入敌境两三百里斩杀敌国上将还能全身而退……李中山有这能耐,康熙、吴三桂都得小心了! “那,那,那老三他……” 孔四贞已经面无人色了。 她那么讨好李辅臣,除了喜欢李辅臣这个赳赳男儿之外,就是为了儿子! 她儿子可别让李中山一刀给砍了! “他没事儿,傅弘烈护着他逃走了!”李辅臣一边回答,一边也在心里面埋怨李中山——怎么就让你弟弟逃了?你那线膛枪呢?瞄准了打啊!你抓不到活的,就该杀了他! 让他跑回广西,那麻烦就大了! “真的?”孔四贞将信将疑。 “真的,真的逃走了!”说着话,李辅臣把李中山的信交给了孔四贞,“你自己看吧……” 孔四贞一把接过李中山的信,一目十行看了一遍,然后又仔仔细细再来一遍,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老爷,你儿子……要你把我囚禁起来!你打算怎么办?” 李辅臣苦笑:“贞格格……我应该把你囚禁起来,可我也下不了这个手!我们毕竟是两情相悦的,当年你不嫌弃我粗鄙卑微,现在又尽心尽力讨好我。我怎么能干那样的事情?你想怎么样,你自己说吧……” “我要去广西!”孔四贞说。 “你要帮老三造反?”李辅臣反问。 孔四贞道:“老三叛明是肯定的,不过我不会让他进攻广东。” 这倒不是孔四贞对李辅臣有多忠,而是知道儿子打不过李吉贞……人家当大哥的,虽然不“属吕布”,但是手下兄弟多! 李辅臣轻轻点头:“他不进广东,割据一方的好日子就能维持一段日子了……老大为人圆滑,老二不愿意背负的杀弟之名,他一样不会愿意背负的。况且他只是个广东巡抚兼静海军节度使,在广西就一个梧州,其余地方都没有守土之责。”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们在广西不如意,就去投靠吴三桂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头儿,快打钱! 李辅臣高大的身躯站在贵池港的码头边,面朝滚滚长江,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艘缓缓离去的木船,眼眶都有点湿润了。 虽然这位活吕布生性风流,内宠外室多的数不过来,但孔四贞绝对算得上他最喜欢的女人之一……这位“活吕布”自己虽然出身卑微,但是喜欢仗着自己有一副好皮囊和赫赫勇名,勾引出身上层的美女。当年在顺治身边当御前侍卫的时候,就没少勾搭那些八旗贵胄家的女儿,孔四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两人还特别有缘,不仅生了儿子,而且还能在多年之后再续前缘,当了几年夫妻。 没想到现在竟然缘尽了……今日一别,搞不好再无相见之日了! 孔四贞乘坐的木船,还是消失在了李辅臣的视线当中。 他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转过了身,看着一个高高大大,和李中山、孙吉庆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乍一看好像是亲兄弟的青年,努力挤出了几分笑容,道:“中正啊,你三哥他走了,从现在开始,你又是家里的老三了!你虽然不是嫡出,但是老大、老二都很看好你。老二还给你改了名,他叫中山,你叫中正……可见他对你的重视,你一定不要辜负他。” 原来这位真的是李中山的亲兄弟,原本叫王忠贞,在家里排行老三,年纪比李中山小了五岁,今年才二十岁,本来是李辅臣一群庶子中年纪最大的。但是李吉庆进门后,他就由老三变成了老四。不过对他而言,老三老四也没什么不一样。因为他本来就不得宠,一直都夹着尾巴,踏踏实实的当“小三子”。 好在李辅臣并不会因为儿子是庶出的就不教他武艺兵法了……只要儿子能学会,他的那点本事,一定会倾囊相授的。 当然了,如果这个身体素质不达标,当不了骑兵大将,李辅臣也不愿意费那个劲儿,所以他那个胖乎乎的大儿子李吉贞就没怎么习武。 而李中正的体格和他爹李辅臣一样,都随李中山,身长力大,特别适合习武,而且也肯吃苦去练。 所以在李辅臣的儿子当中,他的武艺是最高的,甚至比李中山都强。 另外,他的兵法学得也不错,讲武堂一期的“武状元”。毕业后又一直跟着李辅臣东征西讨,在活吕布的栽培下,短短几年间,就当过了步军队正、步军营将、骑兵营将、旅参军,而且在每个岗位上表现都不错,都参加过实战,是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的。 对于这种办事勤恳,能耐不差,而且为人又本分的兄弟,李中山当然是极为看重的,干脆在改名的时候把他也带上了。也给了他一个“中”字辈,据说是因为看他为人正直,长得也端端正正,像一个好人,所以就给赐名“中正”…… 对于父亲的嘱托,李中正当然是一脸诚恳地回答说:“请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辜负大哥的。”他说到这里,又提了个问题,“父亲,您怎么突然和孩儿说这个话? 父亲想让孩儿去二哥身边吗?” 李辅臣点点头道:“现在孙吉庆很可能已经抵达桂海军了……他是桂海军的节度使,而且桂海军上下又以他为尊,所以广西那边很快就会乱起来。而吴三桂一定还会有后招,所以为父不能在江南呆着了,必须得打穿江西,一路打到广东去,但是要打穿江西不容易啊,所以为父想带着你一起走一趟江北,去找你二哥商量对策。” “父亲,您打算向二哥要援兵吗?”李中正问。 “不要援兵……”李辅臣摇摇头,“他自己的精兵本就不多,只有淮西军尚可,如果再给了我,怕是挡不住吴三桂的猛攻。” “那父亲要什么?” “要钱!要银子!”李辅臣教导儿子道,“兵力不够就用银子凑……现在杰书那边一定人心惶惶,咱们没时间攻城拔寨,干脆就一边虚张声势,宣传李、吴二家联姻的事儿;一边用银子猛砸……只要不是杰书的嫡系,一定能被咱们用银子砸下来。所以我们得去找老二多要一点!” “孩儿知道了!”李中正笑道,“那咱们要多少合适?” 李辅臣道:“要银子嘛,当然是越多越好了,花不完为父还可以替他存着……不过不能少于一百万两,否则真不一定够。 要完银子后,你就留在你二哥身边保他……一定得保住你二哥! 记着,不能让他去胡乱冲锋陷阵,更不能让他被小人暗害了!你就是豁出自己的命,也得保住他的命! 不是你的命不值钱,而是他一旦让人害了,咱家必然会盛极而衰,你懂了吗?” “懂了!”李中正点点头,“孩儿一定保护二哥周全!” “还有……你二哥虽然肯定知道,但咱们还是要提醒他一下,千万,千万,千万不能把孙吉庆将要在广西举兵的事情透露出去!现在咱们可不能示弱,一定要示强!” “明白!”李中正点点头,“咱们一要示强,二要用银弹来砸!” “对,就是这样!”李辅臣道,“差不多了,咱们也上船吧!” …… 李辅臣、李中正父子俩是在如今的安徽省会安庆见到李中山的。 李中山返回南京的这一路走得并不急,是一边走一边视察各地的防务和地方政府、议政会组织情况的。 情况嘛,只能说差强人意吧! 首先是安徽各地的防务布署情况不是很理想……淮西红巾跟着李中山打了不少漂亮仗,这次没有能进入洛阳的“将军上洛”的主力也是他们! 既然有强兵在手,那么安徽巡抚吕留良和安徽提督李师膺(李辅臣的老部下)也就没在城防上花费太多——当然了,钱粮也不是很够。安徽巡抚衙门还得全力以赴支持李辅臣在皖南的作战呢! 其次,安徽地方上的国人政权和国人议政会的组织工作推进的也不大好……主要原因是没有什么国人、国士。 只有淮西老区凤阳府、颍州府、滁州、泗州的国人政权、国人议政会开始搞起来了。这两府两州都是淮西将士们的家乡,大量的集寨实际上已经“国人化”了。 有了大量的国人、国士之家作为基础,国人政权和国人议政当然可以推进了。 不过这两府、两州的国人和国士却搞得李中山挺头疼的——这些人想要分配土地!还想要尽快解决淮河、黄河水患! 这两件事儿其实是可以合一的……因为淮河两岸的人口密度并不大,而且还存在大量因为水淹而荒废的土地。如果淮河、黄河水患能得到缓解,这些土地就可以分给淮西国人了。 可是黄河、淮河要怎么治理?又得花多少钱? “紫垣,你想到该怎么治理淮河和黄河了吗?黄、淮治理已经停了四年了……淮西那边的人都快急死了,就怕什么时候来场大水把他们的老家给淹了。” 在安庆的安徽巡抚衙门里面,等着自己的老爹李辅臣前来见面的李中山,趁着空闲,就在和河道总管靳辅商量治理淮河、黄河的事儿。 靳辅的衙门并不在安徽,而是设在淮河、黄河、运河交汇处的淮安——那里就是淮河、黄河祸害淮北淮南地区的最根本原因! 在李中山回军安徽时,这个靳辅正在泗州视察堤坝,在李中山召见他的命令送到后,他马上就快马加鞭赶到安庆,抵达安庆后的第二天,就被宣到巡抚衙门见李大将军了。 “大将军,那些淮西人急得挺有道理的……淮河、黄河这两年搞不好就要大泛滥一次,因为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大泛滥了!”靳辅解释说,“因为黄河夺淮以来,黄河的泥沙不断冲入淮河下游河道,由于淮河下游水面开阔,水流平缓,泥沙容易沉淀,河道自然就不断被抬高。久而久之,就会出现淮河下游河道高于中游情况,这就是所谓淤塞!河道一旦淤塞,河水就很难排入大海,自然就要发大水了。以往应对的办法就是不断加高堤坝,把淮河逐渐变成如黄河一样的地上悬河。可淮河的水流不是黄河能比的,所以……” “那办法是什么?”看见靳辅吞吞吐吐,李中山干脆就追问道,“再开一条黄河入海河道行不行?” 靳辅没想到李中山能提出这样的解决办法,稍稍一愣,然后挑起大拇哥道:“大将军圣明!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不过要开一条新的入海河道,就必须得从运河河道上通过。而且黄河河道和运河河道还不能联通,否则黄河泥沙就冲入运河,要不了几年,运河又要堵上了。而且运河也通淮河的,泥沙一样可以通过运河流入淮河。” “那就停掉淮北漕运吧!”李中山斩钉截铁地道。 “眼下倒是可以暂停漕运,”靳辅斟酌着道,“但是将来天下一统之后怎么办?朝廷要如何向北京输送粮食?” “海运不就行了?”李中山一拍大腿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紫垣,这么个工程要花多少钱?” 就这么定了?这也太草率了吧? 靳辅愣了又愣,其实断漕保淮不是啥仙招,老河道们都知道。 但是知道归知道,可谁也不敢提出——因为谁提出,谁就是河道衙门上下、漕运衙门上下,还有运河上不计其数的漕工们的死敌了! 一来,黄河、淮河治利索了,以后不需要年年砸钱维持了,北方运河则一下给治死了,以后也不花钱治理了,河道衙门怎么办?别说油水了,要不要开下去都是个问题! 二来,漕运断了一大半!漕运衙门能答应?吃漕运饭的漕工能答应? 虽然现在大明辖区不包括北方,而且是河道衙门、漕运衙门都已经办起来了,而且淮河上的漕工也不少……他们现在可能吃不到北方的油水,将来呢? 另外,淮北的漕运,实际上并没有中断…… 不过靳辅现在也不敢直接对大将军说“不”——他可是在李中山的提拔下才当上总管的。 “大将军,这个工程得好好计算和勘测,才能得出总价……下官现在没法知道。” “好!那就尽快去计算和勘测,”李中山吩咐道,“给你三个月,一定要拿出施工方案和工程造价预算。”他顿了顿,又道,“紫垣,你知道吗?广东讲武堂和南京讲武堂中都是有专门的工兵科的……怎么挖土堆墙,是讲武堂的学问!” 这意思很明白了——好好干,要不然就把你炒了! 挖个河道而已,不是非你不可! 感到压力的靳辅连连点头:“下官知道,下官一定在三个月内完成!” …… “大将军,南王老太爷和三公子来了!” 靳辅刚走,李中山的一个护卫,也是南京讲武堂今年刚毕业的一个青年军官,名叫罗柱国的淮西子弟就脚步匆匆进来了。 “什么?”李中山猛地就从公案后面站了起来,忙不迭的就要去手枪——三公子不是孙吉庆吗?他怎么跟李辅臣一起来了? 不过没等他给自己的燧发枪装上子弹,李辅臣的笑声已经传来了:“老二,你可回来了……我和你三弟中正可都在想你呢!” 三弟中正? 李中山脑海当中马上就浮现出一个大光头——李中正刚从广东讲武堂毕业到李辅臣身边当参谋从事的时候,就是个大光头,而且还光了很长时间。 所以李中山后来就管他叫“光头”,再后来他又把“光头专用”的一个名字给他了。 “父亲,季兴怎么成老三了?”李中山赶紧收起手枪,转头向门口看去,果然看见李辅臣和表字“季兴”的李中正——这个小子已经不是光头了,头发长出不少,还梳了个小小的发髻。 “什么季兴?他现在叫叔兴了!”李辅臣道,“而且他一直是老三,只是在那个野种回来的时候短暂当过老四。” 李辅臣给儿子起的字号是老大伯兴、老三叔兴、老四季兴,李中山本来应该叫仲兴的,不过吴三桂给赐了个世凯,所以仲兴这个字号就没了。 因为李辅臣给李中正起字号的时候,李吉庆正好回归,所以李中正就降了一位,从老三变老四,而现在又升回来了。 这操作也没谁了。 李中山只好先向李辅臣行了一礼,然后还向兄弟拱拱手,道了一声“恭喜”——升位了,当然是喜事儿!现在李家三大嫡子下面就是他了。 如果李家得到额外的爵位,那他就可以补上去了! 打完招呼之后,父子三人这才分头落座。 “父亲,吉庆他……” 坐下之后,李中山又跟着李辅臣打听起来了。 李辅臣则看了一眼罗柱国和其他几个护卫。 李中山冲他们挥挥手,让他们全都退到院子外头去了。 “吉庆不是我儿子了!”李辅臣有些哀伤地说,“老二,你怎么不弄死他?” 什么?弄死? 李中山心说:那是你亲儿子啊!虎毒不食子啊……你比老虎还毒啊!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摇摇头道:“父亲啊,他是我的手足兄弟,我怎么忍心加害?况且当时带兵去营救嘉定公主的是吴双玉。” “吴双玉?他那么讲义气?”李辅臣太惊讶了。 “不是他讲义气,”李中山摇摇头,“是我劫持了大周太孙,他不得不去!” “那孙延龄是……” “他杀的!”李辅臣道,“但是要算在我头上!” “二哥,其实孙延龄之死现在还没算在您头上。”李中正突然插了句嘴,“根据咱们掌握的情报,大周朝廷并没有宣布孙延龄的死讯。” 这吴三桂也是个妙人——他不能宣布孙延龄被李中山杀了。 因为李中山要杀了孙延龄,那么大周和大明恐怕就要马上撕破脸开战了——大明大将军带那么多人杀入大周腹地杀了大周的郡公,这怎么能行? 所以他干脆隐瞒了孙延龄的死讯——就当他还活着吧!不就是砍了个头嘛……没有头就不能活了? 李辅臣忧心忡忡地说:“这可不是吴三桂心善,而是他想麻痹咱们……老二,这孙吉庆多半会跑去广西举兵反对咱们。 为父担心你大哥抵挡不住,以致广东根本之地有失,所以准备尽快进兵江西,一路打过广东去。” “父亲,这可太好了。”李中山笑道,“我也担心广东那边被孙吉庆和吴三桂偷袭。 如果您可以带领广东新军回援,那可就万无一失了。” 李辅臣摇摇头,“要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杰书在江西拥有重兵。忠王的军队打了那么久,都没打下一个小小的九江府。为父又不是三头六臂,恐怕也不一定有把握。” 李中山不明白李辅臣的意思,于是就扭头看了看自己的“新三弟”。 “二哥,”李中正道,“您不如多给父亲一点军费,好让他用银子开道,一路买到广东去吧。” “这个……” 李中山心道:将军家也没余粮啊! “需要多少?” 李辅臣伸出两根手指,笑着道:“不多,不多,给个二百万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这他喵的是共和制还是股份制? “要……要多少?” 李中山一听这个数目,顿时就觉得自己和李辅臣之间浓浓的父子亲情都有点淡薄了。 “二哥,二百万不多的。”李中正一看自己的好二哥一副肉痛的模样,赶紧掰着手指头给哥哥算账,“咱们要打穿江西,至少要拿下饶州、抚州、吉安、南安一共四个府,四个府啊!四个府才收二百万,一个府平均才五十万两,您说贵吗?如果平摊到县,一个县也就是几万两。要搁大清朝天下清平的那会儿,一任江西富县的知县运动下来,说不定都要这个数。 这也就是咱爹,换成别的藩王,您再多给一倍,也不会帮着您去拿下四个江西的府……那可是富得流油的江西的地盘啊!” 还别说,这个李中正关于花钱买地盘的账倒是算得有点明白的! 现在的江西可是仅次于江苏、浙江、广东的富裕地区,明朝时候的田税额度和浙江相当,都是一年二百多万。 另外,如今的江西饶州还有一个世界级的制造业中心——景德镇,那可是不亚于佛山镇的瓷都! 光是这一个地儿花二百万买下就不亏了! 可问题是,李辅臣、李中正的“买下地盘”并不等于真正拥有——“买地盘”可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地盘,甚至和在大清朝当官买缺都不一样。 买地盘,通常只是买到一个听调不听宣的藩属! 能附带着让军队进驻府衙、州衙所在的县城,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想要从“买到”的地盘上收到钱粮,那还有的好折腾呢! 所以这个花钱买地盘来得虽然快,但是这个性价比……还真不如直接打下一块地盘。 譬如李中山之前派李辅臣帮他打安徽的安庆,后来又派他太平、池州、宁国、徽州、广德等五州一府,虽然前前后后也花了二百多万(包括军饷、粮草、装具、赏金、抚恤等等),但是这些州府下面的大部分县城,是真正落在大明朝廷手里了。其中还包括军事重镇安庆、当涂、采石矶……这个性价比还是不错的。 但即便是这些真正打下来的地盘,要让它们为大明朝廷提供粮饷军队,也还得费不少劲儿……不仅因为整合地盘需要劳神费劲儿,还因为在大明应该如何统治这些州府的问题上,目前还存在着较大的争议。 最近李中山还受到不少大议政官(议政官中的领袖人物)写来的建议书,提出了在应天、广府、韶州、潮州、凤阳、扬州、淮安、泗州、滁州、颍州、徽州、苏州、松江、常州、镇江等十四府一州地盘之外,全面推行“国人制”的不同意见! 这些“不同意见”的意思就是这个“国人制”当然是很好很香的,但是这个国人、国士越多,也就意味着含金量越低。这个“国人、国士”某种程度上就和大明朝的“股东”一样,他们已经“低价”拿到了股份,而且大明的三分天下看着已经稳了,他们当然不希望更多的人用同样的“低价”入股,成为和他们一样的“股东”来稀释他们的股权了。 而这事儿要不整明白了,大明朝廷不仅不能从这些新地盘上获取收益,甚至连已经确定要执行国人制的地盘的管理也会出问题……至少李中山想要从这些地盘上筹钱征兵都会有不小的难度! 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看到李中山不言语,李中正又一脸关切地问:“二哥,这个朝廷的手头是不是有点紧?” 李中山一听这话,以为兄弟要帮自己说话了,赶紧点了点头。 李中正道:“要不咱们把太平、池州、宁国、徽州、广德等五州一府的差遣都卖出去,这五府一州可有几十个县呢,再加上知府、知州、同知……再加上县丞,再加州府县的幕职官,卖个两百万问题不大。” 卖官……还是卖实缺! 这个操作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李中山眉头一皱道:“这个徽州府是不能卖出去的……许多徽商已经买到了国士、国人,所以徽州府必然要实行国人制。” 南京不就是……徽京吗?许多在南京城里面经商的商人,籍贯都在徽州,所以在徽州实行国人制是没有争议的。 “那一百五十万总是可以筹到的!”李中正知道这个两百万大概率要不上,就只能饶一点了,“您再筹一点,给个一百八十万吧!” 才减了二十万? 李中山摁了摁太阳穴——头疼啊! 然后他又看了看李辅臣,道:“父亲,孩儿真的没有钱……要不给您一百万债票怎么样?” “债票?才一百万?”李辅臣眉头大皱,“儿啊,这银子不是我要的,是用来买地盘的,人家肯收债票?” “您可以打到他们收啊!”李中山道,“现在杰书集中兵力守九江、南康二府,其余地方只有南昌府城、抚州府城、建昌府城、赣州府城有点绿营兵,其他地方都是乡绅团练。您给他们来点厉害的,杀一儆百,他们就不敢不收了!” “二哥,一百万债票肯定不行。”李中正摇摇头,“一百万债票拿到南京市面上,八十万现银都换不来。” “那行,”李中咬咬牙道,“那就给八十万现银,不能再多了!” “八十万现银?不够啊!”李辅臣马上嚷嚷起来了,“老二,你可不能这样坑你爹啊!” “够了,够了……”李中山摆摆手道,“怎么可能不够?这样吧……我再给您加一点!” “至少加五十万!”李辅臣伸出一个巴掌。 “五个知府……饶州、抚州、吉安、南安,再加一个南昌!”李中山道,“这五个府的第一任知府都由您来推荐……这总行了吧?您的把兄弟和养子那么多,该安排还得安排不是?” “这一个知府怎么能换十万两?我的把兄弟和养子都是清官啊!”李辅臣还是不乐意,“他们是不会捞银子的!” “他们不会?”李中山笑道,“那要不这样吧……我给小菟和老大写两封信,让他们帮您在广东筹五十万现银,这总行了吧?” “这个……”李辅臣琢磨了一下,“那五个知府我也得要!虽然我的把兄弟和养子都是清官,但官他们还是要做的!” 终于妥了! 李中山吐了口气:“行……一言为定!爹,您什么时候出兵?” 李辅臣道:“那八十万什么时候送到贵池,我什么时候出兵!” 还真是亲父子、明算账啊! “好吧,”李中山说,“爹,那您赶紧回贵池去准备出兵,我明儿就动身回南京想办法替您筹集这八十万!” “老三,你跟你二哥一起吧!”李辅臣笑着一指自己的三儿子,“老二,他可是为父一手调教出来的,可以当个旅帅了!以后让他跟你吧……你可得用好了!” “好啊!”李中山笑道,“老三的本领我是知道的……讲武堂一起的‘状元’,别说旅帅了,一镇总戎也当得了! 三弟,跟着哥哥我吧!回头先给你一个旅的淮西军带一带!” “小弟多谢二哥栽培!”李中正赶紧起身行了抱拳礼。 李中山招招手,让他先落座,然后又对李辅臣道:“爹,孙吉庆这事儿您看……” “必须保密!”李辅臣叹了口气,说,“兄弟不能相容的事儿搁哪儿都不好听……所以孙吉庆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兄弟了!” 李中山点点头,心说:儿子多了都贬值,何况国人国士?那个孙延龄拢共就一个,稀罕得连“亲子鉴定”都不舍得做。到了李辅臣这边,嫡子、庶子、孽子二十多个……少一个算什么? 李辅臣接着又说:“再放出消息,就说原广西将军孙延龄已经投靠康熙,从吴三桂那里逃离,有可能去广西作乱……咱们现在不能让人知道咱们马上要和吴三桂翻脸!” 李中山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吴三桂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大明、大周现在都要给下面人一个稳定的预期,预期稳了,才好整军备战! 所以李中山不仅要以凯旋之礼返回南京,而且还要大操大办地把吴小艽迎纳入门。 这样东南一带的国人、国士才会相信大明这间“公司”的形势那是一片大好! 只有大家都相信形势大好,大明“公司”才值钱,大明的债票才能卖出去! …… 在南京仪凤门内大街上面,已经满满的全是喜庆洋洋的应天府的国士、国人了。这条由南京城北通向龙江关码头的大道,因为靠近城北的营区,向来是军队进城出城的一条主要通道。不过在南京保卫战结束后,遵照着李中山的指示,尚书右丞兼应天府尹、户部尚书卢三好,就开始主持应天北城大开发了——具体来说,就是拓宽马路,拆除兵营,修建新的住宅区和商业区。 这个城市开发……可是一桩来钱挺快的好买卖! 至于军营,当然大都搬迁到南京外城去了。根据李中山的命令,在南京内城(包括西外城)之外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上,分别设立了孝陵卫、雨花台、江东桥、幕府山等四个大营! 另外,南京西外城的商业区,也开始进行扩建,现在已经在西外城以南圈了一大块原属于南京外城的土地——李中山准备在那里兴建一个“军事手工业区”……还打算派人去广州佛山招商引资。 而为了配套这个“军事手工业区”,大明尚书省下辖的工部,最近还从武昌府和徐州请来了一批矿师,在南京周围到处寻找铁矿和煤矿。 而随着大明朝廷控制区的扩大,南京这座政治中心、经济中心、金融中心,也自然而然的繁荣了起来,已经隐隐有了一个世界前三大都会的样子了。 对!就是世界前三! 如今的世界前三大都会,毫无疑问就是南京、苏州、佛山了!也许把这个排名一直排到前十,上头也很难找到一座外国都市。哦,也许伊斯坦布尔和江户可以位列其中吧?反正纽约、伦敦、巴黎是肯定不行的…… 而从几天前开始,南京这座大都会的百姓就知道他们的大将军将凯旋回都了! 这次的北伐虽然没有能实现“入洛”的目标,北伐大军最远只开到了虎牢关。但是收获还是不错的!根据大将军府发布的通告,通过这次北伐,大明朝廷已经夺取并且牢牢控制了陈州府、许州这一州一府和归德府的永城、夏邑、鹿邑,开封府的鄢陵等地。 看上去好像收获不大,也就是一州一府再加四个县。但是这些属于河南省的州县却可以对安徽的淮北地区形成有效的遮护——这些地盘经营好了,就是安徽的“门板”!而安徽一旦稳了,徽京,哦,南京自然就稳了! 所以南京人对李大将军的这次北伐的成果还是满意的! 另外,李大将军他爹,平西将军南王李辅臣最近也干得不错,收复了皖南的四府一州——皖南和徽京其实是一块地盘,收复皖南可以说是收复了徽京的一部分! 而另一个让南京人感到安心的消息,则是大将军李中山和大周太子吴应熊两家之间的联姻……李中山本来就娶了吴国贵的女儿,现在又把吴应熊的女儿收为侧室,那可就是亲上加亲了。 看起来大明、大周的“事实联盟”还可以继续下去! 而大明、大周的联盟可以保持,也意味着大明收复江西、浙江只是时间问题。 有了江西、浙江,那么大明的三分天下可就固若金汤了! 南京的百姓……主要是南京的国士国人,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他们是大明的股东啊!大将军府的通告等于是财务报表……这个财报简直太漂亮了,各方面业务都在增长,市占率越来越高,销售收入越来越多,形势一片大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个现金流有点不足……所以还得再融一点资! 不过是发行新股——又称扩招国士、国人,还是发行债票,现在还没一定,得看看再说。 所以整个南京,今儿可是万人空巷,都来观看凯旋之师了……如果能看到大周嘉定公主的玉容,那就更好了。她可是大明、大周合作关系可以持续的保证啊! 这个仪凤门内大街,一直到南京的龙江关码头,道路两旁,全都是自发来欢迎凯旋之师的……股东! 毫不夸张的说,大明的百姓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爱国! 一艘披红挂彩的官船抵达了码头,穿着官服、国人服的那些官员和议政官们都涌了上去——他们是可以就近观察吴小艽的! 当官船上放下了跳板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住了,伸长了脖子张望。就看见李中山也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国人袍,腰里挂着柄“原儒”们标配的长剑走出了舱门,身边跟着的就是一个同样一身红妆的聘婷女子,这女子头戴着黄金打造的凤冠,容貌娇美,气质高贵,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女子……多半就是大周嘉定公主啊! 李中山朝着众人挥挥手,然后一个人就大步走下了跳板,径直走到了人群前列的陈永华、卢三好跟前,当着众人的面,用故意提高了的声音说道:“复甫先生,三好先生,中山此役虽然没有能收入洛阳、开封,但是也张扬了我大明国威,还和吴周达成了平分天下之约……现在我大明可以集中力量收拾江西、浙江,一个三分之势,已经十拿九稳了!” 陈永华和卢三好当然知道李中山同吴三桂的联盟已经名不存、实已亡!两边撕破脸的时候越来越近了。 但是这个事情可没必要到处去说,说多了可就“影响再融资”了。所以两个人也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表情,一起配合着李中山演戏,而一群不大会看“报表”的南京国人,自然也就大小都欢悦了……这个大明,怎么都得再来几个“涨停”啊! 第三百二十章 只要“国人”涨起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南京,皇城,小皇宫。 小皇宫又称南宫,就是原来的东王府,现在成了“日薪一百两”的大明共和皇帝朱慈炯的皇宫。 共和皇帝虽然早就提出要加薪水了,但是他的这个提议却被大将军府和尚书省给搁置了,压根就到不了国人议政会。所以朱慈炯也就没钱去修复那座朱元璋传下来,现在已经破的不像样子的庞大的紫禁城了。 不过朱慈炯毕竟是吃过苦的天子,当年大过年的咸菜滚豆腐吃得也挺开心的,现在好坏也是“百两日结”的天子,这可是一百两银子啊! 只要不胡乱败家,不给下面的大太监或内务府的奴才往死里坑,一天一百两银子怎么都够花了。 而且,这共和天子还能赚点外快,还有个挺会持家的杨贵妃,在她的操持下,皇上家的小日子过得还是不错的。 反正这回李中山跟着陈永华、卢三好一起入宫觐见的时候,瞧见小皇宫内外已经粉刷一新了。之前因为交战而破损的地方也修好了,进进出出的宫人和仆役(共和天子没有太监)都穿着体面,看着营养都不错。宫里头的各种摆件、挂件看上去也挺精致。虽然那个样式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皇家专用的奢侈品,就是从民间商铺买来的寻常百姓的物件,但是美观实用还省钱,似乎没什么不好的。 “复甫,三好,咱们这位皇上看起来小日子过得不错啊!还有闲心在《国士评》上写怎么吃鸭子……” 在南宫正殿外的一间给候见的大臣歇脚的廊庑里面,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一份名为《国士评》的报纸的李大将军,就随口和大明朝尚书省的两位二把手(并列的),说起了共和天子的幸福生活。 这份《国士评》是一份挺有意思的报纸,是国人议政会里面的几位大佬合办的,由天地会出资,李中山自己也是发起人之一。 他本来想办一份报纸来宣传自己的主张,不过他自己太忙,没有精力去管,于是就丢给黄宗羲、顾炎武、王夫之他们了。 在这三位的操办下,就这份《国士评》居然很快就火起来了——那可是原儒三先生办的专门“品评天下”的刊物,怎么可能不火? 由他们仨办起来的《国士评》之所以会火,可不仅仅是因为三人的声望,还因为他们和如今大明的“看报阶层”还真的有挺多共同语言的。 在这份《国士评》上面,除了通报一下“明内外”的大事儿和国人议政大会的通告,还有那些议政会大佬写得辩论文章,就突出一个“点评”。有评时事的,有评诗词歌赋的,有评古今人物的,有评各地特产的,有评戏曲的,有评小说的,有评南京城内吃喝玩乐的,甚至还有评秦淮河的姑娘们的…… 而且这些“点评文章”也不是都用生涩难懂的古文写的,有相当部分是用很容易读通当代(指大明共和年间)白话写的,识多点字儿的人都可以看懂。识字不多的,也可以听懂。所以这份《国士评》从一开始就很火,受众极多。三天发一期,每一期光是正版的印刷量都超过十万份,如果算上盗印的,几十万份都有了。 要知道这份《国士评》还是今年年初的时候才开始发行的,几个月间就大火了! 而在最新的这份《国士评》上,李中山还看到了署名“共和天子”的文章。这是一篇评论南京板鸭、盐水鸭和烤鸭那家好吃的文章……这个皇上懂得还真多,真是博学啊! “写得还不错啊!”李中山看完了共和天子的文章,笑着对陈永华、卢三好说,“没想到咱这皇上好这一口。” “那是皇上在赚钱呢!”卢三好笑道,“这几期评鸭子,前几期还在评四大织造的绸缎,再之前还评过瓷器……这些都是收了银子后才写的。他的文章可不便宜,一篇文章都能收个二三百两润笔,都快赶上皇俸(皇帝的俸禄)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李中山一愣,心说:这皇上成了个广告达人了?不过这也说明大明东南的工商业经济发展得很不错啊!唔,这都是本大将军领导有方。现在朝廷没钱打仗了,得让大明东南的商人们多出点银子才是啊! 陈永华道:“皇上也不是乱点评,能得到他好评的东西那可是真好啊……所以他的润笔一直在涨。刚开始的时候是三位先生想让皇上赚点润笔,等于变相涨点皇俸。没想到大家还挺喜欢他的点评,读得人越来越多。还有许多南京城内的买卖人花钱请他来点评自己的货物,而他的润笔也越来越高了。” “这就是原君素王,”李中山笑道,“原君素王是接地气,是真正知道民间疾苦和喜好的……而咱们的这位皇上虽然是先帝之子,也早就不是长于深宫的皇子,所以什么都知道。” “我还听说皇上还想评一评秦淮河的姑娘……”陈永华笑道,“评一个新秦淮八艳,不过那位杨贵妃不许,所以只好作罢了。” “贵妃做得对!”李中山点点头,笑道,“咱这位皇上是素王,必须是有德之君,点评青楼女子可不合适……不过咱们倒是可以请皇上出面评一评我大明国人看涨的行情。” “啥叫大明国人看涨的行情?” “就是啊,这个国人又不能买卖交易,怎么就看涨了?” 饶是陈永华和卢三好,也不明白李中山这回想怎么忽悠人了? 李中山合上手里的《国士评》报纸,笑着对二人道:“三好,复甫,咱们现在不是手头比较紧吗?而且当下又是用银子的时候……现在这形势,明、周、清三国拼到最后就是比谁能够压倒性地投入军费! 如果光靠收税,咱们即便拿着江南和广东这两个富得流油的地盘,也不一定有必胜的把握。毕竟交税这事儿……大家都不是很喜欢的! 而可以迅速、大量筹集到银子的办法依旧只有两个,一是发卖国人、国士身份,二是向江苏、广东的商人们举债!” “世凯,这个放卖国人、国士身份的事儿反对的人可不少!” “就是啊,几乎所有已经拿到国士、国人身份的人都不希望咱们大量发卖国人、国士身份。而已经或即将实行国人议政的州府,也都不支持过快增加国人议政的州府。” 李中山早就知道这个情况,当下只是笑了笑,道:“这个国人和国人议政本来就是买卖!国人多了就不稀罕了,能分得的利益也就薄了。而国人议政的地方多了,流官的位子就少了……那些买到了国士身份,又能通过官吏试和乡试的读书人,当然就更不希望别处的州府都搞国人议政。一旦搞了国人议政,那些州府的流官位子就会减少,许多佐贰官都会转为地方议政推荐了,这样他们去外地当官的机会就少了。” 这个国人和国士当然都是有好处的! 首先,这个国人、国士都有一定的政治特权可以见官不跪,守审时可以不挨板子,可以议政,可以上书言事,可以优先进入地方官校。 可别小看这点特权,有了这点特权,地方的官吏可就不能随便拿捏了。 其次,国人、国士只要从军,就有资格分到土地或是大都市的宅地(地段当然不好了)。对于没有产业的国人来说,这点经济利益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第三,国士相当于拥有秀才功名,只要通过地方上的官吏,就可以在本地出任低级官吏,而且还可以考乡试当举人。中举之后就可以去南京和广州的维新学堂读书,学习新儒学和经世致用之学。从维新学堂毕业并通过考试后,就能成为进士,然后就能当地方上的中级官吏。 当然了,地方上的低级官吏,也可以晋升成为中高级官员,而不必去考乡试,去维新学堂读书。 而国人也可以通过从军立功受封国士,从而取得任官的资格,也可以直接考入南京和广州讲武堂——从讲武堂毕业就是国士! 而成为国人、国士的途径,目前还放开着的,主要就是通过科举考试考上秀才了……考上秀才可不大容易!每一次院试,一个县的生员名额最多只有二十人。 也就是说,通过科举考试产生的国士数量是极为有限的,根本不可能形成国人议政的基础,也很难摊薄现有的国人、国士的利益。 当然了,通过科举考试产生的秀才国士,也不可能给予如今的大明朝多少助力。 “大将军,您一定是想到什么高招了吧?” “大将军,您要有什么高招,就说来听听,下官和三好兄就帮您参谋一二。” 卢三好和陈永华听李中山这么一番分析,就知道他一准有高招了! 李中山点点头道:“高招谈不上,损招倒是有一个!就是‘只要国人涨起来,一切都会迎涨而解’!” “涨起来?” “怎么涨?” 李中山道:“就是当国人的门槛要往上涨……大大的涨,不断的涨!只有这样,之前当了国人的人才会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这个国人当对了。这样他们就不会强烈反对咱们扩大国人规模。而之前没有成为国人的人,也会因为国人涨起来了而跟风买入!而且国人卖贵了,自然不需要卖出去太多就能把银子都凑够了。 另外,为了创造出需求,咱们还可以对国人、国士的继承问题进行规定!” “继承?” “这个要怎么继承?” 李中山道:“我的意思是,这个国人身份可以继承,但只能一对一继承,继承人可以是儿子、兄弟、女婿、侄子,甚至是长辈。但一个国人只能将他的身份传给一个亲人,不存在国人的儿子都是国人的说法。另外,王、公、侯、伯、子、男等各爵的儿子,都可以得个国人身份! 而国士的身份则不能继承! 这样,许多有钱而无爵的国士、国人,就会替自己刚刚出身甚至还没有出身的儿子,先买一个国人身份了。” 陈永华皱眉问:“那……那没银子的人还能成为国人吗?” 卢三好也是一个意思,点点头道:“是啊,咱们大明天朝,也不能只认银子吧?” “那当然!”李中山道,“当今乱世,咱们怎么能断了壮士立功晋升之徒。不过这个门槛也得提升,原本当兵就能当国人,现在要改成当兵满十年或是立了一定军功才能当国人! 另外,当了国人的兵,就可以得到一块足以让他们全家衣食无忧的土地!这样一来,之前当了国人的兵士,都会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而新来的兵士,为了当国人和分到土地,一定会加倍努力的。” 他的这个办法就跟早年的罗马公民权一样! 这个罗马公民权曾经可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许多想要得到罗马公民权的罗马海外行省的壮士甚至不惜为罗马当兵征战! 而且这些很不容易才当上罗马公民的非罗马族人,对于罗马的认同感也是非常强烈的。 现在李中山把这个罗马公民权包装成了大明国人,现在先用来忽悠大明国内的壮士和有钱人,将来有机会也可以发一点给仰慕大明强盛的外国人。 “办法倒是不错。”陈永华问,“可就怕咱们哄抬国人价钱的办法没有人认。” 卢三好想了想,问:“世凯兄,你不会是想利用《国士评》来鼓吹国人有多值钱吧?” 李中山点点头道:“不仅《国士评》要帮着鼓吹,咱们还得动用一切手段来鼓吹……咱们得让大家都知道大明形势大好,三分天下那是固若金汤一般的,所以这个国人以后一定会涨得更高,现在不买入,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咱们甚至还可以搞点托,好让大家都知道国人身份供不应求!” 他这个办法就是人为制造供求关系紧张,发布虚假的利好消息,进行虚假交易以哄抬价格……拿这套来对付大明的士绅和壮丁,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哈哈哈,还是大将军有办法!有大将军运筹帷幄,朕自可高枕无忧了!” 李中山刚刚把自己要怎么炒高国人身份,再来个高位增发,圈上一大笔银子和壮丁的法子跟陈永华、卢三好和盘托出,朱慈炯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李中山、陈永华、卢三好赶紧站起身顺着声音看去,就看见一个春风满面,文士打扮的大明共和天子已经健步如飞走了过来。 “臣等恭请皇上圣安。” 三个臣看见皇上来了,赶紧行了揖拜之礼。 朱慈炯则挥挥手道:“平身平身,大家都坐吧……坐下之后都跟朕说说,朕要怎么帮着鼓吹这个国人的行市?” 听朱慈炯这么一说,李中山、陈永华、卢三好都笑起来了。 这位皇上可真是大明朝难得一见的明君啊!有这样的明君,何愁没有四家归明之日? …… 大清国,北京城,皇宫大内。 刚刚办完大婚的康熙皇帝,这个时候正在乾清宫设宴款待自己的国舅爷杨起隆。 这位皇帝的心情看上去也不错——他的新婚妻子已经有了两月的身孕!刚一完婚就有两月身孕了,这可是好兆头啊! 当然了,这个乐太医和小桂子公公都帮康熙算过日子了,这个肚子里面的孩子,一定是他的!因为这个康熙在和杨小弥举行婚礼之前,已经先让她侍寝了。 而且乐太医还告诉康熙,经过他仔细把脉,杨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有六成的可能是个男孩,是个女孩的可能只有三成! 还一成可能是……双胞胎! 不管怎么说,是男孩的可能很大! 所以康熙已经给自己未来的太子起好了名字,就叫“保清”——保住大清! 当然了,保住大清也不能光靠康熙的儿子,康熙自己也得努力。而今天他在乾清宫摆宴款待杨起隆,就是为了努力保清。 “杨三哥,”康熙客气的管自己的大舅哥叫“杨三哥”,然后又和颜悦色地对他说,“朝鲜方面已经驱逐了朕派去的使臣……他们拒绝接受我大清的监国,看来是准备造反了!” 朝鲜国当然不可能接受大清的监国了。之前的大明和大清都没派出监国,现在的大清都这样没落了,凭什么向强大的朝鲜王国派出监国? 朝鲜王国没有联合大明讨伐“胡清”,就已经是宅心仁厚了。大清居然还想派监国,简直是无理取闹! “皇上放心,有臣在,朝鲜王国翻不了天!”杨起隆信心十足地说。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又道:“杨三哥,这次的朝鲜征伐,直接干系到朕的威望,千万不能出意外……你如果没有把握,朕就再多调一些军队给你,一定要万无一失。” “皇上放心,”杨起隆道,“这一次朝鲜征伐有水陆大军三万,而且还走海路进兵,直捣朝鲜王京,一定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康熙笑道,“那朕就在北京等你的捷报了……这可是灭国之功啊!” 第三百二十一章 吴法玛,我玄烨要去莫斯科了! 杨起隆带着康熙下达的“出兵朝鲜,以监国事”的大诏信心满满地走了。 而康熙则回到了自己的南书房中,开始给他的“吴法玛”写信通报他已经决定征伐朝鲜的事儿……但是他提着毛笔,望着信纸,却迟迟没有动笔。 在之前面对福全这个逆贼的威胁,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全的时候,康熙抱紧“吴法玛”的大腿是没有多少心理障碍的,但是现在他又行了……又坐在乾清宫内当皇上了!虽然这个皇上很大程度上受到议政王大臣会议的制约,但毕竟是九五至尊了,总是在写给吴三桂的信上自称“臣孙玄烨”,实在是丢人啊! 这人丢的,他都没脸去瀛台岛上看阿玛和福全了……当然了,他不去见顺治和福全,也意味着这两人可以继续在瀛台上“泣血”。 康熙要去了,他们俩就该崩的崩,薨的薨了! 毕竟撕毁对常宁等议政大臣的承诺,也是需要威望支撑的。 而这个威望,就只能通过军事胜利取得…… 正琢磨着灭李氏朝鲜的威望够不够把顺治和福全送走的时候,守在南书房外的太监忽然喊了一声:“恭迎太皇太后、皇后。” 康熙赶紧放下毛笔,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南书房门口,随后就看见挺着大肚子的杨皇后虚扶着布木布泰一块儿走了进来。 “儿臣恭请皇玛嬷圣安。” 康熙给老太太行了个打千礼,然后就和杨皇后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在一张椅子上坐好了。 老太太已经看见康熙的御案上摆着一张空白信纸就叹了口气:“玄烨,在给吴三桂那老东西写信?” 康熙点点头:“孙儿要写信向他通报我大清发兵朝鲜之事……” “嗯,应该要通报的。”老太太点点头,“你不通报,他也会知道的。你不仅要通报,还要和他说清楚你现在威望不够,压不住局面,必须通过出兵征伐立威。而大明又太强,所以就只能找朝鲜和喀尔喀蒙古这两只软柿子来捏。” “喀尔喀蒙古?”康熙一愣。 喀尔喀蒙古的王公现在也不怎么恭敬……其实不仅是喀尔喀蒙古不恭敬,东道蒙古、漠南蒙古各部也在蠢蠢欲动。至于漠西卫拉特蒙古,干脆不再向大清进贡了。 不过康熙依旧没有讨伐喀尔喀蒙古的计划,因为他很担心自己一旦进攻喀尔喀,就会惹来卫拉特准噶尔的噶尔丹来和争夺漠北。 这样就会造成大清腹背皆敌了! 老太太道:“玄烨,看来你还是没有把自己当成大辽之君啊!” “皇玛嬷,您的意思是……” “大辽之君首先是草原上的可汗,然后才是燕云十六州的皇帝!”布木布泰道,“而你却首先是山河四省的皇帝,然后才是大草原上的大汗。 如果你将大草原放在山河四省之上,你又怎么能容忍喀尔喀蒙古的不恭和卫拉特蒙古的离心?对大辽的皇帝而言,东京辽阳府、上京临潢府的地位,始终是高于南京析津府和西京大同府的。而失去东、上二京,就意味着辽国的崩溃,丢掉燕云十六州,辽国最多就是受穷。 况且,你总是以中原君主自居,南边的吴三桂和李中山又怎么肯撕破脸?” 布木布泰说的道理,康熙其实都明白! 但他就是出生在北京的中原帝王,不像布木布泰是个生在草原上的蒙古公主。 这个思想,一下子转不过来的! 不过布木布泰现在这么一说,他的思路一下就清晰了。 他不能总依依不舍地看着中原的大好河山! 即便心里放不下,面子上也得摆出一副我不感兴趣的姿态。 要不然大明、大周又怎么能放心开打? 大明大周不打个两败俱伤,大清再怎么惦记中原,也早晚给他们赶出去! “皇玛嬷,孙儿懂了,孙儿马上给那位吴法玛写信,告诉他朕会在杨起隆控制朝鲜王城汉阳府之后,亲征漠北,扫平不臣的蒙古王公,还要亲自抵御罗刹!” “好!”布木布泰点点头,“再加上个罗刹……我听说罗刹国的莫斯科府在西方两三万里之外,当年拔都西征的时候就去过那儿。你在信里告诉吴三桂,就说你也想去那个莫斯科府看看!” …… 大清康熙十四年八月,黄海洋面,清晨的朝霞已经洒落在了海面上,波光粼粼,耀眼夺目。上百艘快蟹船和大型鸟船组成的船队,正借着海上的西风向着朝鲜海岸快速航行,在海面上犁出一道道白浪。 快蟹船原是广东、福建的海贼们使用的船型,船身狭长,两舷各置桨数十支,摇动时如蟹脚伸张,故名快蟹。这种船速度奇快,船上安装有斑鸠脚火铳和子母炮,近战时火力强大,非常适合在近海或内河之中作战。施琅出身的郑氏集团本就拥有海上拦路收费和零元购的业务,这种快蟹船就是郑家横行近海的利器。施琅对快蟹船的性能非常熟悉,在出任长江水师提督后,就将它们引入了长江,从福建漳州府请来了善于打造快蟹船的工匠,在扬州府的瓜洲埠开办了专门打造快蟹船的船厂。前前后后打造了数十艘江海两用的快蟹船。 而大型鸟船也是郑氏集团常用的船型,这是一硬帆圆底海船,常用于闽浙沿海,也能跑跑南洋日本。郑家早年间干海上零元购的时候经常抢到这种船,于是就将其中坚固的大船装上火炮去干武装走私。后来郑家又结合了西洋炮船的优点,开发了可以在舷侧安装三斤或六斤大炮的鸟船。 施琅也让人在瓜洲埠船厂打造了十条可以在侧舷安装六斤青铜火炮的大鸟船,后来离开长江北上的时候,还强征了十几艘货运型的鸟船,从而组成了一支拥有上百艘快蟹船和大鸟船组成的北洋水师。 如果不考虑撤退到北方的大清水师已经失去东南造船业的支持,单说北洋水师的存量优势,那是一支可以压倒大明朝廷名下的长江水师和广东水师的强大海上力量! 当然了,如果福建郑家的福建水师出马,那北洋水师就不够瞧了。 在郑经收复漳州、泉州之前,因为海禁事实上已经不复存在,所以这两个府的造船业就已经开始恢复。而在郑经成为漳州、泉州之主后,这两个具有悠久航海传统的州府的造船业更是突飞猛进,虽然在规模上比不了明末的鼎盛时代,但是在技术上却更进一步——毕竟郑家在大员岛的这些年也一直在吸收西方的造船技术。再加上澳门被李中山收复后,葡萄牙人的船厂、图纸和模型全都对郑家开放,甚至还有在船坞当中进行维修的武装商船可以让郑经的工匠进行逆向工程。 因此郑家收复漳州、泉州后,很快就开始生产一种使用中式硬帆和西式船身相结合的新式武装商船了。而随着漳、泉二府造船产能的恢复,这种被称为“新福船”的新式武装商船就开始下饺子一样建造了! 不过郑家打造新福船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北上去黄海和大清北洋水师争雄,而是为了扩大郑家在南洋的利益……所以施琅的北洋水师现在还可以放心大胆地将杨起隆的北洋新军海运去一个名叫仁川的地方! 两三百面船帆高高升起,这时的太阳也升到了空中,炽热的阳光从东面撒过来,照映在白色的船帆上,反射出了金色的光芒,似乎预兆这一次远征必将大获全胜。 每一艘鸟船和快蟹船上,都飘着大清的龙旗和杨字、施字帅旗! 由于长期的闭关锁国外加武备废弛,朝鲜李朝的水师陆师全都极为孱弱,甚至比起倭寇入侵之前的情况还有所不如。 而根据被李朝方面驱逐的津海关官员们的报告,李朝新上台的国王李焞年少气盛,和当年的康熙很有几分相似,看到大明恢复,大清退守山河四省,还一度爆发内乱,就听信国中北伐派大臣尹鑴的建议,一改之前的稳健事清,采取了“造车”和“联明”的政策。一边大造战车,准备用来对付大清的骑兵,一边联合大明,相约反清。而且还在朝鲜王国的北部靠近鸭绿江的义州屯兵备战,一派随时出兵辽东抄大清老巢的架势。 也就是说,朝鲜国不仅海上门户洞开,甚至他们的王京汉阳也没重兵把守……简直就是敞开了大门等着杨起隆、施琅去抄家啊! 杨起隆和施琅的座舰“旗开得胜”号上,稍微有点晕船的杨起隆正在甲板上一边散步一边吹着海风,还不时做几个舒展伸张的运动。 看得出来,这位“跑路大臣”第二次临阵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的! 如果施琅这个老海贼没有把船队带错航向,那么朝鲜国的仁川海湾应该就在附近了……仁川海湾一带应该是毫无防备的! 所以北洋新军可以毫无阻碍地登陆!然后向汉阳进军! 而当乘坐鸟船的北洋新军登陆的同时,施琅则会率领他的快蟹船和另一部分北洋新军去登陆江华岛,再从江华岛东北的汉江口进入汉江,然后溯江而上,直扑朝鲜王京汉阳。 如果一切顺利,水陆两军很快就会在汉阳城外会师……朝鲜国的那个少年国王,很有可能会不战而降! 只要他不战而降,那么杨起隆就能以监国的名义控制朝鲜一国的大政。 取李朝而代之的计划也就成功一半了! “陆地!” 正在杨起隆幻想着将来接受李朝禅让,在朝鲜开启杨氏王朝的好事儿时,突然一个福建口音发出了大喊。 杨起隆赶紧快步奔到鸟船高高翘起的船头,然后取出一只单筒望远镜,对着东方的海上好一阵东张西望,终于在水天交际之处,看见了一片隐约的起伏的陆地。 现在海上的西风不小,推着上百条舰船快速冲向海岸,没一会儿它们已经驶入了一个巨大的海湾,岸上的山脉丛林田野,甚至都已经清晰可见了。 “公爷,咱们到了!已经可以看见仁川的海岸了!”这是施琅的声音,一样有点激动,“没有看见朝鲜水军的战船……而且也没有炮台向咱们开火,咱们的奇袭……成功了!” “这就成功了?”杨起隆愣了愣,“都没上岸呢,怎么就成功了?” “哈哈哈,”施琅大笑,“公爷,由海向陆的进攻讲究的就是一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海上辽阔无边,水师可以飘忽不定。而陆地是死的,陆师搞海防就只能千里设防,只要一点没守住,就会功亏一篑。而实际上……陆师的千里布防,很有可能搞成有海无防,处处空虚,处处废弛。一旦面对敌方水军大至,就只能望船而逃!这海防要真容易搞,当年鳌拜也不会听黄梧的话搞元气大伤的沿海迁界了!” 这大航海时代的帆船舰队对于陆上的敌人,其实也有点降维打击的意思。 虽然风帆战列舰很难和陆上的炮台对轰,但是谁也不可能在沿海地区修建不计其数的炮台啊!这得多少钱呢? 所以大部分国家,也包括欧洲国家的沿海实际上是也存在大片大片的不设防地带……甚至西班牙、法国、意大利诸国这些海上强国的海岸线都经常被北非海盗攻击! 而长期奉行闭关锁国,而且陆上又面临大清威胁的朝鲜王国的海岸线,当然就更容易突破了! “那就好,那就好……施将军,那咱们抓紧一点,今天就踏上朝鲜国的土地吧!” “好!今天就登陆!” 杨起隆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施琅不经意见踏出了的一小步——从一艘舢板踏上仁川的滩涂,将是整个华夏文明的一大步——时隔不知道多少年后,这个文明将再一次从海上去征服一片土地! 这下有点儿赶上大航海时代这一趟的意思了! …… 长安,大周皇城。 “哈哈哈……” 吴三桂的笑声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当中回荡。 这位六十多岁年纪,在历史上已经没有多少年活头的大周开国之君,现在可是红光满面,笑起来还中气十足。 这个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概就是说他这样的。 “父皇,您应何发笑?” 很应景地递上这个问题的,当然是李中山的“二丈人”吴应熊了。 现在大殿当中除了吴三桂之外,就只有吴应熊和他的兄弟吴应麒,还有几个侍卫、宫人了。 “吴玄烨在信上说,他已经派杨起隆去征朝鲜了,而且还打算在明年出兵喀尔喀蒙古,要帮着蒙古人抵挡来犯的罗刹国……如果罗刹国不服,他还要效法拔都,进兵莫斯科府。对了,这个莫斯科府在哪里?拔都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吴应麒哈哈一笑:“父皇,康熙随便乱写的,莫斯科多远啊,往西得走几万里呢!而且拔都当年好像也没去过莫斯科,他去的是基辅……不过,康熙多半都去不了。” “都去不了?为何?”吴三桂对西方的事情好像没有他儿子那么懂。 “我听噶尔丹的使臣说,现在的罗刹国非常强大,金帐汗国的子孙都给他们灭得差不多了……所以康熙多半是打不过的。” 原来吴应麒这段时间一直在忙活西方的事儿,忙着跟噶尔丹的使臣商量怎么瓜分叶儿羌汗国。而在瓜分叶儿羌后联盟抵御罗刹也是题材,所以吴应麒知道一点罗刹的事情。 “哦……”吴三桂笑道,“咱甭管他那么多,只要康熙把注意力转去朝鲜和蒙古,咱们就能全力对付大明了。对了……叶儿羌和准噶尔怎么回事?能不能让他们罢兵言和?” “能啊!”吴应麒点点头,“只要咱们把叶儿羌全都拿下,噶尔丹就不可能出兵灭亡叶儿羌了!” 吴三桂点点头:“好主意,就怎么办!” 第三百二十二章 吴三桂诈病坑李闯! “父亲,咱们现在就吞并叶尔羌吗?是不是早了一点?咱们不是还要杀李自成和收两广吗?如果咱们现在动叶尔羌,准噶尔的噶尔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那咱们和准噶尔不就打起来了?到时候还有余力去杀李自成、收两广吗?” 吴应熊听见父亲和弟弟之间的对话,是很有一些不解的。 吴三桂现在的国策可是要偷袭李自成和吞并两广啊! 本来他老人家还有点担心康熙会在周明开战的时候出兵浑水摸鱼,现在康熙又是打朝鲜又要帮蒙古人对付罗刹国,看来是不会插手周明之战了。这不正好对李自成和两广下手吗? 怎么一转头就跑去收叶尔羌了?这准噶尔馋叶尔羌汗国的地盘已经好多年了,叶尔羌内部也不团结,这个汗打那个汗,这个派打那个派的,眼看就要得手了。 而且,噶尔丹还派使者通过雪域大喇嘛的关系来和吴三桂打招呼,说是大家看在菩萨的面子上,一起打叶尔羌汗国。 吴三桂和雪域大喇嘛的关系不错,早年在云南当平西王的时候,就通过大喇嘛的关系,绕过清廷的封锁,从叶尔羌汗国和和硕特汗国那里买到了不少良马。 平西王藩军在云贵那么多年,还可以保持自己的骑兵力量,还多亏了雪域大喇嘛的帮助。照理说他这次总要给大喇嘛一个面子——噶尔丹可是大喇嘛的徒儿! 吴三桂听见长子吴应熊的提议,只是笑了笑,回头看了看次子应麒一眼:“老二,西方的事情都是你在管着,你说说,咱们为什么要收了叶尔羌?” “大哥,咱们拿下叶尔羌汗国并不等于吞并,收个藩属,让他们去和西边各国各派厮杀就行了。”吴应麒解释道,“咱们收叶尔羌的原因有三个,一是声西击东!咱们要在东面对大明下手,那就要先麻痹大明,特别是麻痹李自成那个老奸贼。只有把他给麻痹了,咱们的水军才能偷袭武昌、汉阳得手。 二是要稳定后方。噶尔丹现在崛起于漠西卫拉特,很是能打,连年发兵进攻卫拉特盟主鄂齐尔图汗,已经有了一统卫拉特各部的苗头。 而雪域僧王大喇嘛又是噶尔丹的老师,大喇嘛对于雪域和硕特汗国的影响力是极大的。在和硕特的国师汗死后,雪域和硕特汗国的事情大喇嘛说了算一半。 如果叶尔羌汗国大部分的地盘再叫他的徒儿噶尔丹给拿到手,那将来这个大喇嘛一手牵着雪域和硕特,一手拉着天山南北噶尔丹,那咱们背后一大片不就都成了雪域大喇嘛的地盘?咱们能安心吗?不管是雪域和硕特,还是准噶尔,全都是最会打家劫舍的蒙古人呢! 三是……咱们手下也有许多信天方教的官兵,那个在广西被李辅臣打败来投靠咱们的马雄就是信天方教的。现在正好派他们去叶尔羌汗国的地盘上支持愿意投靠咱们的叶尔羌汗国的汗……那个叶尔羌汗国有好几个汗,现在谈得比较好的是占有哈密、吐鲁番的巴拜汗,我们可以派马雄去支持他。” 听了吴应麒的分析,吴三桂连连点头,显得非常满意。然后他又笑着瞅了瞅对什么雪域、叶尔羌、准噶尔、和硕特这一大摊子事情知之甚少的吴应熊,笑道:“老大,你明白了吗?咱们对叶尔羌是一举三得,既可以声西击东,又可以把雪域和硕特和准噶尔给隔开来,还可以稳定甘肃。 而且也不需要出动咱们的嫡系……让马雄带个两万户开进哈密和吐鲁番,应该就能把那个叶尔羌汗国东部巴拜汗给扶成东察合台汗国大汗了。到时候咱们就收这个东察合台汗国当藩属,让东察合台汗国去和准噶尔、和硕特,还有葱岭以西的那些半蒙古半突厥的汗国消耗即可。” “可是这个巴拜汗凭什么要为咱们去和那么多敌人消耗?”吴应熊还是不大懂。 吴应麒有点不耐烦地说:“大哥,你不知道谁是察合台吗?” “察哈台?好像是成吉思汗的儿子?啊,这个叶尔羌汗国难道是察合台的后裔建立的?” “叶尔羌汗国实际上就是察合台汗国!”吴应麒解释道,“叶尔羌汗国的第一任大汗赛义德汗就是察合台的嫡系后裔,他出生在吐鲁番,后来又去西方帮察合台汗国的大汗打仗。在察合台汗国被乌兹别克人灭亡后,颠沛流离了许多年,才在他的表兄印度蒙兀儿国的开国皇帝巴布尔的支持下,率领五千蒙兀儿人远征回到了咱们称为西域的地方,建立了这个叶尔羌国。 其实这个叶尔羌汗国的名称是外人叫起来的,因为都城设在叶尔羌城。而真正的国号,一直都是察合台汗国……你别看这个察合台汗龟缩在咱们西域这块,但是葱岭西边那一大片,可都是察合台汗国的故地。现在盘踞在那里这个汗那个汗,大多是金帐汗国的后裔,被罗刹人撵到葱岭以西抢地盘的,名不正,言不顺呢!” 这下吴应熊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个叶尔羌汗国还是个西方正统,难怪老爷子和吴应麒不想让它灭亡了……让它活着,既可以立起来当靶子,让和硕特、噶尔丹在它身上消耗多余的精力,又可以在必要的时候推到葱岭西面去搅动风云。怎么玩就看需要了,真的挺好。 “我明白了!”吴应熊道,“父皇,那咱们接下去是不是该大张旗鼓发兵西征了?” 吴三桂点点头,笑道:“这次就让世琮挂帅当西域大都护,坐镇凉州,让马雄当个哈密总兵,发兵哈密、吐鲁番!咱们实际上出个两万军户就行了,对外宣称十万之众!” “那世琮和马雄一起出兵后,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奇袭汉阳、武昌了?”吴应熊又问。 “还不行,”吴三桂摇摇头,“为父还得再装一回病!” “再装病?” “对!”吴三桂笑道,“为父上回就是靠装病才把岳乐给坑惨了的,这次为父还要诈病坑李闯!” “坑李闯?”吴应熊这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了,“父皇,您要怎么坑他?” 吴三桂笑说:“老夫就来个装病不出……这个国中大事,就你们俩看着商量着办了!” 说着他指了指吴应熊、吴应麒,笑道:“你们一个是太子老大,一个是秦王老二……我这个皇上老爹又龙体欠佳,你们说说,那一群姓李的该多高兴啊!” 吴应熊、吴应麒哥俩互相看看,都是一脸复杂的表情啊! 吴三桂大概也看到了这两个大孝子的表情,只是尴尬的一笑:“老大,老二,广西那边有什么消息吗?那个李吉庆已经到了些日子了吧?怎么还不见他造反?” “父皇放心,他是一定会造反的。”吴应熊拍的胸脯保证道。 “一定会?”吴三桂问,“怎么那么有把握?该不会是李中山给你写信说的吧?” “那当然不是,不过孩儿有可靠消息,那个吉庆……现在已经不姓李了,他现在又是孙吉庆了!”吴应熊笑道,“而且还是李辅臣亲自剥夺了他姓李的资格。 现在,孙吉庆已经不是李辅臣的儿子了!” 吴三桂自言自语道:“那就是真撕破脸了……没想到那个活吕布的心那么狠啊!” …… 武昌府城,忠王府。 夕阳之下,李自成正和往日的这个时候一样,站在忠王府的城墙之上,凝视着眼前这座日渐繁华的大都市。这位差一点就拥有整个天下的男人,现在将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经营武昌、汉阳、黄州、德安、安陆这五个府的地盘之上了。 这是他最后的不服啊! 都说他只会打打杀杀,不会治理天下……他都没机会治天下好吧?所以在李自成明白自己没有机会再次问鼎天下后,他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把手里的这几个府治理得井井有条。 而武昌府城江夏作为李自成、李来顺的统治中心,自然得到了这位老闯王的最大关注了。 江夏城外的码头,城内的街道,长江岸边的堤坝,进出和环绕城市的河道,多多少少都进行了整修扩建。 为了方便江夏、汉口、汉阳三镇之间的往来,李自成还命令湖北巡抚衙门出资开办了“三镇渡船”,还修建了专门的渡船码头。 另外,李自成还非常关心三镇学童读书的问题,在江夏、汉口、汉阳三地开办了三所官学书院,还找人搞来了广东维新学堂的课本,请了广东维新学堂出身的先生来授课。 武昌、汉阳、黄州、德安、安陆等府,特别是武昌府的吏治,也是李自成非常关心的——李自成什么人呢?他这辈子杀过的贪官污吏不计其数! 要比反贪,那他绝对可以拿个天下第一! 所以在他手底下当官,谁要敢乱来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而且现在的李自成,也有足够的威信去管好他的那些嫡系,不让这些人胡来——那都是他的儿子辈、孙子辈! 至于李自成地盘上的治安那就更不用说了,天下最大的贼头就是他自己啊! 那是贼祖宗! 哪怕是江洋大盗,到了汉口、江夏、汉阳,那也得夹起尾巴做人。 当然了,李自成也不会为难这些外地来的江洋大盗,只要不在他的地盘上犯事,自可以安心过日子。 所以汉口、江夏、汉阳城内兴许坏人不少,但是治安却比应天府、广州府还好得多。 这个李自成怎么也是半拉开国皇帝,让他管整个天下他不行,管一个省可能也有点困难,但现在就那么几个府,还当成人生最后的事业来做,真还管得挺不错。 在他的治理下,虽然这几个府也没有什么国人议政,就是老李家的家天下,但也搞得吏治清明、民生安定、经济发达,连教育都办得不错。 “爷爷,爷爷,好消息!” 正准备下城去吃晚饭的李自成,忽然听见了他大孙子李来顺的呼喊,回头一瞧,果然是那个忠王殿下拎着袍子飞奔而来了。身边还跟着大明这边的湖北巡抚黄植生,湖北提督刘一虎,三个人都是一副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有甚好事?”李自成眯着一只眼睛问。 “爷爷,先给您请安。”李来顺先给李自成请了一安,然后才道,“吴三桂那个祸害病倒了……已经好几天没有露面了,现在长安的朝政都由吴应熊、吴应麒哥俩商量着办。” “真的?”李自成将信将疑,“前两天不还说吴三桂亲自出城二十里送吴世琮西征平叶尔羌吗?这才几日,怎么就病倒了?搞不好这个老贼又在诈病想害人吧?” “老皇爷您多虑了,吴三桂也是一大把年纪了……”黄植生说着话,也看了李自成一眼,这也同样是个蓄发皆白的老人家了,“而且如今天下三分的形势已经确定了,谁也无力在短时间内改变。他再使什么诈,也是没有大用的。” 刘一虎也点点头道:“老皇爷,咱们的布防是万无一失的……汉水、长江沿岸的每隔十里就有一座烽火台,而且还修了十二座炮台,吴三桂的军队根本不可能走水路来偷袭。至于陆路,来武昌走陆路可不大方便,从岳州过来有三百多里,沿途有山有水有湖泊,还有咱们的关隘、城堡,吴三桂的大军根本过不了。” 刘一虎说得没错,武昌府的江夏城不仅坐拥长江天堑,而且还拥有极大的战略纵深,从吴三桂的地盘出击,无论走水路还是陆路,都有几百里之遥。在闯军早就完成了布署,修建了大量关隘、堡垒、炮台的情况下,想要一关关打到江夏城下,完全是痴心妄想。 李自成想了想,也笑了起来:“看来是额多虑了……虽然说祸害活千年,但是吴三桂毕竟六十多少快要七十,人生七十古来稀!也该是时候下十八层阴曹地府了!” 说到吴三桂下阴曹地府的事儿,李自成自己也有点忐忑——他虽然当和尚念了好多年的阿弥陀佛,这几年又在武昌等地做了许多好事,但是能不能赎了以往杀人如麻的罪还真不好说啊! 他正想着,刘一虎就试探着问:“皇爷,李辅臣的使者已经等了好几天了……” 李辅臣往李自成这边派来的使者名叫贾国楹,是大明的湖南巡抚贾复汉的儿子,是李吉贞的妻舅。 他来武昌府的目的,当然是请李来顺一起出兵打江西的。 李中山总算是凑够了该给李辅臣的八十万两兵费,所以李辅臣最近已经准备出兵江西了。但是江西的地形挺险要的,三面环山,一面是长江和鄱阳湖。如果只从一个方向下手,怕是比较困难,所以李辅臣就想着两面夹攻。 不过李自成现在对进攻江西的兴趣寥寥——一个九江打来打去都没得手,打得他心都凉了。而反观李辅臣、李中山父子,攻城略地,尤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很明显的,这个“十八子,主天下”的十八子是说李辅臣、李中山他们啊! 既然这个“李天下”是李辅臣和李中山的,那李自成还瞎折腾个啥?安生一点,把手里的地盘再好好经营一下不好吗? 不过,李来顺和刘一虎却都还想着要再努力一下。 即使他俩不想努力,下面还有一群闯营的二代三代,都还想着当复明功臣呢! 看见李自成好像不接刘一虎的茬,李来顺就帮腔道:“皇爷爷,南王毕竟是咱们自家人……他的面子总是要给一点的。 如果将来他和英王真让天下改姓李了……那孙子也算是一家皇亲国戚了,总要帮着出点力吧?” 黄植生也提醒说:“皇爷,之前咱们可以以防吴为借口,现在吴三桂似乎是病倒了。吴家又出兵西域,说是去平叶尔羌的乱子……咱们再不出兵配合,恐怕也说不过去吧?” 李自成皱着眉头道:“额总是觉得这事不大靠谱……这个吴三桂狡诈的很。莫说现在还没死,只是生病了。就算是真的风光大葬了,额都要怀疑他是诈死!” “皇爷爷,你看这样行不?咱们多修一点烽火台,东征的大军开到哪里,烽火台就修到哪里。如果吴三桂出兵偷袭咱们,只要烽火一起,孙儿马上率兵返回。” 刘一虎点点头,翘起大拇哥道:“王爷的这办法好,吴三桂要偷袭咱们,无论走水路、陆路,都得好几百里。咱们烽火一点,前线的将士马上就能知道。等他们返回武昌,吴三桂多半还没到呢!” “这办法倒还行,”李自成琢磨了一下,笑道:“那明天我就见见那姓贾的,和他商量出几个出兵的条件……一虎,来顺,黄先生,你们一起陪我吃个饭,额们边吃边聊,商量一下该找李辅臣要点什么好处? 对了,嗯已经让厨房准备了额们武昌的名菜,水盆羊肉、葫芦鸡,肉夹馍……可一定要多喝几杯。”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吴不死,吴要为崇祯报仇! 南京的大将军府现在和国人议政会是邻居,都摆在原来的定王府内。那座定王府再早一些时候是两江总督衙门,占地极广,房舍众多,而且又是衙门的布置,可以容纳大量的官吏在里面办公。 所以草创幕府的李中山也就没让人修建新的大将军府,只是让人在定王府里划出不到三分之一的地盘给国人议政会使用,其余的地方则作为大将军幕府的办公区和李中山自家的生活区。 至于莫愁湖那边,现在则被一分为二,一半作为南王府,一半作为英王府,是李辅臣、李中山在南京的府邸。不过李辅臣现在领兵去了江西,李中山为了上下班近一点,也难得回去住住,倒是他的山字营驻扎在那里。 不过今儿不出大门就能上班的李大将军,却请了半天假,窝在大将军府的后宅中的一栋小楼里面,陪着自己的爱妾吴小艽……也没干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儿,两人只是面对面坐着,一块儿看信。看几封从西安府寄来的信!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才听见李中山的低声沉吟:“吴老皇爷这是什么安排?先派吴世琮出兵西域,去平什么叶尔羌汗国,然后又开始生病,还让吴应熊、吴应麒呆在西安替他主政……小艽,你爷爷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他这是真的病了,还是……” 原来李中山和吴小艽收到的是吴应熊、吴世璠从西安派密使送来南京的书信。一共四封,分别是吴应熊、吴世璠给李中山的两封信,还有吴应熊、吴世璠给吴小艽的两封信。 这四封信里面的内容都差不多,就是向李中山、吴小艽通报了吴世琮西征,吴三桂病倒,吴应熊和吴应麒入朝主政这一摊子事儿。 而且这四封信的字里行间,都透出了浓浓的忧虑。 特别是吴世璠写给李中山的信更是透露出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信息——在这封信中,吴三桂病倒在前,吴世琮出征在后,而吴应麒则在吴世琮出征后才被从兰州召回……如果依着这个顺序,事情好像就合理多了。 吴小艽眉头锁得紧紧的,接过李中山的问题道:“老爷,我爷爷到底年纪老了,又在冬暖夏凉的昆明住习惯了,到了长安后就有点水土不服。而且,他看上去还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那是在担心你爹和你二叔来个玄武门之变!”李中山悠悠道,“看来他这是忧郁成疾,在自知不予后,先遣走吴世琮,再召回你二叔,又让你二叔辅佐你爹一起执政。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已经有点信了! 因为他记得吴三桂就是在三藩起义干到一半的时候病死的……而且三藩起义前后持续时间好像也就八年,现在吴三桂起兵已经四年多快五年了,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不过这事儿还是有点蹊跷! 之前吴三桂还用离间计把李吉庆整成了孙吉庆……计刚用一半,还没来得及搅动两广的风云,就要死了?不会是在用连环计吧? 这时候吴小艽叹了口气,“谁让他要做皇帝?最是无情帝王家!” 李中山点点头:“还是大明现在这样好,君是原君,臣是原臣,大家都能各守本分。”他想了想,又道,“小艽,你回头写回信的时候再说一遍,让你爹、你哥哥在不如意的时候来投大明……大明西王的位子,还给他们留着!” “嗯,”吴小艽点点头,“老爷您真好!” 李中山笑着站起身,“小艽,我要去和周培公、姚熙止他们商议对策了……晚上再来看你写好的回信吧!” “是,老爷。” 李中山收好了吴应熊、吴世璠写来的四封信,就转身离开了屋子,往大将军府的都堂而去。当他抵达都堂的时候,周昌、姚启圣这两个智囊,还有陈永华、卢三好这两位大中堂,还有李辅臣派给李中山的李中正,以及北王刘进忠推荐来当礼部尚书的朱舜水,再有一位郑经推荐的长江水军提督朱天贵都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以上这几位,就是现在大明朝廷当中有影响力的人物了。 周昌、姚启圣是李中山的左膀右臂,陈永华、卢三好是尚书省的左右丞,大明朝廷并列第二的实权人物,李中正代表南王李辅臣,朱舜水则代表北王刘进忠,朱天贵则是郑经的代表。 招呼几个人落座之后,李中山开门见山就道:“谍报司是不是已经上报吴三桂病重的消息了?” 大将军府左参军周昌回答道:“大将军,谍报司和忠王府都上报了吴三桂病重,吴世琮西征,吴应熊、吴应麒秉政的消息……除了吴三桂是否病重难以确定,其他消息应该不假。” “大将军,嘉定公主那边是不是什么消息?”姚启圣问。 “吴家的太子、太孙给她和我都分别写了信。”李中山说,“吴三桂似乎是病重了……而且吴周内部很有可能会爆发夺嫡之争。” 卢三好是吴三桂的西选官出身,还是刘玄初的学生,对吴周的内部的情况是比较了解的,他也点点头道:“这个大差不差……吴三桂都六十多岁,这几年又操劳得很,病重也是正常的。而且遣走吴世琮也对,一方面吴世琮有独当一面的帅才,一方面他的心思也比他爹要深沉。”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不过……咱们防人之心还是要有的!” “三好,你觉得吴三桂又在装病?”李中山思索着说,“他这是要……” “武昌、广东!”卢三好道,“不拿下武昌、汉阳,吴三桂的荆襄防线就不完整,等于开了个口子,一旦南王殿下和忠王殿下联手打下江西,咱们的大军随时就能杀进湖广腹地。而湖广又是吴周的粮仓之所在,失去湖广,吴周连吃饭都会成问题的。 广东则可以解决吴周的财政困难和火器、火药不足的难题……现在孙吉庆很可能已经在广西举兵了,而咱们又没打通往广东的陆上通道。对吴三桂而言,机会难得啊!” 周昌接过卢三好的话往下说:“大将军,属下觉得,如果吴三桂真个使诈要憋着坏偷袭咱,对咱们来说一样是个难得的机会!” “咱们的机会?”李中山想了想,“培公,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乘机引蛇出洞?” “对!”周昌道,“这些日子让参军司最头大的就是杰书和耿精忠龟缩……他们龟缩,咱们就得到处攻城,其中江西的九江有天险可守,而浙江的杭州、严州和衢州都不好打。” 朱舜水一听周昌提前浙江难打,马上接过这个茬往下说:“对,对……浙江多山多水,并不好打,北王打来打去,只打下湖州、嘉兴,不好好休整一下,真啃不动杭州了!” 周昌笑道:“所以说,如果杰书、耿精忠为了配合吴三桂,主动出击,咱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有道理!”李中山笑了起来,“那咱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他琢磨了一下,“忠王府那边,是不是要提醒一下?” “就不必了吧,”周昌说,“忠王好不容易答应出兵配合南王一起攻打南昌,如果咱们提醒他小心吴三桂,他没准又缩回去了。这样南王要打下南昌就困难了……而且武昌要是不告急一下,杰书、耿精忠也不会倾巢而出啊!” 姚启圣又说:“大将军,您可千万别小看忠王经营城池的能耐,武昌、汉阳、汉口三镇早就是金汤城池了!而且汉水、长江沿岸还有大量的烽火台。吴三桂的人就算偷袭,也不可能一下就把武昌城给偷了!” 李中山当然知道武昌城内还有个李自成……古有关云长大意失荆州,现在总不会再有一个李大爷大意失武昌吧? 想到这里,李中山点点头,然后目光在都堂之中扫了一圈:“诸位,今日所议之事,谁都不要往外去说……大将军府自会暗中准备好一切。 但是在明面上,咱们还是当吴三桂快要死了!” …… 长安,皇城。 吴三桂……现在就处于要死不死的状态! 反正除了吴应熊、吴应麒、吴国贵、吴世璠、吴世琮这五个吴三桂最核心团队成员外,别人都不知道吴三桂到底是马上要死,还是等会儿再死? 因为搞不清状况,所以吴周的朝臣们每天上朝的时候都提心吊胆的,生怕来个什么玄武门之变! 不过怕归怕,朝还是要上,官总是要当的。 因为现在吴周家国江山好像蛮稳的。 大清那边因为一场兄弟内讧,现在正式把自己定位为“大辽第二”了,康熙最近都宣布搞两京巡幸制,设立头下军州了……再下去就该搞南北枢密院了! 而大明那边,现在还没统一东南……而且他们内部也挺分裂的,一群藩王、将军、中堂、领议政成天勾心斗角!他们的皇帝朱慈炯也不干正事,就知道研究吃喝玩乐,最好玩的是研究完了还写心得体会,登在《国士评》上! 有这样的皇帝,大明估计也就躺平在三分天下上面了。 既然如此,大周的官……也就开始香起来了。 这几个月,不断有大周境内的士大夫拿着大清的举人功名来换大周的文凭,然后到大周的吏部求官。 虽然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儒,但二等名儒也来了几个,其中就有达州唐甄,遂宁吕潜,新都费密,都是四川的大儒! 有了这些儒生的加盟,大周文官队伍也开始膨胀,地方治理也渐渐上了正轨。 看起来……哪怕吴三桂没了,吴应熊、吴应麒之间死一个,大周也还能混下去。 不过这个大周版的玄武门之变什么时候会来呢?天天等他们自相残杀,也够磨人的……毕竟枪子无眼,真打起来,谁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波及? 而今天,就在长安城中的朝臣们忧心忡忡地走进长安皇城之后,形势就有点不对头了——皇城的大门大白天的就关上了,而且还有大队的吴周禁军守住了城门、城墙! 这是什么意思? 难得玄武门之变已经发生了? 谁赢了? 底下的大臣们都开始提心吊胆了! 混官场嘛,站队是难免的。有资格不站队保持中立的,那必须是特别有实力或是特别有声望的存在。 而那些没资格中立的官,就必须在吴应熊、吴应麒之间站队……或被站队——那些官员的上司、举主或所在派系站了队,他们如果不划清界限,就自然站队了。 所以这个时候,看到情况不对,那可真是人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了。就怕站错了队……虽然站错队也不等于死路一条,但今后的官场蹉跎是不可避免的!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大佬了——吴应熊、吴应麒,还有不久之前刚刚回长安的吴国贵,大家肯定都是见不着,而夏国相、胡国柱、郭壮图、卫朴、方光琛、刘玄初、汪士荣这些人居然也不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国相、胡国柱、郭壮图、卫朴、方光琛、刘玄初、汪士荣这些人,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吴三桂这次装病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知道他在装的也没几个人,所以这会儿人在长安的吴周集团中的二等心腹们,全都焦虑地等在吴三桂的寝殿外面,自觉站成两排——支持吴应熊的一排,支持吴应麒的一排,心里头全是七上八下,就怕自己支持的那一位已经被人给暗害了。 突然,吴三桂寝殿大门开了,然后……就看见吴国贵从里面钻了出来。 大家伙都一起看他的双手——看看有没有提着脑袋! 没有! 这是没有杀,还是杀了留全尸? “我父皇有请!” 你父皇? 吴三桂这是要交待遗言了? 原本惊恐慌张的表情,一下子都变成了悲悲切切的样子——皇上要死了,大家总不能嘻皮笑脸吧? 吴国贵没有注意那一张张死了爸爸一样的面孔,只是做了一个肃客的手势,然后就把人带进了吴三桂的寝殿。 寝殿之内……正飘散着浓烈的鸡汤香味儿! 然后大家就看见吴大皇帝正坐在床榻上,跟前摆了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几个小菜一盆鸡汤,吴大皇帝正在那里大吃大喝,他左右则站着吴应熊、吴应麒这俩孝子。 这是回光返照? 大家正那儿拿捏不定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的时候,吴三桂放下碗筷,发话了:“诸位,你们可知的老夫这些日子得了什么病吗?” “臣等不知道……” 大家听见吴三桂说话的中气挺足,似乎没有病,但也不大确定,就只能“不知道”了。 “老夫是遇见鬼魂了!”吴三桂说。 哦,坏事干太多,疑神疑鬼得心病了! 底下的大臣心里分析着。 吴三桂继续说:“老夫遇见崇祯皇帝的鬼魂了!” 崇祯? 他不去找朱三太子来找你干嘛? 大家都很想问这个。 吴三桂说:“他问我:长伯啊,这个大明怎么样了? 我和他说:大明已经被我恢复了! 他又问:胡虏打服了吗? 我说:已经服了,胡虏的主子都管我叫爷爷了。 他又问:流贼灭掉了没有? 我说:已经灭了。西贼、闯贼都已经灭了!” 说着吴三桂忽然提高了嗓门:“可皇上说……你撒谎!朕在下面只见到了张献忠,没有看见李自成!” 吴三桂顿了顿,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底下人,道:“朕现在知道了,朕还欠崇祯皇帝一场报仇雪恨……朕要为崇祯报仇,朕要杀了李自成那个老贼,才能告慰崇祯皇帝在天之灵啊!” 啊,原来得的是“装病”啊! 底下的那些个“二等心腹”都是聪明人,一下全明白,原来吴三桂这回又在诈病了,不仅诈病,还“见鬼”,还说“鬼话”,一切都是为了赚李自成这个仇敌啊! 第三百二十四章 李自成,该你保卫大明朝了! 真是太……太不要脸了! 听完吴三桂的话,底下一群心腹重臣都无语了! 这个吴三桂为了寻找一个大明抢地盘的正当理由,竟然可以编出崇祯鬼魂找他帮忙报仇的鬼话! 崇祯的儿子现在都是大明共和天子了,崇祯要报仇也该找共和天子帮忙报吧?哪有找你一个叛变了四次,自己都叛成皇上的大周天子帮忙的? 而且,这个崇祯来找您的时候,永历帝他们一家子不会跟着一起来找您索命? 看到底下有点冷场,吴三桂的老脸也有点冷下来了,就在这时,他的心腹谋臣汪士荣终于反应了过来,高声道:“皇上,那崇祯皇帝的在天之灵一定是知道大明共和天子有名无实,根本奈何不了盘踞武昌的李自成,放眼天下,能为崇祯皇帝报此大仇的,唯有陛下!而陛下如果为崇祯报仇成功,自然也可以取代那个皇帝有名无实的共和大明,成为天下的正统!” 还是汪士荣机灵,这话接得那是相当磁实。吴三桂脸上的神色已经松了下来,他琢磨出这个崇祯托梦请他帮忙报仇的故事,除了想为自己抢夺共和大明的地盘寻找正当的理由,就是想和那个共和大明争一下天下正统了。 吴三桂是黄袍加身当的皇帝,正统性说实在是很不足的,不仅不能和大明共和天子比,就连北清康熙皇帝也不如——康熙现在把大清定位成了大辽第二,这就等于彻底抛弃了中原天子的地位,转而成为辽、金、蒙元、北元、大清(后金)这一脉塞外天子了。 而作为塞外天子,康熙的正统性还是有一些的,毕竟蒙古各部还曾经给他上过恩赫阿木古朗汗的汗号——这可是蒙古大汗的汗号! 相比之下,吴三桂这个叛明、叛顺、叛清、又叛明,最后还以大明西王的身份登基称帝的大周天子算什么?这种反来反去最后反成皇上的行为,怎么看都像个僭主伪帝。 也就是现在的华夏之人习惯“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的规矩了,要是搁在汉末群雄争霸的时候,他这样的行为,妥妥就是个袁公路啊! 而吴三桂如果不想止步于三分天下,而是想在有生之年去搏一个一统天下还缺几个角的“吴官家”,也还得和大明争一争正统。 毕竟现在的共和大明不是那个一碰就倒的南明,而是拥有淮西国人红巾军和广东国人乡军的武德充沛的大明。吴三桂如果没有足够的正统性,跟这个武德满满的共和大明对上线,恐怕就没什么胜算了。 想到这里,吴三桂当下就笑吟吟地道:“当今天下四分,谁是正统,得将来天下归一时才知道。不过共和天子身为人子,自当为父报仇!李辅臣、李中山、刘进忠等人身为人臣,也不能放着君王之仇不报!所以等到朕兵临武昌之后,自当移书金陵,邀大明君臣会猎于楚!” 吴三桂的首辅大学士方光琛这回机灵了,马上接过话头,声如洪钟,中气儿十足:“皇上,如果南京的共和天子和李氏幕府不愿意同闯逆一党划清界限,那他们就是不忠不孝之徒,应该天下共讨之!而皇上您先是驱除鞑虏,再兴汉室,而后又为崇祯天子报仇雪恨,理所当然是天命所归!到时候朱家伪帝和李氏幕府如果不愿意以礼来降,皇上自可统御天兵,荡平江东,一统天下!” 这话明显是替吴三桂讨伐共和大明找借口——这叫师出有名!吴三桂毕竟当过朱三太子的臣子,他的西王还是三太子封的。西王当万岁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还要发兵去灭已经当了共和天子的朱三太子,这不一看就是乱臣贼子?必须得想办法替他粉饰,得把这个反复无常的“四朝乱臣贼子”粉饰成天命所归的义理之君! 吴三桂笑吟吟地点头:“朱家皇帝和李家将军还是知道礼义廉耻的,断不至于庇护李自成这样的逆贼!等朕兵临武昌之后,他们一定会派兵来汇合的。” 他说到这里,语气忽然放沉,傲然道:“如果他们真的自决于天下,庇护逆贼李自成,那朕就要诏告天下,替洪武皇帝、崇祯皇帝收拾他们了!” 一群大臣听完吴三桂展示决心的言语,纷纷拜倒,山呼万岁。吴三桂轻轻笑了起来,等这些人山呼完毕,才又信心十足地说:“现在李自成的精兵都被李来顺领着去打江西了,武昌、汉阳、汉口都极其空虚。朕已经吴世珏、高得捷、林兴珠他们领着三千精锐,乘坐三十条运粮船直扑江夏而去! 吴世璠、王屏藩、郑蛟麟、吴之茂、张国柱所领的四万步骑已经潜伏靠近德安府边界的兴隆集……再过几个时辰,他们就会越过边境,直扑德安府治所在的随州而去了! 那个李自成以为用十几个炮台封锁汉水、长江,同时在长江沿岸、汉水沿岸修筑一些堡垒,就能挡住我大周天兵……真是痴心妄想! 朕这一次就要给他来个出其不意,从水陆直捣江夏,同时陆上的大军避开长江、汉水沿岸,走桐柏山、大洪山之间进兵,给李自成来个直捣汉口!” 一屋子的大臣,除了和吴三桂一起憋大招的吴应熊、吴应麒、吴国贵他们仨,其他人都惊了,吴三桂居然瞒着他们布署了一场那么大规模的军事行动! 他们这些当心腹的都不知道,李自成这个老贼就更没地儿去知道了,所以一准会被大周天子打个措手不及啊! 看起来这位大周天子宝刀未老啊! …… 长江的武昌段这两日都笼罩在一片大雪当中,这时大雪才转小下来,变成了雨夹雪,这一波西北风加上大雪,几乎就伴着这支荆州开来的“运粮船队”航程的始终,虽然冷了一点,但是却一路顺风,而且沿途遭到的盘查也很松懈。往往就是一条小船载着一个快要冻成冰棍的小吏靠上了随随便便查一下,顺便收点贿赂就放行了——虽然李自成对于忠王府所领的明属湖北的吏治抓得很严,但是长江上这些稽私查税的小吏们,还是很难管得住……毕竟大明忠王政权也是个家天下的政权,而且这年头对商业流通环节的征税和稽私就是个世界性难题,所以下面的小吏可操作的空间太大。 而吴三桂这边又是蓄谋已久,在上回李辅臣“解斗事件”之后,吴三桂就开始策划突袭武昌了!而具体负责执行的就是吴国贵和林兴珠。 他们俩知道李自成一定会在长江、汉水沿线节节布防,用一座座堡垒、关隘,来消耗吴家军的进攻动能。如果要一节一节打过去,那真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了!而要突袭……也不可能一个个突袭过去,更不可能对沿途所有的堡垒、关隘同时下手。 所以唯一可行的方法,也就是最冒险,最出人意料的方法——仅仅依靠三千精锐,伪装成商人和船夫,乘坐装满粮食的粮船,对武昌府首县江夏来一次突袭! 而为了确保这次突袭得手,这些乘坐在粮船上伪装成水手、商人的吴家军精锐都不能携带盔甲和长大兵刃,以免被李家的官吏发现。 当然了,火炮就更不能携带了——谁见过开着炮舰卖米的? 如果在以往,一支没有盔甲和长大兵刃,也没有火炮的军队,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但是自从有了可以装上套筒刺刀的燧发枪,无装甲步兵的战斗力就有了飞跃式的提升! 吴世珏和林兴珠站在最前面的船头上,两人都披着蓑衣。 吴世珏手里端着一支极为珍贵的线膛燧发枪——这是李中山送给吴国贵、吴世珏的礼品,当时只送了十支,是给这爷俩打猎玩的。现在还有五支没有玩坏,吴世珏拿着的就是其中之一。 而林兴珠则拄着一柄砍刀,蓑衣下面的腰带上还有一支燧发手枪。 看着江夏汉阳门码头上的灯火在黄昏当中变得明显起来,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吴世珏擦了擦飘到脸上的雨水,朝林兴珠笑道:“江夏在望,似乎全无戒备,咱们这回可以一举得手了!” 林兴珠在心里算着时间,喃喃道:“咱们早了一个晚上……不知道接应的人还在不在?还有,北线对德安府的突袭会在明天凌晨开始,咱们这边先动手了,随州的明军要知道了,北线的行动可就不能出其不意了……” 其实吴世珏在做计划的时候就在担心这个问题,南北两路的突袭行动根本不可能在时间上达成一致……所以任何一路先动手了,都有可能让后动手的一路失去突然性! 当然了,是有可能……不是一定会。 因为谁知道李自成那边的信息传递是个啥效率? 他强笑着对林兴珠道:“林老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们有三千人,李自成在江夏的兵肯定不多。咱们说不定可以一举突入江夏的皇城,把李老贼一枪毙了!即使不成,也能把江夏闹个天翻地覆!江夏是李自成的老营,各地忠王军都接受江夏皇城内的忠王府行军大司马司的指挥,一旦指挥不灵,忠王军就有可能陷入大乱,那北线就能势如破竹打到汉口了!只要江夏、汉口被咱们取了,李自成的水师就很容易被卡在下游了。” 林兴珠是郑家军出身的,水上的事情他拿手,当下点点头道:“只要拿下汉口、汉阳,封锁长江没有多困难……毕竟李自成的水军现在都去了下游,逆流而上要冲索江的浮桥是非常难的。” 吴世珏笑着点点头,然后就专心地看着船慢慢地驶向江夏城汉阳门外的码头。 因为李自成经营有方,江夏城外汉阳门码头一带极为繁华,不仅兴建了许多码头,还依着城池修了许多酒楼商铺旅店,哪怕到了夜里,也是一派繁华景象,甚至江夏城的汉阳门也很少会在夜间关闭。在李自成看来也没那个必要,汉阳门两侧的城墙上布置了不少大炮,还驻扎着一个营的守军,而且城门虽然不闭,但也有阻挡人群出入的木栅栏——这是用来查税的,商人带着货物进城是要交税的!而且守门的忠王军也非常精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所以也就没必要天天关门,影响城市的商业活动了…… 一片雨雪当中,很多船只都拥挤在汉阳门码头上,只有码头西侧,有几个泊位空着。 林兴珠沉着脸,朝身边的人命令道:“发信号!” 一个亲兵举起个灯笼,在空中左三下,右三下。 对面却丝毫没有动静。 吴世珏和林兴珠对望一眼,都有点紧张。又等一下,吴世珏压低声音,语气当中都是焦躁急切:“再发一次信号!” 就在这时,拿出空着的码头上,也出现了发散出苍白光芒的灯笼,同样在空中晃悠了几下,还带动了周围的雨雪,远远看上去好似一团晃动的光晕一般。 林兴珠嘘了口气:“看来咱们的兄弟还是很靠谱的!起码能给咱保留一处登岸的码头……待会儿我带刀牌手先上,你带鸟枪兵打掩护,咱们一鼓作气,抢下汉阳门!” 船队终于无声地靠上了码头,码头上面没有那么多泊位,所以这百余条粮船就只能一条一条并排连片,然后用缆绳扎起来,就跟曹丞相的连环船似的。 船上的“水手、商人们”这个时候都从油布罩着的粮食堆当中取出了自己的家伙,大部分是燧发枪,小部分是刀牌。 林兴珠带着几十个刀牌手,先一步出发去混城门了。只看见他们将圆形的藤牌当成个防雨的竹笠,扣在了脑袋上,然后一手捏着手枪,一手握着砍刀,一起向汉阳门而去。因为这些人都披着蓑衣,再加上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暗了,所以稍远一点的人就很难看清楚这些人握着砍刀和燧发枪,守汉阳门的忠王军士卒,只是看见一大群蓑衣斗笠客乌泱泱而来。 “站住!什么样人?” 一个手持长矛,在汉阳门外放哨的忠王军兵士吼了一声。 林兴珠就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蒙着头继续向前。 “站住!” “再不停下就开枪了!” 那个放哨的士兵身边还个有鸟枪兵,这时候已经把手里的鸟枪放平了……不过鸟枪的火绳却没有点着! 没有点着火绳的火枪,林兴珠当然不怕,他反而加快了脚步。跟着他的“斗笠客”也都纷纷加速,一路小跑着就冲了上去。 这个时候江夏汉阳门外还有些行人,还有一些排队等着过税卡的挑夫,突然被林兴珠的人这么一冲,马上就乱套了。 还有人大呼起来:“干什么?排队啊!你们怎么不排队?” “对啊!急着投胎吗?怎么不排队?” 林兴珠这个时候已经把手枪举起来了,大喝一声道:“打仗了……快闪开!” 还有人顺口接了一句:“打仗也要排队啊!” 然后就有人反应过来了:“啊呀,不好,敌袭……” “呯!呯!呯……” “杀啊!” 枪声和喊杀声随后就大作了起来! 守门的忠王军人数并不多,而且也没有和敌人交战的思想准备,看到汉阳门外大乱的时候,他们还准备冲出去维持秩序,结果迎面就是一阵枪火,马上就放倒了好几个! 但是剩下的忠王军兵丁还是挺勇敢的,非但没有做鸟兽散,还举着刀枪冲上去迎战。而林兴珠这时候已经收好了手枪,取下了头上顶着的藤牌,一手刀一手盾,好像一只“福建虎”一样,扑向了一名持长矛的忠王军战士。而那名战士也毫不示弱,举着长矛就向林兴珠的胸膛刺来…… …… 江夏,皇城。 李自成这个时候正在吃晚饭,今晚吃的武昌拉面……加了羊肉和羊肉汤的,那叫一个美滋滋啊! 李自成都找回一点当年当闯王时候的感觉了,那个时候,他最喜欢吃的就是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条,最好还能和李过、刘宗敏、田见秀、袁宗第、刘体仁、高一功这一伙老伙计一起吃。一边吃还一边大声谈笑,说将来得了天下要如何如何…… 一想到这些昔日的老伙计现在都不在了,李自成就忍不住老泪纵横了,一边流泪一边喃喃自语:“都怪额,都是额不好,额怎么就没能坐稳天下呢?要是额坐稳了,大家伙就不会死得那么惨了……呜呜……” 这不是他第一次吃哭了,守着他的仆人和忠王府的女官们都已经见惯不怪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胡一枪的吼声:“老皇爷,老皇爷,不好了,吴三桂的兵打来了!” 哗啦啦…… 李自成猛地站了起来,一不小心还把桌上一碗武昌拉面给打翻在了地上。 “一枪,你说甚?” “皇爷,吴三桂的兵突然打到了江夏汉阳门……” 李自成哼了一声,怒目圆睁:“来的好,额正想着去寻那姓吴的为老兄弟们报仇雪恨呢!”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中山自有妙计,五十万两忠心! 吴世珏、林兴珠所发动的这场雪夜突袭的确打了李自成一个措手不及,但李自成毕竟是逼死崇祯皇帝男人,而且现在又身在明营,他当然要随时掌握一支可战的精锐,要不然他的头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装在个木头盒子里面送去南京展出了…… 所以李自成现在说要为死去的老兄弟们报仇雪恨倒也不完全是在吹牛! 而由他亲自掌握的这支精锐名曰“老营”,名称中带了一个“营”字,但实际上却拥有三千人的大编制,清一色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兵,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老一些的都奔五了。这些老兵全都参加过上一次明清顺大混战,大部分还加入过大顺军改编而来的忠贞营。在忠贞营和夔东十三家溃败的过程中,有些人脱队隐居了,还有一些则跟随上官投降了大清,不过心里面肯定还念着大顺老万岁的。 因而在李自成、李来顺东山再起后,这些上一个时代的大顺老兵就纷纷归队。李自成则亲自从中选拔了三千身强体壮的老兵,编为自己的亲兵,负责保护他本人同时守江夏城内的忠王府。 由于江夏城内的忠王府(原楚王府,又名皇城)占地面积很大,实际上就是一座城池,所以李自成的这个老营并不怎么和江夏城内的百姓接触,吴三桂派出的奸细也只知道李自成身边有一些胡子兵,具体情况却是不大清楚的。 “传额的命令,老营的左营留守皇城,中右二营都到校场集结!” 李自成大声向左右下达了命令,正准备招呼仆役宫人替自己更衣,兼任着忠王府行军大司马的胡一枪赶紧掏出一个牛皮纸糊起来的大信封,双手递了上去:“皇爷,这是幕府参军司下发的‘锦囊计”,让额们在吴三桂兵临江夏城的时候打开,您看……” “锦囊计?嘿,这个李大头还以为他是诸葛亮呢?”李自成哼笑道,“那就打开看看,额眼神不好使,你念给额听听,额倒想知道,这个李中山有何妙计?” “是!” …… 而就在李自成忙着集结老营兵同时研究锦囊妙计的时候,吴世珏、林兴珠和高得捷三将指挥的吴周精锐已经在汉阳门这边取得了突破! 汉阳门口的守卒虽然足够勇敢,但是他们的人数太少,装备也比较差,只有长矛大刀和火绳枪。而且他们不过是武昌府当地的府兵,从军时间并不长,也没有高水平的军官好好训练他们,所以武艺并不精熟,遭遇突袭之后直接陷入了混乱,根本不知道如何借助地形地貌和互相配合作战。 而林兴珠、吴世珏、高得捷三人率领的藤牌兵、火枪手和弓箭手,全都是从吴国贵的集团中精选出来的精锐! 趁着汉阳门守卒陷入混乱的当口,他们已经互相配合着冲入了汉阳门的门洞当中,杀入了乱纷纷的忠王府守军之内! 吴世珏手握一把线膛燧发枪,身先士卒的杀入。他的身体前方是一名武艺精熟藤牌兵,举着藤牌,挥舞砍刀,为吴世珏开路,而吴世珏背后还有个背着箭囊,手持步弓的弓箭手。 他们三个人组成了一个战斗小组,藤牌兵负责掩护和抵挡敌人的近战兵,吴世珏则用燧发枪瞄着忠王军的军官和高大甲士打冷枪,而跟在吴世珏身后的那个弓箭兵是个会连珠射的,虽然只有一张弓,但是输出却很快,眨眼的功夫就射出去十几支利箭! 这样的战斗小组可不止一个,而是有好上百个之多! 在林兴珠率领几十个刀牌兵冲开了忠王府兵在汉阳门口的防御之后,后续再冲进来的就都是这样的三人小组了。这些三人小组在今天这场突袭战之前,至少都在岳州的军营当中苦练了三个月,早就配合得无比精熟了,现在更是一出手就杀得汉阳门内的大明忠王军惨叫声连成一片,丝毫招架之力都没有!有的忠王军官兵还想搬出早就准备好的拒马枪封堵已经无法关闭的城门。 但是那些拒马枪都打造得非常坚固,又大又沉,是准备用来抵挡敌人的枪阵冲击的,一片混乱之中哪里搬得上来? 城墙垛口后面这个时候也有一些忠王府守军,他们大多是值班的炮手——李自成当年吃了不少清兵的红衣大炮的亏,所以入主武昌后就极度重视炮兵建设,专门从佛山聘请了炮匠,指点武昌当地的铜匠铸造了大量的青铜火炮,分别布署在长江、汉水沿岸的炮台和江夏、汉口、汉阳等重要城市的城墙上。 可是摆在汉阳门这边城墙上的大炮都是用来射击长江上的目标的,连汉阳门码头都在大炮的射击死角内,根本打不着,更别提调过炮口往城内揍了——那些大炮的炮架不是那种装着两个大轮子的野炮炮架,而是装四个小轮子的舰炮炮架,很难调头。而且就算调过头,也不可能用来射击城墙根边上的敌人。 所以这些炮手只好抄起弓箭和腰刀抵抗沿着上城的楼梯和马刀冲上来的周军精锐,在弓弦响动声中,不住有人应声而倒。可是剩下的人却还是毫不犹豫的直扑而上,转眼间就冲上了城墙,将守在那里的忠王军士卒杀散。 林兴珠始终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他的藤牌上已经插上了好几支利箭,但是没有披甲的身体却依旧毫发无损,他手里的砍刀挥动,所过之处,就溅起漫天血光,仿佛一个杀神一般。一个上了年纪的忠王府老兵抄着腰刀,骂骂咧咧向他扑过来,大喊了一声:“负国逆贼,看刀!” 林兴珠赶紧用盾牌一架,挡住了那一刀,随后反手就是一刀,砍在了那人的布面甲上,没有看透,但还是把那人给逼退了几步,可能还把他打得挺疼。这个上了年纪的军官骂得更凶了,但是因为口音太重,林兴珠也听不大明,只能隐约听见“吴狗”,“背我大顺”、“又负大明”、“四姓家奴”之类的。 林兴珠很想回骂他几句,但是一时却找不到什么好词儿——这老兵虽然武艺不咋地,好像也没什么口德,但是骂得的确不错……吴三桂就是个四姓家奴,现在是小人得志便猖狂,居然宣称要杀李自成为崇祯报仇! 可李自成也曾经是他的君啊! 林兴珠刚想到这里,耳边就传来了一声清脆的枪声,那名忠王府的老兵胸口一颤,整个人就直挺挺倒了下去……林兴珠回头一看,只见吴世珏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冲了上来,一边冲一边大喊:“林大哥,快冲啊,冲上去,把汉阳门城楼抢下来!这江夏城就是咱们的了!” 跟在吴世珏身后的吴周军战士,大吼着向城上猛冲,不多的守军不是被杀就是被驱逐了。 江夏城的汉阳门,就这样被吴周军抢下来了! 不过江夏城的争夺战却刚刚开始,大队身披铁甲,手持刀矛火枪的老营兵已经整队完毕,正一队一队开出江夏皇城,而位于皇城北面的蛇山山顶的一座烽火台上,更是烟火大起! …… 就在江夏城突然遭到吴周大兵伏击的第二天清晨,距离江夏足有六百里的南昌府城的北门德胜门之外,杰书委任的江西巡抚蔡毓荣正穿着一身红色的大明官服,露出一个剃得光秃秃的大脑袋,站在城壕外侧,看着上百口打开了盖子,露出了诱人的银色光芒的大箱子,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还一边笑,一边喃喃自语:“皇上,康王,蔡某对不起你们了!不是蔡某不忠不孝要当贰臣,而是大明给得太多了……” 十几个好像账房先生的人,则在那里点数记录。 李辅臣高大的身形骑在马上,就立在蔡大巡抚十步开外,只是任凭白色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他身上,丝毫也不在意,只是看着蔡毓荣的人在那里清点银箱。 数万甲士,披挂整齐,端着火枪,扛着长矛,推着大炮,列阵在二三百步开外,只是在静静等待。 这个景象,如果让李中山看见了,一准会想到那个可以给人们带去幸福和喜悦的“拆”字! 李辅臣这次真是舍出血本了,他一共就跟李中山拿了八十万两现银,现在摆在蔡毓荣跟前的就是整整五十万两! 五十万啊! 买地皮也是个学问啊! 李辅臣才不会一座一座买呢!那多浪费?而且也不一定够……所以他只打算买一座城,就是江西省会南昌府的府城! 在他看来,只要南昌买下来了,江西境内,除了杰书亲自据守的九江府城和由杰书最心腹的几个满洲大将据守的湖口、南康之外,谁还敢对抗大明的天兵? 那些借了京债上任的官白劳,还真打算为大清殉死?有病吧? 再说了,李辅臣也不要他们马上把城交出去,他就是过路的,那些地方守官纳个降表就行了。不纳降表也没关系,别挡道就行……李辅臣麾下三万广东乡兵,那是什么战斗力?安庆、太平、池州这些坚城都被他在很短的时间一一拔除,江西境内那些没有重兵在手的地方官还想挡住他?找死吗? 不过南昌他是一定要买下来的……倒不是驻守南昌的蔡毓荣会挡他的道,而是李中山派李中正带来了大将军的金牌手令,严令李辅臣必须拿下南昌,并且分出至少一半军队驻守南昌! 话说这还是李辅臣第一次看见金牌手令——老大一金牌,他已经揣兜里了,这个手令当然也得照着办理了。 所以他就在在南昌城下和从武昌开过来的李来顺部会师,五万大军把个南昌城团团包围,随后就开始和蔡毓荣谈判“拆迁补偿”的问题。 蔡毓荣对大清其实还是很比较忠的……他的忠诚价值五十万两白银!一开始他想要八十万,而李辅臣只答应三十万,两边讨价还价,最后李辅臣把补偿金提到了四十万,而蔡毓荣则表示少于五十万两他绝对不会背叛大清! 结果……李辅臣被他的忠心感动,再加上昨天晚上看见了从江夏一路翻山越岭传过来的烽火,于是同意了蔡毓荣的要价。 而蔡毓荣也是个言而有信的真君子,马上就剪了辫子,换上了李辅臣派人送去的官服,还接受了南洋通商副使的闲职,出城来点收白银了。 只要数目对,成色好,他就立即交出南昌城,然后带着一大家子和三百亲兵去广州上任——其实也没什么差事要他管,南洋通商大使是李吉贞在干,没有副使不也干到现在了? 这个时候,蔡毓荣的一个总账房已经点好数了,拿着账本笑眯眯道了主子跟前:“老爷,已经点好了,总共五十万两整。银子的成色也不错,虽然不是一两银,但也是海关库存的五十两一锭的关银,总共一万锭,可以直接存入四大行的!” 蔡毓荣一听这话,一张胖乎乎,毛茸茸的胡子脸顿时就笑开花儿了,一边笑还一边向李辅臣笑道:“南王殿下,您果然是言而有信之王,下官佩服!”说着他就一指身后的南昌雄城,笑着道,“大明朱文正所筑的南昌雄城,现在就全都交给您了……城内还有江西巡抚抚标两千,守城营八百,团练三千二百,还有可以供全城军民吃上六个月的粮食,全都移交给王爷您了!” 还别说,这笔五十万两的“拆迁补偿金”还是很值的。光是南昌城内的存粮就值五十万了……还有六千守军,估计武器装备也值不少了。 李辅臣也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对蔡毓荣道:“仁庵,你能在南昌坚持到如今,也算对得起康熙的信任了,而且你还收了五十万两……这说明康熙在你心中还是值俩钱的!” 李辅臣的言语多少有点嘲讽的意思,但是蔡毓荣那也是当过总督的人物,自有宰相气度,压根不在乎……还笑着连连点头——能把对康熙的忠心卖出五十万两银子,他这也算是大清叛臣当中的第一忠了吧?康熙知道了也会感到欣慰的。 李辅臣看见蔡毓荣皮挺厚,也觉得这人不错,笑着点点头:“那我就安排我家老三领兵护着你去广州吧! 对了,沿途还有不少城池,也许会有个把不开眼的……” 蔡毓荣拍了拍胸脯,笑道:“包在小弟身上……小弟可是当过湖广总督的,还是正白旗汉军出身,康王还封了我一个江西巡抚,是那些人的上司,我都投降了,他们还绷着干嘛呀? 一个个都是借了一屁股京债上任的,现在投降了大明,京债至少可以免了,有什么不划算的?” 这个蔡毓荣分析得倒是挺好的,他深受大清国恩的,现在都收了李辅臣五十万两把忠心卖了,底下那帮知府、知县还挺着干嘛? 忠大清? 他们不过是些“临时官”,忠个屁! 至于为了买官欠下的京债……是不是可免,得看欠谁的?如果债主是瑞银行,那他们就别想免了。这个契约精神必须得有啊!大清朝时候欠得债,反清复明了就不还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反清复明又不是他们干成的。 他们欠得债,自会有瑞银行接管的! 当然了,这个真相,李辅臣是不会和蔡毓荣说的,江西官场上现在大概也没人知道……知道了,也许就不投降了! 想到这里,李辅臣就回头对皱着眉头,似乎有点忧心忡忡的李来顺道:“忠王,咱们进城吧……武昌那边你别担心,有吾儿英王的锦囊妙计,吴三桂即便来了也是死路一条!” 李来顺点了点头,道:“有英王妙计,吴逆自然不会得逞。南王,咱们接下去怎么办?” 李辅臣笑道:“当然是先入南昌府城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 吴三桂要来江西,李自成率众上山 在地图之上,明、周、清三方在安徽、湖北、江西战场上的态势,已经为小旗子所标识了出来。 这当然是李辅臣、李来顺两人目前所知的态势,刚刚收了五十万两银子的“拆迁补偿金”,并且摇身一变成了大明南洋大臣的蔡毓荣也知无不言的,将自己所知的杰书所部清军的布署情况,一股脑的都告诉李辅臣和李来亨了。 依着蔡毓荣提供的情报和昨天晚上传来的烽火所透露出来的一点信息,李辅臣手下的南王府参军们很快根据他们在广东讲武堂里面学到的方法,在地图上用小旗子标出了他们认为的最可能的吴周军的进攻方向和明、清两军的布署情况。 这些小旗子一摆在地图上,南王、忠王的麾下,还有蔡毓荣这个南洋通商副使都围了过来。 地图上的态势倒是一目了然,明军这边的主力大致上分了两路,一路是陆师,由南王李辅臣、忠王李来顺统领,集中在南昌,兵锋直指北面的九江。还一路则是水路,由忠王府的水军都督刘一虎率领,沿着长江顺流而下,已经借着顺风、顺流东机会,从九江、湖口北面的长江江面快速通过,去占领了湖口东面的马当镇和马当山,还下了水寨,等待下游开来的直属朝廷的长江水军会师。 另外,大明的忠王府还沿着长江和汉水布置了节节抵抗的阵型,同时又在大洪山、桐柏山之间的枣随走廊的咽喉要冲随州城摆了五千府兵……看上去守得还挺牢靠的! 因为烽火台可以传递的信息非常有限,所以李辅臣、李来顺他们还不知道吴周军来了个粮船偷袭、直捣江夏,这会儿都打进江夏城了,还以为吴周大军主力沿着长江、汉水慢慢拱呢! 所以象征周军的旗子,现在都摆在长江、汉水沿岸,襄阳府的枣阳县那边也摆了些周军的小旗子。 至于清军,则依托鄱阳湖布置了一个三角防御阵型。集中兵力驻守鄱阳湖边上的九江府的德化县城、湖口县城和南康府的星子县城。 其中九江府的德化一直都是杰书的大本营,该县的北、东、东南不是长江就是鄱阳湖,西南是庐山,东面还有个八里湖。简直就是个陆上孤岛! 湖口则是个半岛,半岛上还有两座山和一片湿地,湖口县城就在中间…… 星子县城则在庐山南麓的山脚下,依山傍湖,还守着赣江的入口。 这三个据点的地形不仅险要,而且占位还特别缺德! 湖口和德化之间的含鄱口的水面宽度不过二里上下,早就被杰书用一座浮桥再配合上湖口的石钟山平台封得死死的! 而星子县那边又把赣江入口给封上了! 整个鄱阳湖就成了清军的内湖,大明的长江水师进不去,就算李辅臣可以在赣江里面造点船,也一样过不了星子县的口子。 而杰书的清军是有水师的,所以三处守军可以互相支援,一起把进出江西最便利的通道直接卡死。 而且德化的守将是康亲王杰书,那可是大清的亲王,再怎么都不能投降大明吧? 湖口的守将是之前跟随额楚一起管江宁驻防八旗的莽依图,老婆孩子都让大明(其实是耿精忠)屠了! 星子的守将是老满洲正红旗的爱新觉罗·傅喇塔,那可是“小野猪皮”舒尔哈齐的亲孙子!也是眼见着大清朝起来,又眼见着大厦将倾的那一代老满洲。要他投降大明,也是有点难度的。 既然以上这三位,都不大肯投降,而他们控制的地盘又极为险要,他们手下的军队也有一定的含满量……这个仗可就不大好打了。 节堂当中,大部分人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刚刚投靠大明的蔡毓荣也皱着眉头道:“九江、星子、湖口三处都地形险要,难以围困,守军也不少,每处都有一万多人,而且三处又能通过水路联络,互相支援,很不好打……如果吴三桂正在沿长江、汉水进军……”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道:“南王,现在就怕吴三桂全力攻打武昌、汉阳……如果咱们不能在他打下武昌汉阳之前打破九江,让逆江而上武昌的通道变得顺畅。那么吴三桂很有可能会在打破武昌之后,顺江而下,和江西的清军会师!甚至浙江的耿精忠也会西征到江西,和吴三桂、杰书一起作战。到时候……” 说到这里,蔡毓荣的胖脸蛋子都有点青了! 这个五十万两“卖城银子”是不是不应该收啊? “老三,说说大将军府的方略吧!” 李辅臣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别看他总喜欢和李中山吵嘴,但是他对这个“不学好的儿子”还是非常信任的。有时候和几个老兄弟喝酒的时候还会吹嘘“生子当如李中山,顺治爷之子如猪犬尔”。 “父王,大将军府之前判断吴三桂很有可能在装病麻痹我方,以便发起出其不意而且迅猛的大攻势……当然了,如果吴三桂真的重病缠身,不久于世,那吴周方面是不可能发起大攻势。而吴周一旦发起大攻势,就意味着吴三桂是装病,周军的攻势一定不容易应付!江夏、汉口、汉阳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易主!” “什么?” “这怎么可能?” 蔡毓荣和李来顺一起发出了惊呼。 李来顺的惊讶很快就变成了焦虑,一脸焦急地看着李辅臣:“南王,江夏乃是我家根本,万万不容有失!我得赶紧回兵去援江夏,告辞了……” “忠王莫急。”李辅臣看到李来顺要走,赶紧叫住他,“且听我家老三把话说完。” “忠王殿下您别着急……”李中正说,“因为急也没用!” “没用?怎么会没用?” 李中正解释说:“因为南昌距离江夏有六百里,您的大军即便日行百里,也得走六天……如果大将军府没有料错,吴三桂的大军到那时肯定已经兵临江夏!您的两万大军即便回到江夏,能抵挡得住吴三桂?吴三桂和康熙已经结盟,北方暂时不需要大量用兵,而江夏又是天下通衢之地,只要掌握长江、汉水,运兵运粮都非常方便。只要吴三桂愿意,在江夏投入二十万大军也没有问题。而咱们又能在江夏投入多少? 所以……大将军府判断,江夏、汉口、汉阳三城大概率是守不住的,而且也不能在那里和吴三桂决战。” “不决战?那……”李来顺大惊,“那怎么办?难道武昌府、汉阳府都不要了吗?我忠王府数万忠义之士的家就这样不要了?” “忠王殿下,”李中正道,“大将军府已经有了安排,早就给忠王府的奉天公送去了锦囊计……只要他依计形势,江夏虽然不守,但是忠王军的家眷还是可以保全的,而且忠王府的队伍,还可以在武昌府境内维持。所以您不必回援!” “什么?不必回援?”李来顺都有点急了,“你什么人呢?你不让本王回援就不回援了?” “忠王殿下,”李中正淡淡地说,“大将军已经下令让南王殿下节制江西全军……您现在要听南王的指挥了!” “听南王……”李来顺听着这话就不对啊! 大家都是王,凭什么忠王要听南王的?就因为南王辈份高? 李辅臣笑眯眯掏出一封折子,递到了李来顺跟前:“忠王,这是大将军的钧令手谕,您自己看吧!” 李来顺赶紧接过这折子,打开来一看,没错啊,字迹和官印看着好像挺对的,里面的内容就是一个意思,由平西将军,南王李辅臣节制江西境内的全部明军和州府!并且还特别言明,要求忠王李来顺服从南王李辅臣的指挥,直到大将军本人抵达! “忠王!”李中正道,“现在大敌当前,大明的军令政令,要尽可能统一……而且您要相信大将军和南王殿下用兵打仗的能耐!” 李辅臣笑道:“忠王,我和英王打仗的本事,你还信不过?你好好听我的,准没错……江夏虽然守不住,但你爷爷和忠王军的家眷是不会有事儿的。大将军府都有安排!” 李中正信心满满地说:“大将军的安排是诱吴三桂入鄱阳湖!等他入了鄱阳湖,大将军自会亲率水军来战,我们保管把他打成陈友谅第二!” 李来顺嘟哝道:“那,那可是吴三桂啊!” 李辅臣笑道:“这一次打得就是吴三桂!” 李来顺想了想,问:“那咱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去九江!”李辅臣道。 “去九江?”李来顺一愣。 “对!”李辅臣笑道,“我们去佯攻九江,好给杰书一个给当吴三桂的狗借口!他收了狗,那就得来救狗的命!” …… 江夏城的李自成和他的老营兵,从昨晚上开始,就一直在苦苦支撑,却在背水一战的精锐吴周军打击下,节节后退。 虽然广州佛山的燧发枪供应也对忠王府开放,忠王府也采购了一些。但是李自成手下的老营兵和他本人,还是觉得有根火绳去点燃火药比较靠谱。 而且他们也更喜欢威力巨大的斑鸠脚火枪——这种火枪打出去弹丸能有一两半那么重!足够穿透盾车上架着的大木盾! 所以李自成的老营并没有配备燧发枪,只是有大约三分之一的步兵装备了斑鸠脚火枪。如果拉上大炮,配合上骑兵马队去城外打野战倒也不一定输给燧发枪兵。 但是现在在城内啊! 而且吴世珏、林兴珠他们来的太突然,李自成是仓促应战,根本来不及布署大炮,此刻城内也没有马队可以运用。所以两边就开始拼火枪了! 一对射,李自成的人马上就吃亏了。吴世珏、林兴珠他们带来一千多燧发枪兵,而且还抢占了汉阳门城楼一带的城墙,在李自成的人压上来后,那是居高临下,弹如雨下,很快就打得李自成的老营兵死伤惨重。 不过李自成也是久经战阵之辈,看到打不过,也没有硬冲,而是一面转入防守,构筑街垒,一面派人出城调集援兵。 而吴世珏、林兴珠那边马上就转入了攻势,而且他们看到李自成的老营兵据守在街边的房舍中,于是就利用西北风起的机会沿街放火,然后利用烟雾掩护,将一个个“刀牌、火枪、弓箭”三人队派上打巷战。 精锐的吴周军很快就又一次占了上风。 打仗这一行,看来不是“越老越吃香”的,李自成的老兵无论对射还得近战肉搏,都不是吴家精锐的对手! 不过这个火一放就失去了控制,很快就越烧越旺,开始沿着汉阳门内大街一路蔓延,烧向皇城而去了。 被大火笼罩的城市,一下就有了一点地狱景象,无数的平民哭喊奔走,这些平民在城市各处逃散,也将“吴三桂兵到”的消息传到了城市的其他地方。 这下整个江夏都乱套了! 吴三桂的军队在武昌这里可没什么好名声! 他们要破了城,就算不屠一屠,也少不了一番虏掠。 所以慌乱的人潮都想要逃出城去,但是除了汉阳门外,江夏城其它的城门都紧紧锁着!逃不出去的人们,就在江夏城北、东、南三个方向上的几座城门内挤成一团,哭喊声震天,交相践踏,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就这样被滚滚历史长河给吞没了。 李自成则坐在江夏皇城的城墙上,瞪着一只眼珠子,怒气冲冲的在督战。 现在江夏城内的形势看上去当然是不大好了,但李自成依旧不大算放弃。他当然知道吴三桂派来偷袭武昌的这一路只是先锋或是偏师……但现在既然不知道吴三桂会出什么招,那就先应付他的这一路偏师吧! 只要能把他们撵出江夏城,那就这仗就还有的打!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喊:“烽火狼烟……汉口东北方!看来是随州有失啊!” 李自成心里面咯噔一下,马上就意识到不好了! 他抬头向东北方张望,现在是下午快到黄昏时,但是天气非常晴朗,天空清澈湛蓝,一座座烽火台上腾起的浓烟就显得非常扎眼了。 “皇爷,看来吴三桂还是避开了长江、汉水,集中兵力走枣随走廊南下了!” 李来亨的行军大司马胡一枪现在正站在李自成身边,他兜里还揣着大将军府的“锦囊计”——这锦囊计李自成已经知道了,但是却不愿意采纳。 不愿意采纳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大将军府认为在长江航道完全打通之前,大明根本没有在湖广地区和吴周展开大决战的条件。 所以大将军府认为江夏、汉口、汉阳都是守不住的! 因此,建议在进行充分抵抗以掩护百姓和家眷撤离江夏后,可以考虑放弃忠王府所在的江夏城,然后转移到武昌府南部的幕埠山脉之中的九宫山去建立忠王行府。 这话就是说,要李自成上山建立抗吴根据地! 这他可就不愿意了,他为江夏城付出了多少心血?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 另外,他现在放弃江山进幕埠山,等将来吴三桂被打跑了,这个江夏城还能姓李……姓李自成的李吗? 但是现在汉口东北的烽火台一个个都浓烟滚滚…… 这只能说明一个事儿,吴三桂的大军正在进攻随州! 而随州一失,汉口北面对门户就洞开了。 “皇爷,咱们在随州以南直到汉口的地盘上没有多少人……一但随州不守,吴周军将如入无人之境,不数日即可抵达汉口。到时候再布置撤退可就来不及啦! 皇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咱们在幕埠山里有基础,退进去也可以坚守待援的。而干等在江夏这边,恐怕只能……错失良机!” 李自成的军队人数不少,家眷更多,而且一定还有不少江夏的百姓为了躲避残暴的吴军,愿意跟随李自成一起上山。 那么多的人要跑路,而且还要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慢慢撤退是不行的! 因为现在汉口空虚,而吴周军又突袭夺取了江夏汉阳门和汉阳门外的码头,以及大量的船只! 只要吴三桂的大军一到,立马就能渡江加入战斗。 到时候可就真的全完了! 所以,李自成不能看到吴三桂的大军到了汉口,再开始撤人出去。 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再等等!”李自成咬着牙道,“如果到明天早上,汉水沿线和长江沿线的烽火台再不点起来。这就说明吴三桂的主力是走枣随路南下的……那咱们就得赶紧开始撤退了。” “皇爷英明!”胡一枪大舒了口气,从随州过来,还有三四百里,吴家军在怎么赶,总还要个几天时间。 所以从明天一早开始撤退,还算是比较从容的。各军家属应该都能撤出去,长江和汉水沿岸的烽火台还堡垒之中的守军应该也能撤出大半。 而忠王府在九宫山中,向来有一点基础的。完全可以以九宫山为中心,依托幕埠山建立一大片抗吴根据地,和姓吴的周旋到底。 第三百二十七章 怎么办,大明要完? 德安府,随州城。 坚固无比的城墙上,这个时候已经升起了高高飘扬的“周”字大旗。 这座卡着枣随走廊咽喉的城池可是李自成精心打造的北方陆上门户,原来有些单薄的老城墙足足加厚了一倍,足以抵抗长时间的炮击,而且还在城外开挖了三道壕沟,构筑了四座支城,还在城内又修建了一道内城墙,以防外城墙被敌人的大炮轰塌后,城内将军无险可守。 可就是这么一座里三层外三层,本来可以应付长期围攻的坚城,却被吴世璠用了短短三日就一举攻破了! 而吴世璠攻破随州的办法说来也简单,就是利用逃奔到大周的原德安府士绅组成的“还乡团”去攻打劫掠随州城外的府兵田庄,逼随州城内的府兵出战保卫家园。 这个李自成的兵制不是分田府兵制吗?这要分田他不得圈地吗?湖北这里不靠海,没有大清沿海迁界迁出来的白地,也没有一个被屠得没几个人的四川,更没有东北的沃野万里。所以李自成就只能搞搞存量,也就是圈了士绅地主的土地分给府兵。而他也没银子可以发补偿,虽然也学李中山的法子拿出汉口、武昌的城市土地补给愿意合作的士绅……但此时的汉口、武昌也比不了南京、苏州、广州,再加上李闯的名声也比不了大明,所以就有许多湖北的地主老财对李自成的圈地进行了反抗,失败后要么就跑去了南京,要么就去了襄阳。 而跑到襄阳的那些人,又大多被吴三桂所用。要么当了吴家的官吏,要么就当了吴家的府兵。 吴家府兵当然也有地分,不过一般都给四川的田庄,得当兵满多少日子后,才能在吴家的组织下,组团去四川开垦种田——现在的四川已经是一片蛮荒了,不组团去开发很容易就让豺狼虎豹大熊猫给做掉! 不过对那些从李自成地盘上跑出来的湖北士绅而言,为老吴当几年兵再去四川种地,同时还要世世代代服兵役……实在是不大理想,他们最想要的其实还是跟着吴三桂打回家乡去收回家里的田产。 现在,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至少德安府籍的那些湖北士绅的机会来了! 在吴世璠的命令下,各卫当中的德安府籍的府兵都被集中起来,组成了“带路还乡团”,头一批开到随州城附近搞破坏了。 而随州这边的忠王府兵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坚壁清野,将家眷和粮食都运进随州城,那些还乡团就来了! 看到自己家都要被人拆了,那些效忠李忠王的府兵自然不能忍,而且从吴周那边打过来的还乡团人数并不多,看着不像大规模进攻,再加上这段时间德安这边也在传吴三桂快死了,吴家俩“傻儿子”要内讧了。所以德安这边的忠王府兵将领们也有点掉以轻心,就带着部队出去驱逐那些吴周来的还乡团了——他们大概还以为是吴周内部出了什么大乱子,驻守边境的军队失控了过来打劫呢! 结果随州派出去的军队有些被打了埋伏,损失惨重,有些则带着混杂了还乡团的难民一起退回了随州城……而吴世璠率领的大军紧跟着就杀到随州城下,而且马上就开始强攻。之前因为出城作战已经损失不小的随州守军只好匆忙应战,一个没留神还被混进城的还乡团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了一座城门,让吴世璠的军队一下就突进了随州城! 虽然随州的忠王府兵依旧依托内城墙和城内的衙署坚城抵抗了两天,但最终还是被吴世璠击败,李自成苦心经营的随州要塞,也随即落入了入侵的吴周大军之手,成了吴世璠向汉口进军的大据点! 这座固若金汤的随州要塞内部并不大,只有十几条街道,其中最为宽阔的就是一条由北向南,穿城而过的大街。这个时候,这条大街上面行进的只有大队大队的吴周府兵,来西北的高大骡马挽曳着吴家炮匠铸造的青铜大炮,隆隆的在街头而过。虽然天空中飘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气温也早就降到了冰点以下。但是从军官到士兵,人人都走得满头大汗,丝毫没有要放缓脚步的意思。由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的士兵组成的队伍,从随州城的北面一直延伸到了南面,源源不断,仿佛没有止境。 大周皇太孙吴世璠,也是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骑马伫立在随州城外的一处高地上,举着千里镜向南方眺望,身边陪伴的是吴三桂任命的平东将军王屏藩。这一路吴周大军,就是由吴世璠、王屏藩一起指挥的。 不时有传骑从前方飞奔而来,大声报告最新的军情,跟随吴世璠、王屏藩的参谋们则会马上进行记录,然后将重要的信息报告上去。 “太孙殿下,先锋骑兵已经冲到了安陆县的平里市,还在那里抓获一名明忠王府的塘马,通过审讯获悉,武昌府城江夏的汉阳门、平湖门、文昌门、武胜门、望山门都已经被我大周勇士攻占!黄鹤楼上……周旗猎猎!” 吴世璠大笑了起来:“双玉好样的,已经打下江夏的五座城门了!王平东,看来咱们又可以向我爷爷报捷了!” 王屏藩也是一脸说不出来的志得意满,“太孙所言极是,看来咱们大周发起的这雷霆一击,现在已经成功了……李自成这回算是完了!等湖广全部拿下,江西的清军,浙江的耿军一定会归附大周,天下一统,指日可待,末将为大周,为太孙预贺了!” 吴世璠轻轻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换成了一种傲视天下的神态:“通告三军,天兵突袭江夏已经得手,江夏半城已经为我所有……传令,加快行军速度,本军要日夜兼程,直扑汉阳,然后渡江进入江夏,一举奠定我大周基业!” “万岁!大周万胜!” 周围的参谋和护卫们一片欢呼! …… “报……禀报万岁,皇太孙殿下遣使报捷!” 襄阳府城汉江边上的夫人城的城头上,正带领着底下的文武百官在检阅自家水军的吴三桂,忽然又听见“皇太孙”捷报,连忙回头一看,就见太子吴应熊正从一名御前侍卫手中接过一个木盒子,顺手撕去封条,拿出了里面的一本折子,然后将木盒子丢给一个太监,自己展开折子看了起来,才看了几眼,就高声道:“父皇,世璠这次是替世珏报捷的……江夏城的五座城门和黄鹤楼都被世珏打下来了!大捷啊!” “哈哈哈!”吴三桂也终于放声大笑起来了。 之前他得到吴世璠攻克随州的捷报时,只是轻轻点头,甚至还有些不安。因为攻克随州只是破开了李自成地盘的北大门,并不能保证一刀刺进敌人的心脏。而吴世珏所部对江夏的突袭,才是成败的关键! 因为吴世珏只要能控制江夏临江的码头和城门,那么吴世璠的北路大军在攻克汉口镇(汉口只是一个商镇,没有坚固的城防)后,就能搭乘吴世珏带去的运粮船渡江进入江夏城了。 吴世璠的大军一旦进入江夏,那么江夏之战可就大获全胜了。 而江夏一旦得手,那么汉水、长江沿岸炮台上的明忠王府军,就只能放弃炮台跑路或者投降。 这样,吴三桂好不容易才拼凑起来的水军,就能顺着长江一路向东了! 想到这里,吴三桂就扭头看着冬日比较狭窄的汉水水面上停泊着的不计其数的战船兵舰,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是怎么都遮掩不住了。 自打吴三桂拿下湖南和襄阳后,他就开始建设自家的水军了,一开始是由吴应熊和吴国贵分别在洞庭湖和襄阳打造水师,在“李辅臣解斗”事件后,吃了缺乏水军这个苦头的吴三桂,就正式成立了水军大都督府,并且让自己的两个女婿夏国相和胡国柱分别担任左右大都督,一个接管襄阳水师,一个接掌洞庭湖水师。 经过这一两年不断搜集和打造船只,训练水兵,这吴家的南北两路水军,至少在规模上已经压倒李自成的水军和大明长江水师了。 这两路水军的总兵力合在一起,已经超过了三万,所拥有的大小战船数目,更是超过了八百条! 而且吴三桂还将历次和大清交战中缴获的子母炮全部交给了水军,又打造了许多可以架在船舷上开火的重型火绳枪。 无论火力还是数量,现在的吴周水军,可都堪称劲旅了! 这一次吴三桂的东征,可比历史上的曹孟德有把握多了! 而且吴三桂打得还聪明……开局就偷袭了江夏! 另外,在江西、浙江,还有会举兵响应他的杰书、耿精忠……如果一切顺利,吴三桂说不定可以一把推到南京城下,这都快赶上当年的陈友谅了! 不过吴三桂是不会学陈友谅的,他会稳扎稳打,先拿下整个湖北,然后再把明军撵出江西,再吃下广东,再进攻安庆……一步步逼近南京! 就这样稳稳推过去……大明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吴三桂就扭过头对吴应熊道:“老大,传令下去,明日大军出发,咱们……去江夏,杀李闯,为你爷爷和崇祯他们报仇雪恨!”他咬咬牙,“老夫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是,父皇!” …… “皇上,大喜,大喜啊!” 临安宫。正愁眉苦脸在自己的宫殿里面盘算自己大概还有多少日子的皇帝可以当的耿精忠,忽然听见“有喜”,一下抬起头来,看见给自己报喜的是自己的大军师喻仁英——他现在是喻首辅喻中堂了! 不过这个中堂干得其实不咋地……自从他当了中堂,大靖国就是地日蹙而兵日少!他刚来的时候,大靖还有整个浙江和安徽的五个州府和福建的几个州府,妥妥的“四分之一壁”江山啊! 可是现在安徽地盘已经丢光了,福建那边也快了……福州都被郑经这条福建地头蛇给打下来了! 更可怕的是,那个吃里扒外的北王刘进忠还打下了属于浙江的湖州、嘉兴两府,兵锋直指大靖都城临安府啊! 大靖的四分之一天下……看上去要完啊! 大靖一完,他耿精忠不就成了亡国之君? 亡国……可没有好下场啊! 正害怕呢,喻仁英就来报喜了。 耿精忠当然不会给这个无能之臣一点好脸色了——他自己肯定是明君啊!那么个明君怎么就要亡国了?不用说,一定是因为大臣都是亡国之臣! 不过他刚要发怒,就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尚淑英! 看见尚淑英,耿精忠的眼泪就忍不住要留下来了,尚之信还是他的好兄弟啊!他现在当了皇上,可好兄弟却…… “淑英,是你吗?你能来可真太好了!对了,你去哪儿了?没有让李中山这个魔头抓去吧?” 尚淑英也是泪眼婆娑,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她就要和耿精忠来一场抱头痛哭了:“皇上,妾身这些日子都躲在大周天子那里……还封了平南公主。” “你是吴三桂的说客?”耿精忠一下就有点不开心了。 他可不觉自己应该比吴三桂矮一头——吴三桂是皇上,他也是皇上,大家应该平起平坐。可是那个吴三桂却总是派人来招抚他这个大靖皇上……说要封他当亲王。 可是他要当王的话,他安安稳稳在南京躺平就行了。他可是大明东王啊!他造什么反? 现在绕半天,又去给吴三桂当王,这不是瞎折腾吗? 况且,大明是国人议政,皇上花瓶。当大明的王,上头其实是没有真皇帝的!没有伴君如伴虎这事儿! 可吴三桂那边是有真皇帝的,而且还有一个长子太子,一个次子秦王……倒过去就得押宝,百分之五十押错宝就没了! 这也太刺激了吧? “皇上,您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尚淑英看见耿精忠要生气,赶紧就劝说道,“现在大明要完了……大周皇帝这次汇集了水陆大军二十余万,顺着汉水、长江进兵,还联络了大清康王的军队,准备先吞并李自成的地盘,再和江西的清军一起进兵南京!皇上,这也是您的机会啊!” “朕的机会?”耿精忠眉头大皱,“吴三桂一统天下了,朕不就是亡国之君了?朕有什么机会?” “皇上,您别这么想!”尚淑英笑道,“首先,亡给大明和亡给大周是不一样的……您对大明而言,是逆贼,抓到是要凌迟的!” 耿精忠瞪了尚淑英一眼:“你也一样!” “对,对,”尚淑英点点头,“但您对大周天子而言,却是灭明的功臣,是有功劳的……大周天子是咱们的长辈,大周太子是咱们的兄长,咱们在大周,还怕没有荣华富贵?” 那是你……耿精忠心说:我当过皇帝的!这个很难不让人猜忌! “另外,”尚淑英又压低声音道,“大周皇帝灭明之后,也不一定会马不停蹄就来灭靖……况且大明的大将军李中山是英雄豪杰,没有那么容易灭的,也许大周和李中山会打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大靖没准就能有机会了!” “这个……”耿精忠有点心动了。 边上的喻仁英道:“皇上,臣刚刚得到江西方面的密报,大周的楚世子吴世珏效仿三国时候的吕子明,率领一支精兵化妆成商人和水手,乘百艘粮船,偷袭江夏汉阳门码头得手,十天前已经攻入了江夏……现在说不定已经夺取江夏了!” “啊,那么厉害?”耿精忠也露出喜色了,“那么说来,咱们在东南反击明军的机会来了!” “皇上圣明!” “皇上,别犹豫了,反击吧!” 耿精忠点点头:“快,快去请国丈岳乐入宫!” 第三百二十八章 国人们,股东们,一起来保卫共和吧! “天佑大靖啊!皇上……这是咱们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了! 现在吴三桂和李中山之战有点像元末明初的陈友谅、朱元璋之战,一旦吴李二人分出胜负高下,您必然是获胜者的下一个目标! 所以您不能学张士诚坐观陈朱决胜负,您必须全力以赴! 因为您和张士诚一样……都是皇上!” 岳乐给耿精忠的建议当然是“梭哈”了! 他之所以这么建议,是因为一方面是岳乐可以投吴而不能投明——他之前投过一次明,然后又和耿精忠一起造反,还要杀李中山、李二辅臣,他怎么敢投明? 相反他投吴倒没什么问题,无非就是个“不失封侯之位”,想要割据,想要掌实权是不可能的,但是一个富家翁没有问题。 另一个方面,则是岳乐真心想帮自己的女婿搏一下,不搏是等死,搏一下……也许就有了呢?再不济,投吴三桂也不失“安乐、陈留与归命”。 如果落在李中山手里,那绝对死路一条! 因为耿精忠在南京干得事是对自己人突然动刀子,这要不杀了,那大明的队伍还怎么带? “国丈,你说的我都知道!”耿精忠想了想,又问,“我们现在就奋力一搏吗?要不要等吴三桂和李中山大大出手?” 就你这样还都知道? 岳乐一听这话,心就凉一半——带不动啊! “皇上,”岳乐道,“您怎么知道李中山不会在和吴三桂决战之前先来灭咱们?” “什么?他会先……他就不怕吴三桂顺江而下?” 岳乐摇摇头,道:“顺不了……九江拦住了李中山沿长江西进武昌的路,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吴三桂吃掉李自成。同样,安庆也卡住了吴三桂沿江直下的路,有安庆在手,吴三桂根本不可能一下挺进到南京。因此李中山很有可能会先集结重兵把咱们给灭了或打残了,然后再去和吴三桂一决高下!” 耿精忠一听这话,顿时就有点慌了,这些日子,李中山先是北伐了一次,返回南京后就一直忙着理顺内部,而把和大靖作战的事儿都交给了李辅臣、刘进忠和郑经。 光是这三位已经让耿精忠焦头烂额,郑经和刘进忠在福建、浙江方面抢了不少地盘,而李辅臣更猛,把耿精忠在安徽的地盘全部抢光,然后就去江西抢大清的地盘了——幸亏他改变了进攻方向,要不然耿精忠的地盘还得再减少几个府! “安王,那……那咱们应该怎么对付姓李的?”耿精忠问话的时候眉头紧锁。 “首先……您得认大周皇帝为叔祖皇帝!并且向大周称臣,一如大清。”岳乐道,“您怎么做,一可以壮声势,二可以安人心,三可以巩固周、靖、清三国联盟!” “好!”耿精忠重重点头,“我本就比大周天子低两辈。况且康熙给吴三桂的折子上都自称臣孙玄烨,那我又为何不能称臣侄孙精忠?而且我年纪比康熙大,那我就是康熙他哥了!” 好啊,康熙又多一皇帝哥! “其次,咱们得暂时放弃福建,集中所有的兵力于浙江,然后寻找机会向嘉兴府、湖州府、徽州府或广信府出击!” 岳乐大概是怕耿精忠听不懂,还特意解释道:“咱们不能再分散兵力了,咱们要捏紧拳头,然后用力向嘉、湖、徽、广四府之中的任何一府猛击,狠狠打!打完之后也不一定要占地盘,可以抢一把就走,就如同当年太宗皇帝……清太宗皇帝入关劫掠一般! 咱们这么干,一来可以牵制住李中山的兵力;二来可以积累财富,增强咱们自己的实力;三来也可以避免被李中山捕捉到主力进行决战……当然了,咱们自己的老营也得挪个窝,可以把老营迁去四面环山,还有新安江险要可依,并且方便向安徽、江西境内发起反击的严州府建德县。” “好!”耿精忠点点头,“就这么干!”他笑着对岳乐道,“国丈,你可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以后打仗的事儿,朕都听你的!” …… 大明共和二年,十一月十三日。 南京。 国人议政会新落成的议政大堂内,一群红袍乌纱的议政官,正拿着刚刚出版的《国士评》,正嘘溜溜儿吸着凉气。大家都脸色都不大好看,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领议政黄宗羲、王夫之、顾炎武、陈恭尹,都坐在太师椅上,也是一人一份《国士评》,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仿佛这一期的《国士评》在刊印之前,没让他们四位过目似的。 底下的议政官们已经相互议论起来了。 “……这个吴三桂也太不要脸了吧?他一个四姓家奴,反复无常,还僭越称帝的奸雄,居然要为咱们大明的先帝复仇!说起先帝驾崩这事儿,他吴三桂自己也有责任啊!先帝早就让他来救命了,要不是他那一路磨磨蹭蹭的,先帝能挂煤山上去吗?” “哼,先帝,先帝,要报仇的先帝可不止毅宗一人,永历爷也是先帝!永历爷的仇谁来报?” “什么为毅宗报仇……都是借口!你们看着吧,等他打下江夏,一定会说李自成跑到安庆或是南昌去了,然后再出兵打安庆、打南昌!这个老贼,就是要灭了咱们大明朝啊!” “真是千古第一厚颜无耻之逆贼啊!” “如果这个吴三桂是千古第一厚颜无耻之逆贼,那耿精忠大概就是千古第二厚颜无耻之逆贼了……他居然发布诏书说自己已经认吴三桂当叔祖,以后就要管吴三桂叫叔祖皇帝,管康熙叫弟皇帝了。得,吴三桂、康麻子、耿精忠这下成家人了!” “说到家人,大将军和吴三桂好像也沾着亲啊……” 听到这个问题,领议政黄宗羲终于把目光从《国士评》上关于辣椒的一十八种吃法的文章(署名是莫愁先生)上收了回来,然后望着一群议论不休的议政官,重重嗯咳了一声。 黄宗羲是“原君”、“原臣”这套理论真正的原创者,而且门徒众多,又先后主持过广东维新学堂和南京维新学堂这样的新式儒学堂,还早早入了天地会,现在还是天地会大佬了! 如今的天地会已经不是一个造反组织了,而是演变成了国人议政会里面的第一大“会”……这个天地会会员可不仅把持着南京的国人议政大会,而且还把持着目前已经成立的广府、应天、凤阳、扬州、泗州、苏州、松江等七个州府国人议政会和这些州府下面的县级国人议政会,以及县以下的乡都国人三老。 由于国人议政大会议政官的产生模式参考了汉朝的三老推举制,会逐步实行由下而上,层层推举的办法——现在朝廷一级的国人议政官还是李中山、李辅臣、郑经、陈永华、卢三好等几个大股东决定的。所以身为天地会大佬和李中山师友的黄宗羲在议政官中的威信还是很高的。 听见他这么一哼,其他人都不言语了。黄宗羲慢慢抬起头来:“都说什么昏话呢?大将军和吴国贵、吴应熊的联姻都是为了反清复明!吴三桂之前可是朝廷的西王,咱们大明能恢复起来,他可是居功至伟!大将军为了借助吴家的力量,与之联姻,也是为国为民。况且将来……这联姻关系,未必不能用来分化拉拢吴家的那些王公。毕竟,吴三桂已经垂垂老矣,如今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搏了,如果输了,那吴周会不会分崩离析,谁又能说清楚?” 黄宗羲的弟子万斯年现在也是个议政官,现在当然也给老师递话儿,马上就问:“老师,那议政会这次应该怎么配合大将军府和尚书省?” “咱们得通过一个决议,向天下国人、国士发出呼吁,告诉他们,大明的敌人,共和的敌人,现在已经联合了起来,想要灭亡我们国人、国士的共和大明! 所以每一个国人、国士,现在都应该挺身而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保卫大明,保卫共和。而所有还不是国人,但却想成为国人,并且有能力成为国人的大明百姓,现在也应该抓紧机会从军报国或捐饷助军又或者大量购买大明国债,借钱给朝廷。 咱们还应该告诉天下人,现在成为大明国人、国士是非常划算的。因为等到大明击败吴三桂、耿精忠、康熙,一统海内了,再想当国人、国士,那就更难了。 而且等大明一统海内了,大明就会拥有辽东的沃土,四川的天府,还将一跃成为朝鲜、日本、吕宋、安南、爪哇、暹罗、缅甸、蒙古等四方诸国的宗主,到时候有的是土地可以分配,从军建功的国人都可以得到土地,购买了国债的国人也不怕朝廷还不起……还不上也能拿土地抵!至于那些想当官的国士,地盘越大、属国越多,当官的机会也就越多!归根结底,这个共和大明,就是我们国人、国士的产业,我们自己不维护,那谁还能来维护?” 黄宗羲年轻的时候是个大嘴炮,名声虽然很大,但大多是些虚名。而现在经历了国难、救国、亡国、亡天下、复天下和复国这一系列起起伏伏后,是真的悟道了,也真的爱国……爱共和大明! 所以他现在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对对!现在大明有我们一份,也有那些国人、国士们一份!我们不好好护着,真的没了,那可就惨了!” “保国者,国人、国士之责嘛!我们一定得把这道理和大家说清楚……现在是大明共和兴废存亡的关键时刻,凡是国人、国士,都得全力以赴,保国保家啊!” “对,亡国亡天下太惨了,如果打输了……” 今儿在议政会堂里面等着开会的这些议政官,大都和黄宗羲一样,是真的经历过亡国亡天下的! 他们和崇祯朝的那些士大夫虽然是一类人,但是经历不一样,思想也就不一样了。现在一想到共和大明搞不好要完,一个个真是忧国忧民啊! 他们都知道,大明要再没了,他们这些人,绝不是换个朝廷当官……而是大概率要家破人亡,这种事情他们很多人都亲眼见过!而且换什么朝廷,也比不上自己家的朝廷好啊! “诸位放心,我们共和大明是不可能打输的……因为我们有百万国人国士!” 这些议政官刚刚开始担心打输,李中山的大嗓门就突然响起来了! 大家赶紧站起身,然后转向议政大堂的大门,就看见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这“铁三角”,一块儿走了进来。其中李中山还一边迈着六亲不认的龙骧虎步,一边用中气和信心一样十足的声音,对议政大堂内的人们说:“我们的共和大明同吴三桂的周国,耿精忠的伪靖,康熙的胡清是不一样的……我们的国家,属于百万国人、国士和数千万可以成为国人的百姓!而吴三桂、耿精忠、康熙都是一家一姓之主。我们百万人一条心,还数千万人的支持,怎么可能会输?” 大明是员工持股的股份制公司啊! 而大周、大靖都是家族企业,大清则是个合伙人制……而这场竞争比的是打架! 所以共和大明只要充分动员起来,是不可能输的! 李中山现在要做的,就是进行国人动员,先不管数千万民众……眼下的生产力是不可能直接对那么多人进行动员的。但只要能动员出百万国人、国士的力量,那也不是吴三桂、耿精忠、康熙能对抗的! 不过要完成百万国人、国士的动员,也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行的。 必须要先给那些国人、国士一些紧迫感,要不然他们也不一定想把全天下都推平了……他们也不想,李中山也挺难的。 现在吴三桂主动打上来就挺好的,耿精忠蠢蠢欲动那更是正合了李中山的心意。 至于康熙……别想着置身事外,不可能的! 只要大明完成了战争动员,怎么可能放过大清? 而在国人、国士们感到紧迫之后,就是舆论上、经济上的动员了——各级议政会的决议,报纸上的宣传,还有国债的发售,还有加快推销国人身份,这些都得抓紧办理。 在舆论和经济上的动员开始的同时,军事上的动员也必须跟进! 而军事上的动员,可不单单是招兵买马那么简单……还得配合上一次次的胜利! 打胜仗就是最好的军事动员! 不过李中山现在却没有好消息要宣布。 李中山在一把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陈永华、卢三好和其他的议政官们也都坐了下来。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李中山这位大将军录尚书事身上。 “刚刚得到消息,”李中山道,“吴三桂的天子旌旗已经出现在了汉口……李奉天将会在十二个时辰内撤离江夏县城,向幕埠山转进!另外,汉阳府的首县汉阳县,还有德安府的首县安陆,安陆府的首县钟祥,都已经失陷,或即将失陷!黄州府的首县黄冈,应该也坚持不了太久。” 这些失败其实是没有办法的……只要吴三桂决心撕破脸,靠李自成的力量是不可能守住那么多州府的全部地盘的。不过除了汉阳、安陆这两个府之外,其余三个拥有大片山区的府,还是有可能坚持抗吴斗争的! 李自成手下的那些骨干,其实都是夔东十三家的余党,最喜欢在山区建立根据地了。 而李自成在给这些老骨干分配土地的时候,也特意选了他们比较喜欢的山谷、山坳,估计他也存着实在不行就进山的想法。 如果李自成麾下的那个行军大司马胡一枪能照着大将军府的锦囊计行事,那吴三桂可就要知道什么是山地游击战和山地运动战了!哦,他在云南、贵州就遇上过,所以挺熟的。 不过忠王府军可不是那些土司武装能相比的! 而且他们背后还有个共和大明呢! 想到这里,李中山又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而且吴三桂取江夏、汉阳、汉口也不是什么坏事,他也不拿下那些地盘,又怎么可能深入江西、安徽,最后为我所破?” “大将军要西征?”一个议政官问。 李中山点点头:“对……家父南王和忠王的联军已经抵达了九江外围,他们打算先打破九江府,然后再据九江迎战吴三桂! 本官觉得战于九江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就决定亲率十万大军进屯安庆,等吴三桂来决战!” “那耿精忠呢?”马上又有人问。 李中山笑道:“耿精忠不值一提……他不过是守家之犬,等我击退了吴三桂,再回头去收拾他……有三五个月,就能将耿家的那点势力彻底抹平了。所以诸位不必担心!” 李中山说的这些话半真半假,目的当然是为了迷惑敌人——虽然议政官大部分是共和大明体制的拥护者,但是也难保其中没有吴三桂、耿精忠的人。 即使没有,同样迷惑人心的假消息,还会通过别的渠道散发出去……也许骗不了吴三桂,但是哄哄耿精忠还是有把握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来一场三皇大战共和将军吧! 武昌府城,楚望台。 虽然还是清晨,可是头顶的天空当中,却是云层堆积,色似铅灰。雪花飘飘卷卷,越来越大,眼看就将化为共和二年内最大的一场雪,将要呼啸而落。 楚望台上的寒风,也变得越发刺骨。但是大明帝国的掘墓人,大顺皇帝的体验者,大明共和的捍卫者,即将再一次离开忠于他的武昌府城,前往那个曾经让他心灰意冷的九宫山的李自成,却感觉不到一点寒冷。他只是再想多看一眼自己苦心经营了三年的武昌府城! 随着吴三桂的龙旗出现在武昌府城一江之隔的汉口城,李自成在武昌府城的抵抗,也不得不宣告结束。实际上,在吴三桂抵达之前,武昌府城就已经打了快二十天的巷战。李自成的老营兵和从长江、汉水沿岸陆续撤过来的忠王府军,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保卫这座城市,但是吴周的军队实在太多了。光是跟随吴世璠从枣随道一路南下攻入汉口的军队就多达数万! 由于汉阳门码头停泊着大量的船只可以为吴周所用,因而这些抵达汉口的军队,很快就被一船一船运到了长江南岸,投入到武昌府城的争夺战之中。 这些生力军的不断加入,很快就让李自成陷入了困境,而放弃武昌府城的行动,从那时候就开始了。武昌府城可是忠王府的大本营,而且还是苦心经营过的大本营,坛坛罐罐当然不少,大明、共和和忠王府的拥护者就更多了! 那么多人扶老携幼,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冒着纷纷扬扬飘下来的雪花,跟着李自成一起跑路进山,而且其中的不少人还是自发的……这简直让李自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当年他干闯王、干皇上的时候,如果不强行裹挟,也没多少百姓愿意跟随。当初他仓促逃离北京、西安、襄阳和武昌府城的时候,最多也就有一些军将们的家眷跟随,至于百姓……恐怕早就盼着他跑路了! 可是这一回,忠王府并没有裹挟百姓,只是在武昌府城内外贴出告示,告诉大家忠王府已经在咸宁、通山和幕埠山中的大营内为愿意跟随的百姓准备好了临时的安置之所……别的不敢说,只能说保证大家有饭吃,有衣穿,有个茅草屋可以栖身! 将来……他们都是忠王府的“自己人”,忠王保证让他们当国人,分田地,分江夏、汉口、汉阳的宅地! 仅仅是一纸告示,就让近二十万扶老携幼的武昌府城内和周遭乡村的百姓在过去的十日内,一波一波聚集到位于武昌府城西南角的楚望台,然后在忠王府的军将属吏的组织下,顶风冒雪,向南而去。 而为了掩护百姓们转移,忠王府的军队也只能依托忠王府(原楚王府)和蛇山,又多抵抗了几天。 不过当吴三桂的御营抵达汉口之后,忠王府在武昌府城的抵抗就彻底没办法持续下去了。所以昨天晚上,李自成就放弃了忠王府,撤到了他在武昌府城之中最后的据点楚望台——楚望台位于一处低矮的山丘之上,边上还有个兹阳湖,南面就是最后一座在忠王府军控制下的城门中和门。 现在最后一批离开的武昌府城的百姓,大概有好几千人,正冒着大雪寒风,一队一队地离开。这些百姓已经被提前编成了“男营”、“女营”,其中“男营”都是青壮,忠王府已经给他们发了大刀长矛弓箭,马马虎虎武装了起来。他们不仅是“女营”最后的保卫者,也携带着这一路上供他们自己和“女营”活命的口粮。 “女营”则包括老弱妇孺,人人都拄着根木棍,互相搀扶着,努力向前步行。其中还有不少半大的娃子,这个时候也都不哭不闹,在雪地上滑倒了,就爬起来继续向前。 李自成看到这一幕,又一次老泪纵横了,喃喃道:“我在武昌三年,不敢说有多少德政,只是没有作恶,不想今日就有那么多百姓跟从……若我当年可以少行些德政,何至于天下被胡骑践踏,遭逢数十年离乱啊!” “皇爷,您太自谦了……您和忠王还是替一部分老百姓做了些事情的,光是武昌府境内,就有超过十万户贫苦农人分到了土地。而且您治下的官吏也被管束得极好,不敢欺压百姓。老百姓记着您的恩,自然愿意跟随了。” 说话的是黄植生他老爹黄老翰林。这老爷子年纪大了,也不当官了,就在武昌府城里养老,时不时到忠王府走动一下,陪着李自成追忆一下往昔峥嵘岁月,居然和这位大顺永昌天子交上了朋友。 对于忠王府在武昌府做了些什么,他老人家还是非常清楚的。 这个大明忠王府大概是当今天下唯一真正按照《天朝田亩制度》行事的政权了! 哪怕是在广州府,《天朝田亩制度》也只实行了一部分,并没有在全境推行——李中山在事业做大以后,也不愿意把那些愿意投靠自己的地主阶级知识分子和地主阶级资本家往外推啊! 所以他的分田政策一是主要分增量——沿海迁界清出来的土地加上平南王府的藩庄,都算是增量。二是分存量的时候看人下菜,还尽可能给补偿。 而随着李中山统治的地盘越来越多,政权当中代表地主阶级和工商业者的官员、议政越来越多,《天朝田亩制度》也就没有实行了,渐渐就演变为了“国人田亩制度”,也就是只给服役满一段时间的士兵田庄和国人身分。有点类似于“老罗马”的公民权了。 而大明忠王府办事却比较实在,而且也更同情底层劳动人民。他们没有增量可以分,就实实在在分存量,而且执行力也强——他们的地盘小,力量就集中,可以不依靠太多的地主阶级知识分子就能实行统治。所以那几个府都是忠王府直辖的,没有什么国人议政会。 这三年搞下来,大明忠王府在武昌、汉阳、黄州、德安、安陆五府就搞出了许多死忠和死仇! 死仇中有人当了吴三桂的带路当,死忠当然要跟着李自成跑路了。 而且李自成也有地方可以退守。 忠王府政权可不是一个流寇政权,而是个地头蛇政权,不仅经营城市,还通过分田分地和府兵制把农村给经营起来了,而在武昌府城百里开外,位于湖北、江西、湖南三省交汇之处的幕埠山脉,更是被忠王府一步步经营成自家的山寨了。 现在武昌府城守不了了,但忠王府还可以退到山里面去。 这一点,李自成当年纵横天下时就比不了。 当年北京不守了,燕山、太行山也去不了。关中平原守不住了,秦岭和陕北大山也进不去。襄阳不守了,也没法在鄂西陕南的山区立足,到了最后才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开辟了夔东山区的根据地。 虽然最后也没守住,但是终究坚持到了康熙年间,实属不易了。 而这一回,李自成、李来顺在“定都”武昌的同时,就已经把幕埠山当成退路在经营……山里面有大量的府兵田庄和山寨。位于幕埠山中心的九宫山,更是一老早就成了忠王府的行宫别院。 所以这会儿跟随李自成跑路的百姓,才有地方可去。 不过此时汉口城内的吴三桂,却不知道自己的老对头并不是要出远门,而是要堵在他家门外天天气他……这可是吴三桂今后的“一气”! 这一气可不是气一次,而是一直气一直气…… …… “哈哈……李自成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啊!想当初他就是从武昌府城跑出去诈死的,难道这次他还想诈死?” 汉口城中,吴三桂的行宫当中,大周天子听说李自成裹挟着不少百姓又跑路了,当时就大笑起来了。 吴三桂周围的一群文臣武将,也都乐开了花,压根没谁觉得李自成进山是去建立抗吴根据地的——李自成又不是土司,他是流寇啊! 而且他就算落草为寇又能如何? 现在是吴三桂和李辅臣、李中山争天下……李自成虽然和李辅臣、李中山父子联了宗,但他已经不重要了。他就是个吴三桂开战的借口! 现在战都开了,而且打得挺顺利的,借口什么的……谁还在乎? 所以吴三桂才不会费这个劲儿去幕埠山里面找李自成呢!这个崇祯上吊的仇……就先报一半吧! “父皇,”陪着吴三桂一块儿出征的吴应熊赶紧凑上了,奉上一本折子,笑呵呵道,“这是九江的康亲王杰书派人送来的。” “杰书?他想通了?”吴三桂也不接那本折子,只是笑吟吟问,“他终于打算当贰臣了?” “父皇您圣明,”吴应熊笑着道,“杰书现在被李辅臣、李来顺围攻,节节败退,九江府城外围都已经被突破,就快被包围了,所以愿意向皇上称臣纳降了!” 九江府城虽然四面八方都有险可凭,但也可以被包围的。历史上湘军悍将李续宾就领着两万人把太平天国的大将林启荣给围在九江城中,直到林启荣弹尽粮绝。 现在李辅臣、李来顺麾下的军队多达三万,而且李辅臣部还装备了大量的燧发枪,甚至还有上千支线膛枪,杰书的军队在九江外围损失惨重,不得不退入城中。眼看要被围困,他也顾不得装大忠臣了,赶紧派人给吴三桂递降表求救——他和吴三桂也是亲戚,康熙管吴三桂叫爷爷,他不知道该叫什么?反正是晚辈,求救理所当然。 至于投降大明……这是不可能的! 因为李辅臣从来就没派人劝降过…… “哼,”吴三桂哼了一声,那叫一个得意,“康熙都管朕叫爷爷了,他还当什么大清忠臣?” “父皇所言极是,”吴应熊说着,又递上一本正式的奏本,“这是您的侄孙皇帝耿精忠的奏章……看来尚淑英已经说服耿精忠了,这本奏章也是杰书的使者顺道带来的。” “哦?”吴三桂一笑,“耿精忠什么意思?是不是要退位不当皇上了?” “这倒不是,”吴应熊说,“耿精忠的意思是和康熙一样,给您当侄孙皇帝……以后周、靖、清三皇一家,一起攻打残明。” “呵呵,”吴三桂笑道,“都说天无二日,民无二王,现在倒好,天下有了三个皇帝……那朕为什么还要灭残明?让朱慈炯也当个皇帝,四皇共治不好吗?” “父皇说笑了,世界上哪有四皇共治的事情?”吴应熊笑道,“即便是康熙和耿精忠,将来也是陈留、安乐与归命。” 吴三桂笑着点点头,“陈留、安乐与归命是一定的,不过朕也不能封耿精忠一个全须全尾的皇帝。他和康熙是不一样的,康熙现在承袭的是辽、金、蒙古传承下来的法统。可是耿精忠凭什么?他凭什么当皇帝?” “父皇,这不是个权宜之计吗?” “权宜之计也不能总是朕权宜,他也要权宜一下!”吴三桂拈着胡须,斟酌道,“不如这样吧,朕就封他一个东靖国主,侄孙皇帝。” “东靖国主?” “当年赵构当过江南国主,对内则自称皇帝。”吴三桂笑道,“李煜也当过江南国主,也自称皇帝。朕权宜一下,封耿精忠当侄孙皇帝。让耿精忠也权宜一下,就当个东靖国主……国主兼皇帝,你看怎么样?” “父皇的意思当然是好的!”吴应熊笑道,“想必耿精忠也不敢不答应……他答应了,总还有几年国主,不答应,等灭了残明就轮到他了。” 吴三桂点点头:“老大,为父年纪老了,打完南京就不想再折腾了……以后就在武昌养老,至于灭清亡靖的事儿,等你当了皇上再慢慢打吧。总要让天下人喘口气,也要给你留一点军功,这样才能服众。” 听吴三桂的意思,以后大周是要定都武昌了! 这可是吴应熊意想不到的惊喜啊! 因为他的势力主要在襄阳和河南,而和他比较亲近的吴国贵的势力则在湖南。如果吴三桂以后在武昌当皇上,他就不用担心玄武门之变了——武昌这边可没玄武门!而且吴应麒也没什么兵力可以调度。 吴应熊正激动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郭壮图的声音:“皇上,皇太孙遣使报捷……他已经拿下楚望台了,武昌府城已经被皇太孙给攻破了!” 郭壮图的女儿已经许给了吴世璠,他的女婿表现那么突出,他自然是喜出望外了。 吴三桂也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世璠少年英雄,我大周后继有人!准备龙舟,朕要渡江入武昌!” “是!” …… “大将军,大将军,六百里加急……吴三桂已经进入武昌府城了!另外,吴三桂还刚刚发布谕旨,册封耿精忠为侄孙皇帝,东靖国主……” 吴三桂进入武昌城后的第五天,也就是大明共和二年十二月十五这一天,正准备去国人议政大堂参加会议的李中山就听见了周昌急匆匆报告上来的坏消息。 “侄孙皇帝,东靖国主?”李中山一愣,“他到底是皇帝还是国主?” “这有什么打紧?”正在一旁翻看禀帖的姚启圣插话道,“无论是皇帝还是国主,他都当不了几日的……大将军,现在咱们已经有五个军准备就绪了,只等您一声令下就能攻入浙江!” “再等等。”李中山摆摆手,“等耿精忠先动……只要他一动,那他就差不多了。” “他会动吗?”姚启圣有点怀疑,“他手头能动的也就数万兵马,怎么看都打不过咱们。” “会动的!”周昌笑道,“今儿的六百里加急上还说,江西的那个大清忠臣康亲王杰书已经投降吴三桂当了贰臣了!看来吴三桂很快就要出兵江西了!” 第三百三十章 三皇联手,百万大军下江南! 大周昭武四年,二月初一,大周南都武昌府。 一转眼,这个吴三桂入主武昌已一个多月了! 这一个多月里头,吴三桂主要就忙活两件事儿,一是将武昌府提拔到了大周南都的地位。所以大周国现在是西、南二都制了……这个好像有点不大对称啊?有西没东,有南无北,分明是个四缺二的格局,就不知道缺了的那个都什么时候能给补上了。 这个提拔武昌当南都可不是一道诏书就能搞定的……得下许多道诏书。 一个是把长安朝廷的班子都搬到武昌府来办公;二是成立西都留守司,同时还要封吴应麒为长安留守——吴三桂现在得在两个亲儿子和一个养儿子之间玩平衡术,还得把这三碗水端好了,不能端出个玄武门之变或是靖难之役,又不能让吴应熊大权独揽,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除了这事儿,吴三桂在武昌忙活的第二件大事儿,当然就是和李自成的党羽缠斗了。本来吴三桂以为他大军一到,拿下汉口、汉阳、江夏,那个大明忠王府下辖的五府地盘一定是纷纷归附。想当年吴三桂跟着大清兵打李自成的时候不就这样?老李一跑路,哪儿哪儿都是投降派。 这回……居然完全不一样了! 吴三桂到了武昌府城后突然发现,好像只有江夏、汉阳、汉口、随州,还有安陆府的首县钟祥以及德安府的首县安陆等六座城在吴周大军手中。而大明忠王府控制的武昌、汉阳、安陆、德安、黄州等五个府总共有几十个县,只有六个在吴三桂手里,剩下的还在李自成、李来顺手里……这情况有点奇怪啊! 而更加奇怪的是,忠王府下属五府的知府,以及被吴三桂那些的六个县的知县居然没有一个投降大周的,不是战死就是跑路了。 这怎么搞的?现在大明的臣子都不当贰臣三臣了吗? 当年要剃发易服当野蛮人,他们还一批批投降呢!现在怎么就不降了呢? 难道他们全都是闯营二代?对李自成特别忠心?可是吴三桂手底下还有好多“闯一代”呢,他们该投降不照样投降? 还有更加出乎吴三桂预料的事儿,就是目前名义上被他控制的武昌、汉阳、安陆、德安这四个府(黄州府的首县黄冈还没拿下),现在也都变成了马蜂窝,在大明忠王府派出的地方官的领导下武装反抗吴三桂这个周天子的统治。吴三桂派出去招抚的官员全被他们杀了……这可把吴三桂气坏了! 他吴三桂是要一统天下的男人,现在派人招安李自成的残党,那么给面子,他们不仅不投降,居然还把人杀了! 于是吴三桂马上命令底下刚刚开张的各府派出小股“还乡团”去攻打,结果完全不是对手,被杀得丢盔卸甲跑回来。 吴三桂又给气了个好歹……一怒之下就要杀几个“还乡团”的头头以正军法。还是方光琛苦劝才没杀了。然后吴三桂又派刘玄初下去查。 一查才知道,还真是冤枉那些人,不是他们不努力,而是敌人实在太多了! 原来而杀败那些还乡团的也不是李自成的老营兵,而是那些在乡的湖北籍府兵和依据《天朝田亩制度》分到土地的贫苦农户家的壮丁合在在一起组成的民壮! 也就是说,吴三桂突然发现自己在和大明忠王府治下的民众作战! 民众数量多大啊,千千万万的! 而且那些民众的组织、装备、训练都很不错,还有许多坚固的城堡可以依托。 另外,幕埠山、大洪山、桐柏山的大山里面好像还有可以指挥和支援这些民壮地方武装的“行忠王府”、“行武昌府”、“行安陆府”、“行德安府”的存在……也就是说,李自成虽然被赶到山里去了,但是他的政权依旧统治这德安、安陆、武昌三个府的大部分地区! 只有汉阳的情况稍有不同,那里没有大山可供大明忠王府的派出的“行府”人员躲藏,所以他们就躲进了那个洪湖水浪打浪的洪湖…… 听完刘玄初的报告,吴三桂马上就意识到大明忠王府早就在精心准备一场抗拒大周天兵的战争了! 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让李辅臣“解斗”成功。 这个李辅臣只真不是个东西啊! 生了半天的闷气之后,吴三桂还是稳定了情绪,并且开始调整部署,派兵先牢牢控制住江夏、汉阳、汉口、随州、钟祥、安陆等大城市。同时,再控制长江、汉水沿岸的炮台、烽火台,为自家的大军保持两条顺畅的水上交通线。 只要后勤运输能稳住,不至于影响吴三桂的大军向长江中下游进军,把他们暂时丢一边问题也不大…… 而就在吴三桂琢磨着接下去要怎么取九江,占安全,下太平,直取南京城的时候,武昌这边就来了三波互相见面的时候可能会有点尴尬的贺使。 这三波贺使分别是大清朝的保和殿大学士杜立德,大靖朝的七星阁大学士玛祜,还有大清朝的候补江西巡抚朗廷相。 这三位,一个是代表康熙的,一个是代表东兴天子耿精忠的,还有一个则代表马上就要背叛康熙的康王杰书的。这要凑一块了,能不尴尬吗? 这仨贺使都是以贺吴三桂攻取并且定都武昌府的名义来的,其中杜立德和玛祜好像还是一块儿来的。 而朗廷相比他们早来了几日,是从九江府赶来的,吴三桂知道他的真实目的是请降和求援,也知道九江一时半会儿还丢不了,所以不急着见他。直到杜立德,玛祜都到了,才在武昌府皇城的紫薇宫同时接见三位贺使。 不过当吴三桂见着三位来使之后,这位大周皇帝却因为三人的穿着打扮而感到有些糊涂。 这三位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爷子,其中年纪最大的和吴三桂差不多,都有六十多岁了,应该是大明、大顺、大清三朝元老,保和殿大学士杜立德,可他一个大清的大学士,现在却是一身汉人式样的红色官袍,脑袋上还戴着乌纱帽。 还有两个年轻一点,看着要就五十多岁,都穿着大清的官服,品级一样,都是文二品的补子。 这不大对啊! 杜立德怎么穿上汉家服饰了?另外,那俩年轻一点的人当中应该还有个大靖七星阁大学士玛祜呢! 想到这里,吴三桂也不等这三位下跪磕头唱名,而是直接指着那个年纪最大的老爷子就问:“中间那个是杜立德吗?” 那老爷子赶紧一撂官袍,先给吴三桂跪了,然后趴在地下,撅着屁股,一股准备挨打的好态度,恭敬地回答:“回禀皇上,外臣正是杜立德。” “你是……那个皇帝的臣子?” “臣是大清皇帝的臣子,奉我主之命,来武昌出使的。” “那你怎么穿着汉人的官服?”吴三桂问。 “回禀皇上,臣现在是大清的南面官。”杜立德回答道,“大清的南面官是穿汉人的服饰,也可以蓄发不留辫子。” 原来康熙的“南北面官制”也不是随便说说的——这可是大清议政王大臣会议通过的,自然要来真的! 不过康熙力主实行南北面官制的原因,也不是满汉平等什么的,而是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放弃关内地盘,退而成为草原天子的姿态。 这个姿态,当然做给吴三桂看的! 吴三桂点点头,然后又看着两个穿着满洲服饰的五十多岁男子,问:“你们中谁是玛祜?” “外臣是玛祜。”一个穿着满清补服,戴着珊瑚顶戴的大清二品大员马上给吴三桂跪了。这人正是前任大清江苏巡抚,现任的大靖七星阁大学士哲柏·玛祜。 “玛祜,你不是江南国主的官儿?怎么一身满清的官服?” “回禀皇上,臣现在既是江南国主的官,又是大清皇帝的官。”玛祜解释道,“因为大清皇上知道臣等都是不得已才在江南辅佐他的兄皇帝立国的,所以没有免去臣等的官职。而臣之前被江南靖皇帝派遣去北京出使,接着就一直滞留北京,主管大清和江南之间的外交。” 合着他是大靖驻大清特命全权大使! 一旁的杜立德还给他打证明,“皇上,玛学士说得没错,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北京。因为他在大清有个北面官的官职,所以就可以穿满洲服饰。” “原来如此……”吴三桂又看着另外一个脸黑黑的五十多岁的大清官,“你就是大清那边的江西巡抚郎廷相吧?” “回禀皇上,臣原本是江西巡抚……但是在臣上任江西之前,康亲王已经表蔡毓荣为江西巡抚了。摄政王觉得蔡毓荣手里有点兵,还算堪用,就让他先当巡抚,臣当候补巡抚。结果……” 说到这里,这个郎廷相都在咬后槽牙了。 五十万两啊! 本来应该他拿的! 现在全归了蔡毓荣! 而且他为了当这个江西巡抚还是花了不少积蓄的,现在可好,“出卖江西”的大生意让蔡毓荣抢了。而他即便补上了江西巡抚,也没地盘可分……实际上就是个光杆,还不如不当。 吴三桂心说:那个福全还真会做生意啊!候补巡抚……这是不想退钱吧? 想到这里,吴三桂就笑道:“郎廷相,你的候补巡抚怕是没有转正的机会了吧?杰书这次派你来,是想请降的吧?” 大周的江西巡抚可轮不到郎廷相,不仅郎廷相轮不到,杰书自己都没有。 杰书能从吴三桂这里得到的,就是位不失封公,然后给个名大权小的闲差养起来。 实权是不可能有的! 军队、地盘,统统都得交出来! 而且在把军队、地盘交出来之前,杰书还得帮吴三桂打仗,以换取自己日后在大周的荣华富贵。 “皇上,臣的确是帮康王爷来请降的……不过这不是臣唯一的使命,因为康王爷还想促成一个三皇联手伐明的大方案。” “三皇联手?”吴三桂看了一眼杜立德,“杜学士,你怎么看?” “回禀换上,大清皇上是您的孙皇上,大靖皇上是您的侄孙皇上……您和您的孙皇上,侄孙皇上都是一家子皇上,联手对付朱慈炯这个外人皇上是天经地义的。”杜立德保证道,“只要您一道旨意,大清立即就可以出兵!不仅大清可以出兵,大清属国朝鲜也可以出兵!” 杨起隆的“仁川登陆”,当然是大获全胜了! 他的登陆“登”了朝鲜王国君臣一个措手不及,驻扎在北方边境上的军队还来不及调回来,杨起隆就已经兵临汉城了。而且由于通往江华岛和南汉山城的路都被杨起隆的军队切断,所以朝鲜君臣只能接收杨起隆这个监国,还交出了江华岛、南汉山城给杨起隆驻军,还把海州、釜山这两个口岸都交给杨起隆的朝鲜监国府管辖。 由于这场轻易取得的胜利,康熙在大清国内的声望有所提升,最近正在筹谋扫荡喀尔喀蒙古同时和北方新蹦出来的罗刹国碰一碰,探一探他们的虚实。 就在这个当口,吴三桂突然对大明下手了! 这事儿既然赶上了,康熙当然想出手占点便宜,同时也讨好一下吴三桂……在他将关外辽东开发出来前,和大周翻脸,还是不大明智的。 而康熙的想法又和耿精忠的想法不谋而合——耿精忠希望借助大清的力量帮自己壮大,以便在大明被灭后,依旧保持三国争霸的平衡局面。 所以康熙就马上让杜立德和玛祜一起来武昌同吴三桂见面了。 吴三桂多机灵一人? 马上就明白了康熙、耿精忠的心思,也知道杜立德和玛祜为什么会一块儿跑到武昌来当什么贺使了? 想到这里,吴三桂笑着道:“联手当然好了……不知道玄烨和精忠都想要点什么?” “回禀皇上,”杜立德道,“大清不敢觊觎更多的中原土地,只是想多得一些子女财物,如果皇上觉得还需要大清出兵相助,那就请准许在取胜之后,将徐州、海州、淮安三个州府的百姓都交给您的孙皇帝。” 康熙的头脑是清醒的,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地盘! 而最缺的则是人口! 关外有旷野数万里,但是却没有多少人口去开发。即便他搞出了头下军州这样极度有利于开拓边疆的政策,开发东北的进度依旧缓慢。 另外,吴三桂和李中山打得越狠,他这个孙皇帝就越高兴……如果能两败俱伤,他没准还能来个大清皇者归来呢! 吴三桂点点头:“好!这好办!玄烨如果能顿兵淮上,给残明一些压力……给点人口算什么?不过徐州、海州、扬州的人不行,凤阳、泗州、颍州的人口任取。” 吴三桂也没安好心,他现在已经领教了湖北国人的厉害,自然也能联想到淮西国人会如何反抗他这个大周天子。 既然如此,那就让康熙去和他们消耗吧! “一言为定!”杜立德笑道,“皇上,我大清这次可以从山河四省调集十万大军,听皇上您的调遣!” 吴三桂点点头,十万大军……总能牵制一下李中山吧? “皇上,”玛祜马上说,“江南国主也可以出十万大军!” 耿精忠其实拿不出十万大军,不过他还是要面子的,总不能比“弟皇帝”康熙差太多吧?所以玛祜就帮他报了一个“十万大军”。 “那就是二十万了!”吴三桂大喜,“江西有多少?” “有五万!”郎廷相说,“其中陆师三万,水师两万。” “那就是二十五万大军了!”吴三桂笑道,“老夫帐下也有二十五万大军……咱们三皇合力,出兵五十万,号称百万伐明大军!如何啊?” 杜立德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挑起一个大拇哥,“好!这是百万大军下江南!自古百万大军由汉入江,顺流下江南就鲜有败绩!” 玛祜也说:“有百万大军东下,南京必然一鼓可下……外臣为大皇帝预贺!” 郎廷相则对吴三桂道:“皇上……现在李辅臣、李来顺合兵攻打九江甚急!若出兵迟了,九江和安庆就皆为大明所有,进兵江南的水路,恐怕会被完全封锁,到时候江南就不好大了。所以康王建议皇上尽快进兵,就在江西和李氏幕府决战!” 吴三桂点点头道:“朕亦有此意!郎巡抚,朕命你立即返回九江,告诉康王务必坚持到底,朕立即会率领五十万大军水陆并进,支援江西!” 他带来武昌的军队其实连二十五万都没有,只有二十万上下,可以去江西的还德打一折扣,有十五万就不错了。即使加上杰书等人的军队,最多也就是二十万。 不过二十万大军也不算少了,况且九江、湖口这些地盘,目前还牢牢掌握在杰书手中,长江和鄱阳湖上,还有吴三桂和杰书的水师。 这一役,把握还是很大的! 吴三桂想到这里,脸色一凝,大声道:“请你们回去转告你们的主上,就说这次百万大军下江南,乃是一决生死之战,必须全力以赴!” 第三百三十一章 李大头,看朕的围爹打援之策! “这是武穴镇,这是城子镇,这是小池口。现在这三处都有李来顺的军队布防。臣自德化出发逆江而上来武昌的时候,就亲眼看见李来顺忠王府的军队在岸边构筑炮垒……皇上,如果让李辅臣、李来顺完成了这三处的布防,那再想从武昌出兵去解九江之围就不容易了。” 武昌府的大周皇城中的武英殿中,已经换上了一身大周朝官袍的郎廷相,正拿着根小木棍,在一幅挂起来的地图上指指点点。他刚才点到的那三个镇,都位于长江岸边,九江府城德化的上游。其中武穴和小池口在江北,城子镇在江南。这三个小镇如果被忠王李来顺的军队牢牢占据,并且构筑好炮台,架起几十门可以发射十二斤弹丸的红衣大炮,再用浮桥、铁索之类的东西封锁长江水面。那么吴三桂的大军想要顺流而下去九江可就难了! 郎廷相接着又一指九江府城德化,忧心忡忡地说:“皇上,现在德化外围的德安、瑞昌、建昌三县都被李辅臣的军队控制,李辅臣的先头部队,在上个月已经抵达可德化外围。康国公几次派精锐出战,想要打退李辅臣,奈何李家军的火器十分犀利,骑兵的实力又强,康国公的军队难以抵挡……臣离开九江之前,康国公已经连着败了好几阵了! 臣估计,李辅臣要不了太久,就能把九江府城给包围了。虽然九江府城的城防十分坚固,但城中的兵粮储备却不大多,一旦被围,最多只能坚持几个月!” 吴三桂抱着胳膊,眯着眼睛,大模大样对着地图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边还站着吴应熊、吴世璠、吴世珏、夏国相、胡国柱、王屏藩、郑蛟麟、方光琛、刘玄初、汪士荣等文臣武将。 听郎廷相介绍完九江的情况,吴三桂就扭头看着自己的两个水军大都督,笑着问:“国相、国柱,水师情况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皇上,”胡国柱笑道,“水师本就有大小战船八百余艘,官兵不下三万,全都是练了两三年,已然精熟水战。” 夏国相又补充道:“皇上,咱们抵达武昌后,又从湖南和湖北的荆州、襄阳等处征集了民船三千条,水手四万余,全都编入水师,用来运兵运粮。所以现在咱们总共有战船八百,民船三千,府兵三万,还有临时招募的募勇四万,全都随时待命,只等皇上您一声令下!” 吴三桂满意地点点头说了一声“好”,然后又问吴应熊、吴世璠道:“应熊、世璠,陆师准备得怎么样了?” “父皇,现在武昌这边可以抽调出来东征的陆师府兵总共有十二万之众!另外还有从湖南和荆襄等处征召的民壮八万,总共有二十万之众!” “皇爷爷,这二十万陆师也都整装待发,随时可以出兵!另外,湖南方面还有三叔楚王的三万府兵和两万民壮,也随时能向江西或广东开进。长安那边还有……” “够了,这些兵就够了!”吴三桂打断了吴世璠的话,他这次带着吴应熊出兵,而把吴应麒丢在长安守家,表面上的理由是吴应麒所部多少闯、献旧部,让他们去攻杀旧主,就有点陷之不义的意思了。但实际上的原因,则是吴三桂有意扶持吴应熊。 他这是吸取了李渊和朱棣的教训! 李渊把个老大太子拴在身边,整天让老二秦王到处征伐,结果那个不忠不孝的李世民越打越壮,最后杀兄逼父……把唐朝的规矩都搞坏了。 朱棣的情况也差不多,长子太肥,不方便行军打仗,他就领着次子朱高煦去谋朝篡位。虽然没搞出靖难二期,但是也害了朱高煦父子……实际上也间接害了大明朝! 如果朱高煦不是野心膨胀,最后被明宣宗做掉,以他打仗的能耐,完全可以替代大同的代王或是封去辽东为国守边。那就不会有宣德缩边,也不会有后来的土木堡之变了。 所以依着吴三桂的意思,吴应麒、吴国贵、吴世琮、吴世珏都是要留给吴应熊、吴世璠保家用的……现在压一压,让他们少立点功,别爬到太子头上,就是为了将来可以大用他们。 想到这里,吴三桂笑道:“算上民壮,就是水陆二十七万!康国公那边还有五万大军……那就是三十二万大军!老夫再给他兑点水,诈称六十万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吴三桂的首辅方光琛笑道,“就算诈称百万也不算多。” 吴三桂拈着胡须道:“还有耿精忠和康熙呢,他俩怎么都得各自吹出二十万大军……加一块儿就是百万了!” “皇上,”刘玄初看上去并没有那么乐观,谨慎地说,“大周、大清和江南靖国这次可以凑出来攻打大明的兵力实数最多就五十万……大明那头的兵力恐怕也不会太少,二三十万总是可以凑出来的。” 吴三桂点点头,笑道:“老夫当然知道江南人多……不过老夫也不是只会靠着人多欺负人少打仗的。老夫已经发现了李中山、李辅臣排兵布阵中的一个破绽了!” 说着话,他就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然后从郎廷相手中取过那根木棍,然后就沿着图上的长江——鄱阳湖——赣江直接画了条线,笑着道:“李辅臣这是顾头不顾腚啊!他蒙着头打九江,打下来也就罢了,可要打不下来,朕的大军再走水路绕到他背后去抄南昌,你们说他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吴世璠笑道,“当然是退守南昌了!” 吴三桂笑道:“他退守南昌,老夫就包围南昌!” “啊,这不是和鄱阳湖大战一样了?”吴世珏讶异道,“皇爷爷,咱们好像……” 他本想说“咱们好像是陈友谅”的,但是话一出口,觉得太晦气,赶紧刹住。 吴三桂却点点头道:“你想得没错,咱们的布阵就和陈友谅一样!可是你想过没有,陈友谅为什么会输掉鄱阳湖大战?难道是因为布阵不好吗?” “这个……其实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前已经走下坡路了。”吴世璠说,“他弑杀徐寿辉篡位,把徐宋变成陈汉后,就已经不大行了。” 吴三桂看了看自己宝贝嫡孙,满意地点点头:“没错,陈友谅之败在于篡位后内部分崩离析……这个问题咱们是不存在的!而且陈友谅攻打朱元璋的时候,无论北元还是张吴,全都作壁上观。而现在,北清、东靖都帮着朕对付残明! 所以朕只要包围了李中山的爹,把李中山的主力吸引到鄱阳湖,北清、东靖就会全力以赴攻击江南、江北。广西的孙吉庆也会乘机举兵攻打广东……国贵说不定能乘机拿下广州府。到了那时,哪怕鄱阳湖之战暂时分不出高下,残明也会陷入困境!” “那李中山如果不救他爹呢?”吴世珏提醒说,“爷爷,这个李中山可不是什么孝子。” 吴三桂笑道:“他不救李辅臣,那朕就捉了李辅臣拿下江西,然后分兵去支援一下你爹和孙吉庆,把广东也给他拿下。而福建的郑家就是个守家之贼,朕给他一个世镇福建的好处,他也会归顺的。到了那时……残明还剩下什么?李中山即便能利用朕围攻南昌的这段时间灭了耿精忠。他的地盘也只剩下江苏、安徽、浙江,区区三省还敢抗天下?” 这下所有人都觉得吴三桂还是比陈友谅厉害的! 依着他的布置,李中山无论是否进兵鄱阳湖,都难逃一个败局,无非就是败多败少而已! 吴三桂顿了顿,脸上是说不出的傲然:“传朕旨意,十日之后,各军分为水陆两路,齐头并进,沿江而下……这一次朕要和李中山会战于鄱阳湖!” …… 一条船舷很高,船体硕大,挂着硬帆的中西合璧式的武装商船,正在顺风而向东而行,在太平府到南京的长江水道上激起一条白浪,大将军的节旗,就在这春风里猎猎飘动。 长江两岸,绿野如画。大明英王大将军录尚书事李中山,这个时候正和一个身材矮小,颧骨还有点高,手执羽扇,头戴纶巾,身着鹤氅,若“胡建诸葛”状的中年人,并排站在这艘帆船的船艏处,一边说话,一边看着周遭一派万物竞发、生机勃勃的景象。 “英王,你觉得这条船怎么样?” “翼王,你的这条船真是不错啊,又大又稳,开得还挺快……两舷还能安装十几门大炮,有了这样的巨舰,长江还不是任凭我们来去?” 原来这个正在和李中山说话的,就是大明翼王郑经了。 这位郑翼王这几年都专心在福建发展,先后吃下了漳州、泉州、兴化、汀州、龙岩、云州、延平、邵武……不久之前又利用耿精忠收缩兵力的机会,一举拿下了福州、福宁、建宁。从而将整个福建都纳入治下! 在拿下福建之后,郑经终于应邀率领福建的国人、国士代表,达成福建水师的新式武装商船来南京参加国人议政会了。 这种新式武装商船名叫“老闸船”,特点是中西合璧,就是西式的高干舷船身加上中式的硬帆。因为西式船身比较坚固,可以安装更多更大口径的火炮,而中式硬帆有比较容易操作,还省人力。所以这种船在郑家看来,是最适合跑东洋、南洋的! 早在郑芝龙的时代,郑家就开始建造老闸船了。郑芝龙曾经还在厦门制造了三十条可以用来打海战的老闸炮船,可惜还没投入使用,就被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突袭了一把,都给烧没了…… 等到郑成功掌权的时代,郑家因为失去了大陆上的基地,又遭遇大清的海禁,财力大不如前,自然也不可能大量建造老闸船。 不过等到郑经收复漳州、泉州之后,老闸船总算能敞开了造了! 短短的几年之内,就已经造了数十条载重超过5000石(差不多是载重300吨)的老闸船! 可是这种老闸船是没有船桨的,在风比较大的海上自然非常好用的,但是进入长江后可就不怎么好用了。 “英王,”郑经摇着羽扇,半开玩笑地说,“老闸船是海船,而且不配船桨。进入风小水浅的长江可不好用,如果遇上没有风的时候,船就动不了,而且还容易搁浅。当年先王北伐南京的时候,就吃了海船入江的大亏。” 李中山摆摆手道:“翼王,你说的这些,我早就想好对策了!” 说着话,他就抬手一指一条在他和郑经乘坐的老闸船前开路的快蟹船,笑道:“长江水师有许多快蟹船,可以让快蟹船和老闸船一起行动。如果遇到无风而必须行动时,就用快蟹船拖着老闸船航行。如果老闸船不慎搁浅,也可以用快蟹船把它从浅滩拖走!” “用小船拖大船?”郑经摇了摇羽扇,心说:还真亏你想得出……也罢,你觉得行就行吧! “英王,”郑经道,“这些老闸船造价不菲,船上的水手都是海上历练多年的,全天下也只有我家才有这么好的水手。如果大将军想要用的话……不知道是想买,还是想租?” 这个郑“精”的名儿还真没起错,就是“真精”啊,大明都要亡国了,你还想着买卖! 李中山刚想和郑经讲一讲忠君爱国的大道理,郑经已经抢着说话了:“英王您有所不知,这些船都是向漳州、泉州的商人们募了股份,又借了三大银号的银子,才好不容易造出来的……朝廷要是白用,那延平藩行的买卖就做不下去了!” 他说的延平藩行,就是延平藩商行的意思,在郑经割据海岛当延平王的时候,为了赚钱养兵,他就把祖上传下的产业整理了一番,搞了个藩商行。 而当他成为漳州、泉州之主后,就有了向闽南商人们募股融资的能力。于是他就跟荷兰东印度公司学习,把延平藩商行“上市”了,用藩商行的名义募股借钱,迅速筹集了一大笔银子,造了几十艘老闸船,还雇佣了大量的水手,然后开始从事海上贸易和……拦路“保护”的业务。 李中山听他这么一说,也没辙了——现在的大明差不多要变成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了!所以他得保护资产阶级的利益啊!对于延平藩商行这样的类似于东印度公司的“商业组织”,更是要动用国家的力量保护了。 “这个……造不如买,买不如租……要不我就租吧!” 李中山的“造不如买、买不如租”可不是向洋鬼子买和租,而是从佛山镇买枪买炮,向郑经租借战船…… “痛快!英王果然是爽快之人……”郑经笑道,“我也是个爽快人,不如这样,回头我们先结个拜,拉上卢三好,陈复甫一起结拜。” “这可太好了!”李中山笑着点点头,“回头再拉上北王,咱们一起认刘北王当个大哥!” “好!”郑经点点头,“这样我们就是手足兄弟了,租船的费用就给你打个折,一艘船一个月只收1000两,所有的费用都包在里面,怎么样?” 一艘船1000两……真黑啊! “1000两……行!”李中山知道郑经,却也不还价——现在不是做买卖,是打仗搞政治,遇上要钱的,总比遇上要命的好。 他笑了笑,又道:“王兄,如果这船是租的,那么打完吴三桂之后,这个军功和地盘……” 郑经笑道:“我不要……我就要钱!我都是王爷了,还要军功干什么?至于地盘……我不要地盘!福建都是国家的,我不要藩地。” “真的?”李中山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郑经那么……精! 这藩地要来干嘛?等着朝廷削藩? 只要能控制福建的国人、国士,郑家就是大明朝廷永远的大股东! 第三百三十二章 老爹顶住,机不可失! “不要军功,不要藩地?那他想要……入股?” “现在入股?挑得好时候啊!怪不得人们都说郑经最精呢!这小算盘打得也没谁了?” “唉,能到这个位子的没傻瓜,何况还是个姓郑的?” “说的也是,他可是富甲天下的郑一官的孙子,而且郑家的家业还在他手里复兴了,他能不精吗?” 南京城内的大将军府里头,刚刚和郑经一块儿坐船游长江回来的李中山,正坐在他的都堂上,和黄宗羲、陈恭尹、姚启圣、周昌这几位心腹智囊,在商量吸收郑经入股的事宜。 如果把现在的共和大明看成一家股份公司的话,那郑经应该算是一个特别重要的加盟商。郑经现在拥有整个福建,还掌握着一支相当强大的海军力量,也承认大明共和皇帝是自己的君主。但同时,福建因为是藩地,所以在大明朝廷的国人议政大会里面,并没有几个福建人,而且福建省当地也没有建立国人议政体系。 所以,郑经和福建虽然隶属于大明,但并不是大明共和体系的一部分,并不能算股东,最多只是个必不可少的加盟商。 而这个加盟商现在瞅准了大明这家股份公司遭遇暂时的经营危机,急需增发新股融资解困的机会,拿着自己的部分产业要折算入股,从而一举从加盟商的老板变成公司的重要股东,进董事会,入决策圈。 虽然大明共和的几个加盟商早晚不是变成股东,就是被消灭!但是什么时候入股还是很讲究的。之前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他们仨入股的时候,大明的朝廷才开张,他们仨差不多算是大明共和的发起人。这个时候入股风险最大,收益当然也是最大的,所以现在大明朝廷之中势力最大的就是他们仨! 耿精忠之前也有机会入股,成为和李中山一个级别的大股东,可是他一心做皇帝,结果脱离公司单干去了,现在成了公司必须消灭的竞争对手。 而郑经自己并没有参与大明共和的发起,但是他却让自己的咨议参军陈永华参与了发起——陈永华的本钱,至少一半是郑经赞助的! 通过陈永华,郑经对这个共和的规则和底细,那是门清的。 既然是门清的,他当然也知道大明共和有前途了! 既然大明共和有前途,那么割据一方多藩王,早晚会被大明共和朝廷给吸收合并。 既然早晚会要被吸收合并,那么他干脆找个最佳的时机,逢低入股得了! 这个最佳时间好像就是现在!现在的大明正遭遇周、清、靖三国地围攻,而郑家却因为耿精忠收缩兵力而一统福建。 所以现在是郑家这个加盟商估值最高的时候,同时又是大明共和的相对低点。这个时候不入股,还等什么时候入股?如果现在不入股,等大明击败了吴三桂后再入股,那条件可就不一样了! “大将军,翼王说条件了吗?”黄宗羲问。 李中山道:“没有明说,不过已经暗示了……首先,福建水师都要划入他的藩商行。我估摸他想效仿尼德兰人的那个什么东印度商行,也搞一个差不多的商行。 其次,他这回还带了一大群福建士绅过来,想让他们加入国人议政会。” 姚启圣摇摇头:“郑家的陆师实力平平,水师却独步海内……他现在要保留水师,这算盘打得可真够可以的!” 李中山笑道:“陆师不挣钱,而福建水师其实就是个武装商船队,可赚钱了,他当然不肯放手了!不过他家祖传的买卖,咱们以后也可模仿着做……可以先让姓郑的去闯闯,让他去和西洋人碰一碰。如果这条路走得通,咱们就跟着一起做。” 李中山其实是希望老郑家能在殖民主义的康庄大道上闯出来的——郑家闯出了财富效应,别人才好跟嘛! 若是郑家叫帝国主义给欺负了,那李大头正好入股郑家的殖民公司帮他翻本…… 周昌这时皱着眉头,接过话题道:“福建的陆师也不是咱们派几个人过去就能掌握的,那可是郑家三代人打造出来的军队! 另外,郑家是福建地头蛇,就算不把福建当藩地,没有翼王点头,咱们派去的巡抚、知府恐怕也很难掌控住局面……不过郑家入股的事儿,还是可以接受的……要不给翼王和福建省摊派个几百万国债?” “几百万哪儿够?”李中山笑道,“至少得认购个一千万……郑家现在有钱了!培公,你以为翼王这两年一门心思死磕福建地盘为什么?福建那边八山一水一分田,不想饿死就得跑海,南洋那里做买卖发大财的不是福建人就是广东人,其中广东人还以潮州人最多,这个潮州人和闽南人都差不多的。所以翼王打福建就是打那帮下南洋发财的福建人的家乡,控制了他们的宗族。一千万两的国债,对郑家而言,压根不算什么。” 说到这里,李中山眉头微皱,似乎在琢磨着是不是再向郑经多要点好处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听见兄弟李中正的声音传了进来:“二哥,二哥,不好了!吴三桂的水陆大军已经冲过小池口,吴三桂的水军马上……可能已经冲进鄱阳湖了!” 吴三桂终于动了! 都堂里面的几个人互相看看,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李中山显得最笃定,还笑眯眯捧起茶盏,似乎准备“喝上一杯”。 就在这时,李中山的那个“新三弟”李中正已经一身风尘仆仆地从外头冲进来了。这位“中正老弟”随李中山,本来也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还爱打扮,总是把自己拾到得干干净净。可今儿却是一副赶了多少远路的模样,一行脏兮兮的行装,满身臭汗,脸上灰蒙蒙的,还有点胡子拉碴,不知道多少天没修过面了? “老三,你总算回来了……”李中山笑着招呼他道,“让你去给咱爹送个信……你这一去那么多日子,咱爹还一个劲儿给你报功,小半个江西仿佛都是你拿下的!” 原来李中正这些日子被他老子派去护送蔡毓荣去广东赴任,出了南昌之后先向东奔饶州,再向南去抚州,然后向西走临江、袁州。再南下吉安,最后再入赣州,将蔡毓荣和他的几百个累得瘦了一圈的亲兵送到广东潮州府境内,才赶回李辅臣的九江大营。这一路所过的府城、州城、县城,当然都在蔡毓荣这个前任大清江西巡抚的带头示范作用下,归顺大明了! 不过这个收复地盘的功劳,全都记在了李中正身上……收复六个州府的大功,怎么都该给他封个爵了! 李中正这会儿可没心思说自己在江西的“英雄事迹”,而是大声吼道:“二哥,先别说我的事儿……说咱爹!咱爹有危险!我路过小池口的时候就撞见吴三桂的大军沿江东下了!可不得了,江面上都是吴周的战船,船帆、旗号遮天蔽日,一眼望去都没边儿了……至少有好几千艘啊! 长江岸边的管道上也全都是吴三桂的陆师,马队步军不计其数……二哥,吴三桂这次至少出动了三四十万大军!全都拐弯进了鄱阳湖,咱爹这下可悬了!” 原来李中正在九江府城附近的明军大营见过李辅臣后,就马上渡江去了江北,准备走江北的官道返回南京。没想到才走到小池口,就遇上了沿着长江南下的吴家大军!幸好吴家军并没有从长江北岸进军,只是走长江水道和长江南岸。于是李中正感觉快马加鞭往南京跑,居然比大明安徽提督衙门派出的六百里加急还早到了南京半日。 这个孝心果然可嘉啊! “老三,你别着急,咱爹福大命大,吴三桂是要不了他的性命的。”李中山对李辅臣倒是挺有信心的,笑着对兄弟道,“你快回去休息……愚兄马上找人来商量出兵的事儿!” “好!”李中正点点头,“哥,可得快一些……我担心吴三桂的水军会走含鄱口入鄱阳湖,再从星子口入赣江,一路向南昌而去。同时吴三桂的陆师在解了杰书的九江之困后,会一路尾随咱爹和李忠王的军队也往南昌而去。到时候咱爹退得慢一些,就有可能腹背受敌,最后连南昌都进不去了!” “知道,知道……你快去休息吧!大将军府的参军司早就准备好各种应对之策了,咱爹也久经战阵,不会有事的。无论如何,总是能先退进南昌的。” 李中山又是一番安慰,总算把自己的兄弟哄走了。 他当然不能告诉自己的兄弟,他们的老爹李辅臣其实早就做好溜进南昌死守的准备。 以李辅臣守城的能耐,吴三桂可没那么容易让李吉贞李大哥嗣位为王。 等兄弟走远了,李中山才吩咐周昌、姚启圣道:“吴三桂这次来势汹汹,看来是做了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的打算……你们马上去召集参谋开会,拿出两个进军方略,一个走水路,一个走陆路……明天一早就拿给我看。” 说完这话,他又对黄宗羲、陈恭尹道:“梨洲先生,半峰先生,陪我走一趟翼王府。” 黄宗羲忙问:“大将军,您要同翼王定约结盟?” 陈恭尹则问:“大将军,您打算往江西出兵吗?” 李中山正容道:“现在正是和翼王、北王定约结盟的时候……至于向何处出兵,我只能和半峰先生您这么说,首战即决战,决战不可失!” …… 浙江,严州府,建德县。 耿精忠老营现在就设在这座群山环绕的小县城当中。小小的县城当中,现在挤满了东靖王朝的达官显贵和兵将家眷。 那么多人,一下挤进那么小的一座县城,那怕把原来的百姓都迁去了杭州,也显得拥挤不堪。而且好好的被从杭州搬到这里,多少会有点不痛快,所以这座小城里面这些日子可吵闹得很。 耿精忠为了躲清静,干脆搬去了县城外头的三都镇,占了一所地主大院,继续当他的大院皇上。 虽然还是皇上,但是这个“皇宫”却是他有生以来住过得最差的房子……这个大靖国的形势,有点不大妙啊! 那个什么“天子分身耳火”的谶语也有点没头没尾的! 他现在已经当了好一阵子“省皇上”了,也算是应了谶语。可是当了皇上之后呢?这没说啊!该不会真的要一世而亡吧? 耿精忠一想到这个事儿,心里头一下就慌乱起来了。突然,他就听见屋子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国丈岳乐的声音:“皇上,皇上……好消息,好消息,吴三桂出兵江西,李辅臣被困南昌,李中山已经从南京出兵了!” 耿精忠差一点眼泪都下来了,又想到“天子有泪不轻弹”,于是赶紧一抹眼泪,大喊道:“快进来……宣!” “宣”字一出口,他的寝宫大门就被一个侍卫拉开了,然后就进来一群“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大靖重臣。 来的是岳乐、喻仁英、黎道人、曾养性、白先勇等人,全都是耿精忠的心腹重臣。他现在和一群重臣挤在一间小屋里,也没兴致让他们参拜,所以干脆就挥挥手,让他们免礼说事儿了。 “皇上,咱们的机会来了!”岳乐是一群人当中最兴奋的,现在的形势,耿精忠的皇帝不知道能干多久?但他至少能有大周的一个国公——康亲王杰书已经封了康国公,那他岳乐应该有个安国公吧? 耿精忠问:“国丈,朕该向哪里出兵?” “广德州!”岳乐道。 “广德州?”耿精忠斟酌着道,“可是刘进忠正驻军湖州,湖州就在广德州边上啊……” 他看到这个刘北王还是有点怕的! “咱们从湖州的边上绕过去,”岳乐道,“同时还可以遣使去和刘进忠打商量,叫他不要拦着咱们扑击南京的路!” “扑击南京?”耿精忠愣了又愣,“不是说抢一把就撤回浙江吗?怎么变成打南京了?” 打南京当然是为了配合吴三桂了——这是岳乐的真实想法。 耿精忠的“天命”看上去是要到头了! 既然天命尽矣,那岳乐当然要帮着吴三桂做事了! “打南京可以调动江南各处的明军回援,”岳乐道,“他们一回援,咱们的机会就到了……到时候想抢哪儿都行!” “言之有理!”耿精忠突然又发现不对,“那……刘进忠那边派谁去说?” “皇上,臣愿意走一趟湖州!”自告奋勇去湖州的是耿精忠的东阁大学士喻仁英,“皇上,现在是大明、大周的生死决战!刘进忠如果不打算当大明的死忠,这个时候可就没必要硬挡住咱们了。” “有道理!”耿精忠点点头,“喻学士,小心一些。” “谢皇上,”喻仁英朝耿精忠拜了拜,“臣必不辱命!” …… “呀呀呀,还真多啊!姓吴的还真看得起额李辅臣啊!居然水军、陆师,南北两路而进,真想把额困死在南昌啊!” 南昌城的北门德胜门城楼上,大明南王望着赣江江面上遮天蔽日的船帆和旗帜,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儿。 昨儿吴三桂的陆师开过来的时候,看着已经很吓人了……至少有十万大军在城外扎营,现在又来了那么多! 也不知道这个吴三桂到底带了多少军队?不会真有一百万吧? 想到这个数目,李辅臣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 一百万军队未必能拿下大明,但是南昌城中现在只有他的两万余人和李来顺的一万五千人,加一块儿才三万五千……真要让吴三桂围起来打,那还能有好吗? 看来之前和李中山那个小子一起制定的南昌守住,耿精忠灭掉,大明天兵再回过头来打吴三桂的方略好像有点问题啊! “南王,”和李辅臣站在一起的李来顺也有点紧张了,“周军那么多,咱们该如何是好?” “咱们……咱们不如出击吧!” 李辅臣心里其实很慌,但是他却还是提出了出击的应对方案。 他都慌了,何况且他人?如果不能打一个小胜利稳定一下人心,这仗不好打! “出击?”李来顺大吃一惊,“吴三桂的人那么多……” “正因为吴三桂兵多,上下皆有恐惧之心,我们才更应该出击一阵,以壮军威,以安军心!” “出击……能取胜吗?”李来顺很怀疑啊! “当然!”李辅臣笑道,“我有两千铁骑,全都配有长枪火铳,即可在马背上冲锋,又能以燧发枪骑射杀敌。今日正好可以带出去给吴三桂一个下马威!” 李来顺知道李辅臣的骑兵很精锐,那些骑兵人数虽然不多,但是马匹、器械,都精益求精,而且训练有素,非常善于和枪阵、燧发枪队、炮兵协同。 “南王小心了,小王替您擂鼓助威!” 李辅臣哈哈大笑:“且待额一会儿,额先杀他一阵!” 第三百三十三章 活吕布有枪!陈近南来了! “爷爷,好像是活吕布!竟然领着两千骑兵出城了……” 赣江之上,一条特别高大的楼船上,大周皇太孙吴世璠放下手里头的千里镜,指着七八里开外的南昌北门德胜门外一片开阔地上正在展开的约莫两千人的枪骑兵,大声对正坐在船舱内的吴三桂喊了一声。 吴三桂这个时候正坐在船舱内戴着副老花眼镜捧着一本奏折,仔细地看着,一边看,一边还露出了相当得意的笑容——这本奏折是孙吉庆从广西发来的奏折! 这个孙吉庆原本打算一到广西马上起兵造反的,不过却被随后赶到的孔四贞给压了下去。但孙吉庆还是驱逐了李吉贞派去桂海军地盘上的官员,还封锁通往梧州(属广西,但却是南王藩地)的道路,并且开始招兵买马,全面备战。 但是孔四贞也没有因此废掉儿子的桂海军节度使,更没有将儿子囚禁,只是苦口婆心劝儿子回心转意,重新认李辅臣当爸爸。同时,她还给坐镇肇庆的李吉贞,坐镇广州的吴小菟写信,保证“李吉庆”只是因为养父被李中山所杀而愤恨,并不会真的造反。 李吉贞、吴小菟似乎是被孔四贞给“骗”了,就没发兵桂林去讨伐已经公开实行武装割据的孙吉庆…… 而当吴三桂发兵百万伐明,还一路势如破竹,攻下来汉阳、武昌,安陆、德安等府(其实只占领了一部分)的消息传到两广后,原本还在观望的桂海军将领(主要是定藩旧部),一下全都倒向支持孙吉庆起兵造反了——这帮人也是倒霉催的,他们在南王府的体系中本来就是另类,既不是维新派,也不是讲武系,更不是李辅臣的元从子侄,完完全全是外人,只是因为孔四贞的原因才成了李辅臣的部下。 如果没有李吉庆变孙吉庆这档子事儿,他们倒是能安安稳稳混一个大明复国功臣,可是现在孙吉庆怎么一闹,他们全都得跟着倒霉。可是又不能绑了孔四贞和孙吉庆去献给李吉贞……毕竟大将军李中山和南王李辅臣都没下令讨伐孙吉庆、孔四贞,显然还是想争取一下的。 结果……吴三桂看着很行啊! 于是这伙人心一横,脚一跺,干脆跟孙吉庆造反吧! 孙吉庆得到了他们的支持,马上就给吴三桂上了这本奏章……这下吴三桂又赢了李中山一子!这些日子吴三桂那可是一直赢一直赢,都快赢麻了! 现在听见吴世璠的喊话,吴三桂放下手里的奏折,站起身大布走到了船舱外的平台上,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接过千里镜,顺着孙子手指方向望了过去。 千里镜当中,两支军队正在对峙。 吴周军这边是刚刚归顺的莽依图率领的五千步骑,他们的任务是掩护吴周军的陆师大队尽可能抵近南昌城下寨。 吴三桂的计划是“围爹打援”,通过围困李辅臣,引出李中山,在赣江和鄱阳湖布阵,将远道而来的李中山一网打尽。 这个方略其实就是当年陈友谅在鄱阳湖大战朱元璋时的陈汉一方策略的翻版! 虽然陈友谅使用这个策略没能打赢朱元璋,但是在吴三桂看来,陈友谅的失败不在于围南昌打援的策略不对,而在于打援没打动,还被援给打死了……归根结底,就是陈友谅的军队战斗力差,打不过朱元璋的军队。 打不过,什么计策都白给啊! 所以他今儿把新归顺的莽依图押在前面,就是想亲眼看看李家军的斤两…… 而莽依图和大明有血海深仇,他手底下的兵士又有相当部分是江宁旗军和绿营出身,家眷都被明军屠了,一个个都恨极了大明。 在跟着岳乐、杰书同明军作战时,他们这一部向来是最顽强的,而且在岳乐、杰书的关照下,他们的装备也是最好的,虽然骑兵不多,但是全数披甲,半数的士兵配属了鸟枪,余下的半数则大多同时配备长枪和弓箭。 另外,莽依图麾下还有一支小小的炮兵,配备了八门轻型的可以发射三斤弹丸的青铜火炮。 看见李辅臣带着两千骑兵出了南昌城,莽依图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仇人见面啊! “八旗子弟们都看好了,那个骑大马的高个子是王辅臣!” 莽依图一声发喊,周围马上就有人应声了。 “骑大马者是王辅臣!” “高个头的是王辅臣!” 听着这些发喊声,莽依图就知道底下人的士气起来了! 这可是为他们自己报仇啊! 现在莽依图有点理解广东人为啥那么恨尚可喜他们一家子了…… 莽依图的这五千人早就已经布好一个非常传统的中式方阵了,就是那种外圈是正方形、长方形,里面大致是空心的,可以塞进辎重、中军、骑兵、火炮和预备队的方阵。 而莽依图本人,则骑着战马,伫立在大阵中心,自己的将旗之下,用充血的双目,恶狠狠看着三四百步开外,已经展开了两列密集横队的李家铁骑。 这些铁骑看着就很“铁”! 马背上的骑兵都穿着黑漆漆的铁甲——是用整块的铁片千锤白打出来的胸甲加上环臂甲和铁笠盔还有裙甲组成的套装,整个一刀枪难入啊! 而这些铁骑兵胯下的战马,还都披上了具装马铠! 人披甲,马具装,还排出千骑并列的密集横阵,每一名骑兵还手持着细长的竹枪,显然是准备发起冲阵的。 看见这些骑兵缓缓向自己这边推进,所有的人,包括远在楼船上的吴三桂都感觉到有点透不过气来了。 吴三桂轻轻点头,自言自语道:“活吕布还是有点能耐的……可惜他现在人在江南,凑不齐大骑兵,若是有两万这样的铁骑,便是老夫都没把握拿下他了!” “爷爷,您觉得李辅臣的骑兵比起咱家的关宁夷丁突骑如何?” 一旁的吴世璠笑着跟吴三桂打听了起来。 吴三桂认真地想了想:“应该是李辅臣的骑兵更强……当年的满洲人的白甲兵也不过如此了!” “白甲兵?” “真有那么强?” 吴世璠、吴世珏这两个从小听着白甲天兵如何牛逼的神话长大的小子听了吴三桂的话都是一脸的震惊。 吴三桂笑了笑说:“横竖就是两千……呵呵,残明那边估摸也就这两千精骑,都在南昌也好,省得耿精忠和孙吉庆遇上他们。” “爷爷,”吴世珏笑着问,“您觉得莽依图能挡得住吗?” “能!”吴三桂笑道,“莽依图的五千步骑也是难得的精锐,而且和李家还有深仇大恨,愿意效死力!” “爷爷,李辅臣的骑兵停下来了。”吴世璠又喊了一声。 “停下来了?距离多少?” “两百步开外!”吴世璠说,“后排的骑兵都下马了!” “两百步开外?后排下马?这是要……”吴三桂的脸色突然一变,低吼一声:“不好!” 吴三桂知道“不好”的时候,莽依图还傻傻地在那里发呆呢! 这具装铁骑在敌阵前二百多步下马是什么意思?蓄马力?这也太近了吧?就不怕对手的骑兵冲出去?好像也不行……后排下马,前排还在马背上坐着呢! 就在莽依图琢磨着是不是要把那几门小炮里面的铁砂弹都打空了,再换上实心弹轰击对方骑兵的时候,他突然看见敌阵前排的千余铁骑队的间隙中钻出了八九百名扛着燧发枪的下马骑兵! “这是火枪骑兵?”莽依图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些下马火枪骑兵在距离自己的方阵二百余步开外迅速整队,然后举枪瞄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不对了! 他也听说过有一种可以在二三百步开外要人命的线膛枪! 不过这种枪很难打造,而且容易损坏,所以他也没怎么见过……据说只有李中山的山字营亲兵才装备了不少。现在李辅臣的那些下马骑兵难道都装备了线膛枪?这也太多了吧? “呯呯呯……” 莽依图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对面的八九百支线膛枪已经打响了! 八九百发“米尼弹”如同旋风一样从莽依图的阵前扫过,站在前排举着火绳枪不知所措的“莽军”鸟枪兵顿时就跟稻草一样,被割倒了一大片。而那些没有被打倒的“莽军”鸟枪兵也顾不得和敌人的距离有多远,纷纷举起手里的火绳枪就朝敌人反击。几乎在同时,莽依图军的八门三斤炮中的五门也轰隆隆打响了,喷出了一大堆浓烟和铁砂,不过却完全够不着二百多步开外的敌人。 而“米尼弹”的优势不仅是打得准打得远,装填还比较快,所以当莽依图的炮兵、鸟枪兵还在手忙脚乱装弹的时候,又是八九百发“米尼弹”呼啸而来! 这八九百铁甲骑兵可都是李辅臣训练了好久才练出来的神枪手,平时他们都能打三百步的靶,现在换成二百步开外打成片的目标,那还不跟屠杀似的? 等他们几波齐射打完,莽依图的方阵已经乱套了,不仅前排的鸟枪兵被打死了二三百,就连后面站着的长枪兵也死伤超过二百,至于那八门被推上前沿的三斤炮的旁边,全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奄奄一息的伤员,几乎都没有能动弹的炮手了! 莽依图已经知道不行了,正大声命令手下徐徐而撤的时候,忽然又听见一阵急促的鼙鼓,然后就他就听见充满惊恐的呼喊声:“骑兵……枪骑兵冲锋了!” 莽依图赶紧抬头向前,透过弥漫的硝烟,并没有发现前方有奔腾而来的骑兵,但是隆隆的马蹄声却已经传到了耳边…… …… “这,这……这李辅臣的骑兵竟然这么强啊!” 楼船之上,居高临下观战的吴三桂倒是看得分明,李辅臣的骑兵当然不能隐形,他们只是借助双方枪战时发出的烟雾掩护,悄悄集中到了那些下马火枪骑兵的两侧,然后以数十骑为一群,发起了“车轮突击”——就是一群接着一群冲向被线膛枪打得阵型大乱的莽依图所部! 莽依图部主要是步兵,结阵自然可以对抗骑兵冲击,但是结阵的步军却抵挡不住线膛枪的密集火力打击——八九百支射速很快的线膛枪的威力不亚于几门发射霰弹的红衣大炮! 哪有步兵能站着挨红衣大炮的霰弹打击?所以打几轮必然会崩溃,他们一崩,李辅臣的骑兵就能来收人头……这套战术简单有效,唯一的缺点就是花钱太多! 线膛枪和铁甲骑兵都很贵,李辅臣还把这“两贵合成一贵”,那还不得超贵? 这简直是用银子砸人啊! 这是欺负吴三桂是“贫困帝”吗? “败了,败了……” 吴三桂这个当皇上的刚想到自己太穷的时候,一阵喧嚣嘈杂的呼喊,已经从赣江东岸的战场传过来了。 莽依图的军队已经被打崩了! 只是几轮线膛枪齐射加一波具装甲骑冲锋,莽依图列阵而战的五千精锐就只能丢盔卸甲而逃。战场上到处都是逃窜的“莽军”,乱纷纷向着正在匆忙列队的后军人马冲去,结果又挨了一顿子弹和箭簇,这才转向战场两侧而退。 这样的攻击力,可比当年的白甲兵强太多了! 不过一击得手的李辅臣也没恋战,毕竟敌众我寡,吴三桂那边看着仿佛有“百万大军”……而且就在莽依图所部身后,一队刚刚下船的吴家马甲骑兵已经在战场上展开了。 李辅臣的那套打法,用来对付敌人的炮兵和步兵是很好的,如果对上敌人的骑兵,就没太多优势了。 所以李辅臣也就见好就收,牵着缴获的战马,拖着几门抢来的火炮,押着还能动弹的俘虏,欢呼着撤回了南昌城。 目睹了莽依图兵败和李辅臣的火枪骑兵有多强悍的吴三桂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眼珠子看着得胜的李辅臣率军返回,这才吐了口气道:“传朕口谕,令各部步军立即打造盾车,列阵时用盾车遮护前方……” “是!” 左右大声应答。 吴三桂顿了顿,又低声道:“准备笔墨纸砚,朕要给孙吉庆回信!”他接着又喃喃自语道:“还好有这枚棋子,只要广东到了朕手里,朕也会有许多线膛枪的……看来要打天下,必须得有线膛枪啊!” …… 浙江,安吉县。 “靖”字旗号,在县城的城头猎猎舞动! 这座县城原本是刘进忠的地盘,但是现在姓了耿,还是耿精忠不战而取的! 刘进忠果然没有要和耿精忠死磕的意思,听说耿精忠的“十万大军”到了湖州附近,就缩进了湖州府的府城,闭门死守。虽然没有言明投降那家,但行动上就是一副两不相帮的模样。而且还让出了由杭州通往广德、南京的要道口安吉。 现在进驻安吉的耿精忠面前已经摆出了两条道路,往西北可以先取广德州掩护侧翼,而往北则可以直扑南京! 南京啊……他又有机会可以入南京了! 安吉县城内,正和岳乐一块儿看着地图,商量着下一步应该怎么打的时候,忽然就有亲兵来报:“报……禀皇上,安吉县城以北的茶山附近出现了万余明军,打着应天团练和尚书左丞陈近南的旗号。” “陈近南?尚书左丞……”耿精忠一愣,“那是陈永华?” “应该是吧,”岳乐道,“也许他起了号叫近南吧?” 耿精忠琢磨了一下:“他怎么来了?难道南京城没人了?” 岳乐笑道:“可不是没人了?刘进忠在湖州,李辅臣在南昌,李中山前几天已经率军登船,也往江西去了……现在南京城内可以担任一方统帅的,只有陈永华和卢三好了。” “哈哈,”耿精忠拍拍手道,“这可太好了!陈永华、卢三好我可不怕……来人呢,擂鼓,聚将,朕这次要御驾亲征,去拿下陈永华这个白面书生!” “是!” 第三百三十四章 这是什么部队啊,陈近南你会打仗吗? 安吉城北的茶山脚下,有一片还算开阔的平地,在大明共和三年三月初三的时候,就成了大明、大靖两军决战的战场了。 在战场的南部,在大靖军的几个方阵的中央,一辆辆望杆车竖起了望斗。由于茶山高地被明军占据,所以大靖军就只能在茶山南面七八里开外的低地平原上摆出了五个万人空心大方阵。因为处于低地,所以各阵的主将都需要借助望杆车来观察对方的阵形和动向。 “靖”字大旗和一面青色龙旗下,耿精忠拿着一架制作精美的千里镜,扫视着明军的阵线。 明军的人数看上去并不多,大约只有一万人出头,却展开了一个数里长的阵线。 在不断响起的鼙鼓和唢呐地调度下,伴随着一阵阵整齐的踏步声,红袍红巾的明军步兵正从他们宿营的茶山上,源源不断进入战场,然后由纵队变成了单薄的三排横队或是小小的空心方阵,铺满了整个战线……可是这么单薄的阵形有什么用?如果被骑兵冲击的话还不是一冲就散了? 觉得有点奇怪的耿靖忠又瞪起只右眼仔细看,千里镜的镜头当中,明军步兵队列整齐,步伐有力,看着倒有点训练有素的样子,不过他们的军旗有点马虎,一面红旗加上几个黑色的数字……看着有点乌合之众的意思。 不能确定对手是精锐还是乌合的耿精忠决定再看仔细一些——今儿这仗对他而言,那可是皇国兴废在此一役,可不能再出纰漏了。要不然他这个东兴皇帝怕是要把开国太祖高皇帝和亡国末帝一起干了! 他再仔细那一看,又发现哪儿不对了! 这支明军的装备非常不对……首先,所有的明军官兵都没顶盔披甲,披甲率是零啊!连盔甲都没有一身,这支军队应该是乌合之众吧? 其次,他们人人都扛着枪!哦,扛着枪上战场也不能说不对,可问题是这些明军人人都扛着燧发枪,没有长枪,没有刀牌,好像也没有骑兵。倒是有十几门马拉的青铜小炮被从茶山脚下的小林子里面钻了出来,被摆到了明军的第一列三排横队的前方。 当那些青铜小炮被推到明军步兵横队前方展开之后,明军的大阵就算摆好了。这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由前后两大列由单薄的横队和几个四方形的小空心方阵组成的大阵,整个大阵中的官兵皆肃然挺立,寂静无声,所有的燧发枪都上了刺刀,一起组成了一排排整齐的钢铁丛林。 在春日的阳光下,明军阵线上,整齐的鲜红色和刺刀的耀眼反光,传递出强烈的视觉冲击,这个气势……看上去又不像是乌合之众啊!即便在几里开外,他们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仍是扑面而来,不仅让耿精忠感到了一阵阵心惊,也让岳乐感到了相当不妙。 骑在一匹战马上,伫立在耿精忠所在的那辆望杆车边上的岳乐可是身经百战,只一看便知这支明军的气势远在数量比他们多三四倍的靖军之上,而他也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看他们的装备,又实在太凑合了……难道他们都是刚刚完成队列训练的国人新兵,还来不及掌握长枪、刀牌,也没有足够的甲胄可用,但同时陈永华、卢三好手里正好有许多燧发枪,所以就搞了一支步兵人人扛燧发枪的军队? 岳乐压下心头的那种不安感觉,履败履战磨练出的坚定意志再次压住了他的不安,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望斗内的耿精忠,这位也算过了皇帝瘾了……而且他现在也被赶到这份上了,难不成还能灰溜溜撤回去?他要真撤了,那坐观成败的刘进忠一准跟条大明忠犬一样扑上来咬! 另外……浙江省是什么地方? 维新派的大佬中至少有一半是浙江人! 而且因为浙江的士大夫在明朝时很喜欢往南京跑,后来上一次大明要完的时候,还有许多浙江士绅帮着那几个不争气的南明小朝廷对抗天兵,最后南明完蛋了他们也不死心,还在做反清复明的梦……还他妈的梦想成真了!所以有许多浙江士绅从朱三太子回到忠于他的南京之后,就又把自己当明朝人了!早先那个南京共和朝廷发卖国人、国士身份的时候,就有许多浙江人买了…… 耿精忠在浙江的基础薄弱,也不敢玩命镇压浙江的大明国人和大明国士,只能睁一眼闭暂时应付着。如果他再灰溜溜逃回浙江,那帮浙江国人、国士恐怕就要起兵举世闹共和了! “国丈,您怎么看对面这支明军?”耿精忠这时候开口请教了,“他们应该不是明军的精锐吧?” “精锐肯定不是精锐,”岳乐沉吟了一下,又道,“全军无甲,而且似乎也没有骑兵遮护两翼,望之不似精锐。” 耿精忠一拍望斗的栏杆,笑着道:“朕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这些明军的队伍排得挺好,但是装备太差了,没有盔甲就算了,连长枪都没有,还没有骑兵……国丈,您看咱们是不是应该派出骑兵先冲一冲?” 岳乐赶紧摇摇头道:“先别忙着进攻,再看看……也许茶山上还有埋伏。” 他真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在他看来,对面的明军火枪兵看着好像蛮有气势的,但是他们没有骑兵,没有长枪兵,没有刀牌手,根本没有办法形成协同,而且他们全军无甲,近战肉搏能力几乎没有。 这样的军队根本是扛不住骑兵冲击的,只有傻子才如此排兵布阵。那个陈永华虽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但肯定不傻。 所以大概率有诈! 耿精忠点点头,看着明军阵后低矮的茶山,自言自语道:“如果那个陈永华不是实在不会打仗,那眼前这支弱旅应该是他摆出的诱饵!” 他刚说道这里,对面的茶山山坡上忽然就出现了一几面鲜红色的旗帜,同时又响起了一阵很有节奏感的鼓声……一种极为激昂的节奏。 然后,那些已经列阵完毕的明军居然开始唱歌了! “起来,受尽屈辱的黔首!起来,天下饥寒的奴隶!满腔热血沸腾,拼死一战决矣。旧家国早已尽皆毁灭,新天地待我辈创造。莫道我等匹夫一钱不值,从今要天下大同……” 这是最新版的《大同歌》,是天地会的会歌,也是大明新军的军歌。歌词虽然改了一些,但是曲调还是老样子,那叫一波澜壮阔。上万人一起和着军鼓高唱《大同歌》,士气一下子就飙升上去了。而对面的几万靖军,明明人数多得多,装备看着也好不少,但却一下子都有点心惊胆颤了。 而此刻在茶山上的,除了被李中山赠号“近南”的陈永华之外,还有大将军李中山本人。 李中山是得知了耿精忠出兵安吉后,飞马赶到陈永华屯兵的广德州的,然后才和陈永华一块儿带着由南京讲武堂负责训练的模范镇,前出到茶山寻求和耿精忠决战的。 而这个模范镇,则是李中山照着西方线列步兵时代的军队,和讲武堂的教习们摸索着建立起来的新式军队,拢共只有这么一个镇,总兵是南京讲武堂现任的堂长李忠贤。 这个模范镇加上常威从淮东带来的两个新组建的国人镇,拼凑成了大明陆军第二军,由陈永华亲自出任军提督,驻扎到广德府,准备迎战耿精忠或会同第三军提督刘进忠一起进攻杭州。 除了广德府、湖州这两路外,李中山也率领着由山字营扩充而来的陆军第一镇加上从安徽调来的两个淮西国人镇组成了第一军,驻扎在宁国府,准备从宁国府向浙江境内发起进攻,或是在宁国府迎击耿精忠的军队。 另外,卢三好也被任命为第四军的提督,率领由应天团练改编的陆军第二镇再加上两个同样从安徽开过来的国人镇,进驻徽州,任务和陈永华一样。准备迎战耿精忠或会同李中山的部队一起抄耿精忠的老巢建德! 也就是说,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刘进忠,还有被留在南京坐镇的郑经他们几个,为了迅速收拾调耿精忠这个祸害,总共调集了十二万军队,兵分四路! 如果耿精忠没有上当,没有自己送货上门,那么这四路大军,也会很快攻入浙江! 李中山之所以要把自己手里的优势兵力拆分使用,其实是因为他也不大清楚耿精忠会向哪里出兵……直到他的候补结义大哥(已经说好当兄弟了)刘进忠派人向宁国府的大将军行辕报告说耿精忠要借道安吉、广德州,北上迫近南京。 而刘进忠的报告当然是可信的——他可是新大明的创始股东,是和李中山、李辅臣、李来顺、郑经、卢三好、陈永华他们一个级别的存在。妥妥的大明七人团之一啊! 照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这七人团在将来很有可能会发展成七个顶级大世家! 有这么好的前途,刘进忠有什么理由不跟大明走到底? 况且,就算吴三桂拉上耿精忠、康熙能凑个百万大军,大明也不怵他们……不就是百万大军嘛!现在大明的国士、国人、候补国人加一块儿都不止一百万了! 而且这一百多万国人、候补国人之中至少半数集中在江苏、安徽,所以大明在江苏、安徽的动员组织能力是非常强大的。 另外,李自成、李来顺在湖北的拥护者也不少,没那么容易让吴三桂打死的! 这个吴三桂啊……过时了! 现在的共和大明是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国家了。 它对国家战争潜力的动员能力,是完全超出吴三桂想象的……这可不仅是拉人当兵,还包括对财政和军工的动员! 这段时间,大将军府通过出售国士、国人身份和发卖国债,已经筹集了多达四千几百万两的军费! 这可是在没有加征加派,甚至都没把正常的商税、农税都计算进去的“特别军费”! 所以吴三桂觉得自己有几十万大军,完全不可能输。而刘进忠也觉得大明有百万国众和几千万军费,而且还有佛山、漳州这两个军工基地,同样不可能输。 由于刘进忠的再次“出卖”,大明这边的四路大军现在全都开动起来了! 卢三好和第一军参军长周昌一起指挥两个军去扑耿精忠的老巢建德,扑完后会马上分别打衢州和金华,然后再是台州、处州,最后会师温州——这两路差不多能拿下半个浙江了。 而李中山带着姚启圣飞马赶到广德后,就马上拿出了一个用六万人围歼耿精忠数万大军的方略!现在常威、刘进忠正各自带兵再往安吉的背后穿插。他自己则和陈永华一起在茶山布阵,就等着耿精忠来送死——还真的来了,而且还是倾巢而出! 李中山一边唱着《大同歌》,一边也在观阵。 耿精忠的大靖军阵也挺壮观的,黑压压的一片,盔甲负责都是绿油油(大靖是木德尚青)的,一字摆出开五个大空心方阵。 这五个方阵都有点皮薄馅大的意思——方阵内部藏了不少步兵骑兵。 另外,每个方阵前方都有一些靖军队游骑,一看就是老兵油子,欺负明军没有骑兵,所以频频跑到茶山脚下的明军阵前不断挑衅。 李中山对身边的陈永华道:“耿精忠的大纛在中间那个方阵之中,咱们不如集中兵力将其攻破……只要耿精忠被击破,另外几阵靖军多半会解体,到时候咱们可就大获全胜了。” 李中山接着又一指耿精忠的左翼,对陈永华道:“耿精忠的左翼是曾养性,复甫,你和他是旧相识吧?你带上三个营和六门炮去佯攻一下,等到耿精忠的后备队都派去左翼了,我就率领剩下的部队去打破他的中军!” 陈永华被李中山的话说得有点蒙:“世凯,他们的人可比我们多几倍啊!有那么容易打败?” “应该可以……”李中山其实也不是太有把握。毕竟对方人数多那么多,而且他也没正经学过线列步兵的战术。 “应该?“陈永华眉头大皱,“到底行不行?” 李中山笑道:“复甫,你放心,等打完今天这一仗,再没人会说你陈近南不会打架了!” “什么会不会打架?”陈永华眉头又一拧,“是不会打仗……其实我会打仗的,我在温州还打败过吴三桂的兄弟吴三畏呢!” 李中山哈哈一笑道:“那就没问题了!复甫,出兵吧……本大将军亲自为你擂鼓助威!” …… 鼓声阵阵,鲜红的军旗引导下,两千多名明军步兵组成了八个队级方阵,掩护着六个炮组,浩浩荡荡走出茶山脚下的大阵,开始向耿精忠的左翼方阵前进! 而陈永华本人,则在几十名亲卫骑兵、传令兵的护卫下,走在八个队级方阵后方。 另外,这八个队级方阵都分出了少量手持线膛枪的散兵,散开了队形,走在方阵的前方。 这些散兵都是用线膛枪的好手,是负责驱逐骚扰的敌方骑兵的。 看见陈永华居然亲自指挥两千多人去进攻拥有万余精兵的曾养性部,耿精忠差一点都惊掉下巴了……步兵,还是没有长枪的火枪兵,居然敢用那么单薄的阵形,冒着被敌人的骑兵冲散的风险,通过大片的空旷地带,向优势敌人发起进攻。 这简直就是找死啊! 这个陈近南果然是个不会打仗的书生! “呯呯呯……” 耿精忠还在惊讶的时候,明军的散兵已经向靠近他们想要收割人头的靖军轻骑兵开火了!用直列式燧发线膛枪打米尼弹……而且还都是枪法出众的老兵在打枪! 虽然枪声稀稀拉拉的,但是打得却“出奇的准”,转眼的功夫,就已经有十七八个靖军轻骑兵被神枪手们给射下马来了。 而射击的距离之远,枪法之准,简直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果然有两下子!” 耿精忠吸了口凉气儿,扭头对岳乐道:“国丈,您看这要怎么打?是让他们去和曾养性碰一碰,还是派骑兵冲一个?” “派骑兵冲!”岳乐信心十足地笑着道,“皇上,臣亲自去吧!” “好!”耿精忠一听岳乐的话,马上就摸出一个令符丢给了望斗下面的岳乐,“国丈,现在所有的骑兵都听您的调遣,您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只要能打败陈永华就行。” “是!” 岳乐接过令牌,答应了一声,就飞马奔去各阵召集骑兵了! 与此同时,之前那些骚扰明军的轻骑,却因为承受不了被线膛枪“打靶”损失,都不敢再靠近明军了。 没有了袭扰,这两千多明军的燧发枪兵的行军速度明显加块,转眼的功夫,就已经逼近到了靖军左翼不到三百步的地方,开始布置火炮了。 同时,他们也到了靖军火炮的射程之内了! 于是,双方的炮击很快开始了,随着火炮轰鸣,一枚枚呼啸的炮弹,就这样在战场上空飞来飞去…… 第三百三十五章 看那细细的红线! 当陈永华指挥两营八队的红巾火枪兵抵达耿精忠左翼的曾养性部方阵前方,开始进行步兵进攻前的炮火准备的时候,李中山又下达了全军压上的命令。 茶山战场上的大明陆军模范镇是一个步、炮、辎、骑、工混成的镇,不过现在出现在耿精忠军眼前的只有步兵和炮兵。 其中的步兵一共有三旅十二营四十八个队,每个队都有满编二百人的大编制,光是这四十八个队都凑齐了就有九千多名燧发枪兵。 另外,每个火枪队下面都有二十名配备了线膛枪的散兵,他们平时都散在各排充当射击教习,交战的时候既可以分散打冷枪,也可以集中起来和线列步兵一样打排队枪毙。 而出现在战场上的炮兵则是一个由六个炮队,一个辎重队和一个工兵队组成的炮团,配备的全是六斤野战炮,总共就是三十六门。之前李中山拨给了陈永华十二门,还剩下二十四门则和其余十个营的步兵,一起缓缓向前平推。 至于模范镇下辖的骑兵团,现在正由李中正领着,在茶山背后的一片林子里待命…… 随着一阵阵不急不许的军鼓声,在一面面鲜红的军旗引领下,开始缓缓向靖军其余的几个大方阵逼近。 如果能从高处向下俯瞰,就会发现现在的明军阵型出现了右翼两营大幅突前,已经逼到了距离靖军左翼前沿只有一里多远的地方,而其余各营,则组成了大致是两条粗红线的阵列,正缓慢前移,但是想要填补上前突的右翼两营的左侧,还得再有一会儿。 至于明军右翼二营的右侧,则正好有一条小溪流淌而过……当然是江南标准的小溪,现在又是春季多雨的丰水季节,是不可能涉渡的。 也就是说,靖军的骑兵如果想要冲击明军右翼的两个营可得抓紧一些了,要不然明军的十个营一压上,留给骑兵冲击的空间就小了。 站在望杆车的望斗中的耿精忠看得分明,他也有点急了,连着声给底下的亲兵下令:“快,快去安王那里催一催……再不发起骑兵冲击就来不及了!” “是!” 底下的亲兵得了他的旨意,便翻身上马,寻着岳乐的认旗找了过去。找到岳乐的时候,这位大靖国丈安亲王,大清安亲王,大周候补安国公(太牛了,三朝元老啊!)正在和耿精忠麾下的大将白显忠磨嘴皮子呢! 原来那个白显忠不愿意把手里的二百骑兵交给岳乐——处在江南的明军缺马,没有多少骑兵,同样缩在江南的靖军当然也缺马。而且,大靖国的马政还搞没了,原本耿精忠的藩庄在福建还管着一些马场,多多少少可以给耿精忠提供一些战马。但是大靖在撤出福州的时候,福州城外的马场却没有跟着一起走,连人带马外加“场”,全都姓了郑…… 所以现在大靖朝的战马大多都是“三朝老马”,而且还都是阉割了的“三朝太监马”,没办法替耿精忠下小马驹,也就死一匹少一匹,可稀罕了。 而耿精忠底下的那些预备当四臣的军头们,也都知道骑兵的价值,怎么肯轻易交给岳乐? 所以岳乐只好又哄又骗,还替耿精忠许了不少好处出去,才好不容易凑出七八百骑……其中还有他自己的二百骑呢! “白总戎,皇上都急了……你要再不把骑兵交给我,贻误了战机,皇上那边不好交代,西边的将来要问起来,怕是也不好说话!” 岳乐也真是够可以的,还在给耿精忠当王爷,却已经拿“西边的”来唬人了。 “西边的”当然是指吴三桂了! 白显忠可以不在乎“东边的”耿精忠,但却不能不管“西边的”吴三桂……这“东边的”怎么看都不长久了,而“西边的”才能给他一份世代相传的富贵! 不过他依旧不愿意把全部的骑兵都交给岳乐,只是抠抠巴巴给了岳乐一百三十骑,自己还留了七八十骑保命。 有了白显忠给的一百三十骑,岳乐总算凑上了九百余骑,随后他又紧急将这九百余骑编成了九队,每队都是百余骑,然后才开始向陈永华的左翼前进。 而在岳乐组织骑兵准备发起冲锋的时候,陈永华那边已经打完了炮,开始借着双方炮击打出的烟雾掩护,开始步兵冲击了。 他的第一波冲锋就拿出了一营四队,差不多八百名火枪兵,组成了四个单薄的横队,顶着前方胡乱打来的铅弹向前推进。 军鼓的节奏越来越快,红巾火枪兵们也越走越快,陈永华面前的视野中,全都是涌动起伏的头色头巾,那些红头巾下面其实是包着一顶半圆形的铁皮头盔的。只是这顶头盔没有什么夸张的造型,还裹着红布,看上去就跟光头缠块步差不多。不过甲是真的没有,就是一件染成红色的棉布长袍。 对面的曾养性部也停止了炮击,转而使用鸟枪和弓箭胡乱射击了。倒不是这些靖军的训练太差,而是有少量的明军散兵走在那八百名火枪兵之前,抵近到了距离曾军不过几十步开外的位子上,半蹲在草丛当中,用手里的燧发枪线膛枪给曾家军的火枪兵、炮兵、军官一一点名! 敌人还没靠近,自己这边已经死伤连连,搁谁都受不了!所以曾养性只好让底下的鸟枪兵开始射击,好歹壮一壮大家的胆子。 同时,他也知道明军大量装备的燧发枪在排枪对射时的威力很大,他底下的鸟枪兵根本不是对手,弓箭手也不大行——好的弓箭手倒是可以对抗燧发枪兵,但是好的弓箭手太难练了,他手下也没多少。大部分弓箭手,二十步开外就没准头,五十步外就是“软弓之末”了。 所以,他干脆就调集了七八百选锋,都是披双层甲,持朴刀,蹲在己方的火枪手、弓箭手后面,等着明军火枪手靠近,就发起逆袭! 这时候,四队明军火枪兵已经进入了曾家军的鸟枪、弓箭可以发挥威力的距离了,开始出现零星伤亡。而负责指挥的两个明军营长并没有玩“二十步内排枪齐射”的想法——那可是搏命!大明国人的命还是挺宝贵的,不能这么打。 而且大明陆军有科技狠活——手搓木塞弹,就是米尼弹了! 这种米尼弹并不一定非要塞进线膛枪才能发挥威力,装进滑膛枪一样好用!不说别的,就是那木塞收到压力后顶开铅弹的“菊花”这一项,就能将滑膛枪的气密性提升几个档次。 所以一名训练有素的火枪兵,在使用米尼弹的情况下,也能在几十步开外的距离上,取得良好的射击精度。这也是模范镇的步兵全部都不披甲的原因。 随着一阵急促而且刺耳的唢呐声,四队组成了横队的明军火枪兵全都停止了前进,然后又整了下队,将三列横队整成了两列横队,紧接着就开始了火枪齐射! 在一阵雷鸣般的轰响发出的同时,七八百枚铅弹,就如同雨点一样泼洒向了密集的人群,在头两轮齐射后,靖军的前排便齐刷刷倒下一片! 但是在两轮齐射之后,这些明军火枪手前方就是一片硝烟弥漫,因为能见度下降,之后的火枪就打得没那么准了。 而被两轮准得有点过分的火枪齐射吓得心惊胆战的曾养性等的也就是这一刻! “选锋队,给老子冲!” 他的一声大吼之后,激昂的鼓声就猛地在他的军阵中响了起来。那数百选锋都是刀口上舔血多年的老兵,再加上曾养性放了重赏,还给一个红巾兵的头颅开出了五十两银子的格赏,把他们血液中的凶悍全都激发了出来。疯狂的喊杀声突然响彻大地,披着双层铠甲的靖军死士从他们的方阵中一跃而出。也不整队结阵,只是蒙着头以最快的速度向前,仿佛只要和对手展开肉搏,他们就能胜券在握! 而靖军的火枪手为了防止误伤,全部都停止了射击,只剩下弓箭手还疯了一样的在抛射羽箭! 明军的那两个营长也发现了靖军死士开始冲击了,他们也立即下达了停止射击,保持镇静的命令! 在两声悠长的唢呐声后,所有的火枪兵都停止了射击,在装填完弹药后,就肃立不动了。 战场上一时间没有了枪炮轰鸣,只剩下战士们用足气力发出的呐喊! “杀……” 硝烟散去了大半,踩着马蹬站起身的陈永华,也张着个嘴,呆呆地看着眼前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明军的战线是那么的细长,仿佛一根细细的红线!在他们前方的数十步,一群群披坚执锐的靖军步兵,正嗷嗷叫着发起了冲锋! 这……顶得住吗? 他刚想到这里,前方指挥作战的两个营长又一次下达了命令。他们的命令化作了唢呐刺耳的声音,原本肃立不动的明军火枪兵,全都举起了火枪,上了刺刀的枪口,指着前方奔涌而来的靖军。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等着唢呐再一次吹响! 这些模范镇的火枪兵可不是训练了半个月就上战场的炮灰,他们都是淮西国人,在李中山平定淮西的战争中就上过战阵,随后一直在南京的讲武堂大营中接受训练……而且重点就练队列,练枪法,练遵从号令和排队枪毙! 呐喊着冲锋的敌人已经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三十步,二十步,十五步……十步! 当双方最近的距离已经低于十步的时候,一次刺耳的唢呐长鸣,才突然响彻在明军火枪兵们的耳畔! 就是现在! 八百支火枪同时打响!虽然是火枪,但却打出了犹如炮击一样的轰鸣声,而且杀伤力也不亚于十门十二门同时喷射霰弹的六斤野炮! 而靖军的死士,这回真是死不瞑目了!眼看着就要冲到敌人跟前了……他们当中距离敌人的火枪兵最近的人,都已经冲到七步之内的距离上了! 都说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刀快!可现在怎么变成了七步之内的枪打得又快又准了呢? 冲在最前面的靖军死士,几乎就没人能躲过这“七步之枪”的一击,明军的“细红线”前,全都是已经被击毙或即将死去的靖军死士。 就算有几个漏网的,也都给吓尿了,只是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该下跪投降还是冲上前拼命? 而那些冲得比较慢的靖军死士看见前面的三四百人一下都扑倒了,也都给吓懵了! 这他妈的也太狠了吧? 而就在他们被吓得不敢向前的时候,对面的明军火枪手已经非常熟练的掏出定装好的米尼弹,手脚麻利地完成了又一次装填——米尼弹的装填本就比一般的铅弹容易,而这些明军又是“熟练兵”,一次装弹按照西洋人的时间来说,就是二三十秒。那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这边已经举枪又要枪毙了。 “跑啊!” 不知道哪个“天才”这个时候突然吼了一声,已经被恐惧所笼罩的靖军“怕死士”们全都转身就逃。可是他们都披着两层甲胄,刚才冲锋的时候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这个时候拼了命跑又能多快?跑不过子弹啊! “轰……” 随着一声刺耳的唢呐,战场上再次响起了燧发枪齐射的轰鸣声! …… 岳乐的左右涌动着的都是跟随他多年的满清骑兵,骑手的小辫在脑后的空中左右摆动,还不时发出尖声怪叫,几声火炮轰鸣(其实是燧发枪齐射)并没有吓着这些久经战阵的满洲勇士……他们早就不是在北京城养尊处优过好日子的八旗纨绔了,而是被多年的残酷战争,锻炼成了真正的勇士! 毫不夸张地说,他们的本领和他们的恶人阿玛相比,都不相上下了! 所以他们的冲锋,不是两条细细的红线可以阻挡的! 没错,在陈永华的左侧,这个时候也出现了两条细红线和一条隐约的散兵线! 面对满洲骑兵的冲锋,明军的营长采取的居然不是空心方阵,而是细红线加散兵线的应对之法。 在岳乐这样打了快一辈子(一辈子很快的,马上就要到点了)仗的老行伍看来,这个陈永华根本不会打仗,完全是胡乱指挥,这一仗赢定了! 其实他也没完全猜错,陈永华真不会打仗,因为所有的命令都是跟在陈永华身边的王安替他下达的! 实际上,陈永华刚才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曾养性派出的那些“怕死士”身上,压根没发现靖军的骑兵已经冲到他的左翼了! 而当他把注意力从正前方收回的时候,才发现他身边的参谋们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左右找了找,才发现这伙人已经改变了方向,全都向左转了,他赶紧抬头往左看去,一下就呆住了。 战场上,一群一群的骑兵,正依次向着几条明军步兵组成的细长红线猛冲而来……不是应该用空心方阵吗?怎么用这些“细线”一样的步阵对付敌人的骑兵? 这是谁的命令?这不是在瞎指挥吗? 他刚想发问,才发现大将军府的左参军王安正老神在在地坐在马背上,一点都不慌。 既然王安不慌,陈永华当然也不慌了……他是“总舵主”,怎么能慌呢?于是他也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拎了把缰绳,策马到了王安跟前,看着前方奔腾而来的靖军骑兵,点点头道:“唔,靖军的骑兵很猛啊!兄弟们能顶住吗?” 王安笑道:“他们在送死!靖军骑兵不到千骑,一股脑冲上来也许还能冲破咱们的防线,可是他们却是百余骑一队……这怎么冲得过来?”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陈永华满意点点头,还掏出把折扇,轻轻扇动了起来,这模样……和他的老主公,总喜欢打扮得和诸葛亮一样的郑经都有的一拼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这就是十七世纪的必胜兵法! 岳乐麾下的满洲骑兵们娴熟地控制着马匹,其中位于队伍中后方的骑兵还拿出了马弓、标枪等远射武器,他们可不是那种只会傻乎乎起码冲击骑兵,当然也不是那种就知道骑马射箭,不敢冲阵肉搏的所谓蒙古勇士。早年纵横天下满洲的骑兵走的是全能型的路子,能骑射,能冲阵,能肉搏,当然也能下马作战! 只不过定鼎北京后安逸的“编内市民”生活,让他们失去了先辈们马上取天下的能耐。不过现在大清那边毕竟还是康熙年,不是道光年,咸丰年。老一辈的满洲狠人还没死绝呢!有他们言传身教,下面一帮小的要把丢了的武艺再练回来也不是太难。再加上这一届八旗子弟也没有抽大烟的嗜好,所以身体素质还是在线的。所以今儿跟着岳乐冲阵的这些满洲好汉还是挺厉害的。 今天这些挺厉害的满洲骑兵的阵形并不密集,使用的战术也不是现在的明军、周军骑兵经常采用的密集横队或方队的集团冲锋,而是更加灵活的波次冲锋。也不是蒙着头一直冲一直冲,而是会在冲锋的过程中放箭投标枪。如果遇上敌方的长枪阵,他们甚至还会冲到枪阵跟前,用贴脸射的办法杀伤敌军。而在冲开敌阵后,他们也会打肉搏! 当然了,如果敌阵岿然不动,岳乐的骑兵冲不下来也没关系。这个传统的骑兵冲阵本来就不是一锤子买卖,一天冲个十几阵都是常有的事儿,一次就冲下来那才是很少见的。 所以岳乐才会将自己麾下的八九百骑兵分成了八队,准备一队队冲锋打车轮。而他自己所领的骑兵队则是这八队骑兵当中的第二队,在他前面打头阵的也是一队满洲骑兵……让满洲骑兵打头阵、二阵也是无奈之选。 毕竟大靖皇帝耿精忠是汉人,岳乐和他的满洲勇士在大靖可以不是牛皮哄哄的大主子。大靖的那些汉人军头只是因为岳乐的国丈身份才高看他一眼,想让岳乐的骑兵押着他们的家丁冲锋,那可没门。 不过当岳乐骑着马奔到距离明军阵线只剩下二百多步的田野上时,他却觉得满洲兵的头阵二阵还打对了!因为对面的明军摆出了一个愚蠢到极点的犹如细线一样的“三字细线阵”。这样的阵形用来抵挡步兵长枪阵的冲锋都悬,何况是抵抗骑兵?对了,组成“三字细线阵”的步兵全都是火枪兵,没有一根长枪,这样的步兵能挡住骑兵冲阵? 看来那个陈永华是真不会打仗啊! 他刚想到这里,明军的第一条人数有点稀少的细红线上,突然就闪起一排排大大小小的火光! 而这个时候,岳乐前方打头阵的满洲骑兵队距离这条细红线至少还有一百八十步! 呵呵,果然还是滥射了!岳乐心里美滋滋地想着。其实火枪兵因为害怕敌人靠近,在有效射程外开火在战场上是非常多见的。反而能把敌人放到很近的距离上再一枪了账的火枪兵,才是极为难得的。 他刚得意了一小会儿,忽然就瞧见他的正前方一个后脑勺上的一根小辫子甩啊甩的满洲勇士好像遭了天打雷劈一样,抽搐了两下就从马背上翻倒下去! 这怎么回事? 岳乐吓一跳,赶紧抬眼向前,左右张望,这才发现大事不妙,前方奔跑的战马背上出现了不少空位,马背上的骑兵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有一些满洲勇士扑倒在了马背上,动也动不了!还有一些战马已经失去了控制,正在左突右冲!然后他又低头往下看,一眼就看见了一个匍匐在地上,显然受了重伤,还在挣扎的满洲兵! 岳乐被这一幕给震惊到了,明军的火枪居然能打那么远……啊,他们使用的是那种贵得要死的线膛枪!他已经同共和大明对抗了好几年,还一度当个大明的节度使,当然知道广东佛山有一种打得又远又准,但是价钱却贵得离谱,而且还很难买到手的线膛枪。他也知道李中山的亲兵山字营中就少量装备有这种线膛枪,李辅臣的亲兵也有一些,其它的明军好像都没有啊! 而眼前这支连甲胄都没有的明军应该……是乌合之兵,他们怎么也有了线膛枪?难道他们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乌合?难道他们是山字营假扮的? “呯呯呯……”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声响起,将岳乐从他自己的思绪中给拽了出来,他忙抬头一看,发现自己距离明军的“三字细线阵”已经很近了,而原先挡在前面的那队满洲骑兵,好像已经不剩下多少人了,而且还都四散着向左右跑开……这个时候他又看见前方不到百步开外的那道“三字细线阵”的第一排明军已经半蹲了下来,然后三排明军同时举起了火枪,至少有八百支火枪指着他和他身边的百余满洲骑兵。 突然间,岳乐心头涌出了一种送死的感觉,他现在距离对方的枪口已经不足百步,面对八百支线膛枪(其实大部分不是线膛枪)组成的火力网,他连调转马头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岳乐大睁着眼睛,绝望地看着前方。 “你们这些反贼,老子和你们拼了!” 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的岳乐举起了马枪,发出了自己最大声的怒吼,这时他的坐骑已经带着他冲到了距离敌阵不到五十步的位置上,而明军那边依旧气定神闲,没有人逃跑,也没有人开火,只是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快速靠近的目标。 就凭这种面对骑兵冲阵都不慌张的沉着,这种全火器的明军就配得上“精锐”二字!而自己……仿佛就是在送人头啊! 想到这里,岳乐又最后吸了一大口带着一些硝烟味儿的空气,大喊道:“阿玛,玛法,我真的尽力了……” 一声刺耳的唢呐鸣响,岳乐眼中最后看到的就是三排大大小小的枪口焰! …… “哈哈哈!” 在“三字细线阵”的后方,陈永华看着枪声大作的战场咧嘴笑了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摇着自己的折扇。就在刚才,冲击自己左翼的第二个靖军骑兵百人队,在一营火枪兵外加一线膛枪兵(两个营的线膛枪兵都被集中在了陈永华的左翼)的一轮齐射下烟消云散了!八百多支火枪的齐射,就将百余靖国骑兵中的绝大部分打死打伤,还顺带着打倒了许多战马,瞬间就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人和马的尸体障碍——倒不是后面的靖国骑兵没办法跃过去,而是被眼前两个百人队的骑兵几乎全灭的下场给吓着了,谁还敢往前硬送(人头)? 看着这些靖国骑兵四散逃开,陈永华心里头别提多美了。以后谁还敢说他不会打仗?他陈永华也是会打仗,而且能打胜仗的! 另外,打胜仗好像也没有多难啊!自己指挥区区两个营加上十二门大炮,就打得靖军的万余步军不敢动弹,还顺便击退了靖军千余骑兵的侧击! 看来打胜仗的诀窍就是组建全火器的步军,而且火枪必须用燧发枪,最好是线膛燧发枪……对了,子弹也得用特制的木塞弹! 有了这套必胜兵法,天下一统,也是指日可待的! 终于悟道了十七世纪的“必胜兵法”的陈永华一下子就有了一种开窍的感觉,大声吩咐身边的王安道:“王参军,快派人去告诉大将军,耿精忠的兵马不堪一击,请他速速进兵,一举击溃耿精忠的中军方阵!” “得令!” …… “大将军,王安的两个营已经压制住了靖军左翼,而且还击溃了靖军骑兵的一次侧击,表现十分优异……看起来模范军的战力远远超过老式的陆师。咱们现在只要集中兵力猛击耿精忠的中军方阵,一定可以很快获胜!” 李中山点点头,他对模范镇的战斗力一向是很有信心的,毕竟模范阵的装备和战术代表可都是十七世纪的超高水平!不过理论上的超高水平,也需要实战来检验啊! 而今天这一战,就是拿耿精忠给模范镇练手,如果模范镇表现优异,那么大明陆军接下去的军改方向就有了……现在佛山那边手搓燧发枪、线膛枪的军事手工业的产能已经渐渐上来了,足以支持大明组建更多的模范镇。 其实组建模范镇的成本并不高——一支燧发枪,哪怕是线膛燧发枪的造价,和一名铁甲武士的装备相比,那也算是便宜的。 而且,燧发枪兵训练起来很容易,马虎一点,个把月就行了,严格一点,有六个月就能成精兵了。这样的兵种和大明的国人共和简直是绝配啊! 历史上西方人的近代共和体制,不就是在排队枪毙的年代中建立起来的吗?如果还是全身披甲的骑士主宰战场,平民百姓凭什么共和?老老实实当农奴吧!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对李忠贤道:“忠贤,现在将兵力往耿精忠的中军前方集中吧……除左翼攻击曾养性阵的两营不变,其余三阵靖军都安排一个营牵制,耿精忠的中军阵则安排五个营去猛攻!还有两个营充当预备队。 另外,把中正的骑兵也调上来,让他们到我方左翼二营的后方列阵,恐吓敌人的右翼。等耿精忠的中军被击溃,就立即投入追击作战!” “是!” …… 当李中山准备对耿精忠的中军阵发起猛攻的时候,这位大靖朝的开国皇上,已经因为他的岳父老泰山岳乐的阵亡,快要陷入崩溃了! 敌人明明只有万余人,明明连盔甲都没有,明明只有火枪没有长枪,怎么看都是乌合,可是真打起来却强得不像话!左翼的曾养性也算是一员悍将,他手下的万余兵马在大靖那也算是精锐,仅次于耿精忠直领的军队。可是这万余人却被陈永华亲自指挥的不到两千人压着打,还死伤甚重,连连派人向耿精忠告急! 而更让耿精忠意外的是,他的岳父老泰山岳乐亲率八九百骑兵去冲陈永华的左翼……八九百骑兵去冲八九百步兵,而且步兵还没有结方阵,而是以“三字细线阵”迎战,最后却以精准而且密集的火力,把冲在最前头的岳乐亲领的二百满洲骑兵几乎全部打死,连岳乐自己都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下去见阿巴泰了? 而跟在岳乐身后的那些汉人骑兵,更是连送人头的勇气都没有,全都吓跑了! 等这些怂包都回到本阵,还不得把岳乐战死和明军火力强大的事儿添盐加醋再转出去?到时候还不得军心动摇? 耿精忠自己正大大动摇的时候,不知道谁突然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喊:“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明军都往咱们这边过来了!” 什么?都往朕这里来了? 耿精忠赶紧抬头向前张望,一望之下,心都凉了。他的正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汇集了四五千明军步兵!全都扛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昂首阔步而来! 他这边还没从惊恐中恢复过来,那边又有人大呼:“骑兵……骑兵!明军的骑兵来了!” 明军有骑兵? 耿精忠赶紧举起望远镜向前方张望,很快就发现了数百名“亮瞎眼”的“银甲骑兵”!清一色都穿着打磨得锃亮的铁甲,在太阳光下面泛着银光,每一名骑兵都扛着细长得不像话的竹枪,竹枪的枪尖则是精铁打造,太阳光底下同样闪烁着让人心惊肉跳的寒光! 朕等会儿就要被这样的骑兵追杀?早知道就不当这个倒霉皇上了!耿精忠真是欲哭无泪啊! “皇上,快下令全军进攻啊!” 这时候耿精忠的首辅大学士喻仁英忽然凑上来献计了。 “喻仁英,都怪你!”耿精忠猛地转头怒喝道:“朕如果不当这个倒霉皇上,哪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喻仁英赶紧解释道:“皇上,这都是命啊!您就是当皇上的命……您要不当这个皇上,那就是逆天改命,一准没有好下场的!” “朕现在……”耿精忠都急眼了,现在他还能有好下场? “皇上,您别急啊!”这位喻大学士倒是气定神闲的,“您听臣分析……现在咱们只是遇上了明军最强的强兵,有点抵挡不住而已。” “这还不急?”耿精忠狠狠瞪了他一眼,“还能有比这个更急的?” “有啊!”喻仁英点点头,“臣推测有此等精锐的明军,一定不会分兵把口取守势,多半会兵分几路抄咱们的后路!” “还,还要抄朕的后路?”耿精忠脸色铁青,“那建德……” “皇上,您就别想建德怎么样了,还有更紧急的!” “更紧急?你说的是……”耿精忠脸色已经快要变成黑色的了。 “刘进忠啊!”喻仁英道,“刘进忠之前就出卖过咱们一回,如果他知道大明有这样的强兵,您觉得他会不会……” “啊!”耿精忠眼前一黑,差一点就从望斗里跌出来。 喻仁英又急又快地说:“皇上……刘进忠可有三万大军啊!他如果趁着咱们和明军激战向杭州进军,那咱们可就……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这下完了! 大靖真的要亡国了! 耿精忠整个人都在发抖,“怎么办?怎么办?” 喻仁英道:“没别的办法,只有趁着大家还有点儿士气,发起一波反攻,把所有的力量都投进去,如果能将明军逼退一些,咱们就能撤离战场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撤离……这个建议听上去很好啊! 耿精忠望着喻仁英:“我们还有地方可撤吗?” “有的,有的……”喻仁英点点头道,“咱们还可以撤到宁波去……黎道士在宁波当通商大臣,他手里还有一些水军陆师,咱们可以去相投!然后再谋出路!” “出路?还有出路?” “有!”喻仁英道,“臣听黎道士说,宁波海外数百里有一岛国,国王姓尚……和尚可喜大概是同宗,我们正好去相投。” 跑去海外岛国? 耿精忠想了想,心说:总比被陈永华抓取凌迟处死要强啊!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撑,大声下令道:“擂鼓!进兵,升起青龙大旗……再给各阵传旨,现在开始总攻!告诉各镇总兵,大靖兴亡,在此一击,全军向前,不得犹豫!” “是!” 一群耿精忠的亲兵这个时候还是肯死保他的,大声答应了后,就纷纷上了战马,将耿精忠的命令传达给了底下的各阵。 与此同时,一面巨大的青龙旗也被升了起来。根据之前的约定,这面旗帜一升,各阵的靖军就要发起总攻! 而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也开始从耿精忠的中军阵中响起!一直传到了正督军向前,准备向耿精忠的中军发起总攻的李中山的耳朵中。 他马上就明白了耿精忠的心思,于是对左右道:“耿精忠要拼命了,还算有点儿种……很好,本将军要让他死个明白!现在,升起大将军的将旗!” “是!” 第三百三十七章 吴三桂,我们大明真有百万共和军! 在大明共和三年三月初三傍晚,发生在东亚大陆上的这场帝制和共和之战,终于到了第一个重要转折关头。 由大周、大清、大靖三个帝制国家所组成的“反共和大明同盟”的“百万大军”,翻翻滚滚的在东起江浙徽三省交界,西至武昌、汉阳二府,北至徐州、豫州之地,南至两广的辽阔战场上,向高举共和旗帜的大明发起的全面进攻,终于遭受了第一次重大到不可挽回的失败!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大明共和运动的前途看上去可相当不妙啊! 吴三桂的大周军沿着长江汉水齐头并进,战于武昌,战于随州,战于九江,战于南昌,一路上高奏凯歌,连战连捷,虽然在南昌城下遭遇李辅臣的精锐铁骑的痛击,但是凭借着绝对的兵力优势,吴三桂还是将李辅臣、李来顺麾下的三万大军团团围困于南昌城中。 而南昌的被围和大周百万之兵的赫赫声威,又让江西的那帮墙头草地方官产生了共和要完的错觉。一时间纷纷叛明归周——这帮人不久之前还是由清到明的贰臣,现在一下子又晋升成了由明到周的三臣,这身段真是越来越灵活了。 随着大周在湖北、江西所取得的一系列大捷,原本有点犹豫,有点磨洋工的大清、大靖两国,终于也打起了精神。 就在刚刚过去的二月,大清“合众国”的康熙皇帝,终于在议政王大臣会议的一再要求下,下达了收复徐州、豫州(指明属河南)的大诏,并且任命自己的四弟恭亲王常宁为平南大将军王,统领山东、河南之兵“二十万”,向徐豫二州发起进攻! 而大靖皇帝耿精忠更是御驾亲征,率领五万大军攻入了“明属浙江”的安吉,兵锋直指广德州,还大有北伐金陵的意思! 一时间,大明危矣,共和危矣的呼喊,响彻东南大地和广东福建,连那些在南京、广州、苏州、扬州、泉州等地开设商馆的荷兰东印度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法属东印度公司的经理们,也都纷纷向他们的总部写信报告了“共和制度在东方即将失败”的消息——这当然是个令英法荷三国的国王和摄政王们都感到愉快的好消息,毕竟这年头的泱泱中华在西方还是很有一些仰慕者的! 如果共和制度在中华取得了成功,那么欧洲的共和派将会大受鼓舞! 这两年,已经有不少倾向于共和派的荷兰和英国奸商,将《天下为公论》、《明夷待访录》、《天朝田亩制度》和《大同歌》都带去欧洲了…… 德川幕府派来刺探中国情报的御用商人则向国内送去了“幕府制度不适合大明国情”的报告——对于德川幕府而言,这当然不是一个好消息,“将军治世”听上去多悦耳啊,听上去多政治正确啊!怎么可能失败? 而最绝望的则是朝鲜王国派到大明来求救的使团,大明父国现在搞得这套君不君、臣不臣的共和制度已经让他们很难接受了,现在连共和大明都要完了。那朝鲜的李朝怎么办?难道只能任凭杨氏监国当三千里江山的太上王吗?朝鲜君臣本来还想稍微忍耐一下,等从大明请来救兵就反清灭杨。现在可如何是好?难道只能拜倒在杨广大帝的子孙脚下?难道……杨广大帝是朝鲜人? 不过大明内部倒是表现出了相当强的抗压性和凝聚力,并没有被吴三桂的百万大军和湖北、江西的败局所吓倒。反而出现了“股东”加码下注,国人、国士身份持续热销,两淮壮士踊跃从军,佛山和漳州、泉州的军工生产热火朝天的大好局面。 很显然,共和大明在军事、财政、军工方面的动员能力,是远远超过大周、大清和大靖的。 但这种动员能力如果不能尽快转化为军事上的胜利,“股东”们也是有可能丧失信心的! 所以发生在大明共和三年三月初三的明靖茶山之战,虽然参战的总兵力只有六万多人,但却是相当关键的一役! 此时,从“天子分身”,吴三桂的侄孙,康麻子的堂兄,大靖开国兼亡国皇帝耿精忠的眼中望出去,已经是一副兵败如山倒的景象了! 坐在一辆骡车上面的耿精忠扭头向后望去,全是大群大群的溃兵,盲目的跟着他的青龙大纛,发足狂奔,只想着快一点逃离明军的刺刀、子弹和那些“亮瞎眼”的明军枪骑兵的长枪! 一部分还忠于耿精忠,或者是对吴三桂的胜利还抱有幻想的靖军将领和亲兵们骑在马上头也不回的逃跑,底下的士兵们则骂声连天的在后面跟着,棉甲头盔器械丢了一路,路边还有许多跑不动的兵士和伤号,全都面无表情,听天由命。明军的炮弹时不时落下,落在人潮当中,然后又忽然弹起,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飞行,挡在这些炮弹飞行路径前面的靖军官兵,军被一列列的扫倒,打得血肉模糊,那些一时未死的,则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有时候一枚炮弹落下,就有拖着大车的马屁惊炸,将装运辎重的大车带倒,再左冲右突一番,把仓惶逃窜的靖军搞得更加仓惶。 大靖的五万大军,用之前一个时代的标准衡量,是怎么都不能算弱旅的五万大军!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三月初三这天下午,耿精忠鼓足气力发起的拼死一击,也没有击破他们当面的如何一个明军步兵营!在整条战线上,所有的靖军都被明军模范军的燧发枪和刺刀打退,除了一地的尸体和崩溃的精神,没有任何收益。 而耿精忠的中军,更是遭到了五个营的明军步兵和一营明军枪骑兵的轮番突击!也没有什么迂回包抄,就是从正面发起强攻,便将数量超过自己一倍的靖军中军击破! 李中正指挥的骑兵,甚至一度杀到了耿精忠御驾之前,惊得这位大靖皇帝直接从望斗中跌落下来,还崴了脚,没有办法骑马。幸好李中正的枪骑兵遵循只突击、不肉搏的原则,在耗尽突击动能后调头就走了——估计他们也没发现穿着青色甲胄的耿精忠!死里逃生的耿皇帝也不抱什么幻想了,赶紧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喻仁英给他牵来的一辆骡车,然后再耿王藩庄出身的亲兵(这些可是谱代亲兵)的护卫下,一路向南逃窜。 耿精忠的败逃,则成了茶山战场上五万靖军总崩溃的开始!曾养性、白显忠、徐文耀、王世瑜这些耿精忠的心腹大将看见他们的主子都跑了,也就不再抵抗了,全都一起撤退,结果就是数万大军一下子全部崩溃…… 看着黄昏之下,兵败如山崩的场景,听着四下里枪声炮声一阵阵的传来,还有“共和万岁”的欢呼声音,再加上败兵的哭喊声,耿精忠气满胸头,突然大喊一声:“这大靖……亡了!” 然后他就眼前一黑,失去知觉了。 不过这个时候的耿精忠并不知道,他的大靖朝实际上还没有最后完蛋! 因为他本人并没有在这场乱纷纷的败亡之中被俘——他的军队崩溃太快,其实也救了他一命!由于他败得太快,李中山派出的两路迂回部队都还没绕到安吉的背后,他就已经踏上了逃亡的道路。 大概这就是只要败得足够快,谁都很难包围他吧? 而且他的大靖朝廷并没有一起跟着来到安吉,也不在距离安吉较近的杭州,而在位于山区的建德县城。而耿精忠留在建德的朝廷还有底下将士官员们的家眷,因为害怕被大明军突袭和屠杀,所以在耿精忠出征后,就立即关闭城门,进入了最高戒备状态。 所以当卢三好、周昌率领大军开到建德城下的时候,这座县城都已经守备森严了。他们也没有强攻,而是分兵去占领衢州、金华、处州等地。 而李中山、陈永华和刘进忠,则在占领杭州、绍兴的府城之后,也暂停了对逃亡宁波的靖军残部的追击。转而分兵三路,由陈永华留守绍兴,由刘进忠进兵台州、温州,李中山自己则率兵去了建德——这是因为他想拿下大靖朝廷的官员和诸军家眷,然后迫降散在浙江各处,也包括逃亡到宁波的那一大股似乎还有好几千人的靖军和靖朝官员。 这样,浙江一省就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平定! 平定浙江之后,李中山还得马上返回南京,筹备接下去的鄱阳湖大战呢! 至于耿精忠的死活,李中山其实也不大在乎……他如果从海路跑了就跑了,哪怕跑回北京去投他的“弟皇帝”康熙又如何? 康熙还能饶得了他这个造反的“堂兄”?一准得凌迟处死! 所以在三月十五这天,也就是茶山之战的十二天后,李中山的大将军旗就出现在了建德城外。 而就在李中山抵达建德城外的第二天,他的中军大帐之中,就迎来了一个老熟人——玛祜。 这玛祜也是倒霉催的,他虽然是耿精忠的七星阁大学士,但一直在大清当“大使”,后来又出使到了吴三桂军中,之后就一直跟着吴三桂,直到最近江西各地的墙头草都弃明投周了,他才从南昌城下的吴三桂大营中回到耿精忠的临时都城建德。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明军就把建德给包围了。 一围就是好些日子,还越围越严实,到了昨儿又来了一路大军,还打着李中山的大将旗。这下坐镇建德的大靖礼亲王耿聚忠终于崩不住了,就让玛祜带着礼物向李中山求饶。 李中山其实还是挺念旧的,他和玛祜在江苏共事过些日子,更早一些在北京时候就认识。所以就让兄弟李中正去把他请进来,见面后正想和他客气几句,可是还没等他发话,这玛祜就恭敬地奉上了一礼单。这让李中山都忍不住在心里面夸这个玛祜懂事儿了……虽然这个玛祜办正事儿的时候挺马虎的,但是在拍马屁这方面是一点都不马虎,连请降都不忘记送礼…… “大将军,下官和礼王爷知道您和尚家的格格淑英有仇,而此女之前为吴三桂当说客,蛊惑耿王举兵对抗天朝,早先耿王在南京作乱,也有她在煽风点火,真是可恨之极。还好老天有眼,这妖女在当完说客之后,因为江西那边兵荒马乱,道路断绝,所以她没有马上返回,而是滞留在了建德……今日为表诚意,礼王就让人捆了这妖女,还让下官把她带来了大将军行辕当中!” 玛祜说完了这话,就眼观鼻鼻观心的退了一步,拍拍手向守在外面的他的随员招呼一声,然后就看见一个随员飞奔着往李中山中军大帐外围的车阵外奔去,不一会儿就牵着一匹毛驴跑了回来,毛驴上还坐着个披头散发,赤足白衣,还被五花大绑着的女人,正是尚淑英。 就看这毛驴在大帐外停了下来,尚淑英也不用人赶她,很自觉的就从毛驴上下到地上,然后自己走到了大帐当中,扑通一下就给李中山跪下,又恭恭敬敬叩了个头,柔声道:“犯妇尚淑英叩见大将军!” 李中山和李中正对望了一眼,都有些发呆,他们也没想到居然会在建德抓到尚淑英。 李中正板着面孔喝了一声:“妖女,你知罪吗?” “犯妇知罪!”尚淑英的态度还是一贯良好,李中正问她话的时候,她还规规矩矩跪伏在地,身子被麻绳紧紧捆着,屁股撅得老高。 “你知道你犯的什么罪?”李中山笑着问。 “死罪……”尚淑英道。 “那要怎么死?”李中山又问。 尚淑英叹了口气:“凌迟。” “服不服?”李中山又问。 “服,”尚淑英道,“犯妇甘愿伏法。” 李中山笑道:“那就拖出去吧……” “等等!”尚淑英一听这话,马上抬起身子,眼泪汪汪,可怜巴巴地看着李中山,“犯妇知罪,也甘愿领死……只求死前能再见北王一面。” “北王已经把你休弃了!”李中山道,“他不会见你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尚淑英一听眼泪涟涟,“那,那好吧,犯妇无话可说,情愿一死赎罪。” 话说得好听,但是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却还是哀求讨饶。 “大将军,”这时候带尚淑英过来的玛祜也看她可怜,忍不住开口求情道,“这妖女虽然罪该万死,但是吴三桂收了她当干女儿,还封了她一个公主。您不如先留她一命,等打败了吴三桂再把她明正典刑吧!” 尚淑英感激地看了玛祜一眼,然后又对李中山道:“犯妇知道一些吴军虚实,愿意尽数告知大将军,只求大将军饶犯妇一时……” 玛祜也道:“大将军,建德城内人人都知道这妖女罪大恶极,您要是能饶她一时,建德城内的人也就安心投降了。” “这样啊……”李中山笑着点点头,心说:你这个玛祜是不是跟妖女有一腿?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淑英,”想到这里,李中山笑道,“这样吧,你跟我回一趟南京,去亲眼看看我大明共和的虚实,然后帮我带封信去给吴三桂……至于你这一剐,先记着吧,等下次再抓到就行刑!你看可好?” “什么?”尚淑英一脸难以置信,“大将军您要饶了犯妇?” “不饶,怎么能饶?”李中山摇摇头,笑道,“和你明说了吧……本大将军就是要通过你的眼睛和嘴巴,告诉吴三桂,他那诈称百万之兵真不算什么!因为我大明是真有百万之兵的!他是诈称,我大明实实在在有百万国人军,人人奋勇,个个都愿意为了保卫共和而死战。他呀……已经过时了!如果他不想步陈友谅的后尘,还是早点退兵回长安吧!只要他退兵,本大将军在他有生之年,就不会起兵灭他的国!” 第三百三十八章 都共和了,还不能自封为王吗? 宁波府,镇海,大靖东兴三年三月十八日。 这座位于大浃江畔的新兴的海上贸易城市,在春日的阳光下,却显出一片灰蒙蒙的气派。城市街道上少有人影,连大浃江岸边往日最热闹的商市,现在都是冷冷清清,所有的铺子,全都是门板深锁。城头上面,只有一面青色的耿字大旗在有气无力的飘扬。 茶山之战后,耿精忠好不容易拼凑出来的五万野战主力崩溃。耿精忠坐着一辆骡车,在一群耿王庄出身亲兵保护下仓惶逃离,幸亏当时明军的骑兵不多,只有一个营,根本来不及追杀几万疯狂逃亡的溃军。而从茶山往南的官道也不宽阔,还有一大段山路,几万人马一起挤进来难免发生拥堵,这就便宜了“抢跑”的耿靖忠和跟着他一起逃亡的好几千人。他们一行人只用了大半天就跑到了杭州城。然后少许休整了一下,收拢了一些残兵,又捎上了杭州府库内的金银,还向杭州商会勒索了一批绸缎和车马,又继续逃亡。又跑了两天半,总算逃到了宁波府衙和大靖东洋通商大臣衙门的驻地镇海县。这个时候还忠心耿耿地跟着耿精忠的就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了,其中半数是福州耿王庄出身,剩下的要么是糊里糊涂跟着跑的,要么就是原属于岳乐的满洲兵。这五千人再加上黎道人手下还有小两千招安来充当水军的海盗,拢共还剩下不到七千。 耿精忠之前带着五万野战精锐都被李中山、陈永华用一万多人打得惨败,现在靠这区区七千人当然保不住宁波。 既然保不住宁波,那也就没什么好讲的了。这七千人马上就开始在镇海县城和镇海商市这边胡作非为,强占民房,勒索钱财,虏掠妇女,搞了一个不亦乐乎。耿精忠这个亡国之君也不约束手下,反而下旨命他们去抢,还主动参与到抢劫行动当中,将泊在大浃江内的各国商船全都抢了下来! 这番虏掠虽然大失民心,但是却能帮着已经穷途末路的耿精忠稍微凝聚一下军心——现在还跟着他的,当然不是什么善类,要么是作恶多端,没地儿可去的,要么就是还幻想着能跟着耿精忠最后再乐呵一下。 这回耿精忠带着他们在镇海大掠了一番,算是一块儿干了坏事儿,也把福建海商,浙江士绅打包给得罪了。前者后台是“郑精”,后者大多已经花钱捐了国人、国士,都是大明的小股东。而且维新派国士的骨干成员有一半是浙江人!得罪这两伙人,就别想投降大明了,跟着耿精忠一条道走到黑就是了。 而在耿精忠指挥手下祸害完了镇海县和镇海商镇之后,“报应”马上就来了!陆陆续续的有一些从茶山战场上走脱的耿家死党和从建德县跑出来的一些耿家军将的家眷到了宁波,并且给耿精忠等人带去了两个噩耗。 一个是建德降了,大靖朝的百官和文武官员的家眷,大多成了明军的俘虏! 二是在明军围城前没有来得及离开的尚淑英,在被耿聚忠和玛祜交给李中山后,被凌迟处死了…… “什么?真的凌迟了?” “为什么呀?李中山和淑英没那么大的仇吧?虽然尚家的人被李家杀了不少,但李家人却没被尚家杀过。而且淑英毕竟是前任的北王妃……凌迟也太惨了吧?” “消息靠谱吗?” 耿精忠和他的心腹喻仁英、黎道人、塞楞额(岳乐之子)、徐文焕他们几个听见建德投降还没怎么样,但是一听说尚淑英被剐,全都给吓着了。 尚淑英当然是有罪的,她是反贼嘛!还带兵攻打莫愁湖王府,罪过不小,剐了她也不算冤枉。但问题是耿精忠、喻仁英、黎道人、塞愣额、徐文焕他们几个的罪过比尚淑英只大不小! 尚淑英都那么惨了,他们还能好的了? “错不了,这是七星阁大学士玛祜说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耿家老人说,“尚格格是被他押去李中山大营的,当时老朽也在场,拿绳捆她的时候她还和三爷(耿聚忠)有说有笑,说她到了李中山那里只要乖一点,最多挨顿打,要不了性命的,还让三爷别担心。没想到玛祜回来报告说格格被留在李中山军营……给剐了!” 另外几个跟着这老爷子一起跑来的耿王庄家臣的家眷也都给他打证明。 “尚格格是给剐了,老惨了……我们在建德城内都听见惨叫了!” “叫唤了大半天……” “千真万确!” 完了! 耿精忠心都凉了,只得挥挥手让这几个人先退下去休息,等他们走后,又看了看左右。 “皇上……出海吧!”喻仁英道,“出海向东南一千数百里就是尚氏琉球,咱们现在手里还有几十条海船,挤一挤可以把镇海这边的兄弟都带上!” 黎道人补充道:“皇上,据臣所知,这个琉球尚氏之国本是大明藩属,但是在几十年前却被日本的萨摩藩派兵占领,现在的琉球国是一藩二主,既是大明的藩属,又是日本国的外藩。不过琉球之民都心向天朝,不愿意当日本国的外藩……如果咱们宣称是大明天兵,那么琉球百姓一定会拥护咱们,反对萨摩藩兵。” “这个萨什么魔的有多少兵?”耿精忠问。 “大概有万把人吧?”黎道人说,“不过老萨家的兵大多都在日本国的九州岛上,在琉球没几个人,最多有五百吧?” “五百倒是不多,但他们厉害吗?”耿精忠吃够了轻敌的苦头,现在胆子变小了,“我可听说这些倭寇挺能打的。” “再能打,也比不了咱们啊!”喻仁英说,“咱们这都打了多少年了?他们日本国上一回打仗还是六十年前的事儿呢!” “六十年……”耿精忠叹了口气,“没想到日本国的倭人已经享受了六十年的太平盛世了!” 耿精忠的亲兵头子徐文焕眯着眼睛提醒说:“皇上,日本国这六十年还闭关锁国,打仗的办法多半和六十年前差不多。搞不好日本国的萨家兵都没见过燧发枪呢!” 喻仁英点点头道:“徐总兵说得对,咱们这几年虽然总打败仗,但是眼界还是开了不少!早几年,咱们连火绳枪都用不好,现在咱们已经知道这个燧发枪应该怎么用了!” 耿精忠无奈地点点头,心说:合着我这几年就在跟李大头学打仗啊!只是这个学费真的有点贵! 刚刚死了阿玛的塞愣额哭丧着脸道:“可咱们手里也没多少支燧发枪啊!” 黎道人插话说:“小王爷,咱手里还是有一些燧发枪的……从今年开始佛山和漳州、泉州那边都不造火绳枪了,全是燧发枪!而且洋鬼子贩卖过来的洋枪,也都是燧发枪。所以今年以来,下官替朝廷买到的火枪都是燧发枪,光是在镇海通商大臣衙门的库房里面就有三百支全新的燧发枪!” 李中山还真是个好老师,不仅自己进步,而且还带着大家一起进步!甚至把广东、福建等地的军工产业给升级了,现在军阀们想去那里买火绳枪都没了! “三百支……”耿精忠问,“咱军中还有一些吧?” “有!”徐文焕说,“虽然大部分人都跑得两手空空了,但二三百支燧发枪还是凑得出来的。” 耿精忠想了想,说:“那就先凑五百燧发枪兵,都配上刺刀,按照茶山明军的办法组队……” “行!”徐文焕站起身就给耿精忠行了一个揖拜礼,“皇上放心,臣抓紧一点,争取半个月内就把燧发枪兵练出来。” 耿精忠摆摆手:“文焕,别再叫我皇上了……我的大靖国已经亡了,我就是个亡国之君!” 说着话,他的眼里都滴下来了。 耿精忠跟前的几个人心腹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也没人劝他继续当皇上……他的这皇上当得太亏了!要是不贪图这个皇上的虚名,他还好好的当大明东王呢! “那……主公,”塞楞额问,“您不当皇上当什么?咱们以后怎么称呼您?” 耿精忠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 他不当皇上当什么? “主公,”黎道人建议道,“琉球人心向明……要不您还是当大明东王,征东将军吧!” “我当大明东王?”耿精忠苦笑不得,“我怎么当?难道我要上表请罪求封?我倒是可以上个表,可是李中山能免了我的罪再封我当东王?” 喻仁英笑道:“主公,您干嘛向李中山求封?他又不是皇上。” “那我向共和皇帝求封?”耿精忠摇摇头,“他也不可能封我啊!” “您可以自封!”喻仁英认真地说。 “自封?”耿精忠一愣。 喻仁英点点头:“对!现在不是共和了吗?” “共和了就能自封为王了?”耿精忠问。 “当然能了!”喻仁英一本正经地说,“这个《原君》、《原臣》里面不是说了?这个皇上和臣子应该是师友,他们是一块儿治理天下的,这个皇上之所以要任用臣子,是因为天下太大,一个皇上管不过来,需要臣子帮忙……那这个琉球是不是天下的一部分?琉球的率土之滨,是不是王臣?” “当然了!”耿精忠已经有点明白喻仁英的意思了,一双老鼠眼都有点儿放光了。 喻仁英接着就解释道:“琉球向来是大明藩属,琉球之君向来是大明之臣……可是现在琉球王国不向大明朝贡,却向日本朝贡,已然从天子之臣变成了日本国的臣子,已经不是王臣了! 而大明共和皇上为什么不出兵去驱逐日本国的老萨家,把琉球国重新变成大明的王臣?这说明大明天子忙不过来……而且他手下的王臣也没空。 而主公您现在出兵琉球,驱逐日本萨家,重新把琉球变成王臣之土……就是帮了共和天子一个大忙!您当然就是王臣了,就是率琉球之土的王臣。所以您恢复东王之位,并且以东王之名行王臣之事,出兵琉球,恢复王土,那是名正言顺的!” 耿精忠点点头,嘟哝道:“说得有道理……我这是去给共和天子帮忙的!可是我自封为王,好像还是有点不妥吧?” “不,不,不是自封!”喻仁英说,“是大明天子封您当东王,征东将军,并且命您出兵琉球,恢复王土!” “大明天子来封?”耿精忠问,“是不是我帮共和天子封我当东王,镇东将军?” 喻仁英站起身,向耿精忠一揖到底,“大王,臣恳请大王接受共和天子之旨!再当大明东王!” 黎道人、塞楞额、徐文焕看见喻仁英劝进了,也跟着一起劝说道:“大王,臣等恳请大王奉诏复位东王!” 耿精忠也厚着脸皮点头道:“也罢,既然共和天子都下诏了……那孤就勉为其难继续当东王了!” 这个耿靖忠矫诏自封东王这档子事儿到底符合不符合《原君》、《原臣》之道的另说,但是耿精忠的大靖国肯定是寿终正寝了。 而随着大靖国的灭亡,共和南京的民气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原本还有人担心他们的“投资”会因为共和大明的败亡而血本无归,但是到了共和三年的四月初,随着大将军李中山押着在建德俘获的靖国百官、宗室以及他们的家眷凯旋回到南京,在仪凤门内大街上举行了盛大的凯旋献俘典礼,便再也没有人对共和大明的前途抱有任何怀疑了。 随后,以《国士评》为首的一批鼓吹共和的报纸刊物,又开始长篇累牍报道茶山之战中大明的共和模范军是怎么以一敌五吊打耿精忠的赫赫战功。再加上浙江省下面的各府各县一个个被收复的消息不断传来,没过多久,还传来了耿精忠遁入海岛和宁波府全境也被收复的好消息。 而在南京的街头巷尾,南京的百姓们都开始议论起大明什么时候能打败吴三桂,收复江西、湖广,什么时候能扫平大周、大清,进而一统海内了! 虽然现在的大明仅仅拥有江苏、安徽、浙江、福建、广东这五个完整的省,再加上广西、河南、湖南、湖北、江西各一部,但是对共和充满信心的人们,都已经觉得他们所处的国家是一个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国家,和之前那个死气沉沉的大明,还有那个让人始终处于恐惧当中的大清,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而这么一个充满生机的新兴之国,如何是吴三桂和康熙之流能抵抗的? 将来一统天下的,必然是共和大明啊! 生逢其时,还不赶紧加仓? 市井民间如此,共和大明的文臣武将们的兴致当然就更高,干劲儿也更足了……都是股东,都是替自己打工!能不积极一点吗?要是错过了这一波建功立业的“大行情”,那不得后悔一辈子? 所以回到南京城的李中山,每天都要接见一大群请战的文臣武将……大家都不怎么把吴三桂当回事儿了,何况是康熙? 不过李中山自己倒是挺谨慎的,回到南京之后,几乎每天都要去仪凤门内狮子山上的望江台观看长江水师的训练——现在大明陆军不愁了,无非就是扩建模范军,一个镇不够,扩建到两个镇三个镇,那怎么都够了。 但是大明的长江水师却是一个弱项! 李中山这些年主要发展陆军,水军基本是外包给翼王郑家的,连广东水师都是郑家的大将朱天贵和一票曾经依附郑家的潮州人(邱辉一党)办起来的。 而郑家办起来的水师似乎有个很大的问题……他们是海军,不是内河水师!所以现在出现在狮子山下的长江水面上的战船都特别大!其中许多战船都没有桨,只要遇上风向不对或者没有文,它们就动弹不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不过这办法怎么看都有点可笑! “世凯哥哥,我没看错吧?那些大船正被小船拖着走?”说话的是吴小艽,今儿她和刚刚生了“秀忠”的杨小环,以及还在李中山这里做客的尚淑英一起,陪着李中山瞪狮子山,一起观看水师训练。 听见吴小艽的问题,李中山就转过头,笑吟吟看着尚淑英,“淑英格格,你可看清楚了?知道见了吴三桂该怎么说吗?” 尚淑英已经不是第一天跟着李中山登狮子山了,每次她都能看见小船拖大船的训练项目——这显然不是在玩假,李中山真的打算把这几十条大海船开进鄱阳湖…… 想到这里,尚淑英就半开玩笑地问:“大将军,您要奴家照实了去和大周皇帝说吗?这算不算是泄露你的军情?将来会不会罪加一等?” 李中山笑道:“淑英格格,你怕罪加一等?照实去和吴三桂说吧……在陆地上,吴三桂已经没有机会了,不过在长江上,在鄱阳湖上,他的水师还是可以和我大明的水师掰掰腕子的,不过他得小心变成陈友谅第二!”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我们不存在——不存在的征服者 大明共和三年四月,日本国延宝四年,四月十五。 位于琉球中山国王都首里附近的那霸港町内的萨摩藩琉球在番奉行所,如往常一样森严而且忙碌。 在番奉行所内,萨摩藩的武士们正在奉行桦山久亲的主持下,手忙脚乱的在处理一大堆和中国有关的信息。 “奉行,收到宁波方面传来的消息,大靖国已经灭亡,大明天朝真的回来了!” “幺西!这是好消息,马上向鹿儿岛城报告,一定要让藩主第一个将这个好消息通报给公方大人!” “哈伊!” 认为大明击败大靖是好消息的,是一个四十多岁,个头瘦小,嘴唇上边还留着一小撮胡子的日本鬼子。 他是萨摩岛津家的一门众,他出身的桦山家是岛津家的分家,所以也就特别受岛津家当主岛津光久的信任,才以萨摩藩家老的身份来琉球国当这个特别难当的琉球在番奉行的差。 之所以说这个在番奉行难当,则是因为现在琉球国明面上的合法宗主大中华正处于一种大破大立的奇妙状态当中!本来大清一统江山的时候,中国沿海是一片死气沉沉,除了和德川幕府关系良好的郑家商船,就不会有什么中国船只来琉球了。 至于大清朝派来册封琉球国王的使团,在康熙初年倒是来过一次……当时可是好一阵忙活,琉球国内的琉球人都得换上唐服,而日本人则得东躲西藏! 总之,就是琉球国得假装自己没有被日本征服,而日本征服者也要假装自己不存在……免得那个康熙小皇帝麻颜大怒,派大清天兵来琉球剃发易服! 更夸张的是,琉球在番奉行所还专门刊印了一本《问答手册》发给琉球国的官员百姓,几乎将大清天使们可能提出的问题尽数列举了出来,并附上“标准答案”,所有会说话的琉球人都必须记熟了,力求万无一失。 反正就是折腾吧! 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个月,终于把大清天使给糊弄走了……其实这个萨摩藩根本不用那么折腾,送点日本国的土特产——黄金,那不就解决了? 不过那时琉球国王不换人,大清天使是不会来琉球的,难得折腾一下而已。但是自打中华天朝“战国又起”,他们的海禁锁国就不存在了。来自福建、广东的商人们在东亚和南洋海域到处乱窜,连日本本土的港口时不时都会来几艘打着“大清津海关道”招牌的商船要求贸易。 搞得德川幕府不胜其烦……真是招待也不是,驱赶也不是! 要招待,那个闭关锁国的祖宗家法还要吗? 要驱赶……大清北洋水师的战船队就在釜山港口内泊着!你要驱赶大清津海关道的船,那釜山倭馆还开不开? 不过相比日本国本土那边,琉球这里才叫头大呢! 中国人商船隔三差五就来一次,而且船越来越大,武装也越来越完备……看上去好可怕! 于是琉球在番奉行所原本几十年或十几年才装一次不存在,现在得天天装不存在了! 除了日常“捉迷藏”,琉球在番奉行所还得到了一个将军大人亲自下达的任务——搜集一切有关明国大将军幕府的好消息! 这个……日本国的大将军现在很关心大明的大将军过得怎么样了! 虽然日本和大明算不上友邦,但是那个不大聪明(智商有点低)的四代将军德川家纲却是真心希望李中山好的!因为在家纲看来,如果大明天朝也可以实现将军治世,那么他这个日本国大将军的将军治世就名正言顺了。 连天朝都将军治世了,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将军治世是对的吗? 虽然幕府的老中们和萨摩藩的藩主都觉得日本的将军治世的正确性,根本不需要大明的将军治世来证明,但是哄将军开心的事情还是要好好做的。 所以桦山久亲现在除了日常捉迷藏外,就得认真搜集有关李中山的消息,其中坏消息先隐瞒起来,好消息马上向鹿儿岛城报告,然后鹿儿岛城方面会用最快的速度向江户的公方大人报告…… 而前一阵大明幕府告急,桦山久亲已经好久没有向鹿儿岛方面报告了,以至于德川家纲都急了,见着在江户藩邸呆着的岛津家少主岛津纲贵就追问。岛津纲贵没办法回答,就只好让人去琉球催好消息……可是桦山久亲也不敢瞎编,瞎编被拆穿是要切腹的! 好在这些日子,终于有好消息了! “奉行,还是宁波方面的传来的消息,大明的李家幕府刚刚派出了一个征东将军到宁波……这个征东将军正在宁波集中船只,似乎有向外海出兵的打算!” “纳尼?”桦山久亲的心脏一抽,“他们……他们还是发现我们了?” “奉行,也许他们是要去别处征伐的。”一个奉行所的与力说,“有可靠情报表明,大明翼王府正在策划对吕宋岛的进攻!” “可是吕宋在大明的南面啊!”桦山久亲说,“他们应该派征南将军去才对!” “奉行,大明幕府将军的兄长是征南将军,他负责的是安南方面的军务。” “这个大明的幕府将军还真好战啊!”桦山久亲皱着眉头,“国内都没打完,就开始对外用兵了……我等还是要小心谨慎!” “哈伊!” 底下的与力一起“哈伊”了一下。不过这些与力都在琉球多年,知道他们的日常捉迷藏也就骗一骗大清朝的使团,大明的幕府将军恐怕什么都知道!毕竟大明幕府将军和大明翼王府是盟友……大明翼王郑家还能不知道琉球国的底细? 不过哪怕大明什么都知道,琉球在番奉行所也得认认真真捉迷藏,那就是工匠精神……不,是武士道精神! 奉行所外新开挖的壕沟和依着壕沟新树立的木栅栏外,挎着打刀的萨摩藩武士警惕地往来巡视,每一个靠近奉行所的琉球人或是别的什么人,都被他们满脸堆笑,和蔼可亲地盘问上一番。 “你的,那里的干活?来我们吐噶喇商馆做什么?” “我们的,吐噶喇商人的干活,你们的是哪里人?” “你的,是大明国的,还是大靖国的,还是大清国的?” “你的,是来买硫磺的?那边有专门的硫磺商馆,那里有吐噶喇最好的硫磺……” 现在由于大明商人来得太频繁,琉球的日本鬼子已经不可能装成完全不存在了。不过他们还是想出了一个自欺欺人的操作,他们不承认自己是日本鬼子……他们其实都是吐噶喇人! 吐噶喇,就是日本九州岛和琉球列岛之间的一系列小岛的总称。按照琉球在番奉行所在上一回大清天使来访时制定的《问答手册》中的标准答案。 在琉球这里,是没有日本人的,只有土头土脑的吐噶喇人……所以这几位不是日本武士,而是“吐噶喇帝国”的武士! 不过任凭他们多会装,也是没办法阻止同样会伪装的大明征东将军耿精忠的明军……因为,这支明军也是装的,他们在宁波那里根本呆不下去,不快点出海,等大明天兵杀过来了,他们的末日就到了! 而今天,就是假的大明天兵抵达琉球国的日子! 这个时候,一个伪装成琉球国的土兵在港口内的望台上放哨的日本武士这个时候撒着脚丫子就朝在番奉行所奔来了,一边奔还一边嚷嚷着:“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 “到了,到了……我们到了!” 正在一艘大型福船的船舱内忍受着晕船带来的不适的耿精忠,忽然听见船舱外有人在欢呼,赶忙支撑着起来,摇摇晃晃出了舱室,站在了外面的甲板上。 这个时候甲板上已经站满了欢腾的水手和兵士,他们已经在海上漂泊了好几天了,差一点就没找到琉球群岛! 现在终于如愿了! “大王,咱们到了,那就是琉球国的那霸港!” 黎道人也在甲板上,他看见耿精忠出来,赶紧上去向他报告好消息。 耿精忠却摆摆手:“不要叫我大王,叫将军。” 耿精忠的“东王”是在宁波交给下面的兵将听的,好让他们稍微安点心。而在船队出海前,他就下达了命令,在船队出海后,大家一律称他为“将军”、“耿将军”、“耿征东”,不得称他为“大王”、“东王”。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命令,当然是为了忽悠琉球人了……这个琉球蕞尔小国,大明派个东王来解救他们,那是不是太夸张了?就算派个征东将军都嫌大了! 所以耿精忠就让底下人称自己为“将军”、“耿将军”和“耿征东”了。另外,对于他到达琉球的行为,也有了一个更合理的解释,他是东征途中路过琉球,顺便帮琉球国驱逐倭寇的。 至于东征哪里?对外部世界很有一些了解的黎道人则建议耿精忠东征一个东方大陆地…… “哦,将军,咱们到了!”黎道人笑着对耿精忠道,“将军,琉球那边好像没有抵抗的意思,咱们就进港吧!” “好!”耿精忠已经晕得快不行了,现在听黎道人这么一说,当然点头答应,“让火枪队准备一下,一定要让琉球的倭寇知道咱们的厉害!” “是!” …… 在咚咚咚,哐哐哐的锣鼓声中,多达四十八条福船、鸟船组成的庞大船队浩浩荡荡进入了那霸海湾,其中最大的一条福船,已经在码头边上下了锚。岸上几个穿着“唐服”的琉球国的官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快要挤满港口的天朝大船,和眼前这条大船上的精装汉子。 这些精壮汉子一水的青衣青巾,个个都肩背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在那霸炽热的阳光下,这些燧发枪的刺刀都泛出了让人胆寒的光芒。 而藏在周围欢迎的那霸百姓和外商当中的日本鬼子,一个个都脸色发青。这个大明征东将军在这个时候带着几十船精兵来琉球干什么?要把琉球在番奉行所赶跑?那也用不着那么多兵吧?琉球在番奉行所拢共就几百人的编制……火绳枪加起来没有一百条,怎么可能抵挡那么多明军? 实际上,这个萨摩藩的琉球在番奉行所并不是一个军事机构,虽然在奉行所上班的都是武士。但他们大多是“文职武士”,最多也就管一下治安,驱逐一下海贼,根本不是职业军队。 现在日本的战国时代都过去几十年了……各藩虽然都有许多武士,但藩军的数量都不多,而且不多的藩军大多还不是随时可以出动的常备军。 当年萨摩藩派桦山久高率领三千藩军征服琉球,但现在要让萨摩藩在琉球长期维持三千驻军是根本不现实的……三千驻军不得发十几二十万俵的俸禄?萨摩藩一共才多少俵高?藩主不挥霍了?那么多高级、中级武士日子不过了?还有那个花钱如流水的交代参觐也不搞了? 所以面对突然杀过来的“明军”,桦山久亲压根就没办法阻止抵抗,只有先让琉球国方面安排人去以礼相迎,自己组织奉行所的武士紧急捉迷藏……这样的征服者也没谁了,想想都羞愧啊! 而在码头上迎接天兵的琉球方面的大官,也被这几十船的明军搞得摸不着头脑。琉球王国的摄政尚廷柱,三司官吴重贵、向永保、毛凤鸣,都跟傻了一样,愣愣地看着那些青巾青袍,肩扛燧发枪的明军默默下船,整齐列队,说不出来的肃杀。 这个天兵看上去比萨摩藩的人厉害啊! 一个队大约二百名青巾火枪兵已经排好队了,然后又是一声刺耳的唢呐,然后才是齐声大喊:“耿东征到!” 耿东征就是耿精忠,这个时候也把自己拾到干净了,穿着一件蟒袍,带着一群穿着各色官服的手下,大摇大摆地下来船……这气势,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唐名”叫尚廷柱的琉球国摄政哪里敢怠慢,赶紧上前行揖拜大礼:“琉球国摄政官尚廷柱恭迎天朝征东将军……不知征东将军不远万里来我琉球所谓何事?” 尚廷柱是琉球国的王子,当然是个亲日派,不过他的汉语说得可以,耿精忠完全能听明白。而且耿精忠对于姓尚的都有好感,当下就微微一笑道:“朝廷派本官东征东方大陆,只是路过贵国。另外,朝廷听说贵国在七十年前被倭寇萨魔头侵占,就让本官顺便替你们驱逐一下萨魔头!那个姓萨的魔头在哪里?让他出来交战!” 东征……新大陆? 还要和姓萨的魔头交战?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尚廷柱压根没听明白,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懂汉语了? 站在他身边的吴重贵汉语比他还好,这人是后世号称琉球五大伟人的羽地朝秀的弟弟,这个羽地朝秀的“羽地”是个地名,他本家姓吴,而朝秀也是他死后才有的名儿,生前名重家,也就是吴重家。在日本人的支持下,这个吴重家当了二三十年的摄政,配合日本统治非常得力。他的兄弟重贵虽然没他那么能耐,但依旧得到日本的信任。现在听耿精忠这么一说,就知道这些明军是来找日本人麻烦的。 看他们船又多,兵又强,说话又好听……那必须得投靠啊! 于是他赶紧扑通一下就给耿精忠跪了,哭着道:“上天啊,我们琉球人终于得救了,终于盼到王师啦,日本国萨魔头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怎么一表现,在场能听懂汉语的琉球人、日本人都傻眼了,他家那么亲日,恨不能就当日本人了,怎么现在说翻脸就翻脸?这还要不要脸了?然后,更多的琉球人就反应过来了。 “天兵来了!琉球有救了!” “萨摩藩完了!” “天兵,他们就是萨摩藩的魔头!” “就是他们……那个小胡子就是萨摩藩的头头!” 第三百四十章 快说,东大洲怎么走? 日本国萨摩藩的家老,岛津家的一门众,萨摩名门桦山家的当主桦山久亲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虎落平阳,被一群卑鄙的琉球人给出卖了。 今儿码头上所有的琉球人,无论之前有多亲日,有多尊敬他这个日本上国来的武士,甚至恨不能认他当爹,好从此也成为大日本国的臣民。现在全都抬手指着他,还用他听不大懂的汉语叫喊,多半是把他出卖给了那个大明将军了……这些琉球人真是太没有良心了,亏得自己过去那么照顾他们,来琉球好几年,都没有斩过一个琉球的贱民! 想到斩人,桦山久亲就记起自己是萨摩示显流的门徒,是示显流剑豪药丸大师的高徒!眼前这明朝将军看上去獐头鼠目的,一定没多强的武艺,如果能一刀把他斩了,就算被明军火枪手乱枪打死也够本了。 想到这里,桦山久亲就使出要示显流的秘技——挤出一点笑容,一边向耿精忠走去,一边用汉语对耿精忠说:“我的,萨摩藩桦山久亲,是来琉球国贸易的,对大明没有恶意……” 耿精忠似乎是上当了,听他这么一说,也哈哈哈笑起来:“你这个倭人没有恶意,那太好了,过来,快过来,本将军也没有恶意,本将军从来与人为善,现在就是有话要问问你,这个东大洲怎么走?” 他话说得挺客气,模样好像也挺松懈,还主动招手让桦山久亲上前说话。 桦山久亲觉得机会来了,就一边点头,一边说“幺西,幺西,好说,好说”,一边快步向耿精忠走去,到了距离耿精忠只剩下两步的时候他就用极快的速度抽出自己的打刀,然后高举在自己右肩上方。正在桦山准备照着耿精忠的面门劈下的时候,耿精忠突然向后倒退!他这一退,桦山的打刀就够不着了。桦山只好举着刀,迈开他的小罗圈腿向前想靠近耿精忠再砍。 可是耿精忠却一边后退,一边抽出了自己的燧发手枪,还用另一只手熟练拉动夹着燧石的击锤,紧接着把枪口对准桦山,就扣动了扳机。整个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呯!”的一声枪响,桦山的右腿“蹄膀”处就传来了一阵剧痛,当时就没法站立了,只得单膝跪地,勉强支撑着才没趴地上。 这时桦山的脑海当中一片空白,整个都蒙了。他跟着示显流的药丸兼庆学习剑术奥义的时候,从没遇到过倒退开枪的敌人! 倒退开枪该怎么破啊?药丸大师没教过啊,药丸大师只教过怎么看拿着火绳枪不后退的敌人……这个敌人一后退,打刀砍不着啊!这下要完! 他刚想到要完的时候,耿精忠已经从身边一个亲兵手里接过了一根通体洁白如玉,长达一丈三尺的白蜡杆,这是一根枪杆! 耿精忠也是练过长枪的,门派和李辅臣、李中山一样,都是杨家枪!虽然他的杨家枪比不了李辅臣、李中山,但是现在用这根一丈三尺的长白杆打已经受伤的桦山久亲是没有问题的。 只见耿精忠先扎一个马步,然后双手尺杆,先抖一下,然后马上向桦山的月代头上戳去,桦山下意识就拿打刀去格挡,接过耿精忠长杆一翻直接一杆子打在他手腕上!一下就把桦山的手给打肿了,刀子都拿不住,掉在了地上。耿精忠当然不会给桦山把刀子捡回来的机会,又是一击挥杆,把掉在地上的打刀给打飞了。 这真是太屈辱了! 岛津家的武士,示显流的高手,药丸剑豪的爱徒,第一次和明国武士交手,连刀都被人打飞了!没脸见人,只能切腹了! 想到这里,桦山就顺手拔出了肋差,准备用它捅肚子。 可是耿精忠不知道日本鬼子打架输了喜欢寻死,还以为他要用暗器飞刀呢! 真是太卑鄙了! 耿精忠被一个姓刘的小人出卖了两次,所以最恨小人了,他刚才都说了没有恶意,就想问问东大洲怎么走,这个日本小人居然就亮刀子要行刺,现在还要用飞刀阴人! 想到这儿,耿精忠又抡起长杆往桦山拿着肋差的手腕上一砸,又把他的肋差给打飞了。这下桦山想要自杀也难了!虽然他身上还有一把切腹专用的怀剑,但他的两个手腕都被耿精忠用白蜡杆打肿了,都没法拿刀了还切什么腹?而且他现在手疼腿疼,想跑跑不了,想死死不了,真是太屈辱了。 而耿精忠还得理不让人,挥着白蜡杆开始打这个萨摩岛津家的家老,琉球国的前任太上王兼捉迷藏高手!一边打还一边问:“说不说?说不说?” 桦山亲久被打得惨叫连连,只能抱着头骂“巴嘎”。而跟着桦山一起来的萨摩武士,也被这位明国大将的勇武给震惊了。桦山家老可是药丸剑豪的得意弟子,已经拿到了示显流的“免许皆传”证书,理论上已经掌握了示显流的全部砍人奥义,这样的高手居然被这位明国将军一招打翻,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啊! 怪不得当年太阁殿下发兵朝鲜打不过那些明国武士…… 看见自己的老大被打,这帮日本武士就想扑上去群殴,可是这念头刚一起了,就看见耿精忠的亲兵已经将燧发枪放平了!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一个名叫调所清久在番奉行所与力只好硬着头皮上来替上司求情——这个桦太怎么都是岛津一门,还是萨摩藩的家老,真要给个明国将军用棍子活活打死,萨摩藩主岛津光久怎么下台?万一藩主大人头脑一热,出兵和大明干仗,岛津家搞不好就灭亡了! “别打了,别打了……这是误会,是一场误会!”这个调所的汉语说得非常流利,而且还懂得中华礼仪,一边说话还一边向耿精忠拱手行礼,“东征将军,有话好说,您是不是要去东大洲讨伐阿斯巴尼亚人(西班牙)?” 耿精忠听他这么一说,总算不打人了,而是一指调所清久就问:“快说,去东大洲怎么走?” “这个东大洲……”调所清久其实也没去过新大陆,可是现在也只好硬着头皮回答,“日本国往东两万六千里就是新大洲……这新大洲无比辽阔,南北有十万里,东西有三万里,土地肥沃,物产丰饶,盛产金银,不过人口稀少,原本居住在那里的土著民因为与世隔绝,学不到大明天朝和西洋的手工还有农牧之艺,万年来都是茹毛饮血,刀耕火种,可以说是虽有宝山沃土而不能用。因此在二百年前,就被西洋阿斯巴尼亚国和葡萄牙国给征服了。如果将军您想东征东大洲的话,就只有坐船往东,别无他法。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乘船东行两万六千里可不容易……据我所知,以往是没有汉人和日本人曾经跨过东方大海到达东大洲的,这海路要怎么走,是否要岛屿可供船队休息和补给,海上的风又是怎么刮的,咱们都不知道啊!” 其实日本人是去过新大陆的,他们曾经得到过一艘搁浅损害的西班牙商船,还营救了船上的一些水手。当时德川幕府才开张,虽然已经闭关锁国了,但是对外部世界还是挺好奇的,估摸着也想学西洋人去新大陆殖个名啥的。所以就在救起来的西洋水手指点下,仿了一条西洋帆船,再由西洋水手带路,借着送他们回家的名义去了趟新西班牙,也就是后来的墨西哥。 但是西班牙人多鸡贼啊!他们可是老侵略者了,小日本那点心思他们能不知道?所以果断把小日本的船给“征用了”……不过船上的人总算没给送去挖金矿银矿,一部分信上帝的送去西班牙拜上帝了,不信上帝的都送去了吕宋岛,后来一部分回国了,还有一些就留在西班牙当西班牙人了。 而德川家康、德川秀忠爷俩也没多大的贼心,也没想过要替山本五十六提前个三百年去消灭美国太平洋舰队。于是就知难而退,安心躺平,一心一意闭关锁国了。 可是耿精忠没办法躺平……他现在是丧家之犬,在琉球岛这个距离大明并不太远的小岛上也捱不了多久。这琉球岛才这么点儿地方,能养得活耿精忠那么多的手下? 如果他不能尽快找到出路,过不了多久,甚至不用李中山发兵来打,他的脑袋就得被自己人割下来送去南京请功了…… 想到这里,他只好把心一横道:“不就是两万六千里吗?那些阿斯巴尼亚人能去得,我堂堂天朝人还去不得?” 调所清久佩服地看着耿精忠,心想:这个天朝将军果然是厉害的,两万六千里海疆都挡不住他为国家开疆辟土的雄心壮志,怪不得天朝的地盘那么大! “将军大志,清久佩服!”调所挑起大拇哥就夸耿精忠。 耿精忠心道:我别的不行,就是志向比较大啊!可是这个两万六千里海疆该怎么过去呢?要不……搞个鸿门宴,把吕宋岛的阿斯巴尼亚船队骗来琉球?然后把船抢了,把人绑了,逼着阿斯巴尼亚人带路去东大洲?啊呀,我居然能想出那么高明的计策,真是太厉害了! 想到了妙计,耿精忠就温和一笑,问调所道:“本官问你,这个琉球国到底算是谁家的藩属?大明的,还是日本国的?” “大明的,当然是大明的!”调所清久没有一点犹豫——大明的大军都上岸了,萨摩藩派出的在番奉行都快被人家揍哭了,这个琉球属谁不是明白着吗? 耿精忠点点头:“好!”然后他又看了眼那个带头投靠的吴重贵,“你带路,带本官去见琉球国王!” …… 南京,莫愁湖王府。 大将军英王李中山这个时候并不知道他一不留神放跑的那个耿精忠到底有多坏,会给往后的大明惹来多大的麻烦?实际上,耿精忠跑去琉球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琉球距离宁波也没多远,许多在宁波做买卖的海商也常往琉球跑——这个琉球本来就是个贸易中转战,从菲律宾开过来的西班牙商船,往来日本的荷兰、大明商船也常常会去琉球,所以耿精忠在宁波找到可以去琉球的船也没多难。 而李中山也能接受耿精忠拿下琉球割据的结果……不就是个老死孤岛吗?等回头打退了吴三桂,派人招安一下就是了。哪怕他想当琉球王,也不是不可以的。 因而现在的李中山,也就没再把耿精忠放心上,而是和刚刚拜完把子的刘进忠、郑经、陈永华、卢三好他们几个,一块儿把酒言欢,同时商量建立政令统一的共和国家的事儿。 李中山虽然当过广府的藩主,而且一度好像要搞一个藩王大联合的共和,但实际上他的目标一直都是建立一个政令统一的共和制国家。 在这个共和制国家中,“内藩”在汉地是不允许存在的! 内藩只能存在于边地,而且也不是永久性的,而是在开疆辟土过程中,不得不允许的存在……就如沐家世镇云南这样的。 而外藩,也就是藩属国,当然是可以存在的。不仅可以存在,而且还可以大发展——这个地图开疆靠藩国嘛! 当年周天子用老了的招,李中山当然要挪来再用了。 所以他这会儿,就在跟几个把兄弟商量这个呢! “这个前明最大的失误,依我看就是太祖皇帝的封建没有封好!”李中山轻轻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借着那么一丝丝醉意,开始批评朱元璋了,“他的封建,我看就只有一个云南沐家是封对了!如果没有沐家世世代代镇守云南,把这块蛮荒之地当成家业经营,如今的云南绝不会是汉人的土地。 而当今天下的汉地,则主要是周朝的天子,封建诸侯封出来的。如果周朝那时候不是把诸侯往四面八方封出去,让这些诸侯去各地以德服人,以礼育人,哪有现在华夏那么大的地盘?所以咱们兄弟要学周天子,不能学朱元璋!” “学周天子?老弟,你要当天子啊?”刘进忠喝得有点大了,居然问出了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试探。 “不,不……我当大将军就挺好!”李中山赶紧把这个可能直接给灭了,“刘大哥,我们是共和……共和多好?天子让姓朱的去当,大权还是咱们的!有什么军政大事儿,咱们几个,以后再加上我爹,再加上忠王,就能说了算了。” 他顿了顿,又对刘进忠道:“大哥,要不您的藩王也别干了……现在郑二哥都不当藩王了,等南昌之围解了,我爹也不会继续当藩王了。如果浙江、湖北再没了藩王,那么将来大明的汉地至少可以政令划一了!” 郑经马上接过这话头,对刘进忠道:“大哥,咱们都不当藩王了,您一个人当,他也不合适啊!再说了,咱们就算不当藩王了,但是世袭罔替的王爷还在,地方上的势力也还在,军中的故吏也都在。咱们是进可安邦定国,退可子孙富贵,比起当一个早晚要抗拒天威的藩王,不知道安稳了多少!” 陈永华笑道:“刘大哥,您如果想当个独霸一方的君王……咱们也可以给您安排!等咱华夏的天下统一了,周边的朝鲜、安南、琉球、吕宋、暹罗、缅甸、马六甲、爪哇,还不是由着咱们安排?如果您不想当个麻烦的国君,咱们也可以安全您的子孙去当! 这样大明中枢您有一份,地方上的好处也少不了您,外面的藩国也可以给您一个……这才是世世代代的富贵啊!” 卢三好也笑道:“大哥,您就听咱们兄弟的话吧……咱们兄弟是不会害大哥您的!咱们都结拜了,以后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这几位都在劝刘进忠放弃藩地,和他们一样当个“无地王”。不过刘进忠还是有点犹豫,毕竟他和李中山他们几个不一样,他没有什么群众基础,也没有自己智囊团、军官团辅佐,有点孤家寡人的意思。 他要是交出藩地……说不定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但是大家都交了,他再拿着藩地,那就太扎眼了! 想到这里,刘进忠斟酌着说:“这个浙江的地盘……也没多大的意思!不过我手下还有不少人呢!” 他说没意思,当有吃不着葡萄还说酸的意思,不过浙江对刘进忠而言,的确是有点扎手。天地会里面的浙江佬太多了。连皇上当朱三太子的时候也一直在宁波躲藏,都快变成半个浙江人了! “安排!”李中山大手一挥,“大哥,你回头列个单子,我和三哥、四哥想办法替您安排!大哥,您还有什么条件,我们尽可能给您安排。” 刘进忠笑道:“就快打江西了把?给我安排一个主力方向总行吧?我这都一大把年纪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可不多了……五弟,您觉得怎么样?” “行,就这么说定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们欺骗,我们偷窃,我们十恶不赦! 大明共和三年五月,广府,澳门市。 这座曾经属于葡萄牙人的港口城市,如今依旧充斥着东西方文化交融之地特有的那种拥挤、喧嚣和活力。 到处都是济济涌涌的各种肤色的人物,穿着肮脏的衬衣的西洋水手,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横冲直撞。白人或者混血的澳门当地人,穿着中国式样的服装,都在忙碌着各自的营生。从广府沿海各县迁来的地主士绅,来时都是哭天抢地的,仿佛受了天大的屈,现在大多当了包租公,在广州府补给他们的扩大了的澳门市的土地上盖了围楼或商铺,出租给来澳门做买卖或打工的外来客。而他们自己要么三五成群聚在茶楼里高谈阔论,要么就报了澳门市内最多见的新式书院的“补习班”,恶补“新儒学”、“律法”、“会计”等新科举要考的学问——他们现在都买好了国士身份,可以去考一个官来当了! 靠近濠江的澳门市中心,有一条最开阔,最豪华的大街,因为在大街的尽头有一座南洋大臣的官署,所以得名南洋大街。大街上满满的都是各种修建得豪华体面的大楼,有那种四面围一圈,当中有个大院子的围楼(在潮汕、闽南一带很常见),也有那种层楼叠榭的中式楼房,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则是几栋一字排开的西式楼房,这些大楼外还立着高高的旗杆,旗杆上还挂着各种各样的旗帜,有英格兰的红十字旗和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红十字红条旗,有法兰西王国的白底金色鸢尾花旗,有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荷兰)的红白蓝三色旗,还有西班牙王国的白底红叉叉旗,甚至还有葡萄牙的王冠盾牌旗。这些洋楼,都是当今世界上几个横行霸道的海权国家的商馆兼领事馆的所在。 虽然大清强行收回澳门的行动,使得葡萄牙人在欧洲到处哭天抢地求援助,但是却没什么人理睬这个早就不复往昔辉煌的前世界帝国,反正葡萄牙人的海外基地被当地的王公占领也不是第一回了。 而且,这段时间欧洲那边的法荷战争正打得热火朝天,法兰西、英格兰、荷兰、西班牙、瑞典、德意志(几个德意志邦国加神罗)、丹麦等等,凡是上点台面的欧洲国家都卷入其中,打得那叫一头破血流,谁也没功夫去援助葡萄牙欺负大清朝。不仅没人援助葡萄牙,甚至英格兰、法兰西、荷兰、西班牙这几个海洋强国还落井下石,跑到澳门开设了商馆和领事馆,大有要抢占东亚市场的意思。到了后来,葡萄牙人知道大明恢复了,澳门成了大明的地盘,也捏着鼻子回来做买卖了…… 不过这些西洋商人也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生意人,说好听的叫冒险家,说难听点就是十恶不赦的强盗、小偷、诈骗犯!像大明这样富得流油的东方国家,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下一个打劫、欺诈、盗窃的对象! 虽然这个大明的军事力量看上去很强,而且还实行了该死的或是很进步的(对谁而言)的“国人共和制”……但是,这个国家并没有完成统一,它只是昔日东方天朝帝国的一部分,甚至只是一小部分。而且它正处于一场规模空前的内战当中!一旦失败,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这场内战,就给了英格兰、法兰西、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等国殖民者进行诈骗、偷窃、抢劫,攫取殖民利益的机会。 这样的事情,他们在印度,在南洋,在新大陆,早就已经干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早就驾轻就熟了。 当然,大明的实力不是那些印度、南洋土邦和新大陆的土著可以比的,所以这些西洋殖民者必须小心应付,也有必要互相通气儿抱团……哪怕他们的母国在欧洲兵戎相见,他们在中国这边也得保持和睦,互相勾结,一起图谋不轨。 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实力是最强大的,而且它在澳门的商馆占地也最大,占据了一片方圆超过一华里的土地,修建了好几栋非常漂亮的楼房。所以英格兰、法兰西、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领事和商馆经理,每周都会在荷兰商馆当中聚会,协调对华政策。 在一间装修得非常豪华的会议室里面,荷兰东印度公司派驻澳门的领事兼首席商务专员托尔·布劳威尔,一个三十多岁,总是穿着精美华丽的服饰,面带优雅笑容的腐败奸商,这个时候正主持一场例行的五国领事碰头会。 “先生们,”布劳威尔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这也是五国领事碰头会上通用的语言,“我先通报几个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刚刚得到的消息。首先,大明驱逐琉球的日本征服者的传闻已经得到了确认……是大明的协办南洋通商大臣蔡先生亲口确认的!” 他说的蔡先生,就是刚刚上任的蔡毓荣。蔡毓荣的协办大臣本来是个闲职,但是因为正牌大臣李忠贞去肇庆防御孙吉庆了,所以他这个协办大臣就只能来澳门办事儿了。 不过蔡毓荣并不知道耿精忠收复琉球的事儿……但是这种事情有个洋鬼子使臣来问,他哪儿能说“琉球不在朝廷手里”?他又不是第一天做官。 “布劳威尔先生,大明的蔡大臣有没有说大明和日本是否处于战争之中?另外,蔡大臣有没有说驻军琉球的大明征东将军是大明朝廷的附庸还是直辖的官员?”提问的是新西班牙驻澳门的领事冈萨雷斯——他不是西班牙王国直接派出的,而是新西班牙总督府派出的。 这个年头,因为交通运输和通讯手段比较原始,所以这个“远程外交”的规矩和后世不大一样。领事这种职位,不一定是外交部派出的,也可以是殖民地总督府,甚至是在某国经营的商人自己推举的…… 布劳威尔瞄了一眼这个上了年纪的前马德里街遛子,心说:你们这些西班牙人一定又在使坏了!是不是想借着挑拨大明和日本的冲突,抢我们公司在日本的商业份额? 想到这里,他含糊其辞地道:“征东将军当然是大明朝廷派出的……是否为附庸,蔡大臣并没有明说,不过可能性是比较大的。毕竟大明朝廷刚刚消灭大靖国,收复了浙江,在这过程中接受一些大靖军队首领的投靠也很正常。至于大明和日本……目前还没有处于交战状态。” 西班牙领事点了点头,似乎已经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托尔·布劳威尔接着又道:“另外,广西的叛军孙将军,现在已经得到了大周皇帝的册封,当上了大周国广西将军。另外,大周皇帝的弟弟,一位威名赫赫的亲王,最近被任命为了两广总督,即将赴任广西……他派出的代表很可能会在近期和各位进行接触,以采购武器弹药。我希望诸位谨慎对待此事,以免为我们所以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实际上,吴三畏和孙吉庆的使者已经到了澳门,并且找到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他们是来向西洋人采购燧发枪的! 而荷兰东印度公司并不希望这桩生意成功…… 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领事约翰斯接过话题,缓缓道:“布劳威尔先生,正在进行的战争……我指的是正在东亚进行的战争,也许会持续多年,也许会在较短的时间内结束,中国又会重新统一,这将是一个拥有一亿多人口的庞大帝国,甚至是共和国!她现在已经放弃了执行了三百年的闭关锁国政策,开始积极向海外扩张利益。他们已经迫使安南的阮氏政权交出了会安港,又通过海路向朝鲜派出了军队和监国,现在又将琉球收入囊中!据我所知,他们还打算向荷兰东印度公司租借一个位于马六甲海峡入口处的,本不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岛屿修建贸易港……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荷兰已经准备在这场战争中站队大明了?” 这个英国人的情报能力还是很强大的!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确想要站队大明……这是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腐败的公司治理在刚刚过去的1675年,给公司造成了亏损,而且今年多半还要亏! 这个拦路收费和海外零元购居然也干亏了……荷兰人的资本主义精神也不怎么样! 而荷兰东印度公司之所以亏本,其实就是腐败! 这个公司里面本来就没好人,好好的商人也不可能跑到几万里外欺骗、偷窃、抢劫啊!而且远在阿姆斯特丹的十七人委员会也没法有效监管公司在东方的行为。以至于公司内部的腐败越来越严重,愿意干活的人越来越少,想分钱的人越来越多。 另外,荷兰东印度公司还拥有庞大的雇员团队,光是在东南亚和东亚就拥有多达11000多名雇员,其中百分之七十是军队雇员。 这又给公司造成了极大的开销! 虽然拥有那么多的雇员,但是在公司占据了爪哇、马六甲等处的“收费站”后,对于进入东亚沿海进行贸易的兴趣又越来越低……躺着收费他不香吗? 所以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们现在最感兴趣的就是做大马六甲这个口子的收费站业务……对于大明想在马六甲海峡附近租个岛屿建立贸易港的要求,他们是倾向于赞成的! 以后如果能搞成中国帆船管东亚沿海到马六甲,西洋帆船管马六甲到欧洲这样贸易格局,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就能躺赚了? 况且,荷兰东印度公司也能在澳门得到一块“租借地”,作为他们出让一个马六甲附近的小岛的交换……这很公平啊! 而英国人,当然对此是坚决反对的! 英国领事的话一出口,葡萄牙领事洛佩斯,一个皮肤黝黑,看着有点像阿拉伯人的葡萄牙贵族马上警惕地说:“布劳威尔先生,葡萄牙王国反对任何支持大明或大清,以破坏中立的行为!” 大清抢了葡萄牙的澳门,而执行这次行动的大清官员现在又成了大明的大将军……所以葡萄牙人就将大明、大清都看成了相同的威胁! 如果一定要站队,那葡萄牙肯定是站队英国的……英国支持谁,葡萄牙就支持谁! 毕竟英国早在葡萄牙被西班牙吞并后,就成了葡萄牙独立运动的坚定支持者,一直到现在! 这可是百年友谊兼百年金主啊! “法兰西王国同样反对干涉中国内战……我们不应该有任何站队的行为!”法国东印度公司的高级商务专员阿尔贝也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倒不是因为法国正在进攻荷兰而反对荷兰的,而是因为路易十四对大明的共和制深恶痛绝而反对……路易十四那是“朕即国家”,他是要搞绝对君主制的! 而大明共和主张的是“天下为主君为客”——这个是“绝对天下制”,也就是将“国家”绝对化,并且否认君主即是国家。 这套体制实际上是路易十四所主张的绝对君主制的“进化体”……在国家被绝对化后,就能构建近代民族国家了。 但是……路易十四怎么可能赞成这种主张?这太可怕了! 而法国那边,又有许多“中华文化的粉丝”,他们能理解“绝对君主制”,当然也能比较容易理解“绝对天下制”! 所以路易十四现在准备支持吴三桂,因为吴三桂是绝对君主啊! 为此他还派出了以洪若翰为首的耶稣会传教团来了中国,准备向吴三桂传授西方的先进军事技术……这个洪若翰现在已经带着人通过了大明控制的广东,遛进了大周控制的湖南,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吴三桂了。 布劳威尔厌恶看了一眼那个“绝对君主制”的拥护者,他自己是个共和派,当然觉得大明的共和制是对的!这几年他可没少往欧洲输送大明的进步书籍! 不过在中国,他首先还是个十恶不赦的西方殖民者,他首先得维护殖民者们的集体利益,绝对要避免大明一统天下的情况出现……除非大明肯给予荷兰更多的利益! 想到这里,他就点点头道:“我们还是要坚持一致原则的,既然大家都反对干涉主张,那么我们就继续保持中立吧!” 宣布了保持中立之后,今天的碰头会就结束了,保持一致的几个洋鬼子,回头就去找和自己接触的中国军阀代表商量要怎么秘密进行交易了。 其中布劳威尔出了后门就去了蔡毓荣的衙门,他和蔡毓荣还有一桩大买卖……私人的买卖要谈! 这个蔡毓荣好像很有钱的样子,想要向荷兰东印度公司做香料换瓷器、丝绸的生意。 不过布劳威尔确想把这桩生意变成私人对私人的大买卖…… 而法国、英国、葡萄牙三国的领事或商务专员,则一块儿去了英国人的商馆,暗搓搓商量要怎么支持吴三桂,反对大明朝。 而西班牙的冈萨雷斯则回了自己的领事馆,在那里正有两位来自琉球的客人! 耿精忠派来澳门和西班牙人接触的是喻仁英和调所清久,这两位名义上是来向西班牙人采买军火的,而且还带来了一大笔定金——全都是从杭州抢来的上等丝绸! 冈萨雷斯之前对于这个琉球耿东征的身份还有所怀疑,只是对方给出的丝绸看上去很不错,运回欧洲一定可以卖上一大笔钱。所以他就想把这桩买卖办成了!现在荷兰的布劳威尔又给耿东征的身份背了书,应该问题不大了。 至于大明和日本之间有可能爆发的战争,显然对西班牙也是有好处的……别的不说,至少可以改善西班牙和日本之间因为宗教冲突而变得冰冷的关系。 因为大明和荷兰显然走得很近,而英国、法国、葡萄牙又无力插手日本和大明的冲突,唯一可以帮助日本的就只有西班牙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吴三桂,消消气,你的机会来了! 澳门,南洋大臣公署。 “布领事,兄弟办事,讲究的就是一个言而有信。兄弟是读圣贤书当得官,打小就知道人无信不立,凡是答应别人的事情,那就一定要做到,何况还有白纸黑字的合同凭由?而且,咱们这是一块儿做买卖,就是一起发财的兄弟,我还能坑了您?我坑了您,不就等于坑我自己的亲兄弟吗?您说我能干这样的事儿吗?好吧,我和您明说了吧……我背后的确是有人的!您可别以为我是大清国那边倒戈过来的,我在大明就没后台了。我要没后台,能当上协办通商大臣?您大概还不知道,我在大清那边是正白旗汉军的,李南王、李英王他们爷俩,您去打听打听,他们也是正白旗汉军的,我们那是自己人!您要再不信,我马上带您去省城,去见英王妃!” 说话的正是蔡毓荣这个大忽悠,这家伙在原本的历史上可是康熙朝一大能吏,而且还和英王妃吴小菟特别有缘……这回他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小菟的部下,本来想躺平的,但是在英王府拜见了天仙一样的吴小菟后,马上就干劲十足,到了澳门这边后,就把李忠贞搞了好几年都没搞成的“马六甲租界问题”给搞成了大半,现在就差最后一口气了。 而他的办法,其实也是布劳威尔的办法,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绕开东印度公司和大明朝廷,来个私人对私人……原本是公家对公家,又涉及到敏感的租借地,麻烦一大堆。 现在改成私人对私人,那事情就好办了! 他们可以把租借地的事儿改成蔡毓荣去向新安县购买(或租用)香山岛的地皮建港口和商埠,布劳威尔向东印度公司购买(或租用)民丹岛的地皮建港口和商埠。 然后,蔡毓荣再把自己在香山岛的买卖和布劳威尔在马六甲入口处的民丹岛的买卖来和合资经营。 这下,蔡毓荣和布劳威尔开办的合资商行,就实际控制了香山岛和民丹岛的两处关键的港口商埠! 完事儿之后,再办个包税,把香山、民丹两岛的税收和治理都承包下来,这不就齐活儿了。 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高层们来说,这个民丹岛本来就荒废在那里——那儿原本是个重要的海上贸易中转站,是马六甲苏丹国的地盘,一百多年前被葡萄牙人打下来后就荒废了,成了个海盗窝。后来荷兰东印度公司击败了葡萄牙人,成为了马六甲海峡的统治者,但是民丹岛还是荒废在那里。 既然荒废在那儿,何不卖给布劳威尔这样的来自阿姆斯特丹的正直的荷兰商人开发经营? 如果真发展起来了,荷兰东印度公司还可以向民丹岛收税,还可以直接从民丹岛获取来自中国的丝绸、茶叶、瓷器、白糖等等商品,最关键的是布劳威尔还是一位真诚的人……他会让所有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巴达维亚的高层都感受到实实在在的,沉甸甸的诚意! “我真的能见到英王妃?”布劳威尔一下就来精神了。 他早就听说英王妃是个大美人儿,而且还是一位“女王”,之前曾经辅佐英王世子李秀清执掌广府、韶州的藩地长达三年之久。 现在广韶藩地虽然在名义上奉还了,但是广东和南京的陆上交通时断时续,再加上广东正处于战时,不宜对一直以来都行之有效的广东治理体系进行大改。 所以李中山就设计了一个英王府和南王府暂时代管广东军政的办法,也就是由英王世子李秀清出任广东将军,由南王世子李忠贞出任广东巡抚,再加上广东名士屈大均出任广东议政会领议政,理论上由他们仨主持广东的政务、军务和议政事物。 当然了,李秀清还是个小孩子,只能担个名义,所以还得让吴小菟继续垂帘,让英王府和原粤海军的高级幕职官李忠义、何天然、戴梓、罗文藻、梁佩兰(他是广东名士,广东维新学堂堂长)一起辅政。 “能,能见着!”蔡毓荣笑道,“虽然隔着一道珠帘,但还是能见着的……见着了英王妃,您总能放心了吧?” 布劳威尔笑道:“如果能有英王妃亲口保证,我就放心了……购买或是租用民丹岛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不过民丹岛上有一伙海盗,都是你们大明的人。您看怎么办?” “这事儿好办,”蔡毓荣笑道,“广东水师提督陈上川和那些个汉人海盗都有交情,请他出面招安就是了。我和您说,以后这个民丹岛搞起来了,我保证,马六甲一带的汉人海盗也会减少个八九成的。到时候,马六甲那就是风平浪静的黄金水道了!” …… 布劳威尔和蔡毓荣终于敲定了大买卖的时候,新西班牙领事冈萨雷斯,也正在自己的办公室内和来自琉球岛的善良、真诚、言而有信的好人喻仁英和调所清久签订军火采购合同。 实际上这位冈萨雷斯早就想把这桩军火买卖做成了……这可是他和他的好朋友,菲律宾总督塞拉诺的私人生意! 他们俩可以联手把马尼拉的圣地亚哥城堡里暂时用不着的武器弄一点出来高价卖给那位耿征东,然后等大明和大周之间的战争结束,佛山镇的兵工厂没那么忙的时候,再低价补进“米兰造”的枪炮就行了。 至于运货的船,则直接借用从马尼拉发一艘军舰去琉球岛进行“调查”就可以了……而那位耿征东用来抵账的丝绸,则可以先运回马尼拉存着,等明年六月大帆船(大帆船贸易的船)离开马尼拉的时候,当成中式帆船运到马尼拉的货,直接送上大帆船,送去新大陆就行了。而用来采买丝绸的白银,则拿出一批用来补入军火库存,其余可就是冈萨雷斯和塞拉诺的财产了! 如果这位耿征东接下去真的会和日本国大打出手,那可就太好了,不仅西班牙王国可以趁机撬开日本的国门,强迫日本人皈依天父,还可以趁机多干些走私的买卖……当然是冈萨雷斯和塞拉诺私人的走私了! 身为新西班牙殖民当局的官员,他们对于走私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由于新西班牙的闭关锁国,所以走私一项是新西班牙官员和西班牙贵族们最热衷的买卖……据不完全统计,历来进出新西班牙的货物当中,通过走私渠道的货物占了大约90%,剩下才是合法通关的。 也就是说,如果可以杜绝走私,西班牙国王从新西班牙得到的关税可以再增加九倍……或者从英国、荷兰这些资本主义工场手工业非常发达的国家输入新西班牙的货物将会减少九成! 不得不说,这个新西班牙的走私那真是有力地促进了工业革命啊! 想到将来有可能可以更多的走私,冈萨雷斯就忍不住用西班牙语向喻仁英和调所清久打听了:“二位,大明是不是有和日本国开战的打算?如果德川幕府反攻琉球,战争会不会在大明和日本之间全面爆发?” 喻仁英当然是听不懂西班牙语的,不过调所清久却能说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当下就是眉头一拧,道:“征东将军当然有远征九州的计划……要不然他也不会向西班牙方面采购军火。如果我没有记错,西班牙和日本是敌对的吧?” 冈萨雷斯一听,就觉得未来可期啊! 看来大明已经有了和日本开战的准备! 只要他们有这个准备就好……他们有了准备,那么荷兰人就有机会在日本人那边煽风点火,而西班牙则可以在大明这边鼓动战争,这就不怕他们打不起来了! 等打起来了,西班牙还可以再倒向日本……只要日本国愿意皈依天主,充当天主在东亚的盾牌! “当然!”西班牙领事一脸义愤,还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日本的德川幕府对待基督徒十分残暴,而我们西班牙王国则是基督教的捍卫者!如果大明和日本开战,我们西班牙一定会站在大明一边!” 八嘎! 调所清久已经在心里面骂开了,这个西班牙人,良心大大的坏,果然是白皮鬼畜,亡日之心不死! 不行,我一定要上书大将军,请他出兵和耿征东一起去攻打东大洲! 心里虽然恨不能砍人,但是他面子上还是顺着冈萨雷斯说道:“那就一言为定……不过下官不能替征东将军做主,不如阁下亲自搭乘运送军火的船只去琉球岛和将军面谈吧!” “好!”冈萨雷斯点点头,笑道,“到时候我一定会亲自赶到琉球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大有一点奸计即将得逞的心思……他虽然是个马德里街遛子出身,但是他毕竟在新西班牙总督府下面的衙门里打拼多年,又在遥远的东方替西班牙开拓殖民利益。多年历练下来,他已经知道欧洲人在这些野蛮人的地盘上不断扩张利益的关键,就是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 因此,闭关锁国的东亚,的确是一个让西洋殖民者比较头疼的地方——他们闭关锁国,外人就进不去,就不知道该怎么利用他们内部的冲突分化瓦解。 另外,中华、日本、朝鲜、安南这几家之间,这几十年间也没有太大的冲突……所以西方殖民者也不可能以“东亚国际冲突”为抓手。 而如今,撬开东亚各国大门的机会终于来了! …… 广州,英王府。 听政殿。 李中山的正妻,英王妃吴小菟正端坐在一道珠帘后面,手里拿着一封从长沙寄来的密信,翻来覆去的仔细看着。 这封信是她的父亲吴国贵的亲笔信……这个父女二人,现在分属二朝,成了敌人,还真是有点尴尬。 不过吴国贵却在信里头一再和女儿保证,他这个当爹的是不会为难女儿的!所以他无论如何是不会进兵广东的……只要广东方面可以把占据湖南永州和桂阳州的贾汉复召回去,把这两个州让给他,他能在吴三桂那边有个交代就行了。 说实话,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毕竟现在广东最大的威胁是广西的孙吉庆!这家伙已经动员了五万桂军,摆出了一副要来广东抢钱抢地盘的姿态! 虽然凭借广东的武力足以对抗孙吉庆,但是……现在吴国贵在湖南,吴三桂在江西,湖南、江西都是广东邻省,所以吴小菟的压力不小。 还好她是将门虎女,抗压性很强,要不然还真被她爹吴国贵给忽悠了! 想到这里,就见她嗤的一笑,低声嘟哝道:“唉,又来骗……这次一定要骗回去!” 然后她又将吴国贵写给她的信折好收了起来。 她这边才把信收好,就听见一个声音道:“王妃娘娘,您真是太圣明了……咱们想要收复南洋失地,就不能光靠打,也得靠骗!实际上,那些洋人能把市面做那么大,也是三分靠打,七分靠骗!” 正在和吴小菟说话的就是刚刚从澳门赶来的蔡毓荣,他是带着布劳威尔一起来的,不过这会儿布劳威尔并不在大殿里,而是在外面候着。 吴小菟被蔡毓荣的话逗得一乐:“蔡协办,你还真是个人才,让你当协办大臣看来是屈才了。” 蔡毓荣笑道:“不屈才,不屈才……下官本就才疏学浅,只是那些洋鬼子总是不安好心,不能堂堂正正办事,再加上我大明天兵强大,让他们无法用强,只能用计,所以才会上了下官的当。” 吴小菟笑着道:“那也是蔡协办你实心用事……如果我大明的官员人人都能像你一样用心,何愁天下不能一统,四方不能归顺?” “王妃娘娘放心,我大明由大将军秉政,还有国人议政……官员一定会比较用心的。” 吴小菟点点头:“蔡协办,你说吧,要我怎么和布劳威尔说?” “王妃娘娘只要告诉他,下官是替您做生意的帮手即可。” “好!”吴小菟点点头,“那就叫他进来吧!” “是,娘娘。” …… 江西,庐山,吴三桂行宫。 “哗啦啦!” 吴三桂狠狠砸碎了一个茶杯,似乎还不解气,又拿起一个笔洗就要往地上砸。地上已经满满都是瓷器渣子了,他的几个谋臣大将,都垂手落肩的站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让吴三桂那么生气的……当然是李自成了! 这个李自成就是个打不死的“老强”,打不死,还不消停!这些日子一个劲儿从幕埠山出击去摸武昌府城,还差一点给摸进去,惊得武昌府城的守将张国柱关闭了所有的城门,任由李自成从幕埠山上带下来的军队,在武昌府城外唱了半个时辰的《圆圆曲》……李自成的人还好意思唱《圆圆曲》! 这李自成要不要脸啊? 如果吴三桂是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他李自成算什么?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吴三桂难以忍受的,最让吴三桂难以忍受的是,李自成还不断派兵骚扰吴三桂的粮道! 虽然吴三桂是走长江运粮,直接从盛产粮食的洞庭湖平原和江汉平原调粮东运,后勤线非常牢靠。可是这个李自成还是找到了空子,他不断派人要挟长江上的船夫,说他们将来(打败吴三桂后)要不让他们跑船,以胁迫他们合作,放火烧掉了不少吴三桂的运粮船! 此外,在武昌、汉阳、德安、安陆、黄州一带的乡村,李自成的武装也非常活跃,不断杀掉“还乡团士绅”,鼓动农民夺回土地! 被李自成惹得有点毛的吴三桂,都恨不能先不管李辅臣,调兵回头去打李自成了。 不过理智还是告诉他,现在调头回去大概率也抓不到李自成……抓李自成,就得全面围剿幕埠山! 可幕埠山多大啊?没有二三十万大军是很难围剿的。而且现在的李自成会经营地盘了,幕埠山的山谷里都是李自成的府兵田庄。 所以李自成缩在里面非常安全,那地方就是“李老乌龟”的乌龟壳! 吴三桂正来气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吴应熊的声音:“父皇,父皇,您看我把谁给您带来了……哎哟,您又在生李自成的气了?” 原来是吴应熊走进吴三桂所在的大堂了,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尚淑英。 吴三桂哼了一声:“那个李自成真是太可恨了!朕,朕一想到他逼死先帝的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尚淑英笑道:“父皇,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况且,您打败大明的机会也来了,只要大明败了,区区一个李自成,还能维持下去?” “大明……对了,淑英,我听说你被李中山抓了,他还把你凌迟处死,你……”吴三桂忽然想到一个很恐怖的问题,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干女儿。 “李中山说说而已,”尚淑英一挥手道,“他非但没杀女儿,还把女儿带回了南京,让女儿观看了他的水军陆师,还放女儿回来和父皇传个话!” “什么话?” “他马上要来鄱阳湖和您决一死战!” 第三百四十三章 来战吧!先灭大明,再为崇祯报仇! “他想来鄱阳湖?”吴三桂听了这话,马上就是一声冷哼,“他想当朱元璋,让老夫当陈友谅?门都没有!” 尚淑英笑吟吟点点头:“就是……他的水军压根就不是在长江里面作战的,作为主力的大帆船虽然很大,但是没有船桨,只有船帆,都是从郑经那里租来的大海船。” 吴三桂的水军左都督夏国相一听这话,顿时就提起精神了,“没有船桨?这在长江里面怎么使用?遇上逆风、无风怎么办?” 而水军右都督胡国柱还是有点忧心,“也许他准备趁着顺风的时候进兵吧?大海船虽然在长江里面航行起来不大方便,但是却非常坚固,上面可以装很多大炮!” 吴三桂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尚淑英,尚淑英笑道:“明军水军的主力虽然是大海船,在长江当中使用不便,但是他们充当辅助的快蟹船却有十几二十根长桨,船体又细,不仅可以在长江里面疾驰,还可以拖着他们的大船行驶。” “什么?小船拖大船?” “能拖得动?” 夏国相和胡国柱都是一脸惊诧。 “拖得动,就是拖不快。”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水师前军总兵林兴珠,他的本行可是海贼,老郑家的故旧,“水上浮着的船看上去挺沉,但是拉起来却不重。” “这个我知道,这个叫浮力,”吴世璠插话道,“即浸入静止流体中的物体受到一个浮力,其大小等于该物体所排开的流体重量……这是西洋研究自然之道的大儒阿基米德先生发现的三大定律之一,维新学堂和讲武堂的自然学课本就有这个。” 李中山办起来的维新学堂和讲武堂当然是中西贯通的,其中最基础的学科有新儒学、算学、自然学、地理学、历史学、武艺这六门。 另外,维新学堂和讲武堂还开设有不同的专业课。 维新学堂的专业有法学、会计、法语、教育等等,基本上就是个培养官员和教师的学堂。 而讲武堂的专业则有步兵、骑兵、炮兵、营造(工兵)、辎重、军工、造船、航海、海军炮术、调查,就是个培养陆海军军官,捎带着培养一些工科人才的学堂。 这两所新式学堂的水平用后世的标准来看,绝对算不上多高,而且发展得也很慢。特别是维新学堂到现在就开了南京、广州两所,两所学堂加一块儿才不到一千个在校学生,还要分成预科和一二三四年级,还要分给四大专业……毕业生倒是不存在就业困难,基本上百分之百进编制。 讲武堂也只有两所分校,不过在校“全学制学生”比较多,差不多有两千,但讲武堂有十个专业,每个专业也分不到多少人,毕业生也是供不应求的。 不过维新学堂和讲武堂都有许多“短训班”,三个月六个月的,马马虎虎训练一下,就能去当官带兵了。 吴三桂也知道李中山的这些新式学堂办得挺好,于是就接着问吴世璠道:“世璠,那讲武堂的课本上有没有教过怎么用小船拖着大船打仗?” 讲武堂的课本虽然在市面上没得发卖,但是吴三桂还是有办法让自己的细作搞了一些的,搞来以后就让人抄了给吴世琮、吴世璠、吴世珏他们去琢磨。这叫知己知彼嘛! “这倒是没有,”吴世璠摇摇头,“孙儿觉着用快蟹船拖拽大船不过是没办法的办法……他真的要走水路进军,还是得挑顺风的时候。” 林兴珠提醒道:“皇上,郑家最新式的战船称为老闸船,就是用西洋的船身加上咱们中国的硬帆。西洋的船身高达,船艏船艉还有艏楼和艉楼,在冲阵近战时非常有优势。另外,西洋战船的船体坚固,可以装载大量火炮,远距离炮战也很厉害。 如果让这些老闸船抓住顺风的机会冲击咱们的水军,咱们的大楼船恐怕不是对手!” “大楼船怎么会打不过那些西洋海船?大楼船上有枪有炮,还有投石机呢!” “就是,大楼船可是专门为长江水战打造的!林总兵,当时你可也说这种大楼船很厉害的!” 夏国相和胡国柱一听林兴珠说大楼船的坏话,当时就不乐意了。 因为这些大楼船是他俩负责在襄阳、荆州打造的,每条楼船都跟个小城堡似的,不比郑家的老闸船小多少。而且楼船上也能装大炮!不过楼船两舷有许多长桨,所以大炮就只能安装在船艏,数量自然没老闸船的炮多,一条大楼船通常就是船艏安放两尊大炮。 而且大楼船上不仅有火炮,还有一种古老的武器——投石机!还是吴世璠运用杠杆原理设计的配重式投石机……还是挺厉害的! 听夏国相、胡国柱一说,林兴珠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制造大楼船他的确是赞成的!而且他也想不出有比大楼船更适合在长江里面横冲直撞的战舰了? 可问题是……老闸船可是炮舰! 一条船多的可以装二三十门大炮,一侧也能有十几门。搞个三五十条,一字排开,侧舷对敌,那就是好几百门大炮! 你让大楼船怎么打? 他不知道该怎么打的时候,旁边的吴世璠倒是想到招儿了,他思索着道:“林总兵的意思是,明军的老闸船顺风时候是非常厉害的。几十条大海船冲过来放炮,咱们的楼船的确难以抵挡。可要是咱们顺风,要对付这些老闸船就不难了……林总兵,是这个意思吧?” “对,对,”林兴珠道,“如果咱们顺风,那就可以顺风放火船了!不过……放火船的办法只有在狭窄的水面上才比较好使。若是让明军的战船冲进了鄱阳湖,往鄱阳湖的中间一呆,等到风向有利的时候再来打咱们的水营,咱们可就不好办了。这个老闸船炮多,几十条船上搞不好有上千门大炮……即便是一侧的火炮,加在一起也有好几百门!” “那就不能让他们进鄱阳湖!”吴三桂眼前一亮,笑道,“李中山想和朕打鄱阳湖大战,朕偏不让他如愿……朕不让他进鄱阳湖,朕要把他堵在鄱阳湖外面,让他顶着岸上炮台,来硬冲鄱阳湖口的铁索和浮桥!林总兵,你看朕的办法怎么样?” 林兴珠赶紧挑起大拇哥道:“高!皇上实在是高!” 吴三桂微微一笑,说不出的傲然:“朕现在围着南昌,手握整个江西,背后还有湖广粮仓!朕耗得起……李中山想打多久,朕都奉陪! 而反观李中山,他的后方可不怎么稳!广西的孙吉庆已经投靠了朕,广东已经两面受敌,国贵不日就能攻入广东,只要广府归了朕,朕就不怕打不赢明军。 另外,北清的吴玄烨也已经调集好了南征大军,不久就要南下来为他堂哥耿精忠报仇了!到时候朕就顺着长江下江南,吴玄烨沿着运河取江北……大明的绝无生路的!” 说到这里,吴三桂的脸色忽地又放沉了,两只老拳紧紧捏着,咬牙道:“等朕灭了明朝……朕就兵发幕埠山,为崇祯皇帝报仇!” 啊,先灭大明,再为崇祯报仇? 底下的大周臣子们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拍吴三桂的马屁了?这个想法也太天才了吧? 看到底下有点冷场,吴三桂的脸色就渐渐放沉了,还是吴世璠反应最快,赶紧大喊道:“皇爷爷圣明,先灭明朝,一统天下乃是大义,再杀闯逆,为崇祯报仇乃是小节……皇爷爷大义小节皆两全,实在是古今第一完人!” 吴三桂这下满意了,这个孙子马屁拍得有水平啊!他点点头道:“朕就是这么想的!”他又对尚淑英道,“淑英,李中山既然不杀你,那你就再辛苦一下,带着朕的战书去一趟南京。让李中山赶紧来含鄱口决战……他要来晚了,他爹李辅臣可就得吃人肉了!” “是!” …… 口外,燕山北麓,金莲川草原。 这个时候正是春回塞北之时,草原上那是一片生机勃勃、万物竞发啊! 在燕山北麓这片最肥美的草场上,赫然出现了一大片大大小小的蒙古包,成群的牛羊,都在草原上流动,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这些蒙古包的中间,有一顶特别巨大的金顶大帐,大帐前面还插着九支象征着大蒙古国最高权力的白纛! 这座金顶大帐之内,此时端坐着的自然就是当今大蒙古的恩赫阿木古朗汗,爱新觉罗·吴·玄烨了! 而在玄烨跟前,则跪着一个一身孝衣的青年,正是岳乐之子塞楞额,这个塞楞额是来给康熙报丧的,这时候还在哭哭啼啼说着他老子是怎么惨死的呢! “……皇上,明军的燧发枪兵真是太厉害了!他们摆出三列横队,用火枪齐射就把我阿玛的骑兵队全队从马背上撸下来了!我阿玛也没能幸免,也中枪落地,以身殉国了!皇上,那个耿皇帝知道我阿玛忠义,所以在亡国之前还给我阿玛一个‘武忠’的谥号……” 康熙点点头,“那岳乐以后就是岳武忠了……” “皇上,”塞楞额抹着眼泪,“您的意思是,咱大清也给我阿玛的谥号也是武忠?” “啊?”康熙一愣,他也是无语了,岳乐当大靖的岳武忠也就算了,他毕竟是为大靖尽忠了。可是大清怎么能给他谥号武忠? 他都历仕清、明、靖三朝了,这也能算忠? “皇兄,安亲王虽然历仕三朝,但并没有对不起咱大清,他还是忠的!”说话的是议政恭亲王常宁。 虽然康熙一直担心常宁篡自己的大位……但是现在大清不是合众了吗?所以康熙也只能暂时收起杀掉常宁的心思,这回还带着他一起来草原上和西北卫拉特联盟的新任盟主噶尔丹会盟——这个噶尔丹终于干掉了他的岳父鄂齐尔图汗,成为了卫拉特联盟的盟主。 不过噶尔丹是不会满足于一个盟主的,而是想更进一步,当上汗! 而噶尔丹因为不是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要当汗还是有点难度的……具体来说,他当汗的路线之有三条,一是召开库里台大会,选上一个大汗;二是请雪域大喇嘛封一个小汗;三是请大蒙古的恩赫阿木古朗汗爱新觉罗·吴·玄烨封一个小汗。 选上大汗肯定是最理想的,但是噶尔丹也知道自己的斤两,暂时就不想这个了。那么剩下就是请雪域大喇嘛和吴玄烨来封小汗了。 而为了让这个小汗的成色足一点,噶尔丹就准备让康熙和大喇嘛一起来封……既有皇权,又有神权,双重加持! 而康熙也希望通过会盟蒙古各部,并且册封一个蒙古小汗,以提升自己这个合众国皇帝的威权。 毕竟他也不甘心一辈子当一个处处受到限制的合众国皇帝啊! 可是这个威信要树立起来也不大容易,康熙现在还是得夹起尾巴当皇帝,于是只能点点头道:“常宁,你说得对……安亲王对大清还是忠的,就谥号武忠,以后他就是安武忠王了!” “谢皇上!”塞楞额赶紧叩头称谢。 康熙又问:“塞楞额,你觉得吴三桂和李中山这一战,到底谁会赢?” “皇上,”塞楞额想了想,说,“奴才觉得李中山的陆师能胜过吴三桂,但是水师就不好说了……” “什么?李中山的陆师有那么强?”康熙一惊。 “的确很强!”塞楞额思索了一下,说,“若是吴三桂败于鄱阳湖,那么下一个倒霉的……” 他的话说了一半,但是什么意思,康熙已经完全明白了。 吴三桂要是完了,大清接下去又得倒霉! 他想了想,又对身边的恭亲王常宁道:“常宁,你觉得咱们现在应不应该出兵徐州?” “皇上,”常宁说,“咱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山东那边已经集结了十万大军,这难道不是为了南征准备的的?” 原来大清朝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早就决定要出兵掺和大周、大明之战了。而且早就已经万事俱备,兵都调集好了。现在就差一个三军主帅——大清的王爷和中堂们现在都很谦虚,没有人愿意主动请缨,连康熙也忙着北方的事儿…… 康熙点点头,“对,这的确是为了南征准备的……五弟,愚兄要在金莲川草原等噶尔丹,这个联合噶尔丹又关系到咱们是否可以击败罗刹国收复贝加尔失地,恢复西伯利亚汗国!这可比南下帮吴三桂打仗重要。要不你辛苦一下,去山东当奉命大将军吧!” “臣弟……” 常宁本想拒绝这个差遣,但是康熙没等他把话说出来,就抬手阻止道:“常宁,朕知道这一仗不好打。不过朕也没要一定去打,给吴三桂敲敲边鼓也行。只要吴、李之争可以持续下去,咱们好日子就能继续了!” “臣弟明白,臣弟领旨!”恭亲王常宁这下也不好推辞了,而且在山东当个土皇帝,似乎也挺好的。万一……万一有机会呢?如果能捞着大功,也许议政王大臣会议就会选他当皇帝了! 他当然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里面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瀛台岛上,可有一对父子天天抱头痛哭啊! …… “大将军,大将军……康熙在金莲川草原颁布谕旨,任命恭亲王常宁当奉命大将军,率兵二十万南征!” 南京,大将军府,正在都堂当中和一群高参幕僚们拿着小木船模型,在桌子上比划水军战法的李中山,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兄弟李中正的呼喊声。 他只是冷冷一笑,丢下手里的木头模型,对身边的人道:“康熙自己不来,打发兄弟来送死,看来北线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了,咱们正好集中兵力,猛攻九江府城和湖口……一举打通西进湖广的水路!本将军倒要看看,吴三桂还要不要武昌府?” 第三百四十四章 大周兴亡,在此一战,全体将士,不讲武德! 长江之上,一支非常奇怪的庞大船队,正逆流逆风而上。 这支船队之所以奇怪,是因为这是一支小船拖大船,大船再拖小船的拖船舰队! 整个舰队就三种船型,快蟹船、老闸船和舢板。 快蟹船约莫有一百六十只,其中的六十只走在大队之前,是整个舰队的先锋,六十只船组成了两排松散的横队,沿着长江齐头并进。这些快蟹船都是统一规格的,长约42尺,宽约7尺,两舷各安设长桨四十支,船上不设篷窗,以免着火自困。每条船都有四十只长桨分居左右,拨动逆水,分浪而前。那些桨手都是精壮结实的壮汉,有的是力气,而且现在船速也不快,只是慢悠悠航行,很有点泛舟江上观风景的意思,所以桨手们一点儿都不费劲儿,一边划船还一边有说有笑的。 甲板上面,除了划桨的壮汉之外,还有不少炮手枪手刀牌手。 这些快蟹船的船头暗藏一门六斤青铜大炮,由四名炮手守在左右。每条船的中轴线上分别设置十个火枪射击位,每个射击位上站着一名抱着一支燧发的斑鸠脚重型火枪,头上戴着头盔的射手,射手的两侧各有一张又厚又大,可以抵挡子弹的木盾。 此外,每条快蟹船上还有十数名刀排手,都盘腿坐在船舱内养精蓄锐,准备依船而战,或跳上敌船砍人。 这些快蟹船上的水手水兵,全都是水性精熟的军士,大多都是郑精从福建调来的精锐,在海上和清兵、“友盗”、奸商、各种洋鬼子搏杀了多年,个个都是好手! 这回他们可是一边拿着郑经发给的福建国人身份,一边拿着李中山发给的银两来长江里面做买卖的。如果遇上吴三桂的水军挡道,他们就得冒死驾船顶上去,就是拼了命也得先上扛一阵,好为跟在后面被其它快蟹船拖着走的那五十条老闸船争取一些时间,以便让它们调转船头,改用侧舷的火炮迎敌! 这些老闸船可老厉害了,每条船上都装了二十门六斤青铜炮和四门十二斤的红衣大炮。 五十条老闸船如果全部完成调头,都用一侧迎敌,那可就是六百门六斤或十二斤青铜炮一起开火! 这哪里是五十条船,这简直就是五十座浮动的水上炮台! 不过这种将老闸船当成浮动炮台拖着走的战法的确有点违反传统水战的常识……当然了,这种打法违反的是传统的水战常识,而现在,时代已经变了! 现在这五十条没有扬帆的老闸船,由一百条快蟹船拖着在水面上缓慢移动。这些快蟹船上的桨手可就没有在前面开路的快蟹船上的桨手那么轻松了,现在全都打着赤膊,肌肉贲突,汗流浃背,头上热气腾腾。 而在这些被拖行的老闸船后面,还有被老闸船拖行的舢板,每条老闸船后面都有一串儿四条舢板,看着就跟长了尾巴似的。 同时,在明军控制的长江北岸的一条官道上,一条长达二三十里的红色长龙正在滚滚向前,步兵、骑兵、工兵、辎重兵、四匹骡马拖拽的六斤青铜炮,还有穿着粗布衣服的民壮赶着装满了粮草军资的马车骡车,一路向着西南而行。 而在大周军控制的长江南岸,已经能看见一队周军的骑兵慢悠悠跟着船队向着湖口方向而走。大太阳底下,那些满头冒汗,浑身湿透的关宁二代骑兵的面孔上,不用说也知道,一定全是莫名惊诧的表情。 这队骑兵跟了足足有两三个时辰,直到江面上的船队停止前进,下了锚,就在江面上大大咧咧开始休息的时候。这队骑兵的头目才终于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打发了几名骑兵,沿着长江南岸江堤上的官道,一路飞奔着向湖口而去。 吴三桂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他在庐山的避暑行宫,将自己的行在摆在了热得要死的九江城内。 当他的女婿夏国相、胡国柱拿着刚刚收到的军报,喜气洋洋找到吴三桂这边的时候,这位大周国的昭武天子正一边摇着纸扇子,一边在读一封吴国贵的密信。 吴国贵在信里告诉他,他女儿吴小菟已经中计了,同意把贾汉复调回广州,以换取父女二人的和平相处——这等于割了贾汉复的地盘讨好吴国贵!而贾汉复还是李忠贞的老丈人……贾汉复这个老东西会怒成什么样子?这老东西自打几年前从康熙那里得到了桂阳州和郴州之后,那可是当成祖传的家业在苦心经营的。 据说这老东西已经给自己的六个儿子分好地盘了!桂阳州和郴州一共九个县或属州,贾大独占三个,贾二占两个,贾三、贾四、贾五、贾六各占一个。 现在倒好,吴小菟要把这九个州县打包送给她老子吴国贵,这贾汉复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气死? 另外,吴国贵还在信里面向吴三桂报告,在吴三畏抵达桂林后,孔四贞就彻底管不住儿子了,气得躲进桂林城外的尼姑庵里图清净去了。 而被孙吉庆蛊惑起来的桂海镇的兵将再加上一群广西的土司和地方豪强,总共凑了小五万人,已经开始围攻两广边界的重镇梧州了——梧州府是李辅臣的藩地,也是广西最富裕的府! 孙吉庆攻梧州,那可就是要跟亲老子对着干了! 而吴小菟把贾汉复的地盘割让给吴国贵,应该是为了集中兵力平定孙吉庆之乱……粤军主力一旦开到梧州去和孙吉庆交战,那吴国贵收广府的机会可就来了! 吴三桂正打算和跟他在一块儿的儿子吴应熊商量一下是不是要改封吴国贵当粤王以鼓励他向广府进军的时候,门口就传来了夏国相、胡国柱的声音。 “皇上,好消息……李中山正逆流逆风而来!” “皇上,这李中正终于出昏招了……看他是压根不会打水战啊!” 吴三桂听见两人的报告,赶紧宣他们觐见。 两个水军都督一起向吴三桂行了礼,然后夏国相就笑着对吴三桂道:“皇上,李中山正分兵两路而来,一路走长江北岸,是陆师,浩浩荡荡的排出二三十里的长队,怕不是有十数万人。” 胡国柱则接着夏国相的话,笑着说:“李中山的水军只有几十艘老闸船和一百几十艘快蟹船……其中有约一百艘快蟹船拖拽着那几十艘老闸船逆水、逆风而行,走得又慢又吃力。真是愚蠢透顶!” “什么?逆水、逆风……用小船拖着走?”吴三桂一愣,“他们真的这么干?朕还以为他们只是在突然遇到无风和风向变化的时候才拖一下呢!” “照理应该是这样的,”胡国柱说,“臣问过林兴珠和蔡禄这两位总兵了,他说在海上航行的大船有时候也会遇到没有风的情况,这个时候他们要么在海上等风,要么就只能用舢板来拉。没想到李中山居然将手头三分之二的快蟹船都用来当拖船……这一路拖下去,桨手还不得累垮?接下去还怎么打仗?” 吴三桂站起身,走到了一幅地图前面,夏国相明白这老爷子的意思,用自己右手的食指指着图上的马当镇道:“皇上,李中山的船队已经过了马当山。照着眼下的速度,明天就能过小孤山,后天就能靠近湖口了!” 胡国柱道:“皇上,这几日都是西南风,李中山的船队逆水逆风,的确非常不利。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现在就怕突然刮起东南风。据林兴珠说,如果风力够大,那五十条老闸船张起满帆,一个时辰可以跑上五十里,一天一夜那就是六百里!如果李中山沿着长江蒙着头冲,说不定能冲到武昌县啊!” “一天一夜冲到武昌县?能那么厉害?”吴三桂眉头大皱。 武昌县并不是武昌府城江夏,而是位于黄州府城黄冈的江对岸,吴三桂在那边驻扎了一些军队,并且修建了一座索江的浮桥,拉起了铁索阵,用来拱卫武昌府城。 如果让李中山一口气冲到那里,这麻烦的确有点大。 “当然厉害了,”夏国相道,“老闸船是海船,帆特别大,而且还能加挂软帆……如果顺风,风又足够大,一日一夜五六百里不在话下。不过长江里面行船,夜里大概不敢走,但是四百里还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这些老闸船能冲垮咱们在小池口和九江府城之间搭建的浮桥,设置的铁索阵,有个两天好风,搞不好真就冲到湖北了。” 胡国柱说;“就算它们不去湖北,借着顺风猛冲含鄱口咱们也不好办。” “林兴珠和蔡禄是什么意思?”吴三桂问,“他们也觉得咱们的铁链和浮桥可能会拦不住李中山的老闸船?” 夏国相道:“他俩都说水上的战事没有绝对的,而且李中山有五十条老闸船,如果顶着咱们的岸炮来个顺风猛撞……多半还是能突破的,顶多就是损失十条八条老闸船。所以他们二位觉得,如果真有机会,还是应该趁着顺风的时候放火船,并且用楼船发起猛攻!” 胡国柱说:“现在咱们顺风顺水,而且咱们的楼船都有桨,即便战之不利,也可以撤回来。而李中山的老闸船没有桨,而且它们都是海船,在长江里面容易搁浅,所以只能小心翼翼走江心的水道,如果被咱们的楼船冲散了,一准会有不少老闸船搁浅,最被咱们拿下的!” 吴三桂眯着眼睛,他老人家也不懂水战,只能听底下人随便说。不过也没办法不打水战,因为……精通陆战的吴三桂现在也知道,打陆战他更没把握。 原本吴三桂在陆上的优势就是俩,一是兵多,二是骑兵强大。 可是现在李中山搞了国人兵制,好嘛,百万国人百万兵!虽然不一定真有百万,但是吴三桂的百万之众水分也不小!而且江西这边不是水网就是山地,也不是骑兵能发挥威力的地方啊! 而李中山那边的优势则是火枪……现在是越来越多,越来越犀利了! “既然林兴珠和蔡禄都觉得可以打,那就好好打一仗!”吴三桂点点头,说,“这一次朕就亲自到湖口,就在下钟山上坐镇督战! 国相、国柱,你们二位替朕传谕水师官兵:湖口一战,初战即决战,我大周兴亡,就在此一役……打赢了,大家都是开国功臣了!” “是,皇上!” …… 共和三年,六月十八。 长江,小孤山以西约十里。夜色降临时,开阔的江面(这一带以后会出现一个沙洲,但是现在沙洲还在水下,江面非常开阔),倒映出灯火点点。北岸紧挨着安徽龙湖的平地上,尽是黑压压的大明国人大军的营帐。夜色中不时传来报平安的梆子声,还有巡逻士兵的口令声。 虽然龙湖一带属于安徽省管辖,一直都在大明控制之下,从未被吴三桂占领,而且吴三桂在长江安徽、江西段的北岸只占领了九江府城对岸小池口和湖口对岸的八里江这两个据点,驻军也不算多,不可能对十几万明军构成威胁。但是李中山亲领的军队,仍然十分谨慎地安营扎寨,可不敢掉以轻心。 毕竟,这次的对手可是吴三桂! 在如今的中国,论起用兵的经验,谁还能和他相比? 而在李中山的大营附近的长江水面上,此时则泊着三百多艘大大小小的战船。这些战船中的大部分并没有熄灯,远远看过去,好像是天上的点点星辰落入了长江水面。 这时江面上升起了蒙蒙胧胧的轻雾,这样的天气,连得在江面上这些大明水军战船周围巡逻的小舢板上的水兵,也有点携带了。在蒙蒙雾气当中,随意绕着大舰队周围转一圈,就急着划船回去。不过就算他们这些驾着小舢板的水兵一丝不苟的巡逻,在这个雾蒙蒙的夜晚,也看不清太远处发生的事情。 至于在江面上组成一道封锁线的快蟹船上的士兵,除了少数几个放哨的,其他人都和衣躺在船舱内睡下了。连日逆风而行,桨手们早就疲惫不堪了,其他船员实际上也是候补桨手,今儿大多当了一些时间的替工,也都疲惫了。 而船队现在已经离湖口不远了,也许明天就会发生战斗! 所以每个兵士,都在抓紧时间休息,好及时恢复体力,明天可还有的好费劲儿呢! 而此时此刻,在长江当中,数十艘小哨船,正分开江水,悄然而至! 这些小哨船是洞庭湖和荆州段长江上常见的柳叶形快舟模样,渔民们最喜欢驾驶这等小舟在江上湖上往来如飞。 这数十艘柳叶小舟都经过了改装,除了后橹之外,两面还加了几对桨,船艏有一面木盾。而每艘小哨船的船艉都有两根绳索,拖着两艘相同型号的小舟……不过那些小舟上都只有一名穿着水靠,一看就知道水性非同寻常的水手。不过这名水手并没有摇橹,只是抱着胳膊坐在堆满柴草、破布,还浇上了许多油脂的船舱的一角,静静等待着火攻时刻的到来。 在其中领头的小哨船上当先一人,身形矮壮,正是老吴家的水上第一悍将林兴珠。他虽然贵为水师前军总兵,位高权重,但今天晚上,他还是奋不顾身领着手底下的好兄弟来偷袭,来火攻……完全不讲武德! 而在林兴珠身后黑漆漆的长江江面上,数十条楼船和另外二三百条小一些的战船护卫下,已经趁着夜色摸上来了。在夜间的江面上,组成了两个冲击集群! 它们是夏国相、胡柱国率领的舰队主力……虽然是主力,但是偷袭是必须的!水战向来是不讲武德的,哪怕是炮舰已经主宰水战的如今,各国的海军、水军将领们最喜欢的战术还是偷袭锚地……没有之一! 在欧洲发生的历次大海战中,真正能打出大捷的战役,十场里面七八场都是不讲武德的突袭! 真要摆开打,谁也不能保证可以得到一个满意的交换比——而战舰又太昂贵,损失不起! 而这一次,根据林兴珠和蔡禄为夏国相、胡国柱制定的方案,今晚就是火攻加偷袭……前方火光大起之后,后面的楼船队和其他的战船,就一股脑向前冲锋,把明军舰队的阵型彻底打乱,接着就用“乱战”把大明水师解决掉! 第三百四十五章 奇袭成功!炮击开始! 这一夜的天气不错,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儿。不多时,林兴珠已然摸着黑领着他的几十艘哨船,悄悄接近了快蟹船组成的水上封锁线。 江面之上,六十艘快蟹船都打横用侧舷对着上下游,然后又一字排开,就在江面上下了铁锚。这些快蟹船上,都有牛油火把在潮湿的雾气当中燃动,发出昏黄的光芒。远远的都能看见,只要这些光芒还在,后边的快蟹船和老闸船上的守军就能安心了。 在这些拦江的快蟹船上,划了大半天水的水手们已经蜷缩在船舱里面酣睡了,白天时养精蓄锐的火枪手,这会儿则强打着精神,向着漆黑一片的江面上张望。 不过远远望去,这些快蟹船却好像沉睡的水上凶兽一般,一动不动,毫无防备。 奇袭成功! 林兴珠心里头那个激动啊!他虽然是福建人,郑氏集团出身,但是大明和郑氏给不了他公侯之位,更不可能让他当水军大都督。毕竟他在大明和郑氏集团当中是排不上号的,人家那边能打水战的太多了,而且都是正经的“海军”!但是在老吴家这边……一群旱鸭子,别看夏国相、胡国柱现在干着水军大都督,但这俩货压根不懂水战。现在跑跑长江他们还能上船坐一坐,将来拿下大明,“江军”变成“海军”了,那俩货出海试试看?不晕死他们! 所以吴皇帝还有那俩水军大都督都跟林兴珠、蔡禄明说了,打下南京,他俩就是大周水军的左右大都督,夏国相、胡国柱以后还是要当总督,当中堂的,没功夫跑海。 至于爵位,打好了,一个一个郡公,以后就世代公侯了! 不过在激动的同时,林心珠的心脏又突突乱跳起来了——这次的对手虽然打着大明水师的牌子,但底子却是郑氏海贼!哪怕不懂水军的人,也知道郑氏海贼的本事!要不然大清朝也不会用海禁迁界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十万的办法去对付他们啊! 而且他也知道那种高干舷的西洋武装商船很不好对付,当年郑芝龙在料罗湾大海战中,为了打败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八艘武装商船和五十艘中式海盗船,就投入了五十艘载重三四千石(二百余吨)的大型鸟船和一百条火船,最终也只是烧毁、击沉、俘获了三艘荷兰武装商船,不过配合荷兰人的五十艘参差不齐的中式海盗船却全军覆没。通过这次海战,郑氏水军和西洋武装商船的实力,便可见一斑了。 不过料罗湾毕竟是处海湾,而现在郑氏水军却处在更加狭窄的长江水面上,而且还是逆风加逆流,还被偷袭了锚地……想到这里,林兴珠就回头望去,隐约看见有一些小哨船跟了上来。 是时候了!林兴珠猛吸口气,对身边的水兵低声道:“停桨,割断麻绳……支起大盾,点火把!” “是!” “嘭嘭……” 随着几声沉闷的斧头劈在木料上的声音,连接着两条火船的麻绳都被砍断,同时林兴珠所在的小哨船的桨手也都停止了划桨。 一张大木盾又被人支在了船头,然后两名吴周军的水手拿出了牛油火把和火折子,在盾牌的遮挡下点着了火把。这火把是个信号,跟在林兴珠后面的小哨船上的人一看见,马上也砍断了绳索,放出了火船。 而林兴珠前方的那些横在江面上的快蟹船上的水兵,则因为那张大木盾的遮挡,并没有看见火把的光亮。 那些所谓的火船,其实也是快哨船,不过船上只有一名负责摇橹和点火的死士,船头也经过改造,安装了熟铁打造的长钉,只要装上木船的船壳,就可以和后者死死钉在一起! 这些摇橹的死士之前都在养精蓄锐,现在看见火光信号,这才开始拼尽全力摇橹,拨动江水,推着小船向前方星星点点的火光冲去。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这场火船奇袭进行得非常成功! 但是……林兴珠放出的百余艘火船却存在一个无法克服的弱点,它们互相之间缺乏联络,没有组织,不存在什么“蜂群战术”,甚至不知道彼此之间的位置,只能盲目冲向目标,然后盲目点燃船上的引火之物。 而当第一条火船被点燃的时候,所有的快蟹船都会被惊动! “敌袭!” “火船!” “快,快起锚……” “呯、呯、呯……” 江面上打横的六十艘快蟹船几乎同时从昏睡中醒来,值夜的火枪手们一边大声呼喊,一边鸣枪示警。正在呼呼大睡的桨手们马上就被惊醒,负责指挥这些快蟹船的船头们更是大声发出指令。长江上的寂静,一瞬间就被完全打破! 指挥长江上这些明军战舰并不是李中山本人,他压根就不懂十七世纪的水战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在吸收了郑经这个加盟商后,他手里已经拥有了这个时代东亚最强的水军将领阵容了。而他为大明“长江拖船”舰队挑选的提督,则是大名鼎鼎的刘国轩! 刘国轩这样的角色,当然早就知道自己的舰队会被奇袭,也知道吴周水军会放火船……但他不知道袭击会发生在今晚,还是明晚,又或者是后天晚上。 唔,也就是这个三个晚上了……不大可能再拖延下去。因为对吴周方面来说,一直拖延下去的风险也很大。一旦长江上刮起东风,明军的老闸船就能满帆向前冲锋了。 吴周军横在江面上的铁链和浮桥想要挡住五十艘满帆前进的老闸船根本是不可能的,撞也撞断了! 而刘国轩的舰队一旦冲过小池口一带,那么明军就能在吴三桂大军的背后搭建浮桥,把江北的十几万人统统运到江南。 到时候吴三桂就没办法沿着长江退往武昌了…… 所以这次的老闸船入江作战,对双方而言都是一场豪赌! 赢则通吃,输了……就会失去长江的制水权,之后的仗可就难打了! “呯……” 正捧着一本名为《西洋海战详解》的课本(讲武堂海军专业)在船舱内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得津津有味的刘国轩隐约听见了一声枪响,马上就知道不对了,赶紧放下手里的课本,大声问:“哪儿打枪?” 这时守在舱室外的卫兵也呼喊起来:“敌袭……火船!” “当当当……” 报警的钟声随即就响了起来。 刘国轩二话不说,立马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头盔合在脑袋上,然后就大步走出了船舱,又沿着楼梯一路上他的旗舰“大吉大利”号的船艉楼。 老闸船的船体是照着荷兰人的盖伦船抄的,拥有比较高大的船艏楼和船艉楼,其中艉楼尤其高大,站在艉楼甲板上视线那是相当不错的。所以老闸船船长的指挥位置,就在船艉楼上。 当刘国轩登上船艉楼的时候,预警的钟声已经在所有沉睡的老闸船上响起了。只看见一艘又一艘的老闸船开始亮起灯光,江面上原本的星星点点,一下变成了灯火通明。 吴周军的火船也都被点燃了,第一批就是上百艘,后面也许还会有!这个时候正借助着风力和水流,开始冲向挡在最前面的快蟹船。 而那些快蟹船则显得有点混乱,在江面上扭来扭去,试图躲避火船的冲击。但还是有五到六艘快蟹和火船钉在了一起!借着火光,刘国轩还能看见快蟹船上的水手正在往自家的战船和火船相连的地方,一桶一桶拼命浇水。不过看上去好像希望不大…… 至于其他的火船,似乎都白烧了,被快蟹船避开后,就只能在江面上一边漂一边烧,很快就会被烧毁烧沉。 刘国轩倒是一点都不慌,只是不徐不慢的下令:“所有的老闸船都起锚向下游漂浮而行,不要升帆。” “是!” 刘国轩又道:“快蟹船,除了已经被点着的,也都向老闸船靠拢。” “是!” …… 长江之上,小孤山以东水面,一支拥有数十艘大型楼船的船队,正在顺流而下! 这支船队是吴周水军的主力,拥有几十条在襄阳和荆州打造的大型楼船!这些楼船的大小都和明军的老闸船差不多,不过它们是专门为了在内河内湖打水战而制造的桨帆楼船。每条楼船都拥有数十支两三名桨手一起用力才能划起来的长桨,同时又装备三桅硬帆。虽然船帆没有老闸船的帆那么大,也不能挂软帆。但是在很少刮大风的长江上,它们的机动性还是远远要超过老闸船的。 夏国相和胡国柱二人,这时候分乘两条大楼船。其中夏国相乘坐的楼船是吴周水师的总旗舰。夏大都督端坐着一张太师椅上,一边吹着清凉的江风,一边听着底下人送来的捷报。 “禀大都督,火船奇袭成功!已经有六艘敌舰被点燃,其余各船皆落荒而逃!” “禀大都督,明军水师大乱,各船纷纷逃亡,但航速缓慢……” 其实底下报告的这些事儿,夏国相自己都能看见……只是他看不大懂。 虽然他这两年为了替吴三桂打造水师,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但是他再怎么努力,也就是个造船厂厂长的水准……而且还是个不懂技术的外行船长。 要他指挥水战,也是赶鸭子上架了。 他现在只看见江面上乱哄哄的到处都是浮动的火光,所以得有懂行的解释。 “好!重重有赏!” “传本都督将令:各船当保持阵型,全力突击,勿使敌舰走脱一艘!” “传本都督将令:凡烧毁敌舰一艘,赏银五百两,官升三级!凡俘获敌舰一艘……” 虽然夏国相压根看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指挥,但他还是要瞎指挥的。一道道命令就从他口在发出,而他身边的幕僚和亲兵也跟真的一样,纷纷大喊“得令”和“是”……当然,只是随口喊一喊罢了。要把这些命令传递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水军指挥本来就难,现在也没个电台什么的,全靠旗语、灯语勉强调度。如果是白天还好,可现在是晚上,黑乎乎的也看不清,谁是旗舰都不知道…… 所以今晚上吴周水军的作战方略,早在出发前就下达了。就是两轮火船突袭,然后冲上去干就完了。 要啥指挥啊? 因此夏国相的那些命令,也就是大家听着热闹,根本就传不出去。 不过没有指挥,也不等于这仗没法打……反正两边都一样,黑灯瞎火打混战就是了。 别说中国这边是这样,跑去西方打海战夜战也差不多,放完火船然后就干吧! 其实他们就算是在白天打海战,也是以混战为主的。 什么战列线炮击的,那是英国人刚刚发明的打法,连荷兰人都嗤之以鼻! 但假装在指挥的夏国相还是“玩”得挺开心的,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指挥起作用了,他的座舰明显在加速,和前方慢悠悠逃跑的明军舰队也越来越近了,眼看就要进入可以放炮的距离了。 “都督,该放火船了!” 一个摇鹅毛扇子的狗头军师这时候小声提醒了他一句。 “好,传本都督将令,”夏国相捋着自己的胡须,仿佛真的在指挥似的,“再放一轮火船!而后全军突击!” “是!” 夏大都督的命令刚刚下去,水面上就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火光……这是吴周水军的第二波火船,这些火船都是由楼船拖拽的。已经放出去有一会儿了! 不过夏大都督还以为是自己的命令得到了执行,满意地点点头:“好!这次火船放得好快,重重有赏!” “是!” …… “满帆!” 夏国相在假装指挥的时候,刘国轩则在真正下达命令。不过现在归他指挥的,也只有他的旗舰“大吉大利”号。 其余的战船,也都是各自为战。不过和吴周水军一样,大致的方略都是事先就决定好的。 现在看见吴周水军放出第二波火船,本来慢吞吞跑路的明军战船就一起开始加速。 其中的老闸船则升起了硬帆——它们之前往西开的时候,是逆流逆风,只能靠小船拖着走,速度很慢。但是现在它们转了个方向,变成了顺流顺风,船帆一升,航速马上就起来了。那些个烧着的火船没帆没桨(船帆也烧着了,自然没了)的,只靠水流,速度当然快不了,根本追不上满帆顺流顺风的老闸船。没一会儿就全都烧毁在水里了! 看见敌人的火船都烧毁了,刘国轩又赶紧下令:“收帆,下船艏锚……” 随着“哗啦啦”的一阵响动,一只巨大的铁锚被投入了长江,钩住了江底,与此同时船帆也迅速降下。在铁锚和老闸船自身的惯性的共同作用下,这艘载重近三百吨的大船,就猛地在长江当中来了个打横,从舰艉对敌,一下变成了侧舷对敌。 扶着栏杆的刘国轩赶紧又下令:“下艉锚!” 艉锚下了去,这条战船就横在江面上动弹不了,彻底变成了一座浮动炮台! 这样的打法在海上当然是瞎搞,但是在长江上却不一定……五十座水上炮台,六百门青铜大炮,横在不过两三里的江面上,周围还有一百多艘轻型的快蟹船打辅助! 这就是刘国轩为吴三桂的水军设计的杀阵! 而这个时候,天色已经蒙蒙放亮,江面上虽然还有雾气,但双方的水军官兵还是可以看见彼此的战船! “冲过去!撞上去!” 夏国相大声呼喊着,虽然他的命令根本无法传递,但江面上所有的吴周战船,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已经变成浮动炮台的明军老闸船! 不过没有等它们真的撞上老闸船,老闸船上打开的炮窗中已经闪烁出了令人惶恐的火焰! 明军水师的炮击开始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吴三桂,要顶住啊! “轰……” 随着一阵雷鸣般的轰响,夏国相的座舰已经被两三颗炽热的金属炮弹给命中了!对,就是炽热的炮弹!都是放在炉子上烧得通红的“铁弹烧”,人要是挨上一发,当场就得来个半生不熟,走得那叫一个安详。船要是来上一发,那也好不了多少,即便没打破船壳,滚烫的炮弹卡在船壳里面,搞不好也能引发一场小小的火灾。 如果让这种“铁弹烧”落到楼船的上层建筑上,或是干脆击穿单薄的上层建筑的木板墙和窗户,打进舱内,那就更不得了了。船舱里面和船只的上层建筑上的易燃物可就多了,船帆、旗帜、绳索、杂物等等的,几乎就没什么是一枚红彤彤的“铁弹烧”不能点着的!如果有的话,那就再多来几枚! 当夏国相座舰上的水兵们还没从初次挨炮轰的震惊当中反应过来,对面的那艘老闸船又果断打出了一轮“铁弹烧”。这回因为距离更近,瞄得更准,一下子就中了四发,其中还有一发是十二斤的大号“铁弹烧”,直接“咔”一下就打中了夏国相的头……顶上的二层楼!这枚“铁弹烧”是从距离夏国相的头顶心不到三尺的地方飞过的,夏大都督都能感觉到一阵要命的热风扑面而来,可把他吓出一身冷汗!这要是再低一些,他就得迎面挨一发十二斤重的烧红的铁球,这不得当场去世啊! “快快快……”这位大周水军大都督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一个“快撤”就生生卡在了“快”上,“撤”字怎么发音都不会了。 守着他的亲兵们倒是挺勇猛的,听见大都督的话,其中一个亲兵就大声喊了声“是”,然后转身就奔向甲板下面的桨手舱去传达大都督的将令了! 虽然这艘战船的上层建筑已经挨了好几枚“铁弹烧”,不少舱室已经燃起来了。但是下层的桨手舱里面却没人知道,还是一派热火朝天,人人奋发努力的场面。 吴大皇帝都说了:大周兴亡,在此一战,大周府兵,有进无退! 而且吴三桂可不是那个只知道空口白话让人送死的鬼子东乡,他可是实实在在给下面发福利的!四川的田契都已经准备好了,只要这次打好了,底下的府兵有一个算一个,高低都有个四川大地主可以当! 划一划船,卖一点力气,就能得一个四川大地主,这帮子从湖广乡下招募来的桨手哪儿还能不努力? 而替夏国相传令的那个亲兵也是个机灵鬼,知道说瞎话鼓舞军心,冲到桨手舱里面就大喊:“大家伙再加把劲儿,李大头的座舰可能就在前边……” 船舱里面领头的一个桨手千总马上大吼了起来:“弟兄们,加把劲,努力划,撞死姓李的!” “加把劲啊,努力划啊!” 底下的桨手们劲头一下起来了,全都甩开了膀子划桨。这艘楼船本来就是顺风顺水,现在再加上船桨的推动,速度一下子就起来了,眼看着就跟那艘老闸船越来越近。 “轰……” 对面的那艘老闸船上的明军炮手对于送上门来的目标真是一点不客气,又是一轮“铁弹烧”打出去,这回还是四发烧红的炮弹砸在了楼船上,一点不带含糊的就是四个窟窿,还附带着点着了不知道什么?打得这条大楼船“火冒三丈”的! 不过这回总算不是明军的老闸船单独开火了,而是两艘马上就要撞上的战船在拿火炮在对轰。 夏国相的座舰的舰艏也有两门十二斤大炮,刚刚打出了第一轮,也是倒数第二轮——因为那些炮手很快就要死了!两发六斤重的实心弹呼啸着就撞在了对面那条老闸船的船壳上,当场就开了俩大窟窿,不过这两发实心弹都是本本分分的好实心弹,不是缺德带冒烟的“铁弹烧”,所以没造成多大的损害。 夏国相已经让俩亲兵扶起来了,他这是准备临阵脱逃啊!不逃不行了,马上就撞上去了,而且对面那条老闸船的大炮还不停开炮……也不知道会不会这条被敌人的炮弹轰得到处冒火的楼船会不会撞散架?他可不想让吴三桂家的大公主守寡……就在他被两个亲兵搀扶着沿着游廊甲板绕到楼船的右舷,身后就传来了连串的轰鸣声! 这次是双方“对炮”,夏国相座船船艏上的两门大炮还是老老实实打出了两枚实心弹,因为距离近,所以还是弹无虚发,又在老闸船的船身上开了两个窟窿。 而那条老闸船则回敬了一波没良心的霰弹! 这可是十二门青铜大炮,包括两门十二斤的红衣大炮对这夏国相座舰的船头来了一波霰弹输出!大明水师使用的都是每一枚子弹重达三两的重霰弹,一发六斤霰弹内通常有二十八到三十枚子弹,一枚十二斤霰弹内则通常塞进去六十枚子弹,十门六斤破和两门十二斤炮的一轮齐射就输出了四百多枚子弹!顿时就把这条楼船的船头打得尸横遍地,几乎没有活人了,而且还死得难看,每个人身上都有泊泊冒血的窟窿,真是老惨了。 夏国相要是再晚走一会儿,吴三桂的大女儿就要守寡了!而他手下的亲兵和幕僚,走得慢一拍的,现在都无比安详的躺在船艏甲板上呢! 虽然这条楼船的船艏已经对方的霰弹洗了一波,而且还被“铁弹烧”打得到处冒烟,但是底下的桨手舱里还是一片热火朝天,所有人都大汗淋漓地划着桨,喊着劳动号子,驱动着这条楼船向前猛冲。 突然,就听见“咔嚓”一声,然后就是剧烈地晃动,船舱内,甲板上,所有的人都没法站稳坐稳,全都摔在地上了。夏国相当然也不例外,摔了个狗啃屎,脸着地,挺俊俏一张脸面,啪一下就砸在甲板的硬木上了,鼻子都砸歪了,门牙都砸掉了! 不过现在正是逃命的紧要关头,夏国相应只好忍着痛爬了起来,刚刚站稳,就听见耳畔有人在大喊:“撞……撞在一起了!” 什么撞在一起了?夏国相转头一看,发现坏了!是自己的楼船和那艘老闸船撞在了一起!也许是那条老闸船在碰撞发生前升起了铁锚,然后进行了闪避,但是并没有完全避开,所以楼船的船艏并不是撞在老闸船的腰上,而是撞上了老闸船的屁股。 不过由于吴周军的楼船都是平头的,水线下面也没有撞角,所以这一撞也没给那艘坚固的老闸船造成多大的损伤,只是吴周军楼船的平头上安装有一排铁钩,在发生撞击的时候,这排铁钩在巨大的冲力作用下,插进了那条老闸船的船板。这一插,两条战船就给连在了一起,谁都跑不了了……除非跳江游泳! 夏国相捂着脸扭头看了一眼长江江面……距离江岸好远啊,游过去是没有什么指望了。这时他又发现有一股热浪从自己的背后涌来,于是转身又看,发现自己所在的这条楼船的二层的舱室当中,正往外冒着火苗! 这可真是要命了! 船上在着火,四周都是水,而且还和一艘敌船连在了一起! 这夏国相可真是太倒霉了,这回不是被火烧死,就是被水淹死,又或是被明军杀死……跑都没地儿跑了! 就在夏国相干着急的时候,喊杀声忽然起来了,然后就看见一大群持着刀牌,扛着梯子,打着赤脚,只穿着一身单衣的水军勇士从楼船的上层舱室或甲板下面的桨手舱里面冲出来了……看着士气还挺高的! 一个桨手舱的千总看见鼻青脸肿的夏国相,赶紧上来请安:“驸马爷,您这是怎么了?不要紧吧?” “什么要紧不要紧,你赶紧带人去灭火,要不然都得烧死!”夏国相跺了跺脚,赶紧让那个桨手舱的千总去客串“损管”,领着手下去灭火,高低得把火势遏制住。而他自己则硬着头皮带着一群专打跳帮战的刀牌手再去船艏看看要怎么打水战? 这还真为难夏国相这个旱鸭子水军大都督……不过当夏国相在一群藤牌兵的保护下回到船艏甲板上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可能会打水战了。因为他发现堵在自己的座船船艏前面的那条老闸船的艉楼看上去就和一座城堡差不多,艉楼上甚至有垛口! 这个水战原来和攻城战是一个打法啊! 终于悟透了水战精髓的时候,夏国相连忙又叫来了一个千总,让他带着手下扛着梯子去攻城,不,是攻船! 他自己可不敢身先士卒,他怕让明军用炮弹砸自己脸上……所以就缩在船艏甲板后面的游廊甲板上,依着楼船的上层建筑的墙板当掩体,还觉得不保险,又让手下去找来一面木盾挡在前边。 他这边刚把自己保护好,前头已经传来枪响了!他赶紧扶着木盾探头探脑往前看,一看之下,这才发现底下那帮水兵真的在攻城!这都把梯子架上人家的后艉楼了。 不过明军也不是吃素的,他们居高临下,正在用燧发枪打靶呢,那叫一个弹如雨下啊,顿时就把那帮士气高昂的吴周水兵给打得死伤惨重! 顺着云梯往上爬的水兵也知道了大明“守城”水军的厉害,那帮人不仅有火枪,还有一种安装了个木柄,看着跟个小锤子一样的炸雷,这种炸雷是铸铁壳子的,里面填装了颗粒状的黑火药,铁壳子上开了小孔,插上了木管引信,点着火后就跟不要钱似的往楼船的船艏砸下来,一次就丢出十好几个!有些没炸响,但是炸响的就是一炸一大片,甚至已经登上梯子的吴周水兵也会背后飞来的弹片击伤,惨叫着掉落下去。 吴周的水军也是有枪的,但是他们没有燧发枪,只有大口径的斑鸠脚火枪,这是用来打船板的。不过老闸船的板子太厚,斑鸠脚火枪的弹丸根本打不动,而依托垛口开火的明军火枪手又很难打着。 所以没一会儿,吴军的火枪手就在对射中落了下风! 一时间楼船的船艏上全是死尸,鲜血都把甲板给染红了,而这一波对明军老闸船艉楼的进攻,到这时候,算是遭遇了惨败! 承受不了损失的吴周军水兵总算知道四川的大地主不好当,只好哭喊着败退下来。 看来在长江水面上攻城可不容易! 就在夏国相望着败退下来的水兵,看着比自己所在的楼船的船艏高出一大截的老闸船的船艉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那船艉楼上面忽然抛下几条绳索,紧接着就是身手矫健的明军水兵一批又一批的从船艉楼上的垛口后面翻出来,顺着绳索就滑落到夏国相所在的楼船的船艏上了。 这些明军水兵都是刀牌手,滑下来以后,就踩着吴周军的尸体,开始向夏国相所在的游廊甲板发起冲锋了! 吴周军的水兵刚刚“攻船”失败,遭遇了重创,现在还被老闸船艉楼上的火枪手用燧发枪压制,哪里抵挡得住明军刀牌手的攻击?勉强抵抗了一会儿,就因为跳帮而来的明军越来越多而败下阵来! 夏国相也没办法,只好在亲兵保护下向船艉转进……一边跑,还一边往江面上踅摸,就想找到一条可以把他救走的小船。 这一踅摸才发现,这个时候长江江面上,到处都有捉对厮杀的楼船和老闸船!有些楼船也撞上了老闸船,分不开了!有些则是两条船并在一起,许多根也许带铁钩的绳索被抛到了吴家的楼船上。有一些楼船看上去已经被明军夺取,船上红旗飞舞!还有一些楼船上面正在激战,枪声、爆炸声、喊杀声响成一片!也有几艘撞在一起的老闸船和楼船上的大火已经失控,双方的水兵正下饺子一样往长江里跳! 另外,还有几条楼船并没有和老闸船撞上粘上,但是却被明军的快蟹船围攻,似乎也难以脱身! 夏国相观察了一会儿,心已经凉了大半截,因为他没有发现有任何一艘老闸船上正在进行激战,好像也没有任何一艘老闸船被攻破……很显然,拥有高艏楼和高艉楼的老闸船易守难攻,活脱脱就是漂浮在水上的城堡! 而船舷较低,船艏和船艉也不高大的楼船在和老闸船的交战中非常吃亏!老闸船居高临下,占着地形上的优势! 这个水战……居然要讲地形、占地利! 夏国相也算是开了眼了! 而那些低船舷的楼船在遇到快蟹船的围攻时似乎也没多大的优势,快蟹船比楼船灵活的多,而且火力也不落,要从快蟹船登上楼船似乎也没多难…… 另外,快蟹船似乎还可以对楼船的船桨发起撞击——夏国相看见一艘楼船一侧的船桨全部折断,正在水上打转转! 突然,他看见一艘挂着吴周旗号的唬船靠了过来,可能是发现他这个左都督了,于是他赶紧和手下的亲兵一起大喊:“快快,快过来……大都督夏国相在此!” 他们这一喊,这条唬船果然靠了上来,就在夏国相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得救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不对!这艘还挂着吴周旗号的唬船上居然站着好几个头裹红巾的水兵,人人手持燧发枪对着他。其中一人还大声呼喊道:“夏国相,还不投降!” …… 湖口,下钟山炮台。 大周皇帝的龙旗,已经在这座位于长江岸边的炮台上飘扬了两天两夜了。 而吴三桂也则是两天两夜都没合眼了——自打夏国相、胡国柱带着大周水师的主力出击,他就觉得心神不定,根本无法入眠。 他现在深入江西,驻军九江和湖口,后勤全赖水军。一旦大周长江水师兵败,他别说拿下江西了,想要全身而退回武昌府城都很困难。 而武昌府城一旦被李自成、李中山夺回,那大周国运可能就要急转直下了! 正在一顶金顶大帐中团团转的吴三桂,一想到武昌府有可能丢失,他就是一阵阵眼冒金星。正在这个时候,他的金顶大帐外面忽然就听见有人大呼:“爷爷,爷爷……咱们的楼船回来了!” 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吴三桂舒了口气,这个时候吴世璠已经撩开大帐篷的门帘走进来了。 “怎么样?回来多少?有没有明军的战船尾随?” “回来了三十来艘……没有看见明军的老闸船尾随!” “谢天谢地!”吴三桂大松口气,“走,和爷爷一起去瞧瞧!” “是!”吴世璠忙搀扶着吴三桂走出来帐篷,来到了下钟山炮台的高处,这个时候,那三十来艘看上去多少都受了点伤的楼船,已经划到了下钟山炮台下面。 就在这时,这些楼船上吴周军的三角红底龙旗突然纷纷降下,然后又升起了一面面鲜红的长方形旗帜——这是共和大明的血色红旗! 紧接着,震惊当中的吴三桂就听见不知道多少人在那里齐声大喊:“鼎湖当日弃人间,破敌收京下玉关。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三百四十七章 吴应熊,你顶住,为父要去广东赌一把! 竟然打败了? 大周水师居然败了? 这可是数十条楼船外加二三百艘唬船、哨船的庞大水师船队啊!而且顺流、顺风,沿江而下打一群连船桨都没有,在逆风、逆流当中都没法自己机动的老闸船,这怎么可能会输?又怎么能输? 这一输,不仅江西的局面要崩,连武昌、汉阳能不能守住都两说! 吴三桂刚想到这里,吴世璠突然大声呼喊了起来:“这里危险,快保护皇上离开此地!” 他一咋呼,吴三桂的侍卫也发现他们的皇上距离长江岸边太近,如果那些楼船上有几门红衣大炮正对着下钟山炮台,那可就危险了! 于是一帮侍卫赶紧扑上去,不由分说架起吴三桂就往下钟山山下上跑,与此同时,下钟山炮台上的十二门红衣大炮打响了。吴三桂听见轰隆隆的炮声,下意识的回头张望,正好看见一门红衣大炮的炮口喷出的黑色硝烟被风一吹,迅速向西飘散! 硝烟向西……那就是东风! 吴三桂顿时惊出一声冷汗,用力推开正架着他跑路的两个侍卫,然后站在炮台靠近下山阶梯的地方,定定地看着不断喷出炮口的硝烟快速向西飘散而去。 没错,就是东风! 连着刮了好几天的西南风,现在已经变成了要命的东风,而且风力还不小! 这风来得可真是时候啊!如果这风早来几日,吴三桂根本不会把自己的水师主力派出去,而是会把他们藏在含鄱口内和九江——小池口封锁线的西面。让水师战船依托浮桥、锁江的铁链和沿岸炮台进行防御。 如果这西风再晚几日来,那得知水师惨败的吴三桂还能及时组织大军撤离江西。虽然损失难免,但是主力还是可以安然撤退到湖广地区的。 只要吴周军能扼守住武昌府这个口子,那么一个三分天下还是可以稳定许多年的。 可是现在,吴三桂的水师才败,长江上的东南风就起来了……看这风力,似乎能把李中山的老闸船和楼船迅速推向湖北!九江府城和小池口的浮桥和铁索,根本抵挡不住几十上百条顺风而进的大船的冲击。再不济,李忠山舍出去几条缴获的楼船不要,把它们改成大型火船,一路烧过去也能把浮桥、铁索全部烧毁了。 而没有了浮桥、铁索的阻挡,吴三桂布署在岸上的火炮,根本不足以抵挡明军船队的前进——无非就是挨几顿炮击,只要船队能快速通过,沉个三五艘顶天了。 这点损失,和一举抢占武昌、汉阳的收益相比,不值一提啊! 而武昌、汉阳一旦丢失,吴三桂在江西的军队能往哪儿退? 想到这些,吴三桂心头就是一阵剧痛,然后就是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东风!起东风了!大将军,起东风了!” “大将军,这下水军可以一口气冲过湖口、小池口……说不定还能冲到湖北境内!” “大将军,这是天助大明啊!” “大将军,这可真是运来天地皆同力啊!” 当东风刮起来的时候,李中山正率领着十多万步骑,行进在由小孤山通往八里江的官道上——八里江是湖口对岸(长江北岸)的一处要地,不仅和湖口一起扼守长江水道,更要紧的是在八里江西面有一座很大的沙洲,将长江水道一分为二,而要进入沙洲北面的水道,就得从八里江附近过去。所以只要拿下八里江,李中山的水师就能进入沙洲以北,相对安全的水道。然后以这条水道为基地,去争夺小池口,以便掩护水师主力进一步西进。 李中山也勒住了战马的缰绳,抬头看着一面在东风当中猎猎舞动的赤旗,心里面也是一阵阵喜悦。虽然夏天长江上刮东南风是不稀奇的,但是这风不是刮巧了吗? 吴三桂的几十万大军还陷在江西呢!这要是长江水道丢了,他要怎么退回去?走幕埠山,打李自成的抗吴根据地过?那九宫山不就成了吴三桂的葬身埋骨之处了?或是走赣江入袁江,最后退入湖南?这一路得走多少天?再让明军跟屁股后面一路追杀,最后能有三分之一回到湖广,吴三桂就算走运了! 看来这一次的天下三分,维持不了多少年了! 想到这里,李中山马上提起嗓门,张开喉咙,大声呼喊道:“传令……全军急行军,天黑之前,咱们一定要赶到八里江!” “是!” 跟随在李中山身边的传骑都大声回答,接着又其中分出数骑,从大将军行军参军周昌手中接过兵牌令箭,然后才策马飞奔,去给下边各个镇的总兵传令去了。 …… “轰轰轰……” 吴三桂隐约听见了耳边传来了隆隆的“雷声”,随后就问了一句:“哪里……哪里打雷?” 然后他就听见了儿子的吴应熊和孙子吴世璠的声音。 “父皇,您醒了?您终于醒了……” “皇爷爷,您可醒了……父亲和孙儿都快急死了!” 吴三桂撑开了疲惫的双目,看来一眼站在旁边流眼泪的吴应熊和吴世璠,轻轻叹了气——通常老皇帝要死了,皇太子都是表面伤心,内心喜悦的。可是吴应熊看起来却是真的伤心落泪……不过他的伤心,多半不是因为孝顺,而是形势危急啊! “轰轰轰……” 又是一阵雷鸣声。 “这是……”吴三桂稍微想了想,“这就城外的炮台在开炮?对了,朕在哪里?” “爷爷,您在九江……”吴世璠点点头,“明军前天就攻占了八里江,今天凌晨,他们又借着东风,出动了数十条老闸船和楼船来冲九江——小池口一线了!这炮声就是城外的炮台在向强冲铁索和浮桥的明军战船开火。” 原来吴三桂已经昏迷了两天……估计是心脏出了什么问题,应该是让李中山、李自成合伙给气的,不过他老人家的时辰还剩一些,所以扛过来了。 “他们,他们冲……冲过去了?”吴三桂挣扎着就从卧榻上起来,虽然挣扎起来了,却是浑身无力,还伴随着一阵阵的晕眩,差一点又瘫软下去。 “父皇,您别急……”吴应熊可不敢和他爹说实话,只好劝吴三桂别急。 “那就是冲过去了……”吴三桂马上就明白了,差一点又是眼前一黑,不过最后还是稳住了——这点打击,他吴三桂还是可以承受的! 而且他现在也不敢倒下啊! 他要倒下去了,那大周十有八九就得很快崩盘。 吴三桂深吸口气,对吴应熊、吴世璠道:“朕病倒的事情,军中有多少人知道?” “有一些人……” “爷爷,父亲昨日就下令封锁消息了,不过……” 吴三桂点点头:“好,快,快让人来替朕更衣,把朕的盔甲也拿来,朕要亲临九江炮台督战!” “父皇,您的身子……” “爷爷,您一定要保重啊!” 吴三桂摆摆手,对儿子、孙子道:“现在还不是朕保重的时候,朕还要再搏一搏!” “还要搏?”吴应熊看着自己好像输红眼的老爹,“父皇,还怎么搏?咱们的水师损失惨重,几乎所有的楼船都丢了,夏国相和胡国柱都没回来!” 吴三桂听见自己的两个女婿都没回来,脸色又苍白了一些,不过他还是能顶住的。 “没关系!”吴三桂咬着牙说,“水师没了,咱们还有陆师……光是在江西,朕就还有二十多万陆师!” “可是……”吴世璠摇摇头,“爷爷,如果武昌出了状况,咱们在江西的军队连退路都没了……” “退?退什么退?”吴三桂红着眼睛道,“江西那么大地盘难道白白交给姓李的?况且现在出路江西的水道已经被明军封锁,咱们不退还好,一旦大举撤退,明军就会猛追,到时候二十多万陆师能退出去三五万就算多的了!” 吴三桂说得没错,自古以来进出江西的主要通道就是长江入鄱阳湖,再由鄱阳湖入赣江、锦江、武阳水、鄱江这些水道,这些水道下面还有许多支流,个个都能形成水系。 所以长江进入鄱阳湖的口子就是进出江西的总门户,现在大门已经关上,吴三桂的大军要撤就得走后门翻窗户钻狗洞……一个不留神就是全军崩溃,彻底完蛋! 更重要的是,这些丢在江西的军队,主要都是关宁出身……不是吴三桂亲领各卫的队伍,就是吴应熊太子六率的军队! 这两支军队如果损失惨重,那么大周内部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吴应麒的西北军就会压倒关宁军,成为吴周武力的支柱。 到时候,吴应麒还肯当个秦王,将来“北面仕熊”吗?就算吴应麒肯,吴世琮呢?吴应麒手下那帮甘陕军头呢? 如果吴周内部发生分裂,那吴周的三分天下可就真的要到头了。 “可是……”吴应熊一脸苦涩地看着老爷子,“可是咱们不撤,江西能守住吗?如果李中山的水师顺风西进,一路推进到武昌,那咱们还回得去吗?” 吴三桂红着眼睛对儿子说:“应熊,你先别急……咱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还有什么机会?”吴应熊问。 “取广东!”吴三桂道,“应熊,你难道忘了国贵正在谋划的事儿了?” “啊,父皇,儿臣想起来了。”吴应熊点点头,“可是现在老三谋取广东的事儿还能成吗?广东人要知道李中山已经……” 吴国贵再怎么耍诈骗小菟,都得有一个对吴家有利的天下大势配合……毕竟广东国人的力量不弱,他们要是都保大明,吴国贵是打不下广州的。 而现在的形势,吴国贵抢下韶州、南雄、桂阳、郴州的意义也不大,还不如让他维持和李中山、吴小菟的关系比较有利。 吴三桂摆摆手:“江西一时还丢不干净……应熊,只要你打着朕的旗号在九江坐镇,那江西的人心就能稳住一些日子。而李中山也不可能很快攻下武昌,这样咱们的形势看上去还行,那广东就还有一搏……为父和世璠可以率领三四万精兵飞赴湖南,和国贵合兵一处,然后发十万精锐,扑击广府!” 吴应熊心里咯噔一下:合着我在江西顶雷,您和世璠带着部队先跑?您老人家打江西的兵号称百万,实际上能战的只要二十多万,其实几万还是水军,现在已经折损大半。剩下顶天就是二十万,再扣去杰书带过来的几万,真正的大周精锐陆师也就是十五六万。你带走四万,还给我留下十一二万,还要我支撑着江西的场面,抵挡住李辅臣、李中山的十几万大军…… “父皇,”吴应熊说,“您老的身子骨经得起这样折腾吗?要不儿臣替您带兵去广东?” “你去干什么?”吴三桂摇头道,“你又不是小菟的爹……进广东让国贵打头阵即可,朕只要驻跸衡阳,就能鼓舞湖南人心,震慑广东豪强了!” “可是……”吴应熊还是一脸纠结,“父皇,儿臣如何是李中山的对手?如果他不打武昌,转而进攻九江,儿臣如之奈何?” 吴三桂一挥手:“你怕什么?只要朕拿下了广东,天下大势就会扭转……而且九江坚城,一定可以守住些日子的!就算有什么万一,李中山看在小艽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你的!” 其实吴三桂算得很精!可以说是用心良苦! 他现在必须坐镇衡阳,才能逼着吴国贵去广东和吴小菟赌一把。赢了,大周失之于江西、湖北,得之于广东。广东比江西、湖北强多了,大周不亏。 而吴应熊这个太子也不会有事……李中山又不傻,把吴应熊放走,让他去和吴应麒来个“熊麒相争”多好? 万一吴三桂、吴国贵赌不赢……那吴应熊也别回去了,投降李中山就是了。他回大周去,不是遇上玄武门,就是遇上靖难之役!一准给吴应麒搞死! 而吴应麒一旦搞死吴应熊,那吴国贵又跟谁混?他敢跟吴应麒?他投靠自己的女儿、女婿,当个吃喝玩乐的大明王爷不香吗? 到时候吴应熊死,吴国贵叛,大周还剩下什么? 可是吴应熊却不大理解父亲的用心,他只觉得父亲又要“抛弃”自己了……就和当年把他留在北京当人质一样! 也许……他老人家真正中意的继承人还是老二吧? 吴三桂此时却没有心思再考虑儿子的那点小心思了,而是在吴世璠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一边在伺候的太监、宫女帮助下更衣披挂,一边向吴应熊交代道:“老大,你不要担心,为父都会替你安排好的……到时候你就死守九江,再分兵守住星子县、湖口县,死死卡住含鄱口!再让杰书带着投降过来的人马去看守南昌,让他们去和李辅臣缠斗上一阵子。这样江西的局面至少还能维持两三个月,有两三个月,广东那边就能有个结果了!” 吴应熊听了吴三桂的话,心里那是哇凉哇凉的,广东那边有结果了……要是广东没拿下来,那他在九江就是个完! 如果广东拿下来了,那李中山恼羞成怒,一定打破九江,到时候他还是个完! 合着他横竖是个死啊! …… “万岁!万岁!万岁……” 长江北岸,小池口。 当吴三桂支撑着登上九江城外的炮台时,吴周军位于长江北岸的据点小池口已经在明军的两面夹击下陷落了!随着一面红旗被明军的模范第一镇的敢死队插上小池口的城头,长江水面上的明军水师和从陆路开来的陆师官兵,全都一片欢腾。 而连接着小池口和九江府城的一座长江浮桥,这个时候也化为了一道火龙,正在熊熊燃烧! 吴周军的小池口——九江防线,已经在明军的猛攻下陷落了,通往武昌的大门已经洞开,留给吴三桂的时日不多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打到九江去,活捉吴三桂! 共和三年,七月初五。 长江。 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两座浮桥已经架在江面上,骑兵披着斗篷,在茫茫雨雾中四下巡视警戒。大雨几乎形成了水墙,下得接地连天儿。 原来从六月二十日开始的东风是一场从东南沿海一路吹过来的台风的先头部队,开头几天吹得挺好,把李中山的水师一股脑就吹到了鄂赣二省交界处的武穴。但是从六月二十五日开始,长江上就开始刮狂风下暴雨,之后的十天里连着下了两场雨,一场五天,一场四天(到七月初五为止),当中还风停雨停了一天——估计是风眼正好打武穴到城子镇一带路过。老天爷“歇”了一天后,继续刮风下雨,风倒是小多了,不过雨还是挺大的,稀里哗啦下个不停。 由于这场狂风暴雨,李中山便在刘国轩的建议下,把舰队停在了武穴附近的长江水面上,没有继续西进。与此同时,他又得到了“吴三桂被不知道什么人气病了”和“吴三桂在九江动弹不了”这两个可以相互佐证的好消息。 李中山掐指一算,今年是共和三年,康熙那边则是康熙十六年,换算成西洋耶诞历法,则是天兄耶稣诞辰1677年……好像那个吴三桂也差不多到点儿下去向崇祯皇帝汇报工作了。 既然吴三桂快到点儿了,那么他真的有可能被人一刺激,就在九江当场躺平,一病不起了。 那李中山就和周昌、姚启圣、李中正、刘国轩等人合计了一下,就稍稍改变了一下计划,来个分兵两路,第一路是刘国轩率领水军主力加上一个镇(老式的镇,不是模范镇)的陆师,趁着东风还没完,就继续向西再推进一点,好歹把田家镇和半壁山这对隔江相望的要冲先拿下,再用浮桥和铁索什么的把长江封锁了。然后再在田家镇、半璧山东南的富池镇修一个水军大营,好把在台风、交战和航行中损坏的船只修一修。 第二路则李中山亲领,一共八个镇的陆师,先以一部渡江,拿下江西境内的城子镇,然后在长江上搭建浮桥,随后就是大军渡江,进入江西省九江府境内,再视情况决定是去九江送吴三桂上路,还是先去南昌把李辅臣解救出来,再一起北上九江,送吴三桂下去见崇祯。 经过了几天的努力,两座浮桥终于架在宽阔的长江江面上了。 在稀里哗啦的暴雨之下,两条看不见头尾的队伍,正快步通过这两座浮桥。每个士兵都戴着斗笠,披着蓑衣,长枪架在肩膀上,火枪则用油布包着,埋头疾步走着。偶尔一道闪电从黑压压的天空中劈下来,总有一面殷红的旗帜被闪光照亮。 李中山骑在马上,身边全是在讲武堂参谋班进修过的年轻参谋,还有周昌、姚启圣这两个大参军,李中正则率领的李中山的亲卫骑兵团,人人背着油布包裹的燧发枪,立马雨中,站在长江南岸的堤坝上,看着滔滔长江,滚滚东流。 雨水打在李中山脸上,几乎让他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在雨声和风声之中,只听见他在哪儿喃喃自语。 “这个吴三桂要是就这么死了,那倒是万事大吉了……就怕这老小子不肯痛痛快快下去见崇祯,还想再挣扎一下……可是他如果还想挣扎,会在什么地方出招呢?” 周昌和姚启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了李中山身边,两人好像听见了他的自言自语,而且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还有了一些想法。 周昌说:“大将军,下官也觉得吴三桂很有可能又在装死了!他都已经装了两回了……咱们不能不防。下官总觉得吴三桂还在憋什么坏!毕竟他的水师虽然没了,但他的陆师起码还有三十多万!其中摆在江西和湖南的陆师至少有二十五万……绝对有一战之力!” 李中山轻轻点头,他也觉得吴三桂很可能在憋大招! 姚启圣道:“大将军,下官觉得九江城内的那个半死不活的吴三桂很有可能是假的……如果下官是吴三桂,在确定水战无法取胜,长江航道即将为敌所有,周军主力也难以全部退回武昌的情况下,会自率大军与明军周旋于江西。同时让吴应熊、吴世璠先回襄阳坐镇,并且调集兵马加强江夏、汉阳、汉口三城防御,以阻我西进收复湖北。 这样,他即便在江西战败,吴周也还能控有湖广、云贵、四川、陕甘和河南一部,再怎么也能保有昭烈之后蜀汉的局面,让吴应熊当个吴阿斗。” 李中山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培公,熙止,你们二位觉得吴三桂会在什么地方和咱们决战?” 周昌想了想,说:“南昌周围的可能性最大……他包围南昌那么长时间,不就是为了围城打援吗?” 姚启圣说:“如果吴三桂不在南昌和咱们决战,那就会把我们的引到袁州府境内打咱们的埋伏……袁州府境内遍布山林,很容易打伏击。而且袁州府又紧挨着湖南,即便战之不利,还可以退往湖南。” “那咱们该怎么对付?”李中山接着问。 周昌道:“首先,咱们要拿下九江府……不拿下九江府,咱们对长江的控制就有点虚,如果湖北境内的长江上打得不好,恐怕就得退回安庆。” 他顿了顿,“其次,咱们还是得解了南昌之围,将老王爷的大军从南昌城内解救出来……和老王爷合兵之后,咱们的兵力就雄厚多了。接下去是向湖南进军,还是向武昌府进军,那主动权就都在咱们手里了。” 李中山又思索了一番,“也就是说……关键就是打九江,解围南昌!咱们的兵力好像有点不够……对吧?” “的确不是很够,”周昌笑道,“咱们这十余万人要打下九江或是在南昌周围和吴三桂决战,都是足够的。但是要同时干这两件事儿,兵力还是少了一点。” 姚启圣补充道:“如果咱们先解决九江,再解南昌之围……就怕老王爷被围得粮尽! 如果咱们不管九江,直接去解南昌之后,搞不好会被南昌外围的吴周军和九江出来的吴周军腹背夹击!” 李中山笑道:“看来咱们得派个人去幕埠山把李自成找来包围九江的吴三桂了!” 说着话,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弟弟李中正,笑道:“中正弟,你辛苦一下,去一趟幕埠山吧!” …… 向东!向东……去抓吴三桂! 夜色当中,大队大队的军队沿着从湘、鄂、赣三省交界处的幕埠山几条山路,在滚滚向前运动。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这支从幕埠山“抗吴根据地”的开出来的军队,当然是化名李奉天的老闯王李自成亲率的,盘踞在幕埠山当中的忠王府军了。由于吴三桂的军中吸纳了许多因为李自成忠实执行《天朝田亩制度》而丧失土地的湖北土豪劣绅,让他们当了还乡团,所以发生在湖北的武昌、汉阳、安陆、德化、黄州等五府的吴周军和忠王府军之间的战争,居然有了一些“土地G命战争”的意思了! 既然是“土地G命战争”,那么参与其中的人可就多了!这不再是两个军阀集团或是两或封建领主、两个封建王朝之间的战争,而是吴周封建王朝和鄂东土豪劣绅同鄂东五府劳苦大众之间的战争!而且李自成这个集团在鄂东五府推行的《天朝田亩制度》是有“共和大明”背书的。 “共和大明”可不是什么流寇山贼,而是继承了“帝制大明”法统的天下正统! 虽然那些鄂东的劳苦大众本来也不觉得“共和大明”有多正统,可是当大家伙拿到以“共和大明”之名分配的土地之后……仔细想想,全都觉得“共和大明”那是太正统了! 既然是天下正统分配的土地,那就是他们合法拥有的土地,名正言顺,理直气壮!那些土豪劣绅想要回去,那就是反贼! 所以保卫“共和大明”就是保卫他们自己的土地……而且听说这个共和大明挺有钱的,等保卫妥了还能给大家伙发一笔军饷和奖赏!因此鄂东五府的劳苦大众保卫“共和”的决心那叫一个坚定啊! 而且由于吴三桂急于东进江西,没有及时对逃进幕埠山的忠王府军进行清剿,甚至连幕埠山脚下的平原上的咸宁县城都没派兵去攻占,使得李自成和忠王府得到了宝贵的喘息之机,很快就在幕埠山站稳脚跟发展壮大了。 而当吴三桂的“百万大军”在小孤山、八里江、小池口、城子镇、武穴镇连续遭遇大败,甚至吴三桂本人都被困在九江府城内的消息传到幕埠山时,那可真是满山沸腾啊!在各个山谷山坳里眯着的忠王府军全都高兴坏了……这可押中宝了!吴三桂要完,他们回头都是共和功臣,当了功臣,不得多分个几十亩土地犒劳一下? 于是李自成的忠王府军又光速扩张了一倍!好多原来还比较老实,还在为吴三桂的还乡团士绅当佃户的农民都丢下锄头,上山投李闯了。 一时间,武昌府城周围的农村里面都很难见着青壮年农民了! 而李自成的劲头就更大了,在九宫山见到李中正,并且从李中正那里得知了打输了“小孤山之战”,丢光了水军主力的吴三桂已经被困在九江府城,而且很可能还一病不起,动弹不了之后,可真是高兴坏了。都没和李中正谈钱,就立即下达了动员令,整整拉了五万人浩浩荡荡向幕埠山东面进发。 李自成本人则骑在马上,和忠王府行军司马司下面的参军们还有远道而来的李中正一起抹黑前进。这个吴三桂的“老伙计”,现在也是年过七旬的老人家了,还能那么矍铄,除了再次品尝到了权力的甘甜让他整个人都焕发了一波生机,就是因为还有一个亡国大仇,还有那么多老兄弟被杀的仇没有找吴三桂报! 而这一回,报仇雪恨的机会终于来了!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但是也遮掩不住他老人家脸上的神采飞扬。在他的中军纵队的周围,全是大队大队闷头行军的步兵,还有拖着六斤青铜炮的马车骡车辚辚而过。李自成这些年还是在幕埠山里面搞了一些建设的,修整了山路,架设了桥梁,这几日雨也停了,路面也干了,晚上的天气又凉爽,天空当中还明月高悬,正是行军打仗的好事儿。夜色当中除了行军的声音,偶尔也会听到忠王府军将们咬着后槽牙动员打气的声音:“额们这是去九江杀吴三桂这个龟孙子啊!大家伙儿加把劲,可别叫这老小子溜了!” “对!额们必须加把劲,要不然吴三桂这老小子就算没溜了,也说不定会叫大将军的兵马给灭了!” “可别让大将军砍了吴三桂啊!那是额们的血海深仇……额们得杀了姓吴的!” 听这口音,听这语气中的恨意,就知道这个“闯二代”了——本该是祖传的富贵,都叫这个老小子给整没了,要不是这两年趁着天下大乱又支楞起来了,那可真是一辈子都过不上一天好日子了! 队列当中响起了湖北当地口音士气高昂的应和声。忠王府的这些部队,除了为数不多的老营兵和闯二代、闯三代之外,多少鄂东五府的青壮。其中一些早就是忠王府的府兵,已经有了自己的田庄和国人身份,更多人则是巴望着可以在战胜后得到土地和国人身份的原先的农民。 不得不说,现在共和大明搞得这套“罗马式”的国人兵制,还真是挺费土地的……不过只要国人身份还有挺高的含金量,还有足够的土地可以分配,那么这支国人军队,就没有他们无法击败的对手! 如果让九江城内那位“被爸爸抛弃”的吴应熊看见这支黑夜中滚滚前进的大部队,看见那个白发苍苍,余生只剩下复仇的李自成,恐怕得吓得马上向李中山投降…… 可惜吴应熊并不知道他的好女婿李中山派人上幕埠山“摇”来了李自成这个老魔头打九江府城,而同样的,这个时候正在九江城外围的明军营地中等待李自成抵达的李中山,也不知道吴三桂会在这个关键时刻狠狠坑了一把吴应熊……他当然也没想到吴三桂的格局会那么大,在江西打不赢就来了个金蝉脱壳,留个儿子和十余万吴周军顶雷,自己领着四万吴周精锐跑去湖南和吴国贵会师,准备去扑李中山的“国人老区”广东了! 不过有一点李中山并没有猜错,这位大周皇帝的确时日无多了,他的心脏明显出了问题,在前往湖南的途中有小小的发作了一次,虽然没要了他的性命,但却让他没办法骑马,只能坐上轿子,让人抬进了衡阳城。 吴国贵的王府原本摆在长沙,但是为了执行吴三桂派给他的突袭广东的任务,在两三个月前就已经把王府迁入了衡阳。而且,他还在衡阳集中五万军队,如果再加上吴三桂从江西带来的四万军队,截止七月初十,吴三桂、吴国贵手中可以用来扑击广东的军队已经多达九万! 另外,孙吉庆还张罗起了五万乌合,吴周军扑击广东的总兵力已经多达十四万之众! 这也就是吴周王朝也搞了府兵制,还拿到了人口比较多的陕甘、湖广,要不然还真没那么轻易可以凑出那么多的军队。 不过广东这个“国人老区”的动员能力也很强,所以吴三桂这一路都在担心广东一役不好打。到了衡阳,住进了吴国贵的王府,休息了一夜之后,他就马上把吴国贵、李本深、吴世珏、吴世璠、刘玄初、汪士荣等武将谋臣都召集到自己的软榻跟前,开始和他们商量扑击广东的事儿了。 “父皇,您老人家就放心吧……现在广东的军队都调去了梧州,本来可以充当缓冲的贾汉复又被小菟调回了广州,他家老六则领着湖南兵镇守韶州,只要咱们赏他一个直隶州当藩地,他一准会倒戈的!” 吴国贵正一边向吴三桂报告,一边偷眼打量着自己这位看上去老态龙钟,嘴唇发紫,脸色苍白,一看就知道不大好了的养父。 “那么说来,取广府是很有把握的?”吴三桂强打着精神问吴国贵,不过他没等养子回答,就加重语气道,“国贵,广东一战是我大周可以压倒大明,从而在将来得以一统天下的关键之役。一旦失败,那大明就一如《三国志》中的曹魏……不,应该是占了曹魏地盘的汉献帝了!你可明白?” “父皇,”吴国贵听老爷子这么一说,连忙拍着胸脯道,“您放心,如果小菟胆敢率兵抗拒我大周天兵,儿子就不认她这个女儿!” 吴三桂点点头,“国贵,为父还从江西带来了四万人,除了五千朕的亲兵,其他人都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打!” “是,父皇!” 第三百四十九章 里面的吴三桂听了,你被额们包围了! 数百铁骑,簇拥着大周楚王,湖南总管,平南大将军吴国贵,走在由湖南郴州开往广东韶州的官道上。 在这位吴三爷的身后,是无数面翻卷的暗红色旗帜,更有无穷无尽的铁骑步卒还有骡马拖拽的火炮跟随。大周皇帝吴三桂终于打出了自己的王牌! 在吴国贵身后,除了他父子二人的嫡系本部,还有贵州总管李本深部,常、澧、永及夔东总管祖泽清部,吴国贵麾下的江西都督(在吴三桂大举进入江西之前就在江西和清军作战)万吉全部,还有吴三桂派给吴国贵的由大周皇太孙吴世璠总管的四万大军。现如今吴三桂手头还可以拿出来的本钱,除了五千亲卫之外,扫数已经归在了吴国贵的麾下。步骑足足九万,弹药粮草经过竭力拼凑,也可以支撑一个月以上的激战——为了支撑这次突袭,吴国贵已经将他在湖南经营数年所得,全都砸进去了。 虽然投进去的本钱不小,但是每名周军将士都知道广东的富庶!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渴望和期待,只是这份渴望和期待后面藏着的是浓浓的忧国忧己。吴三桂病重,江西战事危急,长江水师覆灭等等的坏消息,早就在军中传开了。谁都明白,此仗已经是吴三桂的最后一搏,若然战胜,这位反复无常的老皇帝还能交给子孙一副还算稳固的江山。若然失败,那么他草创的国家,就将一蹶不振! 无数人的目光,只是追随着走在前头的吴国贵的身影。他高大魁梧,极有气势的身子在马上挺得笔直。在吴三桂的三个儿子当中,这位吴三爷和现在留守在陕西的吴二爷,还有吴二爷的儿子吴大少爷,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帅才,而且过往的战绩都相当出彩。可是老皇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次入江西下江南之战,居然放着老吴家的三大帅才都不用,偏偏让太子爷吴应熊和夏国相、胡国柱这俩草包女婿唱主角…… 其实吴三桂的心思,大家其实还是知道一点的……就是在担心玄武门,在担心靖难之役,而归根结底,就是老皇帝年事已高,去日无多。而身后的继承人又都挺有能耐,而且还养成了各自的势力。这情况简直就是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三兄弟的翻版!所以吴三桂才急于扶植太子吴应熊,帮他建立威信。但是这样的安排却彻底搞砸,吴老皇帝还倍受打击……这就让大家的心底,都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吴老皇帝还能支撑多久?老皇帝一旦不在了,他费尽心机搞出来的吴周江山,会不会因为三子争权而分崩离析? 在队伍前头,飞奔来一群骑士,打着一面“贾”字大旗。他们应该是寻着吴国贵的王旗找来的,为首一骑,是个二十多岁的白白净净的青年,他看见了一身中西合璧的银色板甲,骑着一匹西洋大长腿马的吴国贵后,就立即挥手让随从们止步,然后自己飞马到了吴国贵跟前。 吴国贵认识这青年,知道他是贾汉复的小儿子,行六,名国柱,原本是贾汉复的外室替生养的,不在旗籍之上。在贾汉复真的“复汉”之后,就把这儿子领回家,封了个宜章县令——他这个宜章县令可不是一般的县令,而是世袭罔替的宜章县令! 因为贾复汉的两个州是藩地,是康熙封给他老人家,他老人家又带着投明的。这两个州的知州和下面的县令,全都姓贾!不是老贾的儿子就是他的孙子! 而且老贾还早早立了遗嘱,他死后就把这两个州下面的县分给六个儿子,以后就一代代往下传…… 虽然这套世袭县令制没有得到大明朝廷的正式批准,但是李辅臣北上之前已经以大明南王的名义颁布令旨,允许老贾家世袭二州,与国同休了。 可是这个南王批准的事儿,却被南王的媳妇以英王世子名义下令给撤销了,还把贾家人都召回了广东,交给了李吉贞“看管”,只有这个贾国柱因为是广东讲武堂毕业的,而且一直在粤军之中带兵(他这个世袭县令是可以委任代官的),和吴小菟很熟,还担任过一段时间英王府的护卫队长,所以才被吴小菟派去收拢贾汉复的湘军,然后又让他驻守韶州。 这贾国柱和吴国贵也挺熟的,他在担任英王府卫队长的时候,多次奉吴小菟之命给吴国贵送礼。吴国贵现在骑着的马,穿着的甲,还有吴国贵的亲兵们使用的燧发枪,全都是贾国柱帮着送到长沙的。每次吴国贵都会召见这个贾国柱,向他请教广东和广东国人军的情况。 不过关系再好……可能也不能经受没收领地的考验吧? 实际上,收回封建领地已经是李中山出任大将军后大明实行的国策了! 连李中山、郑经这样的藩王都已经“奉还版籍”了,何况贾家这种水准的小领主?但李中山、郑经“奉还版籍”后还可以通过控制大明朝廷和地方上的实权,获取更多的利益。并不是真正被削藩了,而是变成了中央的一部分。可贾家这种级别的藩臣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被削藩后就只能当个富家翁,而身为庶出的“小六子”,贾国柱则是想当个富家翁都没了。就算他爹还能得个公侯,也轮不到他袭爵的。 另外,贾系湘军在这场削藩事件中的损失也很大。因为贾汉复是没有军饷可以给下面的,所以他的军队就只能完全封建化了!他将桂阳州和郴州的土地分割成了两三千个“庄”,然后再封给贾系湘军的兵丁,由这些“庄”直接负担兵丁的衣食器械。实际上,就是将这些“庄”变成了兵丁的封地! 所以在桂阳州和郴州,人们都管这些贾系湘军的兵丁叫“十户侯”……虽然只有十户属民,千亩封地,但这却是祖传的基业,哪里是广东国人军的那几个军饷可以比的? 因此这些跟着贾国柱一起开赴广东的“十户侯”全都大明英王府不满! 在这些人的推动下,在自身利益遭到剥夺的情况下,贾国柱毅然决然的弃明投周,也是非常合理的。 而且吴国贵也不让他白辛苦,已经答应可以马上把整个郴州都封给他!等打下广东,再把广东的南雄州,江西的南安府都封给贾家! 现在看见贾国柱如约而来,吴国贵就笑着朝他招手:“六子,快过来,快过来……我父皇册封你当桂阳郡公(郴州古名桂阳郡)的大诏就在我这儿!从现在开始,郴州就是你的了!” “真的?”贾国柱闻言就是一脸的惊喜,当场就翻身下马要跪接圣旨。 吴国贵则摆摆手道:“这里不是接旨的地方……这可是册封的大诏!” “对,对,对……大王,臣已经在乐昌准备好了营地和船只,您的大军立即就可以进驻,先休整两日,然后咱就乘船南下,走武江入北江,要不了十日,大兵就可以入广州了!” 吴国贵一听,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广州情况如何?可有防备?” “广州当然是有防备的,”贾国柱笑着回答,“不过急切之间,郡主娘娘也无处调集可以抗拒十万天兵的大军……这事儿得兵贵神速!要不然等广东的国人都发动起来,二十万火枪兵都能拉出来!” “二十万?”吴国贵吓一跳,“有那么多?” “当然有了!”贾国柱答道,“光是一个佛山镇就拥有不下二十万匠人!其中三分之一,已经有了国人身份……而且他们大多都能熟练使用燧发枪!毕竟,燧发枪就是他们那里造的!” 一个军事工业中心城市的动员能力,当然是远远超过吴国贵这样的封建军阀的想象……毕竟手工业城市的人口密度很大,青壮年众多,而且手工业生产又讲究纪律和精确,如果这座城市的产品又正好是燧发枪、青铜炮、火药、子弹、炮弹的话……这简直就是个东方版的“巴黎老区”啊! 不过吴国贵还是不打算放弃,重重点头道:“知道了,六子,带路,咱们一起去广州,去佛山!” “好嘞!” …… 当吴国贵率领的九万大军跟着贾国柱浩浩荡荡开进广东,去抄李中山的广东老巢时。他的好大哥吴应熊已经被一群“换了衣服”的明军,团团包围在了九江城内。 “不好了,大爷,大事不好了……” 一个从北京开始便一路跟随的老奴才,飞也似的闯进了吴应熊太子行辕的书房,把正和自己的亲家公郭壮图手谈的吴应熊给吓一激灵。 “什么?什么不好了?”吴应熊看着这个上了点年纪的奴才赶紧追问,“是不是我父皇……” “不,不……”那老奴才摇摇头,“是明军……他们在城外列阵!” “嗨,那有什么?”吴应熊松了口气儿,压根不害怕,“李大头是我女婿,有什么好怕的?我现在不露面而已,我要露面了,他一准会放我离开的。” 吴应熊这段时间已经算计好了,觉得李中山无论如何是不会杀他抓他的……且不说两边关系多亲密,就是杀了他会让吴周这一盘散沙都凝聚在吴应麒身边,李中山就不会干这事儿! 而且,李辅臣、李中山和吴家其实是一个大团伙下的两个小山头,两边不仅通婚,而且许多人还都有在两个山头都混过的履历。所以他们两边是只分高下,不决生死。 这吴应熊即便是被李中山抓住了,也不会害了性命……荣华富贵还是有保障的! 至于郭壮图就更不慌了……他和李辅臣,李中山那是老相识了,而且现在还沾着亲戚,到了李家阵营,照样可以做官。 所以这会儿还笑着跟吴应熊请命呢,“太子爷,臣出去会会王大头吧……您可是小艽的爹,让他别逼太紧。” “对对,”吴应熊笑道,“我是小艽的爹,我还是小菟的伯父!” “太子爷!”那老奴突然插话了,“您先别想好事儿……外面的明军换衣服了!” “换衣服?”吴应熊一愣,“换什么衣服?” “把红巾红袍换成了青衣白帽……白帽就是那种白色的范阳毡笠!” 吴应熊还没明白:“明军换军服了?他们不是红巾军吗?” “那,那,那……不是闯王军的打扮?”郭壮图已经跳起来了,一不小心还带翻了棋盘,黑白棋子哗啦啦摔了一地。 “什么?李闯……”吴应熊这下可急眼了,一下也站了起来,“快快,快让人给本太子更易披甲!孤要上城观阵!” “是!” …… 九江城南,庐山脚下,这个时候已经是一片白色毡笠的天下了! 五六万人的“白毡帽”,已经排出了五六十个营方阵,白茫茫的一大片,这白茫茫一片的前方,还摆出了上百门青铜火炮。炮群间隙,还立着不少骑兵! 其中这些“白毡帽”组成的大阵的正前方,还立着两面大旗,一面上头绣着一个斗大的“闯字”,还有一面则绣着“奉天”两字。 两面大旗中间,一骑伫立,也是白帽青衣,还是一个须发皆白,只有一只眼睛,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远处的城墙。 这位老爷子,当然就是李自成了。当他看见城墙上一番旗幡扰动时,就以为是吴三桂来了,张开喉咙就大呼道:“里面的吴三桂听了,你已经被额们包围了,快点出来投降,还不失封侯之位,若要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这一回,可不会再有满清鞑子来救你个老汉奸了!哈哈哈……” 他一喊完,底下的几万大军也跟着一起嚷嚷:“里面的吴三桂听了,你已经被额们包围了,快点出来投降……” 几万人一喊,城头上的吴应熊已经傻眼了。 好好的李中山,咋一眨眼变成李自成了?这不是要人命吗?李中山那边好商量,李自成可不会放过他!李自成和吴三桂那是死仇,不死不休!死了下去还得斗的那一种! 吴应熊可不敢向李自成投降,投过去也是送死! 想到这里,吴应熊都快哭了……前两天李中山还在的时候,可派人来交涉过,他那时候要是露个头,这头就保住了。 现在可好,换李自成来索命了! “开炮!开炮!快开炮……”吴应熊知道跑不了,只好咬着牙下令开炮,“给本太子狠狠打,打死李自成!” “轰……” 早就有几门架在九江城墙上的红衣大炮填装好了弹药,炮手听见吴应熊下令,二话不说就开始发炮。不过李自成距离九江城头还有点距离,想靠红衣大炮精确命中是不可能的。 不过李自成也没兴趣给人当靶子打,大笑了几声就飞马向后而去,返回自己的中军本阵了。 他一退去,李自成阵前的火炮,也马上轰鸣了起来! 这些大炮可不全是李自成从幕埠山拉出来的轻型火炮,其中也有相当部分是李中山从水路运来的十二斤大炮,是可以用来轰塌城墙的利器! 一时间,九江的城上城下,全都是硝烟弥漫! 九江之战,正式打响! 而与此同时,在庐山以西的一条南下的官道上,大队大队扛着火枪,红巾长袍的步军,正迈开步子,飞也似的向南急行军。那个让吴应熊甚是想念的李中山,现在就在这大队的火枪兵当中。 而他之所以赶得那么急,全是因为担心爸爸李辅臣中了吴三桂的奸计……因为包围南昌的吴周军突然就解围向袁州方向撤退了! 这显然是吴三桂想要引李辅臣去湘赣边打埋伏啊! 李中山可不想让一大群李家二代都没了爸爸,所以赶紧带着两个模范镇和一部分骑兵,轻装急行军,飞奔着去南昌找爸爸了…… 第三百五十章 坑爹啦,快跑啊! 当共和三年七月二十五的夜色压下来的时候,李辅臣派出的一个信使在几名骑兵的护送下找到了正在沿着袁江一路急行军的李中正的中军,那么信使看见了李中山的大将军旗,忙靠了上来。一行人都汗淋淋的,在李中山的马前勒住了马,抱拳行礼,大声报告:“南王殿下向大将军汇报,南王府军先锋铁骑在太平江东岸追上了吴周军杰书部的后卫,斩杀千人,生俘八百,获战马三百匹……还抢下了杰书部所搭建的浮桥,现在南王殿下已经率军过江!南王殿下请大将军立即率军前往汇合,一起追杀逃敌!” 李中山眉头皱了皱,李辅臣还是有点老当益壮的,被吴三桂围困了那么久还那么猛,吴周军一解围,他就马上一路狂奔着去追击,也不怕中埋伏。这一路已经打掉了那个倒霉的杰书派出的好几千殿军了。不过这次的太平江战斗好像顺利的有点过分了,居然把浮桥都抢下来了!那个杰书怎么都在江西坚持了好几年,现在怎么那么废柴了?就算他废柴,这不还有吴三桂吗?难道正在被李自成揍的那个“九江吴三桂”是真的?不大像……还是有诈啊! 他朝后招呼一声,几个周昌、姚启圣、李中正立刻凑了上来。 “老头子打得很猛,已经打过太平江了!不过也有可能是吴三桂在用诈败诱敌之计!所以咱们必须谨慎行事……今晚别行军了,扎营吧!让弟兄们好好休息,再吃顿好的!” “是!” 周昌、姚启圣大声答应了一下,就转身去传达李中山的命令,并拟定扎营方案了。可是李中正却不答应了,一脸忧心地对李中山道:“二哥,您觉得咱爹现在是轻敌冒进吗?” 李中山只是干笑一声:“老头子的确有点冒进,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他,他可是勇冠三军之将,麾下之兵又特别能战,即便中了吴三桂的圈套,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所以咱们不要跟太紧,免得一起中埋伏……咱们要持重缓进,等老头子真的中埋伏了,咱们再大举出击,就稳操胜券了。” 李中正听了这话马上就急了:“二哥,那是咱爹啊!他要是中了吴三桂的圈套,一不小心给打死了可怎么办?” 这个中正弟咋孝心泛滥了呢? 李中山淡淡地扫视他一眼,沉声道:“老三,你怎么咒咱爹呢?咱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被打死?你就放心吧,就算吴三桂用几倍的兵力围住他,他也是能顶住的!到时候咱们就趁着他们打得难解难分发起进攻,想不胜利都难了!” 李中山神态轻松,不仅不担心李辅臣的安危,甚至隐隐还在期盼这老李头中埋伏……话说这老李头打了半辈子仗,而且还是当今天下最好的骑将,不仅善于突阵,而且还精通侦查、骚扰、遮蔽、殿后、追击、破坏、伏击等全套轻骑兵的手艺。 想当年为了让李中山和另外几个“小活吕布”学会这一整套轻重骑兵的本领,可没少动粗打孩子,一点都不懂得快乐教育。现在要是自己中了埋伏,那倒是挺有意思的! 不过话说回来,能调动大军打他的伏击,在吴周军中,除了吴三桂本人,大概就是吴国贵、马宝、吴世琮了……吴应麒都没这能耐! 如果这老爷子真的中伏了,那就说明吴三桂的老本拿出来了,那李中山率领的这七个镇(他留了一个镇协助李自成)就能和吴周的主力打一次会战了! 现在和吴周水军的会战已经打赢了,但是和吴周陆军的主力会战还没打过……不好好打一打,又怎么能让人放心? 那可是吴三桂啊! 李中山这儿正想着和吴周主力决战呢,李辅臣那边刚刚进驻太平江西岸的太平市,他现在带着三个镇外加自己的王府亲兵,总共三万余人,正追着杰书的四万多人在打,不过他也觉得前边有可能有诈! 这个杰书围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连夜撤军?而且,你撤军就撤军把,还弄不少羊吊起来逼它们用后腿踢鼓是几个意思?就不能留点精兵殿后吗?就弄几只羊,看不起谁呢? 更过分的是,在李辅臣追击杰书的过程中,杰书丢出来的几股殿军,都是弱得不成样子的,一打就跑!甚至没打就跑了……见敌就逃啊! 李辅臣要不追得猛一点,他甚至连杰书的殿军都追不上,那就太丢人了。 不过李辅臣并没有掉以轻心,在太平市驻扎下来后,他都没来得及好好睡上一觉,就胡乱扒拉了一大盘江西炒米粉,然后跟他的那个心腹,代理了江西巡府的于得水于师爷一块儿,去看于师爷的两个手下拷打一个刚刚抓来的八旗大爷! 这个八旗大爷有四十多岁年纪了,身材魁梧,扒光了露出一身腱子肉,一看就知道是个狠角色! 而且还巧了,这个看着挺狠的角色还是李辅臣、于得水的熟人,他姓祖,名永烈,隶籍正黄旗汉军,还有个一等子的爵位,他还有个好爹,就是祖大寿的养子祖可法。在祖可法的教导下,这位祖永烈还是个练家子,是有真功夫的。 不过李辅臣的人抓他的时候却没太费劲儿。原来这货带着一群丢盔卸甲周兵在太平江东面设伏阻击李辅臣的追兵,可是他远远看见李辅臣手下那些“亮瞎眼”的板甲(半甲)骑兵列着纵队,浩浩荡荡开过来,就吓得从埋伏的树林里面冲出来逃命。 他一带头,底下的小兵还有什么战意?一起逃吧,于是就被李辅臣手下的骑兵给碾压了!而他自己也没跑了,给人用竹竿从马背上捅下来。然后还给拔了衣甲,就留一条裤衩,五花大绑着牵到了太平市。 到了太平市后,连饭都没喂一口,就给押到个巡检司的衙门里面,不由分说就打板子! 打了个皮开肉绽,才看见李辅臣和于得水一块儿来了。而那些打他板子的家伙看见李辅臣、于得水来了,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打人了?开始逼问。 “你个鞑子,说不说?” “不说打死你!” “快说!老实交代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听见这些人的逼问,已经被打得哪儿哪儿都疼的祖永烈马上就怂了,“我说,我说,你们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呜呜呜……” “唉,这不是祖大吗?”李辅臣刚一落座,就已经认出祖永烈了,笑嘻嘻道,“那就快说吧……你表叔吴三桂在憋什么坏?他准备了多少精兵?准备在哪儿打埋伏?” 于师爷还在一边帮腔:“说吧,说了就不挨揍了!” “可是……可我不知道啊!” 李辅臣眼珠子一瞪,语气已经放沉:“姓祖的,是不是还没打够?” “够了,够了……”祖永烈赶紧讨饶,“已经打够了,别再打了!” “打够了就老实交代吧!”于师爷又开导他说,“祖爵爷,您就别替您表叔吴三桂隐瞒了!也瞒不住……这几天被咱抓到的副将、参将都有好几个了!就算您死扛着不说,他们可不是吴三桂的亲戚!这可是您活命的机会啊!您要当吴三桂的死党,那南王殿下生气了,可就不是让人揍你了!” 李辅臣又拍了下桌子:“说不说?再不说就把你拉出去斩了!” 于师爷一脸着急的模样:“快说吧,再不说就杀了!” 说着话,他还瓷牙咧嘴地作了个那小刀子拉脑袋的动作。 祖永烈都急哭了:“南王,于师爷,你们得相信我,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大周皇帝在哪儿伏兵的?我上会见他还是三个月前呢,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而且,我也不是大周皇上的死党!我们祖家除了祖泽清父子,就没谁跟着大周皇上一块儿造反。我当然也没跟着他一起反,其实我是跟着康亲王一起来江西的。 你们要不信,可以去问那些副将、参将啊!” 李辅臣扭头看了眼于师爷。 于师爷点了点头。 李辅臣哼了一声:“把这个反贼拖出去斩了吧……” 斩了? 都说了,怎么还要斩啊! 祖永烈又急又怕,被人拖下去的时候还在那儿扯着嗓子干嚎:“南王饶命,南王饶命,我都已经说了……我不知道吴三桂在憋什么坏,我也不知道他的精兵在哪儿?是真不知道…… 我之前就跟康王守在南昌城外,后来我们得知九江被围就准备跑了,等到九江那边的大军开过来,我就跟着康王逃了,然后南王您就带着兵追了一路……” 于师爷道:“王爷,这个祖永烈看上去挺老实的,不像在骗人。要不……先留着他一命吧。” “唔,”李辅臣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会儿,“那就先押下去,先判个斩监候吧!” 于师爷对祖永烈道:“祖大,你暂时死不了了,还不赶紧谢恩!” 祖永烈稍稍送了口气,连连叩首:“谢,谢大王不杀之恩。” “拖下去!”李辅臣一挥手,就让人把祖永烈拉下去了。 看见祖永烈被人拉下去了,于师爷才低声对李辅臣道:“王爷,这个祖永烈不像在撒谎啊!” “那……吴三桂还挺会保密的!”李辅臣顿了顿,“老二那边呢?他到哪儿了?” “传骑回报说在樟树镇宿营了,离咱有一天的路程吧。”于师爷想了想,说,“王爷,您说吴三桂会不会真的被李自成困在九江了?” “不可能。”李辅臣摇摇头,“这老小子一定在憋着坏……就不知道他到底想在哪儿和咱决战?” “王爷,那咱们要不要催一下二公子,让他快点来太平镇和咱会师?” “不必。”李辅臣道,“催也没用……他是大将军录尚书事,我还是他的下属,也命令不了他。 不过他是会打仗的,所以不会离我太远。有他跟着,我是不怕吴三桂打埋伏的……就怕吴三桂不来打!姓吴的不出手,才叫人担心咧!” 于师爷又问:“那咱们还继续跟着杰书的败军?” “跟!”李辅臣点点头,“但不要跟太紧,咱们就慢慢用小刀拉他的屁股,把他的殿军一口一口吃掉就行!” …… 广东省,韶州府,北江。 吴国贵的大军,这个时候正兵分三路,沿着北江水陆并进呢——北江西岸一路,北江东岸一路,北江里面还有一路坐船。 而吴国贵自己则领着三万步骑,小心翼翼地沿着北江东岸进军。 老贾家的那个带路党贾国柱贾六子,则被吴国贵拘在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六子,广州那边现在谁负责统军?”吴国贵这个时候又跟贾六子打听起广东方面的统军大将是谁了? 同样的问题,吴国贵几天前已经问过了,今儿也不知道是忘记了,还是想冷不丁考验一下贾六子。 “是何天然、李忠义。”贾六子说,“何天然挺能打的,有独当一面的帅才,但他毕竟是您家的世子爷身边出身。李忠义是李中山的养兄弟,李辅臣的养子,算是李家一门,而且相当勇猛,对于火器兵和骑兵都非常精通。” 吴国贵点点头,贾六子说的和上回一样,应该没有撒谎……而何天然、李忠义的水准并不高,即便摆开来打,吴国贵也是有把握的。 当然了,李中山、李辅臣的团队起兵较晚,虽然他们办了两个讲武堂,可以批量培训中下层军官。但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主帅却不是可以培养出来的……这种级别的将只能“用”出来! 而据吴国贵所知,这种水准的将帅,在李家拢共就只有三人,就是李中山、李辅臣和这个何天然——这何天然早年还是吴世珏的亲兵头子,本来就久经战阵,是跟着吴小菟一起到李中山这边的。后来因为“扮演”鳌拜得到了历练的机会,一直独立带兵,而且表现出色,就成长起来了。 但是他的水准比起李辅臣、李中山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不难对付。 至于李忠义,再有个几年的磨练也许成为一方统帅,但现在他只是负责监视何天然罢了。 正默默分析着李中山、李辅臣那边的将帅时,忽然一队夜不收哨探飞一般的驰过来。他们是从东面过来的,每个人都是风尘仆仆,看来是不眠不休,一直在东面的丘陵当中转悠,为大军的侧翼提供警戒。吴国贵的亲兵拦着他们喝问几句,便放其中的一名队正过来。 吴国贵心中一动,只是勒马等候。就看见那名夜不收队正尚在较远处,就翻身下马,前冲几步行礼:“禀大王,属下是领翁源县方向的哨探小队,昨日前出到江镇水方向,并未发现有任何明军大队活动迹象。翁源县城倒是已经戒备,江镇水上的桥梁都有民团筑垒守卫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韶州府境内的北江两岸地形可有点坑,都是一个个的河谷,就是北江两边有点平地,再远一点就都是山地了。 简直就是打埋伏的最佳地段了! 如果贾国柱是个小忽悠,吴小菟是个坑爹女,那么他们最合适设伏的地段,大概就现在吴国贵所在的英德县境内了。因为英德县、佛冈厅、清远县交界处的地形非常狭窄,全都是山地,北江就从群山之中穿行。何天然、李忠义只要堵住这一带的北江两岸,再设伏兵于英德县北部北江两岸的山林之中,那么就能形成一个完美的口袋阵……一下就把吴国贵的八万大军(他在沿途要地留了些军队)都装进袋子。 吴国贵麾下将领,一个个都露出喜悦的神色,有的人已经跃跃欲试准备请战打头阵了……只要能通过前方的山区到了清远县境内,那接下去的地形可就开阔了! 哪怕广府国人已经动员起来了,吴国贵他们也不怕,只要扼守住清远、英德交界处的大罗山,就可攻可守了! “不对!”吴国贵突然脸色一沉抬手一指贾国柱,大喝道:“拿下此人!” “是!” 虽然事发突然,但是吴国贵的亲兵还是毫不犹豫扑上去把毫无防备的贾国柱从马背上揪下来了,那贾国柱还在喊冤叫屈呢,“大王,大王,您这是作甚?” 吴国贵冷笑道:“六子,别装了……你在诈降!” “我没有啊!我是真心归顺!”贾国柱一脸无辜。 吴国贵笑道:“让你死个明白……本王都到英德了,何天然、李忠义怎么可能还毫无准备?即便国人兵要时间动员,在英德、翁源一带山中设置疑兵又有何难?这都不做……何大胡子办事儿还是不够缜密啊!” “大王,您这是瞎猜啊!”贾国柱哪里肯承认自己诈降,“您这都是没根据的瞎猜……如果下官是来诈降,那明军又为何不在北江两岸的山中设伏?” “为何不在北江两岸的山中设伏?”吴国贵冷冷道,“因为何天然知道本王谨慎,他要在这里设伏,是不会得逞的……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会伏兵于南雄、连山,等我大军抵达英德后,直接走广西向湖南出兵!” 第三百五十一章 吴国贵,您来当西王好吗? “哈哈哈……” 就和所有戏台上和说书人口中那些被敌人抓了个现行,已经死到临头的奸细差不多,贾六子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哭着哀求,而是哈哈大笑,一边笑还一边夸上吴国贵一句:“这等雕虫小技,果然瞒不住大王殿下!” 好悬啊! 吴国贵看到自己蒙着了,心里头那是长长吁了口气儿。实际上他也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刚才和贾国柱是的话都是唬人的……如果以郴州州城为出发点,他现在已经深入敌境四百多里了!沿途顺利的有点过分不说,而且再往前进到了英德县城所在那个三面环山的谷地,不就钻进了一个天然的口袋阵?吴小菟、何天然、李忠义这几个阴险狡诈之徒只要稍微使点坏,那吴国贵搞不好就交代了。 所以在继续向前钻进英德谷地之前,吴国贵就得好好讹一下贾六。而这个贾六子虽然是个奸诈性子,是个干特务的料,但是他工作经验还是不足,也没有好好培训过,算是个业余间谍,哪儿禁得住吴国贵这号老狐狸加大老虎的合体来讹诈?心防一下就崩了。 不过他机灵劲儿也还在,大笑几声,又捧了吴国贵一番后,立即就改变了身份,成了说客,他笑着对吴国贵道:“大王,不过您也别误会英王妃,她让何军门、李司马整这一出,还让下官把您请到英德,并不是为了害您!” “呵呵……”吴国贵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家小菟什么人吗?” “英王妃当然是女中豪杰,巾帼丈夫了,要不然她也不可能保着英王世子坐镇广府了。”贾六子笑道,“不过……她毕竟是女流,还是李家的媳妇儿,再怎么都不可能接住老吴家在共和大明的股份!” “你什么意思?”吴国贵瞪着贾国柱。 贾国柱笑道:“王爷,您可别忘了,现在的大明不是老朱家的大明,朱家天子是虚君,真正说了算的是三李一郑一刘一陈一卢……原本还有个吴家,也是他们其中之一! 英王妃可以坐稳现在的位子,除了她和英王殿下的因缘,就是因为有吴家这个靠山。可是现在吴家的大山挪了窝,空出的位子英王妃又没办法补上去……您说她的地位还能一直稳下去吗?翼王府、北王府,还有陈、卢两家国公府里,都有待嫁的贵女! 另外,英王殿下虽然和大周皇帝为敌,但他也希望吴家可以有人回到大明参与共和,补上西王的缺!而王爷您,就是英王和英王妃所期望的大明的新西王啊!” “哼!”吴国贵哼了一声,“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吗?吴家和李家在争天下……争的是天下,决得是生死!” “非也,非也……争天下、决生死不是原君、原臣的路数。原君、原臣的路数是共和,不争皇帝不拼命,大家一起发财!江山社稷就是一桩合股的大买卖,天下不是皇上一家的,几个王府有股份,下面勋贵重臣也有股份,再往下的国人、国士也都有股份。而各家王府、勋臣和底下的国人、国士之间的特殊关系,则是王府和勋臣们的地位得以稳固的关键! 以下官的贾家而论,桂阳州和郴州二州的国人、国士,都是贾家提拔的,有他们的支持,贾家进可以入朝堂,退可以守二州,根本不必担心被天家卸磨杀驴。 大王,您如果归正大明,嗣位西王,手底下可有湖南半省的国士、国人为助,甚至在贵州、云南都有故旧亲朋。如何不能与南王、北王、英王、翼王、忠王并驾齐驱?英王和英王妃有大王相助,地位也会愈加稳固。您说英王妃把您请到韶州府的目的又是什么?” 贾国柱说了半天,意思其实就是一个,要用股份拉吴国贵倒戈! 吴国贵则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冷冷道:“大周天子是本王的养父,凭你也敢离间我和天子的父子之情?” “大周天子不久于人世矣!”贾国柱大呼。 “大胆!”吴国贵怒喝一声,“吾儿世珏安在?” “孩儿在!”吴世珏马上答应了一声。 吴国贵一指贾国柱,“世珏,将这细作拖远点一刀杀了!” “是!”吴世珏一挥手,对左右道,“给我拿下!” 早有几个亲兵等着拿人,听见吴世珏的话,就一拥而上,把个目瞪口呆的贾国柱给擒拿了,正要拉走。吴国贵又对吴世珏说:“给他个全尸,不必提头来见,杀完以后快点回来参加军议!” “是!” 吴世珏又答应了一声,然后望着面如死灰的贾国柱道:“六子,自己能走吗?能走的话,咱们就快点儿……早死早托生呢!” …… 在广州府清远县境内,紧靠着大罗山南麓和北江西岸的平原上,有一座占地颇大的兵营,称为清远大营,乃是广东国人军的一处演习和训练的场地,常年都有至少一个镇的兵力驻扎在这里。 而这段时间,这座清远大营周遭的戒备突然比原来更加严密了几分,方圆数十里都成了禁区,都有全副武装的广东国人军士兵在站岗放哨。而附近的北江上,则时不时就有一长溜的货船开过来,停泊在清远大营专用的码头上,然后卸下大量的粮草和器械,有时候还会运来大队大队的士兵。 如果有人可以获准进入清远大营,就会发现这座军营里面,早就变成了红巾兵的海洋!不知道有多少头裹红巾,肩扛长枪火枪的战士,从广东各处被召集到这所大营当中。原本的营房早就不够用了,连进行阵战演习的广阔场地中的一部分,也都扎起了营帐! 在这一大片的营区中央,一座小而坚固的棱堡上面,则飘扬着象征英王府在广东最高权威的“英王世子”旗帜! 而在棱堡的核心区,一座衙门壮的建筑内外站岗放哨的,则全都是背着燧发枪的从潮州和韶州招募来的女兵。一个三十许岁年纪,身段和长相都有点妖娆的女兵头目,在八月初一这天大清早,就在这衙门口,拦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有被“留全尸”的贾国柱,用一口不大容易听懂的潮州官话,在仔细盘问。 贾国柱被她问得有点不耐烦了,大声嚷嚷道:“叶大娘……差不多就行了,我有紧急军情要报告,耽误了大事,王妃怪罪下来,你可担待不起!” 那女兵头目白了贾国柱一眼:“小六子,把兵器留下,跟我来吧!” 贾国柱两手一摊,苦笑道:“哪儿还有兵器?这一百多里我都是空着手过来的!” 那位三十出头,徐娘半老的大娘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又动手在他身上摸了摸,确定没有兵刃,才把他领进了戒备森严的衙门。 衙门的都堂之上,此时正是济济一堂,何天然、屈大均、戴梓、贾汉复、郭金宝、张小包等人,全都在呢!主位则空着,而主位的后方,象征性挂着珠帘,珠帘后面则端坐着英王妃吴小菟。 吴小菟蹙着秀眉,正在听何天然介绍刚刚收到的军报——吴国贵的大军已经在英德县城以北停留了两天了! 与此同时,吴国贵派出的游骑逻卒还在不停搜索北江两岸的山地。还有情报说,吴国贵的人还在北江沿岸构筑堡垒,看来是想步步为营…… 就在这个时候,都堂外面就传来了那位叶大娘字正腔圆的官话:“禀王妃娘娘,贾六回来了!” 吴小菟愣了愣,“快,快让他进来!” 贾国柱听见吴小菟的话,连忙撩起脏兮兮的袍子,抬腿就进了都堂,向着珠帘后面的英王妃行了一礼。 “贾六哥,怎么回事?”吴小菟问,“是不是被我爹发现了?” “王妃娘娘您圣明!”贾六哭丧着脸说,“下官还是没能瞒住令尊……不过在下官好言相劝之后,令尊却也没要了下官的小命,还让令兄放了下官一马。 看来令尊真的有意改换门庭,归正朝廷……” 接着,他就把自己怎么游说吴国贵的过程,添油加醋了一番,都告诉吴小菟了。 吴小菟淡淡道:“贾六哥你果是当说客的料……这次的计策虽然没有完全成功,但毕竟把我爹诓到英德县城附近,可以记一次大功了。” “多谢王妃。” 吴小菟斟酌一下,又沉吟道:“看来我爹已经悄悄退兵了……这下北线的李司马和王司马有危险了!” 她说的李司马和王司马就是李忠义、王雷勇,两人原本的官职都是粤海军节度使司行军司马。 现在粤海军节度使司已经撤了,这两位的官职都变成了广东国人军的镇总兵。不过吴小菟还是习惯称他们为“司马”,以突出他们和李秀清的特殊关系。 这两位司马,现在就伏兵在连州和南雄。按照计划,他们会向广东的乐昌,湖南的宜樟出击,断吴国贵的后路。 只要把吴国贵困在韶州府,吴小菟就有把握拉他倒向大明。 而吴国贵一旦倒戈,那么她和李秀清的地位就会非常稳固了。无论是吴小艽或是杨小环,都只能乖乖做小。 可是没想到,吴国贵这个当爹的太狡猾,居然识破了闺女的计谋…… “王妃,”贾汉复贾老爷子这时候笑着说话了,“令尊应该是动心了,要不然我家小六可活不了……拉他倒戈的事儿有戏!要不老朽再走一趟,再好好劝一劝他。” 吴小菟道:“我爷爷不驾崩,我爹是不会倒戈的!”她又是一声叹息,“不过我爷爷怕也是不久于人世了!” “王妃,您觉得大周皇帝他人在九江府?”贾汉复问。 现在广东和江西的通信已经恢复了,虽然还不大畅通,但是吴小菟这边也知道“吴三桂疑似被困九江”的事儿。 “不,我爷爷不在九江。”吴小菟摇摇头,“他要在九江,我爹是不会来偷广东的。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在湖南!”说到这里,她美目一转,看了看在场的文武,“接下去该怎么办?都说一说吧!” 何天然道:“必须出兵去追击周国楚王的人马……咱们如果不追他,他就会从容用兵,吃掉李司马、王司马的两个镇!” 李忠义、王雷勇率领的两个镇都不是模范镇,是打不过吴国贵的。 不过吴国贵要吃掉他们也不容易,除非清远这边的广东国人军主力不北上。 吴小菟点点头:“好!何提督,你就带第七军北上……我随后就到!” 第七军的番号是李中山在打败耿精忠后调整编制时授予广东的。 李中山在南京那边的嫡系是第一军,陈永华的淮东兵编成第二军,卢三好的应天军编成第三军,刘进忠的军队是第四军,李辅臣的军队变成了第五军,郑经的军队是第六军,而广东国人军拿到了第七、第八两个军的番号,其中第八军被李吉贞带去了广西,第七军就在清远。 “王妃,您也要领兵北上?”何天然问。 “必须去!”吴小菟语气坚定地说,“我爹总还是要争取的……而且英王和南王正在向湖南进兵!咱们和他们在湖南会师后,就有把握把我爹围困在衡阳或长沙了。到时候我亲自去劝!” 吴国贵对吴小菟而言,首先是亲爹,其次是对手,最终还是要拉过来当靠山的。要不然,吴应熊或是吴世璠倒戈过来把西王的位子给占了,那她就得和吴小艽互换妻妾身份了…… 另外,杨小环的哥哥杨起隆现在当了大清那边的朝鲜监国,镇着一整个藩国!而且他也是共和大明的大股东,他要倒戈来了,可就是杨东王了! 到时候杨小环也有可能扶正……总之,李中山的妻妾虽然不多,但是个个都是“重量级”的,吴小菟这个正室的地位并不稳固。 她得替丈夫把她爹拉过来才行! 而且有可能的话,最好陪着李中山一起枪林弹雨上回战场,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压住吴小艽、杨小环。 这个“共和宫斗”的水平,还真是不低啊! …… “父王,探马来报,南雄方向果然发现一支明军,正在全速向乐昌县挺进!” 同一时间,吴国贵那边,也已经发现了从南雄开出来的李忠义的一镇粤军了! 而这时,吴国贵的主力已经急行军到了韶州府首县曲江附近,距离乐昌只有七八十里了。 正坐在路边一边吃干粮一边休息的大周楚王听见儿子的报告,声色不动,只是问:“有李辅臣、李中山的消息吗?另外,九江有消息吗?还有……秦王的兵到哪儿了?” 原来这段时间,吴三桂那边也在积极调整布署。其中最大的调整,就是将秦王吴应麒的军队南调! 不出动吴应麒的甘陕精兵,大周的盘子就要被大明打崩了! “李辅臣、李中山已经接近插岭关了!”吴世珏说,“爷爷已经严令杰书死守!另外,九江方面正被李自成围攻……” 说着话,他就看了眼坐在吴国贵身边的吴世璠,吴世璠看上去有点忧郁,还清瘦了不少,看着更加俊俏了,也更让人心疼。 吴世珏顿了顿,又道:“秦王的十万大军已经快到荆州了!” 吴国贵叹了口气:“越来越热闹了……湖南,要变成决定我吴家前途命运的主战场了!” 说着,他又回头看了看吴世璠:“太孙,要不你带些人马留在曲江殿后?” 殿后的意思当然就是等着被抓了! 不过他落在李中山手里是无论如何不会有性命之虞的,可他要跟着一起回了湖南,等湖南大战结束后,恐怕吴三桂想保他都难了! 吴世璠却摇摇头道:“三叔,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毕竟是大周皇太孙,现在是明、周两国大交兵的关键时刻,我如果被俘,那大周的军心还不得崩了?我不能干这样的事儿!” 第三百五十二章 太子被围,汝当勉励之! “既然太孙这么想……那么世珏,你来殿后吧!” 吴国贵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顺便把最艰难的任务交给他了。 “什么?我殿后?”吴世珏一愣。 这个殿军可不好当! 虽然对手是自己的姐姐、外甥和故旧,但是他承担的任务却是关系全局成败的,所以对面一定不会留手! 吴国贵点点头,道:“世珏,为父思量再三,也只有你可以承担这次殿军之任……这次殿军之任,直接关系我大周生死存亡,非大将难当其任,非宗室难当其责。世珏,你有将才,又是我吴周宗室,你不去担当殿军,迟滞大明广东方面之军北上,放眼军中,还有谁可当之?” 吴世珏眉头深皱,已经明白了:“父王,湖南之战就是大决战了?” 吴国贵轻轻点头,说:“这次李辅臣、李中山是挟江西大捷之威杀入湖南的……现在咱的太子被困于九江,皇上病重于衡阳,正是他们汇合东南、广东之兵,一鼓作气,合兵攻取湖南的天赐良机。李辅臣、李中山这几年鸿运当头,正得意呢!他们又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而对我方而言,现在江夏、汉阳、汉口三镇毕竟还在,九江也还能支撑一阵。明军暂时无法水陆并进,他们的粮道并不畅通,难以在湖南持久,只能寻求速决。而湖南是我军之主场,粮草民夫都可就地补充,所以补给优势在我! 秦王大军即将入湘,我军至少能集中十数万大军用于决战,如果我们能以有力一部暂时挡住两路明军中的一路,再集中兵力于另一路展开会战,那么湖南一战的兵力优势,就也在我们这边了! 世珏,你现在知道你的殿军之任有多重大了吗?” 不得不说,吴国贵的战役组织能力在如今的吴周军中,那是首屈一指的。一下子就敏锐地从眼下这一摊相当不利的形势当中,找到了吴周军扳回局面的唯一机会——就是趁着吴三桂还没挂,吴应熊还在死扛,抓紧时间集中楚王府、秦王府和天子亲军,去和从江西攻入湖南的明军主力进行会战。 而为了确保可以在会战中拥有优势兵力,就得分出一路精锐去迟滞由广东北上的大明广东国人军了。 只不过率军迟滞广东明军的难度可不是一点半点……广东可是“共和老区”,一旦广东国人军动员起来,人数肯定是很多的! 而吴国贵为了确保可以在北线集中更多的兵力,就没办法留太多的军队在南线迟滞明军了。所以他才想把这个任务交给吴世璠……实在不行,就让这位太孙去当大明的西王吧! 可是吴世璠不愿意,那就只能让吴世珏出马了……好像也只有他俩能完成这种风险极高,好处又不大的任务了。 “父王,”吴世珏知道自己没法推辞了,只好咬了咬牙,说,“那咱们就先打败从南雄过来的明军,再吓退从连山过来的明军。然后您率主力快速北上,孩儿率领两万人再南逼曲江,打出您的旗号,虚张声势,摆出要再打广东的姿态,应该可以迟滞广东明军一些日子。” “行!”吴国贵笑着点点头,“世珏,你谋划得不错,那从现在开始,到为父北上之前,就由你来指挥,为父就在边上看着!” 他这是要锻炼儿子的战役组织能力啊!出谋划策是一回事儿,真正将一场战役组织好了,又是另一回事——这一次吴国贵南下之役,就是一场交战双方都没组织好的战役。吴国贵、吴小菟父慈女孝,互相欺骗了对方几个月,最后吴国贵因为吴三桂在江西遭遇惨败,不得不出手冒险,中了吴小菟的圈套。 但是由于何天然的战役组织能力比吴国贵差太多了,没组织好围歼吴国贵的战役,一个疏忽,就让他给跑掉了。 现在就轮到吴世珏来表现了! 吴国贵这么安排,也属于用心良苦了。 吴世珏要是能把这场高难度的迟滞粤军北上之战组织好了,将来就算投靠到李中山那里当也是会被大用的——三军易得,一将难求,而帅才比将才更难求! 而且吴世珏自己也是共和大明的股东,还是天地会最早的会员之一,又是李中山大舅哥,属于那种本来就有“共和大明”期权的!如果他还有帅才,投过去一准能大显身手。不仅能当西王,还能当一个有实权的西王! …… 衡阳,大周皇帝行在。 在吴三桂的行宫书房之内,飘浮着浓烈的中药味儿。已经有点老态龙钟的吴三桂,正和自己的次子吴应麒,默默对视。吴应麒从陕西带来的军队,现在正在荆州渡江。而他自己则快马加鞭来了衡阳,面见已经病入膏肓的吴三桂。刘玄初侍立在一边,满脸忧愁。 大殿当中静悄悄的,只听见吴三桂不停咳嗽的声音。吴三桂无力地端起一碗黑漆漆的中药,皱着眉头喝了下去,才稍微舒服了一些,不再咳嗽了。 吴三桂放下药碗,一双满是老人斑的手捂在脸上,深深叹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啊……老夫打了一辈子仗,偏偏不会打水战,没想到这水战那么难打……那些楼船看上去又大又强,怎么就打不过那些逆风逆流时都不能自己动弹的老闸船呢?” 看见吴三桂这么纠结这事儿,吴应麒也挺无语的,他那么大老远从陕西跑来湖南,风尘仆仆,日夜兼程,可不是为了来听老爷子说这种悔恨交加的话的。 “父皇,您别难过了,咱们的水师虽然打不过明军,但儿子这次带来了不少甘陕骑兵!”吴应麒拍着胸脯道,“这些骑兵都善于和炮兵、火枪兵、长枪兵协同……他们在西域对上叶儿羌、和硕特、准噶尔等部时,都是相当犀利的!明军的骑兵很少,又缺挽马,能拉来湖南的火炮一定也不会太多,所以咱们的优势还是极大的!” 在吴三桂兵败江西,退守湖南,到底他的宿命之地衡阳的时候,吴应麒的儿子吴世琮却用区区一两万军队在西域大杀四方。装备有少量燧发枪,可以协同使用火枪兵、长枪兵、炮兵、骑兵,并且可以发起大规模枪骑冲锋的吴周军,对于叶儿羌、和硕特的军队是可以构成碾压的,连准噶尔人都抵挡不了。 听儿子这么一说,吴三桂也显得非常欣慰,笑着对吴应麒说:“太子被困九江,汝当勉励之……” 他这话一出,侍立在一边的刘玄初都是脸色大变。而吴应麒更是扑通一下就给跪了:“父皇,儿臣不敢当朱高煦啊!” 吴三桂摆摆手,道:“老二,你觉得朱棣如果不能顺利拿下朱允文,而是打出一个南北明的局,谁将会继承大统?是不会打仗的太子,还是能征善战的汉王?虽然湖南一战优势在我,但是李辅臣、李中山也不是那么容易消灭的,他们最多就是撤回江西。老三对广东的偷袭又没搞成,现在正在往湖南撤退。而长江水道现在又被明军水师牢牢控制……江夏、汉阳、汉口三镇看来也难保全。所以湖南之战即便打胜,咱们依旧处于劣势……看来朕没有能力将一副大好江山交给你了,朕只能留个烂摊子给你和世琮收拾了!这副烂摊子,你大哥收拾不了的!” “父皇,还有太孙呢!”吴应麒小声提醒道。 吴三桂摇摇头:“他不行……等打完湖南这一役,朕会安排他去南京投李中山,所以你不必担心他。” 听着吴老头子疲惫的口气,马宝、刘玄初心里都是一酸,差点眼泪就下来了。他俩都已经感觉到吴三桂不久人世了,而且也能感觉到吴三桂对吴周的未来已经灰心了。 这可能也是因为他自感去日无多吧? 不过话说回来,吴三桂要在当下这个时候驾崩,对于大局的确是非常不利啊! 因为吴周内部不算吴三桂自己的话,一直存在太子系、秦王系、楚王系这三大派系的,而且这三大派系的独立性都很强。这次吴三桂东征江西不带吴应麒、吴国贵,只带吴应熊,其实就是为了扶植太子系,好为吴应熊将来接班创造有利条件。 可谁也没想到,吴周军居然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输掉了最不应该输的水战……把自己生生玩成了陈友谅第二! 所以吴三桂不得已只能扶植吴应麒接班,以免自己一生基业,将来付诸流水! 吴三桂这时候觉得非常疲惫——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衡阳养病,本打算养好了就搬去长江北岸的荆州或是襄阳坐镇。可是自打他到了衡阳,这病好像越来越重了…… 想到这里,吴三桂叹了口气,然后指着刘玄初对吴应麒道:“老三已经制定好了一个决战方略……朕已经让玄初看了,他觉得不错,你也看看吧,如果觉得还行,就照着执行吧!不过这一战的主帅还是你,好好打吧,大周就靠你了!” 他已经有点累了,对吴应麒、刘玄初挥挥手,“你们去商量吧,朕累了!” …… 湘赣边境,插岭关镇。 炮声突然沉寂了下来,接着响起的就是很有节奏感的鼓声和稀稀拉拉的枪声。 伴随着鼓声向着杰书的残部据守的插岭关镇城墙的塌方处不急不徐地前进的,是整整两个组成了冲锋纵队的燧发枪营。这两个燧发枪营分别来自模范第一镇和模范第二镇,这两个镇加上广东那边的模范第三镇,就是当今天下……也许是当今世界唯三的三个以燧发枪为步兵主战兵器的师一级作战单位! 而那些零零碎碎的枪声并不是正在前进的燧发枪兵打出来的,而是散在燧发枪兵前面的散兵打出来的。这些散兵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物理清除敢于来填那两个被大炮轰出来的城墙缺口的杰书所部的吴周军。 实际上这样头铁的人也没多少……都是那个莽依图的手下!杰书的兵和大明没那么大的恨,现在只是因为吴三桂的严令,不得不再插岭关稍微抵挡一下。 而且吴三桂的使臣已经和他们说了,只要他们能在插岭关镇建成五天,之后就放他们北上去投康熙——杰书和他手下的那些旗兵对吴周也灰心了!这吴三桂太不上道,尽把他们当炮灰用!当初他们跟着杰书退守江西的时候,至少有两万含满量还算可以的旗军。打到现在,人数已经不足五千了。等熬过今儿(今天是第五天),再被李辅臣的骑兵收割一波,最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剩下两千?真是惨啊! 拼着命来堵口子的旗军很快就被手持着线膛枪的散兵撂倒,然后就是一阵刺耳的唢呐声,那两个营纵队的燧发枪兵一起发出呐喊,一千几百名红巾红袍的战士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保持着还算完整的纵队,犹如两股红色的潮水,向插岭关镇城墙的缺口处冲去。 一发炮弹飞来,落在了冲锋队伍的边上,然后又弹跳起来,向着一个没有人的方向飞去。整个过程中,冲锋的红巾军们没有人弯腰闪避,也没有人放慢脚步。而这发守军最后的炮弹,似乎也宣告着这座湘赣二省之交的关口,即将易手。 李中正深深地喘着粗气,手里举着一把宝剑,走着其中一个营的燧发枪兵的纵队一侧,将宝剑指向前方,大声下令:“大明万胜……跟我冲!” 随着他的呐喊,这一营燧发枪兵就势不可挡一般冲进了缺口,一面红旗随后就在插岭关的城墙上高高飘扬。 在插岭关城外明军的阵线后观战的李辅臣放下望远镜,咧嘴一笑,问身边的李中山道:“老二,老三怎么样?是个猛将吧?” 李中山点点头,笑道:“还不错,已经学会指挥燧发枪的纯队了……回头给他个总兵当一当!” 李辅臣满意地点点头,刚想和儿子把这事儿给敲定了,于师爷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背后响起来了:“南王,大将军……总算查清楚吴三桂在哪儿了?” 这位于师爷专门负责找吴三桂,从南昌一直找到插岭关,都快到湖南境内了,这才堪堪找到。 李辅臣问:“他在哪儿?不会已经溜回江夏了吧?” “不,他没回江夏。”于师爷道,“他去了衡阳!” “什么?”李中山一下惊到了,“他去哪儿了?” “衡阳……衡州府的首县。”于师爷笑道,“没想到吧?” 的确没想到……这他妈的是命啊!李中山心说:吴三桂入衡阳……这还能好吗?指定好不了!他现在地盘那么大,大城那么多,结果兜兜转转居然去了衡阳,这衡阳对他有吸力? “对了,他去衡阳是为了督吴国贵的战的!”李辅臣已经猜到吴三桂去衡阳的目的了,“他一定是担心吴国贵和小菟父女情深,下不了狠手吧?” 因为江西和广东的交通已经通了,所以李辅臣已经知道吴国贵偷袭广东被吴小菟小小坑了一把的事儿了。 于师爷则摇摇头道:“他可能是去儿子那里养病的,吴国贵去年就把驻地从长沙搬到了衡阳。吴三桂似乎得了重病,不大好了,所以去儿子的地盘养着。” 吴三桂有病去衡阳养?李中山心说:这是要把小病养成大病吗?不行……我这个‘中山’加‘世凯’以后再不去北京了!下次打北京就让中正去,一定能赢的! 想到这里,李中山先是期许看了看远处正站在那个城墙缺口处指挥作战的好兄弟,然后才对李辅臣道:“父王,吴三桂滞留衡阳,看来是命不久矣了……咱们正好趁机进去湖南,一举奠定湖广大局。” 李辅臣回头看了看于师爷,于师爷笑道:“大王,机不可失啊!咱们手头有十万大军,而广东方面可以用于北进的军队也不下十万!李自成、李忠王围攻九江的兵有七万余人……长江江面上还有刘提督的水师。如果三路大军会攻湖广,那可就是三十万之众啊!” 李辅臣微微皱眉,于师爷说的这三十万众,数人头还真有!但是三路大军分得太散,北路还在九江呢,中路在湘赣边,南路还在广东……根本不可能互相支援。 他正想着要不要缓一缓,等吴三桂挂了再进兵,李中山已经说话了:“这仗可以打!虽然三路大军分得比较散,但是也没关系……因为咱们一路就足以击破吴三桂在湖南的全军了。况且广东方面的第七军应该可以牵制住吴国贵,吴三桂能够调集的兵力极为有限。” 于师爷也是这个意思,笑道:“咱们也不用去衡阳,直接打长沙就行。咱们打长沙,把吴三桂在湖广可以调集的军队都调了来,咱就以长沙为锅炉,给他们来个一锅烩!” 李辅臣点点头,已经被说服了:“这可以啊……长沙的地形的确像一口大锅,吴三桂的兵来多少,咱们就给他烩多少!而且长沙距离幕埠山也不远,那里可是李忠王铁打的地盘!” 第三百五十三章 优势在我,吴有圈套……决战吧! 九月十九,秋雨纷纷而下,随着秋风在湖南长沙周遭的天地间飘落,将原本还算温和的天气,一下扫入了肃杀的深秋。与此同时,两支人数都超过十万的大军,都被命运推到了长沙以东,捞刀河和浏阳河之间的那方天地之间,互相对峙。 其中由大明大将军录尚书事李中山,大明南王平西将军李辅臣率领的总共两个军九个镇,总共十二万明军,占据了捞刀河南岸的永安市扎下了大营。距离长沙城大约六十里之遥的永安市与八月末时相比已经变了模样,外围挖起了两重浅壕,浅壕内立起了木栅栏,还用沙袋垒了胸墙,胸墙内布满了帐篷,位于无数帐篷包围之中的永安商市中早就没有了百姓,连房舍都被一把火烧掉了,现在就变成了一座临时的军城,李中山、李辅臣的中军便驻扎在永安市内。 捞刀河从永安市的北面蜿蜒而过,一直流淌到长沙城下,才汇入滔滔北去的湘江。捞刀河南直到浏阳河北,则有一片较为平整的土地,虽然也有高低起伏,但并不影响明周两军的二十多万大军在这片土地上布阵厮杀! 捞刀河以南的浏阳河同样在长沙城下汇入湘江,这两条在湖南来说不大不小的河流,都起源于同一片山区,又汇入同一条湘江,而且汇入湘江的地方都在长沙城外,两个口子之间的距离只有四五里地。所以从地图上看,这两条蜿蜒流淌的河流就组成了一个东宽西窄的喇叭形,喇叭口就在距离永安市不过六十里的长沙。 而现在阻挡李中山、李辅臣的大军靠近长沙的,则是驻扎在永安市西南偏西三十里开外,紧挨着浏阳河的榔梨市周遭的十数万吴周大军! 李中山、李辅臣在九月初九早上的时候,就立马在永安市南面的一处实在也没有多高的制高点上,俯瞰着西面的村庄田野。那一带本是稻田遍布的富庶之乡,但是在明军抵达前,吴国贵已经下达了坚壁清野的命令。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稻子就被割完了,永安市以西、以南的村庄也都没了人烟,变成了一处处废墟。捞刀河上的桥梁还有捞刀河南岸的码头,也都被吴国贵的人给烧了,连捞刀河上的船只也不见了。 不过吴国贵也没有把长沙府东部的地盘都给祸害了,他的人只是把捞刀河以南,浏阳河以北的这片平原给清理了。 很明显,吴国贵是把捞刀河、浏阳河之间的这块平地变成了他理想中的决战战场! 而吴国贵的这个选择颇让李中山和李辅臣感到意外。他们本以为吴国贵会退守非常坚固,而且难以被围困的长沙城(明军在湘江上没有水军),而不是在长沙城以东的捞刀河、浏阳河之间决战…… “看来吴三桂真的快不行了……”李辅臣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伤感,“要不然吴老三也不会急于决战!” 李中山道:“即便吴三桂还能支撑下去,我这位岳父也不敢拖延。因为拖下去他不会再得到多少援兵,但我们的兵力还会不断增加……何天然的第七军已经攻下郴州了,很快就能向衡阳发起进攻。李忠王的第八军正在穿越幕埠山,最多再有十日就能抵达捞刀河以北。 到时候咱们的兵力可就能超过吴国贵了!” 何天然同吴世珏的较量已经分出高下了……毕竟何天然的第七军总共有七个镇,人数超过八万,而吴世珏只有两万人。巨大的兵力劣势,不是靠吴世珏的指挥水平可以扭转的。在八月中下旬的时候,吴世珏还能借助吴国贵的余威虚张声势,吓住何天然。 但是当何天然拿出自己的王牌模范第三镇打头阵,去寻找吴世珏决战的时候,吴世珏就遮掩不下去了。他如果连何天然的先头部队都不敢碰,那谁还相信他手里有一支大军? 可是他一碰……就完全泄了底子。他的两万军队被一万两千军队击败,损失虽然并不大,但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力量。 这下何天然终于放开手脚,率领大军越过南岭,向湖南的桂阳州和郴州进军。而吴世珏也只得左支右挡,疲于应付。 由此,大明这边也知道吴国贵已经离开南线。所以李辅臣、李中山才判断他们在长沙遇到的吴周军是由吴国贵指挥的。 而在另一头,已经知道吴三桂不在九江的忠王府军,已经把九江城彻底困死了。 他们在九江城外挖了三道壕沟,还拿下了湖口、星子,九江成了孤城,吴应熊算是插翅难逃了。 不过作为杰书经营了多年的老巢,九江的城防非常坚固,李自成亲自督军打了十几天都啃不动。现在也只好改强攻为长围。 同时,李自成又抽调三万精兵组成第八军,由李来顺率领,穿过幕埠山来帮李中山、李辅臣。而随同李来顺一起抵达的,还有大批湖北民夫和大批的粮草。 等李来顺一到,长沙府城东面的明军总兵力可就要超过十五万了! 隆隆的蹄声打断了李中山、李辅臣的讨论,高地下面一队骑兵正在迅速靠近。这是一队吴周军的竹枪骑兵,数量超过二百。 在浏阳河——捞刀河战场上的吴周骑兵数量很多,而且实力很强,敢于打枪骑突击!李家的铁甲骑兵虽然不比他们差,但人数终究太少。即便把各个镇还有李中山、李辅臣亲兵中的骑兵都集中起来,也就只有个四五千之数,比起吴周那边的骑兵还是少太多了。 所以现在在浏阳河——捞刀河战场上游荡的骑兵,主要是吴周的骑兵,李家的骑兵得躲着他们走。倒不是打不过,而是损失不起。拢共就这四千骑,要是都消耗没了,那李中山、李辅臣就只能打道回府了。 看见吴周的骑兵发现了自己,活吕布李辅臣一点没有上去较量一下的心思,而是扭头对李中山道:“你岳父的骑兵来了,咱们该回去了。” 李中山举起望远镜朝那群骑兵看了看,清一色的竹枪骑兵,当年他教给吴家的小窍门,现在被吴家拿来对付他自己了……真是报应啊! “走!”李中山咬了咬后槽牙,说了个“走”字,就打马调头,下了高地,向永安市的大营而去了。 …… 就在李中山、李辅臣带着骑兵往永安市大营转进的时候,在距离他们只有三四里开外的一座废弃的村子里面,一对异父异母的好兄弟,正一块儿用望远镜看着李家父子跑路。 看见李中山、李辅臣没有应战,而且果断逃走后,其中一个年纪看着比较大的弟弟,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看着比较年轻的哥哥说:“二哥,活吕布父子都跑了……看起来他们的求战之心并不迫切。” 这位年纪比较大的弟弟,正是李中山的岳父老泰山,吴三桂的养子吴国贵,而被他唤作二哥的就是吴应麒了。 虽然吴国贵管吴应麒叫二哥,吴应麒管吴国贵叫三弟……但是吴国贵的年纪却比吴应麒大了好几岁! 没有人规定过弟弟一定比哥哥年纪小吧?吴国贵是养子,他进门的时间比吴应麒晚,所以就是弟弟了……这就像师兄弟之间论排名的时候,以拜师先后为准。人家五岁拜师在前,你个八十岁的拜师在后,那也是八十岁的当师弟,五岁的当师兄啊! 吴应麒也收了望远镜,笑了笑道:“他们求战之心不迫切也无妨……现在他们已经中了咱们的圈套!一头扎进浏阳河、捞刀河这个喇叭地形了。而且咱们的骑兵又有绝对优势,随时可以把他们包围起来……老三,你的策划实在够高明的!” 吴国贵还是尽心尽力在帮吴三桂对付李家两父子的,他所拟定的捞刀河——浏阳河决战方略,也是相当高明的。 首先,他没有选择守长沙。 长沙是坚城不假,但吴国贵要守,李中山、李辅臣肯定不会傻乎乎来强攻。到时候他们向捞刀河,甚至汨罗江以北出兵,先汇合李自成解决掉武昌府、岳州府,再把长江水师开进洞庭湖和湘江,那长沙还怎么守? 而且,李中山、李辅臣这么一番操作起码大半年,到时候吴三桂死了怎么办? 其次,吴国贵也没选择在湘赣边的山区和李中山、李辅臣纠缠。一来山区交战不利于骑兵发挥;二来不让李家父子深入一点,也不容易包他们的后路;三来,现在吴家得速战速决……拖不起了! 再次,浏阳河——捞刀河之间的战场,也是吴国贵精心选择的。 这一带都是平原,地形不算开阔,也不算狭窄。足够二十多万大军摆开决战了! 而吴国贵则利用主场优势,先取了浏阳河畔扎营,把捞刀河留给李家父子,又抢先拆了捞刀河上的桥梁,掠走了捞刀河上的船只。 这就让李家的军队没有办法利用捞刀河掩护大军进行迂回,同时一旦兵败,就只能向东逃窜,而无法渡过捞刀河向北逃走。 这样一来,吴国贵的骑兵集群就能很容易利用浏阳河掩护大军进行迂回,去包抄明军往西的退路。 退路一断,李中山、李辅臣还能不败? 想到这里,吴国贵笑道:“二哥,既然您觉得小弟的谋划还堪用,那咱们就尽快开始行动吧!这场秋雨下得也差不多了,最多明儿就会停了。 后日一早,二哥您就率领主力出榔梨市大营东进,吸引明军出来决战。而小弟则率领一路步骑提前一日,明天就出发,从浏阳河南岸进军,尽可能避开明军的探马逻卒,绕到永安市的东南再北上,一举抄了明军的退路!” “好!”吴应麒点点头,“就这么办!我有十万大军足矣,余下的都给你!骑兵分你一万,可足够了?” “够了,够了。”吴国贵又说,“二哥,您一定要小心李中山的燧发枪纯队,他们虽然只是步军,但是打正面强攻的能力惊人……如果让他们从正面达成突破,那么咱们可就要输了。” 吴国贵说的就是那三个模范镇,因为他们都是步兵,机动性实在不咋地,所以主要的战术就是硬刚正面!依靠燧发枪、线膛枪、米尼弹所提供的强大步兵火力,硬突敌军正面。 这打法虽然笨,但是一旦刚正面形成突破,那就是一锤定音! 吴应麒皱了皱眉,这事儿巧了……他其实也喜欢刚正面!不过不是用步军,而是用骑兵加大炮突击敌军的正面!就是大炮打完骑兵冲,骑兵冲完打炮轰,偶尔也会派骑兵来个迂回。 而他这套骑兵刚正面的打法,在平定陕甘和扫荡西域的时候也挺好使的! 现在这是针尖对上麦芒了? 吴国贵见他的“小二哥”不说话,还以后对方不会呢,不会就教呗,其实他年轻的时候就教过他的“小二哥”武艺和兵法…… “二哥,”吴国贵对吴应麒道,“要抵挡住明军燧发枪纯队的攻击,咱们必须得加厚步军大阵,起码得摆出三道大横队,其中第一、第二道大横队为主力,第三道大横队为后备队。这个后备队一定要留足……这样才能在关键时刻用于填补缺口和打反击。 另外,骑兵不能轻易投入冲击……最好等到小弟的迂回部队到位,再投入冲击,给他来个腹背受敌!” 吴应麒点点头:“我知道……这一战的关键,就是主力部队必须和迂回部队同时发起猛攻,如此才能一举将敌人击垮!” “二哥您圣明!那咱们就依计行事吧!” “好!”吴应麒顿了顿,又对吴国贵说,“老三,老大多半是回不来了……将来吴家就靠咱俩互相扶持,你可得好好帮我!” “那当然,”吴国贵笑了笑,“你是我二哥,我不帮你还能帮谁?” …… 九月二十,秋雨停了,天气也更凉了。 现在是农历的九月下旬,如果以天兄诞辰纪年的西历来算,差不多是十月中旬了。搁在地球的温暖期也还好,但是现在可是小冰河期末尾,虽然没有明末时候那么凉,但是西历十月中下旬的湖南地区湿冷,还是让人非常难受的。 而更让人感到难受的,则是大战即将来临前的那种肃杀和压力。 已经经历了多年战争的李中山,在九月二十的晚上,也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紧张和不安。 对,就是紧张和不安! 当他发现三十里外的吴周军大营在这个晚上一片灯火灿烂,灯笼篝火发出的光芒星星点点布满旷野时,他就知道……会战即将开始! 李中山也立即让人点起了灯笼和篝火,同样将自己的大营变成了一片地上星海。 大战之前比谁灯笼多篝火旺可不能输了,要不然会掉士气的! 在命令大营点灯点火之后,李中山又在中军营中召集了大战之前的最后一次军议。 “看来吴周军这两日要和咱们决战了!” 在军议上,李中山一开始就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皱着眉道,“吴国贵是不会打无把握之仗的……他既然准备动手,那就一定会有把握!” “大将军,”周昌道,“根据侦查,吴国贵可能得到了来自陕甘的援兵!” “吴应麒……”李中山喃喃道,“他来了?” “不大清楚。”周昌摇摇头。 吴应麒隐瞒了自己的行踪,这样李中山这边就很难判断吴周的陕甘精锐到底来没来? “料敌从宽,”姚启圣道,“大将军,咱们得当他已经带着陕甘精锐来了湖南……敌人的数目,估计有十五万,比咱们多三万。而且还有骑兵、炮兵的优势!” 其实大明这边不缺大炮,但是却没有足够的挽马拉大炮! 所以在浏阳河——捞刀河战场上,吴周军的大炮肯定比明军要多! 李辅臣笑了起来:“好啊,他们人多,马多,炮多……那就该他们主动一些,明天咱们就布一个守阵,让他们先来攻一攻吧!” “不!”李中山摇摇头,“虽然他们人多、马多、炮多……但优势在我,我们得抢攻,然后再来个迂回包抄,切断他们撤回长沙的退路!”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决战日!国人必胜! 九月二十二日,凌晨。 夜空下,位于湖南长沙府城东面,捞刀河和浏阳河之间的两处犹如星海一样明亮的营地,一前一后,逐渐变得喧嚣了起来。周军和明军,都先后开始起床吃早饭了。 这两支军队虽说是敌对的,但是在很多地方他们又是相似的,譬如在“含共和量”方面,这两支军队就相当接近!虽然吴三桂现在不赞成共和,也不愿意当“原君”,但是在他黄袍加身之前,他也把《天下为公论》、《明夷待访录》和《天朝田亩制度》当成自己的造反理论。 要不然他反清的道理在哪里?他又凭什么架空朱三太子?他又要如何建立自己的基层治理? 在原本的历史上,吴三桂就是个只知道“天子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尔”的传统军阀反贼。属于那种没有摆脱低级趣味,只知道为一家一姓打天下,不会也不想进行广泛动员的初级反贼。 但是这一回,有人把现成的,而且经过广泛实践,证明相当有效的先进造反理论直接输出给他了。他也就择其有利(对他自己有利)者而从之了。 譬如他的军队实际上也是“国人军”!虽然吴周的“国人”没有大明的“国人”宣传的那么大声,但是两者的待遇其实差不多!大明国人有的,吴周的国人也有。比如分田……吴周别的没有,田有的是,一整个四川天府之国都清空了! 哪怕吴周的府兵暂时没有办法去四川种地,但是“田庄契”都已经给他们了——等世道稍微太平一点,就可以拿着田庄契,带着家口、工具、耕牛、种子、兵器,再按照折冲府的编制,组成开垦团去四川圈地开垦了。 另外,这些年还有许多吴周府兵是在湖广、云贵、陕甘的地盘上分到了田庄。虽然吴三桂本人原则上不愿意剥夺地主士绅阶层的土地,但他的政权实际上是四个军阀集团(他自己、吴应熊和吴世璠、吴应麒和吴世琮、吴国贵和吴世珏)组成的。 四大军事集团的大头目们当然要优先考虑本集团下属的基础府兵的利益,所以还是会想尽办法剥夺辖区内地主阶级的土地授予底下的府兵和将领。 而在执行了分田府兵制后,吴周政权的基层治理,也就难免会出现“国士化”的趋势……因为分田府兵不仅仅是给府兵分田那么简单,还涉及到对基层政权的改造。 大明那边主要的改造方式就是国士为官国人为吏,而吴周这边则建立了“卫”和“折冲府”两级军政体系,将府兵户都纳入其管辖之下。而设在地方上的折冲府又是和县平级的衙门,又不受州府管辖,而是由上面的卫直管。 在卫和折冲府里面任职的文职官员和吏员,又全都是拥有兵籍(府兵籍)的士人,也就是识文断字的府兵。 这些卫和折冲府出身的文职官员,又可以担任大周朝廷和地方的文官、吏员,而且在仕途上的待遇还高于科举出身的文官……毕竟吴周的军头们都会把这些拥有兵籍的文官看成自己人,用着放心,提拔起来自然就容易了。 所以吴周的府兵和大明的国人、国士之间的差别,可以说是非常小的,基本上就是一类人——他们都是国家的“小股东”。都是国人! 不论大明还是吴周,都把他们当人,当自己人,当成国家的柱石! 这一点,从他们正在享用的“最后的早餐”,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了。 现在的大明国人军和大周府兵,在上番服役时,一般都能吃饱甚至吃好的。 光这一条,明末的那些“丐帮明军”和大清的绿营兵就比不了,大概只有早些年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八旗兵才能和他们相比。 当然了,大周、大明的军队并没有做到标准化,不同地区的部队,所执行的伙食标准、军饷标准,都存在着一定的区别。 就大周这边来说,吃得最好的当然是两湖地区的军队。本就养在鱼米之乡,再加上眼下的中国大体上是人少地多,湖广的粮食供应自然是比较宽松的。 陕甘是苦瘠之地,哪怕现在人口密度不是很高,但还是很苦的……天干地旱,土里不长庄稼,那真是没什么办法。即便能从湖广运粮过去,这成本那可不是一般的高,而且也运不了多少。 这可不是吴应麒、吴世琮不舍得让下面的府兵吃好,而是实在没那个条件。 而这一次跟着吴应麒来的陕甘府兵,也享受起了吴国贵的湖南府兵的伙食待遇。在陕甘时候他们通常只有一日两餐,只有出任务的时候才能有一日三餐。到了湖广之后,伙食标准一下就上来了,一日三餐,而且都是白米饭,每天都能见着一点荤腥。 这回上了前线,吃得就更好了……一天两顿见荤,白米饭放开了吃! 而今天这“最后一餐”的标准就更高了,根据吴应麒的命令,全体将士,有酒有肉,米饭管够……反正吃吴国贵的,吴应麒一点不心疼! 吴应麒背着手和他的儿子吴世琮一块儿,在榔梨市大营当中转圈,顺便视察大家伙的“最后一餐”。 吴周军最基本的编制就是卫、营、队,他们的卫相当于大明的旅,营、队两级也和大明那边差不多,最近也在卫以上设置了更大的镇,不过并不常设,只是在大战开始前才临时编成。 而吴周府兵的伙食单位则是一队自成一个,围坐着野战锅灶在那里吃饭。白米饭、肉汤和黄酒的香味,在营地当中到处弥漫,吴周的府兵们都吃得香极了,部队的士气看着也挺高。 吴应麒对刚刚从西域前线回来的吴世琮道:“白居易说得没错,还是江南好啊!米饭肉汤还有酒,吃饱喝足上战场……比西域强多了吧?” 吴世琮笑道:“西域也有西域的好,胡姬漂亮……吃的喝的也还行。虽然物产贫瘠了一些,但好在地广人稀。对了,听说葱岭以西,雪域以南也有不亚于中原的富庶之土。其中不少地方还是汉唐故土呢!父王,等将来咱大周一统天下了,咱们大周也来一场长子西征怎么样?” 吴应麒看着儿子,笑着点点头:“好!到时候让你带着世璠、世珏一起去……给他们一人打个国!咱们毕竟是大周,大周是搞封邦建国的。” “嗯!” …… 李辅臣这个时候也和吴应麒、吴世琮一样,在永安市大营当中进行战前最后一次视察——他视察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确保国人兵们的“最后一餐”能吃饱吃好,更是为了让底下的国人兵深切感受到他这个南王对他们的关心。得让他们知道,大明的英王、南王,还有其他的王,是把他们当成自己人的!而如今的共和大明,更是他们自己的国! 只有让他们知道了大明有他们一份,他们上了战场才能拼命努力啊! 和对面的吴周军一样,明军的“最后一餐”也是比较丰盛的,一样是米饭管够,有酒有肉,只不过那个肉是腌制过的咸肉——都是千里迢迢运来的,鲜肉非得臭了不可。明军的酒则是蒸馏过的白酒,这也是为了方便运输。 吃完这一顿后,各队的伙夫,还把准备好的干粮给士兵们发了下去。干粮准备的是包了咸肉的大馒头,不仅管饱还能补充盐分,考虑的还是挺周到的。 众人吃完“最后一餐”,又领到了两日份的干粮后,各个营部的集结号就响起来了,士兵们纷纷以队为单位整队,列队完毕后,各队的队正、队副,就开始严格按照作战条例,挨个检查士兵的装备和干粮,每检查完一个,便会命令该士兵戴上包裹着红巾的头盔。 在全队士兵都戴上头盔后,便表示全队战备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现在明军步军的队,依旧分为“纯燧发枪队”和“双枪队”两种,前者清一色都是燧发枪,其中还包括一些线膛燧发枪。后者则是两个燧发枪排加上两个长枪排,再加上一个队直排,总兵力就在二百上下。一个营就是四个这样的队加上一个营直队,总兵力大约一千。一个旅则是四个这样营加上一个旅直营,人数大约五千。一个镇则是两个旅加上一个两千人镇标,总共一万二千人。 而军一级的单位,目前也不常设。所以一个军下面到底该有多少镇,该辖多少直属部队,也是没有定数的。 李中山、李辅臣本来各带了一个军直——包括他们俩的亲兵,两个炮兵标,两个辎重标,还有两个军司。不过为了让李中正可以带着两个师去执行迂回任务,他俩就从两个军直当中允出一些人,又组成了一个小军直,给了李中正。 当李辅臣视察完部队,回到自己的中军,准备吃完自己的早饭,然后率队出发的时候,他的二儿子兼顶头上司李中山也正好回来。 不过李中山不是去视察部队的,而是送李中正出发——李中正率领的迂回部队是大晚上悄悄出门的,李中山担心兄弟头一回承担重任,心态可能不稳,于是就起了个大早,亲自送他出发。 “老二,你三弟怎么样?能稳得住吗?”李辅臣看见李中山进来,就先问了句,然后才拿起个包子啃一口。 “看着还行!”李中山笑道,“比先前的那个老三可强多了……不过打仗这事儿,也还得看天分。” 听见李中山提起孙吉庆,李辅臣也是轻轻一叹。本来今天带着一个军去执行迂回任务的应该是他啊! 李中山这时候又道:“有周昌跟着,应该大差不差。” 李辅臣点点头,又问:“李忠王的三万大军到哪儿了?” “昨天过了汨罗江……在平江县过的。”李中山道,“现在距离咱们这里大概还有几十里吧,快一点今天傍晚能到。” 他话刚说到这里,姚启圣就挑开帘子进来了,“大将军、南王,各镇都已经就绪!” 李中山点点头,吐出两个字儿:“出发!” …… 天色微明,号声鼓声此起彼伏,一队队红巾红袍的国人兵,纷纷红色的溪流一样,从永兴市大营的各处营门流出,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各自的队旗、营旗、旅旗的指引下,先是组成野地行军的宽大纵队,然后浩浩荡荡开赴前沿阵地。在他们出发之前,各镇派出的参谋和督阵兵,已经用各旅特有的认旗(根据中国传统,一般都是猛兽图形)在野地当中插出了大致的进军路线。 各镇的骑兵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出去了,他们将先行抵达布阵的前沿战场,防止大周的骑兵队行进中的明军进行骚扰。 这些骑兵虽然都只是轻骑配置,没有厚重的盔甲,但是为了今天的任务,都给他们配了竹枪,再加上人均两支的燧发手枪,遇上大周的骑兵还是可以一战的。 另外,模范第一镇的狙击手也一大早就出营了,他们会配合自家的轻骑兵作战,对前沿的周军骑兵展开狙击! 当然了,大周那边也有同样的配置! 而轻骑兵和狙击手之间的战斗,现在已经展开了,零星的枪声不断传来,有时候还能听见战马垂死的嘶鸣声音。 李中山和李辅臣的军直纵队,也离开了永兴市大营。他俩的军直纵队中各包括一个铁甲骑兵标和一个装备了24门6斤青铜炮和12门大口径臼炮的炮兵标,不过今天的会战是野战,用不着大口径臼炮,所以这两个炮兵标所属的臼炮营,会和其他一些诸如辎重、工兵部队一起,留守在永兴市大营的核心堡垒中。 除了这属于两个军直的48门6斤青铜炮之外,参加今天这场会战的正面作战的七个镇还各自拥有一个炮营,都是12门6斤炮加6门臼炮的配置,臼炮同样没有出动。 也就是说,即将投入作战的明军火炮,只有区区的132门……在这方面明军可没什么优势可言。 永兴市大营和榔梨市大营相聚大约二十里,因为两军的阵线之间还得流下一定的空间,所以各自走个六七里也就差不多了。 对于列出野地纵队的明军来说,要不了半个时辰,差不多也就到位了。 不过马拉的大炮是没有那么快上来的,所以被安排在第一线的明军三个师下属的六旅二十四营,就开始一线排开,犹如赤色是海洋一般,密集的刺刀和长枪都指向天空,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根据李中山的布署,今天的大阵会分为左右两翼,其中左翼是重点,所以左翼的二线有两个镇,右翼的二线只有一个镇。 根据计划,待会儿李中山会猛攻吴周军的左翼,迫使吴军将预备队投入左翼,为李中正率领的两个镇攻击吴军的右翼创造条件。 至于三线,就是明军的总预备队,只有一个镇,就是赫赫有名的模范第一镇! 另外,各镇所属的骑兵,总共两千多人,被组成了两个临时的标,分布在大阵左右,负责掩护明军阵线的侧翼。而李中山、李辅臣直属的两个骑兵标,大约三千近卫铁骑,则集中在大阵后方,和模范一镇一样,都是预备队,由李辅臣亲自掌握。 而李中山自己的中军,则摆在了相当靠前的位置上,就在第一线和第二线之间,占据了一个名叫蔡家坡的高地。 …… 天明时分,吴应麒和吴世琮两父子,也抵达了他们的前沿指挥部所在的黄家冲——这是一座挺大的村子,周围修了围墙,就跟个小城堡似的。黄家冲旁边也有一处高坡,登高望远,视野相当不错。 吴家父子同样把他们的部队分成了左右两翼,也组织了前、中、后三线,同样也利用骑兵掩护侧翼——双方的布署几乎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同门了! 不过吴军的优势在火炮和骑兵,摆在吴军阵线前沿的6斤青铜炮数量很多,总共有228门,都快超过明军一倍了。 另外,吴军的骑兵队规模也非常庞大!每个卫都有一到两个营的骑兵——那一个营可是足足1000骑啊! 今儿摆在战场上的吴军一共十镇二十卫,其中骑兵多达二十八营,总数有两万八千,一部分摆在两翼,大部则被吴应麒捏在手里当预备队。 虽然在骑兵和炮兵方面,吴军的优势极大,但他们的燧发枪太少了,平均一个卫都不一定能凑出一个营来,而线膛枪数量更稀有,总共也就能凑出一二百支。真要拼排队枪毙,吴周这边还是没什么胜算。 吴应麒和吴国贵的计划是先在正面苟住,然后依靠吴国贵率领的五万迂回部队给李辅臣、李中山来个大包夹,一举断他们的后路,揍他们的后背,让他们腹背受敌……计划很完美,现在就看执行了! 想到这里,吴应麒抬头看了眼朝霞掩映的东方,心里默默念叨:“老三,现在你到哪儿了?” 就在这个时候,前线突然传来了滚雷一般的轰鸣! 明军的青铜炮首先开火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谁更进步? 明军炮火出人意料的猛烈! 虽然他们的大炮数量只有周军的百分之六十,但是他们却采取了集中使用,统一观瞄的策略。一百三十二门6斤青铜炮中的一百门都被集中到了己方阵线的右翼,对准了周军的左翼就是一顿集火输出! 上百门大炮齐声怒吼,六斤重的实心弹跟不要钱似的成群往李中山挑选的目标——右金吾上卫和右金吾中卫之间的结合部猛烈开火! 此刻两军的前沿相距也就在一里开外,对于直瞄射击的火炮而言,就是最舒适的距离。对方的滑膛枪和弓箭在这个距离上是没有一点威胁的,而直瞄的大炮却还有不错的精度,特别是上百门六斤炮打集火的时候。 一发发圆滚滚的炮弹填入炮膛,然后喷吐而出,只是眨下眼皮的功夫,就已经成群地落在了对方的阵地上。对面的两个周军压根就没想到自己命中居然有那么多的炮弹!这是什么缘分呢?对面的明军炮也不多,咋就集中了朝自己这边轰?这六斤弹那么老沉一铁疙瘩,别说砸个正好,就是磕着碰着那也受不了啊!更何况这些缺德带冒烟的炮弹落地之后还有很大的概率会弹跳起来变成一枚六亲不认的跳弹……跳到一人多高,然后就在人群之中乱飞,甭管遇见谁,都不管不问直接撞上去!一枚炮弹打巧了能送走十来个人,那叫一个凶残! 而反观周军这边,炮虽然多,但是却均匀分布在整条战线上,没有办法集中使用。虽然也能给对面的明军造成一定的伤害,但因为各部分担损失,所以也还能承受。 当然了,这种集火射击其实也没多大技术含量,周军之所以没这么干,也不是不知道这个窍门。而是因为明军的线膛枪对炮兵阵地的威胁太大。如果他们把火炮集中在一块儿,回头明军也集中几个营线膛枪兵组个方阵,然后顶着对面的火力硬刚上去,凑到二百步内就狙击炮手了。 类似的战术,吴周军自己也有,如果今天的对手不是线膛枪超多,“木塞弹”管饱的明军,他们自己也会采用这样的战术。在不久之前才结束的平西域之战中,吴世琮就把二百余支通过各种渠道搞来的线膛枪集中起来,配发给骑马的神枪手,当成超机动的火炮使用,吊打西域各方。 现在轮到自己面对明军的优势线膛枪火力了! 所以吴应麒、吴世琮只好分散使用火炮,而且为了防止炮手被对方悄悄摸上来的神枪手狙击,还得用沙袋修个炮垒,用来掩护炮手。 可这样一来,大炮的机动性就被限制了……炮是可以挪窝的,但是炮垒却得修上好一会儿。 如果没有炮垒,那炮手就得提着脑袋开火,实在太危险了。而即使有了炮垒的掩护,周军的炮手,还是会时不时明军的狙击手用线膛枪狙杀,所以还是会干扰他们的工作。 此外,明军的线膛枪火力还有个好处,就是能用精准的火力打击正面冲击己方阵地的敌方骑兵。所以在己方的步兵横队遭遇敌人火炮轰击的时候,可采取跪姿避炮……这一蹲,那就不怕跳弹了,除非直接给敌人的炮弹砸着,否则就能对炮击免疫了。 双方的炮战持续了大约一刻钟,挨了明军密集炮兵火力打击周军的两个卫已经有点扛不住,死伤惨重,开始陷入混乱了。 而指挥这两个卫的周军将领为了避免部队崩溃,同时也为了减少自己人的伤亡,都下达了“全体下蹲”的命令——这大概就是吴周式府兵制的一个副作用了,兵将之间联系太紧密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所以为将者不能不顾及部下的伤亡。 而在排队枪毙加排队炮毙的战场上,士兵们一旦蹲下,再让他们起来可就不太容易了…… 当然了,明军那边也是一样的。炮弹、子弹乱飞啊,蹲着多好?谁肯站起身来送死? 吴应麒也看见自己的左翼两个卫已经蹲下避弹了,他知道这意味敌人一旦发起进攻,他们就会被打崩!而那里多半就是明军的主攻方向! 因为吴周军是面向东方布阵,他们的左翼紧挨着捞刀河,不利于骑兵进行较大的迂回。而缺乏骑兵的明军猛攻吴周军的左翼,应该是个最佳选项。 不过吴应麒早有准备! 想到这里,他就对身边充当传骑的亲兵吩咐几句,随即有几十骑穿着明黄色比甲的亲兵骑马跑向那两个正被炮火猛轰的卫和他们背后的几个卫。 这时对面隆隆的炮声突然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海潮般的欢呼声。吴应麒人在高处,视线开阔,马上举起千里镜,凝视着对面发出欢呼的明军。 …… 如潮的欢呼声中,李中山顺着己方右翼的战线跑过,望着自己辛苦了将近十载,才一点点拉扯起来的大军,真是无比的欣慰。这支军队和他背后的那个国,还有如今正和这支军队对阵的吴周军和吴周国,都是足以傲视世界的强大力量!所以今日之战,无论谁主沉浮,都是国人的胜利,都是华夏迈入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不过相比依然高居帝制大旗,内部存在着巨大的“退步动力”的吴周,已经彻底把皇权送上债台,并且建立了强大共和政权的大明,显然还是更加进步的。 所以,共和大明理应打败帝制吴周,成为引领华夏进步的旗帜! 李中山的大将军旗在阵前停下,他转过来面向一里多地外已经混乱的周军右金吾上卫和右金吾中卫的阵地,面前只剩下正在散去的硝烟! 在他的身后,是罗大为率领的大明陆军第十一镇的八个步兵营,足足八千精锐,已经在李中山的亲自鼓舞下,全部起立,准备发起冲击了! 他们虽然不是全燧发枪的模范镇,但也绝对堪称劲旅。 对面的吴周军纷纷已经意识到明军即将发起进攻,所以开始拼命进行炮击,试图迟缓明军的行动。一枚炮弹呼啸着从李中山的身旁几尺外飞过,但是这位大将军却丝毫不惧。 第十一镇的散兵已经开始前进了! 他们当中只有部分人装备了线膛枪,大部分都只有经过仔细挑选的做工最好的滑膛枪。但是配合上米尼弹,即便是滑膛枪,依旧可以击中百步开外的目标。 看到这些散步端着燧发枪,迈着坚定的步伐冲进硝烟,李中山刚刚举起右手,向他们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他又一打马屁股,从两个营方阵中的间隙穿过,直往第十一镇的总兵认旗奔去,罗大为见到李中山到了,在马上行了一个军礼。 李中山策马停下,对罗大为大声道:“罗总兵,一定要突破敌人的前阵!同时要提防他们的骑兵反击……如果他们的骑兵上来,一定要及时开出空心方阵坚守!” 罗大为恭敬地说:“遵命,大将军,属下不但会破了吴周的前阵,还会打穿他们的左翼!” 李中山鼓励地笑了笑,然后对罗大为道:“罗总兵,你也不要冒进……吴周军展开正面并不算宽,纵深应该很大,后备队应该也不少。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打进敌人的第一道战线,然后站稳脚跟,吸引吴周军的后备队来反击。” 罗大为立即答应,李中山的布署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吴周军的预备队都吸到他们的左翼,然后由李中正指挥的迂回军团猛攻吴周军的右翼,把他们打崩完事儿! 至于由第十一镇打穿吴周军的左翼……他们还没那么废物! 李中山重重点头,“开始吧!” 罗大为发出怒吼:“第十一镇……前进!向前进!” 随着他的吼声,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在李中山的注视下,大明陆军第十一镇下属的八个营,组成了八个营级纵队,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他们原来的阵线,向前挺进。 李中山在目送他们离开后,又飞马回到了位于己方战线第二线的蔡家坡高地,一个简易的前敌指挥部已经在那里展开完毕,高地上站立着第一军的总参军姚启圣和其他一些参谋人员,还摆放着各种旗号、军鼓、铜锣,高坡下面还有上百骑待命的传令骑兵,等待着李大将军的将令。 清晨的阳光下,两支大军的第一轮短兵相接,马上就要开始了! …… 两军之间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白烟,噼里啪啦的射击声连绵不绝,吴军的六斤青铜炮则疯狂发射着霰弹! 一边是燧发枪、线膛枪射出的米尼弹又准又狠,一边是青铜炮打出的霰弹杀伤力惊人。两边的战士不停扑倒,但依旧死战不退……即便是刚才为了躲炮弹而蹲下的那两个周军的卫,现在也被他们的将军鼓起了士气,又站起身拿着手里的燧发枪和火绳枪同明军对射了。 而在这两个卫的身后,大约百步开外,四个营的吴周军枪骑兵,已经准备就绪! 经过几轮的对射之后,首先被打败的是吴周军前沿的炮兵!这些炮兵持续遭到狙击,死伤惨重,很快就因为炮手死得差不多了,无法继续射击,只好选择撤退保存实力。 而在吴周的炮兵被击垮的同时,双方的战线中间已经被白烟笼罩,谁也无法看清对手了。 一阵刺耳的唢呐声忽然在明军阵前响起,然后第十一镇所有的队正都发出呐喊:“长枪突击阵!” 这是一个长枪在前火枪在后的冲锋阵形——既然长枪还没有被完全淘汰,那就在进攻的时候用一下吧!这个一丈三尺的长枪,怎么都比燧发枪更适合捅人吧? 除了那三个纯燧发枪的模范镇,其他的明军镇下面的步兵队都是两排长枪加两排燧发枪的组合。刚才打枪战时,燧发枪兵组成密集队形或散兵线顶在前面,长枪兵则列成疏阵押后。现在火枪手就从疏阵的间隙钻过去,长枪兵身后重新组队。而长枪兵没有丝毫犹豫,就顶着前方胡乱打来的子弹,怒吼着发起了冲击。 而此时对面的两个卫的吴周军还没有完全变阵,依旧是火枪兵在前,长枪兵在后。之所以会这样,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不能了。他们从双方炮击开始的时候就被敌人重点关照,之后又遭到明军密集步枪火力的打击,现在只是勉强维持,而且还有许多刚才蹲下的火枪兵、长枪兵还躺那儿装死摆烂……甚至已经出现了精神崩溃的火枪兵逃离战线的情况。 如果现在进行变阵,只怕前头的火枪兵,后面的长枪兵就要一起逃走了! 所以指挥这两个卫的吴周将令只能让手下保存不动……只有这样才能溃得慢一点! “杀啊!” “杀咧!” 当双方的喊杀声一下被提到最高的时候,激烈的撞击和长枪利刃的互相穿刺,就在周军右金吾上卫和右金吾中卫防守的战线上展开了。 双方的长枪兵和一部分火枪手搅和在了一起,激烈的近战迅速打响! 不过已经遭到了好几轮惨重打击的吴周军步兵也没有坚持太久,就在士气和数量都占上风的明军长枪兵的冲击下败下阵去。 但是这两个卫的退却并不等于吴周军的右翼崩溃,因为他们背后还有吴周军的第二线,第二线后面还有吴周军的预备队。 而且,四个营,足足四千吴军的枪骑兵已经准备就绪! “呜呜……” 随着一声军号,数以千计的吴周枪骑兵,就以队为单位,组成了一个又一个队级方阵,向着刚刚经历一场苦战,立足未稳的明军发起了冲击。 而与此同时,明军这边的“花队”编组就显出不利了,由一半长枪兵一半火枪兵组成空心方阵的复杂程度,是远远高于纯用火枪兵组队的——这个长枪兵没有火力投射能力啊!所以他们必须和火枪兵一起组队,长枪兵守在外侧,火枪兵站在他们背后。 如果用长枪兵组成空心方阵的一边或两边,那他们不成了敌方火枪和弓箭的活靶子? 可问题是刚刚完成了一轮冲锋的长枪兵已经和后面的火枪兵脱节了,现在突然遭到骑兵的攻击,根本来不及退回去组队! 虽然后面的火枪兵也可以在没有长枪兵参与的情况下单独组队……但是要不要等长枪兵回来,就成了一道摆在各营营长面前的选择题了! 如果不要长枪兵,那长枪兵就有可能被敌人的骑兵大量杀伤。 如果要收回长枪兵……他们就没有办法马上开出方阵,就有可能全部被击溃! 而到底应该怎么选……教科书上没有! 所以罗大为手下的八个营长就有四个不想放弃长枪兵——这些部队都是淮西团练发展来的,长枪兵也是他们的手足兄弟啊! 结果四个没有即使打开的方阵,就被吴周军队骑兵一击而溃…… 而剩下的四个及时打开的空心方阵,因为只有一半人参加,规模都偏小,虽然可以抵挡骑兵的冲击,但是却无法形成战线,还让四千吴周骑兵从他们周围冲了过去! 这下,这四个小方阵就有了陷入包围的可能! 看到前方骑兵反击得了手,吴应麒高兴得都有点手舞足蹈了,立即大声下令:“让左鹰扬上卫,左鹰扬下卫顶上去!左右千牛卫骑兵队也顶上去……挡住明军的援兵!” 随即得到命令的两个位于吴周军二线的步军阵就开始向前推进,眼看就要吞没四个小小的明军方阵了。而令两个骑兵营也得到了命令,开始向两军阵前的空地挺进! 站在蔡家坡上看见自己的一个镇就要被吴周军歼灭!还有数千骑兵向自己这里冲来,李中山就脸色铁青地回头看着自己的那个……有时候很靠谱的父亲,发现他正在那儿张着个嘴发呆。 于是李中山就大声喊道:“父亲大人,您要眼睁睁看着吴三桂的骑兵把咱们都吞了吗?” 第三百五十六章 吴国贵,你在哪里?李来顺,你快点来吧! 李辅臣当然不能承认自己是被战场上的严峻形势给惊呆了,转过头就振振有词道:“说什么呢?你老子我在观察敌情!看仔细才知道该往哪里进攻?需要多少人马?” “看清楚没有?知道该往何处进攻?”李中山问,“需要多少人马?” “已经看清楚了……把右翼的骑兵标交给我,再加咱俩的亲卫骑兵,总共四千多骑,足以凿穿敌阵!”李辅臣拍着胸脯道,“不过区区四千多骑的骑兵突击难以持久,步军必须及时跟进!” “好!”李中山重重点头,然后就对旁边的姚启圣道,“熙止……快给调右翼骑兵标过来!再给第九镇、第十镇下令,让他们做好全体纵阵冲锋的准备!” “是!” 坐在一张小板凳上面,跟前还有一张摆了笔墨纸砚的小桌子的姚启圣应了一声,马上拿起毛笔在一叠特别硬刷的军令簿上,用最简练和最准确的文字,写下了四道命令。 其中一道是给李辅臣的,还有三道是分别给第九镇总兵、第十镇总兵和右翼骑兵标参将。 写完命令之后他又从李中山的主簿黄百家那里要来了大将军的督军官印,用完印后,又马上叫来三名传骑,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命令传下去。还剩下一道命令,则亲手交给了李大南王李辅臣——军中无父子,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的。 在大模大样收好了命令之后,李辅臣就开始布置骑兵冲阵了。 如今共和大明的骑兵是有点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吴周可以从大明这边买到燧发枪、线膛枪,大明当然也可以从吴周那里买到西北良马。 而且李辅臣和他的一群亲儿子、干儿子、好兄弟,大多精通马战,就连活吕布家的御用师爷于得水,那都是能在马上耍长枪的武装师爷。 所以李家父子兄弟的调教下,共和明军还是有一点精骑的! 不过大明马少骑士也是客观事实,而且大明的实控区里面也没可以大量放养马匹的草原,所以李家父子的马政思路就是精品化了。 他们一方面在凤阳府境内建了军马场,把从澳门搞来的种马和从西北、东北(杨起隆搞来的)的高大母马养在一起,力争培养出大明自己的良种战马。 另一方面,他们又到处高价收购现成的战马、挽马,多少也凑出了一点儿骑兵。 既然骑兵只有一点儿,那就得把他们当成宝贝走精品路线了! 其中最精锐的,当然是李中山和李辅臣爷俩的近卫骑兵了。 他们可都是一水亮瞎眼的装备,马有具装,人有板甲,人均三枪……比鼎鼎大名的双枪兵还多一枪! 出战的时候人手一支长枪,腰里揣一把手枪,肩膀上斜背一支燧发枪,砍人的马刀或是长剑,用来破甲的铁鞭铁锤,还有射人射马的弓箭,也都给装备上了。 就这一身装备,给他们骑在胯下的马还真是挺辛苦的,简直就是扛着个骑兵外加一个小兵器库冲锋啊! 两个近卫骑兵标和一个装备了竹枪的轻骑兵标(就是原本布署在右翼的),很快就在蔡家坡的正前方集中好了。 一个共三个标,合计四千五百名骑兵,组成了三个大横队,每个大横队又是由十个三排小横队组成的。这十个三排小横队既可以一起冲,又可以散开了分头冲锋。 也就是说,这四千五百骑兵拢共就分了九排,每一排都是五百骑的宽大正面! 其中前三排都是轻装甲的枪骑兵,而后面的六排全都是甲骑。不过因为这段时间李中山、李辅臣率领的部队一直都在行军,为了减轻负重,这些甲骑并没有携带具装。所以他们胯下的战马都是光溜溜“一甲不挂”的。 就在李辅臣忙着给手下的四千五百骑兵整队的时候,位于陷入困境的罗大为的第十一镇两侧后方的第九镇、第十镇所属的十六个营。已经在一阵阵的鼓声,还有这两个镇的赤色军旗指引下,先一步浩浩荡荡走向前方的吴周军的前沿了。 而与此同时,由罗大为指挥的第十一镇的残部,啧已经处于就快被全歼的边缘了。 虽然吴周的骑兵没能冲破剩下的四个小空心方阵,但他们已经冲到了这四个小空心方阵的后面,把这四个小方阵和后方的明军大队隔断了。 而吴周军的右金吾上卫、右金吾中卫、左鹰扬上卫、左鹰扬下卫整整四个卫的步军,则围着那四个小方阵,用燧发枪和火绳枪不断输出弹雨,甚至还拉来了几门大炮放霰弹,打得明军小方阵阵前尸横遍野,岌岌可危。 眼看着这四个小空心方阵就要崩溃,在其中一个方阵中的罗大为就要殉国当忠烈,战场上的形势又是一变! 明军大阵那边突然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的鼙鼓声,由活吕布李辅臣亲自指挥的明军骑兵的冲击开始了! 四千五百明军骑兵发起的列阵冲锋,还是相当震撼人心的,一万多只马蹄敲打地面发出的蹄声响彻战场,地面都为之震颤。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千五百名枪骑兵,人人都持着一丈五六尺的竹枪。 现在前排骑兵手的竹枪已经放平,插在竹竿上的铁质枪尖,在朝阳映照下,泛着慑人心魄的寒光。 类似的枪骑冲击战术吴家的骑兵也是精通的,但是他们刚刚冲了明军的空心方阵,又追杀了一波逃窜的明军长枪兵,正杀得起劲儿,还没来得及收队,结果明军的枪骑就突突上来了。 这些吴周军的枪骑兵都是懂行的,一看明军枪骑兵的阵形,就知道抵挡不住……他们自己倒还能咬牙坚持,但胯下的马不行!马是牲口,而是非常娇贵的牲口,哪儿能把马当人使? 现在这些战马的“马力”不足,冲不动了,必须得退回去喝口盐水,吃点精料,再休息片刻,然后才能再莽一波。 所以面对呼啸而来的明军枪骑兵,这些吴周的骑兵只能撒开蹄子跑路。而他们这一跑,就把正在围攻四个明军小方阵的四个吴周军卫的步兵给坑了。 他们正一边喊杀一边放枪开炮,正杀得兴起,原本掩护他们的周军枪骑兵就乱纷纷退了下来,而且撤退的时候捎带着还把他们的队形给冲乱了一点。没等他们回过神,明军的枪骑兵就跟着踩踏上来了! 因为事发突然,他们根本来不及组成空心方阵——空心方阵东西方都有,吴周本来就会,不过他们没有进行过快速组成空心方阵的训练。所以这会儿被一千五百明军枪骑兵一冲,四个卫,一万多吴周步军就稳不住了,也没有余力去围攻那四个损失惨重的小方阵,开始乱纷纷地跑路,一时间阵形大乱,死伤也开始变得惨重了。 不过那一千五百明军枪骑兵也完成了任务,耗尽了他们的冲击力,开始分成两个大纵队从左右两边向后方撤退了。 但是明军的骑兵冲击还没结束呢! 跟在这一千五百枪骑兵后面的两个铁骑组成的明军骑兵大横队也呼啸着冲上来了,三千铁骑犹如银色和黑色的潮水,冲得不算快,但是有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漫过了绿色的原野,一万两千只马蹄雨点般敲打着大地,闷雷般的蹄声如同要敌人的心脏踩烂! 身处蔡家坡上的李中山此刻也感受到了自家铁骑冲击的那种威势……不得不说,这个活吕布组织的骑兵冲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一次,他应该是先吓跑敌人的骑兵,再用第一排枪骑兵的冲击动能打散那些正在围攻明军小空心方阵的吴周步军,然后再用第二个、第三个骑兵横阵去驱赶那些吴周步兵冲吴周军队第二线……这时机把握得真好啊! 就这么个打法,这个活吕布没准真的可以凿穿吴周军的大阵! 想到这里,李中山再一次对姚启圣下令道:“让第十二镇顶上去……组成进攻纵队!” “得令!” 姚启圣大声答应的时候,李辅臣指挥的两个标的铁甲骑兵已经驱赶着一两万吴周溃兵,冲进了吴周军的战线,并且开始向他们的第二线涌过去了。 看着自家的溃军和明军的铁骑离己方的第二线越来越近,吴应麒目不转睛,抓着望远镜的手满是汗珠。 就在这时,他的儿子吴世琮突然就开口请战了:“父王,咱们的左翼要被打穿了……请让孩儿带上十个营的骑兵去左翼阵后列阵,等明军骑兵突破后马上发起反击!” “好!世琮,你马上去,一定要快!”吴应麒也觉得这些明军骑兵很难对付,生怕防线真的被他们击穿,现在明军已经全线压上来了! 这是要拼命了吧? 如果有大量的步军沿着骑兵冲出来的破口一路把吴周军的战线杀穿,那搞不好就是一个总崩溃! 所以他马上调了十个营,整整一万名骑兵给吴世琮,让他赶紧去吴周军左翼后方列队,准备打反击。 就在吴世琮忙着调兵遣将的时候,李辅臣正奔驰在骑兵群中,风呼呼的从他耳边吹过,当年跟着干爹们东征西讨时就是这个感觉啊!虽然干爹们打仗的手艺都不怎么样,但是李辅臣本人可是猛如飞虎,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 而这一回,他不是帮助干爹冲阵,而是帮着亲儿子冲锋,这一波要是拿下了,那么“十八子主天下”的谶语就要应在……李中山这小子身上了! 想到这里,李辅臣劲头一下子又足了不少。 突然前方一阵雷鸣般的枪声,李辅臣知道一定是吴周军的第二线步军在开火。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自己前队的铁骑,而是驱散那些眼看就要冲击自家大阵的吴周溃兵。不过对自家来说,这就是突破的机会啊! 他猜得没错,刚才的排枪的确是吴周军第二线的一个卫方阵打响了用来驱散仿佛潮水一般涌来的己方溃兵的……战场上乌泱泱的全是发足狂奔的自己人,还呼喊着“不好咧,活吕布来咧”,这实在是太伤士气了。 他们的乱枪倒是迫使逃亡的吴周溃兵避开一些这个方阵了,但是没等他们重新装好弹药,李中山的亲兵头子王安亲率的一千五百铁骑已经快冲到他们跟前了。 由于吴周军的火枪兵大多还在用火绳枪,而且也没有配备刺刀,所以他们也抵挡不了枪骑兵的冲击,只好赶紧转身撤退,把前线让给身后的长枪兵。 如果此刻冲向他们的仅仅是竹枪骑兵的话,冲锋也许就到此为止了。 但是,李中山的这些亲卫骑兵,全都是多功能的骑兵。 他们既可以冲阵,也可以使用手枪、燧发步枪,甚至弓箭杀敌。哪怕要他们下马肉搏,他们的表现也不会太差。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六边形骑士吧? 所以这些骑兵在看见对面的吴周军放平长枪以后,并没有选择硬冲,而是丢掉了手中的竹枪,然后抽出了骑兵手枪,同时牵动战马的缰绳,驱使战马转向,然后沿着这个位卫方阵的正面奔跑,同时开枪射击。 一阵好似放鞭炮一样的枪声过后,原本严整的长枪阵已经变得非常凌乱。到处都能看见战死者的尸体,或是正在地上翻滚的伤者——死伤者的绝对数量其实并不太多,但是对吴周军的士气和阵型都造成了极大的动摇。 而打完枪后的明军铁骑也选择了撤退,将竣工的通道让给了李辅臣亲率的一千五百铁骑! 而这正是李辅臣所等待的机会! 只看见他将手里的丈六长枪向前一指,张开喉咙大呼道:“十八子主天下……” 随着他的一声大呼,跟随着他的铁甲骑兵也纷纷放平长枪,开始了最后的冲刺。 从高处望去,只看见这一千五百铁甲骑兵的阵型渐渐开始松散,而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 而挡在他们前面的一个吴周步军的卫级方阵,已经陷入了慌乱。第一线面对这些奋勇冲击的明军铁骑的长枪兵,已经乱成了一团,其中的一些还开始了逃亡。 一个吴周军的将领,还领着一些亲兵努力的想维持秩序。可是一切已经于事无补! 只是转眼的功夫,一千多名义无反顾地向他们发起冲击的骑兵,已经用又细又长,还很容易折断的竹枪捅了进来。将这个混乱而且脆弱的方阵彻底捅穿! 一时间,战场上到处都是慌乱逃亡的吴周士兵,“败了,败了”的呼喊声此起彼伏。仿佛今天的这场交战已经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可就在这时,吴世琮统领的一万名吴周骑兵,也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虽然这个时候并没有很适合的冲击通道留给他们,但是吴世琮依旧相当果断地投入了手里的骑兵。 他甚至都没有等待李辅臣对己方第三线发起冲击。就已经领着骑兵越过第三线的两个还没有完成展开的步军卫,扑向了刚刚完成了一次漂亮冲击的李辅臣所部。 虽然李辅臣的骑兵比他的骑兵要强出不少,但他手下毕竟有一万骑!所以这个决定不仅及时,而且非常正确。 刚刚捅破了一个吴军方阵,还没来得及追杀一番的李辅臣看见吴周的骑兵如潮水一般向自己冲过来,吓得赶紧让身边的亲兵吹响了撤军的号角。 紧接着他就一马当先,先跑为敬,带着手下的一千多骑兵扭头就撤。 而在他的身后,三四百步开外,明军第十二镇的八个营,已经及时打开了空心方阵。 就在李辅臣完成这一次相当漂亮的骑兵冲锋,并及时撤离战场的同时,战场上的形势又一次陡然发生了巨变! 周、明两军步兵的交火,已经全线打响,整条战线上到处都弥漫着硝烟,致命的弹丸在战场上你来我往,肆意收割着生命! 明军这边的燧发枪火力,明显比吴周军那边,要凶猛多了。虽然隔着几十步之远,但是凭着米尼弹和线膛枪的威力,很快就打的对手死伤惨重。 不过,在这样的距离上,吴周军的青铜大炮喷出来的散弹,也给明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双方战线前方的尸体,很快就越积越多。 就在交战即将要陷入焦灼的时候。在吴周军的右翼,两个镇的明军步骑兵,已经完成了迂回! 两万多人的军队,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战场的一角,正以宽大的行军纵队,快速挺进。 “这这……居然有这样的后招!”吴应麒看见这一幕,就知道不大好了。 可他此时此时能做的,也只有先调动余下的预备队——数千骑兵,快速前往阻击。 然后,他又对自己的右翼进行紧急调整,从自己的第三线抽调三到四个卫的步军,尽快填上去,阻挡这支不知道什么时候完成迂回的明军大队。 站在高处,看着离自己的右翼越来越近的这支明军。吴应麒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吴老三啊吴老三,你什么时候能到?” 而类似的问题,也浮现在李中山的脑海当中——李来顺,你什么时候能顺顺利利的赶到?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不对啊,这怎么就拿了拿太祖的剧本? 数千名吴周骑兵绕过他们的大阵,震天的蹄声响彻战场,大地也为之颤抖。 指挥这支骑兵发起进攻的是吴三桂麾下最能打的骑兵大将马宝。由于他是闯营出身,李自成是他的老万岁,所以这几年他都被吴三桂派到了吴应麒麾下,当了后者的副手,一直跟着吴应麒、吴世琮父子经略西北。在这回吴周大战明朝之前,他正在青海同和硕特汗国作战,官拜大周青唐总管。在青唐高原上,他也算是战无不胜的存在。 不过无敌的高原战神,过去可从没遇到过面对自己亲领的数千甘陕铁骑的冲阵,还能不慌不忙展开一个个千人级空心方阵,一看就知道非常淡定的对手。 战场经验非常丰富的马宝知道不能硬冲,于是就领着自己麾下的骑兵远远绕着这十几个营级空心方阵奔跑,让自己处于随时可以发起冲击的状态当中。 由于李中正手里的骑兵数量太少,还不到八百,根本没法驱逐马宝的几千西北铁骑,只好先维持着空心方阵,等对方跑累了再想办法推进。 蔡家坡的大明大将军帅旗下,李中山正在观察己方右翼和吴周军左翼的战况,李辅臣已经带着骑兵撤后了一些,躲到了己方第十二镇的八个空心方阵后面,下马蓄力。 之前被吴周军的骑兵突击打得几乎崩溃的罗大为第十一镇,这个时候也完成了重整,组成了五个营级纵队,正在向前推进,去支援第十二镇的作战。 而吴周军的骑兵对第十二镇发动的一轮冲击已经被开出空心方阵的明军击退,现在又换上了七八千吴周步军顶上来对射,还拖上了十几门火炮助阵。 不过明军在燧发枪、线膛枪、米尼弹方面拥有的优势是巨大的,哪怕第十二镇的步兵为防后退了些许的吴周骑兵突然发起攻击,而不敢将空心方阵变回横队,也依旧可以用火力压倒数量和他们差不多的吴周步军。 这个时候,枪炮声、喊杀声又从他的左前方远远传来,明军的左翼和吴周军的右翼也打成了一团。由于吴应麒抽出己方右翼第二线、第三线的半数部队在右翼的侧面组成了一道防线,使得右翼的正面变得非常单薄。于是李中山抓住机会,马上投入了己方左翼二线两个镇当中的一个,总共砸进去十六个营级纵队,向吴周的右翼发起猛攻。 不过吴周那边打得也极为顽强,虽然伤亡不小,但是依旧可以在他们右翼的骑兵支援下勉强顶住……战事打得有点胶着! 如果李中正可以及时迂回到位,今儿这一仗大概就可以赢了! 想到这里,李中山又转过望远镜,往已经出现在战场上的李中正所部看去,结果发现大批的吴周骑兵正围着李中正手下的两个镇的步军组成的一堆空心方阵周围往来。一时间好像谁都奈何不了谁…… “大将军,我军左翼还有一标骑兵没有投入!” 姚启圣的提醒传来,李中山用望远镜往己方的左翼看过去,发现由三个镇属骑兵营拼凑成的一个临时的骑兵标,正在那里紧张地待命。 “大将军,模范第一镇也在待命,是不是可以让左翼骑兵标去支援三爷的迂回部队,同时将模范第一镇投进去进攻敌人的右翼?” 李中山观察片刻后道:“让左翼的骑兵标出击支援中正,不过模范第一镇……不动!我已经在左翼投入两镇十六个营了,还有一个镇随时可以投入进去,没有必要再投入模范第一镇。模范第一镇是总预备队,一定要留到李忠王抵达后再投入。” 姚启圣得到了李中山的命令,马上手写好发给左翼骑兵的军令,加盖印章后马上差了传骑送出去,然后才问李中山道:“大将军,您是担心吴国贵(姚启圣此时并不知道吴周军主帅是吴应麒)也分别向我方侧后迂回吗?” 李中山沉吟片刻后点点头:“对面这支吴军的人数似乎比我军略少,如果他们的总兵力真的只有这些,那么我只要等到中正迂回成功,再投入左翼二线的第十五镇,那么敌人的右翼一定会被打崩……模范一镇和右翼的第十六镇,就可以留到最后,用于追击和压迫敌人。有可能的话,我要把他们困在捞刀河、浏阳河和湘江之间。” 姚启圣拿过一张地图,顺着李中山的思路,迅速在上面勾勒了一番。捞刀河和浏阳河最后都注入湘江,而这两河一江又组成了一个东宽西窄的喇叭口地形。在这个喇叭的最西面,也就是捞刀河、浏阳河注入湘江的地段,那真是相当狭窄的,差不多就是一个狭长的半岛。虽然这一带的捞刀河、浏阳河上多半是有桥梁可以通行的。但是十万败军要靠几座木桥渡河可不容易! 所以吴军一旦被逼进这处半岛,同时又无法从容过河进入长沙,那吴周王朝将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 这算盘打得挺好,能不能实现就得看李中正能不能击破吴军右翼和李来顺什么时候能赶到了! …… 飘扬的吴字帅旗下,吴应麒凝神注视着自己的右翼前方。马宝的骑兵虽然缠住了那支迂回而来的明军大队,但是马宝只有区区数千骑兵,根本不可能击退敌方至少两万人的大队。而且吴应麒手里已经没有什么预备队了,很难给予马宝更多的支援……如果吴国贵的五万人还在就好了! 这个分兵迂回……好像不划算啊! “骑兵!明军的骑兵上来了!” 在吴应麒身边担任军师的刘玄初突然大喊了起来:“右翼,咱们的右翼前方……” 吴应麒赶紧举起望远镜去看,透过弥漫在战场上的淡淡烟雾,他看见一千多名红袍红巾的枪骑兵,从明军的左翼开到了围绕着明军迂回部队的马宝附近。 吴应麒嘟哝了一声:“糟糕……马宝的兵力太少,挡不住他们的!” 马宝手里虽然有六千余骑,但明军那边有两万步军,其中还包括大量的纯燧发枪队和炮兵,以及超过两千的骑兵……马宝根本不可能打得过! 而马宝一退,吴周军的右翼马上就要陷入苦战了! 而吴应麒手中,却已经没有预备队了! 想到这里,他只能抬头望向东方,似乎想从东方的天际当中找到吴国贵所部的踪影。这一望之下,他惊喜地发现,远处的空中,似乎烟尘弥漫! 这一定是大军急行军开进激起的烟尘……吴国贵到了! “咚咚咚……” 吴应麒还没来得及高兴,对面的明军阵中就想起了催促进攻的鼙鼓声!他连忙扭头望去,就看见一个又一个的明军营级纵队,正向着自家的右翼猛扑而来! 激烈的厮杀也在马宝所部的骑兵和明军的枪骑兵,还有使用线膛枪进行狙击的散兵之间展开了! 虽然马宝的骑兵数量比对手多两倍,但他必须一边迟滞明军步军,一边抵挡明军骑兵,兵力那是相当紧张的。而更让他感到崩溃的是明军的步军中有大量的线膛枪兵,他们的木塞弹打得又远又准!刚才缩在空心方阵里面射击,就已经给马宝的部下造成了不小的损失。现在更是胆肥起来,成群结队冲出来,配合自家的枪骑兵袭击起了战场上东奔西跑的吴周军骑兵群。 马宝的骑兵对于这种阴险的打法很不适应,有一些骑兵甚至放弃了追逐明军骑兵,转而冲击明军线膛枪兵组成的散兵线。但是这些明军散兵打得非常沉着,并没有因为骑兵朝自己冲过来就惊慌失措,而是依旧能进行精准的射击。 与此同时,那些明军散兵背后的空心方阵都大胆转成了纵队,迎着这些吴军骑兵前进,看着一根根长枪,一支支上了刺刀的步枪组成的枪林向自己压迫而来,大部分的吴周军骑兵都只能选择撤退。有几队头脑实在发热的骑兵,虽然冲散了本来就很分散的明军散兵,但很快就遭到了随后赶来的明军纵队的射击。因为明军的滑膛枪内也填了气密性极佳的木塞弹,所以它们的有效射程比吴周军的滑膛枪远了不少。这让习惯于在西北欺负没有多少火枪的和硕特人、准噶尔人和叶儿羌人的吴周陕甘骑兵非常不适应,很快就承受不了损失退出了战斗。 随着马宝的骑兵败退,吴应麒的右翼就迎来了重大危机,李中山在吴应麒的右翼正面一口气投入了整整三个镇的二十四个营,发起了轮番猛攻!而李中正的迂回部队在抵达攻击位置后,又以十六个营的兵力向吴应麒右翼的侧翼发起了冲击。 这可是整整四十个营的步军,其中还有八个营是模范二镇的燧发枪纯队,火力极为恐怖!在他们的压迫下,吴应麒的右翼只能且战且退,打到九月二十二日下午,原本平直的吴周军战线,已经被明军挤压成了一个C形。吴军几乎处于被半包围的状态之中了。 甚至连吴应麒的中军都因为明军迂回部队的猛攻,不得不进行了转移! 另外,吴周军和他们的榔梨市大营之间的交通线,也应为李中正所部的包抄和压迫被切断,现在他们只剩下沿着捞刀河向西撤退这一条岌岌可危的退路了。 面对这样不利的形势,饶是“持股”的吴周府兵,也开始承受不住了。战场上到处都是向西逃跑的吴周军士卒,吴应麒只好派出自己的亲兵到处阻拦,但是也只能勉强维持。 看着攻势如潮的明军,吴应麒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兵败身死,吴周国灭人亡的悲惨下场。 这个皇帝……当亏了! 不过正处在崩溃边缘的吴应麒此刻并不知道,他的对手李中山,这个时候也快要崩溃了! 因为李中山已经发现,从自己背后开过来的并不是李来顺,而是人数多达四五万的一支吴周军! 这个局面……怎么看都好像是滑铁卢的拿太祖啊! 李中山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他刚才还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没想到一回头,背后来了个“布吕歇尔”!而李来顺那个大明“格鲁希”却不知道在哪儿? “大将军,请您立即率领模范第一镇和第十六镇去永兴市附近阻击敌人!”姚启圣这个时候大声提出建议,打断了李中山的思绪。 李中山这才如梦初醒,他的形势比滑铁卢的拿破仑还是好一点的……他的“老近卫军”和“青年近卫军”还没动!可以拿去阻击“吴吕歇尔”,这样大概就坚持到那“李鲁希”的三万大军赶到了。只要“李鲁希”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想到这里,李中山马上扭头对姚启圣道:“军师,马上把我父王叫回来……由他指挥全局!” 下完命令后,李中山就立即策马奔下了蔡家坡,奔到了正在蔡家坡旁边等候命令的模范第一镇和第十六镇跟前,先是纵马飞奔了一个来回,把这两个开战到现在一直在养精蓄锐的镇给鼓舞了起来,然后才飞马到了模范一镇总兵王安,第十六镇总兵常威跟前,大声下令:“模范一镇、第十六镇……现在跟随本大将军出击!” …… 同一时间,对面的“吴灵顿”吴应麒,也发现自己好像有救了,也飞马到了自己的儿子吴世琮身边,大声问他:“世琮,你的骑兵还能战吗?” “能战!”吴世琮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的骑兵已经蓄了一会儿马力了,虽然还没歇够,但是现在情况危急,也只能让这些马儿小小的加个班……也算是把马当人用吧? “太好了!”吴应麒道,“你马上带着他们和马宝一起,向右翼侧后的明军发起反击,尽可能把他们向南推一推,以确保后路畅通!” 吴世琮一愣,“父王,咱们现在不应该向明军的正面发起进攻吗?三叔已经到了……咱们正好给李中山来个前后夹击!” 吴应麒的话当然是有道理的! 不过也有点被明军打怕了的意思,生怕自己的正面强攻拿不下李中山,侧翼又被明军彻底包圆,如果李中山也有援兵,那老吴家可就要灭门了。 “照我说的办!”吴应麒也没多解释,只是要求儿子执行。 “是,父王!”吴世琮也没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他也不大敢和李中山赌气运!上回吴世珏和李中山赌不就把妹子都输掉了? 还是小心一点吧! 于是吴世琮就翻身上马,招呼自己手下的骑兵转头去支援自家右翼侧后的战斗了。 而吴世琮这支半生力军一动,吴应麒这个“吴灵顿”这边可就没什么招了,只能静静等待“吴吕歇尔”、“李破仑”和“李鲁希”他们的表演了。 事实上,“李鲁希”的三万大军距离捞刀河——浏阳河前线也不是很远了。他之前还差一点和“吴吕歇尔”的军队撞上!只不过他看“吴吕歇尔”人比自己多,没敢硬碰硬,就放“吴吕歇尔”先走了。 不过他也没有自己先跑路的意思,而是紧紧咬在了吴国贵身后——他也不敢跑啊!他的“皇爷爷”李自成疯了一样在猛攻九江城,而根据最新的情报,九江城内有个吴应熊! 吴应熊要是被李自成打死了,那李来顺和吴三桂他们家还能和解吗?根本不可能,所以他不能让吴家取胜! 就在他咬着吴国贵的殿后部队往捞刀河畔的战场赶来的时候,“李破仑”和“吴吕歇尔”之间的激战已经打响了。这一回“李破仑”也是拼了,一出手就是八个模范镇的营,以野战纵队边行军边投入战斗,根本不给“吴吕歇尔”展开阵形的机会。 而“吴吕歇尔”也不含糊,直接投入了自己的枪骑兵打头阵,还投入了几个最精锐的步军营!试图将对手逼退,为自己赢得布阵的时间……结果双方的步骑一开始就展开了最激烈、最血腥的战斗! 第三百五十八章 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明军模范第一镇的几个燧发枪营和吴国贵的几个亲兵突骑营,几乎是面对面迎头撞上的!而且两边的人都好像赶时间一样,也不花点时间展开队形,好好布个啥阵的,全是抢攻! 明军的大将军“李破仑”主要是怕“吴吕歇尔”的骑兵蓄上马力再冲锋自己顶不住,直接把捞刀河打成滑铁卢。 而“吴吕歇尔”那边也顾不得保护“马权”了,因为他屁股后面有个颇为卖力的“李鲁希”,“李鲁希”派出的先头部队,距离“吴吕歇尔”的后卫部队距离非常近,近得都可以用线膛燧发枪互相射击了!所以“吴吕歇尔”也想尽快打崩“李破仑”,要不然回头他就给“李破仑”和“李鲁希”夹攻,那他可就成了葬送吴周天下的罪人了。 “李破仑”和“吴吕歇尔”两军之间的交战首先在明军模范一镇的第四燧发枪营、第八燧发枪营和“吴吕歇尔”的亲兵突骑左营之间展开。明军的这个燧发枪营虽然没有开出空心方阵,但他们也没展开横队,更没有拉出“细红线”,而是以行军纵队的状态直接投入战斗的。 所谓行军纵队,就是以一什为一列,一个燧发枪排组成四列横队,一个燧发枪队的五个排(包括队部排)一个排跟着一个排,组成纵队。一个营所属五个队,也是一队跟着一队,组成一个较大规模的纵队。而模范一镇所属的八个营,则分成了两个各由四个营组成的大纵队,齐头并进。 这种宽度的纵队在官道上是没法行进的,只能走野地,如果两个大纵队靠得紧一点,其实也可以看成一个差不多是二十乘一百的“长方阵”。 因为这个“长方阵”的纵深实在太大,而且“组成长方阵”的绝大部分士兵都扛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走在阳光下气势惊人,看着就跟一排排移动的钢铁丛林一样。饶是“吴吕歇尔”的亲兵突骑也没信心可以一把将他们给突突了——一百排的“大纵深”啊,怎么突突?况且,走在最前面的三排火枪兵扛着的全是线膛枪,他们在看见迎面冲来一群骑兵后,马上在一阵刺耳的唢呐声中停止前进,然后第一排来了个射击跪姿,第二排平举火枪,第三排士兵则把火枪直接架在了第二排士兵的肩膀上,将第二排士兵当成了人肉枪架。 于是乎,六十支燧发线膛枪全都对准了前方的吴军骑兵,然后不由分说就是一阵精确瞄准的排枪! 虽然射击距离挺远,都超过一百五十步了,但架不住线膛枪加上米尼弹后那可是打得又远又准,所以当场就放到了十几个“吴吕歇尔”的手下。其中有十一二人是被敌人的子弹打中了身体,当场失去了抢救的价值,惨叫着跌下马背。而剩下的人虽然自己没中弹,但是胯下的战马却被子弹击中。那些马儿本来已经在“加班”了,赶了大半天的路,现在都不让喘口气儿吃点好的就直接开冲刺,都已经受不了了,再挨了枪毙,那还不当场倒地上等死?这马都翻了,骑在他们背上的吴周突骑还不都给扬了? 看到冲在前面的突骑都让人给突突了,跟在后面的吴周突骑都知道怕了,没人再对着前方的明军纵队的正面去刚了……而且也不可能打穿那么厚的敌阵啊! 所以这些吴周突骑只好向着这两营明军线膛枪兵的左侧迂回,想要利用明军尚未展开方阵,从较为单薄的侧翼打一个突击——在他们的印象当中,一只行进中的步军要成功开出空心方阵也不是那么容易,这毕竟涉及到长枪兵、火枪兵这两个不同兵种的协同……啊,不对,这伙明军是纯火枪!长枪都没有,难道他们不怕骑兵突击? 接下去又出现了更加不对头的状况,这群明军火枪兵压根没有试图去组成空心方阵,他们只是来了个“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位于右侧的三列火枪兵向右转,位于大纵队左侧的三列火枪兵向左转,位于大纵队后侧的三行火枪兵向后转,其他人都不动。 完成了转身之后,这些火枪兵就来了个前排跪姿,后排把火枪架在中排肩膀上的三排齐射之法来射击企图从他们前方百十开外步掠过的吴周军突骑。 虽然位于这个明军大纵队侧后的火枪兵装备的大多是普通的燧发滑膛枪,但是他们使用的子弹都是“菊花”上装了木塞的粗短子弹。这种子弹和线膛枪使用的弹体较长,弹体中下部开有凹槽的“米尼弹”不同,就是个粗短的圆头弹,弹底有空腔,也可以塞进一小块软木底子。这种子弹的原理和米尼弹差不多,也可以算是一种给滑膛枪专用的米尼弹。根据广东讲武堂的测试,使用这种子弹的滑膛枪的有效射程可以增加一倍! 如果由受过严格训练的步兵使用,在训练中可以轻松击中一百五十步开外的目标,在实战中也有很大的概率打中百步开外的目标。 百步穿杨是很难的,不过百步穿马和百步穿人还是有一定概率的。 而当一个营的吴周突骑绕到这个明军大纵队的左侧,在距离明军纵队百步开外稍微停了停,准备展开一个冲锋横队的时候,至少二百七八十支装了短木塞弹的滑膛枪开火了! 这些吴周突骑都是跟着吴国贵长驻湖南的,都见识过线膛燧发枪的厉害。但他们也知道燧发枪的稀有,所以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会在距离敌阵百步开外的地方遭到“燧发枪”的密集火力打击。猝不及防之下,这一营不到千人的吴周突骑就有四五十人被打死打伤,还有三十多匹战马也被打翻,站位比较靠前吴周突骑顿时倒下一片。而剩下的吴周骑兵都蒙了……难道眼前的这支明军不仅是全燧发枪,而且还是全线膛枪?这也太阔了吧? 没等这些吴周骑兵反应过来,一阵急促的鼙鼓声已经响了起来! 原来是亲临前线督战的吴国贵让人敲响了鼙鼓。 而鼓声就是命令! 是冲锋的命令! 吴国贵的治军水平还是很高的,他的亲军突骑更是可以做到令行禁止,虽然知道前方的线膛燧发枪可能有点多,但是当鼙鼓声响起的时候,这一个营的千余骑战士还是义无反顾地发起了冲锋。 不过他们的冲锋虽然坚决,但是却有点急了,并没有完成整队,而是一大群骑兵马队乱纷纷就往上扑了。 吴国贵之所以要急于发起进攻,其实是为了扰乱明军的布署,不让他们及时展开,以便让自己的部队抢先布阵,然后发起猛攻,所以这次骑兵冲锋其实就是一次佯攻。 然而千余吴周突骑的冲锋看起来还是很有气势的,这些手持长枪的吴周骑兵仿佛潮水一样,汹涌向前,朝着明军的“长方阵”扑去。 这可是上千骑兵,就算乱纷纷铺开来,也是很大一片,几乎要把前方的明军“长方阵”给淹没了! 不过明军的火枪兵并没有被他们这些很有气势的枪骑兵吓倒……他们可是模范镇的步兵! 模范嘛!当然是特别厉害的,纪律性特别强,战斗意志特别足,训练水平特别高,而且还经常和李中山的亲卫骑兵一起互相训练,早就习惯了被那些穿着亮瞎人眼的昂贵的板甲的骑兵吓唬了。和他们相比,眼前这支乱纷纷的骑兵根本不算什么? 连队都不整就冲锋,一点不专业,不怕的! 这骑兵集团冲阵可以说是多半靠吓唬,小半才靠冲锋,如果骑兵不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手,而是让他们从容装填子弹,从容瞄准,从容打出齐射,那么这次冲锋也就没什么效果了。 随着一声刺耳的唢呐声,这个明军“长方阵”左侧的前三排火枪手再次打出齐射,在不远处督战的吴国贵仿佛看见一道飓风从自己的宝贝骑兵阵前扫过,就有好几十骑兵如同被刮落的枯叶般纷纷落地,部分被惊或是受伤还没躺下的战马又胡乱逃窜,顿时扰得本来就乱纷纷的吴周突骑兵更加混乱。但是他们依旧在向前涌动,不过他们的散乱队形这个时候开始发挥出负面效应了。 由于没有密集的队形进行约束,使得冲锋中的骑兵可以选择避开敌人密密麻麻的刺刀阵……只见大部分的突骑兵都明智的避开了明军刺猬般的长方阵,分成了两股,往左右两侧倾泻。虽然也有几十名枪骑兵勇敢地冲撞上了明军的长方阵,也成功地撞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缺口,还把一些明军火枪兵装得飞了起来,然后又重重摔在后方的人群当中。 但是厚达几十行的“长方阵”根本不是区区几十名勇敢的吴周骑兵可以突破的! 没有能冲乱明军阵形,反而还承受了不少损失的吴周突骑们也无力立即发起第二轮冲击,只好先撤下去重整并蓄一下马力。 在成功扛过了敌方骑兵的第一波冲击后,明军的长方阵中,突然又响起了一声唢呐长鸣。随后,这个长方阵就突然向前后左右四个方向膨胀了起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打开成了一个由两千人组成的大型空心方阵。 这个空心方阵一成,这一线的明军就拥有了一个可靠的支撑点。紧接着,又有两个双营纵队,从这个空心方阵的左右两翼冲了上来。吴国贵知道不能给明军组成阵线的机会,要不然就很难打了!于是马上就调集了四营“双枪兵”和两营骑兵,朝明军新来的两个双营纵队发起冲击。 比之前战斗更加激烈的交锋,随即上演了,这回吴周方面可多了四营步军!所以他们先来了一波骑兵抢攻,阻止明军布阵。然后骑兵撤退,装备了长枪和火枪的“双枪兵”利用骑兵抢攻的机会完成展开,形成了四个长枪居中,火枪在两旁的六排横队,然后发起冲锋。 而明军的两个双营纵队也怵吴周的“双枪”兵,在击退吴周骑兵后,也马上开始变阵,不过没有展开空心方阵,也没有组成横阵,而是展开成了两个冲击的纵队——队形的正面更加宽大,但依旧属于纵队。随后,更加激烈的交锋就在刚才打开的那个明军空心方阵的两翼展开。 就在明周双方的八个营展开激战的同时,更多的明军和吴周军开到了战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冲向战线的两翼,试图对敌方两翼进行包抄。 随着一个又一个营的投入,双方的展现变得越来越长,很快就形成了一道十数里宽的交战线。 双方的数万大军,就在这道交战线上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枪声、炮声、呐喊声,交杂在一起,形成了最壮烈的战场交响曲! 而这样的厮杀线,在今天的捞刀河战场上不止一条,而是至少存在四条! 分别是明军和吴应麒部主力在正面对刚时形成的战线——这条战线上的战斗最先开始,到九月二十二日傍晚的时候,交战双方已经鏖战了八九个时辰。在李中山离开后,李辅臣接管了指挥,在他的组织下,明军接连向吴军前沿发起冲击,双方的死伤数字急剧增加,死亡的气息在整条战线上蔓延,到处都是倒卧在地的双方战士的尸首! 明军迂回部队和吴应麒的右翼侧面掩护部队则形成了第二条交战线,这条交战线上的战斗异常激烈!吴应麒的右翼险些就被李中正攻破! 不过在吴世琮率领骑兵展开反击后,李中正的进攻势头就被遏制住了,还被吴世琮和马宝联手逼退了一些。但是在模范第二镇的强大火力和顽强作风,还是很快帮李中正稳住了阵脚,还给对手造成了极大的伤亡,整条战线上伏尸遍地! 李中山率领的阻击部队和吴国贵的正面形成了第三条交战线,这条战线上的战斗一开始就是白热化的,双方甚至在完成展开前就爆发了激烈的战斗,最后不得不一边展开一边厮杀。当双方的横队、纵队、方队、空心方阵都一一展开的时候,前线早就打成了胶着。 而第一模范镇的火枪,也是这条战线上当之无愧的死神,肆意收割者吴周军的生命,打退了他们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以及吴国贵的殿军和李来顺部形成的交战线。则是今天捞刀河战场上的第四条死线!李来顺“李鲁希”今天的表现也是相当积极的,但是他的部队战斗力并不很强,装备的燧发枪远比其他部分的明军少,和吴周军处在肩碰肩的水平上,而且骑兵数量也很少,能够拉上野战战场的火炮也不多。总之,就是实力平平。 但是李来顺依旧是李中山眼中“最靓的仔”,正是因为他的恪尽职守,才让李中山没有变成滑铁卢的拿破仑……李来顺几乎是咬着吴国贵的屁股赶到战场的。 所以吴国贵只调集了两三万人攻击李中山,同时还得拿出两万人抵挡李来顺……搞得跟个肉夹馍中的肉似的,都快两块馍馍给夹碎了! 而会战进行到这个份上,胜负就是意志的比拼了! 在这个时候,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坚持,坚持,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李中山这个时候已经红了眼,都顾不上敌方神枪手的威胁,只是骑着战马在己方战线后来回奔驰,还不停给正在苦战的国人士兵们打气助威! 而“坚持到底,就是胜利”这八个朴实无华,但又充满哲理的字儿,就是李中山创建的讲武堂的堂训……战至最激烈时,往往就是看谁能坚持到底! 再坚持一下,也许就是胜利! “冲啊,跟老子冲……大明必胜!大将军天下无敌!” 这是南王李辅臣又一次率领已经歇够了的明军骑兵发起冲锋时发出的呐喊!他为了“十八子主天下”也真是豁出去了,两次冒着枪林弹雨,冲过弥漫着硝烟的战场,向敌阵发起突击。 真吕布来了,也不过如此吧? “模范第二镇……前进!向前进……” 当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李中正又组织了一次模范军冲阵,一次投入了六个营的燧发枪兵,组成了宽大的横队,逼近敌阵,使用猛烈的火力试图窒息他的敌人。 “冲,再冲一波……打完这一仗,额保证给大家伙分房子分土地!” 李来顺倒是个实在人,他拎着个牛皮卷成的喇叭,一边在己方战线后策马奔跑,一边给下面的战士许诺分房子分土地……李自成总结的经验教训就是不能让大家白忙活! 得实实在在的好处给了去,才能坚持住! 而这场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的会战,在进行到了九月二十二日夜色完全降临的时候,也终于到了就要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因为人……终究比马更能坚持!燧发枪,终究比火绳枪更能坚持! 面对惨重的伤亡,面对战马马力的耗尽,面对火绳枪的火力被敌人的燧发枪碾压,面对火炮的弹药都全部耗尽。 吴周的军队,终于开始崩溃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吴应熊,你是拿到崇祯的剧本了? 九月二十二,深夜,捞刀河战场,永兴市以西一带。攻势如潮,刺刀如林。 数千精锐的模范第二镇的官兵,借着月色,在二十门六斤青铜炮的支援下,组成五个营级纵队再一次向着吴应麒岌岌可危的右翼侧面防线发起了猛攻。吴应麒的军队从二十二日清晨开始就一直在和明军鏖战,打到现在,已经苦战了超过八个时辰,无论是体力还是对伤亡的承受能力,都已经到了极限。而茫茫夜色的掩护,又给了吴应麒麾下一部分战斗意志比较薄弱的湖广籍府兵偷偷开溜的机会。 和远道而来,又以“耐苦战”闻名的甘陕府兵不同,生在湖广鱼米之乡的湖南兵、湖北兵,他们既没有特别顽强的战斗意志,又因为熟悉捞刀河附近的地形,知道该往何处逃亡。另外,由于吴国贵、吴世珏和李中山的关系,所以他们麾下的湖南兵对于明军并无太大恶感,对于大明的“国人政策”也比较熟悉——大明的国人和大周的府兵,其实都是同类,双方之间也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死敌。仅仅在三四年前,吴国贵麾下的湖南兵还都是明军呢! 实际上,这些人对于吴国贵、吴世珏的倒戈,也是存在预期的……一边是养父、养爷爷,一边是女婿、妹夫,打不过就换一个阵营嘛! 当交战进行到二十二日深夜,一部分暂时归吴世琮指挥,现在已经蒙受了重大伤亡,对于取胜已经不报希望,对于改换阵营又早有预期的湖南府兵,就开始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一开始他们还是三五成群地逃亡,而当明军在李中正的亲自指挥下,再次发起大规模白刃冲锋的时候,这些湖南兵就开始整排整队地逃离战场。而战场上的湖北人发现湖南人都逃了,那还等什么?背后就是长沙……湖南长沙!湖南人都不在乎,他们还拼个什么劲儿? 随着湖南、湖北籍府兵纷纷逃亡,吴世琮负责的这条战线终于迎来了土崩瓦解的时刻,在一片茫茫黑暗当中,这位老吴家的“小玉帅”只听见一阵阵湖南或湖北口音发出的惊慌失措的呐喊“输嘎哒!输嘎哒”的,还有此起彼伏的,用唢呐吹出的,非常刺耳的“嘀嘀嗒嘀,嘀嘀嗒”……对大明军制也比较熟悉吴世琮知道这是明军冲锋号的声音,而随后响起响起的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和密集的火枪击发的声音,则让他意识到了大势已去! 因为喊杀声和枪声不是从他的正前方传来,而是从他的侧翼,甚至是侧后传来。 这意味着明军已经在多个方向突破了他的战线! 而多年的战场经验告诉他,想在夜间重整崩溃的战线是不可能的……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之后,吴世琮果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然后安排了几个还有余力的骑兵营充当殿军,便带着他的亲卫骑兵就奔向吴应麒的中军。而吴应麒这个时候刚刚打退了一次李辅臣组织的进攻,不过却打得非常狼狈,他的战马被明军的子弹打死,他自己也从马背上跌落,还摔折了一条胳膊,吴世琮找到他的时候,两个医官正手忙脚乱替他包扎呢! 看见儿子狼狈不堪地出现在眼前,吴应麒都顾不上喊疼了,只是抖着声问:“世琮,你怎么来了?难道……” “败了,败了……”吴世琮摇摇头,“湖南兵、湖北兵已经扛不住了,咱们的老秦兵虽然还能坚持,但终究独木难支……所以孩儿就下令撤退了!而且明军的燧发枪太厉害,咱们的人死伤太多,打下去无非是个拼光!” 吴应麒几乎一时都丧失了判断的能力,这场捞刀河之战可是事关大周国生死存亡的大战啊!而且湖南省会长沙就在背后捞刀河战场的西南,这场决战要是打败了,那长沙也别守了,湘江以东所有的地盘大概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丢失。接下去大概就是整个湖南,甚至还会加上湖北的长江以南部分!而广西、云南、贵州,大概也会相继沦陷,而湖北的江北部分恐怕也很难保全。 到时候吴周还剩下什么?恐怕连大周国本身,也将不复存在了吧?老吴家的皇帝梦,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可笑他之前还想和老哥吴应熊争皇位……还争个什么劲儿?难道争个亡国之君来做吗? 给吴应麒担任参军的刘玄初倒还算冷静,他和几个参谋对着地图比比划划了一番,最后对吴应麒道:“秦王殿下,长沙城守不得了,咱们必须尽快撤过湘江。只有过了湘江,咱们才能重整旗鼓,再谋出路……” 吴世琮也赶紧对他的老爹道:“父王,咱们现在可以沿着捞刀河撤退,湘江上有咱们的浮桥……不管如何,还是先过湘江再说吧!” “那你三叔怎么办?”吴应麒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没忘记兄弟之情。 刘玄初道:“大王,楚王毕竟是李大将军的岳父,李大将军不会对他赶尽杀绝的……而且咱们就算死扛也扛不了太久。现在趁着楚王的兵还没崩溃,咱们还是可以撤出去的!” 这是要丢下吴国贵扛雷,自己先跑……这个刘玄初果然还是精通“关宁军学”的! 吴世琮吴玉帅大声道:“父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咱们的甘陕老兄弟还在,就算回到陕甘,也还能找到出路!” “出路?”吴应麒看了儿子一眼,“世琮,你觉得咱们打败了这一仗,大周国还能有前途吗?” “父王……”吴世琮先给刘玄初使了个眼色。 刘玄初马上招呼手下的参谋赶紧收拾东西离开,看见人都走了,吴世琮才压低声音对父亲道:“父王,即便大周没有将来……咱们父子也不等于没有将来啊!” “这个……大周没了将来,咱们还能有将来?” “父王,您还不是大周皇帝!”吴世琮对老爹说,“您不过是大周的一个王爷……” “可是你爷爷已经准备让我当太子了……” “父王,”吴世琮摇摇头,“这锅咱们可不能背啊……” 吴应麒还想再说什么,外头的枪声、喊杀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也知道再坚持不下去了,只好叹了口气道:“天意,都是天意啊……看来为父命中就没有当天子坐江山的福分!” 他又顿了顿,最后才跺了跺脚,吐出了一个字儿:“撤!” …… 吴应麒吴灵顿这一跑,吴国贵吴吕歇尔当然就惨了! 因为李中山这个时候已经通过审问俘虏,知道抄自己后路,差点把自己变成“李破仑”的那个“吴吕歇尔”是自己的岳父吴国贵! 这可太不应该了! 李中山当时就怒了,必须得逮住这个吴吕歇尔……不仅是为了解恨,还为了湖南!吴国贵可是吴周的湖南总管,湖南各处的折冲府的折冲校尉都是他的部下。 拿下了他,不说传檄而定湖南,也能为日后抚平湖南各处,将湖南的府兵变成大明的国人创造最有利的条件。 这个湖南兵……可是湘军啊! 所以在确信吴应麒、吴世琮的军队开始撤离前线后,李中山就将追击逃敌的任务交给了李中正,然后自己和李辅臣、李来顺一块儿,开始设法包围吴国贵了。 吴国贵发现苗头不对,也果断组织了突围,但他所处的位置非常不利于他撤离战场。他的北面是捞刀河,东面是李来顺,西面是李中山,唯一可供他撤离的南面又被李辅臣率领的骑兵包抄。 为了可以突出重围,吴国贵连忙抽调上万步军骑兵向南突击。但是却被下马使用燧发枪作战的李辅臣、李中山的亲卫骑兵阻挡。虽然冲出去一些人,但是大部队却误以为遇上了明军模范镇的阻击而退了回去,等吴国贵重新组织起第二波突围部队的时候,李辅臣手下的一个步军镇已经赶到,在吴国贵所部的南面展开了横阵。 在努力尝试了几次突围未果之后,吴国贵只好率兵退到了捞刀河的一处河湾内,依托河道保护住侧后,然后在正南面用长枪兵和火枪手勉强组成防线,来了个固守待援。 仗打到这个份上,李中山、李辅臣、李来顺指挥的明军也已经筋疲力尽,无力对已经变成困兽的吴国贵发起强攻。 于是,李中山一边让人在吴国贵据守的河湾南面挖壕围困——先把吴国贵包围起来,反正他手头也就几天的行粮,吃完了多半就投降了。 另一边,李中山在得知(通过和颜悦色地向俘虏提问)吴应麒早就在湘江上架好了浮桥,以备不时之需后,就立即命令追击吴应麒的李中正去抢占吴应麒留下的榔梨市大营,并且让他得手后再去试着打一次长沙……看看能不能挟着捞刀河大胜的余威,一举攻占长沙? 就这样,经过了一整个晚上的调度和重新布署,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捞刀河战场上的枪声、炮声、喊杀声总算是告一段落。 整个天地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苦战了几乎一整天的人们,都得先喘口气儿,好好歇上一会儿了。 而李中山则拉着自己的“好贤侄”,大明忠王李来顺一块儿回了永安市的大营……他可还有要事得同李自成的这位侄孙商量呢! “忠王,这回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来的及时,那我可就要惨遭滑……惨遭败绩了!”李中山这回看着李来顺那真是越看越顺眼,要不是他爹和李自成联了宗,他的辈份比李来顺大一辈,他都想和这位大明李忠王拜把子了。 李来顺也和李中山一见如故……虽然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却和亲叔侄一样了! “叔,您这说的什么话?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您是我叔王,我帮您就是帮自己……”说着,他压低声音道,“叔,这个十八子主天下,看来要应在您身上了!” 李中山哈哈一笑:“来顺……现在是天下为主君为客!哪儿还有什么主天下?” 李来顺笑道:“叔,您的大将军录尚书事,也算是主天下吧?不过是主持天下,而不是天下之主。” “唉,我就是个带头大哥,”李中山谦逊道,“况且大将军或大丞相之职并不是世袭的,甚至都不是终身任职的。将来等平定了四方,我就不做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这可不行,”李来顺赶紧摇头,“天下即使平定了也是百废待兴,需要您这样一心为公的原臣之首,领着咱们一起开创太平盛世啊!” 不得不说,李来顺这个忠王的见识还是很靠谱的!李中山对于他的观点,当然是极为赞同的! 这个忠王……的确是大大的忠良啊! 在确定了李来顺是忠良之后,李中山话锋一转,就直入主题了,“忠王贤侄,现在被围困在九江的是吴应熊吧?” “多半就是此人!”李来顺笑着说,“大将军,您是不是想将他生擒?” “不必,”李中山赶紧摇摇头,“忠王贤侄,能不能放他走?” “放走?”李来顺一愣,“叔王,您是想……” “二吴相争!”李中山笑道,“吴三桂已经不久于世,等他死后,吴家不是吴应熊就是吴应麒……不如让他们先来个狗咬狗,不管谁胜了,吴家都将元气大伤。万一吴应熊做了皇帝,以他的能耐,吴家的大周朝估摸就得二世而终了。” “这个……”李来顺思虑了一番,“叔王,小侄自然是唯您马首是瞻的,但是我那个爷爷……” 李中山皱眉问:“闯王他……一心想要吴应熊的性命?” 李来顺看着李中山的脸色,连忙说道:“叔王,要不这样,我让刘一虎带兵听您的调遣,我自己赶回九江,看看能不能劝一劝老人家?” “那可太好了!”李中山笑着点点头,“我再给老闯王写一封亲笔信,和他言明利害,请他高抬贵手。” “那敢情好,有您的亲笔信,我爷爷应该会回心转意的。” …… 九江,能仁寺,大胜宝塔。 吴应熊在九江的太子行辕,就设在能仁寺中,而他这些日子最喜欢做的,就是登上大胜宝塔,眺望城外的自由天地……而他自己,已经出不去了! 因为九江城外,除了紧挨着长江的那一边,其余地方都有三重壕沟死死围困。即便是九江北门外的长江水面上,也停满了密密麻麻的明军战船。 吴应熊,现在可以说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而更可怕的是,现在正督军围困他的那个人名叫李自成! 如果围城的是李辅臣、李中山,他还是有活路的,大不了就是金陵富家翁。可是李自成却没有那么客气……吴三桂和李自成之间的仇恨,简直是比天高,比海深。 李自成杀了吴三桂家里的三十几口人,而吴三桂同样背刺了李自成,让他失去了天下,李自成的至爱亲朋也在随后的十数年间被大清朝杀得所剩无几……归根结底,这些人还是因为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而死的! 所以李自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饶了吴三桂……现在他抓不到吴三桂,就只能拿吴应熊泄愤了! 因此李自成的大军一直死死围困着九江,围得那叫一个密不透风! 而且除了围困,李自成还发动了几轮猛攻,而终猛攻没有能得手之后,他又开始了攻心战! 几十架古老的配重式投石机,现在就在九江的几处城门外架了起来,正不断将塞有劝降信的瓦罐、瓷罐抛射到九江城内。 而这些瓦罐、瓷罐内的劝降信就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只要吴应熊一人……城破之后,其他人都可以活!如果有人愿意开城迎大明,那大明李忠王一定会重重有赏! 所以吴应熊,现在已经插翅难逃,九江也陷落在即了! 第三百六十章 吴应熊自挂楼梯间!吴国贵无奈当西王! “里面的吴家兵听了,我是夏国相,大周昭武天子的女婿夏国相啊……大周国快完了!” “大周兵刚刚在长沙城外的捞刀河兵败,大周楚王兵败被俘,大周秦王和秦王世子一起率部逃回横阳,学李世民发动兵变,杀死了皇太孙,还逼昭武老天子让位给他……呜呜……” “大周完了,皇太孙没了,昭武天子的皇位也被忤逆不孝的秦王夺了……你们还守什么?赶紧投降吧!” 九江城的大南门外,今儿一大早,在之前的长江小孤山水战中兵败被擒的夏国相,已经换上了一身大明二品武官的官服,在一群同样投降大明的林兴珠麾下的藤牌兵保护下,抵近了大南门,然后扯开嗓子,声泪俱下地开始造谣兼劝降了。 说是造谣,但也不是“全谣”,而是有一定真实性的“半谣”,譬如夏国相自称是夏国相就是真实的——他就是如假包换的真夏国相! 大周兵在长沙城外的捞刀河畔兵败也是真的——虽然李来顺还在赶来九江的途中,但是他给李自成的“鸡毛信”已经先一步送到了。 这个李来顺太会做人了,他既是李中山的好侄子,也是李自成的好孙子,两边都要应付好了。 他知道李自成是不肯放过吴应熊的,李自成现在已经不可能抓住吴三桂杀了,抓个吴应熊杀了解解恨还不许?他老人家就这么点念想,他还能拦着? 可他也答应李中山要放吴应熊跑路了……所以他本人要到了九江府,就不能允许李自成杀吴应熊了,因为答应叔父大将军的事儿必须得做到! 他可是李大将军最靠谱的大侄子啊! 于是李来顺就一边日夜兼程往九江赶,一边打发手下用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去给李自成送信……要杀吴应熊得动作快,等他这个李忠王到了就不好杀了。 为了尽快送吴应熊上路,李来顺还很贴心地向李自成建议使诈用计,骗骗九江府城里面那点儿负隅顽抗的吴家兵将。让他们开城投降,把吴应熊交出来。 而夏国相现在就在帮李自成用计坑吴应熊! 不过他说的秦王吴应麒逃回衡阳的事儿,其实也还是真的……虽然在九月二十四这天,吴应麒还没有退回衡阳,但他再过个几天就能回到衡阳了,这个算是半谣吧? 至于大周楚王吴国贵兵败被俘,那也是个即将实现的半谣,吴国贵已经兵败被围,但还没有被俘,更没有投降,而是正在认真考虑这个事儿。 而吴应麒跑回衡阳发动什么兵变,杀死皇太孙吴世璠,还逼吴三桂让位给他的事儿,就纯属子虚乌有了。 虽然这两件事儿是子虚乌有的,但是在一群对老吴家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颇有信心等吴家兵将们听来,却是那样的真实…… 这又是大哥太子,又是二弟秦王,又是一个造反起家的老皇帝的……这接下去不就是应该闹玄武门吗? 而且那个大哥太子还给困在九江城,秦王吴应麒又怎么甘心居于长得跟个姑娘家似的吴世璠之下? 所以这个老吴家版的玄武门之变,早就在大家伙儿的预期之中。 现在听夏国相这么一嚷嚷,都觉得挺像是真的。 顺着这个思路再一琢磨,大家就觉得不能再跟着吴应熊混了。吴应麒现在都谋朝篡位了,怎么可能再来发兵救哥哥?来杀自己的亲哥哥还差不多! 而这会儿登上大胜宝塔的吴应熊,刚才也在小南门城楼上见着了夏国相,也听了夏国相说得那番真真假假的话儿了。 而且他基本上都信了! 他本来就觉得自己的好弟弟吴应麒有坏心思,实际上不止他这么想,连他父皇吴三桂都担心吴应麒势力太大,将来会搞出什么玄武门之变或靖难之役。 所以这次东征之战,吴三桂一开始才会不带吴应麒和吴世琮……这就是为了不让他们爷俩立功长威望啊! 结果东征之役惨败,吴三桂把自己生生玩成了吴友谅,而吴应熊这个太子爷又被困九江城! 甚至吴应熊都隐约觉得爸爸吴三桂已经不“爱”自己了,还有了换太子的心思!用吴应麒换下他这个太子…… 在误信了夏国相放的谣言之后,本来就对前途灰心的吴应熊就更灰心了。也没心思再呆在小南门前线了,甚至都没心思去布置手下辟谣,而是一个人仿佛失魂落魄一般登上了能仁寺的大胜宝塔……仿佛登上了这宝塔,他就可以看得远一点,如果他爸爸吴三桂来救他了,他远远就能瞧见了。 很可惜,长江上没有吴三桂,城西的官道上没有吴三桂,城南的大山里和城东的鄱阳湖里好像也没有吴三桂! 没有就对了……吴应熊心想:当年洪承畴在松山城里盼不来我爹,崇祯皇帝在煤山上盼不来我爹,现在我在九江城的大胜宝塔上也盼不来我爹就对了! 想到这里,吴应熊已经是泪流满面了,正哭着的时候,他脚下的大胜宝塔最高层的地板突然剧烈摇晃了起来,他一个没留神,就摔了个狗啃屎,一张满是眼泪的脸刚刚撞在地板上,正疼着呢,耳边就传来了“轰隆隆”的爆炸声! 什么东西炸了? 吴应熊刚想到这里,他就听见自己的一个亲兵在大喊:“小南门……小南门边上的城墙好像炸了!” “什么?城墙炸了?“吴应熊大惊道:“城墙怎么会炸?” 吴应熊自言自语说着这事儿,就用手撑着地板努力爬了起来。然后他就像能仁寺附近的小南门看过去。小南门的右边果然浓烟滚滚! “这是……姓李的埋了火药?姓李的真是实在太卑鄙了!”吴应熊说这话的时候那是咬着后槽牙的。 他倒是不糊涂,马上就想明白,城墙是不会无缘无故爆炸的……这一准是李自成在使坏。 一定是卑鄙无耻的李自成埋了火药! 他还真是猜对了。 原来现在的李自成手下有一些从大冶县、兴国州、武昌县、黄冈县等处招募来的矿工兵——那一带有许多铁矿、煤矿,原本武昌府、黄州府不打仗的时候,矿工们还算衣食无忧,没多少人愿意给李自成当府兵。可是吴三桂打来后,武昌府、黄州府都乱成一团,这些矿山都没得办了,于是不少失业的矿工就上山投闯王了。 这些矿工兵干别的事儿不行,挖好掘土可是老本行,干得又快又好。 而且,他们挖矿的时候还会用到火药,所以炸点什么东西也是挺拿手的。 再加上明军里面早就有工兵这个兵种了,于是李自成就把这些专业挖土的编成了自己的工兵。 之前李自成久攻九江辅臣不克的时候,就开始动坏心思了。 他让自己矿工兵挖了好些天,挖了条通往小南门附近城墙的地道,然后这些矿工兵又把黑火药装进一口棺材,偷偷运进地道。 今儿趁着夏国相到小南门外造谣劝降,吸引了不少人来听的机会,就把小南门城墙下面埋着的火药引线给点了。 “轰”的一声,就崩塌了是好几丈宽的城墙,还把几十号人给奔上天,其中至少有半数还是吴应熊手下的骨干军官。这真是缺德带冒烟儿啊! 九江城小南门外的明军阵地上,李自成正趴在沙袋堆成的掩体后面,举着个单筒望远镜,瞪着一只独眼儿,仔细打量着前方烟尘升腾的地方。随着一阵江风吹拂,那团烟尘终于散去了大半。 这下李自成终于看清了那段被火药崩塌了的城墙……南昌小南门东面一大段城墙都没有了,城砖坍塌下来垒成了斜坡,里面的夯土层也被炸垮炸碎了,大块小块的堆在那里,就好像整个被翻了一遍似的。 李自成放下望远镜,张开喉咙大呼道:“擂鼓!进兵……给额冲!冲进去,给额宰了吴三桂的儿子吴狗熊!” “是!” 李自成身后的几亲兵们齐声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沿着一条挤满了白帽青衣的忠王府精兵的壕沟一路飞奔一路大喊:“老王爷有令,擂鼓!进兵!冲啊……” 李自成手下的大将,也是他这几年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主将胡一枪听见李自成亲兵的呐喊声,就握着一面令旗,头一个跳出壕沟,然后用力将旗帜左右摇了摇,又单手持着旗帜向前一指,同时振臂高呼:“忠王府军,前进……杀吴狗熊!” 在他身后,忠王府的战士源源不绝地涌出,呐喊的声音转眼就响彻整个战场:“忠王府军,冲啊!” 数千名端着燧发枪、长枪,抗着竹梯的忠王府兵,大声呐喊着向前。他们的出发阵地——就是一圈对九江府城形成三面包围的壕沟,距离九江城的直线距离不过三四百步。而九江城本身的外壕,已经在之前的城市攻防战中被填平了大半,进攻的步兵,可以直接从被填平的外壕冲过去了。 九江城的守军已经反应过来了,一支支燧发枪、火绳枪伸了出来,开始射击,不过在忠王府军的神枪手的火力压制下,并不显得如何密集。忠王府军的军官带着士兵,一口气就冲到了那处缺口。吴应熊手下的军官士兵,已经被围困了很长时间,早就人心惶惶了。再加上夏国相放的“谣言”,现在都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如果吴应熊这个时候能挺身而出,也许还能领着手下的吴家兵丁把忠王府的精兵打出去。可是这个时候,吴应熊偏偏没了踪影……他自己都崩溃了! 而看不到吴应熊的吴家兵丁都以为他们的主将刚才在小南门边的城墙上,现在已经被崩上天了!这下他们还有什么心思战斗?不是丢下武器四下逃窜,就是跪在地上向忠王府的兵将请降! 当然了,死硬的吴家兵将也还是有一些的。这些人现在大多跟着吴应熊的死党郭壮图,也没有去堵城墙上的口子,而飞也似的奔向吴应熊居住的能仁寺。 郭壮图从吴应熊的几个侍卫那里得知这位大周太子又上了大胜宝塔,于是就喘着粗气上到了宝塔的顶楼,在那里找到了正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的吴应熊。 “太子爷,城破了,臣……” 郭壮图刚想说要保着吴应熊冲出去,吴应熊却摆摆手道:“完了,完了……大周完了,世璠已经被老二杀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太子爷……您,您别听夏国相胡说!”郭壮图拼命摇头,“他落在了李自成手里,刀架在脖子上,还不是想说什么是什么?” 吴应熊摇了摇头:“夏国相又不是被李自成抓去的,他应该是被明军水师抓去的……看他的官袍,应该已经投了大明,还封了二品武官!李自成凭什么把刀架在一个大明二品武官的脖子上?” 这个问题还真把郭壮图问住了。 李自成现在不是闯王,而是总管忠王府军务李奉天,他能用什么办法逼一投降大明,封了二品武官的夏国相?夏国相怎么都是吴小菟、吴小艽的姑父!不看僧面也得看看佛面,所以他也不能干得太过分。 实际上夏国相是李来顺去向刘国轩借来的,而那身二品官服则是李自成从手下的军官那里借来的…… 就在郭壮图不知道该怎么向吴应熊解释的时候,忠王府兵的呐喊声,已经由远及近,到了能仁寺外面了。 “杀咧……” “杀咧,活捉吴狗熊……” “得吴狗熊头颅者,赏银千两,封总兵官!” 吴应熊颤抖着爬了起来,郭壮图赶紧上去扶着他一点,两个人一起往大胜宝塔下面看,这才发现底下已经没有任何一个吴应熊的亲兵死党了! 而白帽青衣的忠王府兵已经撞开了能仁寺的山门,如潮水一样冲进了能仁寺的院子! 吴应熊知道自己完了,长叹一声对郭壮图说:“宏志,今日就是我的死期了……” “太子!”郭壮图扑通一下就跪了。 吴应熊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然后一边解下自己的裤腰带,一边摇着头道:“宏志,落在李自成手里,我是没有活路的,恐怕想要个好死都不行,我得走得体面一些……” 郭壮图无言以对,因为李自成的确不会放过吴应熊,吴应熊落在他的手里,还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呢! 他只能给吴应熊磕了个头,然后目送着吴应熊一步一步走向了高塔内楼梯的栏杆,将自己的裤腰带两头牢牢系在了栏杆上,又把裤腰带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最后又翻过栏杆,哭丧着脸,绝望地向下一跳! 吴应熊……挂! …… 九月三十,长沙城东北,永安市。 已经饿了好几天,吴国贵垂头丧气,拖着步子,拄着根断了的竹枪,带着一群和他差不多气质的吴周军官,缓缓走进了明军驻军的永安市。 他是来向自己的女婿李中山投降的……不投降不行啊!饿啊!那个吴应麒只管自己跑了,把他和麾下的两三万败兵困在了永安市东面一处河湾里。 虽然被困住了,而且要吃没吃,要喝……捞刀河凉水好像还是够的。不过吴国贵也没有第一时间投降,因为吴应麒可以丢下他跑,但他不能不够意思,不替吴应麒牵扯一下李中山、李辅臣的大军。 所以一直饿了好几天,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底下的士兵已经大量爬出营地去向李中山、李辅臣投降了,再饿下去,队伍就要彻底散了,他才领着手下的将领出营来永安市大营向李中山投降。 “岳父老泰山,小婿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吴三弟,接风的酒席已经给您备好了……来来,咱们哥俩好好吃上一顿。” 饿得发慌,正想着要大吃一顿的吴国贵忽然听见两个颇为洪亮的声音。 他抬头一看,发现李辅臣、李中山爷俩已经从一定相当庞大的帐篷当中一块儿出来迎接了。 吴国贵这个败军之将倒是挺坦然的,只是大大咧咧往那里一站,也不跪下叩头求饶,不过也没大骂求死,只是幽幽一叹:“看来十八子主天下要应在你俩身上了!” 李中山闻言笑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君主为客,天下为主,百姓庶黎为天下之本也!岳父老泰山……您败给小婿,非战之罪,而是吴家天下太小,而天下人之天下太大。周主号称百万兵,而我共和真有百万兵,请问吴周如何能胜?” 李辅臣摆摆手道:“老二,别念经了……你岳父饿了好几天了,都瘦了,咱们便吃边谈!” “边吃边谈?谈什么?”吴国贵问。 “当然是谈您当西王的事儿了!”李中山笑道,“老泰山,这共和天下是有您一份的……老西王不想干,那您就来当这个新西王吧!” 李辅臣拉着吴国贵的胳膊,笑着对他道:“三弟,千万不要推辞……这西王爵位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而是属于千千万万为了打倒满清而杀生成仁的云贵、湖广、四川和陕甘义士的!” 李中山马上接过话题,一脸诚恳地对吴国贵说:“是啊,老泰山,您也不想他们的血都白流了吧?” 吴国贵一脸正色:“当然不想,义士的血怎么可以白流?” “对!”李辅臣道,“所以你不是在为自己当西王,而是在为他们当西王!” 第三百六十一章 吴世璠,小心玄武门! 十月十八,衡州府衡阳县。 自打大周昭武天子吴三桂驻跸衡阳,将这座湘江水畔的古老城市变成大周帝国事实上的陪都以来,衡阳城内天子行在所在的府前街的气氛,从来没有一天能比得上今天这样凄楚沉闷。整个行在都似乎成了墓穴,行在的铜钉大门紧紧地关着,往日门口那些能排出老长去的官轿、马车,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吴三桂的夷丁亲兵,板着脸守在门口。这些夷丁亲兵就是当年跟随吴三桂纵横沙场的夷丁突骑,现在都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胡须和头发都白了,大部分人都有不小的官职,但现在都外穿着白色比甲,内着蓝色的关宁军式样的布面铁甲,持着枪尖闪闪发亮的长枪,在为他们的老皇帝站好最后一班岗。 而他们之所以会穿上白色的比甲和蓝色的布面甲,则是在为他们的少主,大周皇太子吴应熊挂孝! 今天是吴应熊抵达衡阳府的日子……这位大周太子爷被装在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当中,由郭壮图、胡国柱、林兴珠三人和一万名被释放的吴周军战俘护送,坐船沿湘江南下,直达衡阳城的潇湘门。 虽然吴应熊和历史上一样,依旧难逃一个死于非命的下场。但是死后的待遇却强出不少! 就在他“挂了”的第二天,日夜兼程而来的李来顺就带着“释放吴应熊归国”的大将军令抵达了九江……真正是晚来一步啊! 这个人一死,就不能复生了,李来顺也只好从九江城内寻了一口最好的棺材,先把吴应熊装进去,然后派出六百里加急去向李中山禀报。 而李中山也没辙啊!李来顺已经尽力了,李奉天(李自成)好像也没什么错……吴应熊是“自挂”的,不是被俘后才挂上去的。这一点郭壮图可以证明! 所以李中山只好一边嘉奖李奉天等人,一边让忠王李来顺从羁押在九江和湖口的周军战俘中挑选了足足一万名愿意去帮吴世璠的壮丁,再加上在九江抓到的郭壮图和在长江上逮住的胡国柱、林兴珠,一块儿护送吴应熊的棺椁去衡阳交还给吴三桂——他之所以要这么做,一是为了支持自己的好基友吴世璠继续去和吴应麒狗咬狗;二是为了向吴周府兵们表明“天下国人是一家”。 而这消息一传到衡阳,刚刚遭受了捞刀河大败打击,还没有缓过来的吴三桂就连着急带伤心再加上生气,结果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差一点就当场驾崩,后来虽然又缓过来了,但还是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儿了。 其实吴三桂早就已经做好了失去吴应熊的准备了,所以吴应熊的“自挂”并不是将他完全击倒的主要原因,他之所以病得快不行了,其实还是让李中山气的。 这个李中山太可恨了,都逼死人命了还要装好人,不仅装好人,还要用释放吴周战俘的法子去加强吴世璠的力量——这就是为了在吴三桂死后挑起吴家内战啊! 本来捞刀河、九江两次大战后,吴应熊、吴国贵两派元气大伤,而吴应麒的派系实力保持较多。所以吴三桂只要册封吴应麒当太子,未来的吴周政权内部就能维持稳定。 虽然吴周的家底儿已经败得剩不下一半了,但只要大家都能拧成一股绳,一起拥护吴应麒,那么国家就有可能维持下去,无非就是由“曹魏”变“蜀汉”,“三分归周”大概是不可能了,但是三世四世的基业,数十年家国还是有可能的。 吴三桂估计再传吴应麒、吴世琮两代帝王还是稳的……等吴世琮的儿子即了位,可能才是三分归一统的时候。 可是李中山实在太可恨! 居然用释放俘虏的办法来加强吴世璠的力量——那些被释放的俘虏,不用说也知道,一定是来自吴应熊、吴世璠所控制的军卫和折冲府的! 吴世璠手里原本还有几千人,加上这一万,就是一万几千了。 另外,吴国贵的儿子吴世珏在和何天然周旋了一段时间后,也领着一万几千人撤到了衡阳。如果他也加入吴世璠的阵营——这是个大概率事件,那吴世璠这头就有三万人了! 而吴应麒在捞刀河吃了败仗之后,能拿得出手的嫡系军队也就三万上下。 这下两方面又势均力敌了! 吴三桂一死,老吴家还不得叔侄大火拼?这是要走《三国演义》里面那个老袁家的老路啊…… 吴三桂昏昏沉沉地从半睡当中醒来,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却还放心不下身后之事。他身边的人都觉得他是因为兵败加上痛失爱子,才病入膏肓的。但实际上他并没有那么爱吴应熊,真正让他倒下的,是他预料到了他死后吴家将要发生的内讧。但是预料到了又怎么样?他现在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了,甚至都不敢宣布更换继承人——吴世璠早就有太孙的名分,所以吴应熊死后他就是当然的皇位继承人,根本不需要重新册封。 如果吴三桂现在废黜吴世璠,另立吴应麒。那拥护吴世璠的军队就有可能会反抗,甚至会在反抗失利后直接投靠李中山! 可是吴三桂如果不废黜吴世璠,那么光是在湖南就拥兵三万的吴应麒、吴世琮能答应? 这个吴应麒、吴世琮的军队乍一看似乎也不大多,除开在湖南的三万,在陕甘还有小两万。但是……吴周的府兵制和募兵制是不一样的,府兵其实是以户为单位的! 吴应麒、吴世琮的军队不是六七万,而是六七万户……一户可不止一丁!即便一户只有一个可以当兵的男丁,但只要有人愿意填进去补缺,这一户府兵就还在。 而吴应麒、吴世琮的地盘在陕甘,对于土地贫瘠,人口又比较多的陕甘地方的男儿来说,当兵从军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根本不必等吴应麒、吴世琮返回陕甘,他们控制的折冲府就能帮着他们把损失给补上。 所以现在的吴周集团,是不能没有吴应麒、吴世琮的…… 当吴三桂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吴应麒、吴世璠、吴世琮、卫朴、方光琛、刘玄初等人,都一脸忧心地站在他的病榻之前。 吴三桂无声地低叹:“老大来了吗?现在的局面如何?李中山的军队还在长沙吗?广东那边过来的明军又到了哪里?” 现在湖南这边的形势很明显了,取得了捞刀河大捷,又夺取了长沙的李中山,看来是要全取湖南了。现在明军已经兵分两路,对吴三桂盘踞的衡阳摆出了一个钳形攻势的姿态。 不过摆好了姿势的明军并没有马上发起猛攻,显然是在等待吴周军自己从湖南撤退。 而吴周军也知道湖南守不住,之所以还没跑路,主要是因为吴三桂病入膏肓,真的已经无法移动了! 在这种情况下,李中山也只好一边分出点兵力去攻占岳州,一边在长沙城内休整部队,等待吴三桂的死亡——因为他也不想逼吴应麒、吴世琮、吴世璠再次决战。打光吴家在湖南战场上残存的主力也没多困难。但是一旦吴周主力彻底覆灭,那康熙就要夺取吴家在河南、陕西、甘肃的地盘,重新统一中国北方了…… 吴应麒回答道:“父皇,大哥的棺椁就快到潇湘门了……至于李中山的军队,并没有向南移动。从广东来的明军现在也停留在郴州和桂阳境内。他们大概也需要休整些日子,您老就安心休养吧。只要您身体好起来了,咱们就能重整旗鼓,打败李中山、李辅臣了……” 他虽然是在安慰吴三桂,但是语调里面的凄苦,是再也掩饰不住了。 吴三桂苦苦地笑了一下,他命在顷刻,心口闷得很,但头脑似乎并不糊涂,知道自己起不来了,吴周也只能求个蜀汉的局面,他挥挥手道:“应麒、世琮留下,其他人先退到外头去。”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老头子硬吊着口气不死,还要胡乱托孤安排后事吗? 大家心里都明白吴三桂的不甘,又觉得他都是要死的人了,也就不说什么了,除了吴应麒、吴世琮之外,先退了出去。” 吴三桂先叹了口气,然后才缓缓道:“鸟之将亡,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命不久矣,也没有本事留一个铁桶江山给你们,只好丢下这个烂摊子……这个烂摊子,只有你们能接,世璠是接不住的。” “不,不……太孙接得住!”吴应麒一听就急了。 眼看这个烂摊子要砸手里了,他能不急吗? 就现在吴周的局面,这皇帝当来干嘛?当个亡国之君再被李中山逮去宰了? 他们不当皇帝,只要躲回西北,就能进退自如。进可学吴国贵,也当大明的王。退嘛……就退得远远的,再不回来了! 吴世琮也赶紧表忠心:“爷爷,孙儿明白,您这是学汉昭烈帝托孤呢!我和父王一定好好向诸葛亮学习,我们要鞠躬尽瘁,死而后矣!” 吴三桂愣了愣,看着自己的儿子、孙子,心说:你们又不是外姓,你们学什么诸葛亮?你们要“自取而代之”啊! 想到这里,吴三桂道:“世璠男生女相,望之不似人君,恐怕难当大任。” “父皇放心,”吴应麒道,“昔日的唐高祖李渊也是男生女相,被隋炀帝戏称为阿婆脸,可他还是开创唐朝三百年基业!” 吴世琮也道:“太孙聪明过人,绝不是蜀汉后主可比,我和父王一定会尽心辅佐,鞠躬尽瘁的。” 还是要当诸葛亮? 吴三桂心道:这两位怎么回事?《三国演义》看坏掉了?不对……一定是装的! “老二,”吴三桂看着吴应麒,“你是秦王,李世民也是秦王,你该不会……” “我和李世民不一样,我不姓李!”吴应麒知道吴三桂误会了,赶紧解释,“父皇,您就放心吧,儿臣今后一定好好辅佐太孙。” “对,对,孙子也是!” 装得还真像…… 吴三桂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好让吴应麒、吴世璠先退出去,然后换吴世璠进来说话。 吴世璠刚刚哭过,眼睛红红的,脸颊上还有泪痕,一脸的青灵秀气,看着就跟个大姑娘似的。吴三桂叹了口气,又对吴世璠说:“世璠……朕将不予,你当如何?” “爷爷,”吴世璠眼泪汪汪,“孙儿不知道该向何处去?” 他本来计划的挺好,吴周的皇帝能当就当,不能当就去大明投他的世凯哥哥。可是现在他爹吴应熊的死和世凯哥哥脱不了干系……他怎么都不能去投靠疑似的杀父仇人吧? 吴三桂吃力地点点头,低声道:“三十六计走为上……朕在,你叔叔和你堂兄不敢拿你怎么样。朕要不在了,你小心玄武门之变啊!” 玄武门? 吴世璠都吓蒙了。 “爷爷,您说我二叔他想效仿唐太宗李世民?” 吴三桂点点头。 不至于吧?吴世璠都傻了,吴周都已经这样了,这个皇位坐着都烫屁股,还争什么争?争当亡国之君? 吴家的王爷和吴家的皇上投靠大明后的待遇是不一样的!吴家在共和大明有股份,只要吴家人不是共和死敌,富家翁总是有的。 可是当过皇上的吴家人……给弄死的概率是很大的! 吴三桂看见孙子害怕了,稍稍放了些心,又对他道:“世璠,等办完了你爹的丧事,你就走……出奔去大明,投靠你妹夫李中山吧!” 吴应麒和吴世琮要来真的? 吴世璠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爷,爷爷,孙儿不做太孙了,行吗?” 当然不行! 吴三桂摇摇头:“世璠,你生在帝王家,难道还不懂这个帝王家的规矩吗?” 最是无情帝王家……看起来还是共和好啊! 吴世璠心说:看来只能去投世凯哥哥了。 吴三桂又忧心忡忡地道:“你回去以后马上收拾东西……记住,一定要保密,不能让人知道!要不然……” 要不然会怎么样? 吴世璠心脏病都快给爷爷吓出来了,“孙儿知道,孙儿一定悄悄逃走!” “好,好,快去准备吧!”吴三桂终于放心了。 他已经害死了吴应熊和吴世霖,的确有点对不去吴应熊一家子,现在能保住吴世璠,等下去见到了吴应熊,也能有个交代了。只是不知道见了崇祯要怎么说?他这是在讨伐李自成的途中病死的?也算是大明忠烈吧? 同一时刻,吴应麒和吴世琮这对父子,正并辔而行在没有什么行人的府前街上,他们是去潇湘门等候吴应熊的棺椁抵达的……两个人看上去都有点心事重重。走到快接近潇湘门的时候,吴世琮突然道:“父王……要不然咱们逃走吧?” “逃?”吴应麒回头看了眼吴世琮,“你想逃去哪里?” “甘肃!”吴世琮说,“父王,西域大有可为……咱们大不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咱们有兵有枪,到了西域就是天大地大我们最大。” 吴应麒摇摇头:“不可!西域大有可为是不假,但那是对吕世明而言的!他是封符坚的诏令统兵七万五千伐西域的。 你上回可以平定叶儿羌,也是因为奉天子明诏,而非逃亡流浪而去。咱们如果逃归甘肃,那下面的卫府就不会当咱们是主公了!到时候别说开辟西域新家国了,就连甘肃咱都呆不住!” “那,那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个时候,父子二人已经抵达了衡阳城东的一处城门洞内。 吴应麒抬头看了看城门,低声嘟哝道:“玄武门,玄武门到了!” “玄武门?”吴世琮抬头看了看城门,“父王,这不是玄武门,这是潇湘门。” 吴应麒摇摇头:“不,它就是玄武门!” 第三百六十二章 吴世璠,你来当大周吴阿斗! 吴应熊终于回到了他那个不靠谱的父亲身边,然后人们又给他已经发臭腐烂的身体换上了帝王服饰,还给他换了一具更大更豪华的楠木梓宫! 不过他暂时还不能风光大葬,因为衡阳这边估计守不了太久了,而且吴三桂早就让人在长安南面的终南山里面选了风水宝地作为大周的皇陵。 另外,吴三桂还下诏给吴应熊追谥为孝庄皇帝——又孝又“装”,挺合适的。 这个儿子当皇帝,给没有当过皇帝的老子追赠一个皇帝那是惯例。但是由当皇帝的老子给死去的当太子的儿子追赠一个皇帝的,倒是个新鲜事儿。 不过现在的衡阳城内人心惶惶,也没谁会去和吴三桂较真,别说追赠吴应熊一个皇帝,就是追赠一个上帝,也没人敢多嘴。要不然这个多嘴之人没准就得跟着吴三桂、吴应熊一起“走”了。 在替吴应熊发了丧之后,吴三桂自己吊着的那口气儿也快断了,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未了的心事,就是自己的身后事。虽然吴三桂心目中的最佳“接班帝”这两天一再表示自己要向诸葛亮学习,哪怕吴世璠是个扶不起的吴阿斗,他也要竭尽全力地去扶。不过吴三桂还是觉得自己的二儿子在装忠臣……他吴三桂的儿子,怎么可能是诸葛亮一样的忠臣呢?吴应麒长得跟个中年吴三桂和亲哥俩似的,一看就不是捡的,怎么可能当诸葛亮?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吴三桂还是在用自己仅有的精力替自己的孙子吴世璠安排跑路的事儿……他已经对不起吴应熊了,不能再对不起吴应熊的儿子吴世璠啊! 要不然到了下面,见着吴应熊,对方问起来,他能怎么回答? 为了这事儿,已经快死了的吴三桂还强打着精神,提起毛笔给那个已经被李中山抓去当了西王的吴国贵写信,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吴世璠。还偷偷给吴世璠塞了几百两黄金,让他省着点花。 他还特别关照吴世璠不要等自己龙驭宾天,赶紧离开衡阳,免得夜长梦多。 最后,他也没忘记留下一封亲笔手书的遗诏交给了首辅大学士方光琛——遗诏的内容当然是让吴应麒即位当皇上的。 在安排好了一切后,吴三桂终于可以静静躺平在床上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来给他诊病的御医已经在两天前悄悄和他透了底儿,他这个龙体已经好不了了,龙驭宾天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不过昏昏沉沉等了快两天,吴三桂还没死去,反而稍微精神了一些,他努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寝殿当中点了灯。透过一扇打开了一半的窗户,吴三桂发现现在正是大晚上。 他突然听见有人在打呼噜,他转过头一看,发现陈圆圆正趴在自己的床沿上睡着了……这个圆圆也算是有情有义了,自打御医说了吴三桂就这两天的命了,她就寸步不离的陪着他,似乎是要送他最后一程,只是没想到这最后一程走得有点慢了。 一想到上路,吴三桂忽然又想到了吴世璠,他现在应该马上就要离开衡阳城了吧? …… 吴世璠静静地立在黑暗当中,眼角上挂着泪痕。 他现在的心情非常复杂,既难过,又不甘,也有点如释重负,更犹如做了一场噩梦。 他不过是平西王世子的庶子,上面有一个嫡出的兄长,下面有两个嫡出的弟弟,平西王的位子本来就极难轮到他,一直以来他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直到有一天,他爷爷、他爸爸突然造反了,他在北京的家一下就塌了,皇上派人来抄家,大概还要灭门,他的兄长还被逼上了吊。而他,则幸运地被那个男人,他的“世凯哥哥”所救。然后,就开启了一段之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大起大落的人生。一度都已经走到了皇帝宝座的边上,似乎差一点就要坐上去了。 但终究还是一场梦啊! 现在终于到了皇帝梦该醒来的时候了! 码头上面的夜风越来越大了,吹得吴世璠的袍子哗啦啦地抖动。几盏灯笼在漆黑一片的湘江上不断起伏,一条大船缓缓地靠向码头,几个吴世璠的心腹护卫在警惕地东张西望。等会儿就上船了,沿着湘江一路北去,到了长沙就安全了。 大周这个烂摊子就让吴应麒来收拾吧。反正,吴世璠到了他妹夫李中山了,总少不了一个富家翁。 “太孙,船来了。” 一个贴身的护卫低声说道。 吴世璠转过头向着过来的方向,往大开的潇湘门内深深看了一眼。 走了……再不回来了! 吴世璠刚想到这里,突然就听见让他最害怕的吴应麒的声音从潇湘门内传了出来:“太孙,贤侄……你这是要去哪儿?” 原本漆黑一片的潇湘门内突然出现了闪烁的火光,潇湘门城楼上和城楼两侧的城墙上,也出现了不知道多少星星点点的火光。 玄武门!这是到了玄武门了! 一想到玄武门,吴世璠脑子就是嗡的一声,完全被恐惧笼罩,整个人立在那里,跟个泥塑木偶一样了。 “太孙殿下,快上船……” 吴世璠的几个侍卫在这个时候倒还是很忠心的,全都拔出腰刀,挡在了主子身前,一副要豁出去的模样。 而那条大船也挺给力的,不但已经靠上了码头,连跳板也放了下来。 吴世璠到底是上过战场的,现在是生死时刻,可不能让个叔叔给吓呆了。他赶紧转过身,一个健步就上了跳板,向木船的甲板上冲去。才冲上甲板,就看见船舱的门哗啦一下开了,然后从舱里冲出几个穿着布面甲的武士,簇拥着吴应麒的儿子吴世琮。吴世琮身边,还站着一个吴国贵的儿子吴世珏。 吴世璠的脸色都白了,一双大眼睛怒视着吴世珏:“三哥(吴世珏在堂兄弟之中行三),你竟然出卖我!” 原来吴世璠的这次出走,是吴世珏帮他安排的…… 吴世珏摇摇头,道:“太孙,您就认了这天命吧!” 吴世璠双目喷火,白白嫩嫩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把上了。 看到吴世璠要拔刀砍人,吴世珏就笑了起来:“太孙,别闹了,你那点三脚猫功夫是打不过我们的。别把自己弄伤了,你这细皮嫩肉的,伤不起的。” 说着话,他就突然向前一冲,一把捏住吴世璠想要拔刀的手的手腕。吴世璠顿时就感到自己的右手手腕被个铁钳钳住了似的,一阵生疼,丝毫都动不了了。刚想挥动另一只小拳头去揍吴世珏,结果对方出手更快,一把将他的左手也握住,还顺便把他揽进了坏里,用两条都是腱子肉,粗得都和吴世璠的小腿差不多的臂膀,把他牢牢箍住了。 吴世璠是个小身板,打小养尊处优,也没打熬过武艺,他现在虽然能上得了战场,但却不是那种舞着长枪冲锋陷阵的猛男,所以现在一个照面就被武艺高强的吴世珏给拿下了。 吴世璠还想挣扎,吴世珏没办法,只好往两条粗胳膊上又加了些气力,箍得吴世璠骨头都疼了,但是还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来。 看见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儿,吴世琮只得苦笑道:“太孙,您别挣扎了……乖乖和我们一起回宫吧!” “回宫?我……我还回宫干什么?”吴世璠虽然知道大事不好了,但总还存着点侥幸,咬咬牙就对已经到了码头边上的吴应麒道,“二叔,您放过我吧!” 吴应麒一听这话,马上就不乐意了,板着面孔道:“太孙,您说什么胡话呢?您是太孙啊!您怎么可以悄悄溜出宫?现在太子已经躺在梓宫里面当皇上了,我父皇眼看着也要龙驭宾天……您要再跑了,我这个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吴皇叔找谁当皇上?” “什么?”吴世璠听了这话都傻了,原来吴应麒搞得这个玄武门之变是反向的……不是为了夺皇位,而是为了甩黑锅不当这个倒霉的皇上。 不过吴世璠还是不死心,还想再确认一下:“二叔,您,您找我当皇上?您不会自己当吗?” “我当?”吴应麒露出了夸张的表情,“太孙,您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吗?我在族谱上都不是我父皇的儿子,我怎么当皇帝?” 吴世璠这个时候也想起来了,他爷爷吴三桂曾经把吴应麒过继给了吴三凤,所以吴应麒理论上是吴三桂的侄子。 不过因为吴三凤和吴三凤的妻子早就死了,所以吴应麒还是跟着吴三桂过。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提这个茬了。后来吴应麒在吴三桂阵营当中一直都是二公子,等吴三桂当了皇帝,也按照册封儿子的标准,封了他一个秦王。 可以说,现在如果吴应麒不认吴三凤这个养父,只当自己是吴三桂的儿子,也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可是吴应麒现在偏偏要较这个真,他到底是想干什么? “太孙,您就从了吧!”吴世珏这个时候突然在吴世璠耳边嘀咕道,“我二伯已经下定决心了……就算太孙您一不小心薨了,也是您的弟弟当皇帝!”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瘆人? 什么叫“一不小心薨”了?这是什么意思?是要“被不小心”吗? 吴世璠额头上冷汗直冒啊! “可,可是我不会当皇帝啊!”虽然冷汗直冒,但吴世璠还是连连摇头,不敢勉为其难当这个皇帝。 大周的摊子太烂,内忧外患一大堆,大明、大清都在边上虎视眈眈,根本看不到出路,这个亡国之君可不好当! 吴世琮笑道:“太孙,您应该认识朱三太子吧?他不是挺会当皇帝的?朱三太子都能当好,您还比不过他?” 吴世珏接着吴世琮的话往下说:“太孙,您就和朱三太子一样,当个垂拱而治的共和皇帝,军国大事就交给咱二叔处置吧!” 懂了! 吴世璠脑瓜子多灵光?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怎么还能不懂? 吴应麒哪里是让自己当皇帝,分明是让自己背黑锅。实权还是吴应麒的,黑锅都是他吴世璠的,将来亡国了,这个亡国之君还是他。万一大周走了狗屎运,局面稳住了,一时半会儿亡不了了,那吴应麒说不定就要篡位了。 不过吴世璠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没了,也不敢再回绝吴应麒,只好想了想,又问:“二叔,您想当大周的皇叔父摄政王?” 吴应麒摆摆手,笑道:“皇叔父摄政王不是多尔衮吗?我可不学多尔衮……我生平最服诸葛武侯,要不我就来个丞相、录尚书事、陕甘总督、开府、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吧!” “好!”吴世璠稍稍松了口气,既然吴应麒要当大周诸葛亮,那他一时半会儿总不至于害了大周吴阿斗吧? 他点点头:“那叔父就当大周诸葛亮,小侄就是大周吴阿斗了!” 吴应麒这下满意了,马上扯开喉咙大呼道:“恭迎皇太孙回宫!” 立刻就有不计其数的人跟着他一起呼喊道:“恭迎皇太孙回宫!” …… “恭迎皇太孙回宫……” 吴三桂的病情突然变得严重了,呼吸渐渐急促,整个人的生机好像完全耗尽了似的,可就在这时,他却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喊什么“皇太孙回宫”。 皇太孙不是跑路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他这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但还是努力哼哼了两声。 守在他身边的陈圆圆抹着眼泪道:“皇上,好像是世璠来了……他还是孝顺,放不下您啊!” 吴三桂突然有些激动,哼哼的声音也提高了。 这个时候,吴三桂的寝宫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随着一阵凉风,就听见吴应麒的大嗓门:“父皇,父皇……您看儿子把谁给您带来了?太孙,快,快来和你皇爷爷见上最后一面吧!” 吴世璠真的回来了? “皇爷爷,孙儿,孙儿没用……” 吴三桂又听见了吴世璠的声音,他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扭头看向吴应麒、吴世璠。 吴应麒道:“父皇,您放心走吧……儿臣一定会好好辅佐皇太孙的。” 吴三桂终于放心了(也许更不放心了),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嘴里终于吐出了几句人话:“皇上,皇上,臣,臣真的没想到闯逆会打进……” 他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就戛然而止了! 陈圆圆抖着手在吴三桂的鼻子下探了探,过了一会儿,才留着眼泪道:“皇上……皇上没气儿了,驾崩了!呜呜……” …… 长沙,大将军行辕。 等待吴三桂死讯的李中山,在这十几日中,过得还是挺滋润的。已经和他分别的三四年的妻子吴小菟在十月上旬的时候,终于带着孩子在模范第三镇的护送下,抵达了长沙城。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这一别三四年的,这婚真是“太新”了。 而和丈夫团聚的吴小菟的心情当然是极好的,除了可以和李中山朝朝暮暮之外,她父亲吴国贵现在也在了长沙,而且还拿下了吴家在大明的股份。李中山、李辅臣、李来顺这三位大明议政王已经联名上表,请求共和天子恩准吴国贵嗣位西王。 考虑到李中山、李辅臣、李来顺这些议政王在共和大明中的实际地位,他们的联名奏请,朱慈炯是一定会恩准的,所以吴国贵的议政西王是稳稳的。 吴国贵的王爷稳了,吴小菟在家里的地位也就稳了。即便将来杨东王回归,杨小环也没办法扶正。至于吴小艽……这些日子大概在以泪洗面吧? 想到小艽,正在陪李中山一起吃午饭的吴小菟轻轻叹息一声,放下碗筷,对正笑眯眯地在品尝一盘南京干辣椒鸡丁(不能叫宫保鸡丁了)的李中山道:“夫君,这盘鸡丁很好吃吗?你怎么盯着这一个菜吃?” 李中山笑道:“这盘菜可来之不易……为夫在南京站稳脚跟后,就开始寻找可以食用的辣椒,并在南京寻找适合的土地试种,还找了南京城内最好的酱园,让他们帮着酿造辣酱。现在总算吃上这盘干辣椒炒鸡丁了!小菟,你也试试吧,这可好吃了。” 吴小菟只是摇头,这辣椒炒得菜吃着嘴疼……她可没兴趣。 “夫君,”小菟望着李中山,“小艽最听话了,要不把她也接来长沙,让她陪你一起吃辣吧!” 李中山听见妻子这话,赶紧点头道:“好,我待会儿就去写信……小艽的兄长过两天也会到达长沙,到时候他们正好兄妹团聚。”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嘭的一声,厅堂大门就被人撞开了。李中山、吴小菟二人回头一看,就看见了披麻戴孝的吴国贵。 “老泰山,大周皇帝驾崩了?”李中山马上就明白了——因为自己的努力,吴三桂大概少活了一两年…… 吴国贵点点头,他倒没显得太悲伤,反而有些惊讶,“我父皇龙驭宾天了,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吴世璠了!” “给谁?”李中山一愣。 吴国贵说:“大周皇位给了吴世璠……大周皇太孙已经在衡阳即位为帝了,年号洪化!”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共和、合众、虚君,这届三国也卷了吧? 吴世璠终究当了皇帝! 李中山心道:看来他还是个真命天子啊!就不知道这一回当皇帝会不会死于非命了? “老泰山,”李中山又问,“吴应麒如何了?他有没有被……” 吴国贵摇摇头,然后掏出一个信封摆在了李中山跟前,说:“世凯,这是我二哥给你的亲笔信……他现在是大周国的丞相、录尚书事、陕甘总督、开府、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了。” “什么?”李中山一愣,心说:这个吴应麒在学我呢! 想到这儿,他赶紧拆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纸展开以后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后,眉头就微微皱了起来。 “世凯,我二伯在信里写了什么?”吴小菟看见丈夫皱眉,有点担心两方战事再起,就发声询问了。 “吴二爷在信里面说,现在大周国上下一心,内外一致,要效法蜀汉,搞虚君实相,今后世璠就是大周的虚君,而他就学诸葛武侯,当大周的实相。他还希望能和咱们结成‘吴汉之盟’,共抗北清,一起驱逐鞑虏。”说着话,李中山又看着自己的老泰山吴国贵,“老泰山,您觉得如何?” 吴国贵道:“吴周自起兵西南以来,就是我们兄弟三人辅佐先……先主的。现在孝庄帝(修改了一下)已经崩逝,我又投了大明,兄弟三人之中就剩下他一个了。而且他的实力向来也是最强的,在这次大战中,受到的损失又是最小的。如果他愿意效法武侯,以丞相之名掌握实权,再给世璠一个虚君,高高供起来,恐怕吴周内外都要称颂他的忠义了。” 明明是不肯背黑锅,但是起到的效果却是让内外称颂,上下一心! 李中山点点头,说:“我早就知道秦王素怀忠义,看来吴周有秦王摄政,行虚君实相之制,必能团结一致,没有十年苦战,我大明是不可能将之吞灭的。” 他这话说得也不是没有根据的,历史上吴应麒也没有在吴三桂死后当皇上,当时他掌握着吴周的岳州大军——这可是阻挡清军进攻的主力。而他的儿子吴世琮则控制着吴周的广西军——吴周在广西的局面是吴世琮自己打出来的! 而吴世璠一直留守云南,从未参与过吴周和大清的战争,也就不可能掌握多少兵权。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吴应麒硬要和吴世璠争夺皇位,他成功上台的可能还是不小的。但本来就风雨飘摇的吴周,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恐怕死得就更快了。 而历史上的吴周,在吴三桂死后,硬生生又坚持了三年,这和吴应麒的忠义,多少也有点关系吧? 现如今,吴周虽然一样风雨飘摇,但是这个政权毕竟还控制着陕甘这个质优价廉的兵源地和战马产地。在江南水乡之地作战,骑兵的威力是狠打了折扣的。因为到处都有可以阻止骑兵进行机动的河流,吴周的骑兵除了在局促的会战战场上冲一把,就没有别的大用了。 如果把战场挪到中原,吴应麒的骑兵军团不仅能用来冲阵,而且还能进行大范围的战役机动、战场屏蔽和对敌方的后勤线进行打击。这会给大明这边的战役组织和后勤保障造成极大的困难! 所以,大明的北伐如果想要取得大胜,就必须建立同样强大的骑兵军团! 另外,吴周并不是大明一统天下唯一的对手……大清可还占据着半个中原和东北、蒙古之地呢! 吴国贵这时也提到了大清国,他对李中山道:“世凯,你可别忘了北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北清国! 那康熙也不是等闲之辈,他是不会眼睁睁看这大明花十年时间去吞并吴周的……如今的天下,毕竟是三足鼎立! 况且这两年趁着大明、吴周互相攻伐的机会,北清也缓过来了。那个康熙还是有点办法的,他靠着议政王大臣会议和分封合众,还有南北面官制,算是把人心又凝聚起来了。咱们可不能当北清是北元啊!” 李中山看来是被吴国贵说服了,当下就点点头道:“老泰山,你说得没错,现在还不是一举吞并吴周的时候……我大明内部其实也没整合好呢!现在真正把共和搞明白的,也只有广东、江苏、安徽的部分地区,内修德政的功夫,咱还远远没有到家呢!” 吴国贵连连点头:“对,对……大明这一把收下的地盘太多,浙江、江西、湖南,也许还有……” 他这是在探李中山的底儿。 浙江、江西已经完全被拿下,湖南之拿了不到一半,不过剩下一半也没啥说的,肯定是要被拿下的,至于其他地盘,就得看双方和谈的结果了。 “还有湖北、广西!”李中山道,“只要吴周的军府撤出湖南、湖北,再把孙吉庆的残部从广西撤走,三足鼎立就成了!” 吴国贵试探着道:“世凯,那我和世珏……” 李中山说:“老泰山,您可以当一任湖南巡抚,双玉可以当一任湖南提督。根据大明的官制,一任巡抚和一任提督都是五年……你们父子必须在这五年之内,在大将军府和尚书省的指导下,完成湖南的国人化改造。五年之后,你们就得入朝为官了。 老泰山,五年时间可以干成许多事儿了,现在的湖南犹如一张白纸,可以任由您和双玉发挥!发挥好了,今后几十年湖南的议政官都会唯您和双玉马首是瞻。” 李中山的国人共和当然也是存在相当程度的妥协性的,如果要深究一下,其实就是把军阀改造成世家,同时再提拔一批国士、国人充当共和的中坚。最终形成一个世家、国士、国人的共和。并且为底层开辟出“当兵、上大学”这两个上升通道……在十七、十八世纪,能搞到这一步,那就是相当进步的政权了。 而由吴国贵、吴世珏父子执掌湖南五年,则是给他们开一个转变身份的方便之门——他们两父子手下本来就有许多分了土地的府兵户,当然也有一批为之效劳的湖南文士,如果能够将这批人都改成国士、国人,另外再提拔一批有能力也有意愿为大明效率的湖南才俊勇武之士。那么将来吴家父子就能是门生故吏遍湖南了! 同样的路数,也会在广东、江西、浙江、江苏、安徽、福建、湖北、广西等处实行,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五年十年之后,共和大明就会出现三李(李中山、李辅臣、李来顺)外加吴、郑、刘、陈、卢,总共八大世家。如果杨起隆能够回归,那就是九大世家一起把持共和大明的最顶层。 当然了,李中山的“李英王”家,肯定是雄踞诸家之首的。至少在李中山这位大将军过世之前,是没有谁能取而代之的! …… 北京,议政王大臣会议天坛大会堂。 大清“合众国”的一场议政大会,正在进行当中。 这个大清现在依旧是很进步的……进步到了“康梁”看见都要流眼泪,慈禧见了都要想政变的地步! 不过不进步也不行啊! 现在的“三皇伐明之战”已经决出了胜负,“帝制”已经败给了“共和”!坚持帝制的耿精忠第一个败亡,都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而帝制成分比较高,共和成分比较低的吴周则一下子失去了一对皇上——大周太祖神武高皇帝吴三桂和大周孝庄皇上吴应熊,现在也开始走虚君共和的路线,由吴世璠当虚君,吴应麒当丞相领导共和。 看看,这个不进步就得灭亡! 连给洋鬼子当半殖民地的机会都没有! 康熙能怎么办?必须得继续坚持合众立宪的路子,要不然大清就真的亡了! “皇上,奴才……”刚刚从江南飞遁数千里跑回北京的康亲王杰书还有点不适应,一开口就自称“奴才”。 “别,别,皇叔,别称奴才,咱们大清现在合众立国,”康熙赶紧纠正道,“不给当奴才了!” “啊,奴才都不给当了?”杰书看了看天坛大会堂里面的布置,的确不像是主子奴才议政的场面。所有人都坐着!而且还是坐成一个圈,根本看不出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是啊,奴才不能再当了……必须合众!”康熙也有点无奈,“要再是主子奴才的,我大清就亡了!亡了,那也一样当不了奴才,不是吗?” “皇上圣明。”杰书一说这话,又习惯性的要给康熙磕头。 “别跪,别跪了……咱大清现在是君臣合众,这个磕头下跪的礼仪都砍得差不多,在开议政大会的时候,是没有下跪磕头这规矩了。” 不给当奴才,还不给磕头……不习惯呢! 杰书只好站在那里,看了看左右,发现大家都悠然自得地坐着……坐而议政! “叔王,南边打得怎么样了?咱们还有机会吗?”康熙看着这个“很奴才”的康亲王,心里面顿时觉得亲切,于是就不请他落座了,而是直接问起了南方的战事。 “打不过……”杰书摇摇头道,“皇上,奴……” 不让自称奴才都不会说话了! “臣,称臣。”康熙对杰书道。 “臣的兵将叫李中山、李辅臣的人打惨了!”杰书说着话,眼泪都下来了,“臣差一点就没命了……呜呜……” 哭上了! 虽然他的命保住了,但几乎是仅以身免,连他在江西纳得小妾和生得儿女,也都没有了。 “叔王,您也别太伤心了,”康熙赶紧安慰,“胜败兵家常事,您在江西坚持那么多年,已经是虽败犹荣了!” 杰书现在可是大清头号名将了! 虽然他一直打败仗,但他在李自成、李辅臣、李中山的夹击下,在江西坚持那么些年,这也的确是大清独一份了! 而且……和高水平的对手以命相搏,也是最能提升自己本领的。 康熙看见杰书哭得好些了,又追问道:“叔王,那咱们怎么才能打败北伐的明军,保住大清的三分天下?” 听了这话,杰书就拿出了个口袋,然后交给了担任议政大会行走的纳兰性德,后者马上将口袋送到了康熙跟前。 康熙打开口袋,往里面一看,仿佛是一些铅弹。他感到有点奇怪,伸手从里面拿出一枚铅弹,马上就发现不对了。这不是一整个铅弹,而是半拉铅弹,而且屁股上还掏空了一些。 “这……这枪子儿怎么偷工减料?”康熙问。 “皇上,这不是偷工减料的枪子,而是明军滑膛枪使用的枪子。”杰书说,“臣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种半拉还掏空的枪子装进枪膛里面打出去就又远又准!明军之所以把臣和吴三桂都打败了,一是靠燧发枪,特别是线膛燧发枪!第二就是靠这种子弹。咱们想要扛住大明北伐,就必须以大明为师,改革军事,大量装备燧发枪和这种偷工减料的子弹。” 康熙点点头,看来合众议政还是有点道理的……这个强军之法就议出来了! 他接着又问:“叔王,吴周情况如何?还能坚持下去吗?朕想出兵河南,你觉得可行吗?” “皇上,吴周肯定能坚持下去!”杰书道,“吴应麒有诸葛再世的风骨,一定能将吴周上下拧成一股绳!况且,臣从大明那边学到的窍门,吴周一定也能学到。至于出兵……皇上想打谁?” 康熙一笑:“朕谁都不想打!” …… 荆州,沙市口。 当吴国贵带着李中山的回信,以大明“吊唁使”的名义见到吴应麒的时候,这位大周国的丞相、录尚书事、陕甘总督、开府、假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已经护着吴三桂、吴应熊的灵柩和大周洪化天子吴世璠抵达了荆州府长江北岸的沙市口了。 这个向北撤退的动作还是非常迅速的! 吴国贵先是跟着吴应麒一块儿去给吴三桂和吴应熊的梓宫上了香——这是两口巨大无比的棺材,由两辆八匹马拉着的大车载着,就停在一处临时搭建了用来遮挡风雪的窝棚里面。周围都是白衣白甲的老兵在守护,天下还下着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还是很有一点悲凉凄楚的。 吴国贵先是在两口大棺材前哭了一场,然后又和吴应麒来了个抱头痛哭,哭得差不多了,才被请去“吃席”……边吃边聊嘛! “老三,你的湖南总管,我就交给世珏了……”吴应麒在席面上对吴国贵说,“你和世珏管着的折冲府,也都留在了湖南,三万户总是有的……够不够用?” “我是够了,”一身孝服的吴国贵说,“但是李世凯觉得不够……他还要广西和湖北!” “广西可以还给他,”吴应麒想了想,“至于湖北……李自成的地盘我自然不会再占着,不过襄阳、郧阳、宜昌、施南四府屏蔽四川、陕西和贵州,我是不可能让出来的。” 吴国贵道:“那就是说荆州府和荆门州可以让?” 吴应麒点了点头:“最多割让到荆州府和荆门州了……这一战李中山已经拿下了江西、浙江、湖南三个省,还拿下盛产稻米的荆州和荆门,再不知足,那本丞相也只能联合北清和他打到底了!” “联合北清?”吴国贵问,“吴玄烨没有翻脸不认人?” 吴应麒冷冷一笑:“老三,你觉得我怕他翻脸吗?我大周虽然元气大伤,但是甘陕精锐犹在……他要翻脸,那我就奉陪到底!” 吴国贵笑了笑:“洛阳、南阳也能守住?我可听说康熙亲领的大军已经到了开封府!” 康熙的北清之前就出兵和大明对阵了……只是双方的前沿阵地离得比较远,大明的北线摆在徐州,而大清的南线摆在兖州,就隔着大老远在对峙。 而在得知了吴应麒、吴三桂相继败亡,吴周大军放弃江西、湖南北退之后。康熙就来了劲头,御驾亲征到了开封府。不过和谁打却没有宣布! “他不是来和我家打仗的,”吴应麒淡淡地道,“他是来帮我家对抗大明的!” 第三百六十四章 康熙,你怎么也当贰臣了! 共和三年,十一月初十。 已经移师到湘北重镇岳州的李中山在这里意外见到了自己的两位老师纳兰明珠和多隆,他俩是跟着李中山的岳父老泰山吴国贵从荆州府城江陵跑来岳州面见大明王朝的大将军的。 这二位当然不是为了和李中山一叙师生之谊,才大老远的跑来的,实际上他们是作为大清的“合众皇帝”吴玄烨吴麻子的使者来见李中山的。 而且这两位大清的使臣和吴国贵还一块儿告诉李中山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消息——大清和大周现在已经达成了“西北互保”,如果大明想要进攻大清或大周中的任何一国,另一国一定会出兵帮忙。因为大周在西,大清在北,所以这就是西北互保了! 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李中山还没怎么着,他的老爹李辅臣就已经阴阳怪气地嘲讽起来了,“西北互保?吴三哥,怎么这老吴家每到关键时刻,都要靠鞑子来保?” “说什么呢?”吴国贵倒是一点不让着这位“太上将军”,眼珠子一瞪就回道,“现在康熙可不是鞑子了,他已经认了我父皇当爷爷,是吴玄烨了!也就是大周洪化天子的堂哥皇帝。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嘛,都是老吴家的皇帝,互相应援不是应该的吗?” 李中山扭头望着纳兰明珠和多隆:“二位老师,是这么回事吗?康熙现在改姓吴了?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都不要了?” 纳兰明珠笑着回答道:“世凯啊,这个吴是大清皇帝的汉姓,爱新觉罗是满洲老姓,这个也不矛盾嘛!” 多隆点点头道:“对,对……不矛盾的!想当初宋高宗赵构不也被金朝赐姓完颜?” 吴国贵也笑着给纳兰明珠和多隆帮腔道:“就是嘛……这个康熙的汉姓其实还不止一个吴姓,他还姓李。” “姓李?”李中山一愣,“李成梁的李?” “对啊!”吴国贵点点头,“努尔哈赤可是李成梁的养子,他当然姓李了……世凯,说起来,这个康熙不仅是我的本家,还是你的本家咧!” 好嘛,这康熙一转眼已经有三个姓儿了,而且还和李辅臣、李中山、李自成都成本家了。 李中山苦笑:“合着咱们这三国争霸还是自己人打自己人?” “本来啊,”纳兰明珠道,“本来就是自己人啊!且不说大清皇上有几个姓,就是从婚姻上捋,三家也是自己人啊!当今大清皇后那拉兰儿的汉姓是杨,小字小弥,是世凯你的侧室杨氏的亲妹子。而世凯你的大老婆吴氏是大周洪化天子的堂姐,你的另一个侧室则是大周洪化天子亲妹子……看看,这不都是亲戚吗?” 李中山心说:其实康熙和朱三太子也是连襟……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 吴国贵笑道:“世凯,既然都是亲戚了,要不就都别打了,先各自休养生息一番,也让老百姓喘口气儿,各家也修一修德。” “对对,”纳兰明珠笑道,“世凯,这也是大清皇帝的意思……他这次在开封府屯兵二十万并不是为了和你争斗,而是为了解斗!” “解斗?”李中山一笑,“康熙现在也和吕奉先学了?不知他想如何解斗?” 纳兰明珠道:“皇上的意思是大清、大周、大明在河南的地盘,除光州由大周移交大明,其余都维持现状;大清、大明在河南以东的分界线,就依着山东、江苏的省界划分;大清和大周的西部分界线则沿着黄河划分,河东为大清疆界,河西为大周疆界;大周和大明在湖北则来个四七分账,大周占有襄阳、郧阳、宜昌、施南四个府,大明占有武昌、黄州、汉阳、德安、安陆、荆州、荆门七个州府;大周和大明在西南的分界线则沿着湖南和贵州、四川省界,还有广西和云南、贵州省界划分。” 吴国贵说:“这也是大周吴丞相的意思……天下纷乱已经多年,而如今又形成了三国鼎足而立的态势,大明虽然强盛,但是也没有席卷天下三分之二的实力。与其和姜维一样一遍遍徒劳无功的北伐,不如暂且给天下人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咱们三家也好利用这段时间整顿一下内政。世凯,你觉得这样可好?” 李中山皱着眉头,沉默不语,看着好像不大愿意暂停自己席卷天下的进程,但实际上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仅仅用几年时间就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历史上,如果朱元璋这样的猛人,从攻占集庆路到北伐中原,也间隔了十一年! 而自己从占据南京开始到如今,也才过了五年,从割据广东算起,也不过六七年。六七年间占据江苏、安徽、江西、浙江、广东、广西、福建、湖南八省全部,再加上湖北大部和河南一部,所占据的地盘,已经赶上朱元璋扫北之前的大明版图了。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不过实现这个奇迹的路线有点特殊,这个路线叫做“共和”! 这个“共和”虽然可以最大程度调动国人为国而战的积极性,也能调和国内各大派系的矛盾。但这“共和”对于华夏而言毕竟是个消失已久的古制,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个新政。 想要整好了、理顺了,可并不容易,这需要时间! 另外,国人作战的积极性也不完全来自共和体制,还来源于优厚的待遇。而优厚的待遇,又需要强大的财政作为后盾!而大明之所以可以崛起的如此迅速,其实靠得是一种在华夏这块地盘上,过去很少用到的军费筹集方法——举债! 可是在眼下这个时代,举债还是要考虑偿还的……所以李中山这个大将军是不能把整顿财政的问题丢在一边,只顾着东征西讨的。 而要整顿财政,当然就少不了几年的休养生息。 最后,这个共和体制在大明各地的推广,也需要时间。大明的共和,现在只是存在于少量的州府,远没有推广到全国! 更麻烦的是,参加共和的那几位“王”,实际上还没有真正完成从大军阀到议政王的转变! 共和……可不是军阀割据! 不过李中山也不能因为他自己也需要时间整顿内部,就轻易答应周、清两方面提出的和平建议……毕竟,大明现在连战连捷,正是占据上风的时候! 所以还得狠宰姓吴的和姓“爱新觉罗、李、吴”的一下! “如果吴世璠和爱新觉罗·玄烨可以上表称臣,那本大将军就可以同意三家和睦。”李中山一字一顿,丢出了自己的条件。 “这个好说!”吴国贵笑道,“老吴家世受大明皇恩,现在虽然自己当了皇上,但是不忘故主,再向大明称臣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吴玄烨,他之前向大周称过臣,现在再转给大明不就行了?这样吴玄烨也是贰臣了!” 好嘛,康熙这回不仅是三姓家奴(爱新觉罗、李、吴),还给整成了贰臣! 如果以后还有个乾隆,他让人编《贰臣传》的时候,头一个就该是他爷爷康熙帝爱新觉罗·吴·李·玄烨了! “二位老师,”李中山笑吟吟看着明珠、多隆,“就有劳二位去转告一下康熙!”他又对自己的岳父吴国贵道,“老泰山,也有劳您走一趟大周国,去和洪化天子、吴丞相说说,如果他们能答应,那就把称臣的上表和使节一起带来。我就在江夏城等消息!” …… 吴国贵这一回是在襄阳府城见着洪化天子和吴丞相的,他俩在十一月初就抵达襄阳了,然后就没再挪窝,准备在襄阳过冬,到明年春天再往长安去。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吴周的这一次撤退可不单单是军队转移,还有大量的府兵要带着家眷一起转移,然后还要重新安置到四川去——差不多就是一次湖广陕甘填四川了! 不填也不行啊! 过往大周有湖广富庶之地可以征粮征银,大周的府兵们虽然拿不到多少军饷,但是军粮是足够的,不仅自己够吃,家眷的衣食也够了。 所以大批在四川分到田庄的府兵,实际上没有去四川开垦。 但现在不行了,湖广富庶之地差不多丢光了,不去就没饭吃了! 所以这回吴应麒准备把从湖广迁出的府兵户,还有一部分陕甘的府兵户,以及从广西跑出来的孙吉庆的人马,全都发去四川屯田。 而要把那么多人送去四川,这个路上的还有入川后头一年的口粮,以及开垦农田所需的农具、耕牛、种子,都得从尚未撤出的湖广富庶地盘上筹集。如果筹集不到足够的数量,就得找李中山、吴国贵购买……所以吴应麒和吴世璠就得在襄阳坐镇。 另外,吴应麒还准备让吴世璠去和吴玄烨会个盟,缔结一个“西北互保”之约。 甭管大明是否同意讲和,这个西边的大周,北边的大清都需要缔结个盟约。 当然了,这个盟约不仅是针对大明的,大周和大清在西方、北方,还有共同的敌人,还有势力范围需要划分一下。 而对于向大明称臣这事儿,吴丞相和吴皇上倒是挺看得开的。 “就这个?那就称呗,又不是没称过!”吴应麒毫不在意,还笑着对吴世璠道,“皇上,你和那个朱三太子是不是一早认识?” 吴世璠点点头,很有些感慨:“朕和朱三太子一起去的广东,不过那时候朕不知道他是朱三太子……真没想到当年一起离开北京的一行人当中,竟然有两个皇上!” “这就是缘分!”吴应麒笑着问,“老三,那个……咱们既然向大明称臣了,能不能买点种子和耕牛什么的?最好能赊个账,用皇上的名义赊。” 吴世璠也是悠悠一叹——他这个皇上好像和朱慈炯一样,都是五行缺钱的主儿,注定要债台高筑的。 “这个……”吴国贵面露难色。 “不行吗?”吴应麒看着吴国贵,“那个李大将军可是咱吴家的女婿啊!不能那么小气吧?” 吴国贵皱眉道:“这事儿也不是不行,不过大周国能还得上吗?大明那边有不少专门给商人和朝廷放贷的银号,只要还债有路,借债必然是有门的。” “还得上!”吴应麒道,“实不相瞒,这次和大明开战之前,我已经让世琮去西域踩过点了!西域那边地广兵弱,回头派世琮带个几万兵马打过去,打通了西域商路,我大周不就有银子了?” “西域商路?”吴国贵想了想,“有这个商路?” “有啊!”吴世璠说,“唐朝的时候长安可是胡商云集之地,只是后来唐失西域,商路断绝,长安才从繁华之地变成了如今这等萧瑟。如果咱家可以重新占据西域的汉唐故土,就能重新把长安变成繁华商都了。” “那感情好啊!”吴国贵笑道,“要不这样,你们派个能说会道的当使臣,带着称臣的上表和借钱通西域的方略去江夏见李世凯。” …… 开封府,大清皇帝行在。 康熙皇帝这些日子,正率领两万大军,诈称二十万,以替明周解斗为名,驻扎在开封府。 当然了,如果大明的大将军李中山一定要斗死大周的新皇帝吴世璠,他这个吴玄烨也只能提供除了帮助以外的一切支援了。 不过康熙分析后觉得他这次“解斗”成功的概率还是很高的,因为大明一口吞不下整个吴周……而且大明的当务之急也不是吞掉吴周,而是统一内部。 这个大明和吴周、耿靖之间的战争,实际上是一场大明议政诸王之间的内讧! 而这场内讧之所以会发生,就是因为大明内部不统一,议政诸王的地盘和军队都太多,俨然就是一国之君。大明中枢被李中山、李辅臣、卢三好、陈永华这伙人把持后,自然会有不服他们的势力起兵造反。 如果李中山想要完全消弭内讧风险,那他就必须挟大胜之威整顿内部,把议政诸王的军队、地盘都收归国有。 但这事儿难度不小,没几年搞不定。如果不搞定这个,就只知道蒙着头东征西讨,那么打下的地盘越大,底下的藩王实力也就越大,早晚还会出现吴三桂、耿精忠这样的人。 实际上,康熙自己也被底下的诸侯议政王和诸侯议政大臣所困扰,好在大清这边除了恭亲王常宁和朝鲜监国杨起隆之外,还没有特别强大的诸侯。而杨起隆和常宁不是一伙儿的,所以两个人不会勾结在一起造反,因此康熙眼下也还能控制住局面。 如果他能接着这次“解斗”,和大周达成一个“西北互保”,再同大明也议和成功,哪怕只能争取到五年十年的和平,那他也能进一步巩固自己在北清的统治地位。 不过纳兰明珠和多隆带回来的李中山的议和条件,却让他有点为难。 他之前向吴三桂称臣已经掉了不少威望了,如果不是福全打仗的手艺太潮,他现在都不是皇上了。 这回又要当贰臣,向大明称臣……可别再激反了常宁! 所以今儿在接见明珠、多隆的时候,他没有马上点头,这会儿还是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回到行在后宫的。 “妾身恭迎皇上!” 杨小弥娇滴滴的声音打断了康熙的思绪。 康熙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杨皇后在行在的寝宫了。 “平身,”康熙挤出一丝笑容,“皇后,陪着走几步吧。” “皇上,您有心事?”杨小弥站起身,跟着康熙在院子里踱起了步子,她看见康熙的麻颜不展,就主动开口打听了。 她这行为属于后宫干政!康熙是非常反对后宫干政的,不过杨皇后除外……她的满洲名字可是那拉兰儿,干个政不是天经地义的? “李大头要朕向朱三太子称臣!”康熙道,“朕都向吴三桂称过臣了,现在又要……” “哦,是皇上不愿意当贰臣?”杨小弥也真敢说。 康熙的麻颜顿时一沉,不高兴了,但是扭头看看杨小弥的脸蛋、胸脯、肚皮,这气儿就消了。 人家可是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而且还会生儿子! 有了儿子,康熙的皇位才稳当! “当贰臣也没什么,”康熙道,“就是万一有人再拿这个当借口起兵,这不又是天下大乱吗?” “这好办,”杨小弥道,“让五爷出使南京去向朱三太子上表称臣就行了。” “让常宁去?”康熙一听,麻颜大悦,常宁要是去当这个称臣使了,那他还有什么理由造反? 他随即又有点皱眉:“可他肯吗?” “怎么会不肯?”杨小弥道,“大清江山没他一份?大清真要被大明北伐了,他在山东可是头一个挨揍的!皇上,这道理您不方便和五爷说,妾身去和他说。保管让他自己提出去南京出使!” “那可太好了!”康熙笑道,“常宁过两天就要来开封府……到时候我就去许州和吴世璠会盟,你留在开封府和常宁见面。” 好兄弟,听说殖民来钱快啊! 第三百六十五章 好兄弟,听说殖民来钱快啊! 这个时代的天气比起逐渐变暖的二十一世纪,那真是凉快太多了,特别是冬天!哪怕是在河南这个不算太北方的省份,十二月的时候,天地之间也是一片白茫茫的,真正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一阵北风卷过,批着雪衣的树林之间,便是雪花飞扬,茫茫似雾。 不过许州的天儿再冷,雪在大,也挡不住吴世璠和吴玄烨这对至爱亲朋对于彼此的思念。在十二月中旬的时候,这对年纪轻轻,就已经走上人生巅峰,都当上了皇帝的堂兄弟,不顾天寒地冻,顶着西伯利亚吹来的风雪,来到了他们的同行汉献帝曾经的故都许州,举行一场在中国历史上可能都极少发生的“皇对皇”的会盟。 这个中国的皇帝,理论上应该是独一份的,孤家寡人嘛!哪儿成双成对?即便同时存在的两个或三个皇帝之间,也应该是敌对的,如果要见面,多半是在战场上。 可是在大明共和三年末的许州城内,却出现了相当罕见的“双皇会”。而更加罕见的,则是会面的“双皇”都是一身白衣——俩皇上都身着孝服。 真是巧了,俩皇上家里都死人了。其中大周洪化皇上吴世璠家里死的是父亲孝庄帝吴应熊和爷爷昭武帝吴三桂,他这个孝子贤孙得披麻戴孝啊!而大清康熙皇上爱新觉罗·吴·李·玄烨则死了亲姑父和干爷爷……死姑父是不必戴孝的,所以他现在是在替干爷爷吴三桂戴孝。 如果要从吴三桂这里论辈份,康熙可还是吴世璠的堂兄呢! 这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本来应该是死敌的两个人,现在居然成了兄弟,而且还是彼此承认的“双皇”……这都得感谢他俩的另一个至爱亲朋,大明大将军李中山。 在一所大清许州知府兼总兵一等子祖良璧为康熙准备的行宫内,康熙和吴世璠正在抱头痛哭! 康熙居然抱着吴世璠哭……而且还是在为吴三桂、吴应熊之死流泪,甚至他的眼泪还是真的! 虽然康熙之前也挺恨吴三桂这个干爷爷的,不止一次在背地里诅咒他不得好死。但是吴三桂真的死了,他却伤心地哭了。因为他知道,没了吴三桂在前面遮风挡雨,大明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北伐中原取他的性命,亡他的大清了!他能不伤心,能不难过吗? 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所以现在康熙也只好和吴世璠这个小兄弟互相扶持着走完他们的余生了…… 哭了一会儿,康熙安慰吴世璠道:“好安答,莫伤心了,有哥哥在,以后咱们一起挡着明朝,哥哥不当妥懽帖睦尔,你也不当陈理不做明升,这样可好?” 这个妥懽帖睦尔就是元顺帝,康熙现在的人生目标是当耶律阮,就是那个一度入主东京开封府,后来没站住又让人撵出去的耶律德光的侄子,史称辽世宗。当时的辽国虽然入主中原失败,但还是占有了幽云之地,在塞北、辽东的统治也是很稳的。 而陈理则是陈友谅的儿子,明升则是明玉珍的儿子,都是当过皇帝的人,被朱元璋逮去后先封了侯,后来又被打发去了高丽。不过那朱元璋也小气,不给够生活费,只给了高丽国王四十八匹绸缎……这哪儿够啊?所以陈理、明升在高丽的待遇就可想而知了。不过这两位的子孙倒是没有断绝,一直传到了杨起隆到达朝鲜担任监国的时候,杨起隆还提拔了一些陈理和明升的后人当官。还在给康熙上的折子里提及了陈理、明升的后裔。所以康熙一看见粉粉嫩嫩,挺惹人怜爱的吴世璠就想到了陈理、明升。 听见康熙提及陈理、明升,吴世璠哭得就更伤心了。他要不当这个皇上,直接投靠李中山,就凭他自己,还有吴小菟、吴小艽、吴国贵、吴世珏和李中山的关系,还怕没有荣华富贵? 可是当过皇帝以后,这个性质可就变了! 说实话,这陈理、明升在中国历代的亡国之君中,待遇其实还算是可以的……至少寿终正寝了。 看见吴世璠哭得梨花带雨,康熙的眼泪也有点止不住了。毕竟他的大清朝对大明的亡国之君可是一点都不客气,而且前前后后还杀了朱三太子十几次,如果他落在朱三太子手里,朱三太子凌迟他一次都算是皇恩浩荡了。这能不伤心吗? 而这对皇帝兄弟哭个不停,在边上作陪的大臣们就尴尬了,应该跟着一起哭,还是劝劝他们俩?结果还是许州这边的大军阀祖良璧脸皮厚面子大,上去就开解那个哭得特别伤心的吴世璠道:“表弟皇上,您别哭了,我表叔父和我表哥人死不能复生,您还是和大清皇上好好商量一下怎么抗明吧……只要能抗住了,往后还是要什么有什么的。” 原来他是祖大寿的孙子,得管吴三桂叫一声“表叔父”,管吴应熊叫表哥,吴世璠是他表侄儿。而康熙则因为他们祖家还是有点实力的,和吴三桂又沾了亲,就发送到河南最前沿的许州当了个总兵兼知府,就是把许州交给他当藩地了。 康熙也抹着眼泪道:“世璠贤弟,别哭了,咱们好好商量一下将来怎么办吧!” 吴世璠总算止住了眼泪,点点头道:“玄烨哥哥,那咱们就进屋坐下慢慢商量吧。” 原来两个在位的皇上大冷天的在室外抱着哭呢!这场面……中国历史上恐怕都没第二回了。 康熙和吴世璠总算手牵手进屋了,屋子里面烧着地龙,热气腾腾的,于是两人都脱去了厚重的外衣,露出了里面的丝绸白袍,然后分宾主落了座。而陪同他们的大臣,则都在边上站着。人人都是一脸凝重,就差把大事不妙写脸上了。 “玄烨哥哥,”吴世璠道,“据朕所知,大明这一波扩张太快,内部又太分裂,而且连年征战,花销过大,他们的朝廷也已经债台高筑,暂时是无力大举北伐的。即便李中山治国有方,又能弥合各方矛盾,总也得花上五六年时间。在此期间,他是不会轻易挑起战端的。以免战之不利,徒伤威望。” 吴世璠的分析还是蛮有条理的,李中山打败吴三桂夺取湖南、江西、湖北的大片土地之后,威望一定达到了顶峰,在国内大概可以说一不二了。 而这种威望就是他成功推进改革的最大倚仗,在改革取得成功之前,他当然不会轻易再开启一场大战,免得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巨大威望因为战事不利而丧失。 康熙点点头道:“五六年安稳之后,大明怕是要开始统一之战了……这五六年,就是咱们聚谷练兵,整军备战的时间。只是……聚谷练兵,整军备战都太费银子了!” 听康熙提前银子,吴世璠就想起自己家的吴丞相关照他的事儿了,赶紧顺着康熙的话往下说:“朕在李中山那里上学时,曾经听说这个搞殖民来钱快,不知玄烨哥哥有没有听过这个说法?” “听过!”康熙点头道,“那个李中山当年还上奏弹劾过西班牙国王、葡萄牙国王和罗马教会企图瓜分世界,殖民华夏的阴谋,朕还专门找了汤若望来对质。” “哦,那有没有这回事儿?”吴世璠问。 康熙说:“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想要征服中国的事儿是有的,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大清,而是大明。” “征服大明?”吴世璠一愣,“那他们的胆子不小啊!” “对,胆子的确不小!”康熙道,“而且谋事不密,还让李中山知道了,估计也只能想想了。” “玄烨哥哥,那这个殖民到底是什么意思?”吴世璠又跟康熙打听,就跟个好奇宝宝似的。 “这个殖民……说穿了就是抢!”康熙掰着手指头道,“一是抢地盘,二是抢财货,三是抢人口,四是抢生意……” “抢生意也是抢?”吴世璠一愣。 “那当然了!”康熙笑道,“这个生意本来人人都可以来做的,如果有谁仗着拳头大胳膊粗,把行市霸下来。不许别人做,就许他一家做,这个就是抢!这个抢来的生意可好做了,躺着都赚啊!” 吴世璠看见康熙说得眉飞色舞,就小声跟他打听:“玄烨哥哥,你是不是抢过生意?” 康熙笑道:“不瞒你了,我还真抢过……前两年我派杨起隆去朝鲜抢生意,现在朝鲜的人参、珍珠、毛皮,都被我大清抢了,朝鲜和日本的贸易也被我大清抢到了手里。所以杨起隆每年能给宫里孝敬几十万两银子!一个小小的朝鲜就能榨出那么多油水,真是没有想到啊!” 吴世璠眼前一亮,“玄烨哥哥,这个抢……是殖民来钱挺快啊!那咱们俩可不可以联手去抢,哦,是去殖民?” “咱们联手?”康熙想了想,“联手是没有问题的,咱们本来就是兄弟嘛!可是咱上哪儿殖民去?” “西域啊!”吴世璠道,“过去唐朝的时候西域商道多繁华?后来唐朝发生安史之乱,西域丧失,商道不通,连带着河西走廊和长安都萧条了。以至于有了天下苦瘠,尽在甘肃之说。如果咱们能打通西域,重开商路,让丝绸、茶叶走西域商路输往欧陆、波斯、印度、奥斯曼,咱们不就发财了吗?” “对啊!”康熙一想,也觉得有道理,“朕听说将中华的丝绸、茶叶、瓷器、白糖运往欧洲可以得十倍之利!原先这好买卖都是走西域商路的,后来西域不通,才改成走海路的。” 吴世璠点点头:“海上风高浪急的,多危险啊,哪儿有走陆路安全?这船要是翻了,就不是血本无归,是连命都没了!” “没错,西域商路要是能开了,西洋海商的买卖可就被咱们抢了!” 这个康熙和吴世璠那真是一点都不懂海运啊!这如意算盘扒拉得也太好了。 不过康熙对西域还是有点了解的,不久之前他还在金莲川草原上和噶尔丹见了一面呢! “世璠贤弟,”康熙问,“这个开西域好像也不容易吧?你对西域的事情知道多少?” “挺容易的,”吴世璠道,“朕那堂哥吴世琮刚刚平了叶儿羌汗国,还迫使叶儿羌的汗向我大周称臣……这个叶儿羌的汗可是有来头的,他是成吉思汗的次子察合台的直系后裔!这个叶儿羌汗国那是外人叫的,他们自己都自称察合台汗国! 这个察合台汗国曾经还是西域和印度诸国的宗主,现在统治印度的帖木儿朝还是察合台汗国的藩臣呢!而葱岭以西的西域各国虽然都不再服从退到叶儿羌的察合台汗国,但他们都是金帐汗国的子孙,也不能否认察合台汗国在葱岭以西的宗主权。如果朕效法元驸马帖木儿,纳察合台汗的女儿为妻妾,我大周不就能以恢复察哈台汗国的名义出兵葱岭以西了?玄烨哥哥,如果我没有记错,你还是蒙古大汗吧?” “对,”康熙点点头,“朕是大汗,朕是大蒙古的恩赫阿木古朗汗。” “那咱们联手吧!”吴世璠道,“你出兵钦察草原,朕遣世琮出兵葱岭以西。咱们一起打通西域商路!说不定还能向察合台汗国的藩臣,印度的帖木儿朝要些贡赋。” 还别说,这个吴世璠,哦,实际上是吴应麒想得还挺美的!就是完全没考虑海运成本和陆上运输成本的差别有多大?更不知道如今统治印度的是一位大帝,号称世界征服者的奥朗则布! 康熙想了想,笑了起来:“世璠贤弟,实不相瞒,朕其实早有对钦察草原和西伯利亚用兵的想法……钦察草原现在被金帐汗国的后裔哈萨克汗国所占据,而盛产毛皮的西伯利亚本属于金帐汗国后裔西伯利亚汗国,现在却被金帐汗国的藩臣罗刹国所吞灭。 而且这个罗刹国吞了金帐汗国的大片故地由不知足,还发兵抢占了黑龙江、精奇里江一带的土地,杀了许多索伦人、巴尔虎人……那些都是朕的子民! 朕身为蒙古大汗,理所应当要恢复钦察草原和西伯利亚的地盘!” 吴世璠笑道:“那可太好了……咱们俩联手,一定可以马到成功!” …… 开封,大清皇帝行在。 一间宫殿当中,大清皇后那拉氏(杨氏)正坐在炕上抹眼泪,而恭亲王常宁则垂手落肩站在边上,也在那儿轻轻抽泣。 一对叔嫂,就这么相对而泣,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才听见恭亲王常宁道:“嫂嫂,真是苦了你了!” 那拉氏只是轻声一叹:“五爷,你二哥和你阿玛现在能指望的只有你了……你可万万不能和皇上对抗!现在皇上权柄日重,你要和他对抗,那是死路一条。你要是倒了,你二哥,你阿玛,可就都没法过了。” “嫂嫂……”常宁抹着眼泪,“我该怎么做,您就说句话吧!” 那拉氏道:“五爷,你得去当这个招人骂的称臣使!” “我,我……”常宁还是一脸不愿意。 那拉氏又道:“你当了这个称臣使,就可以向李大将军求官……他一定会封你一个大大的官!” “封我当官?”常宁一愣,“当明朝的官?” 那拉氏点点头:“对,你当了明朝的官,你三哥就不担心你谋朝篡位了。而且他也不敢铲除你!因为铲除你,就是和明朝翻脸! 有了明朝当后台,你的王爷和地盘就都能稳住。你稳了,你阿玛和你二哥才能稳……你那苦命的侄儿才能活!” 说着话,那拉氏眼泪又止不住似的往下滴。常宁这下终于不忍拒绝了,连连点头:“好,好,我去……嫂嫂,您放心,骂名我来背,总不能让皇阿玛和二哥吃更多苦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蒙古东印度公司 共和四年正月,江夏城。 来自北国的风雪搅和在了一起,让这座不久之前才重新被大明忠王府统治的城市显得异常清冷和萧瑟。 江夏王城,忠王府内,现在也是一片凄惶。 李自成在攻克九江,逼死吴应熊后就病倒了,本来病势也不如何严重。李来顺就安排他在九江修养,自己领兵去收复江夏、汉口、汉阳。后来吴三桂病死的消息传过来,伺候李自成的仆人当好消息说给病中的“老万岁”听,好让他高兴一下。没成想,老头子听到这个消息,当晚上高兴,就叫了一帮老兄弟来陪他喝酒,喝着喝着突然大哭了起来,哭完后就吐血了,然后身子骨就每况愈下。 再后来他又听说收复了江夏城,便吵吵着要回江夏的忠王府,要再看一看自己的江夏城。江西巡抚于得水拧不过他,只好调了一条水师楼船送他回江夏。结果老头子看到昔日繁华的城市,现在变得破败萧条,不少地方还过了火,只剩下残垣断壁,病情又一次加重,眼见不起。 到了昨天,忠王府请来的名叫朱光旦的神医悄悄告诉忠王李来顺,该准备后事了。 这会儿病得干瘦的李自成躺在榻上,睁着眼睛望着屋宇,不言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来顺一直守在这位把自己拉扯大,又让自己坐上大明忠王宝座的老人家,眼泪那是不住地往下流。 门外突然有点什么响动,似乎打扰了正在想心事的李自成,他慢慢转过头来,低低地问:“谈得怎么样了?” 李来顺知道这老头子在问什么,叹了口气道:“李大将军要额们交出绝大部分的兵权,把忠王府的兵改编成三个陆军镇和一个水军镇,由大将军府统一指挥。加上依旧由额管辖的王府护卫,只能给五万三千兵额。 另外,荆州府和荆门州的官田可以给咱们分给府兵,所有的兵和吏都给国人身份,官都给国士身份。包括官、兵、吏在内,一共给额们五万七千个国人身份,三千个国士身份。 至于那些跟着咱们一起抗吴,但又捞不着兵额的民壮,最多再给十万个国人身份。” 李自成苦笑:“那也还行,国人、国士加在一起有十六万……那五府的知府、知县怎么说?” 他已经病入膏肓了,几句话都说得费力无比,几乎要断掉。 李来顺知道他时日无多,但还是要抓紧时间请教,于是就对他说:“额们派出的知府、知县都可以留任,不过尚书省会排出府同知和县丞。还有,尚书省还会派出学政司来湖北,以后湖北的官学还有秀才、举人考试,都要由学政司主管,官考也要有学政司来管。如果额们派出的人在三年之内没办法过官考,那可就没官可做了……总之不是很如意啊!” 原来移镇江夏的李中山除了等待和吴周、北清的人见面,还在主持江西、湖北、湖南、广东、广西五省的共和改制。 所谓共和改制,就是要把军阀割据的假共和,改成国人议政加政令统一的真共和。 而在这三个省当中,江西是被打下来的,目前的江西巡抚是李辅臣、李中山两父子的心腹于师爷,提督则是李辅臣的老伙计邵苓芝,而下面的各级官员,一部分是留任的“四朝元老”(清、明、周、明);一部分则是来自广州和南京的“维新派”——前者基本上是广东士人,后者大多是东南士人,又以维新学堂出身者(包括老师)为骨干。 所以在江西统一政令是比较容易的,不过在江西实行国人议政却有点困难,因为江西没有庞大数量的国人,特别是没有武装的国人……没有国人,就没有共和嘛! 而湖北的情况和江西相反,原本的明属湖北五府在李自成的主导下,最彻底地贯彻了《天朝田亩制度》,而小地主或富农本来就是历朝历代的社会中坚,早期西周和春秋时期的国人也都是这一类家庭出身。再加上“抗吴战争”的历练让明属湖北五府的小地主和富农全都武装起来,参加了反抗吴周的战争。所以这批人已经成长为了共和的中坚! 不过“湖北五府共和”不等于“大明共和”,如果不能趁早将湖北五府整合进大明共和的体系当中,而是任由湖北五府自成一体,那将来湖北五府国人很可能会拥护忠王府对抗大明朝廷…… 至于湖南,情况更加复杂,这个省有一小半的地盘是李中山打下来的,有大概一半则是迫降的,还有两个州则是被依附南王府的军阀势力老贾家控制。 另外,湖南原本以大周楚王府和湖南总管府为核心的行政和“准国人体系”,现在被李中山又打又拉到了自己这边。而贾家又在郴州和桂阳州建立了一套由贾氏家族牢牢控制的封建体系……总之,情况非常复杂。 广东的情况也有点复杂,原本属于李中山亲领的广州府、韶州府、南雄州,已经逐步建立了国人议政,并且统一于大将军府和尚书省的军令政令之下。这套体系和江苏、安徽两省的共和体系差不多。 但是广东的其他州府,则一直处于南王府的统治之下。那些州府虽然存在大量分配了土地的国人兵,也有许多被南王府所用的国士,可他们现在都接受南王府的号令! 而广西……情况就更复杂了,孙吉庆、孔四贞是给李吉贞打跑了。但是李辅臣、孔四贞建立的一套复杂的封建体系还部分存在呢! 这个广西的封建体系,是包括南王府直领、定藩直领、定藩家臣(原旗下奴才)、定藩附属(原定藩所辖绿营和招安的土匪)、土司、民团(地方豪强)在内的一个封建大杂烩。 现在定藩家臣大多跑路了,定藩附属当中也跑了一部分,但是土司、民团都还在! 而且李吉贞为了尽快把孙吉庆、孔四贞赶跑,在进军广西的时候,还发出去许多知州(属州)、知县和土司官儿,形成了许多合法割据势力。 看着就让人头疼…… 除了李中山完全可以令行禁止的江西之外,这个湖北、湖南、广东、广西的“共和”,可就得通过政令加谈判的方法去推行了。 而李中山目前要谈下来的,就是忠王李来顺、西王吴国贵和西王世子吴世珏、南王李辅臣和南王世子李吉贞这些人。和他们谈好以后,他们再去和下面人商量……有可能之后还会有反复,需要再次谈判。 总之,这个共和在释放基层战斗力和积极性的同时,就是会造成朝廷政令推行的困难。不过依靠文人士绅统治地方的老办法,其实也会造成政令不出京城的情况,很多时候甚至还不如共和。 “世上哪有方方面面都如意的事儿……”李自成咕哝一声儿,半晌后才低低道:“额……当年把事情想简单了!” 他仿佛回光返照一般,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清晰了起来:“治国,特别是治大国,要治理好了,实在是很困难的,额当年就以为打天下难,却未曾想过治天下比打天下要难太多了。那个李中山不简单,年纪轻轻就比谁都明白,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了一辈子的官吏,而且还是能吏呢……来顺,你和他一比,简直啥都不会……你啊,听他的,遇到实在办不了的,老老实实和他说……你现在管他叫叔,以后一定要真把他当叔……这样李家就能长保富贵了,跟着你的老兄弟也不会吃亏……” 说罢他又将头缓缓地转了回去,谁都不看了,只是喃喃自语:“刘总哨、田玉峰、一只虎……你们知道吗?天下总是要太平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转至寂静。 大明共和四年正月初八夜,闯王李自成,又薨! …… 大将军行辕内,正在接见大周和大清来使的李中山看上去有些忧伤……他昨晚上得知李自成去世后,立即就前往吊唁了。不过闯王李自成毕竟不是一般人,风光大葬是不行的,要不然就太不给共和天子朱慈炯面子了,所以只能低调安葬。 李来顺也和李中山交代了李自成的遗言——就是让他听“中山叔叔”的话之类的! 所以李中山就当即表示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 在关照李来顺要低调安葬李自成后,李中山就回到了自己的行辕,刚回来没一会儿,前一天抵达江夏城的吴国贵、汪士荣、方英、常宁、明珠就一起来求见了。 其中汪士荣、方英(方光琛侄子)是吴世璠的使臣,常宁、明珠则是康熙的使臣。 而这两拨使臣都有一个不大体面的名号,就是“称臣使”,他们是来大明这边称臣认老大的! 当然了,他们称臣的对象不是李中山,而是朱慈炯。只不过当小弟的条件得先和李中山谈,谈好了才能去南京认朱慈炯当老大。 “什么?你们要借钱去……征西域搞殖民?” 当李中山听见汪士荣提出的大周皇帝吴世璠的条件(其实是吴应麒的条件),差一点就给惊呆了。 这是什么状况?大周也要借钱搞殖民了?他们这个进步是不是太快了? “大将军放心,老吴家最讲信用了,是有债必偿的!”吴国贵拍着胸脯担保。 还有债必偿……李中山心说:你家有金矿? 看到李中山一脸的狐疑,那个恭亲王常宁笑着说:“大将军,这个征西域是一准会赚钱的,不可能打败仗!因为这一仗是大周、大清加上卫拉特的准噶尔部,以蒙古大汗和察合台汗国的名义,一起发兵!这怎么可能打败?” 哦,合着你们要cos蒙古西征啊! 李中山有点哭笑不得,“又是蒙古大汗,又是察合台汗国的,你们这是想要干嘛?要长子西征?这都什么年代了?西边还有人认蒙古人的法统吗?” “大将军有所不知,”看上去文质彬彬,似乎挺有学问的方英说,“西域的天山西麓、葱岭以西那一带,现在就被称为蒙兀儿之地。那蒙兀儿之地的北部是钦察草原,乃是金帐汗国的地盘,现在统治那里的哈萨克汗国就是金帐汗国的后裔。而蒙兀儿南部的河中之地,则是察合台汗国的地盘,虽然如今被金帐汗的子孙抢走了,但是察合台的子孙才是那里名正言顺的主人……而西域叶儿羌汗国,其实就是东迁的察合台汗国。我们现在控制了叶儿羌汗国,就等于控制了察合台汗国。 如果我们以察合台汗国的名义西进,就会得到蒙兀儿南部地区心向察合台汗国的蒙古勇士的支持!” “是吗?”李中山压根不信,而且也没什么兴趣。 这个方英是吴世琮的军师,一直跟着他平叶儿羌汗国,所以知道许多叶儿羌汗国的事情,为了这次能拉到“风投”,也做足了功课,他看见李中山好像兴趣寥寥的样子,又接着忽悠道:“大将军,这个别的蒙兀儿地区汗国如何,下官没有把握,但是印度的帖木儿朝是一定会支持察合台汗国的!” “你说什么?”李中山一惊,“印度?” 印度有钱啊! 现在印度可崛起了,世界第一经济强国,十七世纪的头号发达国家就是印度! “对!”方英道,“大将军有所不知,这个察合台汗国曾经一度灭亡,后来又在叶儿羌复国,而这个察合台的复国之主赛义德和率领帖木儿汗国迁入印度的中兴之主巴布尔可是至交亲友,当年曾经一起在蒙兀儿并肩作战。而帖木儿汗国和察合台汗国在历史上也曾经长期互相扶持,两个汗族还互相联姻,关系密切。如果帖木儿汗国的可汗知道察合台汗国又打回蒙兀儿了,一定会出兵支援的。” 这可是个机会啊! 李中山兴趣马上就来了。 他对于中亚、印度的那些事儿是不大了解的,也不知道叶儿羌和印度莫卧儿帝国有这样的渊源……不过他很清楚,就凭吴周、北清、噶尔丹三家的力量,铲平蒙兀儿的各路汗国那是轻而易举的。有没有莫卧儿帝国出兵都一样! 但是察合台汗国和莫卧儿帝国如果真能拉上关系,那倒是可以为大明开辟……不,是帮助印度反抗英国殖民侵略的斗争提供方便。 英国人……毕竟是洋夷鬼畜,非“莫”族类,其心必异!而察合台汗国还有蒙古大汗和印度莫卧儿帝国,那可是蒙古兄弟……血浓于水啊! 如果英国人得不到印度,那么英国的资本主义和工业化,可就没那么容易来了……光是为了这个,就值得一试! 想到这里,李中山终于点头了:“既然察合台汗国和印度的帖木儿汗国关系非同寻常,那倒是可以投一点银子!” 为了搅和英国的印度殖民事业,就算亏个几百万也是值得的! “投一点银子?”方英问了句,“大将军您的意思是……借?” “先不说借,”李中山说,“你们有谁听说过荷兰东印度公司?VOC……有人知道吗?” “知道!”常宁点点头,“大将军,我知道……您当年给皇上上奏弹劾罗马教宗的时候说过这个。这就是个把抢钱当成买卖来做的商行!” “咱们也合伙搞一个!”李中山说,“有个东印度公司去搞印度的买卖才名正言顺嘛!” “大将军,您要搞一个大明东印度公司?”常宁问。 “不,不……”李中山摇摇头,“大明东印度公司人家帖木儿汗国的人不认啊!不如咱搞一个蒙古东印度公司吧!” “蒙古?” “蒙古人……倒是最懂抢钱了!” “这倒是不错!蒙古东印度公司去印度帖木儿汗国做买卖,印度的奥朗则布汗一定会照顾的。” 李中山笑道:“那不如就来个三国合股吧……咱们一起搞,用蒙古东印度公司的名义开发西域商路,也和印度做买卖。这个公司的股本就先定个100万两吧!等咱们把这个公司办起来,再以它的名义向大明境内的银号借钱,借它个几百万是没有问题的。” 这敢情好啊! 汪士荣、方英、常宁、明珠都是眼前一亮。 用个什么公司的名义借钱,可比用国家的名义借钱好多了。国家借钱不还多难听啊!公司要借钱不还,这做买卖赔了,倒了它不行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跨国公司,流浪皇帝 “大将军,这个一百万两的本金怎么出?这个蒙古东印度公司的总号又该设在哪里?这个公司谁说了算?” 提出这一连串问题的是如今在明、周、清三国都吃得开的吴国贵。在大明,他是西王,还是大将军的岳父。在大周,他是皇帝吴世璠吴阿斗的三叔,“赛诸葛”吴丞相的三弟。在大清,他还是康熙皇帝吴玄烨的吴皇叔!似乎主持蒙古东印度公司的人选非他莫属了。 李中山心里早有主张了,他笑着道:“咱们这个蒙古东印度公司是效法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各种办法和章程直接就拿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来用就是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份一开始是由荷兰国内的权贵富商认购的,现在则是股东遍及欧陆,已经成为一个跨越国家边界的公司了。所以咱们的蒙古东印度公司的百万股本,就由咱们三国的权贵带头拿出来吧……这不困难吧?” 这当然不困难了! 虽然现在的大明债台高筑,大周入不敷出,大清穷得底儿掉。但是三国权贵都是有钱的!一百万两一分三,每家也就三十三几千两。 这不算什么大钱! 而且三国权贵都是愿意投钱的。在吴周、大清两边的人看来,无论是效法汉唐开西域商路,还是效法蒙古人去西方打劫……这都是稳赚不赔的! 而在李中山看来,西域、中亚那边就是个通道,只要能把触角伸进印度……那就不可能赔了!哪怕就是真的赔了,他也认赔。 因为进入印度可以获得的战略利益,不是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两白银的支出可以相提并论的。 毕竟大明的海军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都没有办法和西方国家的海军相比。想要让大明的海上力量进入印度洋,就只有先从陆地上取得突破。然后以莫卧儿帝国“老朋友”的名义,受奥朗则布大帝的邀请而从海上进入——现在称霸印度洋的西方殖民者应该还没有同时向大明、大蒙古和印度莫卧儿这三大陆上强权发出挑战的胆量。 而自古以来进入印度的陆上通道,好像只有走阿富汗过开伯尔山口。可大明的陆军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似乎也没有掌控中亚,挺进阿富汗,再南下印度的可能。倒不是明军的战斗力不行,而是明军没办法解决后勤运输和蒙兀儿地区的治理……大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打出大蒙古或是察合台汗国的旗号吧?即便李中山罔顾事实,指明为元了,可是他也很难驾驭蒙古游牧部落参与西征。 而走西域、中亚、阿富汗这一路,对于拥有一定游牧属性,可以借壳大蒙古国和察合台汗国的大清、吴周来说,就不那么困难了。 所以投资吴周、大清的西征,倒是一个值得尝试的方法。哪怕这笔投资最后全亏了,只要能拿到进入印度洋的入场券,就是值得的。 看到吴国贵、常宁、明珠、汪士荣、方英都没有表示异议,李中山就接着往下说:“一百万两的股本可以拆分成一千股,一千两一股……大明这边认购三百三十四股,大周认购三百三十三股,大清也认购三百三十三股,加一块儿正好一千股。” “这倒不错,这一拆分,大家只要凑一凑就有了。” “一股才一千两而已,还是挺容易凑出来的。” “我看这样挺好,就这么办了!” 见大家伙都没有异议,李中山又道:“至于蒙古东印度公司的总号,可以摆在许州境内。许州位于明、清、周三国交界之处,境内地势平坦,交通方便,但也算不上什么兵家必争之地,正好可以取一块土地修建一座沟通三国的商市,交给蒙古东印度公司主持,作为公司总号所在。” 目前许州在大清控制之下,不过许州的东面是大明控制的陈州和开封府的鄢陵县,许州的西、南两面是大周控制的汝州、南阳、汝宁。而且许州境内无险可守,驻守许州的军阀祖良璧也没什么强兵,周围势力谁他也惹不起。把蒙古东印度公司的总号摆在那里,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且有这么一个商市在那里,明、周、清三国之间的贸易往来也就方便了许多。 “行!”常宁马上点了头,“这事儿可以答应……汪侍郎,方主簿,你们要是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 汪士荣和方英都回头看了眼吴国贵,看到吴国贵轻轻点头,他们俩也都答应了。 李中山又道:“这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治理是由设在荷兰本土的十七人评议会负总责,再由下头各级分部的评议会各管一摊,并且向十七人评议会负责。咱们这个蒙古东印度公司也可以这么来,由股东们推举十八人评议会……明、周、清各推六人,常驻总号,讨论大政方针。然后再根据需要,设立西域评议会、钦察评议会、河中评议会和印度评议会。各评议会都是十八人组成,成员也都是由三方公推。” “这个办法挺好的!” “三家出钱,有事自然应该三家一起商量……” “不过这个西征的兵费应该怎么出?” “是啊,百万本金也不够啊!” 吴周、大清这边的人对于蒙古东印度公司怎么运营管理并不感兴趣,他们关心的还是为西征筹饷。 李中山笑道:“这个也好办,只要大蒙古国、察合台汗国授予蒙古东印度公司开辟西域和印度商路的贸易管理权、征税承包权,蒙古东印度公司就能向大明、大清、大周境内的商人借贷。多了不说,几百万两还不是小菜一碟?而且这几百万两也不需要大蒙古国和察合台汗国偿还,只需让蒙古东印度公司通过贸易管理和包税收回本金、利息就行了。” 常宁一听这话可乐了,一拍大腿道:“这不就是让蒙古东印度公司当色目商人吗?” 李中山点点头道:“王爷您高见,当年蒙古人统治汉地,用色目商人来刮汉地的钱。现在换成蒙古人统治色目人的地盘,就该用汉人商人刮色目的钱了。” “可咱上哪儿去找那么多能去西边刮色目人的奸商?”明珠皱着眉头问,“世凯,你们大明的徽商、海商、粤商能行吗?” “他们不行,”李中山摆摆手,笑道,“这不有山陕老西吗?蒙古东印度公司可以把下面的贸易路线和包税权,再发包给陕商、晋商……我大明的徽商、海商、粤商只管投资分红,放债收息就行。” 山西和陕西的商人一度是并驾齐驱的,不过后来晋商搭上了大清朝的路子,就完全压倒陕商了。如果历史上胜利的是李自成,晋商恐怕就得被陕商踩在脚下了。 而如今大清理财靠晋商,大周理财靠陕商,而大明的工商业则靠徽商、海商、粤商。如果论及这几大商帮的实力,山、陕商人肯定是不够瞧的,但是走西口还是得靠他们。 不过让李中山没想到的是,大明东南沿海最大的奸商,私家船队的总吨位堪比荷兰海军、英国海军的郑经,最近也找到了一个可以替自己干脏活的流浪皇帝……就是那个耿精忠! 耿精忠在琉球的所作所为,可以瞒得过西班牙人和李中山(李中山的情报网还覆盖不到琉球,所以郑经不报告,他就不知道),但是却瞒不过东亚“海霸王”郑经。 不过郑经却没有把耿精忠霸占琉球还在到处坑蒙拐骗,想要流浪去新大陆的事儿告诉李中山。 这是因为郑经是闽南、潮州海商的“大哥公”。而闽南人、潮州人在吕宋被西班牙人屠了又屠,给当成肥猪宰!所以郑成功、郑经父子对西班牙人恨之入骨。郑成功病死之前就在策划进攻吕宋,而郑经在参与反清复明之战前,也在考虑要不要入侵吕宋。只是因为北进福建的机会突然来了,他才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但是现在郑经已经拿下了福建的实际控制权,并且利用大明翼王的名号和自家强大的海上力量,将遍布南洋的福建、广东商人组成的网络,完全控制在手了。 有了福建的实际控制权,有了南洋的华商网络,再加上广东佛山这个东亚兵工厂可以源源不断向他提供先进的枪炮武装他的军队,郑经自然想要把西班牙人从吕宋赶走了。 不过他也清楚,和西班牙开战并不是大明的国策——大明现在只有三分天下,而且内部还没有整合好,根本不可能和西班牙打仗。 所以他在发现走投无路的耿精忠准备去新大陆冒险之后,就很够意思的想在背后用力推上一把……甭管耿精忠在新大陆怎么死的,只要他能吸引住新西班牙有限的兵力,郑经就能投机取巧夺取吕宋了。 而在夺取吕宋之后,郑经还可以通过出卖耿精忠,同西班牙人和解,并且分享太平洋贸易线……真是完美啊! 如意算盘一打定,他的使臣翼王府行军司马冯锡范就带着耿精忠的妻子儿女,登上了小小的琉球岛。 “皇上,您的妻儿和其他被俘的靖军将士还有他们的妻儿,都被大将军府流放到了大员岛上!” 在耿精忠的将军府,也就是原来的萨摩藩的在番奉行所内,冯锡范将耿精忠的妻子(岳乐的女儿)和儿子一并交还后,又告诉耿精忠一个事关重大的消息——耿精忠所部的家眷,居然被郑经弄去当人质了! 耿精忠问:“想必翼王为他们花了不少钱吧?” “还好了,”冯锡范笑道,“几百万而已……大将军府缺军饷,养着那些俘虏又费粮食,杀了又损阴德,所以就一并交给翼王换钱了。不过您可以放心,翼王宅心仁厚,没让这些被俘之人去开辟生地,只是让他们在早就开辟好的熟地里劳作。” 在热带地区开辟生地是非常危险的,很容易感染疟疾! 当年郑明集团为了在大员岛定居,就有许多人得疟疾死了。不过现在郑明集团衣锦还乡回漳州、泉州了,留在大员岛上的人很少,耿精忠、岳乐和杰书的党羽被俘后,就“批发”给了郑经,让他们去填补缺口,帮助郑经运营大员岛上的甘蔗种植园和糖厂了——这个时代白糖的制造技术被中国垄断,大员岛的支柱产业就是制糖。 而这些被安置在大员岛上的俘虏,现在又成了郑经拿捏耿精忠的工具了……这个郑经可真是赢麻了! 郑经赢麻了,耿精忠就输惨了,脸色铁青地看着冯锡范问:“翼王什么意思?难道想用我军的家眷迫使我向明朝投降?” 冯锡范摇摇头,笑道:“皇上您可别误会,我家王爷绝无此意。而且大将军也没有给您的项上人头开出什么格赏……您在中华地面上已经翻篇了。” 翻篇了……这比花多少银子要捕拿归案还让人伤心! 他耿精忠,已经不重要了,以至于大将军府都懒得捉拿! 耿精忠脸色铁青:“冯司马,既然本王已经翻篇了,你还来干嘛?” 冯锡范笑道:“皇上您在中国翻篇了,可您在海外却才开始呢!如果我家王爷得到的消息没错……您现在是不是正琢磨着要远征新大陆?” 耿精忠眉头紧锁,目光灼灼地看着冯锡范。 他想去新大陆的事儿可是机密!他手底下都没多少人知道,可郑经居然知道了! 难道郑经的耳目已经到了他的身边?这也太可怕了吧? 冯锡范说:“皇上,您去年是不是以东征日本的名义,向吕宋的西班牙人买了一批火枪大炮?您是不是还想把西班牙人的船只来个卷包烩?结果您又觉得西班牙人的船太少太小,装不了几个人,所以就邀请他们的大帆船队今年再来吕宋贸易?” 耿精忠冷冷地看着冯锡范:“冯司马,你在说什么?本王怎么不明白?” 冯锡范笑道:“皇上,您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跟下官没什么好装的……因为下官是奉了翼王的命令来琉球帮您一把的!” “帮?”耿精忠瞪着眼珠子,“你们想怎么帮?” 冯锡范说:“其实吧……您去年没动手是对的!过大洋去新大陆可没那么容易!要那么容易,我们大王早派人去了!您要是动手抢了一条中型帆船,压根就装不下几个人。而且您还会因此和西班牙人开战!等今年他们的大帆船队来琉球的时候,可就得带着军队了! 所以您今年下手正好,一举夺下西班牙人跑吕宋航线的所有大帆船,这样可以多装点人,而且失去大帆船队的新西班牙总督衙门,暂时也没办法进攻琉球。 哦,您大概还没算清楚,您就是抢下了整个西班牙大帆船队,再加上琉球岛这边的大鸟船,也没办法把您手下的大军都运过大洋。” “为什么?”耿精忠没明白,“我的几千人不就是坐着那些鸟船来的?” “那不一样,”冯锡范摇摇头道,“宁波到琉球也就是一日航程,而且宁波那边的海商都跑过琉球,出不了什么纰漏。而去新西班牙,您得准备三个月的淡水和饮食!船上的淡水、饮食装多了,人自然就少了。 另外,跑远洋该怎么掌控船队……您知道吗?” “怎么掌控?”耿精忠还真不知道。 冯锡范道:“跑远洋是很容易发生船员哗变的,西班牙人要乘人不备夺回几条帆船然后跑了,您怎么办?” “这个……”耿精忠哪儿知道? 冯锡范笑着说:“您要控制整个船队,就必须牢牢控制至少两条大舰,把大部分的食品都装在这两天大船上,其它船只上只有少量的食品和大量淡水。 这样船队当中的其它船只,就只能紧紧跟着,要不然上面的船员都得饿死……所以您得有一批真正能跑远洋的汉人船员,还有得有两艘他们熟悉,而且火力强大的大船!” 第三百六十八章 感谢天父,大明对日本开战了! “这法子好啊!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听了冯锡范的献计,饶是耿精忠这号恶人,也忍不住赞叹起来了。 这种把大部分口粮集中在旗舰和舰队司令的亲信所控制的另一艘战船上,以此掌握整个舰队的方法,其实是郑芝龙从西方殖民者那里学来的。 这年头出海的可少有遵纪守法的好人,在西方那边更是如此,那里的好人本来就少……所以当时西方殖民者的船队是经常发生船员哗变,时不时就有船员夺了船只去当海盗的。 而西方舰队的司令官也没有足够的资源收买足够的心腹控制整个舰队,所以就只能集中力量控制两艘,有时候甚至是一艘舰船,再通过这艘舰船掌握全舰队的口粮,来胁迫其它的船只服从指挥。 不过这种做法也常常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比如船队被海上的暴风吹散后,落单的船只经常会因为只携带有几天或十几天的口粮,而发生全船饿死的惨剧……当然了,这点损失相对于海外贸易和海外零元购的丰厚利润来说,那是不值一提的。所以那些不用亲自出海的封建领主和资本家们是不在乎的,不就是人命嘛! 根据早期的荷兰海上保险业巨头范欧斯的统计,在十六世纪的远洋贸易的航次失败率为百分之二十(他收百分之二十五的保费)……失败的意思,应该就是没有了,有去无回! 虽然到了十七世纪,随着航海技术的提高,远洋贸易的航次失败率已经降低了一些,但有去无回的风险依旧是很高的。 另外,航次成功也不等于船员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如果船不沉没,坏血病是最大的死因)死去。总之,这年头跑远洋基本上就等于玩命! 当然了,郑家的商船是跑东亚和南洋近海的,除了去日本、吕宋,渡大员海峡,基本都是沿岸航行,风险并没有那么大。 不过耿精忠这次要去的地方可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可没有地方靠岸补充淡水。而且太平洋上的有风没风,浪大浪小,这个风到底往哪儿刮?这个都不大清楚……所以耿精忠也就是啥都不懂,只知道华夏那边没有容身之地,才敢梦想去新大陆避风头。 他手下那帮人,估计也是啥都不懂!要不然现在就该绑了耿精忠送去给李大头了……怎么都比跟着他去太平洋送死强吧? 但是这个耿精忠还是时来运转遇上郑经这个贵人了! 根据郑经的“精算”,如果没有他帮忙,耿精忠这次远航美洲的死亡率应该是百分之九十,真正的九死一生! 而有了他的帮助,耿精忠的生存率将可以暴涨百分之四百,达到五死五生! 所以这个忙,心地善良的郑经是一定要帮的。 “这么好的法子,当然是我们翼王殿下的祖父一官公他老人家想出来的!”冯锡范笑道,“皇上,我们翼王殿下祖孙三代纵横大海,最懂航海了!” 耿精忠心道:这个缺德带冒烟的损招果然是郑芝龙发明的……怪不得他没好报呢! 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能说出来了,谁让耿精忠现在有求于郑经呢? “冯司马,您别叫我皇上了,我都不当皇上有些日子了,您叫我将军吧,”耿精忠满脸堆笑,然后顺着冯锡范的心思往下问,“既然翼王殿下最懂航海,那他一定知道我该上哪儿去找真正能跑远洋的汉人船员和他们能够熟练操控的两条远洋大船吧?” “巧了!”冯锡范笑道,“翼王手里正好有那么一批会跑远洋的汉人海员和两条他们能操的仿英格兰式的盖伦大船……这些海员都是翼王高价聘请的英格兰国的教习手把手教出来的,那两条船也是英格兰的工匠帮着翼王殿下的船厂打造的。又大又坚固,火力还特别猛。” 郑明和西班牙、荷兰向来是怨家对头,但他们也是有洋朋友的,英国东印度公司一直都是郑明的合作伙伴。如今英国绅士们喝的茶,吃的糖,穿的绸,用的瓷器,都是郑家供货的。 早些时候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大员岛上还设有商馆,现在这商馆已经搬到了漳州。 而郑经那么猴精,当然知道得不断提升海上零元购的核心技术了!所以他在反清复明的形势一片大好以后,就把业务重点转向海外了,花了不少力气挖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船员和工匠。 这个郑经不仅特别有钱,他还是大明翼王,是可以保举别人当贵族的!那帮流浪到东方来的英格兰冒险家谁不想当“赛里斯的贵族”? 在十七世纪的欧洲人眼中,中国的贵族可比英格兰岛民的贵族高端、大气、上档次。 再加上最近几年,《天下大公论》、《明夷待访录》、《天朝田亩制度》,还什么原君、原臣、国人、国人议政、国人共和这一套听着就很进步的理论都传去了西方,在一帮欧洲知识分子看来,这简直就是东方的罗马灯塔共和国啊! 所以在郑经开出的高薪加大明贵族的优厚条件招引下,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跳槽率一直高居不下。在这帮金发碧眼的大明贵族的帮助下,郑家在漳州开办的一官学堂已经培养出不少航海方面的专业人才了,郑家在漳州、泉州的船厂,也各造出了一艘满载五百吨的英式盖伦船。 现在这些漳州一官堂的学员已经上了英式盖伦船,还有郑家的老水手和金发碧眼的大明贵族带着,现在已经可以出海办业务了。 而这么好的船和船员,最好能来个开门红,接一笔真正的大买卖,譬如寻找驶往大洋彼岸的航路! “那……不知道郑经能不能把这两条船和船上的水手一并借给我?”耿精忠马上就顺着冯锡范的意思提出要求了。 “借当然是可以的……不过,将军,您准备怎么把西班牙人的大帆船队给拿下?”冯锡范又提出了一个相当专业的问题。 “那还不容易?”耿精忠一笑,“我在琉球岛上有七千个弟兄,西班牙人就是七八条帆船,上头顶天就八百人,我七千人拿他八百人,还怕拿不下?” 冯锡范摆摆手,“拿不下!人家八百人不会一起上岸的,哪怕就是装运货物,他们也会戒备森严……西班牙人在大洋上打打杀杀快二百年了,没有那么容易拿捏的!” 耿精忠眉头一皱:“那该如何是好?冯司马……据我所知,翼王家几代人都在海上发财的,干这事儿一定很拿手吧?” 冯锡范点点头,笑道:“将军,您说对了!翼王家干这行就是拿手。实不相瞒,下官就是奉了翼王之命来给您帮忙的,只要您愿意听在下的安排,保管可以拿下这几条西班牙人的大帆船……我们翼王麾下有最懂怎么抢夺西班牙大帆船的英吉利人!” “哦?”耿精忠早就猜到了冯锡范的来意,当下就是一笑,“翼王还真是够朋友啊!不过我也不能让翼王白帮忙吧?冯司马,翼王有什么要求,您就直说吧?” 冯锡范笑道:“您只要能带着数千精兵飘洋过海到达新西班牙,就已经帮了翼王一个大忙……其它的,到了地方以后,有的是可谈的,呵呵,这个新西班牙可到处都是金矿银山!所以才被西班牙人紧紧看着,不让咱们进去!” “是吗?”耿精忠冷笑一声,“我倒要去闯一闯这龙潭虎穴!” “好!” …… 大明共和四年三月初三,琉球国首里城正西,那霸港。 载重五百吨的西班牙大帆船圣·胡安号引领着另外七艘稍小一些的西班牙帆船,接着一阵从西边的辽阔大陆上吹来的西风,卷起了雪白的浪花,缓缓地驶进港内。那霸的港口并不是修建在海湾内,而是直面浩瀚的东中国海,水道宽阔,进出非常方便。 八条船上都站满了水手,这些来自新西班牙或是欧洲的那个老西班牙的贫穷的冒险者,都上了甲板。他们这回抵达马尼拉的时候就听说位于大帆船航线上的琉球国已经摆脱了反基督的日本德川幕府的统治,重新回到了亚洲大陆上的那个正处于持续战争中的大明帝国的管辖之下。而被大明派来收复琉球这个藩属国的是一位相当开明,而且对天主教相当友好的将军。 据说这位将军还打算将琉球国改造成一个对天主教开放的东亚海上的贸易枢纽,同时也作为他征服日本的据点! 一位对天主教相当友好的中国将军,一个开放的海上贸易城市,一场征服反基督的黄金之国日本的战争……听上去很悦耳啊! 这支西班牙帆船队的司令官胡安·洛佩斯和之前那个新西班牙驻广州的领事,现在正乘船返回新西班牙的冈萨雷斯,这会儿都站在圣·胡安号高高的船艉楼上,举着望远镜看着眼前这个让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港口。 那霸港就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水蓝沙白,被高大的黑灰色石墙环绕的首里王城伫立在港口和商市的东面,显得威严而壮丽。港口和商市的建筑大部分都是中国式的,一小部分则是日式的。 不过最吸引胡安·洛佩斯和冈萨雷斯目光的,还是两座不知道什么时候矗立在那霸港口两侧的用装填了沙子也不知道是泥土的麻袋堆起来的堡垒,两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建的中式商业街,还有一座屋顶上竖立着巨大十字架的中式庙宇式建筑! “天父啊,那是十字架吗?” 胡安·洛佩斯是个非常虔诚的天主教徒,看到那座竖着十字架的寺庙,就显得非常激动,赶紧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没错,就是十字架……我上次来那霸港时,那座庙宇里供奉的还是佛像呢,没想到现在已经改成了教堂!”冈萨雷斯也显得很激动。 他身为新西班牙当局派驻到东亚地区的外交官,成功推动天主教的传播可是非常拿得出手的业绩! “好像不对啊!”胡安·洛佩斯这个时候举起了望远镜,东张西望了起来。 冈萨雷斯也举起了望远镜,往那个竖着十字架的寺庙看了又看,“对啊,是十字架啊!”他接着把望远镜转向首里王城,仔细看了看,又兴奋了,“好像首里王城那边也竖着个十字架……那可是王城啊!” 王城上有十字架,是不是说明琉球王国的国王已经成了天父的孩子?这个功劳应该算在新西班牙派到东亚的能干而且对天父非常虔诚的外交官冈萨雷斯身上吧? 胡安·洛佩斯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冈萨雷斯说:“领事先生,您难道没有发现,那霸港内非常冷清……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啊!” “没有什么人?”冈萨雷斯举起望远镜又仔细看了看,“好像是冷清了一点……难道今天是礼拜天?” “不是,今天是星期三。”胡安·洛佩斯。 “那人都上哪儿去了?这么大的一座繁华商港……不对,港内怎么连商船都没有一条?” 正在胡安·洛佩斯和冈萨雷斯两个西班牙人正在为“人都去哪儿了”这个问题感到困扰的时候,人就来了!不过来得并不多,只有几个穿着红色、绿色长袍,戴着乌纱帽的文官、几个背着燧发枪的士兵和几个穿着短衣的码头工人,大步流星地从那两座沙包垒起来的堡垒中和一所衙门里面走出来,朝圣·胡安号停靠的方向走来。 终于来人了,胡安·洛佩斯就赶紧命令圣·胡安号靠岸下锚,然后放下跳板,他自己和冈萨雷斯,还有几个穿着板甲,佩着刀剑,扛着燧发枪的士兵一起下了船。 冈萨雷斯会说些汉语,不需要通事就能和中国、琉球国的官员交流。他先礼貌地向迎面走来的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官行了一礼,然后用汉语自我介绍道:“我是新西班牙的使臣,耿征东将军的朋友冈萨雷斯,我和西班牙大帆船队一同,受到将军的邀请来到琉球。” 那位官员拱拱手,也用汉语回答道:“下官是征东将军府主簿冯锡范,奉将军之命留守琉球国,辅佐国君,主持政务。将军离开时就说你们会在春天时来琉球贸易,让下官多多照顾你们的利益。” 这个时候冈萨雷斯忽然注意到这位名叫冯锡范的官员和其他几位官员的胸口都挂着个十字架!马上就激动了起来,在胸前划个十字,问:“请问……您是天父的信徒吗?” 冯锡范马上也划了个十字,动作非常娴熟,“是啊,是洪神父将耿将军和我们所有人都引入天父的怀抱之中的。” “洪神父?他的教名是……” “若望,洪若望。” 冈萨雷斯想起来了,这个洪若望是法王路易十四派到中国来向吴三桂传教的。估计这个吴三桂是没信教,要不然也不会得不到天父保佑,一直打败仗了。 想到这里,他又问:“洪若望神父呢?他在琉球吗?” “不,”冯锡范摇摇头,“他跟随耿将军东征日本国去了!” “什么?”冈萨雷斯一愣,“耿将军已经去攻打日本了?” “是的,”冯锡范说,“大部分的士兵和琉球国的壮丁都出征了……我想您也看见了,整个那霸都没有几个人了。” “可,可是我答应给他提供的第二批军火现在才刚刚运抵啊!”冈萨雷斯说,“这批军火包括十门攻城大炮,没有它们,耿将军能攻下日本人坚固的堡垒?” “将军得到了想要的大炮,还有善于攻城和使用火炮的军官……都是洪神父带来的。”冯锡范说,“那些人本来是要去帮助吴三桂的,但是他们在广东境内被阻拦,只好返回他们在香山岛停泊的军舰上,随后他们听说将军奉命讨伐日本国,所以就来了琉球。因为洪神父所提供的帮助,所将军带领我们所有人都信了天主教。现在将军是在天父而战了!” 全都对得上! 冯锡范说的事情,和冈萨雷斯知道的事情全都能对上! 冈萨雷斯这下可激动了,虽然那位耿将军皈依的是法兰西的天父,但法兰西的天父和西班牙的天父是同一个天父,这毫无疑问是天主教在东亚世界的一次重大突破! 正在他万分激动的时候,冯锡范又说话了:“冈萨雷斯先生,将军在离开琉球之前,已经替您采购好了所需的丝绸……都是最上等的湖丝,还有一些瓷器。当然,还有琉球国为你们准备的口粮、淡水和米酒,都存放在新大街的库房当中。您只需要将白银交给从宁波赶来的商人,就能把那些丝绸运上船了。不过我们现在实在没有几个苦力可用,所有的壮丁都跟随将军出征,充当桨手了。” “哦,你等等……”冈萨雷斯回头用西班牙语,将好消息和那霸港内缺乏劳动力,没办法搬运货物和口粮、淡水上船的事儿都告诉这支大帆船队的司令官胡安·洛佩斯,然后他对洛佩斯说,“司令官,让我们的水手都下船帮着搬运货物吧……这一次有不少东西要搬运呢! 第三百六十九章 西班牙人,路易十四把你们卖了! “要水手下船?”胡安·洛佩斯听见冈萨雷斯的话,顿时就感觉有点不安。 因为他的西班牙大帆船上的人员并不足,按照典型的配置,一条大帆船上应该有十五名军官,二十六名水手,十九名见习水手,十名杂役,二十一名炮手以及一百二十五名士兵,全舰总共有二百一十六人。但是由于太平洋的大帆船航线一直都很安稳,根本不会发生战斗,所以船上的士兵配置就越来越少——毕竟少装点士兵,就能多装许多“额外”的货物,还能把雇佣士兵的各项支出都装进自己的口袋。而那些“额外”的货物,也不属于新西班牙当局,而是属于菲律宾总督,新西班牙总督,舰队司令,船长,还有负责监督总督和各级官员的检察官…… 而胡安·洛佩斯指挥的这八条西班牙大帆船上的士兵理论上总共应该是一千人,而实际上却只有八十人……每条船上只有区区十人,算上其他船员,平均一艘帆船上的成员数量仅有一百零一人。 就这么一点人,万一遇到点什么,那可就麻烦了! 冈萨雷斯似乎看出了胡安·洛佩斯的心思,笑着对他说:“我的司令官,他们都是一些基督徒,基督徒能有什么坏心思?” 是啊,都信天父皇上帝了,怎么可能还有坏心思? 但胡安·洛佩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对冈萨雷斯说:“领事,不如您先去那霸市场转一转,再去教堂见一见洪神父。” 冈萨雷斯扭头问:“冯主簿,洪若望神父在岛上吗?” “不在,”冯锡范说,“他和耿将军一起去日本了,不过他的助手高神父、李神父正在那霸教堂,他们都是欧洲人。” “那好,我能见一见这两位法国神父吗?” “可以啊,”冯锡范笑道,“请您跟我来吧。” 说着他就带着冈萨雷斯和另外两个西班牙军官,穿过冷冷清清的那霸商市的街道,向那座竖着十字架的教堂走去。 他发现商市当中只有不到一半的铺子开了张,没有什么生意,也没有年轻力壮的伙计或是老板,只有一些老人、孩子、妇女在撑着门面。 街上不多的行人也都是老人、孩子和妇女,几乎没有身强力壮的男子。 在冯锡范的带领下,冈萨雷斯很快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了一所由寺庙改建的教堂前面。两个穿着黑色法袍的白人正在寺庙外面低声交谈,时不时还对寺庙的建筑指指点点,似乎在商量要如何进行改建。 冯锡范这时突然用法语高声对那两个白人神父呼喊道:“高神父、李神父,有来自菲律宾的尊贵客人。” 这两个白人神父一起转过身,这是冈萨雷斯也看清了他们的长相,没错了,都是金发碧眼的法兰西人,其中一个上了点年纪,留着一部有些花白的胡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为主的事业奉献多年的老神父了。另一个神父长得有些干瘦,一看就知道是个甘于清贫的圣洁之人。 那个白胡子神父先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也用法语对冈萨雷斯道:“欢迎,欢迎……来自菲律宾的兄弟,我已经看见码头上的帆船了。怎么样?一路上还顺利吗?” 那个有点干瘦的神父则一本正经地问:“我的西班牙兄弟,你们也是来帮助耿将军拯救日本的基督徒的吗?你们已故的先王,对天父无比热爱的菲利普四世,一定正在天国当中注视着这场神圣的战争!” 没错了,冈萨雷斯心说:这两个神父肯定是法国人,长得像法国人,说话像法国人,连那个瘦子咄咄逼人的语气也很法国……目中无人,完全是路易十四的风格! 既然他们是法兰西神父,那冈萨雷斯就放心了。虽然西班牙在欧洲参加了反法联盟,正在和荷兰、奥地利、普鲁士等国一起围攻野心勃勃的路易十四。但是根据在东方抢钱的欧洲殖民者的惯例,母国在欧洲的恩怨无关东方,除非他们在东方也存在不可调和的竞争关系,否则不会因为母国的冲突而在东方开战——毕竟欧洲的母国之间经常打仗,而且往往一场战争就得打个几十年。如果下面的各路东印度公司也跟着一起打,那还这么赚钱?没有钱赚,资本也不肯投资啊! 而法国在东亚的力量非常薄弱,距离东亚最近的殖民地本地治里远在印度,根本不可能和西班牙、荷兰在东亚和东南亚展开激烈竞争。 另外,现在西班牙掌权的首相胡安·何塞是个亲法派,所以法国个西班牙的和解只是时间问题。 想到这里,冈萨雷斯就对这两位法国神父道:“两位尊敬的神父,我们的船队是途径琉球前往新大陆的西班牙大帆船……之前我们并不知道这场神圣的战争,二位能不能和我一起前往码头,向我们的司令官当面介绍这场旨在解放日本基督徒的战争?” 两位法兰西神父都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虔诚而且得意的笑容。 …… 八艘西班牙大帆船都靠上了码头,放下了跳板,因为需要搬运的物资很多——三个月的给养,还有大量的货物,都需要肩扛手抬,而且存放给养和货物的仓库距离码头有比较远,加上琉球岛上的牲口和车辆都被耿将军征用,所以胡安·洛佩斯司令官在见到那两个法兰西神父后,就命令每艘船挑选八十人下船搬运物资,只留二十人在船上警戒。而他则和洛佩斯一起,和冯锡范以及两个法兰西神父,都进入了码头附近的一所衙门。 两个西班牙人对于正在进行的大明和日本国之间的战争是非常感兴趣的,所以一坐下来,刚喝了几口茶,就开始打听起来了。 “阿尔贝神父,我有点不明白,大明帝国并不是一个天主教国家,他们为什么发动一场旨在解放日本天主教徒的战争?” 被称为“阿尔贝神父”的就是那个大胡子,他的法国姓氏是阿尔巴,中文的意思是高贵、高尚,所以就成了”高神父。当然了,“阿尔贝神父”或“高神父”都是假的,他真正的姓氏是高夫,汉姓是高,而真实的身份则是高贵的大明一等男爵!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明贵族啊! 另外,他还是漳州一官堂的总教习,郑氏掌控的南洋贸易公司的议事会成员,海事总教习! “不,不,您误会了,”高爵爷摇摇头,一点都不脸红地说,“大明并不是为了解放天主教徒而对日本开战的,实际上他们也禁止天主教传播……当然了,这并不是因为和天父有什么过不去,而是因为西班牙王国和葡萄牙王国曾经企图入侵并征服大明的行为!” 李神父……他的英国姓氏就是“李”,自称来自法国里昂,所以汉姓就取了“里昂”的一个开头的音节,就姓李了。他接过了高爵爷的话,一脸严肃地说:“第六任菲律宾总督圣迭戈·德·维拉曾经在1586年制定了一个大规模入侵的计划,企图用一万到一万两千西班牙军队,五千到六千印第安人和同等数量的日本人,总共两万多人,对大明发动一场全面入侵。而这个计划得到了腓力二世的批准,如果不是因为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在入侵英国的作战行动中遭遇重创,西班牙肯定已经实行了对大明的侵略! 而葡萄牙在成为西班牙的共君联盟前,也有过类似的计划!” “什么?” “这个……” 两个西班牙人这时候都觉得有点不对啊! 这不是好好的入侵日本吗?怎么就提起西班牙和葡萄牙想要入侵大明的事儿了?这都过去九十年了,而且当时也就制定了计划,并没有实行啊! 冯锡范看着两个西班牙人吃惊的样子,笑眯眯道:“大明的大将军对于西班牙、葡萄牙的阴谋早就有所耳闻……不过他并不敢确定这些入侵企图的真实性,也不清楚西班牙人是否依旧在准备入侵。” “冯主簿,那些入侵计划只是九十年前人们的幻想!” “对,对,绝对没有实现的可能!” 冯锡范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一脸严肃地指出:“可是法兰西王路易在给大将军的亲笔信中给出了截然相反的回答!路易王说你们西班牙人侵华之心不死!一直在吕宋岛筑垒屯兵,为了保密,你们还一再对岛上的大明子民进行屠杀!而日本国,则是你们西班牙人的帮凶! 所以大将军认为日本控制的琉球岛,将会成为西班牙入侵的跳板,因此才会派遣耿将军率兵收复琉球,讨伐日本……一旦日本屈服,大明帝国还将联合日本王国、朝鲜王国、安南王国、琉球王国,一起远征新西班牙!” “你们要远征新西班牙?你们疯了吗?”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们根本无法通过太平洋!” 两个西班牙人已经感觉到大事不妙了,都跳了起来,一边拔剑,一边还在嘴硬。 但是两个“法兰西神父”可不惯着西班牙人,撩起法袍就把短刀抽出来往两人的脖子上一架——这动作,一看就知道是法兰西随军神父了! 两个西班牙人还没反应过来,冯锡范就用非常严厉的口吻对他们说:“我们可以通过太平洋,因为你们会带我们过太平洋的!” “不,这不可能!” 冯锡范冷冷一笑:“你们会的!锦衣卫的刑讯专家就在岛上,他们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你们开口……而且我保证,在你们老实交代之前,死亡对你们而言都是非常奢侈的!” “呯呯呯……” 枪声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两个西班牙人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脸都吓白了。 冯锡范脸上的笑容则更冷了,他冷冷道:“我们的法兰西朋友已经混上了你们的大帆船……他们很快会和我们的军队配合,夺取所有的船只!到时候我们会抓到八个船长、八个大副,还会得到船上的海图和航海日志。如果你们现在投降,我保证你们可以成为富豪和贵族,大明的贵族,而且还可以保留天主教信仰!” 原来和高爵爷、李爵爷一起来的,还有上百个郑经从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列颠东印度公司高价挖来的水手和雇佣兵……这些人都换上了被敲晕的西班牙水手和士兵的衣服,混上了那八条大帆船,然后在岸上埋伏的郑家海贼放枪为号后,来个里应外合,夺取帆船! 不得不承认,郑家的人虽然打陆战不怎么拿手,但是抢劫商船他们真的是太专业了!而且这一回,郑经还有高价挖来的英国、荷兰专家帮忙。 从计划到执行,整个过程天衣无缝,实在太专业了! 而那个来自英格兰的高爵爷,到了这个时候还没忘记再坑路易十四一把,还一本正经地说:“亲爱的西班牙朋友,你们别怪我们,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我们是法兰西海军军人,而现在法兰西和西班牙正处于战争状态当中!” 法兰西……老叛徒了! 两个西班牙人心里那个悔恨啊! 他们真是蠢猪啊! 怎么能相信法国人?法国人连勾结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出卖天主教世界的事情都干得出来!现在法国和西班牙还没停战,他们联合大明打击西班牙的财源新西班牙殖民地,那不是理所当然的? …… 首里王城的城墙之上,还不知道自己也被郑经算计了的耿精忠(历史上他也被郑经算计成了炮灰),看见一面面红色的战旗升起在八艘西班牙大帆船的桅杆上,也已经高兴得手舞足蹈了。 姓郑的果然是三代海贼啊!打劫抢船的事儿他们干起来就是专业——为了抢这八条船,光是剧本就准备了一大摞,而且还舍得下本钱,把那霸市所有的商铺和一座寺庙全部租下来,还出高价把琉球岛上所有的壮丁都雇了去岛屿北面的山里面修筑城堡。还租下了那霸港口内所有的商船,全部开去宁波,还请来了一群金发碧眼的洋鬼子帮着一起演。 而且为了保证效果,在今天之前,他们还足足排练了八遍……原来出海抢钱也不容易啊! 另外,姓郑的还找好了背黑锅的,一个是大将军李中山——他压根给蒙在鼓了,糊里糊涂就和西班牙王国干上了!还有一个是什么法兰西国王路易,这个姓路也倒霉,莫名其妙就和西班牙成了死敌。 这个姓郑的实在太精了,怪不得叫“郑精”,都快成精了,他爹叫朱成功,他干脆就叫朱成精吧! 正想着郑经成精的时候,一个尖嘴猴腮,羽扇纶巾的郑经,已经站在了耿精忠的身边,嗯咳了一声,笑道:“征东将军……事情看来已经成功了,咱们现在该商量一下你去新西班牙的事儿了!” 耿精忠回头一看,赶紧对郑经一笑,“王爷,这个新西班牙我也不熟……您可得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郑经点点头,“你们此前新西班牙,如果一切顺利,在海上航行两个月应该就能看见新大陆了。不过你们不能马上登陆,因为你们看见的是新大陆的北部,那里人迹罕至,没有开发过,你们三千人在哪儿可没发立足。” “那我该去哪里?” “你们沿着海岸线继续南下,抵达一个叫阿卡普尔科的港口,那是一处相当繁荣的商港……你们把那里洗劫一遍,然后再带着抢来的粮食和财物,乘坐西班牙大帆船北上到一个名叫班德拉斯谷的海港,在那里屯田驻守,等待我的援兵!” “哦……守着个什么谷就行?“耿精忠还是有点不放心,“西班牙人会不会大举反攻?” “会,”郑经一脸诚恳地笑道,“但是你别怕,有本王在,一定会支援你的!” 第三百七十章 朱长宁,你和吴玄烨怎么都变成蒙古人了? 共和四年三月十五,那霸港。 锣鼓喧天而响,细雨蒙蒙而落。一片风雨当中,三千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殖民炮灰兵正在默默上船。琉球国的官员和百姓们在远处向这些即将踏上不归路的“编外王师”们挥手告别,发出一阵阵声嘶力竭地呼喊声。 海浪不小,海上还吹着一阵阵的西南风,推得港口中那十条西式软帆大船不停起伏波动。而这十条西式软帆船,就是被后来的历史学家们吹上天的“开启东亚大航海时代的第一次新大陆远征”的全部阵容了。 和后人美化粉饰过的历史不一样,真实的“第一次新大陆远征”的主力,实际上是一群走投无路的东亚大陆征战的失败者。他们要么被胁迫,要么被蛊惑,要么因为自己太愚蠢,所以才糊里糊涂地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没错,这就是一条不归路!至少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拿到的只是一张前往新大陆的单程船票。 当然了,也有一些人是可以返程的。毕竟推动这场“第一次新大陆远征”的幕后推手兼金主郑经并不是为了让这三千人客死异乡而出钱出船,搞出这次跨越大洋的大远征的。 他搞这事儿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为了向吕宋诸岛扩张——洗劫阿卡普尔科,然后再占据距离墨西哥城较远的班德拉斯谷,摆出一副开辟殖民地的姿态,一定可以吸引新西班牙人的主力大军去围攻,这样西班牙人就无力向菲律宾增派援兵,甚至还有可能直接从菲律宾总督区撤退。这样郑家的南洋贸易公司就能避免的热带岛屿地区进行残酷而漫长的围城战,从而不费吹灰之力夺取马尼拉城堡和吕宋岛上大量现成的庄园、城镇、港口。西班牙人一百多年的开发成果,就能完完整整地落入郑家手中。 而需要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耿精忠和他的三千名炮灰兵,真是太微不足道了! 郑经的第二个目的,则是开辟太平洋航线! 他“精”啊,虽然想抢西班牙人的吕宋岛,但并不想中断同西班牙的贸易。而且他也不想麻烦西班牙人大老远来东方……他就想把太平洋航线给垄断下来,以后他派人跑太平洋,把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白糖,日本的漆器,源源不断运往新大陆,然后随随便便赚上几倍的纯利。这个心也不算太黑吧? 至于开疆辟土,在新大陆西海岸建立殖民城市什么的……被后世誉为“中华殖民先驱”、“大航海家”、“十七世纪海霸王”的郑经,压根就没想过这事儿。 因为殖民开荒这个业务,投资大,风险高,回报周期又太长……一个不留神就亏了!郑经怎么可能把自家的银子往这里面投? 当然了,抢人家开发好的地盘,特别是闽南人、潮州人已经在那里大量聚集,他这个闽南人、潮州人的领袖可以很容易在那里建立统治的地盘,还是挺不错的。 正因为郑经还新开辟太平洋航线,所以这一波出去的人,还是有一些可以活着回家的。现在和郑经一块儿在码头上注视着炮灰们登船的冯锡范就是个能活着回家的主儿。 两个差不多“精”的“殖民先驱”和“大航海家”,正小声交换着意见。 “锡范,等你们到达那个什么班德拉斯谷后,就让耿精忠把用不着的西班牙水手都杀掉!”郑经挥了挥羽毛扇子,做了个杀人的手势,“把那个冈萨雷斯给放了,让他去给新西班牙的副王报信。” “明白!”冯锡范点点头,奸笑了一下,“这样耿王和他的手下就只能在班德拉斯谷和西班牙人死磕到底了!” 郑经又说:“要他们死磕到底,光有投名状还不够,一定要让耿精忠和他的手下相信,我郑经一定会把援兵和他们的家人,一并海运去班德拉斯谷……他们只要坚定守住,就不怕打不出一个自己的家国! 呵呵,他们在班德拉斯谷守得越久,打得越好,我们的筹码就越多!” “大王放心,”冯锡范说,“耿精忠一定能守很久的……跟着他去的三千人都是精心挑选的,每个人都有家眷在大员岛,所以绝对不会背叛。而且他们个个都是精壮,都上过战场。我们给他们准备的燧发枪、胸甲、头盔、刀剑、长枪都是最好的。因此优势在耿,一定可以守住!” 郑经点点头,“那本王就放心了!” …… “将军阁下,臣下已经问清楚了,阿卡普尔科之地乃是一处风景宜人,物产丰饶,且易守难攻之地。此地内有群山环绕,外有大洋庇护,而且海湾入口狭窄,内部开阔。西班牙人又在那里经营了一百多年,炮台、要塞、市场、码头、船厂、库房,应有尽有,四周又是沿海平地,生产粮食……将军如能据为根本,必能倚之开创出一番王霸之业!” 在郑经所有,泉州制造,名曰“路易大王”号的英格兰式盖伦帆船的船艉豪华舱室内。耿精忠在琉球岛收的心腹家臣调所清久正滔滔不绝地在说着阿卡普尔科港的好话——他这个不鼓励一下自己的新主公也不行啊!对于萨摩藩而言,他可是属于脱藩叛国之人!回去一准要切腹谢罪的! 所以他和琉球在番奉行所里面的其他萨摩武士,现在就只能一条道跟着耿精忠走到黑了! 耿精忠要去新大陆讨伐西班牙蛮族,他们也只能跟着,不仅要跟着,还得帮助主公立功。 而耿精忠派给调所清久、桦山久亲和他们手下的鬼子,在这次的劫船行动中,负责扮演锦衣卫专家。经过一番和颜悦色的审问,他们基本已经摸清了阿卡普尔科港的风土人情和布防情况。 根据冈萨雷斯和胡安·洛佩斯的交代,那个阿卡普尔科绝对是个好地方! “主公,”桦山久亲接过调所清久的话,接着说,“这个阿卡普尔科距离新西班牙副王的驻地墨西哥城足足有七八百里之遥!如果咱们能一举夺取阿卡普尔科,西班牙人的反击部队恐怕要一个月时间才能赶到。咱们到时候只需来个坚壁清野,再坚守笼城,就能把西班牙人逼退!” “那个班德拉斯谷如何?”耿精忠问。 这个地方是郑经为他精心挑选的根据地。 不过郑经……当然是精的!他可没打算和西班牙人彻底撕破脸,所以还想把阿卡普尔科留给西班牙,以后大家还能做买卖嘛! 要不然西班牙的贸易港都没了,郑经还怎么跨过太平洋和西班牙人做买卖?他总不能为了要和西班牙人做买卖,一路打到大西洋去吧? “那里的风景、海港都不亚于阿卡普尔科,”桦山久亲说,“但是距离墨西哥城更远,所以并非西班牙人重点开发的大港,现在是远远比不上阿卡普尔科的。所以臣建议将军阁下占据阿卡普尔科为本据,经略新西班牙之地!” 耿精忠点点头,“知道了……突袭阿卡普尔科的方略就交给你们了,你们一定要和高神父、李神父好好商量,不过不要告诉他们本将军准备占据阿卡普尔科为根本!” “哈伊!” 两个小日本答应的都很干脆,而且耿精忠也知道他俩办事比较认真,口风也紧,不会让那个冯锡范知道方案有变!而郑经和冯锡范提供的方案……总觉得不大对啊! …… 南京,小皇宫。 净鞭三响,香烟缭绕。 南京皇城中那个破败的紫禁城边上的小皇宫,这段时间真是热闹又喜庆,一会儿献捷啦,一会大赏功臣啦,一会儿又有西周、北清要来称臣了! 不过最让“明献帝”朱慈炯高兴的是他涨薪水啦!从原来的日薪百两,一下子就涨到了日薪三百两——年入十万啊! 说真的,“明献帝”这辈子就没过过那么富裕的日子! 当然了,他之所以可以涨那么多薪水,也是他斗争来的!他是历史上第一个为了涨工资而罢工的皇帝!这个……也能从侧面证明现在的大明真的已经步入了资本主义的初级阶段了。 都有人闹罢工了……还不是资本主义? 这段时间郑经这个真资本家回了福建,说是去推行福建的共和新政了。李辅臣则回了广东,也是去折腾共和了。吴国贵则在湖南刚刚就任湖南巡抚。李来顺还在湖北替李自成守孝。所以在南京应付皇帝罢工的只有李中山、刘进忠、卢三好、陈永华他们四个。 而刘进忠这个北王又不肯当恶人,一个劲儿惯着朱慈炯……所以李中山也不得不同意给朱慈炯涨工资。不同意也不行了,这个朱慈炯现在学坏了,挑着大清、大周的称臣使团来给他磕头的时候罢工。 这让李中山怎么办是好? 总不能说你们等会儿再来,我们这里皇帝罢工了…… 不过涨了工资之后,朱慈炯还是挺卖力的,今儿为了在小皇宫的大殿外接受大清、大周称臣,他甚至愿意上早朝搞一回御门听政了! 虽然朱慈炯的老爸崇祯皇帝特别勤勉,当了皇帝之后几乎天天上早朝,堪称劳动模范。而朱慈炯这个皇上却懒得很,拿着百两一日的高薪,愣是没上过一天早朝。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后马马虎虎接见一下大臣,批一下奏章——他这个皇帝还是有权“批准”奏章的,只能“准”,不能“否”,也不能“留中”。权力还是有一些的…… 而他“准奏”的事情,到现在为止都执行得不错,这一点比崇祯要强。 这么一个有点懒的“明君”,今儿居然勤勉起来了。天色未明,小皇宫外的马车、骡车、轿子就是一串一串的,照明的白灯笼点得星星点点,穿戴整齐的大将军府、尚书省、议政大会的官员已经全部齐集,等着上值朝会。 前来南京给大明朱皇帝磕头称臣的常宁、明珠、方英、汪士荣等人,也都换上了各自最正式的朝服,在小皇宫门外等着隶属锦衣卫的宣召官宣他们觐见。 随着一声大嗓门的“皇上驾到”,站在小皇宫庭院内的那些议政王、大臣、议政官们全都山呼万岁而拜——只是揖拜而已,磕头是不磕的。 大家拜过朱皇帝后,就一个个站在那儿(人多院子小,就只能站了),大咧咧往上瞧。就看见朱皇帝一身朝服,坐在御座上面儿,笑吟吟地看着大家。看见群臣都已经就位,他就笑道:“昨儿英王、北王、陈左丞、卢右丞一块儿来说,今天有西周、北清的使臣来称臣纳贡,所以就叫了早朝,诸位可是辛苦了……以后还是老样子,大家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才能为国家把事儿办妥了。” 他得说清楚,这个“早班”就一天,不能因为涨了两倍工资,你就天天鸡叫干到鬼叫,这不行! 看到底下的大臣都没异议,朱慈炯就接着往下说:“西周、北清的使臣来了没有?如果来了,就宣他们觐见吧!” “回禀皇上,”李中山出班奏道,“西周、北清的使臣已经到了,请皇上先宣北清恭亲王常宁、大学士明珠。” “宣吧!”朱慈炯点点头。 然后又是宣召官大声嚷嚷,接着就看见常宁和明珠二人在两个锦衣卫的引领下,走进了显得有点局促的庭院,又径直到了朱慈炯所在御门之下。 “跪!”宣召官又是一声大喊。 常宁、明珠二人马上甩了甩袖子,又一撂袍子,双双给朱慈炯下跪,然后三拜九叩,山呼万岁。 等他们两位磕头磕完,朱慈炯才开口问:“常宁,你姓什么?刚才朕没听清楚。” “回禀大皇帝,外臣姓爱新觉罗。” “这是个满洲姓吧?”朱慈炯明知故问。 “皇上圣明。” “那你有汉姓吗?”朱慈炯接着问。 “回禀皇帝,臣没有汉姓。”常宁如实回答,然后又突然提高嗓门,“皇上,外臣向来仰慕中华文化,想请皇上给臣赐一个汉姓。” 还是挺识趣儿的! 实际上朱慈炯本来就要给常宁赐一个汉姓——这不是他的主意,而是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他们仨在使坏。 “好,”朱慈炯笑道,“那就赐你一个朱姓吧……以后你就叫朱长宁吧!不过那个常字得改成长短的长,你可愿意?” 明光宗朱常洛是“常”字辈,如果常宁的“常”不改,还姓了朱,这辈份可就不对了! 所以朱慈炯就给他改了个“长”字,以后就是朱长宁了。 虽然改了个名儿,但还是把恭亲王给高兴坏了。 姓朱啊! 这下后台和钢板一样硬了,再也不怕吴玄烨除掉自己了。 而朱长宁一稳,顺治、福全就都能苟延残喘了。 一想到这里,朱长宁马上就流着眼泪,重重叩头道:“臣朱长宁叩谢天恩!” 看到他这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他们仨都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吴玄烨、朱长宁,这两人看着像兄弟吗?以后大清内部能稳得住吗?想想都期待啊! 这个时候朱慈炯继续按照李中山、卢三好、陈永华关照的问话:“朱长宁,朕听说你兄长吴玄烨要发动一场蒙古西征?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朱长宁道,“臣兄吴玄烨现在行南北面官制,在北面以蒙古大汗自居。而蒙古诸部这些年又遭到西方罗刹蛮邦欺凌,地愈蹙而人愈少,日渐凋零,已经有金帐汗国、喀山汗国、西伯利亚汗国等大国灭亡。同时,四大汗国之一的察合台汗国也日渐衰微,难以振作,西方蒙兀儿之地一直处于纷乱当中。 因此臣兄吴玄烨有意联合察合台汗之婿,西周国主吴世璠一起发起西征,力图恢复金帐汗国和察合台汗国的疆域。” “这么说来,你和吴玄烨现在都是蒙古人了?”朱慈炯又问。 这个问题不是李中山他们教的,而是朱慈炯自己好奇了。 “皇上圣明,”朱长宁道,“臣和臣兄都是入华夏则华夏,入夷狄则夷狄。现在北清行南北官制,南为华夏,北为夷狄。臣在华夏有封地,在夷狄也有封地。所以臣既是华夏,又是夷狄。” 这个如意算盘打得还真响! 康熙这是把北面官、南面官进行了区隔,也就是把大清一分为二了。夷狄一部分,汉人一部分。万一汉人部分守不住,他还有夷狄部分,还可以继续和大明对抗。 而康熙现在要发起恢复金帐汗国的战争,则是要扩大大清的夷狄部分,以面将来汉地遭遇危机失去后,国家受损太大。 “那……谁来当金帐汗?”朱慈炯又问了一句。 “回禀皇上,”朱长宁道,“臣兄已经和卫拉特蒙古诸部首领噶尔丹达成盟约,一同出兵蒙兀儿之地,事成以后,就给他当金帐汗。” 康熙还挺能忽悠的!李中山心道:就不知道噶尔丹会不会因此做大,最后灭了大清?那个噶尔丹可是康熙的宿敌啊! 第三百七十一章 那拉氏,恭亲王,八大臣和天可汗西征! 天高高,野茫茫,风吹草低见康熙。 又到了塞北漠南草原最肥美的夏季了,大清国的康熙帝又一次摇身一变,成了大蒙古的康熙汗,带领着他的百官和后宫,在最精锐的八旗马队的护卫下,行进在茫茫无边的坝上草原之上。一望无际的马队、驼队和马车,在绿色的草原上排出几个齐头并进的四色长队,犹如四条张牙舞爪的游龙,在宛如绿色大海一般的草原上游动着前进。 康熙汗本人则穿着蓝色的行褂,骑着一匹不算高大,但是非常健壮的蒙古马,行进在一队相当庞大的车马后头。一辆辆马拉大车,上面的货物捆得满满当当的。插着正黄、镶黄、正白三色的三角小旗,旗上都有个“内”字。每辆大车上面,除了车夫,还有一个精壮的火枪兵,一杆内务府造办处出品的燧发枪背在肩膀上,挺胸凸肚地四下打量。车队两侧,则是背着火枪,挎着腰刀,一人双马,副马上驮着大包行礼和长矛的八旗火枪骑兵,看起来相当精悍,是足以对抗罗刹哥萨克骑兵的存在! 实际上,在康熙帝亲政掌权之前,满清朝廷的火器制造业就很有实力!和后世人们以为的大清天兵就是拿着大刀长矛送死的形象完全不一样,清初的清军就装备了大量的火器,其中的绿营兵里头大约有三成四成的士兵装备了火绳枪。而“弓马取天下”的八旗兵则有半数配备了火枪!考虑到八旗兵当中的骑兵比例,这个五成火枪率实在不亚于任何一个欧洲列强了。 而且清朝的常备军规模也不是任何一个同时期的欧洲列强可以相比的,大清朝有几十万常备军,按照四成的火枪装备比例,那就是三十多万条枪……都是手搓的! 当然了,清初时候清军的火枪主要是火绳枪,燧发枪的数量很少,线膛枪极少了——也不是没有!后世的军事博物馆里就有康熙朝火绳线膛枪的实物。 不过这也不是因为清朝的统治者歧视燧发枪,也不是清朝的工匠不会制造燧发枪,而是因为清朝崛起的时候,全世界都还在用火绳枪。燧发枪在欧洲的完全普及,得等到18世纪初。而且任何一种先进武器,都是在战争环境下才得以大量装备的。如果没有已经发生或很有可能会发生的战争来推动,谁会一门心思把海量的财力、物力投在杀人工具上?把钱用在骄奢淫逸上多好? 虽然历史上的三藩起义闹得也挺欢快,但是由于吴三桂的主力止步于长江南岸,所以并没有真正让大清国面临生死考验,而且吴三桂的武器还不如大清先进。所以对改进火枪、火炮相当热心的康熙,也就没有用力去点“燧发枪”这个科技树。 另外,康熙在火炮科技树上貌似还点错了,没有大力发展常规的野战加农炮,而是重点发展了攻城重炮、冲天炮和野战用的子母炮——根据留存到后世的实物,这些火炮的制作工艺都显得精湛,和道光年间拿来轰英吉利人的大炮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只不过发展路线实在有点歪…… 但现在,时代变了! 康熙帝不拼命努力升级火器技术不行了,而且还有了现成的作业可以抄。所以康熙马上就抄了燧发枪、青铜野炮和“半圆空腔弹”。 其中又以“半圆空腔弹”对清军火力的提升最为明显!所谓的半圆空腔弹,就是那种类似于米尼弹,可以有效提高滑膛枪气密性的子弹,历史上随着米尼弹出现后也很快出现,由比利时人发明,被称为奈斯勒弹。而在李中山那边,这种子弹则是由负责军工生产的戴梓和佛山生产定装木塞弹(米尼弹)的工匠们鼓捣出来的“偷工减料版”。因为生产简便,又能将滑膛枪的有效射程提升一倍,所以很快得到普及。 而吴周军和清军(主要是江西的杰书部)在同明军的作战时,也缴获了不少定装半圆空腔弹,试用之后很快就发现了这种子弹的神奇。 于是吴周军和清军,现在也都开始照葫芦画瓢了! 当然了,这种子弹可以带给他们的军事优势也是非常短暂的。毕竟太容易抄了,属于看一眼就会的玩意儿。而且大明那边已经把这种子弹搞成制式弹药了,所以西方人应该会很快得到并且仿制。到时候罗刹国也有可能会大量装备……所以康熙才会急于推动西征。 他必须在罗刹国换装之前,利用“半圆空腔弹”带来的火力优势,完成一轮向西拓展……这样,将来即便中原失守,他也能立刻辽阔的蒙兀儿地区和大明继续周旋! 正想着要怎么往西边攻打的时候,他心爱的杨皇后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了起来:“皇上……那,那是上都城吗?城外还有好多蒙古包啊!” 康熙抬头向东望去,只看见一座巍峨的城池,赫然出现在巍巍群山之下,茫茫草原之间! 他点点头:“那就是上都……上都开平府,我大清和大蒙古的草原之都!”他有点儿慨叹地说:“此城最初是元世祖忽必烈所筑,乃是为其北控草原,南侵中土的根本之城。他的大元朝也兴于此地!后来上都为红巾军所破,先屠后焚,再不复昔日繁华,而大元也在数年后北遁草原。现在朕已经重筑上都开平,今后我大清也将会和忽必烈开创的大元一样……北有草原,南越长城,进退自如!” 他又转眼看着那些蒙古包,笑着道:“朕的噶尔丹安答和漠北、漠南草原上的各部王公看来都到齐了……这次朕要和他们商议西征之事,如果一切顺利,今年秋天,朕就要率兵西进到准噶尔草原,明年就将推进到钦察草原了。” 杨小弥一蹙秀眉:“皇上,您要跑那么远?那么大清怎么办?北京由谁来守?” 康熙笑道:“北京就由你保着大阿哥、二阿哥留守……朕还会让恭亲王留下辅佐你,还会从八旗当中挑选八位辅政大臣。”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了起来,“朕如果有什么万一,他们八个就是顾命大臣!” 有那拉氏,有恭亲王,有顾命八大臣,还有幼主临朝……真是让人放心啊! 杨小弥却是一脸忧心忡忡的,“皇上,瀛台的那两位……” “他们……”康熙平静地说,“他们会和朕一起西征!小弥你就放心吧!” “哦,那妾身就放心了!”杨小弥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放心”,又望着那些草原上的蒙古包,“皇上,您也要小心那个噶尔丹!妾身听说噶尔丹是草原英雄,有一统蒙古之志!” “朕知道!”康熙道,“他的确是草原英雄,但是蒙古已经不是那个蒙古了……吴世琮在西域使了一成功力,就把他的准噶尔大军打得落荒而逃,要不是那次吴家志在东南,这位英雄已经作古了。而西北方的罗刹,更是蒙古人的克星!如果没有朕,准噶尔根本蹦跶不了几日。” 他正说话的时候,前头的蒙古人的营区上空就是一阵烟尘扰动,接着就看见无数穿着华丽的蒙古袍子的骑士打着各种各样的旗号,乱纷纷的迎了出来。 康熙提高嗓门,大声命令:“火枪骑兵……严阵以待!” …… 夏日的生趣也渐渐在长安城内浓郁了起来。原来一向干燥的天气,现在也渐渐变得略微有点湿润温暖。在去年刚刚经历了噩梦般失败的吴周的官员和府兵,现在有点缓过来了。长安的街头上,也开始出现大队背着燧发枪,昂首挺胸来去的军人。 另外,在长安的大街上,还出现了久违的来自西域的胡商,牵着他们的骆驼,成群结队进入这座传说中的“天可汗”居城。 由于这些胡商,还有从湖广一带撤退过来的吴周府兵的到来,这个夏天,长安的活力还比去年、前年时更足实一些儿。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的话题,也从原来的“新三国”变成了“天可汗西征”。 “新三国”看起来还是能维持一些日子的,毕竟在“新三国”当中占有“曹魏”地位的是大明这个东南政权,历来起于东南的王朝要扫荡东北、西北,总不是那么方便。就算现在的大明已经可以肩线膛之枪,撵青铜之炮。但是马儿总得慢慢养起来吧? 所以吴周这个“蜀汉”还是有机会的……如果可以通过西征壮大自己的实力,成为天可汗之邦,还怕不能三国归周? 况且,现在吴周的情况,比历史上的“蜀汉”那可强了不少。现在貌似是一个关云长拿下襄阳、南阳之后,再被东吴偷了家,然后诸葛孔明一出祁山还成功了的“大蜀汉”,有了雍、凉、益三州,再加上河南尹和荆州的南阳郡,还有部分南郡地盘。哦,还有西域都护府的地盘。 这也是让当年的诸葛孔明有了这样的“大蜀汉”,《出师表》都得笑着写了。 而更让“大蜀汉”吴周的府兵和百姓们感到形势正在好转的,则是和这些胡商们一起来到“天可汗”居城的察合台汗国的汗……司马依汗! 司马依……司马懿,来投“大蜀汉”了! “大蜀汉”要不兴旺发达,那还有天理吗? “司马依汗……这个汗怎么复姓司马?难道是东晋司马家的后裔?” “许是司马懿的子孙吧?大概是当年五胡乱天下的时候跑路去西域的。” “可是我怎么听说这个司马依汗他是蒙古察合台汗国的汗,是成吉思汗的次子察合台的后裔?” “那……就是孛尔只斤·司马依?这个名儿也是个吉兆啊!司马懿以礼来投,蜀汉焉能不兴?” “对,对,是挺吉利的……看来这一次天可汗西征一定可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了!” “就不知道现在的西域富不富了?” “富不富的不知道,反正那西域的胡姬好像挺漂亮……” 看来吴周的基础现在还是有“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意思在的,哪怕在湖南、江西兵败,现在还是对西征充满期待的。这大概就是“虚君共和”和分田府兵给这个政权注入的活力吧? 上上下下都知道是为谁而战了,也知道打赢了以后他们能得到多少好处,更知道他们的“天可汗”吴世璠是不可能把好处都给眯了的。 底层活力满满,上层的将帅们也同样对于西征成功后的利益充满期待! 此刻就在吴世璠的皇宫当中,一个长得中西合璧的蒙古人,已经换上了一身大周亲王的蟒袍,坐在一个绣墩上,眉飞色舞地用一口生硬的汉话,向“天可汗”和吴丞相叙述着河中的辽阔、印度的富庶。 “……印度是世界上最富有,最繁华和人口最多的地区,没有之一!现在统治印度的埃米尔奥朗则布号称世界的征服者,他拥有数不尽的财富,每年从印度各地收取得贡赋多达三万万银卢比……大概相当于一万万两白银,真是太富有啦!如果天可汗可以迫使他缴纳贡赋,只要那么一点儿,您和我的女儿迪丽就能过上天堂般的生活!” “一万万两……”吴世璠倒吸一口凉气儿,“真有那么多?” 的确是多! 世界第一! 现在大明、大清、大周三国的财政收入加一起,也就在五六千万上下,差不多只有印度的一半。 “当然,当然了!”司马依汗也是一脸的贪婪表情,“印度有一亿六千万,甚至可能有两亿人口!一个人交纳不到两个卢比,一年就能有三万万卢比了!而且这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印度的耕地非常非常多……印度河和恒河沿岸有着非常辽阔的平原。印度东部的孟加拉尤其富庶,那是一块水土极为丰富的大平原啊!而且气候非常适合种地,一年可以收获三次!” “哦,那不是和江南差不多?”吴丞相眼睛都红了,“那印度的兵力呢?强大吗?那个世界征服者听上去很厉害啊!” 司马依汗耸耸肩,“丞相,我不知道这位世界的征服者到底有多么强大,但我知道他的祖先,伟大的巴布尔大帝在蒙兀儿地区曾经吃过多少败仗……我的祖先赛依德汗,曾经和他一同在蒙兀儿地区奋斗,想要恢复察合台汗国和帖木儿汗国的荣光。可惜他们打仗的本事太差,完全不是乌兹别克人的对手,也打不过波斯人,实际上他们谁都打不过……要不然我的祖先也不会只留给我那么一片贫瘠的土地了。可是当巴布尔大帝进入印度之后,他就从一个到处打败仗的流亡君主,一跃变成了大帝! 哦,对了,那位世界征服者奥朗则布年轻时,也曾经率领印度的远征军进入蒙兀儿地区,去挑战早就衰弱不堪的布哈拉汗国,但还是遭遇了惨败。虽然他的军队装备华丽,人数众多,但完全不是布哈拉人招募来的沙漠骑兵的对手。我想,如果我们察合台汗国的军队可以进入印度,应该也能打下不少地盘的。” “皇叔,您看……”天可汗吴世璠心动了,他觉得自己也可以学一下巴布尔,也去印度混个大帝! 吴应麒点点头,“皇上,臣觉得咱们可以先拿那个什么布哈拉汗国试试手……先让世琮和准噶尔、和硕特、察哈尔三部的精兵十五万去打一打。如果一打就打下来了,那说明印度的那个世界征服者不大行,咱们再一起去征讨印度。如果那布哈拉挺不好打的,那就再看看。” “还是皇叔周到,”吴世璠笑道,“那世琮大哥什么时候出兵?” “今年秋天,”吴应麒道,“今年秋天就可以开始西征了!康熙那边,好像也是秋天发兵!” 第三百七十二章 耿精忠,你不是耿公路!你是耿伦布! 天兄诞辰1677年,8月23日。 新西班牙,阿卡普尔科市,圣地亚哥城堡。 和前两天一样,阿卡普尔科市的市长唐·费尔南德斯天一亮就站在圣地亚哥城堡的城墙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浩瀚无垠的太平洋。 太平洋的海水湛蓝,犹如一张闪闪发亮的毯子,一层层地起伏波动。阳光照在上面,满眼都是光芒闪动。实在是这个世界上最壮观和美丽的景色! 不过费尔南德斯早就看腻了太平洋的景色,他化那么多钱走了新西班牙副王的路子运动到这个市长,可不是因为这里的风景比较好,而是为了捞钱的! 这个阿卡普尔科市的市长可是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油水很足,同时也最安稳的职位。要比油水,这里也许不是第一,但是要比安稳的油水,这个职位绝对是第一位的。 哪怕最不怕海路艰险的英格兰海盗,也不可能从大西洋那边绕到位于北美洲的阿卡普尔科来抢劫。这路也实在太遥远了,而且新大陆的太平洋沿岸属于西班牙统治的港口,全部都是不对外开放的——虽然欧洲人很喜欢标榜自由贸易,但实际上他们更喜欢的是垄断的自由贸易,在可以垄断的地方坚决垄断,在有可能垄断的地方争取垄断,在对手占优势的地方才会谋求自由贸易。 譬如西班牙在新大陆太平洋东岸的属地,基本上都是西班牙独有,他国难以染指之地。所以西班牙在新大陆太平洋沿岸实行的就是坚决垄断。外国船只严禁入港! 而且由于太平洋沿岸港口数量不多,距离最近的非西班牙港口还在大西洋那边或太平洋对岸呢!所以也没什么私人海盗或走私商人在太平洋沿岸活动,这一百多年来,除了极少的有来自欧洲或是日本(日本有一次)的探险船,就没有别的外国船只来过阿卡普尔科港。 因此富得流油的阿卡普尔科市,不仅从来没有被外敌攻击过,甚至没有受到过任何外敌的威胁……而且城市的治安也非常好,很可能是整个大航海时代最让人安心的城市,市民们都很富裕,还笃信天父,有良好的教养,连城市外围的印第安人都很老实。 即便如此,新西班牙总督府依旧不惜巨资为这座被山丘和大海包围,安全到不能再安全的城市修建了炮台和堡垒,还招募了一个西班牙方阵步兵团常驻在此地,可谓是万无一失……而唯一让人担心的,就是一年才来一次的西班牙大帆船队遭遇海难! 一年才来一次,要是沉海里了可就惨了。不仅今年的买卖没得干了,就是明年的生意搞不好也会受到影响——因为要从新西班牙的大西洋沿岸地区再调个十艘八艘大帆船过来也没那么快。搞不好就会错过北太平洋上适合航海的那几个月……然后就得等到后年才会有来自菲律宾的大帆船了。 而费尔南德斯市长的任期,到明年年底就结束了…… 另外,他还在这一次的大帆船贸易上下来血本,如果大帆船遭遇海难,那他这个市长可就要当得破产,然后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返回欧洲去! 而根据原本的计划,这一批大帆船应该在8月初就抵达的,这都迟了20天……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费尔南德斯市长一想到可能的意外,眩晕的老毛病就犯了,心跳也扑腾扑腾地加速了,再看远处太平洋的海平面都有了重影了。 他赶紧扶着城墙,闭了眼睛,深吸一口带着些咸腥味儿的来自太平洋的空气,感觉稍微好了一点,才又一次睁开眼睛,往远处望去,突然看见海平面上出现了几个小小的白点点……这是眼花了,还是那些装着他后半生幸福生活的大帆船来了? 费尔南德斯市长赶紧摸出一只单筒望远镜,拉到最长,对着远处的海平面好一阵踅摸,然后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了。因为一幅又一幅的船帆,正依次出现在他的望远镜当中!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老费尔南德斯放下望远镜,眼眶已经激动的都是眼泪了,他赶忙抹了一把眼泪,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然后对着身后站着的印第安仆人大喊了起来,“快去叫罗德里格斯团长!” “是,市长先生。” 那名印第安人恭敬地向老费尔南德斯鞠了个躬,不过没有等他转身去找驻扎在阿卡普尔科的那个西班牙方阵步兵团的团长,同时也是圣地亚哥要塞司令的胡安·罗德里格斯前来。要塞的钟声就已经“咣咣咣……”的敲响了,一共敲了十响,意思就是从太平洋上来了十艘大帆船! 钟声刚落,老费尔南德斯就听见一个特别洪亮的大嗓门叫喊了起来:“哈哈,大帆船总算回来了,感谢天父……” 老费尔南德斯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来的是那个罗德里格斯团长。这家伙手底下的账面兵有整整三千,但实际上的人数大概也就是三四百,省下的军饷军费都给他拿去投资太平洋的“自由贸易”,而他从贸易上赚到的钱,会有相当一部分拿去孝敬新西班牙的副王了。要不然,就凭他一个平民出身,整个青年和壮年时代都在德意志和尼德兰的土地上打烂仗的老兵,也配得到现在这职位? 虽然贵族出身的老费尔南德斯看不去和他共事的老兵,但面子还是很客气的,毕竟大家都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都在一起挖西班牙世界帝国的墙角。如果西班牙世界帝国没有他们这样的官吏,那对整个世界都会产生严重后果的……这意味着西班牙的那几个疯子国王手里的军费多上几倍! “团长,您来的正好,”老费尔南德斯对罗德里格斯说,“那些船只的确是西班牙大帆船吧?” “我再仔细看看,”罗德里格斯团长说着话就举起望远镜,眯起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透过望远镜观察了起来,“是西班牙大帆船,没有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不对!” 老费尔南德斯一紧张:“哪儿不对?我记得是八艘大帆船啊!” “是八艘……但我看见了十艘船!”罗德里格斯说,“其中两艘似乎是英格兰盖伦船……” “什么?英格兰盖伦船?难道是……”老费尔南德斯皱起眉头,“一定是我们的勇士缴获了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我们西班牙现在正和英格兰处于战争状态当中!” 实际上,英格兰和西班牙现在已经是盟友了——在法荷战争中,荷兰组织了一个反法联盟,西班牙、奥地利、普鲁士、洛林、帕拉蒂纳特等国,再加一个荷兰,大家伙一起揍路易十四。 而英格兰和瑞典则是路易十四的盟友,由于英格兰和瑞典都挺能打的,路易十四的法兰西也武德满满,形势对反法同盟极为不利。于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世袭终身执政官威廉三世就祭出了可以扭转乾坤的“床上政治”,和英国的玛丽公主结婚,一下子变成了查理二世的侄女婿。 因为这个查理二世没有合法婚生子女可以继承他的王位,所以他的弟弟詹姆斯二世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詹姆斯二世的女儿玛丽公主就是第二顺位继承人,如果不出意外,就是将来的英国女王。 将来的英国女王都是荷兰执政的人了,这个英国当然就改变立场背刺路易了! 不过阿卡普尔科这里距离西班牙欧洲有点远,所老费尔南德斯还不知道英国人已经是西班牙的盟友了…… 罗德里格斯虽然也不知道西班牙和英国因为荷兰执政睡了英国公主,所以化敌为友了,但他还是不大敢相信八艘西班牙大帆船可以缴获两条大小差不多的英国盖伦——跑太平洋的西班牙大帆船上的士兵都有九成空额,这也能缴获英国人的船?难道英国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也一样有那么多空额? 真是没想到啊!英国……居然也和西班牙一样腐败了! 罗德里格斯想到这里,顿时就觉得自己热爱的西班牙祖国的前途一下光明了不少! 然后他仔细看了看,这个时候那十条大帆船又近了一些,他可以看清船帆上的“红叉叉”了,这是西班牙的“勃艮第十字”,是西班牙军队的标志。 那就错不了了! “是勃艮第十字,是咱们的船!”罗德里格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好,”费尔南德斯笑了起来,“那就安排迎接仪式吧!” 阿卡普尔科市就靠着一年一趟的大帆船贸易发财,所以每当大帆船来港,阿卡普尔科市的市民都会组织欢迎仪式,举着保护商船的圣像,唱着“德·德乌恩”的圣歌,载歌载舞地去欢迎……这个买卖其实也不算大,连荷兰人的一个零头都算不上,但是仪式感直接拉满啊! 不过阿卡普尔科市的市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十条大帆船给他们带来的不是来自东亚的丝绸、瓷器,而是全副武装的入侵者! …… “到了,到了,将军,咱们到了!” “将军,您再坚持一会儿,咱们马上就靠岸了!” “将军,只要上了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将军,您要振作啊!” 在泉州出品的英式盖伦船路易大王号上,一群脸色苍白,身材消瘦,看着还有点肮脏的耿精忠的手下,正围着好像奄奄一息的耿精忠,在向他报告好消息,鼓励他振作起来。 耿精忠这一路可真是活受罪了,他本来就不大能适应海上生活——晕船晕得特别厉害,别人晕船晕一个月两个月,要么就适应了,要么就海葬了。可是他一晕就是三个月,一直吐一直吐,强塞进嘴里的食物能给吐一半。 一开始还有人给他细心打理,等出海一两个月后,整个船都臭烘烘的,也就没人管他了。这苦头……他可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还当过一段时间的皇帝,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啊! 这船漂到北太平洋的时候,他就已经认清现实了——他原来就是《三国演义》里的那个袁术袁公路啊! 不,他比袁公路还惨,袁术最多就是穷困而死,而他这是要客死海上,死后连入土为安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往海里一丢…… 就在他心灰意冷,想着是不是要讨一碗蜜水喝的时候,居然有人来告诉他,船已经靠岸了。 他扭头看着自己的军师喻仁英:“真的……到了?这下有蜜水喝了?” “蜜水?”喻仁英一愣,心说,这个新大陆有蜜蜂吗? “有,有……只要打下阿卡普尔科,什么都会有的!”他的心腹曾天养之前要被郑经从大员岛上提出来送往琉球岛,这一路也吃尽了苦头,但好歹活着看到了新大陆,这会儿信心十足。 这个新大陆,那是真的大啊!他们早就已经看见大陆的海岸线了,在看见海岸之后,又一路向南航行了总有一万里……要是都能打下来,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别说喝一碗蜜水,天天酒池肉林啊! “打得下来吗?”耿精忠还有一点怀疑,“咱们还有多少人下船作战?” 这一路远航可把耿精忠和他的手下给折腾苦了,因为晕船和水土不服病死的都有好几百!现在还能拎着兵器作战的,恐怕连千数都没有了,而且还得流下一部分看着那八条大帆船上的西班牙水手。 “八百!”曾天养道,“有八百壮士!” 完了……阿卡普尔科有三千守军,而且还有一座要塞! 看来是要横死新大陆了! 耿精忠觉得生命即将走向终点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德·德乌恩”的歌唱声和人们的欢呼声。 他赶紧支撑着从床上起来,然后再别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走到了船舱的窗口。他发现码头外人山人海,至少聚集了上万人,其中还有两三百扛着火枪的在码头上排出了一排,还有十几个看着好像是当官的和当神父的,站在这些火枪兵前面。 耿精忠又发现自己所在的“路易大王”号已经靠上了码头,缆绳也已经丢了下去,还被码头上的西班牙人捡去系在了一根柱子上……看来跑都跑不了! 既然跑不了,那只有拼了! 耿精忠咬了咬牙,下令道:“所有能拿得动燧发枪的,都上甲板……和西班牙人拼了!” “是!” 曾天养看到耿精忠来了精神,也兴奋了起来,回了一声,然后大步出了船舱,去布置突袭了。 不过耿精忠这个时候已经忘记了,他早就把指挥死士突袭阿卡普尔科港的任务交给桦山久亲和调所清久这两个小日本和他俩手下的武士。 就在曾天养走出船舱的时候,在路易大王号和另一艘名叫法王爱德华三世号的英格兰式盖伦船上,桦山久亲和调所清久已经布置好了突袭。 他俩各率一队鬼子武士打头阵,每条船上还安排了上百名火枪手用燧发枪和空腔弹进行射击。 突袭首先由药丸大师的高徒,剑术高手桦山久亲发起。就看见他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对身边两个小个子武士吼道:“东乡君、山本君,征服新大陆的时候到了!” “哈伊!” 两个小鬼子大吼一声,也各自端起一支燧发枪,登上跳板,一前一后就朝着北美洲的土地冲去了,跟着他们一起冲锋的,还有另外十几个小鬼子。 这帮小鬼子都是萨摩的,又常在九州岛和琉球岛之间往来,自然是不晕船的。而且这会儿一想到他们这是要登上美洲的土地,精神头马上就到了顶点,嗷嗷叫着“半载!半载!”就开始冲锋了。 而码头上的西班牙人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哪儿来的小孩子?还端着枪……大人呢?不管管?不对,他们是东亚人! 这是东亚人的入侵! 参加过三十年代战争的老兵罗德里格斯反应还是很快的,马上就知道要玩,于是一把揪过身边的阿卡普尔科市长费尔南德斯,挡在自己跟前。那个费尔南德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被身边的人一揪还在发问:“干什么?你干什么?” 这个倒霉的阿卡普尔科市长刚刚提出问题,他的胸口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阵绞痛,他干嘛低头去看,就看见鲜血正从自己的左胸的衣衫内流出,瞬间就染红了一大片!紧接着他就被罗德里格斯给丢开了,整个人瘫软着倒地,耳边还传来了枪声、呐喊声、惊呼声、惨叫声,但他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最后,他只听见那个罗德里格斯团长发出的一阵阵惊呼:“来了,他们来了,他们来和我们争夺新大陆了……” 他们?他们是……费尔南德斯还没有想清楚他们是谁,眼前就是一黑,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打过三十年战争的罗德里格斯可比那个贵族出身的废物市长强多了,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不对,就知道阿卡普尔科守不住——他都吃了九成空额,还守个屁?得赶紧跑! 第三百七十三章 殖什么民?大明是在输出进步的共和制度! 真的打胜了…… 耿精忠让人搀扶着登上阿卡普尔科市的圣地亚哥城堡,俯瞰着脚下的城市,远方的大洋,还有周围郁郁葱葱的山丘时,他的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 突袭攻占这个阿什么城的战斗轻松得难以置信! 虽然这座城市坚固得好像一座堡垒,三面山一面海,那海还是个入口很小的海湾。而且,周围山上有堡垒,面海有炮台,完完全全就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形。但是守卫这里的西班牙军队却弱得出奇,人数也远没有传说中的三千,最多就四百。 在桦山久亲和调所清久率队发起突击的第一时间,西班牙守军就完全崩溃了。 站在码头上摆样子的西班牙士兵有三成当场就被埋伏在船上的神枪手用燧发枪击毙击伤,剩下的不是让调所、桦山率领的敢死队用刺刀给挑了,就是脚底抹油——溜了!他们也不是溜进堡垒固守,而是直接逃之夭夭,放弃了这座易守难攻的城市,还丢下了上万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的市民。 在西班牙守军逃跑之后,耿精忠所部对阿卡普尔科的占领就简单了,不到半天时间,包括圣地亚哥堡、海岸炮台、市政厅和通往墨西卡谷地的路口,全部都在耿精忠手下的控制之下了。 那些跟随耿精忠跑到新大陆的将领们,不管刚才在船上的时候晕成什么样?现在都一个个生龙活虎一般跑了来向他报喜了。 “征东将军,末将已经拿下炮台了!” “征东将军,末将打下了西班牙人的衙门!” “末将打下了个天主庙,还抓到了一个主持方丈……” “末将的人已经控制了出入城市的路口,现在谁都出不去了!” “皇上……” 也不知道是叫顺口了还是故意的,耿精忠的一个手下脱口而出,就管他叫皇上了。本来挺高兴的耿精忠却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感觉摆摆手道:“别,别……我不当皇上了,再不当皇上,为了这个倒霉的皇上,我可把你们都害苦了……这皇上,谁爱当谁当,反正我是不当了。” “不当皇上,那您以后当什么?” 又有手下提问了。 “当将军,共和将军!”耿精忠早就琢磨好了,“那李中山明明执掌着大明朝,可他却不篡位当皇上,就当一个大将军,现在不是混得挺好?日本的德川家康也掌握了国家,但他也不当天皇而当将军,所以他能寿终正寝,子孙还可以继续当将军……日子过得可比当天皇要舒坦。我和吴三桂就是看不透,结果一个亡命天涯,一个兵败身死!现在吴三桂的儿子吴应麒都看穿了,也不做皇帝而当丞相了。 由此可见,如今这个皇帝真的是没当头了,还是当将军好!今后我就称征东将军,就在这个阿卡城开设幕府,建立共和!” “可这个共和要怎么建立?”又有人问。 “这个……”耿精忠想了想,说,“咱们向李中山学,也搞国士、国人! 咱们自己人……这回所有跟着我从琉球过来的人,不管什么色儿的,也不管会不会说人话,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国士! 至于国人……贴出告示,凡是愿意留在阿卡城内,和本将军一起建设共和的,都是征东幕府的国人! 凡是幕府的国人,财产都可以得到保障,如果没有财产,生活无依的,幕府会帮助他们在阿卡城外建立庄园。还有,他们想拜什么神就拜什么神,本将军不管! 所有的国人,都可以参与议政,上书建言。” “如果不愿意和咱们一起干的呢?” “让他们走,”耿精忠一本正经道,“本将军虽为共和而来,但不强求他们和本将军一起共和!他们要去给西班牙国王当奴才,本将军不拦着。” “可是咱们都不懂西班牙语,这告示怎么写?” 耿精忠想了想,说:“把那个冈萨雷斯叫来,让他写,写完后再让他去念给不认识字的阿卡市民听!” …… “什么?将军您不是为了开辟殖民地,而是为了共和?” 圣地亚哥堡内,当前任西班牙驻广州领事冈萨雷斯从已经洗刷了一番,穿上了华丽的丝绸袍服,看上去好像一位东方君王的耿精忠口中,听到了“为共和而来”之后,他都有点不会了…… 他本来以为耿精忠他们是坏人,是要来新大陆抢钱抢地盘的。结果人家是来输出共和,解放受压迫的新大陆人民的天兵,而坏人好像变成了凶残的西班牙殖民者和哈布斯堡王朝! “没错!”耿精忠点点头,“无论是谁,只要愿意留在阿卡城参加共和,都是国人!” 这个国人……应该就是公民的意思吧? 冈萨雷斯是知道罗马共和国和希腊雅典城邦共和的那一套的,马上就把大明共和代入了罗马共和了。 他想了想,又问:“将军,您说的无论是谁……包不包括印第安土著?” “当然!”耿精忠点点头,“土人也是人呢!你听好了,阿卡这里无论土人、西班牙人、杂交人,只要是人,愿意留下参加共和的,都是国人!” 这好像已经超过罗马共和国和雅典城邦了!冈萨雷斯心想:罗马和雅典还有奴隶呢! “都是国人……那国人有什么权利?” 冈萨雷斯又接着打听。 “权力?”耿精忠道,“权力当然是有的……自家的财产可以不受侵犯,想信什么教就信什么教,如果实在太穷,还有可以在阿卡城外分到土地,还可以向幕府上书建言,再加一个国人议政……就先这点了!” 什么叫就这点? 冈萨雷斯心说:虽然国人没有罢免将军的权力,但还是比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执政官世袭罔替共和可强多了!这下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麻烦来了! 这可不是在北美洲丢一小块殖民地的事儿,而是哈布斯堡王朝,不,是整个欧洲的封建王朝都有可能被来自东方的先进制度颠覆! …… “阿卡普尔科的市民们!我,来自塞维利亚冈萨雷斯,大明共和国征东将军的顾问,现在代表将军阁下,向大家解释将军为何而来,以及今后大明共和国将会在新大陆所采取的政策!大明共和国并不是为了抢夺你们的财富和土地而来,他们拥有的财富比除印度以外的世界上其他地方加在一起都有多!阿卡普尔科乃至整个新大陆根本没有值得他们来劫掠的财富。 而这次远征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打倒西班牙在新大陆实行的惨无人道的和非法的王政,让共和的荣光洒遍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在阿卡普尔科市的广场上,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无人色的市民已经被凶神恶煞一般的耿家军兵丁押来了。 他们虽然都是西班牙裔,但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全都是出生在新西班牙的,许多人还在和平、富庶和安逸阿卡普尔科生活了几代。所以他们和西班牙本土的那些一直生活在没完没了的战争状态中的“老西班牙正天主旗”根本不是一个回事儿。遇上突如其来的战争,完全处于懵逼状态! 另外,他们当中仅有一小部分是比较高贵的土生白人,其余都是印欧混血。在新西班牙属于三等公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们这样的三等公民需要去保卫帝国、保卫国王(西方人一般把包括殖民地在内的庞大领地称为帝国)。当然了,他们也没想过要反对反动保守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日子混得挺好的,反这个打那个的有什么意思? 结果这群舒服日子过太久西班牙裔连抵抗都没组织起来,就被敌人给控制住了。 被押到市政广场上时还以为是要去见天父了,不少人都吓哭了,还一个劲儿划十字求天父保佑…… 现在冈萨雷斯一开口,这些人全都愣住了。 搞什么?你们大老远跑过来不是为了殖民,而是为了推翻西班牙王政在新大陆建立共和制度? 还有,这个冈萨雷斯为什么说新大陆的西班牙王政是惨无人道的?难道……大明共和国要为印第安人主持公道? 一想到印第安人遭受的灭绝和苦难,阿卡普尔科的市民一下就心虚了。 这个时候冈萨雷斯又接着说道:“市民们,美洲的开拓者和原住民们,你们拥有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辽阔大陆,这里拥有全世界最壮丽的山河,最富饶的土地,最丰富的资源,这里比任何一块旧大陆都要富饶,虽然没有被大规模开垦,但这也意味我们可以在这片土地上书写出最美好的诗篇。 在旧大陆,我们人类可以利用勤劳的双手在最贫瘠的土地上开垦、放牧,进行手工业生产,进行贸易,用自己的血汗,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最后建立起辉煌的城市甚至是璀璨的文明。这才是文明,真正让人赞叹的伟大的文明! 可在新大陆,我们在干什么?哈布斯堡王朝有什么理由非得依靠惨无人道的奴役才能建立所谓文明的殖民统治呢? 我们所有人,难道不能平等合作,一起分享和开发这片大陆吗?这片大陆是这样的辽阔,它能给予我们的已经远远超过我们过上富裕体面的生活所需要的,每个人都能生活得很好。那我们为什么还有互相奴役,我们为什么要如此贪婪,我们过去和现在所做的一切,难道符合主耶稣基督的教导吗? 而我们的罪,又为我们换来了多少财富呢?这些财富真的装进了我们的口袋里了? 不,没有……它们都成了哈布斯堡王朝的战争经费,被用来在旧大陆发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而且还以天父之名!这真是太邪恶了……所以西班牙得不到天父的保佑,以至于花光了一个大陆的钱还总是在欧洲吃败仗!甚至我们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现在已经铁定绝嗣。 这难道不是神意的裁决?现在共和之风从亚洲而来,要终结哈布斯堡王朝的罪恶,这难道不是天父的意志?” 冈萨雷斯说得真是太好了……他本来就是个善于忽悠的外交官嘛!而且他还在西班牙最好的教会学校接受过严格训练,已经掌握了用语言打动人心的各种技巧。 而且,他所说的也是事实! 西班牙王国在美洲的确不干人事儿,不仅贪得无厌,占领了他们根本无法消化的土地,消灭了不计其数的土著,对剩下的人实行惨无人道的奴役,而剥削来的财富也没有用于改善西班牙本土的福利,而是用在没完没了的欧洲大陆上的争霸战争了。 更让人无语的是,哈布斯堡王朝在花光了从美洲掠夺到的财富并且还欠下巨额债务的情况下,依旧没有取得欧洲大陆的霸权。 到了现在,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已经铁定要绝嗣了,而共和之风又由西而来……整个西班牙世界帝国要完啊! “共和万岁!打倒王政!” 广场上的人们忽然沸腾了起来! …… “嘭嘭!嘭嘭!” 在世界的另一头,南京城内的大将军官邸的都房门外传来了士兵换岗的脚步声音,厚底的老布鞋踩在青石地砖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四名大将军府卫队团的模范兵互相敬礼,交换位置,然后其中的两人离去。 李中山从公文堆当中抬起头来,揉揉眼睛。外头岗哨换人的声音提醒他,他又为国为民操劳了一个时辰。 现在已经是共和四年冬了,大明、大周、大清之间的战争已经暂停了好几个月。不过对于李中山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战场,从枪林弹雨的战场,换到了和财政赤字还有土地兼并作斗争的战场。 说实在的,和枪林弹雨的战场比起来,新的战场更让李中山感到扎手。因为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他还有“金手指”可以开……他知道排队枪毙,知道炮步骑结合,知道纵队战术、横队战术、空心方阵战术、斜线战术,还知道米尼弹是怎么回事?也知道火炮、步枪大致上的发展方向。 虽然这些知识远远达不到军事家的水平,但是他这一世所拥有的技能就包括如何指挥一支冷热兵器交替时代的中等规模的军队作战——原来的那个王忠孝,就是被当成一个未来的将军从小培养起来的。所以当来自两个时代的知识结合在一起之后,李中山就拥有了军事上的“金手指”。 另外,他对“国人共和”的那一套,也有比较深刻的认识……也知道应该怎么组织一个服务共和的天地会。 但同时,他也知道,光靠以上的这些,其实是不足以持久维持一个共和体制的。 只要对罗马和古希腊的历史有足够的了解,就知道一个良好的国人共和体制虽然可以非常强大,但同时也很难维护……因为国人共和的基础,其实是一个庞大的中层,在生产力不发达的时代,他们就是富农和小地主。 只有当富农和小地主足够多,而且可以持续的时候,国人共和才是强大和有效的。一旦这个阶层因为种种原因而衰败凋敝,那么共和也就衰败了,即便名存,也只是苟延残喘。 譬如腓尼基战争后的罗马,伯罗奔尼撒战争后恢复了共和体制的雅典……共和之名也许还在,但实质已经完全改变了。 对于李中山统治的大明而言,中小地主和富农的力量其实并不强大,大地主大商人的实力则不容小觑。 譬如翼王郑经和尚书左丞陈永华、尚书右丞卢三好,他们所代表的,其实都是海商、丝商和东南士绅…… 就在李中山想到郑经、陈永华、卢三好三人的时候,他的都房门外忽然传来了周昌的声音:“大将军,翼王和陈左丞有要事求见!” 第三百七十四章 坏了,搞不好会有世界性的反明大同盟了! “快快有请!” 李中山一听说是郑经和陈永华来了,一边吩咐周昌去迎,一边站起身从书桌后面绕出来到了自己的都房门口,正打算出门到院子里去迎接,那两位贵客已经联袂而来了。 于是李中山赶忙向二人拱手:“翼王,复甫,二位可是贵客,怎不叫人先来知会一声?这下可要招待不周了。” 陈永华其实常来大将军府串门,和李中山之间是比较随便的,倒是郑经前一阵都在福建,昨日刚来南京,是真正的稀客。听见李中山的客套话,当下就笑着拱手还礼道:“大将军客气了,本王的爵位虽然和大将军一样,但是论及官职,毕竟是大将军的下属,此次来京又有紧急的公事,哪里能劳将军在百忙之中迎来送往?” “有紧急的公事?”李中山也是一愣。 虽然他和郑经、陈永华在限制兼并的问题上可能存在分歧,但是这事儿目前还没有被拿到台面上……而且他也不会一开始就赤膊上阵亲自提抑制兼并的法案,而是安排李来顺出这个头。先让李来顺领着一群“闯营议政”提一个激进点的提案,和郑经、陈永华、卢三好他们的人先在议政大会里面吵吵上一阵子,最后他在出面仲裁,提出一个大多数人都能勉强接受的方案。 但这些安排都还在路上,郑经、陈永华怎么就知道了?难道李来顺把消息透露出去了?这也是个小狐狸啊! 想到这里,李中山赶忙抬手往自己办公的都房一指,客气地将郑经、陈永华都请了进去。 等到李中山和郑经、陈永华都落了座,大将军府的仆人还给他们上好了茶,陈永华就开口给李中山解惑了:“大将军,这回的紧急公事和耿精忠有关!” “耿精忠?”李中山又一怔,“找到他了?这回他溜哪儿去了?该不会又溜去日本了吧?” 耿精忠去琉球的事儿,由大将军府领导的锦衣卫早就探听到了。不过李中山并没有发兵去琉球捉拿,而是由他在琉球自生自灭了。但是几个月前锦衣卫又报告说耿精忠的人又跑了,不过没有全都跑路,只是跑了一部分,耿精忠本人就在其中。现在琉球那边主政的变成了耿精忠的心腹徐文焕了。 不过李中山并没有想到耿精忠这一跑就跑过太平洋去了墨西哥,他还以为耿精忠会流窜到日本国去为非作歹呢,所以他也就没当回事儿。 “不是日本!”郑经摇摇头,一脸的不可思议,“这个耿精忠居然在琉球岛设了个局,劫了西班牙人的大帆船,运了两三千精锐飘洋过海去了新大陆!” “什么?”李中山这下真的有点吃惊了,“他去了新大陆?成功抵达了吗?” 郑经摇了摇头,眉头紧锁着说:“这就不大清楚了……不过成功抵达并且夺取阿卡普尔科港的可能还是很大的!而且,而且……” 其实耿精忠成没成功,郑经是一清二楚的!因为冯锡范已经带着路易大王号和法王爱德华三世号这两条福建造的英式盖伦船,在西班牙大帆船队司令官胡安·洛佩斯的引导下(海图肯定也看的),走东北信风带返回了西太平洋,半个月前就抵达了郑经所在的泉州府。把耿精忠在新大陆搞共和革命向西班牙王政宣战的疯狂行为,全都一五一十告诉了郑经! 另外,冯锡范还告诉郑经,耿精忠是以大明征东将军的名义在新西班牙的阿卡普里科市推动共和革命的! 更夸张的是,这个耿精忠在发完疯后也不赶紧跑路,而是在阿卡普尔科港建立根据地了! 原本郑经为耿精忠选得那块儿地盘是很好的,易守难攻不说,而且距离墨西哥城距离比阿卡普尔科更远,西班牙人要发大兵征讨困难不小。 耿精忠苟在那里还是很有希望可以站得住的,可是现在他却都在西班牙人在太平洋的门户上。虽然阿卡普尔科距离墨西哥城也有好几百里,但那里毕竟是个大港,和墨西哥城之间一定有比较优良的道路相连。 耿精忠守在那里,胜算实在是不大够啊! 最让人无语的是,耿精忠还想让郑经在明年的春季多往阿卡普尔科港送点儿丝绸、瓷器、茶叶……这家伙还打算在阿卡普尔科市和西班牙商人接茬做买卖! 听完冯锡范说的事儿,郑经也蒙了。这个耿精忠都在推动共和革命,反对西班牙王政了……这还做什么买卖?就等着被西班牙帝国的“十字天兵”讨伐吧! 而且,耿精忠还是打着大明征东将军的名义往新西班牙输出共和革命的! 这……搞不好会引发西班牙帝国和大明的战争的! 而且这个西班牙在欧洲还有一大堆的盟友,个个都是“王国”,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全都反共和! 如果他们都加入西班牙一边反对大明,那搞不好就会出现一个世界性的反大明同盟了…… 郑经是知道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两个“牙”早在万历年间就谋划过征服大明,后来因为葡萄牙被西班牙“共君”了,而西班牙无敌舰队又被英格兰给打趴下了,所以才不得不作罢。 可这一回,耿精忠在新大陆那边闹得实在太离谱,太会拉仇恨了! 知道自己“人精”碰上“神经”,搞不好要闯下大祸的郑经,赶紧换上快马来了南京——想让李中山和他一起收拾局面,避免形势恶化到不可收拾。 李中山其实也挺精的,他之前放纵耿精忠,是因为想让耿精忠去招惹一下日本国的德川幕府,探一探这个闭关锁国的武士之国的虚实。以便将来入侵日本的时候,可以做到心中有数。 结果这个耿精忠却被人一把推到新大陆去了……而在整个东亚,有这么大能耐的人,好像也只有郑经! 李中山虽然已经猜到是郑经在使坏,但他却没有在心里面怪罪这位郑翼王,反而高看了他一眼——能想到用耿精忠去试探新西班牙的虚实,这个郑翼王的进步还是挺真快的!不错,不错,大明就需要这样的议政王! 这个欧洲人的大航海时代,主要也不是靠各国政府在那儿推动的,而是靠形形色色的人物一起出海搞零元购,最后才把大半个地球都变成白皮的地盘的。 所以郑经的行为不仅不能严厉制止,而且还应该鼓励和提倡! “有什么大不了的?”李中山望着吞吞吐吐的郑经,笑了起来,“不就是个西班牙吗?本土不过几百万人口,却霸着新大陆那么老大的地盘,在抢夺新大陆的过程中至少害死了几千万人,现在还强迫新大陆的土著去替他们挖金挖银,每年累死的都有个十万八万……更可恨的是西班牙人在万历年间居然还妄想用两万人亡我华夏,实在是罪大恶极,不诛不足以扬大明之天威啊!只是西班牙本土距离大明实在太远,我大明天兵的确很难够得着。如果西班牙人真的肯不远数万里送两三万人找死,本王倒不介意把他们一块儿都送去见他们的天父!” 李中山的这番话,也大大出乎了郑经的预料。他虽然知道这位李大将军非常反感西班牙、葡萄牙和罗马大公教会,不过他的反感好像也就在精神和嘴炮方面,除了打下了葡萄牙实际控制的澳门,禁止天主教在大将军府辖区内传播之外,并没有采取别的敌对措施。 不仅允许西班牙、葡萄牙的商人和其他各国商人一样,在广州府、泉州府、漳州府、宁波府、苏州府、松江府、扬州府和应天府等开放口岸府从事贸易,还允许西班牙、葡萄牙两国的领事在澳门、泉州、宁波三地常驻,以处理商务问题。还允许这两国领事和其他各国的使臣、领事一样进入南京进行外交活动。 可是现在再看李中山的态度,似乎都不介意和西班牙开战了……这个态度转变得有点快啊! 想到这里,拿不准李中山到底什么路子的郑经就赶紧给陈永华使了个眼色。 陈永华也是刚刚正式知道郑经在背后推耿精忠去新大陆送死的事儿……既然郑经和他打了招呼,他现在也只好帮一把自己的老上级了。 “大将军,如果西班牙人上了咱大明的海岸,凭大将军的虎威和模范军的善战,别说两三万人,就是再多几倍,也是可以一鼓全歼的。”陈永华道,“现在就怕西班牙人不上岸,而是动用他们的无敌舰队再联合上英格兰、法兰西、荷兰等国,一起在海上对付咱们大明。咱们大明的水师比起他们,还是弱了一些。” 李中山已经明白了,原来是郑经怕西班牙人联合葡萄牙、荷兰、英格兰、法兰西这些西洋海权强国,在海上打他的土豪。 虽然郑经拥有的船队规模极大,已经可以比肩荷兰、英格兰等国的海军了。但是郑经的船队主力是大鸟船和老闸船,作为武装商船它们无疑是合格的,可要是让它们去和正经的西方列强海军的风帆战列舰打海战那是想多了。 另外,郑经这几年也在搞西式软帆船,但是眼下才刚刚起步,数量不值一提,而且也只是搞到了武装商船的水准。距离打造出风帆战列舰还早呢! “翼王,陈左丞,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忠王和一批湖北的议政官想要推《限田令》和《均田法》……你们怎么看?”李中山忽然话锋一转,说起了李来顺推动的两个旨在“均贫富、抑兼并”的法令的事儿了。 郑经和陈永华当然是不大赞成“均贫富、抑兼并”的,因为他俩都很富,其中郑经还是首富——他家的海运船队吨位是“列强海军级”的,虽然比荷兰东印度公司还少一点,但他家的船在东亚近海的盈利能力是超强的。鸟船、老闸船使用的人员少,利用海岸风的效率高,而近岸航行的风险又低,航次成功率极高。这使得西方人的软帆船根本竞争不过郑家的鸟船、老闸船,而且他们也不敢和郑经开战……这意味着和大明开战! 和大明开战了,还怎么赚钱? 所以荷兰人最近几年的政策就是退到爪哇岛和马六甲去收货,基本放弃和郑家还有其他的中国商船在中国沿海、安南沿海、朝鲜沿海竞争了。 而赚得盆满钵满的郑经和他的那些手下,当然想把手里的闲钱投在稳赚不赔的大明境内的熟地上了。 如果《限田令》和《均田法》得到议政大会的通过,又被大将军府、尚书省批准,最后在朱慈炯那里再加个玉玺,那以后他们这些人再想要大肆收购土地就困难了。甚至他们之前买入的土地,也会受到《限田令》的打击,不得不出售。 但是和郑经集团在海上贸易中获取的利益,以及他们能够在吕宋岛获取的利益相比,《限田令》可能造成的损失是不值一提的。 “限田就限田吧……”郑经让步了,“可是这个均田……还得仔细斟酌!” 陈永华也点点头道:“就是,如果把田均给国人军的兵将,那翼王和下官都是赞成的,卢右丞也一定会赞成。但是依着忠王府的均法,实在太过头了。” 忠王府的均田办法就是在保证国人军兵将的份额后,对其余土地进行平分! 虽然李来顺并没有手下的议政官完全按照鄂东五府的标准提《均田法》,但他们准备提出的均田办法依旧非常严厉……当然了,这个不是非通过不可的。因为这个《均田法》草案本来就是李中山指示李来顺提出来吓唬人的。 依着李中山的心思,只要《限田令》能过,《均田法》可以先“吊”着吓唬各地的大地主,让他们少投点钱在土地上,多投点钱去发展工商业。如果实在想要买地……世界大着呢! “《均田法》咱们再慢慢研究!”李中山说,“复甫,这个在江苏、浙江、福建、广东四省境内,以及长江水道上设立水陆税关的事情也得抓紧了。另外,两淮盐运司一直都是户部直辖的,现在复甫你在管户部,是不是能收仔细一点? 现在朝廷债台高筑,而且靳辅挖黄河新道的方案已经妥了,明年就要开工了……这可关系到淮南、淮北上千万生灵的大工,一定要尽快搞好!” 对于李中山而言,现在真正扎手的问题不是怎么对付洋人,而是怎么解决财政上的困难。之前打了好几年仗,都是靠借债在支撑,但是欠债……总是要还的! 毕竟李中山自己控制的中山银号(原粤海关银号)、陈永华和卢三好联合控制的瑞银堂银号、郑经的南洋堂银号,才是大明朝廷最大的债主! 而李中山眼下可以采取的财政增收办法也不多,目前能够想到的,只有把盐税收仔细一点,同时在富庶的沿海四省和长江水道上设立税关收点过路费——这种过路费有点像历史上太平天国战争中出现的厘金。虽然厘金不利于促进商品流通,但的确比较容易收到钱。 不过李中山心没有清廷那么黑,只打算在四个沿海省份设立水陆税关,而且税关密度也不需要太大,最好还能避免重复征收……一年能收个五六百万就不错了。加上严格征收盐税带来的增收,可能会有个七八百万。 但是这两笔增收,也少不了郑经、陈永华、卢三好和刘进忠的支持,而郑、陈二人的态度又是关键。 “包在陈某身上!”陈永华和郑经对了个眼神,就拍了胸脯。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李中山也得拿出个“耿精忠事件解决办法”了,他笑着道:“翼王、复甫,你们帮衬我把事儿办好,我当然也会替你们把事儿平了!不就是几个在海洋上横行霸道的西洋强国吗?没有什么难对付的……咱们只要不让荷兰、西班牙、英格兰这三家联合起来对付大明,余下的就好办了。” “大将军,”郑经笑道,“您到底有什么高招,能不能和我说说,也好让我安个心。” 李中山笑道:“说说就说说,首先是拉住荷兰,荷兰东印度公司把控着通往欧洲的主要海路,只要他们继续和咱们做买卖,也不在南洋海上打咱们的劫,问题就不大。” “大将军,这个荷兰可是奸商,他们不大好拉拢啊!”郑经提醒道。 郑经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关系糟糕,这帮奸商看到郑家被西班牙人整治,还不得落井下石? “我有办法的!”李中山笑道,“翼王你就放心吧!” 他顿了顿,忽然放沉了语气:“其次是狠狠打击西班牙!既然已经和西班牙撕破脸了,就没必要留手了,一定要狠狠地打,让西班牙人永远不敢窥视大明!而且还要砍断西班牙人伸到大明身边贼手……还要在新大陆大幅扩张咱们的影响力!” 郑经一听,心里头就是一沉:坏了,这么个搞法,没准西班牙真能搞出一个世界性的反明联盟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共和同盟,尊华攘夷 “大将军,您真打算狠狠打击西班牙?这个西班牙看上去还是挺强大的,就怕劳师远征,旷日持久……” “大将军,如果要和西班牙开战,那咱们的重心是不是要转变一下?” “这可不能转变,‘共和新政’关系重大,千万不可功亏一篑。” “可是攘外必先安内,如果国内因为‘限田’、‘均田’的事儿吵成一团,大将军哪儿还有精力对外用兵?” 大将军府的都房当中,李中山正在和自己的一群心腹商量要怎么在不对大明国内的“共和新政”构成不利影响的情况下,顺带着狠狠打击一下西班牙帝国。不过“共和新政”始终是李中山心目当中的头等大事,为了实行这个“共和新政”,他甚至愿意推迟统一中国的进程,可见他对“新政”的重视程度。 而这个“共和新政”的重头,又是“限田”和“均田”。这两个政策不仅是用来保护国人的,还是用来抑制工商业资本流入“卖地收租业”的。中国历来都有“以末逐利,以本守之”的传统——这可是司马迁在史记中的原话。其中的“末”,指的就是“工商末业”,而“本”就是土地和农业。 可见从秦汉甚至更早的时候开始,在工商业中发财的中国有钱人就喜欢将赚到的钱投入风险较低但收益也相当稳定的“买地收租业”了。 当然了,有钱人喜欢买地收租,喜欢以本守之那是很自然的。不止中国如此,其他国家的有钱人也一样。欧洲那边之所以会有大量的资本投入工商业,而不是去买地收租,主要是因为他们长期走封建主义的路子。大量的地产被封建贵族持有,而且在很长时间里,这些地产都是和军役挂钩的封地。商人要卖到一块贵族封地,这个难度是很高的,搞不好还会被国王拉去当骑士打仗……这可是要命啊! 所以他们那边的大商人就只能投资工商业,即使要购买地产,一般也在自由市当中购买城市住宅或工商业地产。 而中国这边老早就搞了土地私有化,虽然也有军役地产和贵族庄园,但那并不是主流。主流还是可以自由买卖的私人地产,收益稳定,流通性良好。而且在“共和大明”这边还有许多购买了国士、国人身份,拥有议政和“免跪”权的有钱佬。对他们而言,买田收租传给子孙,那真是再稳当不过的守本之道。 因此李中山就必须在私有土地上悬一把“均田之剑”……“均田”这个事儿,即便不能在全国范围内开展,也一定不能给搅和黄了!一定得年年讲、月月讲,同时还要在新收复的土地上以各种方式推行,好让东南的富人们始终感到危险,这样他们就不会过多持有土地了。 “限田势在必行!均田……可以继续讨论,同时在部分地方试行。”李中山看底下的心腹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自己来定调了,“至于新政,不仅要继续实行,而且还要推而广之!” “大将军,”从广东那头过来担任大将军府右军师的戴梓皱着眉头问,“什么叫推而广之?咱们的新政目前涉及到的方面已经很广了,广是军事方面就一大堆,军制要改革,军令要统一,军官士兵还要受衔定上下,军工生产还有加大扶持力度,军学堂还要大力发展,要从小学堂、中学堂一直办到大学堂……再要推广,还有什么方面可以改革?” 戴梓现在是李中山非常倚重的左膀右臂——这家伙特别聪明! 是数理化学霸,管理能力又特别强,而且动手能力还很强,更厉害的是还能当老师带学生。前些年他在广东主管军工、军校,业绩就特别突出,而且还捎带着跟罗文藻学会了拉丁文,然后还自学了不少西方自然哲学的书籍。 李中山知道他的能力,就把他从广东调回来当了大将军府的右军师——这个职位是大将军之下,仅次于左军师的高官,主管军政、军工、军学这一条线。相当于“陆军部长”! “文开,你误会了,”李中山摆摆手,笑道,“推而广之的意思不是要搞更多的新政项目,而是要把共和新政推广到朝鲜、日本、安南三国。” 这事儿就不归戴梓管了,那他也就不说话了。而李中山则把目光投向了主管军令、训练的左军师周昌周培公和接管了锦衣卫的姚启圣。 这两位也是李中山幕府当中相当重要的人物,他们俩和戴梓,还有李中山的好兄弟,模范第一镇总兵兼南京讲武堂总办李中正,以及南洋大臣蔡毓荣,一起组成了李中山最核心的圈子。 周昌最知道李中山的心思,当下就接过话题说:“大将军,现在朝鲜掌权的是监国杨起隆,日本掌权的征夷大将军德川家纲,安南那边黎王一样被郑主架空……这三国的政体和我大明还颇有雷同。如果大将军能令杨起隆、德川家纲、安南郑主接受大明皇帝册封的将军职位,再把国人共和体制输出给他们,就将朝鲜、日本、安南一并纳入一个以大明天子为宗主,以大将军您为盟主的共和同盟体制了。” 这个周昌的提议,还是很合乎李中山心意的! 现在西方是个大大的圈子,虽然他们内部天天狗咬狗,但是在对待大明这个东方天朝的时候,还是能够基本保持一致的。 反观东方,大明、朝鲜、日本、安南基本上都关起门过小日子,很容易被西方那群殖民者各个击破。而朝鲜、日本、安南这三个华夏文明的次生文明,都是“吕布式的义子”,华夏这个义父如果不把他们管束起来,他们没准就要去西方找新义父了。 所以周昌提出的办法还是不错的……现在的大明还是华夏文明圈的义父,是可以给那个义子家里掌权的什么监国、将军、郑主赋予合法性的。 对于这号僭主来说,缺乏合法性就是最大的软肋!而他们的合法性如果来源于各自理论上的君主,那他们就有被君主剥夺合法性的可能! 现在他们的大明义父来为他们提供合法性,这个合法性就叫“国人共和、将军秉政”!由大明皇帝直接册封他们当将军,授予他们“尊华攘夷”,并保护本国免受白夷鬼畜侵略的职责。 这个合法性够了吧? 不过李中山还是没有点头,因为他还有个难题不知道怎么解决? 姚启圣看周昌说完,李中山没有点头称是,稍加思索,就明白他的心思了:“大将军,您是不是觉得耿精忠有点不大好安排?” 耿精忠……的确是个意外! 他毕竟是反贼!而且还在南京造反,差一点就推翻大明王朝了,理应是要铲除的。 在李中山的计划之中,等他在日本折腾一番后,就该出兵去收拾他了。 可没想到这货来了个跨太平洋逃亡……跑去阿卡普尔科了,这就不好收拾了。 李中山点点头。 姚启圣马上建议道:“大将军,世上没有耿精忠了……耿精忠也没有说自己是耿精忠,而且他已经远在新大陆了!” “也对!”李中山眼前一亮,笑道,“那……我就上表替耿精忠的养弟耿……聚义求封一个大明征东将军,命他开府阿卡,征讨新西班牙国!” 他想了想,又道:“封耿聚义的事儿好办,封德川家纲和那个什么郑主的事儿可不容易……你们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大将军,下官倒有个主意。”有主意的是蔡毓荣。 蔡毓荣这个南洋大臣其实是管外交的,他在澳门担任协办南洋大臣的时候表现良好,所以被吴小菟推荐给了李中山,这才正式接替了李忠贞的南洋大臣,来南京当了一个大将军府管辖的南洋大臣。 “仁庵,你有什么好办法就说吧。”李中山问。 “大将军,”蔡毓荣道,“咱们冒然去封德川家纲和安南郑主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咱们如果封杨起隆为镇东将军,命其开府朝鲜,辅佐李王,他一定会欣然领命。” “那倒是,”李中山笑道,“杨三哥是咱们的人嘛!” “大将军还可以暗中指使杨镇东发朝鲜之兵征讨日本!”蔡毓荣又建议道,“朝鲜和日本乃是世仇,杨镇东如果要领着朝鲜之兵入侵日本,朝鲜上下一定愿意从命。” “愿意是愿意,不过朝鲜人打得过日本人吗?” 蔡毓荣笑道:“大将军,这不是还有咱们吗?如果咱们暗中使点儿力,让朝鲜人给日本国一个下马威,让德川幕府知道一点厉害,到时候再请舜水先生去游说德川光国,让他去说服德川家纲请咱们出面调停,咱们就正好册封德川家纲当征夷大将军。” “好!”李中山一拍大腿,“先狠狠揍一顿,再收下当狗,不怕这帮日本人不服气!” “大将军英明!” 底下的几个人一起奉上了“发自内心的赞赏”。 李中山笑着对蔡毓荣道:“仁庵,看来你对怎么当南洋大臣,怎么搞外交,是上了心思的。不错!那你有没有整治安南的办法?” 其实蔡毓荣搞外交的本事来自李辅臣——老李之前给了他五十万两买下江西,又让他去广东当了协办南洋大臣,他本人虽然不懂外交,但他有了五十万两的本钱,就能为自己聘请最好的顾问,后来他又奉命去和荷兰人“合资”开发马六甲入口处的民丹岛。于是又接触到了更多的洋人和在南洋经商的广东人、福建人。人家看他是大明的南洋大臣,给钱又豪爽,都愿意给他当幕僚。而且他的领导能力也很强,所以在南洋大臣的位子上就干得风生水起,现在都进了李中山圈子的核心了。 “大将军,”蔡毓荣道,“安南不仅有郑主,还有个阮主也颇有实力!郑主还可以挟黎王以令安南,阮主却一无所有,还偏安广南一隅。咱们可以先请南王出面,为阮主求封大明广南将军,并授予开府之权,令之主政广南。 安南北方的郑主知道广南阮氏被封,一定会感到忧惧震怖,到时候可以让翼王出面和安南郑主联宗。这样翼王扶郑主,南王扶阮主……大将军居中仲裁,还怕拿捏不了安南国?” 这个蔡毓荣果然有手腕,怪不得年纪不大就当了康熙下面的湖广总督! 李中山这下心里有底了,接着又瞄了一眼自己的亲弟弟李中正,“中正弟!” “二哥,您有什么吩咐?”李中正刚才一言未发,不过这会儿知道要办事儿了,则是一副积极的模样。 “三弟,你走一趟朝鲜,去帮着杨三哥出兵日本国!”李中山想了想,又道,“日本国东北有一大岛,名曰虾夷岛,距离朝鲜东海岸有两千里海路,人口稀少,防御松懈,你让杨三哥发兵虾夷,再遣精兵守之,让德川幕府去反攻。只要德川幕府无力收复,我大明就能出面调停了。” 虾夷岛就是北海道,如果前往新大陆的帆船可以从北海道出发,只需要向东航行一万四千里就能抵达北美西海岸,再沿海岸线往南七八千里就能到达阿卡普尔科了。 所以这个岛屿毫不夸张说,就是由东亚进入北美的跳板! 既然大明要进入北美,那么这个岛屿就必须牢牢掌握! …… 欧洲,西班牙王国,马德里。 西班牙王国的首相,前任国王菲利普四世的私生子,也是唯一智力正常的儿子胡安·何塞在1677年10月的时候,正在为没完没了的欧洲战争和西班牙王国所面临的严峻形势而头疼。 现在正在进行的欧洲战争就是法荷战争,由于此时的西班牙还占有位于法国和荷兰之间的西属尼德兰(比利时),所以西班牙在这场战争中只能作为荷兰的盟友出战。 而路易十四企图领导欧洲的野心,也引来了大半个德意志与之为敌,包括奥地利、普鲁士这样的强国都先后加入了反法阵营。所以战争形势一度对反法同盟非常有利,路易十四在初期的“快攻”没有能征服荷兰后,就开始陷入持久和消耗,眼见着就陷入了被动。 但是谁也没想到,到了1677年,眼看着荷兰的威廉执政官祭出绝招——床上政治,睡服未来的英格兰女王,整个欧洲都将要围攻法兰西的时候,法兰西突然又支楞起来了! 从1677年开始,法军接连取得了瓦朗谢讷围城战、圣奥梅尔围城战、康布雷围城战、卡塞尔战役的胜利,还在以平局收场的科切尔斯堡战役中占了上风。 如果欧洲战争照这样的趋势打下去,西班牙又……又要打败仗了! 这个国家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拥有半个世界,却没有办法在一场以多打少的战争中打败“孤零零”的法兰西。明明拥有世界上最多的金矿银矿,却拿不出足够的军费雇佣军队,而且还始终处于一场又一场的财政危机当中……整个国家已经不知道破产几次了!而最可恨的是,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明明还有身体健全的男性——比如他胡安·何塞,但却注定要陷入绝嗣的窘境! 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明明还有人可以生儿子……可是人们却不承认这个可以生儿子的男人的合法性,他不但不能在那个傻瓜弟弟死后继承王位,而且还不能使用哈布斯堡姓氏! 这个国家的人到底是怎么了?这不是颠倒黑白吗? 就在胡安·何塞为了自己不能当西班牙国王的事儿感到痛心疾首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拖了出来。 “谁?”胡安·何塞问。 “是我,桑切斯。”门外传来一个显得非常焦急的声音,“首相,刚刚收到新西班牙总督府的报告……中国人占领了阿卡普尔科!而且他们还……” 第三百七十六章 好像……我们西班牙就是共和国啊! “什么?桑切斯,你说什么?” 胡安·何塞办公室的大门一下就被拉开了,然后就看到这位西班牙宰相铁青的长脸儿了。 “首相,我说大明人占领了位于新西班牙靠近太平洋一侧的阿卡普尔科港,而且他们打出了‘解放美洲人、建立共和国和打倒西班牙王政’的旗号!” “什么?打倒西班牙王政?还要建立共和国?”胡安·何塞都给惊呆了,“他们真的是大明人吗?不会是尼德兰的激进共和派或是英格兰的克伦威尔分子再捣鬼吧?” “不不,”桑切斯一边说话一边递上一封新西班牙副王从墨西哥城寄来的信,“首相,您还是自己看吧,这是阿瓦尔公爵给您的亲笔信。” 胡安·何塞一把拿过信封,去出里面的信纸,然后快步走到办公桌边,然后借着昏暗的烛光看了起来。这封信是胡安·何塞的一位朋友,第七代阿瓦尔公爵安东尼奥·阿尔瓦雷斯写的。在信里面,这个安东尼奥·阿尔瓦雷斯告诉胡安·何塞五个坏消息! 一是从事亚洲和美洲之间贸易的大帆船队在途径琉球岛时被驻扎在那里的大明军队突袭并且夺取,八条四五百载重吨的西班牙盖伦船,连带上面的一千六七百名勇敢的西班牙水手和官兵,全部落入了阴险、邪恶的大明军队之手! 看到这个消息,何塞就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大明人现在居然那么阴险了!他们过去不是这样的,阿卡普尔科成为大帆船贸易的母港都一百多年了,从来没有被大明人窥视过……这一定是那个共和大将军干得好事儿! 二是大明人通过严刑逼供和缴获的海图,已经掌握了从大明本土航行到美洲的航线图!随后他们派出了一支庞大的远征舰队,包括八艘被他们俘获的西班牙盖伦船和一百艘在大明建造的英国式盖伦船,运载着足足一万两千名士兵,对毫无防备的阿卡普尔科港发起了突然袭击! 阿卡普尔科港的步兵团长费尔南德斯上校经过浴血奋战,依旧没有能抵挡住大明人的进攻,最后三千人的方阵步兵团只剩下不到一百人狼狈逃回了墨西哥城……整整一个方阵步兵团啊! 何塞倒吸一口凉气儿:真没想到大明人那么能打!居然能用一万两千人干掉一整个西班牙方阵步兵团! 三是阿瓦尔公爵在获悉大明人偷袭阿卡普尔科后,立即派出了五个方阵步兵团试图夺回丢失的港口……结果他们在阿卡普尔科港城外中了大明的埋伏,被打死和俘虏了上千人,其余的都撤到阿卡普尔科港东北的波特雷山脚下筑垒坚守了。 看到这里,何塞就忍不住埋怨自己这个好朋友了——这个阿瓦尔公爵不会打仗啊,五个方阵步兵团,一万五千人,怎么就被一万两千敌人打败了?不,敌人应该没有一万两千,之前歼灭一个西班牙方阵步兵团怎么都应该损失一千人吧? 而第四个坏消息……才是登陆阿卡普尔科的一个名叫耿东征的大明将军在阿卡普尔科市政广场发表了题为《GH万岁!打倒王政》的演说! 在演说当中,这个大明将军猛烈抨击了西班牙王政在新大陆的残暴统治,并且宣布要在阿卡普尔科建立一个实行共和制度的殖民城邦,所有愿意留在阿卡普尔科的白人、土生白人、印欧混血和印第安人,都将成为这个光荣的共和城邦的公民,并且享有参加公民大会、宗教自由、财产不受侵犯和在阿卡普尔科城外获取一块耕地以保证自己不至于限于贫困的权利…… 何塞看到这里已经惊呆了!这个耿东征不会是个穿着古希腊长袍,头戴月桂冠的家伙吧? 可是现在统治大明这块地盘的明、清、周三国,好像也是有皇帝的!他们怎么就共和了呢? 想到这里,何塞就问自己的秘书,学识渊博的桑切斯:“桑切斯,这个大明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GH国?” 桑切斯回答道:“首相先生……大明原来的国土分成了三部分,分别由明、清、周三个敌对的王朝统治,这三个王朝的最高统治者都是至高无上的帝王。” 何塞惊讶道:“他们自己都是帝王,还有脸到处输出共和体制?” “首相……他们实行的是一种有帝王的共和!” “有帝王的共和?”何塞都有点不会了,“什么意思?” “就是有帝王,但帝王不掌握实权,而是由大将军或宰相和元老院、公民大会一起掌握实权,大明人也称这种制度为共和。” “这就是……共和?”何塞眉头大皱,“君主不掌握实权,由首相和咨议会一起掌权……桑切斯,你是不是觉得这套制度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是的,是有点眼熟……”桑切斯耸耸肩,“好像……我们西班牙就有点像!现在西班牙的国王明显不可能掌权,而太后也不再担任摄政。国家大权已经由您,西班牙王国首相和古老的王国咨议会共同掌握了。” 何塞沉着个脸:“也就是说,那些大明人正在向一个和他们一样的共和国输出他们的共和主张?” “不,我们西班牙王国和他们并不完全一样。”桑切斯说,“大明的明朝皇帝并不是一位智力不健全的君主……他之所以不实际掌握权力,是基于一种被称为‘原君’的制度,而不是他的智力。而在西班牙,如果将来有一位智力健全的君主继承了王位,那么您就必须将权力归还给君主。所以我们西班牙的共和是暂时的,王政才是持久的。而大明的共和是持久的,王政是不存在的!” “这……”何塞心说:如果西班牙被迫成为和大明一样的共和国,那我不就只能一直掌握实权了吗?这个共和……好像也不是不行啊!我如果跟大明学习,也当一个一直掌握实权的共和首相,那他们是不是就会从阿卡普尔科撤退?好像也没那么好的事儿吧? 这个时候桑切斯又说:“首相,那位大明共和将军还将公民权授予了所有愿意留在阿卡普尔科的人,无论他信仰的是什么宗教,无论他出生在何处,无论他的肤色是白色、黄色或是棕色……在阿卡普尔科,西班牙人、土生白人、混血人和印第安人,都是平等的公民!” “这……可不行!”胡安·何塞马上就嚷嚷起来了,“西班牙帝国如果实行这样的制度,那帝国将会不复存在,所有的殖民地和半岛以外的王室领地都会寻求独立,我们将失去一切! 我们的西班牙半岛本土只有六百万人口,而整个帝国至少有两千万人口!如果这两千万人口都拥有了公民权,那西班牙人就会成为国家中的少数派。而那些拥有公民权的殖民地公民和王室领地的公民,又凭什么愿意为没完没了的战争缴纳各种苛捐杂税?那些低贱的印第安人又凭什么忍受在他们祖先生活的土地上忍受压迫?” 这个胡安·何塞到底是哈布斯堡家族中“智力超群”的人物,马上就明白了自己没有办法将西班牙帝国改造成一个共和国……因为这个国家内部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压迫和不平等!而且占帝国人口多数的印第安人、印欧混血人在美洲殖民地的某些地方,根本就是比奴隶还不如的存在。 因为奴隶主还需要考虑奴隶的死活,而那些利用强征来的美洲土著开发银矿、金矿的西班牙长官,根本不必考虑劳工的死活,死了还可以继续去强征! 胡安·何塞立即对自己的秘书说:“给我起草两封信,一封写给尼德兰斯军团的阿森塔侯爵,让他马上将指挥权移交给加斯帕特·德·维斯,然后立即赶来马德里……就说我和西班牙帝国还有我们的新西班牙,都需要他的军事能力! 另一封是写给我们驻荷兰的大使佩德罗·隆基略·布里塞诺……把大明人偷袭阿卡普尔科的事情告诉他,并命令他马上去和奥兰治亲王交涉:现在,西班牙正为了荷兰的独立在和法兰西作战!所以荷兰也有义务同西班牙一起向大明的明王朝开战!如果奥兰治亲王不愿意尽到盟友的义务,那么西班牙将不得不退出同法兰西的战争!” …… 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在见到西班牙驻海牙的大使,并且从他口中得知大明入侵了阿卡普尔科,西班牙已经准备向大明开战的时候,惊得连话都差一点说不出来了。 还是他的新婚妻子,长得有点“土肥圆”的玛丽·斯图亚特公主反应比较快,用一口流利的拉丁语向西班牙大使提问道:“大使先生,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大明距离阿卡普尔科可隔着一整个太平洋!他们怎么可能入侵那里?他们在阿卡普尔科劫掠一番后又能往哪儿去?整个新大陆的太平洋沿岸地区都是西班牙的属地吧?” 西班牙大使,一个上了年纪,长得有点干巴巴的贵族沉着脸回答道:“王妃殿下,这件事情不可能搞错……因为现在阿卡普尔科依旧在大明人手中!” “什么?你们……你们没有收复那里?”这些奥兰治亲王忍不住惊呼起来了。 虽然现在的西班牙军队已经算不上一流了,但总不至于连一支小小的,飘洋过海而来的大明军队都无法击败吧? “他们的人数很多!”西班牙大使说,“他们出动了108艘载重吨超过500吨的盖伦式帆船,一次就将12000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运到了阿卡普尔科!” “什么?这怎么可能?”奥兰治亲王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108艘载重500吨的盖伦船……那就是总共超过五万吨的载重吨!比荷兰海军的总吨位都少得有限了。 大明人要有这样的实力,那荷兰东印度公司还这么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威廉三世连连摇头,“大明人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大型盖伦船……他们最多只有不超过10艘载重500吨以上的武装盖伦船。” “亲王殿下,您难道怀疑新西班牙副王向马德里提交的报告的真实性吗?”西班牙大使问。 那肯定怀疑啊! 威廉三世心说:你们西班牙派到新大陆的那些官员都是怎么办事儿的,那个傻王不知道,你个大使也不知道?他们要都是诚实可靠的人,我怎么可能当上奥兰治亲王?我爷爷辈就该被西班牙打垮了! 其实西班牙大使也知道新西班牙副王的报告一定是胡扯的……这货多半是吃太多的空额,所以没有足够的军队去赶走盘踞港口的大明人了! 唉,现在的西班牙,已经不是腓力二世时候那个可以梦想用两万人征服大明的西班牙了…… 威廉三世还是挺机灵的,这会儿大概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儿了?心里头那叫一个苦啊!我怎么就摊上这号盟友了?有没有靠谱一点的?这样下去还打得过路易十四吗? “好吧,”威廉三世也没辙,他现在也不能和哈布斯堡家族闹翻,要不然就真没得玩了,“要不我让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评议会出面,去调停一下大明和西班牙的冲突?让他们撤出阿卡普尔科……你们再,再赔一点钱?如果你们手头太紧,这钱我们荷兰出。” 威廉三世当然不愿意和大明开战了……开战了还怎么赚钱?而且荷兰如果和西班牙一起向大明宣战,那么大明会不会和法兰西结盟? 另外,英国现在还没加入荷兰一边对抗法兰西。如果荷兰和大明是敌人了,那英国还肯和荷兰结盟?难道他们憎恨金钱?放着好好的钱不赚,去和大明人打仗? “这不可能!”西班牙大使摇摇头,“这不是金钱的问题,而是涉及到西班牙王政和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是否可以保持稳定的问题!” “怎么还关系到西班牙王位?”一边的英国玛丽公主都给绕晕了,“大明皇帝难道也有西班牙王位继承权?难道哈布斯堡家族的联姻都联到大明去了?” “不是关系到王位,而是关系到王政……”西班牙大使说,“占领了阿卡普尔科的大明人在那里成立了一个共和制的城邦,并且煽动新西班牙的土著和印欧混血向卡洛斯国王的统治发起挑战……这些大明人似乎想在美洲建立许多个由元老院和公民大会治理的共和制城邦!” “你确定那是大明人吗?”威廉三世看着眼前这个西班牙大使,“我怎么觉得他们好像是来自亚特兰蒂斯的征服者?” 玛丽公主对奥兰治亲王的分析,是持不同意见:“威廉,我觉得那些人好像来自古希腊。” 西班牙大使虽然也觉得威廉三世和玛丽公主的意见是对的,但他的职责所在,还是得努力交涉:“亲王殿下,西班牙需要您和荷兰履行作为盟友的义务!” 奥兰治亲王有些为难地说:“大使先生,您应该了解我们荷兰也是一个由大议会领导的共和国……没有大议会的批准,我不能对任何人宣战。 但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会尽可能争取大议会的支持,也会尽一切努力向西班牙提供帮助……另外,我还是建议先通过谈判来解决问题。即使最后不得不诉诸于战争,也请西班牙首相再等一段时间,至少等到我们击败路易十四以后。” “执政官殿下,”西班牙大使知道自己没有办法立刻说服威廉三世,只好退而求其次了,“我希望荷兰可以在不久的未来促成一个共同向大明施加压力的联盟……这个联盟至少应当包括西班牙、奥地利、普鲁士、荷兰、英格兰!” “好吧,”奥兰治亲王点点头,“我可以试试看……不过我还是希望可以进行调停,如果可以用钱解决问题,我建议西班牙王国保持克制,不要轻言开战。即使要打仗,也必须组织更加广泛的联盟。” 西班牙大使回答道:“我会将您的建议转告给西班牙的首相阁下。” …… 就在西班牙大使面见荷兰执政官的第二天,在世界的另一边,李中山正在自己的都房旁边的一间会客厅内会见郑经、陈永华,还有郑经麾下的将领何佑,以及李吉贞的小舅子贾六贾国柱。 李中山也知道一场风暴即将席卷东亚和东南亚了! 因为他很清楚,路易十四这个负责在欧洲大陆上拉仇恨的太阳王已经支撑不了太久,他很快会向荷兰、西班牙、奥地利等国求和。 一旦欧洲大陆上的战争结束,西班牙、荷兰、英格兰没准就会联手向大明施压。 虽然大明并不怕他们施压,但眼下大明海军还比较薄弱,还没有和这些海上强国打决战的机会。所以必须要提前做好固守前沿关键据点,以保护本土沿海免受侵扰的准备。 而何佑、贾六,就是李中山为马六甲海峡出口处的那个民丹岛选择的水陆驻军的指挥官。 第三百七十七章 沙皇陛下,蒙古人又来了! “大将军,大约在三四年前,在爪哇岛一带同荷兰人合作的大国马打蓝苏丹国治下的一个紧挨着爪哇的小岛马都拉岛上的一个王子,叫杜鲁诺·佐约的突然发难,以反对荷兰人和马打蓝苏丹的压迫为名,大举义兵。 这个杜鲁诺·佐约虽是个亡了国的土著王子,但是为人却果敢刚毅,而且精通兵法,又深得百姓爱戴。虽然初起之时兵微将寡,但短短两年之间就有了席卷之势。去年更是从他的根据地马都拉岛出兵渡海攻入爪哇,一举击败了荷兰人帮着马打蓝苏丹训练的新军,进而围攻爪哇岛上的第二大港泗水。 由于这个杜鲁诺·佐约是反对荷兰的,而荷兰人在几十年前击败马打蓝后就与之和解成为了盟邦。所以巴达维亚的总督斯皮尔曼从去年春天开始就亲率大兵去支援马打蓝苏丹同这个杜鲁诺·佐约交战了。战事一直持续至今,依旧胜负未分……而荷兰人在南洋的兵力其实是非常有限的,现在被大量牵制在爪哇,所以根本不可能在马六甲一带采取什么大动作。” 正在大将军府都房内详细讲解着巴达维亚总督府治下的爪哇岛现状的,是李吉贞的小舅子,贾汉复的小儿子贾六贾国柱。他上回在吴国贵入粤之役中立了大功,被破格提拔为了驻澳门的协办南洋通商事务大臣。 而蔡毓荣和东印度公司领事托尔·布劳威尔以私人名义创办的粤海公司,现在也归贾国柱这个协办大臣主管——这个粤海公司的主营业务是香山岛和马六甲附近的民丹岛的港口还有商市。这可不是一般的业务,普通商人根本运营不了,所以必须得让协办南洋大臣这样级别的官员来管。 另外,这个贾六还不是一般的协办大臣,他姐夫可是广东巡抚兼南王世子李吉贞,他爹贾汉复现在当了广西巡抚,他家在湖南的桂阳州、郴州还有地盘!那里可是出“湘军”的。 他当协办南洋大臣是可以得到李辅臣、李吉贞、贾汉复全力支持的!所以贾六这个协办南洋大臣的实权可比蔡毓荣这个正牌的南洋大臣大多了! 蔡毓荣这个南洋大臣实际上就是个外交大臣,其实也挺重要的,但是贾六的协办南洋大臣实际上是披着办外交这张皮的殖民地事务大臣。 现在李中山还打算让他带领一支从广西和湖南的郴州、桂阳州募集的雇佣兵进驻民丹岛,成为实际上的大明南洋殖民地总督。 “民丹岛的情况怎么样?”李中山在了解了巴达维亚总督府的机动兵力都被困在爪哇岛上后,就问起了民丹岛的情况。 “禀大将军,南洋公司的南方船队在过去两年当中,先后派遣了五十三个航次的大鸟船和老闸船,往民丹岛输送建材、粮食、劳工、器械、杂物、佣兵和武器装备。而且南洋公司还帮粤海公司招揽了上千家华裔海商、海盗和渔民上岛定居。还在岛上修建了港口、市镇、炮台、堡垒,还开办华文学堂……” 接过这个问题的是南洋贸易公司的南方船队总官何佑,这个南洋贸易公司是郑经控股的“特许贸易公司”,也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翻版。 郑经在把福建省“交出”的同时耍了个心眼,将自家的船队和在大员岛上的市镇和田产,全部记在了南洋贸易公司的账上。 所以在当今世界上如果以吨位计的海上力量排名中,郑经的南洋贸易公司大概可以排在荷兰海军、英格兰海军、荷兰东印度贸易公司之后,位列世界第四! 至于大明海军……则不值一提,大概也就和杨起隆、施琅联手控制的大清水师差不多吧。 南洋贸易公司拥有的不仅是船队规模,还牢牢控制着遍布南洋的闽商、潮商网络——郑经和李吉贞一起控制着闽商、潮商的老家,就等于控制了他们的“根”。闽南人、潮州人的宗族观念到21世纪都还挺强的,何况在17世纪?另外,郑经、李中山、陈永华三人还控制着如今东亚这边最大的三家银行,这也就控制了闽商、潮商的融资渠道和汇款回国的渠道。 有了以上这几条,南洋的闽、潮商人,就都成了南洋贸易公司的耳目和商业合作伙伴。 所以何佑才能替民丹岛商市招到那么多海商、海盗,他所在的南洋公司则成了民丹岛商市开发建设的总承包商。 此外,根据计划,南洋公司的南方船队的母港,也会在民丹岛建设初具规模后,迁移到民丹岛上。 这样一来,大明就能接着商业公司和明荷合资公司的壳,把民丹岛这个堵在马六甲海峡入口处的岛屿,变成大明在南洋的前沿据点。 而这个据点只要不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拔掉,荷兰人就不敢和大明撕破脸!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吩咐道:“好!贾六哥,何总镇(他虽然在南洋公司任职,但还是有个大明水师的总兵衔),事不宜迟,你们尽快进驻民丹岛吧!现在荷兰东印度公司困于爪哇岛上的战事,而荷兰母国还在和法国打仗……咱们这个时候进驻民丹岛,他们就算知道不对,也只能先吞下这个亏。 不过你们也得抓紧时间在民丹岛上布防和囤积物资……因为耿聚义在新大陆那边把事情闹太大了,他们一定会非常警惕咱们。所以荷兰人一旦腾出手,就一定会进攻民丹岛!” “大将军,您觉得荷兰人一定会和咱撕破脸?”何佑有点不大敢相信,“他们和咱撕破脸的话,那买卖还怎么做?” 李中山摇摇头,道:“何总兵,荷兰人向来不是什么规规矩矩的商人,他们向来是用坚船利炮经商的……要是老老实实做买卖,他们能在南洋站稳脚跟?早就给咱们的人给挤出去了。和这种人打交道,咱就不能有什么不开战的幻想,得随时准备打仗!而且……必须打赢!只有赢了,荷兰人才会忍气吞声,当咱们的代理商。” “大将军,荷兰东印度公司可有一百多艘盖伦船和炮船……”何佑道,“如果要打海战,咱们可没多少把握。” 郑家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之间可是真刀真枪干过好几仗的!虽然郑家取胜的概率不低,但取胜的代价同样不低! “何总兵,你别担心,他们船多炮利,咱们在海上也许很难占上风。但是咱手里还有一张王牌,荷兰人是没有的!” “大将军,您说的王牌是……” 李中山一笑:“是蒙古东印度公司!” “蒙古……东印度公司?”何佑一愣,“大将军,这个公司能对荷兰人构成什么威胁?” 李中山笑道:“蒙古东印度公司可以打通西域商道,从陆路将欧洲人最喜欢的香料、丝绸运去罗刹国和奥斯曼国! 另外,一个重新崛起的大蒙古国,还能帮助蒙古东印度公司获取印度的贸易特权……毕竟印度的帖木儿国也是蒙古人建立的。 这个印度市场,对于那些欧洲人而言,重要程度可不在大明之下啊!” 这个17世纪如果从经济上来说,那可是印度世纪啊! 由于东亚的大明陷入了毁灭性的战争,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二甚至更多,工商业生产也相应大幅萎缩,如果要统计GDP的话,肯定排不到世界第一的。 而如今的GDP世界第一的,那肯定就是统治了大部分印度的帖木儿帝国了! 同时,印度的香料、棉布、宝石和硝石,也是不亚于中国的丝绸、瓷器、白糖、茶叶的高附加值商品!而且印度的孟加拉也出产丝绸,虽然比不上中国的丝绸,但一样畅销欧洲。 所以荷法英等列强,在印度的争夺也是相当激烈的! 而如今统治印度的帖木儿王朝的奥朗则布又是印度最后的大帝!虽然这个大帝有点外强中干,但也不是17世纪的欧洲列强可以远隔重洋来收拾他的。 因此欧洲列强想从奥朗则布那里拿到贸易特权是有点困难的……而没有特权,这个欧洲人就不大会做买卖了。他们喜欢的可是垄断的自由贸易! 所以挟着大蒙古国的天威进入印度的蒙古贸易公司,一定会让荷兰人、法国人、英国人、葡萄牙人这些走印度洋过来的西方殖民者们感到巨大的压力。 而且一旦他们被逐出印度,在南洋的贸易线也就难以维持了……再加上陆上丝绸之路的重开,也许东西方贸易的统治权会落入奥斯曼帝国、大蒙古国、罗刹国这些陆权大国手中——由陆权大国支配的贸易线并不一定要走陆地,也可以走海路,只是海上贸易要依附航线附近的陆权大国。 另外,绕行非洲的航线大概率会被从红海过西奈半岛再进地中海的“海陆商道”所替代,到时候整个欧洲的格局都会发生剧变! …… 莫斯科,克里姆林宫。 现在的西欧和东亚,还只是温和的秋日,奥朗则布统治下的南亚甚至还是炎炎夏日,但是在罗曼诺夫王朝的第三代沙皇,费奥多尔三世·阿列克谢耶维奇所统治的罗刹大地上,已经是一片雪雨交加,在更遥远的北方,则早就被皑皑白雪所覆盖了。 和极寒的冬季相比,罗刹泥泞而且寒冷的秋季是更加恼人的。因为在冬季,人们还可以顶着严寒,踩着坚硬的冰雪出行。可是在冰冷且泥泞的秋季,整个罗刹就好像陷入了泥浆一样,根本动弹不得。连乌克兰那边和土耳其人的战争,都因为这该死的鬼天气而暂停了——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混战,如果要往上追溯一下,这场战争的起源可以追到1667年结束的历时13年的波俄战争,通过这场战争,罗刹国拿下第聂伯河以东的左岸乌克兰和更北方一些的斯摩棱斯克……不过罗刹和波兰之间缔结的和平条约并没有为乌克兰带来和平。哥萨克人反抗波兰和罗刹的战争,依旧在乌克兰的土地上继续(主要在第聂伯河以西),而其中的几个哥萨克首领为了击败波兰、罗刹这两个强敌,又主动引来了奥斯曼帝国和克里米亚汗国! 而奥斯曼和克里米亚汗国当然是求之不得——这两个国家对乌克兰的“金发碧眼大长腿马”有着持续且旺盛的需求!所以奥斯曼的苏丹在1672年下场参战,介入了乌克兰的混战,在打了整整四年的烂仗后,终于帮助右岸乌克兰的人民摆脱了波兰的统治,他们现在是奥斯曼苏丹的奴仆了! 而罗刹国则在另一派不愿意给奥斯曼人当奴隶的乌克兰哥萨克的邀请下,在1676年下场参战…… 也就是说,乌克兰那边的烂仗从上一次波俄战争开始,一直打到现在,都快二十年,还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自幼体弱多病的费奥多尔三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莫斯科市容,轻轻叹了口气,都有一点儿想放弃了——要不就让他们当土耳其人的奴隶吧! 就在费奥多尔沙皇的内心产生动摇的这一刻,沙皇所在的书房门外突然传来了他的外公伊利亚·达尼洛维奇·米洛斯拉夫斯基有些惊恐的声音:“陛下,我的陛下,不好了,他们又来了!” “谁?谁又来了?”费奥多尔沙皇愣了愣,“伊利亚·达尼洛维奇,快进来吧。” 然后就听见吱呀呀一声,沙皇书房的门就被推开了,高大、肥胖,看着和沙皇亲爱的妹妹索非亚公主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贵族米洛斯拉夫斯基从门外走了进来,又向沙皇行了一礼。 “谁来了?不会是波兰人吧?”沙皇有些担心地问。 波兰和罗刹可是世仇! 在上一次的“十三年战争”前,波兰曾经多次入侵罗刹,还曾经攻占过莫斯科,波兰国王差点就当了罗刹沙皇了! 虽然波兰人对天父比较虔诚,不大可能和土耳其人联手……但是谁知道呢?波兰人的“义父”法兰西,不是和奥斯曼帝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也许在路易十四的调解下,波兰和土耳其要一起对付罗刹国了! “不是波兰人,是蒙古人!”米洛斯拉夫斯基的回答让年轻的沙皇有了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外祖父!”沙皇用责怪地语气说,“您在和我开玩笑吗?今天是东正教的愚人节?现在是17世纪,不是13世纪,属于蒙古人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我们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和波兰王国联手……法国的路易十四很有可能会促使他们双方联合,这样神圣罗马帝国就会感到巨大的压力,说不定会退出正在进行的战争。” 彼得大帝的这位哥哥还挺会瞎琢磨的! “不,不,没有这种可能。”米洛斯拉夫斯基连连摇头,“波兰王国的议会会否决所有有可能改善波兰外部环境的决议……只要有一个贵族议员出于对天父的热爱和对皇帝的忠诚,就能让波兰给神圣罗马帝国白打工了。” 波兰不仅有权力大到离谱的贵族议会,而且这个国家还有许多跨国贵族——许多贵族既是波兰议会的成员,又是德意志帝国院的成员。投票的时候不知道会站在什么立场上? “陛下,”米洛斯拉夫斯基又说,“现在虽然不是13世纪,但是沉寂了二百多年的大蒙古国现在肯定已经复兴了……哈萨克人在今年夏天遭遇了来自东方的蒙古人的毁灭性打击,三玉兹的土地正在被蹂躏,哈萨克牧民四处逃亡。 而在伏尔加河下游游牧的吐尔扈特人也在今年夏天开始向东移动。据说,他们是去朝见三位伟大的蒙古征服者,包括蒙古大汗,金帐汗和察合台汗的! 沙皇陛下,我们可不能对来自东方的蒙古人掉以轻心!另外……我还建议您以共同防御蒙古为理由,结束和奥斯曼帝国的战争!” 第三百七十八章 大蒙古威胁论——威胁大大的! 克里姆林宫,多棱宫。 在重病缠身的费奥多尔沙皇主持下,一场关系到罗刹国国策变化的御前会议正在召开。 参加这场会议的不仅有首席大臣米洛斯拉夫斯基大公,御前大臣亚济科夫、利哈乔夫,外交大臣瓦西里·戈利津大公,还有沙皇的老师“太师”波洛茨基,以及沙皇的“师兄”,斯拉夫-希腊-拉丁学院院长(罗刹国第一所大学)西里维斯特尔·梅德WJ夫,真可谓是济济一堂啊! 以上这六位,除了沙皇的外公米洛斯拉夫斯基之外,其余五位都是真有点能耐的,他们也是沙皇费奥多尔三世所推动的一系列军事和政治改革的好帮手。 现在的罗刹国,虽然地大物博,搁在欧洲也能算得上人口众多,但是罗刹的军事、政治、经济,都是非常落后的。别说和法兰西、英吉利、荷兰、西班牙这几个西边的列强比了,就是和紧挨着罗刹的几个“友好邻邦”,如奥斯曼、波兰、瑞典相比,也是不够瞧的。 说来难以置信,这个罗刹国的军事制度和康熙朝相比,甚至还差一些。康熙朝至少有职业化的八旗军和需要打点零工才能维持的绿营兵。 而罗刹国现在也没有欧式新军,打仗靠得是“绿营化”的射击军和封建化的贵族民团。其中射击军的军饷太低,所以他们平日里也是一大堆兼职,日子过得还不如绿营。贵族民团当然就更弱了,如果不是比较新式的火枪大炮从西欧传过来,毛熊的工匠都会做了,这些贵族民团的水准也就和基辅罗斯那时候差不多。 不过罗刹国的哥萨克还是挺猛的,有点野生八旗的意思,而且他们也有西欧传来的比较先进的火枪,是比较难对付的轻骑兵。 但光一个哥萨克,也改变不了罗刹全面落后的情况。真要改变,还得是大彼得的激进改革,但现在大彼得还是个大男孩,所以罗刹还是个大而落后的国家。 而落后……当然就要挨打了!所以波兰之前就狠狠修理了罗刹,现在又轮到奥斯曼撸起袖子来揍罗刹毛熊了,在原本的历史上,北霸主瑞典也给下场痛揍罗刹国。 不过呢,罗刹国虽然落后,但是它能熬。地大、物博、天冷,再加上贵族和老百姓都能吃苦,所以每次都靠打烂仗把敌人熬垮。 之前和大波波打波俄战争,一熬就是十三年……十三年啊!现在可是小冰河期,这天多凉啊!十三年就是“十三个冬将军”,波兰骑士实在受不了了,只好和毛熊签了《安德鲁索沃停战协定》,把第聂伯河东岸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一部分以及斯摩棱斯克等省地盘都让给毛熊了。 而现在,面对奥斯曼帝国、克里米亚汗国和奥斯曼的藩属,右岸乌克兰的联合进攻,毛熊还是一个“熬”字诀,一边发动“奇吉林远征”,趁着右岸乌克兰的盖特曼多罗申科不备,一举夺了他的老巢奇吉林要塞,然后就依托要塞打防御战坐等“冬将军”。 一边又在左岸乌克兰南部修建绵长的伊久姆鹿砦防线,用来抵御奥斯曼帝国和克里米亚汗国军队的进攻。 这个所谓的鹿砦防线,也不是什么先进玩意儿,就是先挖掘绵长壕沟(伊久姆防线加上北面防御莫斯科的图拉防线,总共挖了2000多公里),然后在壕沟一侧插入数量繁多的顶部削尖的狩猎木桩。壕沟后面则是东欧式木墙,沿线还有一连串的要塞。 虽然这个防线也没多牢靠,但架不住毛熊家的气候实在感人,春季、秋季各一个融雪和下雪的泥泞期,至于冬天……现在可是17世纪啊!零下好几十度的,去攻打冻得比石头还硬的鹿砦防线,怎么看都是送人头。 所以一年当中实在也啃不了多少天防线……也就是春末到初秋这段,顶天四五个月。如果进攻一方不能成功掩盖己方的意图,将兵力集中一点达成突破,而是暴露了行踪,让毛熊的军队也进行具有针对性的调动,那这条防线就难啃了——挖沟、埋桩、修木墙也没多困难,敌人一边打,毛熊可以一边修,高低熬过初秋,雨雪一下,地面一泥泞,敌人的后勤就跟不上,不撤军就得挨饿,撤军就得走泥路,如果再被毛熊的哥萨克一尾追,这可就惨了! 这个烂仗的苦头波兰人吃了十三年,而奥斯曼人在1676年奇吉林要塞下刚刚吃了第一回。如果没有蒙古来袭这回事儿,土耳其人还得吃够五年苦头,穆罕默德四世穆苏丹才会含泪放弃,转头去打没有毛熊和“冬将军”的维也纳…… 不过这个烂仗其实是比吃苦,土耳其人苦、乌克兰人苦、鞑靼人苦,罗刹人一样很苦。虽然毛熊比他们所有人都能吃苦,但是苦……少吃一点总是好的。 所以在得知了“大蒙古崛起”和“蒙古又西征”的消息后,罗刹国首席大臣米洛斯拉夫斯基大公就想整一个“蒙古威胁论”,然后拿这个当借口去和土耳其人议和。 “沙皇陛下,我们去年秋天在奇吉林要塞取得大捷,现在伊久姆鹿砦防线也初具规模了,土耳其人应该知道和我们争夺左岸乌克兰是很不明智的……习惯温暖和干燥的土耳其人根本受不了罗刹的冬天。现在穆罕默德四世一定也后悔了,如果咱们可以给他一个合适的台阶,譬如蒙古崛起和蒙古西征,我想他还是愿意和咱们讲和的。如果土耳其人能够承认我们拥有左岸乌克兰,那将是一场重大胜利!有了这场胜利,沙皇的威信将可以得到显著提升,接下去的改革就会容易许多。” 现在的罗刹能逼退土耳其就是大捷了! 去年刚刚上台,浑身都是毛病,就脑瓜子还好使的费奥多尔三世想要推进他的改革,最容易的办法就是用一场对外战争的胜利来给自己加威望。 沙皇没有马上表示同意,而是看了看多棱宫里面的几个人,“怎么样?你们觉得穆罕默德四世会将蒙古人的再一次崛起,当成一个退兵的理由吗?另外,你们有谁了解这个突然崛起的大蒙古?他们前几年好像还不怎么强大,只有一个叫准噶尔的部落有点实力。现在怎么突然就西征了?” 西里维斯特尔·梅德WJ夫向沙皇谦卑地鞠了一躬:“沙皇陛下,从西欧和东方传来的消息都表明,在过去的十年之中,东亚世界发生了一场剧变。虽然这场剧变到现在还没有结束,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统治东亚文明中心地区的鞑靼人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东亚中心地盘。但与此同时,这个鞑靼王朝却开拓了他们在蒙古的版图,而且鞑靼人的皇帝也开始用蒙古大汗的名义号令草原上的蒙古人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现在新出现的大蒙古国并不是凭空出来的,而是那个失去了大部分东亚中心地盘的鞑靼王朝。” 这个梅德WJ夫到底是罗刹国历史上第一所大学的创立者,就是见多识广,而且也能琢磨。一番分析,居然八九不离十。 沙皇有气无力地问:“可是一个失败的鞑靼王朝,又哪儿来的实力威胁我们罗刹和奥斯曼帝国?” 外交大臣瓦西里·戈利津大公接过了这个问题,回答道:“陛下,我认为鞑靼王朝的力量来自于一场充分的改革!根据我所掌握的情报,鞑靼王朝之所以失去了大部分的东亚文明核心区,是因为那里发生了一场全方位的革命!涉及到了军事、政治、教育等诸多方面。其中尤其需要注意的是,那里的人似乎重新定义了君主制!” “重新定义了君主制?”沙皇感兴趣地问,“那些东方人是不是采取了和法国的‘朕即国家’差不多的君主制?” 罗刹改革的参考对象当然是路易十四的法国了——由沙皇主导的改革,肯定不会把荷兰和英格兰当成参考对象的,要那样就把自己改没了改虚了,这就太不罗刹了。 所以费奥多尔沙皇虽然身子很虚,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个强大的沙皇! “不,不,正好相反。”瓦西里·戈利津大公说,“他们采取的是一种东方GH制,剥夺君主的实际权力,将国家置于元老院、公民大会,以及一位统帅和两位保民官(尚书左丞和尚书右丞被一部分西方学者解释成了保民官)的管理之下。” 沙皇都给惊呆了! 这个罗刹国号称是第三罗马,所以费奥多尔沙皇对于“前朝典故”还是非常了解的,他愣了好会儿才嘟哝着问:“元老院?公民大会?统帅……保民官?瓦西里,你说的是东方的那个契丹,还是第一罗马的GH时期?” “我的陛下,”瓦西里·戈利津大公说,“东方的那个国家的正是称呼为‘明’,意味光明之国,他们目前采取的政体的确类似于罗马GH国!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政体,才得以组建强大的军队,在短短几年内就从鞑靼人手中收复了大部分的失地。” 费奥多尔沙皇脸色阴郁,冷冷地说:“瓦西里……以后不许将古罗马GH时期的名词用在那个东方的光明之国身上!” 沙皇这是怕误会——罗刹现在正改革呢!如果古罗马GH时期的体制是对的,那身为第三罗马的罗刹,是不是应该GH复古? 真要这样改,沙皇又得没了! “是,陛下!”瓦西里·戈利津大公赶紧认错,“陛下,我错了,我不应该将罗马GH时期的一名称用在东方光明国的身上。这个国家无论如何也配不上罗马,她最多是一个拥有数千万人口的大号荷兰!” 一个数千万人口的“大荷兰”……沙皇心说:有那么强大?现在荷兰才300万人口,如果荷兰有3000万人口,路易十四现在一准在保卫巴黎了。 “那,那这个光明之国的改革和鞑靼人的大蒙古国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有什么力量?”沙皇还是岔开了话题……关于罗马GH和荷兰GH的问题,在罗刹国内还是少说为好! 毕竟,法王路易十四的“朕即国家”才是正道! “光明之国的改革也波及到了鞑靼王朝,”戈利津说,“根据在鞑靼人那里传教的德意志和葡萄牙传教士报告,鞑靼皇帝康熙在历经磨难之后,也效仿光明之国开启了改革。” “他,他是怎么改的?”沙皇赶紧打听——他可不相信鞑靼人的皇帝会把自己改没有了。 “他当然没有光明之国那么激进,”瓦西里·戈利津大公回答道,“不过他也设立了元老院……可能类似于罗马帝国早期吧?而且他还效仿光明之国进行了军事改革,还把发展的重心从东亚核心区转向了北方的草原。” 罗马帝国早期? 沙皇费奥多尔三世心说:这也很强大啊! 想到这里,他就对自己的两个心腹宠臣亚济科夫和利哈乔夫说:“御前大臣亚济科夫,御前大臣利哈乔夫,我命令你们各率领一个使团。其中的一人出使鞑靼王朝,另一人出使光明之国……” 他回过头,又对瓦西里·戈利津大公说:“瓦西里,你去一趟君士坦丁堡,去和穆罕默德四世讨论停战和共同防御蒙古的问题……我们罗刹和他们奥斯曼,历史上都吃过蒙古人的大苦头。现在的这个蒙古看上去非常强大,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 实际上用不着沙皇费奥多尔三世派使团南下伊斯坦布尔,苏丹穆罕默德四世就已经得知了大蒙古国已经复兴的事儿了! 因为中亚的布哈拉汗国、希瓦汗国理论上都是奥斯曼苏丹的藩臣,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的联军,在今年夏天遭遇了从东方打过来的“察合台军”……而且还在天山北麓的楚河岸边吃了大亏! 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的联军遇到的是一支非常狡猾的察合台军,他们采取了蒙古人的“放风筝战术”,先用少量火枪骑兵诱敌,在布哈拉、希尔的骑兵追上去后,他们还一边跑路一边用火枪打出精准的狙杀。就这样把布哈拉和希尔的骑兵引进了他们预设的包围圈!然后用以长枪兵和火枪兵为主的伏兵打了两国骑兵一个措手不及,结果全军覆没……一战就损失了两万骑兵! 这个察合台汗国好像挺厉害的! 另外,苏丹穆罕默德四世还从布哈拉、希瓦两国求救的使臣那里得知,这次发动西征的蒙古人一共分三路,北路有金帐汗国的可汗,一个名叫噶尔丹的蒙古人率领。中路则是蒙古大康熙汗率领的主力!而布哈拉、希瓦两国联军遇上的仅仅是他们的南路军,是由一个名叫什么“司马依”的察合台汗国的可汗率领的。 仅仅是个南路军,就已经那么难对付了。如果三路大军一起压过来,这个形势真的有点严峻啊! 上一任天方教世界公认的哈里发穆斯泰尔绥姆就是给西征的蒙古人弄死的……而穆斯泰尔绥姆之后被整个天方教世界所公认的哈里发肯定就的他穆罕默德四世啊! 虽然他这个哈里发并不在巴格达,而是在距离中亚比较远的伊斯坦布尔。但是巴格达也是他的属地,如果波斯人顶不住,一旦让蒙古大军攻到巴格达,他身为奥斯曼的苏丹,是不能置之不理的。这要不管,底下的近卫军还不翻天了? 而要出兵……打不过他就没了! 穆罕默德四世正发愁呢,他最信赖的大维奇儿卡拉-穆斯塔法已经走了进来,朝着正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有点肥胖,看着也不怎么凶的苏丹行了一礼:“苏丹陛下,罗刹国的使团已经抵达了亚速城,并且提出了一个和平建议……罗刹人也感受到了大蒙古国的威胁,希望可以和我们和解并达成一个共同反对蒙古西扩的同盟!”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世界征服者,蒙古总堂让您去开会! 伊斯坦布尔,托普卡帕宫,第二庭院。 来自罗刹国的外交大臣戈利津大公就在这座奥斯曼帝国的苏丹召见群臣和宾客的庭院当中,见到天方教世界的领袖,奥斯曼帝国的主宰和罗刹国的……前任死敌穆罕默德四世的——罗刹国的终极理想是收复君士坦丁堡,恢复罗马帝国昔日的荣光。而君士坦丁堡现在就是穆罕默德四世的首都伊斯坦布尔。 不过现在大蒙古国已经复兴了!在戈利津抵达伊斯坦布尔的途中,他又得知了一些从东方传来的可怕消息。蒙古大汗麾下的另一位重要的可汗,察合台汗国的司马依汗在今年冬季到来前,就已经攻占了连接中亚河中地区和钦察草原的重镇塔什干。 虽然中亚的两个乌兹别克人的国家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已经联合了起来,但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他们依旧节节败退,除了向他们的宗主奥斯曼帝国苏丹求援,已经无计可施。 如果苏丹不能提供支援,相信这两个汗国将会在明年春天前后向蒙古大汗屈服……到那时,整个中亚将完全落入大蒙古国之手! 而在控制了中亚之后,罗刹和波斯都有可能成为大蒙古国的下一个目标,而奥斯曼苏丹最重要的藩属克里木汗国也有可能重新回到蒙古大汗旗下——克里木汗国也是从金帐汗国分出来的诸多小国之一。 如果虚弱的波斯陷落,克里木汗国也同时回归大蒙古,那么奥斯曼帝国的苦日子可就要来了! 又在心里面细细盘算了一番,非常确定谈判的“优势在我”之后,戈利津大公就在奥斯曼帝国的苏丹面前露出了自信的表情。 “尊敬的苏丹陛下,相信您已经听说了关于大蒙古国复兴和再次发起西征的消息,一个信奉天方教的汗国已经被这个来自东方蒙古草原的强权所毁灭,另外两个同样信奉天方教的汗国也岌岌可危……如果我没有记错,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都是陛下您的藩臣吧?” 在一番例行公事地问候之后,戈利津大公就用一口流利的土耳其语,直接开始和苏丹展开谈判了。 他首先开门见山地提及了哈萨克汗国覆灭和布哈拉、希瓦汗国面临危机的事儿。这个布哈拉和希瓦可都是奥斯曼帝国的小弟……而且还是信天方教的老牌小弟,怎么都比乌克兰要强吧? “戈利津大公,”奥斯曼帝国的苏丹面无表情,缓缓地道,“布哈拉和希瓦是我的藩臣,他们对我而言非常重要。而乌克兰……不过是一个信仰基督的地区。现在虽然有一些乌克兰哥萨克的首领向我表示忠诚,但我知道那并不是真诚的,他们只是为了利用奥斯曼帝国的力量帮助他们自己摆脱波兰和你们罗刹的统治。一旦他们达成目的,马上就会和我翻脸!” 有戏! 戈利津大公一听这话立马就喜上眉梢了,“苏丹陛下,既然您完全清楚乌克兰哥萨克的心思,那我们不如签署一个可以确保我们两国永久瓜分乌克兰地区的协议。我们可以以第聂伯河为界,平分乌克兰。这样乌克兰的哥萨克就会被分而治之,他们永远都不可能摆脱我们两国的控制!” “但……实际上我并没有想占有乌克兰的土地!”苏丹摇了摇头,看着有点发懵的戈利津大公,“戈利津大公,鉴于目前的形势,我决定和您说一点心里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征服乌克兰,我只是想侵犯乌克兰,一直侵犯! 乌克兰的哥萨克是你们罗刹人的兄弟,而对我而言,他们只是异教徒。而且我也不打算把他们变成天方教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戈利津还真不大明白,这个苏丹什么意思?他不想征服乌克兰,只是想侵犯乌克兰……乌克兰的地盘那么好,奥斯曼苏丹难道还看不上? 看到他有点发懵,奥斯曼帝国的大维齐尔卡拉-穆斯塔法就开口替苏丹解释道:“来自乌克兰的奴隶对于我们的帝国而言是非常重要的!根据天方教的法规,我们不能将真神的信徒贬为奴隶,但乌克兰的强壮男人和美丽的女人都是基督徒,他们的价值非常高! 而你们罗刹人最喜欢在你们占有的土地上修建鹿砦防线……之前是图拉防线和别尔哥罗德防线,现在又是伊久姆防线。你们的这些防线是克里木汗的勇士所难以逾越的,如果伊久姆防线向西一直延伸到波兰边境。那么我们奥斯曼帝国就很难获取白奴,而为我们抓捕白奴的克里木汗国也将很快陷于贫困。这就是我们发动这场战争的原因!” 这下戈利津有点无语了……原来奥斯曼帝国根本看不上被罗刹人当成宝地的乌克兰,而且苏丹也没有把投靠的乌克兰哥萨克当义子,苏丹只是把他们,哦,是她们当成了随时可以侵犯的“干女儿”。 不过也对,要当义子得皈依天方教啊!苏丹都没让乌克兰哥萨克改宗,你当哪门子义子?不就是“干女儿”吗?而且奥斯曼苏丹不收义子已经很久了——因为皈依了天方教,苏丹就不能去搞奴隶了,而土耳其帝国就是个依靠奴隶维持的国家。 首先,苏丹的后宫里面都是奴隶,有了自欧洲的金发碧眼白女奴和来自非洲的身残志坚黑太监! 其次,苏丹手下最能打的加尼沙里军团(近卫军)最开始的时候也是个奴隶军团,都是从苏丹治下的欧洲非天方教地区征召男童来当小奴隶,然后用最严格的训练把他们培养成最精锐的战士。当然了,这个规矩现在有点坏,因为加尼沙里军团已经开始搞世袭了…… 再者,苏丹的大臣有许多也是奴隶出身,就是加尼沙里军团的老兵凭借军功步入官场,然后再步步高升。现在的大维齐尔卡拉-穆斯塔法就是加尼沙里军团的老兵出身。不过他不是小奴隶出身,而是个世袭的近卫军。 但世袭的近卫军是比不过买来的奴隶近卫军的——小奴隶可以往死了练,世袭的二代、三代哪儿能往死里整? 不过现在奥斯曼苏丹有点腹背受敌,西面有强大的神圣罗马帝国,东面又来了个复兴的大蒙古国,也许他也想来个“奴政复古”? “如果你们罗刹人想要和平,”卡拉-穆斯塔法说,“那就拆除伊久姆鹿砦防线,十年之内不得重建,并且保证不侵犯第聂伯河以西地区……同时还要确保第聂伯河以东的乌克兰哥萨克的自由!” 其实奥斯曼帝国原本的打算是建立一个自由且孱弱的乌克兰,作为罗刹、波兰、奥斯曼帝国之间的缓冲,同时又能方便克里木汗国去抢人。 但眼下形势不允许了,所以奥斯曼帝国就只能先退一步了。承认罗刹对第聂伯河以东的乌克兰的所有权,但要确保克里木汗国在未来十年当中,依旧可以从那里获得奴隶。 戈利津想了想,又问:“在奥斯曼帝国和我国签订的和平条约中,第聂伯河以东的乌克兰是否明确归属罗刹?” “那当然。”穆罕默德四世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奥斯曼帝国是不是能保证不侵犯第聂伯河以东的乌克兰土地?” 穆罕默德四世回答道:“我能保证的只有奥斯曼帝国直属的军队不会侵犯第聂伯河以东的乌克兰。” 这个意思就是克里木汗国和第聂伯河以西的乌克兰哥萨克还会继续入侵! 不过只要奥斯曼帝国自己的军队不来,罗刹国的军队还是有把握在第聂伯河以东占据优势的! 他想了想,又问穆罕默德四世:“苏丹陛下,如果第聂伯河以东的哥萨克入侵第聂伯河以西地区呢?” 穆罕默德四世笑了笑,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回答道:“第聂伯河的分界线不能改变,罗刹的军队不能越过第聂伯河……乌克兰哥萨克之间的仇杀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由他们去吧!” 戈利津点了点头,又道:“那么……我们是不是要为即将到来的和平设定一个期限呢?10年怎么样?” “10年……很好!”穆罕默德四世笑道,“有10年时间,我们应该可以击败那些野蛮而且残暴的蒙古人了!” …… 德里,红堡。 世界征服者阿拉姆吉尔·奥朗则布,这个时候也在自己艰苦朴素,没有任何装饰的宏伟宫殿内,接见来自察合台汗国的使臣乌鲁特和卓。 印度的帖木儿王朝和察合台汗国虽然是亲戚,但是已经有很多年不联系了——自打巴布尔那个常败大帝进入印度,一举翻身之后,印度帖木儿王朝就不认跑到叶儿羌的察合台汗国了。 毕竟双方已经不在一个档次上了! 印度帖木儿是什么档次?世界首富啊!家里头金山银山,十辈子都花不完!察合台汗国又什么档次?都跑到叶儿羌吃沙子了,还怎么和印度帖木儿平起平坐? 当然了,如果察合台汗国的汗王们能放下他们可悲的自尊,开口向印度帖木儿的帝王们乞讨,那印度帖木儿的帝王们倒也愿意施舍一点。 哦,他们的一点,对于察合台汗国而言,那就是难以置信的财富了! 不过察合台汗国的那些可汗都是死脑筋,都不会要饭啊!他们是黄金家族,祖祖辈辈都是打劫的,要饭那是老朱家的祖传手艺! 所以世界征服者奥朗则布听说察合台那边来人了,一开始还以为他的那些穷亲戚想开了,来向他这个世界首富要饭了……可是再一打听,就知道不对了! 这个大蒙古国冷不丁崛起了,察合台汗国也牛逼了,居然打败了中亚的乌兹别克联军——当年他,伟大的世界征服者去征服中亚的时候,刚到“门口”,就被早就已经衰弱乌兹别克人的骑兵一顿收拾,所以他这个世界征服者就没能征服中亚,算是“世界征服者缺个角”吧? 而那么厉害的乌兹别克人,现在居然被察合台汗国一打就打败了……难不成上回他去征服乌兹别克人的时候已经把他们打残了?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完成征服了? 真是太可惜了! “尊敬的乌鲁特和卓,”世界征服者望着穿了件蒙古皮袍子,热得满头满脸都是汗的一个混血蒙古人(蒙古成分有点少了),皱着眉头用突厥语问,“司马依汗是不是想要帖木儿帝国的金钱?” 他还是以为察合台汗国的使臣是来要饭的! “埃米尔殿下!”乌鲁特和卓并没有用“阿拉姆吉尔”这个尊号来称呼奥朗则布,而是管他叫“埃米尔”,这是帖木儿帝国君主的正式头衔,“我不是察合台汗的使臣,而是蒙古大汗的使臣!” “大汗?”奥朗则布眉头大皱,显得很不高兴。 这个蒙古大汗大,还是世界征服者大? 不过他还是强忍着没发怒,更没让人砍了这个大汗的使臣——他是懂历史的,当年蒙古人要灭掉谁,一般都是先派个使团去惹对方生气,对方要杀了使者,那离灭亡就不远了。 虽然他这个世界征服者是不怕蒙古人来灭的……但使臣是无辜的,人家就是送个信,要杀了多不讲理? “大汗想干什么?” “大汗陛下想请您或是您的代表去阿里麻里参加库里台大会!” 阿里麻里位于天山北麓,是原来的察合台汗国的都城,不过已经荒废多年了,现在康熙汗的汗廷就驻扎在那里。 “去阿里麻里参加库里台大会?”世界征服者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蒙古大汗是把他当成蒙古诸汗国的一员了!要不然怎么叫他去开库里台大会? 可问题是,他是世界征服者,不是蒙古大汗下面的一个小汗! 他怎么能去开库里台大会? “埃米尔陛下,您是帖木儿汗国汗,而帖木儿汗国又是察合台汗国的臣属,所以您有权参加大蒙古的库里台大会。”这个阿鲁特和卓继续说着作死的话,“另外,大汗觉得帖木儿汗国在印度的征服非常成功,他打算给予帖木儿汗国和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等同的地位。今后,您就是蒙古三大汗国之一的汗国的汗了……这是何等荣耀之事啊!” 荒唐! 世界征服者都有一种砍人的冲动了。 他都世界征服者了,还什么“三大汗国之一”……那个察合台汗国、金帐汗国有多少钱?怎么敢和世界征服者平起平坐? 不过世界征服者最终还是忍住没有砍人……得以德服人! “我正忙于将整个印度都至于帖木儿帝国的统治之下,实在抽不出时间去遥远的阿里麻里……”说着话,他一指在大殿内站着的一个虎头虎脑的矮个子中年壮汉,“我让阿米尔汗和你一起去吧……他是负责阿富汗和中亚事务的总督。” 乌鲁特和卓其实就是这个阿米尔汗从阿富汗带来德里的,他和这个帖木儿帝国的总督也挺熟悉,知道这是个比较好沟通的人,而且他也没指望真的把印度的世界征服者带去阿里麻里。能有个阿富汗总督去就不错了! “埃米尔殿下,”乌鲁特和卓又说,“还有一件小事,希望您可以行个方便。” “什么事儿?”世界征服者说,“是不是要钱?要多少?说个数吧!” 世界征服者有钱啊!虽然他自己过得很节俭,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但他的帝国却是全世界最富有的,没有之一! “这个……”乌鲁特和卓没想到这个世界征服者那么慷慨,不过他并不是来要钱的,所以只好对奥朗则布说,“大汗想要开辟一条联通印度和中国的路上贸易通道,并且为此成立了一家名为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的特许贸易公司……” “什么?”奥朗则布大吃一惊,“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蒙古大汗怎么也和荷兰人、英格兰人学做生意了?” 第三百八十章 真是没想到,零元购也能干赔了! 听见这奥朗则布说蒙古大汗学荷兰人、英国人做生意,那个乌鲁特和卓就是一声叹息,苦笑着对世界首富奥朗则布说:“埃米尔您有所不知,大汗和察合台汗本来也没打算学做生意……蒙古人嘛,直接抢就完了,做什么生意?” “这个……才是我们蒙古人的本色啊!”奥朗则布听了这话就有点脊背发凉,不过他还是努力保持镇静——他也是蒙古人嘛! 虽然看上去已经很不蒙古了,但是他族谱上可说得明明白白,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蒙古人,还拥有黄金家族的血统,虽然有点稀薄,但还是有一点的。 而且他自己也是一位伟大的征服者——都号称世界征服者,全世界他都能征服! 这个世界征服者嘛,一定是很会抢钱的! 所以他不应该害怕蒙古大汗来抢他的钱…… 不过奥朗则布还是一个智者,所以他觉得应该用他的过人的智慧,而不是用武力,化解来自蒙兀儿地区的威胁。 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可以向这些蒙古亲戚借一些“比较蒙古”的蒙古人,去抢那个该死的马拉塔人希瓦吉的钱……一定要让这些不知死的马拉塔人知道,我们蒙古人凶起来有多可怕! 这个时候乌鲁特和卓又是一声叹息,然后对奥朗则布说:“大汗在进入蒙兀儿地区前,就听说过钦察草原的肥沃和河中地区的富饶,觉得他可以和当年的成吉思汗一样,在富饶河中抢到堆积如山的金银。可是当大汗的铁骑抵达阿里麻里和塔什干时,大汗才发现如今的西域一片凋敝,根本抢不到几个钱。 而大汗和察合台汗、金帐汗为了这次西征,已经花费了许多银子。甚至欠了东方的汉人商人一大笔债务。如果他们不能抢到足够的金钱,就只能设法帮助那些汉人商人开辟一条通往西方和印度的陆上商路了,看看能不能通过做生意赚到钱了。” 怪不得……原来是没有抢够!奥朗则布心说:河中自打给成吉思汗烧杀抢掠过一把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后来我的祖先帖木儿虽然一度振兴了河中,但好景不常,随着大帝的去世,帝国陷入长期的内战,最终分崩离析,本来有些复兴苗头的河中再次破败下来。到了现在,欧洲的商人们都走海路来往印度和中华了,河中自然一蹶不振,哪儿还有足够的金钱可以给大蒙古国、金帐汗国和察合台汗国劫掠? 看来这伙重新崛起的蒙古人不怎么知道行情,也许可以利用一下。 想到这里,奥朗则布斟酌着说:“没错,河中的衰败就是因为商道断绝。这都是统治河中的乌兹别克人只知道打仗,不知道发展贸易的错!如果大汗希望复兴河中商路,我倒是愿意尽最大的努力提供帮助……阿米尔汗!” “阿拉姆吉尔,您有何吩咐?”阿米尔汗马上向奥朗则布鞠了一躬。 “阿米尔汗,我命令你作为我的使者和我的儿子阿克巴一同前往大汗的汗廷,向大汗献上我们帖木儿汗国的礼物,同时和大汗、察合台汗、金帐汗磋商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进入印度贸易的条款……记住,大汗的生意是不能赔本的,一定要给蒙古东印度公司最优惠的条件!” 奥朗则布到底是在中亚被乌兹别克人收拾过的……所以他是知道中亚蒙兀儿地区的狠人有多卷,能在那一带卷出头的“狠人汗”,一定是狠得不得了的,所以能哄就哄吧……以德哄人嘛! “遵命,阿拉姆吉尔陛下……” 奥朗则布一摆手,打断阿米尔汗道:“叫我帖木儿汗!” “是,遵命,帖木儿汗!” 奥朗则布点点头,然后一指乌鲁特和卓,对阿米尔汗说:“阿米尔汗,你和阿克巴一起替我好好招待这位蒙古大汗的使者!” “遵命,帖木儿汗。” …… “阿克巴,阿米尔汗……从那个乌鲁特和卓口中又套出点什么了?” 在奥朗则布召见乌鲁特和卓的次日下午,这位印度“帖木儿汗国”的汗,就在红堡皇宫内听取自己最信任的总督和儿子的报告了。 “父亲,”一个个子很高,皮肤白皙,和奥朗则布有几分相似的青年对奥朗则布道,“据这位乌鲁特和卓在喝醉后所说,如今蒙古的大汗并不是真正的蒙古人,而是一位拥有一些从黄金家族的女性那里继承来的蒙古血统的女真人的皇帝,他的姓氏也不是高贵的孛尔只斤,而是爱新觉罗和吴。” “爱新觉罗和吴……好长啊!”奥朗则布吐槽了一下,“那个察合台汗呢?他不会也是那个什么女真人?” “不,不,他是蒙古人,察合台汗司马依是那位和我们的祖先巴布尔大帝一起战斗过的赛义德的子孙。” “哦,他是个真的察合台,”奥朗则布点点头,“不过他的祖先好像不怎么能打,他怎么样?厉害吗?” “不厉害。”阿克巴王子道。 “怎么会?不是说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的联军都被他们打败了?” “实际上打败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的是金帐汗和西周天可汗的军队。” “怎么又多出个汗?”奥朗则布皱起眉头,“这个大蒙古国下面到底有多少个汗国?” 这个汗那个汗的,都快把奥朗则布“汗晕”了。 “父亲,这个西周天可汗不是蒙古人,”阿克巴说,“而是个中华的汉人,是如今中华三国之一的西周国的皇帝,姓吴,名世璠。他是察合台汗司马依的女婿,也是司马依的后台,司马依就是靠他的军队才坐稳了察合台汗的。察合台汗的实权很可能就掌握在这位西周天可汗派出的大臣手中。” “真是复杂啊!”奥朗则布眉头紧锁,“那金帐汗国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的汗是蒙古人吗?” “是的,金帐汗名叫绰罗斯·噶尔丹。”阿克巴王子说,“乌鲁特和卓说他是一个最像蒙古人的蒙古可汗,他的军队原本是蒙兀儿地区最强大的。但是在当西周国和蒙古大汗的军队抵达蒙兀儿地区后,这个噶尔丹的军队就不够瞧得了。所以他不得不投靠蒙古大汗,并且接受了金帐汗的封号。” 听着还是有点乱……奥朗则布越听越糊涂,也就不打听了,而是对阿富汗总督道,“阿米尔汗,这一次你和阿克巴一起去参加那个什么库里台大会,一定要借机摸清这个汗那个汗的虚实,然后再看情况和他们签订一个贸易协定……金钱方面,不必和他们计较,毕竟全世界的蒙古人都是一家嘛!” 阿米尔汗恭敬地说:“遵命,帖木儿汗!” 而阿克巴王子则是一脸诧异地看着阿米尔汗:“阿米尔汗,您管我父亲叫什么?” “叫帖木儿汗!”奥朗则布一脸平静地说,“虽然我们在印度不愿意以蒙兀儿(就是莫卧儿)人自居,我们的国家也被称为印度斯坦帝国,但是身为一个虔诚的天方教徒,应该学会变通!” 学会变通?阿克巴都傻眼了,这话是自己的父亲奥朗则布能说出来的? 奥朗则布面色如常,淡淡地说:“阿克巴,请你记住,你的父亲奥朗则布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将印度统一起来,将这个四分五裂,犹如一盘散沙的地区变成一个统一的帝国。到了那时,印度不会再有马拉他人、孟加拉人、拉杰普特人、阿富汗人、蒙兀儿人……只会有印度人! 而为了达成这个宏大的目标,我有时候必须是一个强硬的君王,有时候必须是一个保守的天方教徒,有时候……则必须是一个信仰天方教的蒙古汗国的可汗!’ 如果那一堆挂着蒙古招牌的汗国真的很强大,那我们就必须是一个蒙古汗国!要不然他们也会把印度全部或部分变成一个蒙古汗国,只是那样的蒙古汗国就没我们什么事儿了。我亲爱的儿子,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明白了,”阿克巴点了点头,“如果打不过,就加入……” 奥朗则布终于露出了笑容:“很好!那么从明天开始,你就开始学习蒙古话和骑马射箭,还要穿蒙古人的袍服,和蒙古人一样喝酒吃肉!” “喝酒?”阿克巴一愣,“我是天方教徒啊,我能喝酒?” 奥朗则布微笑着点点头:“能……一个蒙古汗国的王子,怎么能不会喝酒?” …… 就在阿克巴王子学当蒙古人的时候,真正的蒙古人噶尔丹正在塔什干城外的军营当中和吴世琮、吴玄烨他们学习怎么不用蒙古人的方法打仗。 就看见在一片相当开阔,被皑皑白雪所覆盖的校场上,两支军队正在进行演习。演习的一方是三个营的燧发枪兵加上一个营的骑兵,他们已经列出了一个经典的“排队枪毙阵”,其中三个营的燧发枪兵分别组成了横队和纵队,其中左翼、中路的两个营都组成前后大横队,右翼的一个营则组成了一个紧密的纵队。右翼纵队后方,则是一营冲击力很强的枪骑兵…… 而另一方,也是三个营的燧发枪兵加上一个营的骑兵。三个营的燧发枪兵都摆出了前后两个大横队,骑兵则平均分布在两翼。 在假装对阵的两军,分别是吴世琮率领的大周征西军和康熙汗吴玄烨率领的大清西征军。 这两个军都是防着大明陆军的模范军组建的新军,规模并不大,其中大周西征军共有十二个营,包括八个燧发枪营,一个炮兵营,两个骑兵营,一个工兵营,总兵力也就是一万多人。康熙的大清西征军比大周西征军多一个骑兵营,总共十三个营,总兵力也是一万多人。 除了这两个军,吴世琮和吴玄烨还各率领着一支屯军——就是准备在西域开分基地的军队,规模也不大,只算官兵的话,都在三万人左右。 这两个屯军都是由十个混编的屯田旅组成的,每个屯田旅都是三千来人,配备了火炮、火绳枪、长枪、刀盾和战马……是比较传统的冷热兵器混杂的军队。而且所有的官兵,都是带了家眷的。 根据计划,这二十个混编的屯田旅分别会在河中地区和钦察草原建立屯田据点。一共建立二十个据点,每个据点都要修建坚固的棱堡,那是相当讲究的。 金帐汗噶尔丹和察合台汗司马依都领着各自的游牧部落一起“游”过来了。也不是一股脑全都来,而是各带着一个万户。 还有个本来在伏尔加河游牧的吐尔扈特部,听说他们蒙古大汗又西征了,也屁颠屁颠跑来了,这可是好几万户的“大绺子”! 另外,哈萨克人当中也有归顺大蒙古国的——他们也有蒙古血统,哈萨克的汗王也是出自金帐汗一系的。 所以现在蒙古大汗的西征大军七拼八凑一下,规模还是不小的,不算家眷都已经有十数万大军了! 搁在中亚这边,根本就是无敌了! 不过无敌不等于有的赚……那个乌鲁特和卓并没有撒谎,康熙和吴世琮这两个“殖民者学徒”现在都亏了! 成功都是来之不易的,看别人零元购挺容易,轮到自己去零元购了……这个零元购居然也能亏! 而且还亏挺多的,光是他们俩就带出来八万多官兵,还不包括家眷,投资得多大?就现在的蒙兀儿地区,刮地三尺都刮不出本啊! 虽然他们俩都可以通过这次西征抢下许多地盘,是能当成西周、北清的退路。但是经济上的亏损同时又会削弱他们日后抵御大明进攻的实力。 而且新拿下的地盘也万万不能放弃……这是退路啊,放弃了,万一守不住中原的地盘,那不没下场了? 所以他们还得咬着牙往里面继续投入资源! 因为亏太多,所以正在指挥部队进行演习的吴世琮和吴玄烨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虽然他们手下的西征军表现得都不错,可以在军鼓、号角、旗帜和军官们的调度之下,进退自如。甚至吴世琮的大周西征军的右翼还模拟了一次“右勾拳”对吴玄烨的大清西征军的左翼来了一次虚拟攻击。而且吴世琮的左翼还故意拖拖拉拉,走得很慢,从而推迟了和对面占优势的清军右翼接触的时间! 不得不说,这次的演习组织得非常精彩! 连在跟在吴玄烨、吴世琮两人身边观看学习的噶尔丹也忍不住大声叫好了。 吴玄烨和吴世琮都回过头望了一眼这个面相极好,一看就很有佛缘的蒙古青年,吴玄烨挤出一些笑容,用蒙古话对他说:“噶尔丹安答,等打下了布哈拉和撒马尔罕,也提你和司马依也各搞三四千这样的军队吧……咱们如果能凑出三万这样的劲旅,应该就能打败罗刹人了吧?” “能!一定能!”噶尔丹笑道,“康熙安答,玉帅安答,罗刹人的哥萨克骑兵虽然很强,但他们的步兵比你们的步兵可差太远了。而且钦察草原距离罗刹的都城很远,他们的大军也不一定能过来。咱们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拔除罗刹人的堡垒……罗刹人很会修建堡垒,我们几乎没有半点法子打破他们修建的大一点的城堡。” 罗刹人欺负西伯利亚山林里面或是喀尔喀蒙古上的蒙古人,靠少量骁勇的哥萨克和先进的火器就够了。但是要对付准噶尔这样同样拥有不少火枪的强大的蒙古汗国,少量的哥萨克根本不够看的。而在彼得大帝改革前的罗刹,又没有欧式陆军可以用,就靠射击军和贵族民团,也不会在准噶尔人手下占什么便宜。 不过罗刹人也还是有办法的,他们的办法就是修建简易棱堡……棱堡虽然简易,但是对于没有什么火炮,也不善于攻城的准噶尔人来说,已经足够用了。 “这有什么难的?”吴玄烨笑了起来,“不就是棱堡吗?李中山好多年前就打下过一个……还是葡萄牙人在澳门的堡垒!他的办法我也会,回头我教给你!” 康熙也是学霸呀,李中山用的平行壕攻城法,康熙拿着战例一琢磨就会了——无非就是挖壕造死角,然后抵近布署曲射炮直接轰击城内。 噶尔丹正要道谢的时候,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回头一看,原来是索额图和南怀仁两个飞马而来,都到了康熙跟前。 “大汗,”索额图拱拱手道,“刚刚有塘马来报,说是咸海城那边刚刚来了两个使团,分别是计划罗刹人和奥斯曼人的使团!” 康熙一愣,“什么?奥斯曼人的使团和罗刹人的使团一起来了?他们不是敌对的吗?” 南怀仁说:“大汗,奥斯曼人显然是和罗刹人讲和了……毕竟大蒙古的威名有点吓人呢!” 康熙一笑:“一起就一起吧……朕就想开通西域商路,顺便再让罗刹人把西伯利亚汗国还给朕,这个要求不算高吧?” 吴世琮哈哈一笑道:“不高,一点不高……咱们大蒙古国是有这个实力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福临,该下地狱了! 康熙和吴世琮似乎是有点飘了,有点小瞧罗刹国了。 和罗刹人经常打交道的噶尔丹觉得自己刚才可能把罗刹说得有点弱了,让这二位轻敌骄傲了,成吉思汗曾经曰过的,骄兵必败啊! 想到这里,他赶紧又找补了一句:“大汗,秦王,罗刹的军力虽然不如咱大蒙古和大周的天兵,但是其国苦寒,其民坚韧,特别能在极寒极苦之地持久,在西伯利亚汗国之地,他们都能开垦耕种,以为持久之计。如果罗刹人拒不交还西伯利亚汗国,咱们要顶风冒雪进入西伯利亚去和他们拼持久,恐怕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啊!” 康熙当然知道西伯利亚的苦寒,实际上他就是看中了那里的苦寒,才一心想要夺到手里的。因为苦寒之地意味着很容易坚守!根本不需要在野战中击败敌人,只需要修建一些可以自给自足,长期坚持的据点,就能依靠“冬将军”打败敌人。历史上败退塞外的北元,其实就依靠北地的苦寒,熬过了洪武、永乐两代大帝,等到了明朝的衰弱。 虽然北元也没好哪儿去,但终究熬到了林丹汗的时代才灭亡,算是够本了。 这个经验,是很值得参考的! 如果大清将来守不住山河四省,守不住漠南草原,守不住辽东的肥沃黑土,只能退缩到喀尔喀蒙古和黑龙江以北之地……那么西伯利亚和钦察草原就会成为大后方。 到时候大明如果大举向喀尔喀蒙古出兵,大蒙古的汗廷就能迁移到钦察草原,同时再守住西伯利亚和喀尔喀蒙古的北部和大明慢慢熬,总归能熬出头的。 再不济,丢了喀尔喀蒙古,大蒙古也能依靠钦察草原和西伯利亚两片极为开阔的地盘,再联合占据河中的吴周以及西方的罗刹,维持一个存在。 面对共和大明这样的强敌,能混一个存在,康熙觉得自己也算是一代雄主了。 但是罗刹国能够把西伯利亚汗国这种苦寒之地牢牢握住,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想到这里,康熙就扭过头,放沉了语气,对南怀仁说:“南师傅,西伯利亚汗国和哈萨克汗国都信奉天方教吧?” 南怀仁一听这个话,顿时就兴奋起来了,连忙点头道:“是啊,这两国都是信奉天方教的,不过现在西伯利亚那边的国教应该是东正教了。” “东正教不也是异端?”康熙说,“罗马教会才是正统……对吧?” “对,对!”南怀仁连连点头。 康熙又道:“如果大蒙古国可以重夺钦察草原和西伯利亚汗国,朕就会在这两块地盘上同时扶植佛教和基督教罗马教会!” 康熙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了! 因为天主教会一直以来都在充当西班牙、葡萄牙的殖民帮凶,所以在东亚、南亚、东南亚这些文明程度比较高的地区,一直都被当权者压制,就该更不要说在天方教占据压倒性优势的西亚、中亚了。 所以南怀仁如果能让天主教在钦察草原和西伯利亚获得不亚于佛教的地位,那他对教会的贡献就太大了,封个什么西伯利亚大主教、草原大主教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另外,南怀仁还知道奥斯曼帝国的苏丹一直都在惦记着维也纳!如果奥斯曼帝国的背后能出现一个庞大的信奉罗马公教的大蒙古国,苏丹还能集中整个帝国的力量去打维也纳吗? 如果在维也纳告急的情况下,他南怀仁能说服康熙汗去奥斯曼人的后背捅刀子……等他将来见了天父、天兄,论功行赏,还不得封个圣徒? 当了圣徒,天堂里面以后就有他那么一号了! 想到自己有可能封圣,南怀仁赶紧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大汗英明,天父一定会保佑您和大蒙古国的……” “南师傅,”康熙笑道,“既然天父都保佑我了,那作为天父的仆人,您是不是应该帮助我打败异端罗刹国?” “应该,太应该了!”南怀仁重重点头,“大汗,您要我怎么做?” 康熙笑道:“很简单,我就想把罗刹人的大军引到钦察草原上予以重创……然后再和他们议和,通过谈判收回整个或部分西伯利亚汗国,您看如何?” “大汗的计策真是太高明了,罗刹国的地盘虽然辽阔,但是可以出动的兵力是非常有限的,如果在钦察草原上遭遇重创,他们一定会在西伯利亚方向上做出让步……实际上,他们在西伯利亚的统治也不是全方位的,仅仅是几个位于水路交通枢纽上的城堡而已。在兵力吃紧,并且拿到足够的利益的情况下,一定愿意让步。” “好……那么朕怎么做,才能把罗刹人的大军引来钦察草原?” 南怀仁想了想,笑道:“大汗只需要将您的精锐步兵隐藏起来,然后表现得好像一个传统的蒙古大汗一样。” …… 沙皇的近臣亚济科夫和奥斯曼苏丹派出的易卜拉欣帕夏率领着两个规模中等的使团,抵达蒙古大汗的塔什干汗廷的时候,已经是1678年的1月份了。草原上依旧是一片冰天雪地的苦寒模样,习惯了冬季严寒的亚济科夫还好一点儿,那个出身在温暖的爱琴海沿岸的土耳其人易卜拉欣帕夏,一路上可没少吃苦头,为了少受一点冻,还用厚厚的皮衣把自己包得跟一头真正的毛熊差不多。 护送两人以及他们所带领的使团从哈萨克人修筑,现在已经落在金帐汗国(就是准噶尔部)手中的咸海城沿锡尔河一路过来的,是一队看上去显得有些过时的准噶尔火枪骑兵——中亚这边因为和奥斯曼帝国的地盘就隔着一个里海,再加上布哈拉、希瓦两个汗国都承认奥斯曼苏丹的宗主权,所以奥斯曼帝国老早就把先进的火绳枪、骆驼炮输出到了中亚。 而准噶尔汗国在和中亚信奉了天方教的蒙古汗国交往过程中,学会了制造火绳枪。虽然准噶尔汗国就几十万人口,手工业规模有限,但是靠着从自己打造和从河中地区的城市采买,也慢慢积累起了一支配备了火绳枪和锁子甲的骑兵,这支骑兵也被外人称为准噶尔火枪骑兵,是噶尔丹征伐四方的主力。 如今噶尔丹当了康熙的好安答,又得到了金帐汗的封号,自然也能得到被清军淘汰下来的鸟枪,他的火枪骑兵规模就更大了。几乎所有的准噶尔骑兵,都配备上了火枪。 在咸海城,亚济科夫和易卜拉欣帕夏就见到了全部配备了火绳枪的蒙古骑兵,甚至还见到了几门用青铜铸造的架在骆驼背上的子母炮! 罗刹国的使节和奥斯曼帝国的使节都吃了一惊……一水的火枪骑兵,还配备了骆驼子母炮,这个蒙古大汗的军队的确不弱啊! 看来哈萨克人那么倒霉也是正常的,如果罗刹国和奥斯曼帝国不出手干预,布哈拉和希瓦汗国应该很快就会完蛋,接下去大概就是波斯和西伯利亚…… 虽然这个大蒙古对欧洲基督教文明和西亚天方教文明的威胁肯定不能同历史上成吉思汗的大蒙古相比……但是无论奥斯曼还是罗刹国,都是有追求的。奥斯曼帝国目前最大的追求就是打下神圣罗马帝国的都城维也纳!这高低也得让那群金发碧眼的日耳曼人赔偿一下真主之鞭的滋味! 而罗刹国现在倒不打算继续扩张——他们好像谁也打不过!周围几个都比他们壮,波兰、奥斯曼、瑞典,加上现在这个大蒙古,都不好惹。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冬将军”……但是“冬将军”就是在罗刹人自己的地盘上管用,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就没有“冬将军”了。所以罗刹的当务之急就是改革! 而无论是攻打维也纳还是维新改革,不都得有个稳定的后方不是?要是有个“成吉思汗第二”天天在背后拿“上帝之鞭”天天抽打,搁谁也受不了啊! 所以把这伙不知道好歹,还以为自己生活在中世纪的蒙古人送去见他们的长生天,还是易卜拉欣帕夏和亚济科夫的共识! 而当他们俩抵达塔什干城周围的蒙古大营的时候,送蒙古人去见长生天的决心就更坚定了! 因为……聚集在塔什干的蒙古人太TM多了! 一个又一个的蒙古包铺满了一大片的荒原,都快把小小的塔什干城给淹没了! 而且进进出出的蒙古骑兵,人人都是火绳枪加弓箭加马刀的三件套,有些人还有根长矛……一看就不好对付! 当然,仅仅是不好对付,不是不能对付! 他们要看见两万会玩排队枪毙的新式陆军和欧式棱堡,那就没有速胜的办法了,只能发挥毛熊的特技——慢慢熬吧! 另外,这里的蒙古人还都是拖家带口的,还携带了无数的牛羊!看这架势,是要在罗刹国和奥斯曼帝国的背后安家不走了。这TM谁也别想再过安生日子了。 不行,这伙蒙古人必须得收拾了。 在罗刹、奥斯曼使团抵达塔什干营地的时候,康熙汗正在塔什干城内的一座新修的喇嘛寺中……不是在念经求保佑,而是来看“菩萨”的,看“文殊菩萨的化身”福临! 福临已经快不行了! 他在“瀛台泣血”的时候,身体就不大好了。整日和儿子福全面对面的流眼泪——悔恨啊!早知道这样,当年出什么家?上什么西天?当什么菩萨?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啊! 就算他要出家当和尚,也可以在紫禁城里面出家……不耽误啊!每天披着袈裟、敲着木鱼一样可以上朝嘛!干嘛非得去五台山还玩诈死? 这下可好……“人死茶凉”,底下的大臣就算再次见着他,也都不把他当皇上了。他都死了,是先帝了,还出来蹦跶干什么? 而对他最忠心的鳌拜,又早早的让玄烨这个逆子给害了,他的孝子福全后来又斗不过逆子玄烨,搞得老婆孩子都没了……福临天天看着儿子以泪洗面的模样,心里面别提多难过了。 可就算他已经得病了,康熙也没敢让他留在北京,而是一路拉到了塔什干……现在终于熬不住了!就快要上西天了……哦,也不知道能不能上? 就在福临盘算着自己一生功过,越算越觉得自己很可能要下地狱的时候,吱呀呀一声响动,屋子的门就被推开了。福临扭头一看,就看见几个“蒙古人”大摇大摆进来了。 原本伺候在他床边上的福全看见那些蒙古人,连忙就给跪了,还高声呼喊:“奴才福全恭请大汗圣安!” 这是……哪个大汗? 福临一时间居然没认出来人是逆子康麻子,刚想发问,那个“蒙古大汗”就开口了:“福全,大师如何了?是不是要无了?” 是逆子…… 福临终于知道来人说康熙了。 自打福临被关到瀛台岛,康熙就不管他叫阿玛了,而是管他叫大师——谁让他是先帝?先帝是不能随便出来走动的! 而且大清朝廷内外,凡是知道内情的人,也都默认了福临是先帝……大家都不当他是活人! 逢年过节祭祀的时候,都有他一份。祭品什么的,康熙也会让小桂子给福临送去……别的死人是享受不到祭品的,但他福临可以!而且这个祭品还是非常丰盛的,吃的,穿的都有,还有纸扎的美人可以陪福临睡觉。 很显然,康熙对于死去的顺治先帝还是非常孝顺的! 所以福临可以放心去死了,死后除了下地狱,其它待遇,该有的都有! “大汗……那是咱阿玛!”福全这时候突然发作了,“您身为人子,阿玛要没了,您就一点不伤心?” 康熙看着自己这个憔悴得好像也快要死去的兄长,只是冷冷一哼:“阿玛早就没了……朕现在只是来看大师最后一眼!朕和他终是有缘,今日缘尽,也该来看看的。” “大汗你……” 福全还想再多说几句,那边福临突然嚷嚷了起来:“鳌拜……鳌拜,你可来了!” 这一咋呼可把康熙也吓一跳。 现在鳌拜还是死不见尸的状态呢! 也许真的还活着,躲藏在什么地方就等着报复康熙! 康熙赶紧回头四下张望,就差高喊“护驾”了……可是哪儿鳌拜啊?屋子里面冷冷清清,什么“拜”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福临已经没声了,而福全则嚎啕大哭了起来:“父皇,父皇……您怎么就一个人走了!您带上孩儿吧……孩儿苦啊!” 原来福临已经死了! 康熙心想:他最后喊了“鳌拜”,该不会是鳌拜从阴曹地府上来接他了吧?他虽然荒唐,但终究是大清皇帝,等下去后,还是要见到太祖、太宗的……也不知道他会怎么说我这个不孝之子? 想到这里,康熙又是轻声一叹,对福全说:“福全,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和他一起走?” 一起走? 福全顿时就是毛骨悚然啊! 本来他还可以和阿玛相依为命,康熙要杀他很可能会把阿玛一起逼死……弑父杀兄,这个先例一开,以后的大清皇帝家的父子之间,可再没父慈子孝了! 可现在皇阿玛已经没了……康熙要杀他,就只有一个杀兄了! “我,我,我……”福全整个人都瘫软了。 “你出家吧!”康熙说,“你先剃度出家,过一阵子朕再差人送你去雪域拜大喇嘛为师。大喇嘛是噶尔丹的师傅,德高望重,法力无边,一定会好好渡你的!” 渡我? 福全心想:超渡我吧?你一定是不愿意背负杀兄的恶名,所以先让我出家,再让我上高原,然后再派人神不知鬼不觉把我做了。 你可真是太狠毒了! 想到这里,福全也只好大松口气,然后向康熙叩拜道:“奴才福全愿意剃度出家,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第三百八十二章 福全,快投毛熊吧! 1678年2月1日。 康熙十八年正月。 塔什干城中,蒙古大汗爱新觉罗·吴·玄烨驻跸的行宫外头,层层叠叠的都是身形高大,披着各色棉甲的白甲巴牙喇。 如今的白甲兵可不再是当年武艺稀松,只知道混事儿的侍卫亲军,而是康熙参考了大清入关前的老规矩,从“合众大清”的八旗各佐领当中精选出来的最能打的马甲武士!虽然总数只有一千,但个个都是武艺超群的猛男,往这儿一站,就显出气势惊人了。 在这一次的“四国联合西征”当中,康麻子的这一千白甲巴牙喇兵组成了一个骑兵营,编入了大清西征军,在西征途中,他们和噶尔丹麾下由阿努可敦亲领的火枪骑兵一起,担任全军的前锋! 除了这一千巴牙喇白甲兵之外,今儿被康熙、噶尔丹和司马依他们“晒”出来的,还有足足五万“蒙古铁骑”!其中属于康熙汗的就是属于大清西征屯军的十个屯田旅——这十个旅虽然听名字不像是精锐,但实际上却是实打实的精兵,都是从“合众化”的八旗军和绿营兵中挑选出来的精锐。 所谓的“合众化”,通俗一点讲,那就是兵为将有,地为将有,然后大家合在一起,组成一个国,就叫合众国。 在康熙勉强击败福全,回到忠于他的北京城之后,他并没有寻求恢复集权——真要寻求集权,那大清当时就得散架。好在康熙及时是认清了现实,选择倒退回类似清初的“合众体制”了。 当然了,现在的形势和清初已经不大一样了,所以这个“合众”的合法也不一样了。 清初的“合众”的“众”,主要是爱新觉罗家族的成员,当时的八旗各牛录的主子都是努尔哈赤的子侄,所以当时的“合众大清”基本是个家族企业。即便后来又了许多八旗汉军、八旗蒙古和绿营。但是真正掌权的还是一帮姓爱新觉罗的“入八分”大股东。 但是到了康熙朝,这帮爱新觉罗老八旗大多都被多阿玛和顺治给整趴下起不来了,后来虽然又支楞起来一些,但是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康熙在击败福全以后,就来了个“资产重组”,不仅重组了八旗,而且还重组了绿营和团练。将大清旗下的旗军、绿营、团练一番整理之后,都分配给了大大小小的军头。 其中八旗以佐领为最小的“将有”单位,而绿营和团练的最小将有单位则是营。 经过重组之后,满洲、蒙古、汉军八旗佐领总数达到了1200个,满洲、蒙古和汉军八旗的佐领数量都达到了400个之多!虽然佐领的数目大增,但是每个佐领的所辖丁额却从皇太极时期规定的200人下降到了150人。另外,包衣佐领已经不存在了,原本的各旗包衣,都被抬成了八旗正丁。还有什么开户人、另户人的,也都成了正丁。 在这种“奴门大开”的操作之下,八旗的总丁额达到了空前的18万之多! 当然了,这18万旗丁的含满量已经不能和康熙初年的旗丁的含满量相比了。 而在这18万含满量已经不大高了的八旗总丁额当中,只有八分之三,也就是隶属于两黄旗和正白旗的6.75万,是需要康熙解决粮饷生计的。这五万八千多人,就是康熙汗的嫡系了。 至于其他的11.25万八旗正丁,都由各自的大小旗主从他们的领地当中想办法。 而重组后的绿营、团练总共也是400个营头,每个营头的兵额都是500,总兵额20万! 而其中的50个营,总共2.5万兵额是康熙直辖的。 这八旗、绿营、团练加一块儿,总兵额就是38万……不过这38万八旗、绿营、团练都是兵册上的兵额,不是编入了野战部队的数目。 至于大清的野战部队编制,现在也和大周、大明那边差不多——都是互相抄作业呗!不过大清这边因为军头比较多,所以旗军现在很少会变成“军”、“镇”这两级大编制,而是比较喜欢编成双营制的“标”和四营制的“旅”。 而康熙带着西征的“西征军”实际上是一个“镇”级部队,而屯田旅,则是由十个旗军的佐领加上三个绿营、团练的营组成的屯田殖民的部队。不过能被康熙选中来蒙兀儿地区“开分基地”的,都是比较能吃苦,战斗力也比较强的佐领或营,其中的旗军又都是原本属于察哈尔八旗,后被编入蒙古八旗的蒙古旗军。而那三个从康熙直属的50营绿营中选出了的三营绿营兵,也都是从直隶北部和大同府招募来的,人人都能骑马,穿上蒙古人的皮袍子再挎上弯刀、弓箭、火绳枪,就和其他的蒙古火枪骑兵一模一样了。 至少罗刹国的使臣亚济科夫,奥斯曼帝国的使臣易卜拉欣帕夏见了他们,是分不清谁是真蒙古,谁是伪蒙古的。 当他俩跟着康熙派出来招待他们的南怀仁和葡萄牙裔旗人罗东尼,一起进入铺天盖地一般的塔什干大营时,看着在大营内的一条供骑兵进出的开阔直道两边列队的蒙古骑兵……都产生了“相当厉害”和“已经过时”的看法。 这里的几万蒙古骑兵当然是厉害的!不仅看着精壮,而且都是火枪骑兵啊! 这要早来个几十年,趁着留里克王朝绝嗣和波兰人趁虚而入蹂躏罗刹大地的时候,这几万蒙古火枪骑兵要杀进来,说不定就和波兰二一添作五,把罗刹国给瓜分了。 不过现在,罗刹国可不怕这些早就过了时的火枪骑兵了——这些火枪骑兵也装备燧发枪还有点用,可他们全背着火绳枪,这火绳枪骑马上怎么用?真要开枪还得下马当步兵。这种玩法在欧洲那边早过时了,也就是落后的东方还有人这么玩。 另外,亚济科夫和易卜拉欣帕夏还在康熙的行宫外面,看见十几门由骆驼驮着的小口径子母炮。 这种火炮因为子铳容易漏气,所以射程很近。而且这种骆驼扛着的子母炮口径很小,一般装霰弹,也装不了多少,火力很弱。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子铳可以更换,射速比前装炮稍微高那么一点儿。 这十几门子母炮是被搬过来放礼炮的,当亚济科夫和易卜拉欣帕夏抵达康熙的行宫门口时,十几门子母炮就开始放炮了。炮声轰隆隆响起,黑色的烟雾则从炮口喷出——很明显,火药的质量不高,杂质颇多,这会进一步减少子母炮本就不多的射程。 看来这支蒙古西征大军的炮兵只是摆设,如果遇上罗刹国射击军的大炮,简直就是白给。 礼炮放完之后,大蒙古国的大汗并没有马上出现,倒是来了一群蒙古官员和一个相貌堂堂的副汗。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害怕和强大的罗刹国打仗,因为他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似乎心事重重。 陪同亚济科夫一起来的罗刹国副使斯巴法里·米列斯库认识那副汗,所以悄悄用俄语告诉亚济科夫:“大使先生,那位相貌堂堂的蒙古人就是准噶尔的首领,因为投靠康熙汗及时,被封为了金帐汗!” “金帐汗?”亚济科夫哼了一声,“好大的野心啊!” 曾经出使过准噶尔部的米列斯库笑道:“这不是噶尔丹的野心大,而是那个康熙汗不自量力……他是一个过时的人物。” 亚济科夫这时扭过头,用拉丁语问南怀仁:“神父,您一直跟随在那位蒙古大汗身边吧?” “是的,”南怀仁笑道,“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被指派为他的老师,负责教授他拉丁文和数学。” “他还懂拉丁文?”亚济科夫问,“那他应该了解一下世界上的事情,他理应知道罗刹的强大!” “呃……”南怀仁尴尬地一笑,“大使先生,恕我直言……实际上大汗通过拉丁文可以获取的有关罗刹的信息,都表明罗刹是一个落后国家。” “这……”亚济科夫被这话说得都无语了。 不过人家说得也没错,能抵达中国的会说拉丁文的外国人,谁会觉得罗刹是个强大的国家? 这时米列斯库提醒道:“大使,这说明蒙古大汗并不了解我们罗刹,而且还非常轻敌!” 亚济科夫点点头。 罗刹给西方人的感觉的确是有些落后了……不过这对罗刹大军击败蒙古人非常有利! 这帮蒙古人大概还以为和他们打仗的是那个内部四分五裂的基辅罗斯吧? 亚济科夫和易卜拉欣帕夏又在康熙汗的行宫外等了好一会儿,依旧没等到康熙汗。 两个人等得都有点着急了,易卜拉欣帕夏的耐心比较差,扭过头用拉丁文问南怀仁和罗东尼:“神父,副大臣(理藩院侍郎),大汗呢?为什么还不出现?” 葡萄牙裔的罗东尼说:“大汗和他的兄弟……” “咳!咳!”南怀仁咳了两声,打断了差一点说了“实话”的罗东尼。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公鸭嗓子的人用拉丁文大喊:“请罗刹国大使亚济科夫,奥斯曼国大使易卜拉欣觐见!” 南怀仁和罗东尼一起做了个肃客的手势,然后就在前面引路,将亚济科夫和易卜拉欣帕夏,还有他们两人的副使一起请进了康熙的行宫。 行宫内的气氛非常压抑,庭院里面站满了穿着黄马褂还佩着腰刀的侍卫,而康熙则坐在一张摆放在一所大屋子门外的一张铺着虎皮的椅子上,一副麻颜震怒的模样,也不知道谁得罪他了? 亚济科夫和易卜拉欣刚才都听罗东尼提及了“大汗的兄弟”,所以两人都猜想一定是蒙古大汗和他的兄弟起了冲突…… 两人正琢磨着会不会有一场大蒙古国的内乱会上演的时候,那个麻颜震怒的康熙已经说话了,而是还用拉丁文:“你们谁是罗刹人的使者?” “大汗陛下,我就是罗刹沙皇的使者亚济科夫……” 康熙点点头,没有让亚济科夫把话说完,就很不礼貌地打断道:“回去告诉你们的沙皇,让他的人马上退出西伯利亚汗国和钦察草原!否则,他的国家就会像基辅罗斯一样,被我大蒙古彻底毁灭!” “陛下,您实在太无理了,现在早就不是13世纪了!我们罗刹帝国也不是脆弱的基辅罗刹公国……我们已经毁灭了你们蒙古人的金帐汗国!” “大胆!”康熙怒吼了起来,“你们罗刹人如果想打仗,那就来战吧!现在的大蒙古国不惧怕任何敌人,尤其是罗刹人!” 说着话,康熙又一指亚济科夫,怒吼道:“滚出去……带着我的战书去见你们的沙皇,告诉他我在钦察草原等他……如果夏天结束之前他还不敢来战,那我就要去夺取成吉-图拉了!” 成吉-图拉是西伯利亚汗国曾经的都城,在后来的罗刹国秋明州境内,距离塔什干有三四千里,康熙汗即使想要出兵去打,也得结结实实走上几个月。考虑到西伯利亚的气候……他没有几年稳扎稳打向北发展,先把钦察草原全部掌握了,是根本不可能染指成吉-图拉的。 所以听见康熙用成吉-图拉相威胁,亚济科夫就一点不慌了……这个蒙古大汗看来还不大知道西伯利亚的地形和气候有多可怕! 罗东尼这时候开口打断了他的心思,低声道:“快走,快走……别惹大汗生气!大汗今天的心情不好……” 亚济科夫又抬头打量了康熙汗一番,这是个长相有点丑陋的男人,脸上坑坑洼洼的,有点吓人,还是别惹他了。于是他就又例行公事一般地向康熙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和自己的副手一起跟着罗东尼一起离开。 “你叫易卜拉欣?”康熙又瞪着刚才没怎么说话的易卜拉欣帕夏问,“你们奥斯曼-土耳其人不是在和罗刹国打仗吗?现在怎么一起来我这里?难道不打了?” “大汗陛下,”易卜拉欣帕夏说,“我们奥斯曼帝国已经和罗刹帝国签署了和平协议,不再打仗了。” “哦。”康熙点点头,“那朕也不想和你们奥斯曼人打仗……朕这次西征,除了想收复钦察草原和西伯利亚汗国,就是想打通前往你们奥斯曼帝国的陆上商道。以后产自东方的丝绸、茶叶、瓷器和香料可以不通过海路,直接走平稳安全的陆地运往西方。不知奥斯曼的苏丹意下如何?” 易卜拉欣帕夏回答道:“苏丹陛下当然不会拒绝通商,但他是哈萨克、布哈拉、希瓦这三个中亚汗国的宗主,您对这三国的战争,是对奥斯曼帝国的冒犯!” “什么?”康熙又怒了,“哈萨克、布哈拉、希瓦这三个汗国都出自乌兹别克兀鲁思,而乌兹别克兀鲁思则出自金帐汗国。是拔都汗的弟弟月季别的兀鲁思发展而来的,什么时候变成了奥斯曼帝国的藩属?” “大汗陛下有所不知,苏丹陛下同时还是天方教的哈里发,他是穆民的领袖,是真主投在人间的影子。所以……” “住口!”康熙继续大怒,“什么真主的影子?朕还是长生天的儿子呢!你回去告诉你们的苏丹,如果他愿意做生意,那我们就一起发财。如果他想打仗,我们蒙古人奉陪到底!” 说着话,康熙又是一挥手,打发土耳其人离开,而他自己则站起身,在一群侍卫的保护下,大摇大摆地离开。 而易卜拉欣望着他的背影,心说:真是个暴躁的君主,他的兄弟们一定生活在恐惧当中,随时会被杀掉吧?也不知道那位得罪他的兄弟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 福全枯坐在那间喇嘛庙之中,等着噶尔丹带在身边的高僧来为他剃度……剃度完了,他就是看破红尘的和尚了!而且很快就要上西天去了…… 康熙应该想杀他很久了,但是为了避免那群投降来投降去的不知道是“多少臣”的墙头草惶恐,才留他到现在的。 现在康熙的权力应该稳了,是时候除掉他福全了! “吱呀呀”一声轻响。 福全所在的禅房的门被人推开了……剃度的时候到了! 福全叹口气,站起身双手合十,就想给高僧拜一个,结果却看见从门外进来的是两个神父,其中一个就是南怀仁,而另一个则是原本在罗东尼手下的葡萄牙神父,现在是南怀仁的助手。 “南师傅,不是当和尚吗?怎么是您呢?难道皇上想让我当神父?” “福全……”南怀仁一边说话,一边招呼自己的助手把门关上,“皇上要你的命……你难道以为你真的能在雪域的寺庙中终老吗?” “我,我……”福全眼泪都下来了,“我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你能逃走!”南怀仁压低声音,“现在就是个机会,罗刹人的使团被皇上赶走了……你真好趁机混进去,和他们一起离开,逃到罗刹国去避难!” “我,我去罗刹?”福全一愣,“那我不成了大清的叛徒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们看,福全是叛徒! 听见福全的问题,南怀仁忍不住就是一声叹息。 这个王爷还是有点天真呢,和他的弟弟康熙汗压根没法比。 南怀仁当然知道康熙就是想让自己的好弟弟福全投靠罗刹当大清的头号叛徒! 这可是康熙私底下亲口对他说的,要不然他吃撑了才来拯救福全! 这个福全的存在对康熙始终是个威胁,天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一场变故?现在的大清或是大蒙古可是个“合众国”……那些“合众国诸侯”之中有不少人还是福全的故旧,其中不乏有人还没忘记故主之恩吧?就算已经忘恩负义了,这不还有拥戴之功和挟天子令诸侯的好处吗? 而福全的被害,又会让许多人心自不安,担心自己就是下一个挨宰的。说不定一担心一害怕,直接就投靠大明去了。 所以对福全的最佳处置办法,就是让他流亡罗刹……福全亡命去大周、大明、朝鲜这些地方都不行,距离大清太近,而且还是在一个圈子里面的,别人很容易把他变成颠覆康熙统治或是要挟康熙的工具。 但是让福全流亡罗刹就不一样了……入罗刹就是“入夷狄”了,入夷狄则夷狄! 况且罗刹夷狄距离大清本土还那么远……罗曼诺夫王朝就算有心帮忙,也使不上什么劲儿。 所以福全想要借助罗刹夷狄的力量打回大清,夺回皇位,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福全的故旧知道他入夷狄后,也会在第一时间和他划清界限——福全都入罗刹了,成了罗刹野蛮人的走狗,谁还和他一起玩? 而康熙,既可以除掉自己最大的内部敌人,又可以不刺激那帮墙头草,也不担待骂名……与此同时,康熙还可以利用福全入罗刹,给罗刹人造成大蒙古内部分裂和大蒙古外强中干的“假象”——福全这两年一直被囚禁着,即便跟着来了中亚也还是个被牢牢看管的囚徒,所以他并不知道康熙进行的军事改革的全部内容,特别是不知道康熙抄李中山的“作业”所组建的西征新军。 所以福全入罗刹,还可以扮演高级蒋干的角色,算是一“全”多用了。 不过这个真相,南怀仁是不会和福全明说的,就让他日后细品吧!于是他也不跟福全废话,而是让自己的那名助手拿出一件天主教牧师的法袍交给福全,“别想那么多了,保命要紧!快换上这件法袍,我立即带你去罗刹使团那里,只要上了他们的马拉雪橇,你的命就能保住了!” 福全接过法袍,还是有点犹豫,看着南怀仁问:“南师傅,您担那么大的干系救我,这是为什么呀?” 南怀仁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个信封递给了福全:“你在路上看吧……这是皇后娘娘给我的亲笔信,是她让我想办法保你一命的!她还说你皇阿玛没事,你就不会有事,要不然就得想法子帮你逃走!” “原来是小弥……”福全再也绷不住了,眼泪哗哗地就下来了,一边哭一边把那件法袍给换上了。 看到他已经换上了法袍,南怀仁就带着福全和那个葡萄牙神父一起出了屋子。出了屋子后,福全才发现看守自己的两名卫兵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 他愣了愣,又看了看南怀仁和那葡萄牙神父,南怀仁解释道:“不是我和席尔瓦兄弟干的……是皇后的人干的!” “皇后的人……”福全点了点头,低沉的心情顿时升起了不少。 因为杨小弥不仅有脸蛋有身材,她还有实力!她哥哥杨起隆是朝鲜监国,是大军阀!而杨小弥自己又在上都开平坐镇,垂帘摄政,那也是大权在握。 如果他们俩兄妹要反对康熙拥立他福全……他还是有机会回大清当皇上的!哪怕是当杨小弥的傀儡,事事都听老婆的,他也乐意! 一想到这好事儿,他赶紧对南怀仁说:“南师傅,请您转告小弥,就说我若有归国之日,愿与之二圣临朝!” 二圣临朝?你还想当李治啊!南怀仁也快无语了,康熙给杨皇后的可比你福全给得多!杨小弥跟着福全时只是侧妃,现在她是康熙的皇后,还是皇太子大阿哥保清的生母,现在还临朝摄政,大权在握。 她凭什么帮你反对康熙?况且,现在的大清是合众为国,不是朕即国家。 康熙之所以能坐稳皇位,就是因为他通过军事改革后掌握了两黄旗和正白旗的450个佐领加上50营绿营兵。 而他之所以能掌握这些军队,也少不了杨小弥、杨起隆的支持。其中杨起隆为康熙提供了收买军头的银子,而杨小弥则帮康熙拉拢了原本跟从福全的部分将领。 也就是说,杨小弥现在不仅是康熙的妻子,还是康熙帝王事业的合众伙伴……如果她和康熙闹翻了,最后有极大可能会两败俱伤! 出于维护自己和杨氏权势的考虑,杨小弥都只能和康熙汗凑合着过日子。 所以杨小弥压根没给南怀仁写过什么嘱托他保护福全的信,南怀仁现在塞给福全的,是康熙仿着杨小弥的笔迹自己写的。目的就是为了把福全逃跑的故事情节编得圆满一些,也让罗刹人觉得大蒙古内部分裂得很厉害,他们大有可为! 不得不说,这个康熙现在真是越来越阴险了…… 想到此处,南怀仁深吸口气,就对福全说:“快走吧,让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对了,福全,你还能说拉丁语吗?” 福全也跟康熙一块儿和南怀仁学过拉丁语,不过康熙一会儿就会了,福全却没学会多少。 看到福全一副“我不会,我不知道”的模样,南怀仁一指身边的那个葡萄牙神父:“这是席尔瓦兄弟,之前是杨国舅的部下,你应该认识的。” 福全看了看这个长相还挺俊朗的混血葡萄牙人,点了点头。 “他会说汉语、拉丁语、法语和罗刹语……就让他和你一起流亡罗刹吧!”南怀仁说,“你可能要在罗刹居住一些日子,学会罗刹语是很有必要的,就跟着席尔瓦兄弟好好学吧。” “好,我一定好好学。” “好,那我们快走!” …… 虽然南怀仁和福全磨蹭了一小会儿,但是很幸运,说好要来给剃度的噶尔丹因为康熙接到了吴世琮从苦盏城送来的军报,被叫去参加了一会儿军议,结果就给耽误了。 当噶尔丹和小桂子一起,带着一个拎着把剃头刀的喇嘛,走进关押福全的喇嘛庙时,南怀仁和福全都已经没影了,院子里面就只剩下两个倒在血泊当中,早就死去多时的看守。 小桂子一看见这场面,马上就嚷嚷起来了:“福全跑了,福全杀了看守逃跑了!” 噶尔丹也反应过来了,马上也大呼小叫起来了:“来人呢,快来人呢!福全杀人了,福全逃走了!快去报告皇上……” 而那个喇嘛则走到那两个倒霉蛋的尸体前,双手合十开始念经超渡了…… 噶尔丹和小桂子一咋呼,康熙汗的塔什干大营顿时就热闹起来了,一会儿是号角呜咽,一会儿是军马奔腾,再一会儿还有一队队的白甲兵和火枪骑兵挨片搜索,康熙的行宫周围也加派了岗哨,来来往往全是黄马褂和白甲兵。 而在这一片混乱当中,两辆由八匹马拉着的马拉雪橇,却拿着康熙本人才能发放的令牌,从大营的西门离开,飞也似的疾驰在了白茫茫一片的雪原上——他们离开的过程可是非常惊险啊!刚一出大门,呜咽的军号就响了起来,然后就看见大营的营门被合了起来! 差一点就走不了了! 这两辆马拉雪橇都属于罗刹国使团,根据康熙的命令,他们应该在三天内离开……今儿急匆匆就走,倒也没什么不对,但是其中一辆马拉雪橇上,却坐着两个不应该出现的旅客,他就是大清裕亲王爱新觉罗·福全和帮助他逃离的葡萄牙裔神父席尔瓦。 在疾驰的马拉雪橇上,福全迫不及待拿出了康熙伪造的“杨皇后信”,然后逐字逐句看了起来,没一会儿就已经潸然泪下了。 和福全同在一辆马拉雪橇上的罗刹使臣亚济科夫和米列斯库一开始时,还不大敢相信眼前这位居然是蒙古大汗最忌惮的兄弟。但是当他们用一块福全的保护人席尔瓦神父给的金色令牌,通过戒备森严的岗哨,然后又眼见大营的大门在一阵军号声中关闭,就已经信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一位大蒙古的亲王……而且还是大汗的兄长! 罗刹国是有点“东西合璧”的,所以他们是可以理解“最是无情帝王家”的,也知道一位蒙古亲王的价值…… 这会儿看见福全哭个不停,会说蒙古话的米列斯库就想好好安慰他一番,但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就小声和席尔瓦神父打听:“神父,亲王殿下这是……” 席尔瓦神父叹了口气说:“他在看大蒙古皇后的亲笔信!” “皇后?您的意思是皇太后?” “不,就是皇后,”席尔瓦神父说,“大蒙古的皇后,也就是康熙汗的第一夫人,是亲王殿下的前妻!” 啊……这样也行啊! 真是太野蛮了! 两个罗刹使臣都愣住了。 而席尔瓦神父接下去的话就让他们更加震惊了。神父说:“皇后不仅美丽,而且还出自大蒙古国内最强大也是最富有的汉人军阀世家,她的兄长是掌握朝鲜国的大军阀杨起隆公爵。之前皇后和亲王还是夫妻的时候,曾经和杨起隆公爵一同反对大汗。可惜亲王在北京城南兵败,还成了康熙汗的俘虏,他的妻子稍后也被康熙汗俘获。不过康熙汗并没有杀死他们,而是将亲王囚禁,同时强娶了自己的嫂子,还立为皇后,以此和杨起隆公爵建立联姻关系……而今天亲王殿下的逃离,也是皇后安排在大汗军中的内线组织的!” 这就是东方宫斗大戏吗?比莎士比亚写得可精彩多了! 两个罗刹使臣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亚济科夫又跟席尔瓦神父打听道:“神父,那么亲王还有可能返回大蒙古成为大汗吗?那位皇后和她的兄长是不是想……” 希瓦尔神父说:“大蒙古胜者为汗!如果康熙汗可以一直胜利,那亲王是没有机会取而代之的……可康熙汗如果失败了,那一切皆有可能!” 两个罗刹使臣也一起点头。 胜者为王也是罗刹的规矩……所以不能打胜仗的沙皇就不是一个好沙皇! …… “混帐!福全这个不忠不孝的东西,居然投靠了罗刹蛮子,真是丢尽了爱新觉罗家的脸面!” “大汗,您对福全那么仁义,他还要投靠西夷来作乱,实在是罪大恶极!” “大汗,下诏讨伐福全吧!” “大汗,这回可不能再轻饶他了……” 康熙的行宫之内,大蒙古的康熙汗正在大发雷霆。而底下的臣子们,则纷纷对康熙汗表示了支持。 当然了,全都是假装的,满朝都是好演员啊! 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福全逃离大营还跟罗刹人跑了——这事儿有证人的,和罗刹使团住在一起的奥斯曼帝国的使团可以坐镇。他们并没有和罗刹使团一起离开,但还是有人看见两个留着辫子的天主教神父在罗刹使团离开的前夕抵达,这两个神父一个看着好像是西方人,另一个则是百分之百的东方人。而且这个东方人的身材和长相,都和福全非常相似! 罗刹使团本来打算和奥斯曼使团一起走的,可是当这两人抵达后,他们却立刻离开,走得极为匆忙,都没来得及招呼奥斯曼人。 另外,康熙的侍卫们要查出了另一个看着好像是西洋人的神父的身份——他是葡萄牙裔的神父席尔瓦,是皇后娘娘杨小弥推荐给康熙的,更早的时候,他曾经当过福全的顾问…… 很显然,就是这个席尔瓦和军中其他同情福全的人一起制造了这一次的“福全之逃”,帮着福全逃亡了罗刹国! 被康熙召集到行宫的随军大臣们都已经把福全逃跑的真相给脑补出来了,而且大家伙也都相信康熙真的没有杀福全,福全也的确逃亡罗刹了。 既然福全没有被杀,那康熙汗暂时就是可信的,大家还可以放心。而逃亡罗刹的福全……命是可以保住的,但是想再回大清国掌权,那就是做梦了。 这个福全如果逃亡吴周、大明,甚至朝鲜,都有机会。但是逃去罗刹,那就没得玩了。 罗刹和大清、蒙古根本不是一个圈子的,还离开那么远,根本就不存在罗刹大军护送福全回大清登基的可能性。 甚至福全留着康熙身边,东山再起的机会都比逃去罗刹更大。杨家兄妹搞掉康熙,立福全为君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所以康熙宠幸杨小弥的时候,真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上床的,那叫一个刺激…… 但是现在,福全已经没有一点机会了。 既然福全没有机会了,老皇帝顺治也没了,那么接下去大清内斗的戏码,应该就在康熙汗、杨皇后、恭亲王、太子爷、老太后和康熙汗的庶子们之间展开了! 虽然大清不灭,宫斗不止。但是眼下的大蒙古西征军中,康熙汗已经是定于一尊了。 所以在场的臣子们也没得选择,只好一块儿跟着康熙汗批斗起逃亡的福全了。 康熙这下也满意了,脸色铁青地点点头,道:“既然你们都主张严惩福全,那朕就顾不上兄弟之情,传朕旨意,缉拿叛逃罗刹的福全……凡是获福全首级来归着,赏银万两,封侯爵!” 他说是“缉拿”,但实际上却不要活的,只要一颗首级!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福全这辈子就安心当罗刹人吧,永远也别幻想着回归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大清皇子升值记 河水湍急,奔流而过。也许是下了几场春雨,也许是天山的融雪化作了万千溪流瀑布,一起冲到了低处,汇入了河中地区的两大母亲河之一的锡尔河。这条滋润了世界岛中心的河中之地的大河的水位,终于暴涨了起来,卷动着翻滚着一路向西,奔向咸海,为沿途的谷地、城市、草原,带去了无限的生机。也让这块土地,成为了整个中亚最有价值的地盘! 在锡尔河南岸,一座看上去相当古老和破旧的城市的城墙上,刚刚率领部众抵达的大蒙古康熙汗兼大清康熙皇帝,正和比他早来一个多月的吴世琮,还有来自印度的阿克巴王子、阿米尔汗总督、精通多种语言的乌鲁特和卓一起,沿着古城的城墙散步。几人身后,更是簇拥着大群的黄马褂侍卫。 城外锡尔河两岸都是葱绿的麦田,来自陕西、甘肃的屯田兵都戴着斗笠在田中除草。在距离锡尔河北岸更远一些的地方,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蒙古包,还有无数的牛羊马匹,在好像大海一样无垠的草原上欢快地走动。 而在锡尔河南岸,距离苦盏城和“蒙古大军”的宿营地更遥远一些的地方,也布列着不计其数的帐篷——这是另一处军营,是布哈拉-希瓦-波斯联军的大营。 两个中亚汗国虽然都是奉奥斯曼帝国苏丹为宗主的逊N派国家,但是他们领土和奥斯曼帝国终究隔着一个里海,所以奥斯曼大军很难跨海而来。真正能够插手河中的域外强国,还是波斯和来自蒙兀儿草原地带的强大的游牧汗国。 在布哈拉汗国、希瓦汗国的可汗发现他们无力抵御来自草原的入侵者后,立即就遣使向波斯的萨法维王朝求救。 虽然如今的波斯在曾经登基两次(不是被人赶下台再上台,而是第一次登基后国内闹灾,天方教的大法师掐指一算,登基时候不对,于是就又挑了个天方教的吉日来个二登基),依然不大走运的苏莱曼一世统治下,已经江河日下,但是号称波斯第三帝国的萨法维王朝的老底子还是在的。 所以在后宫当中终日操劳的沙阿苏莱曼一世,还是在百忙之中做出决定,要向河中的两大汗国提供军事和经济援助,帮他们抵御再次伟大的蒙古……这个蒙古再次伟大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年蒙古第一次伟大的时候,波斯这里就被蒙古人给“杀服”了,还搞出个伊儿汗国……险些就把波斯变成一个佛教或基督教国家了! 后来波斯的天方教是保住了,但是蒙古人依旧骑在波斯人脖子上作威作福,一直到帖木儿帝国式微后,波斯人才得到机会翻身……而直到一百几十年前萨法维王朝建立,波斯这才“又回人间”,这才多少年?咋蒙古又“伟大”了? 这可不能不管! 所以本来应该在后宫躺平享福的苏莱曼一世为了自己能够可持续的荒淫无道,这次可是豁出血本了,不仅派出了由英国冒险家罗伯特·谢利在五十多年前帮着“先沙阿”阿巴斯一世训练的新军(五十年前是挺新的),还派出了老牌子的土库曼小红帽军——这支部队人人都戴一顶尖尖的小红帽,曾经在一百六七十年前跟着萨法维朝的开国太祖“司马依一世”横扫波斯! 正月里吴世琮派人给康熙捎去的紧急军报,说得就是波斯大军即将抵达的事儿。 而这次大蒙古(大清)-金帐汗国(准噶尔)-察合台汗国(吴周)三国联军,在苦盏一带对阵波斯-布哈拉-希瓦三国联军的大阵仗,显然就是决定河中归属的关键之战了。 这一战还有俩观众,一个以南怀仁为首的“天主教观战团”,一个是阿克巴、阿米尔汗率领的“印度斯坦观战团”——大清和吴周联手发起的这场远征的目的,除了在中亚抢点地盘当成退路,就是想再开西域商道好赚点生活费。 西域商道能否成功开辟,关键不仅在中亚,更在欧洲和印度肯不肯配合。 而这个所谓的大蒙古国的战斗力,也就决定了欧洲和印度的配合度……特别是印度! 一行人已经沿着苦盏的城墙走了一会儿,从苦盏城紧靠着锡尔河一侧,绕到了城池的南面,面对着波斯-布哈拉-希瓦三国联军大营的地方。 这个时候,在苦盏城南的开阔草原上,一场大战即将开始! 双方的先锋骑兵已经在草原上展开追逐和厮杀了。波斯、布哈拉、希瓦三国的骑兵拥有相当优质的高大战马,速度很快,冲击力也很强,而他们的对手却只有相对矮小的蒙古马。似乎骑兵的优势应该在波斯、布哈拉、希瓦三国联军那边……可此时战场上出现的场面,却是骑着矮小战马的大蒙古联盟的骑兵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就看见手持超长的竹枪的吴周枪骑兵以数十骑为一队,或以横阵,或以方阵,在开阔的战场上往来奔突,将一群又一群已经快变成惊弓之鸟的波斯、布哈拉、希瓦三国的骑兵群一一粉碎——这些骑兵虽然骑着更优质的战马,但他们在集群作战时,却根本发挥不出速度的优势,除非四散奔逃,才能凭着速度的优势脱离。 而这些波斯、布哈拉、希瓦骑兵一旦散开,就会成为康熙汗的白甲骑兵和准噶尔火枪骑兵猎杀的目标! 康熙的白甲骑兵最善于近战肉搏,他们往往几骑为一组,一旦看见敌方散开的骑兵就会尾随上去,先吊在他们背后放箭,驱赶着他们不停奔跑,等他们的马力耗尽了,再扑上去用肉搏或是近距离的“贴脸射”解决战斗! 由阿奴可敦指挥的准噶尔火枪骑兵的表现同样出彩! 他们在战场上的作用并不是排队枪毙,而是负责为吴周的枪骑兵诱敌——他们往往会列成横队,手持点燃了火绳的火枪,推进到敌方的骑兵群附近,然后打一波齐射,打死几个算几个,打完就退,如果敌人的骑兵不追,那他们填完子弹再来。如果他们追击,那准噶尔火枪骑兵就一边射箭,一边把敌人引到吴周的枪骑兵集群附近…… 光是双方骑兵的前哨战,就已经打得波斯、布哈拉、希瓦三国的骑兵损失惨重了! 看到己方的骑兵占尽上风,大蒙古联盟这边正在列队的步军自然士气大振。 战场上,“万胜!万胜”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康熙汗看到这一幕真是得意到了极点,笑着用蒙古语问穿着蒙古式袍服的阿克巴王子和阿米尔汗道:“二位觉得我大蒙古的骑兵如何?” 阿米尔汗赶紧挑起个大拇哥,一脸佩服地说:“强,真是太强了……臣这回总算开了眼!原来我大蒙古国的无敌铁骑就是这样打仗的!” 奥朗则布最宠爱的儿子阿克巴王子还有一点不大放心,他皱着眉头对康熙汗说:“大汗,您派出的步兵是不是太少了?敌人的步兵超过五万,其中还包括赫赫有名的波斯新军和土库曼红头兵……而您只派出了不到两万步兵,而且阵形也显得单薄。” 这位阿克巴王子学习语言的能力还是很强的,他上回离开德里的时候还不会说蒙古话,但是现在已经能说一口正宗的带咖喱味的蒙古话了。 康熙听着有点费劲儿,但还是能明白个大概,当下就笑了起来:“不过是一些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他又转过头,笑着对吴世琮道:“玉帅安答,今日还是由您来指挥全军,由噶尔丹安答指挥骑兵如何?” “好,那就包在我身上了!”吴世琮也不客气,拍了拍胸脯就接下了这一单,领着自己的护卫下去指挥作战了。 康熙现在也学会虚心使人进步了……虽然他也照着吴周的方子成立了全燧发枪的步军,但他实际上还玩不转这样的步兵,还得跟着吴世琮吴玉帅再学一学。 另外,噶尔丹家的阿努可敦指挥骑兵的能耐也挺强的……吴家的枪骑兵,康熙的白甲兵和准噶尔部的火枪骑兵她居然能揉在一起玩转,真不愧是姓孛尔只斤的女将军啊! 将来要是有了玉帅指挥步军的能耐,再有了阿努指挥骑兵的本领……如果再能多点军费,说不定就能打败李中山这个逆贼的北伐,保住大清在中原的山河四省了! 康熙正想着好事儿的时候,战场忽然传来了火炮轰鸣,他转头一看,原来苦盏城南战场上的“大蒙古军”已经布阵完毕,开始炮击对面还在乱纷纷列队的敌军了。 康熙点点头,心说:看来布阵一定要快,要趁对方列阵未成,就抢先进行攻击! 他又仔细看了看,发现吴世琮指挥的炮兵并不是平均布置的,而是集中于己方中路,炮击敌人的左翼。而己方右翼的步阵也不是横队,而是排出了密集的纵队,兵力的集中程度,远远超过左翼啊! 另外,吴世琮还将吴周的枪骑兵和大清的白甲兵都集中在右翼……哦,他们已经开始借着炮击打出的硝烟掩护着,开始向敌人左侧迂回了。 看这架势,是要绕道敌人左翼的后方啊! 骑右翼骑兵迂回,右翼的步兵纵队再猛攻,来个前后夹击……敌人的左翼想不崩都难! 康熙心道:这个吴玉帅还真有两把刷子……可惜,他是吴家人啊! “咚咚咚……” 吴世琮这个时候已经命人擂响了进军的鼓声! 康熙继续观察,他发现“蒙古联军”的右翼首先开始在中路炮火的掩护下开始前进,而中路则在炮击停止后才越过炮兵阵地开始向前推,而兵力比较单薄的左翼,则最后开始前进,而且行进得比较慢……与此同时,阿努可敦又率领准噶尔火枪骑兵往敌人右翼的右侧绕行,也摆出包抄的架势,同时还分出小股火枪骑兵靠近同样开始前进的敌军步兵方阵开火袭扰,迟滞他们的行动。 康熙已经看明白了! 这个吴世琮的目的就是先击溃敌人的左翼,然后再包他们的中路和右翼。所以才集中兵力在自己的右翼,但是为了避免自己的左翼、中路被敌人击破,所以他就采取了右翼先行,然后中路,最后左翼的“斜线战术”……先行先打,后行后打嘛! 说不定己方右翼击溃敌方左翼的时候,己方的左翼还没和敌方的右翼交战呢! 这办法……实在是高啊! 看到吴世琮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斜线战术”,康熙整个人都兴奋了。 大蒙古又要崛起啦,大清要再次伟大了! …… 罗刹国和蒙兀儿地区,那真是实在太辽阔了! 从塔什干这边往莫斯科走,那就是6000余里,日行百里也得俩月。而实际上还很难走那么快,倒不是毛熊家的马拉雪橇速度不行,而是福全一行人必须得遇上一个春季融雪期,差不多一个月都是道路泥泞,难以通行。所以福全这一路,就走了足足三个月! 西历的两月踏上旅程,五月才到达已经是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莫斯科! 这一路走得实在太久,久得都……都让大清流浪皇子福全升值了! 没错,就是升值! 福全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这一跑,再加上路上那么一耽搁,他的身价就涨了。 而他自己,则在抵达弗拉基米尔城的时候,获悉自己身价看涨的。因为当时莫斯科城派出了个使者到弗拉基米尔城,告诉他和亚济科夫,沙皇陛下将会派遣索非亚公主到莫斯科城外的奥列霍沃村迎接他这位大清来客! 这可让福全有点受宠若惊加想入非非了……公主啊!这得多大脸面才能劳动一位万里大国的公主亲自出城几十里相迎? 这个沙皇……不会是想招他当驸马爷吧? 先招驸马,再借兵给他去复国……一定是这样的! 福全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借到罗刹兵,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起来了。在弗拉基米尔城的时候还特意休息了三天,把自己好好拾到了一番,把那件黑色法袍洗洗干净,又从里到外都换上了罗刹人的服饰(他自己没带行李),还照着罗刹人的审美,把辫子剪了,把胡子留着,又专门找了一匹白马……于是一个穿黑袍,骑白马的大胡子王子,就风度翩翩地往莫斯科来了。 …… 莫斯科城外,奥列霍沃村。 今儿一大清早,这座很不大起眼的小村子就来了一大群的莫斯科老爷和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索非亚公主! 不过福全还是误会了,沙皇费奥多尔三世现在并没有想过要把妹子嫁给福全这个流浪的大清皇子。他派索非亚出面迎接,只是为了体现福全的身价! 因为福全升值了! 就在他前来莫斯科的途中,世界局势都发生变化了,以至于福全这个本来不算重要的大清皇子,一下子变得非常有价值了。 造成福全升值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美洲那边在1677年末,又发生了一次“阿卡战役”,战役的结果依旧大明支持的阿卡城邦大获全胜。 和之前的两次交战不同,在这次阿卡战役中,阿卡城邦的公民也被武装起来参加了战斗,特别是一部分混血白人和印第安人在战斗中表现得尤为勇敢! 而且发生在阿卡普尔科的GH革命,也出现了扩散的苗头,许多太平洋沿岸的西班牙城市都出现以混血白人和印第安人为主力的骚动。 消息传到马德里,西班牙王国首相胡安·何塞实在坐不住了,再次遣使荷兰,要求威廉三世履行盟友义务,对大明宣战! 而第二个消息则促使了威廉三世下定决心,和西班牙、葡萄牙结盟反明! 原来是大明粤贸易公司将马六甲海峡东面出口的民丹岛变成大明南进大据点,并且大肆要塞化的消息传到了荷兰。 这可是在戳威廉三世的肺管子啊! 虽然马六甲海峡和东印度群岛一带有的是不在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下的地盘……其中一些地盘还是大明原来的藩属国的领地,甚至还有大明出来的海盗武装在活动。但是荷兰人依旧将这一带区域,都看成自己垄断的势力范围。 如果大明仅仅染指北美的太平洋沿海,荷兰倒是有可能不加理会,但现在大明已经把爪子伸进了全世界最重要的贸易枢纽地区,而且一出手就占了个大岛子,还相当强硬的将之要塞化。 大明想干什么,威廉三世还能不明白? 于是威廉三世终于下定决心,在法荷战争尚未结束的情况下,就和西班牙缔结了反明同盟,随后又把之前受过李中山欺负的葡萄牙拉进场。而西班牙又拉上了德意志的哈布斯堡王朝和几个小邦国,开始在欧洲构建起一个反对大明的多国联盟了。 而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神圣罗马帝国联手反明,那必然有强国想要和大明联手——敌人的敌人,应该是朋友吧? 这样的强国目前有两个,一个是法国,一个就是之前和罗刹一起反对大蒙古的奥斯曼帝国。 但不管要联明还是要反明,首先不得搞清楚东方那边的情况?最好还能找个真正的东方权力游戏的圈里人来打听。 而福全恰恰就是这样的人! 他的身价能不涨吗? 上赶着想巴结西方列强的费奥多尔和索非亚,能不看重福全? 福全的福……不就来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都来听福大爷讲故事啦!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那个留着一脸性感的大胡子的东方人就是蒙古帝国的亲王吧?他看上去非常英俊啊……” 提出这问题的是正拿着个双筒望远镜在“侦查”福全等人的罗刹国“大”公主索非亚·阿列克谢耶夫娜·罗曼诺娃。她可是个年轻的,未婚的,身体强壮的罗刹公主。根据欧洲这边的惯例,她应该嫁给和她地位相等的王子。 欧洲的,或是蒙古的! 对,蒙古的也可以! 因为罗刹国是继承了第二罗马的第三罗马,而第二罗马就有好几位公主嫁去伊儿汗国和金帐汗国。 另外,早年的莫斯科大公国的公主也有不少被送去了金帐汗国。 可见罗马公主和罗刹公主嫁给蒙古王子那是祖制…… 而在索非亚“大”公主可以选择的未婚夫当中,还真没有谁比福全更英俊的了。因为这个时代的欧洲王室太喜欢近亲结婚,所以如德意志的“老哈”家,法兰西的“老波”家这样的顶级王室贵胄养出来的大多是歪瓜劣枣,如果有几个看着还行的,那一定是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子。 其实罗曼诺夫王朝这边也一样,索非亚和她的两个兄弟都是歪瓜劣枣,一个傻,一个病,一个太肥美……倒是老沙皇阿列克谢后来娶了暴发户纳雷什金家的小姐,才生下彼得一世这样的看上去比较正常的王子。 可就是那些个歪瓜劣枣,现在也轮不到索非亚“大”公主啊! 别看罗刹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但是搁在欧洲文明的圈子里,罗刹国那就是个半开化的蛮族,没有哪个欧洲王室愿意娶一个罗刹“大”公主或是把女儿嫁给罗刹王子的……除非花钱去买! 后来罗刹国经过彼得大帝改革,朝廷有钱了,于是就从德意志买了许多小邦公主来婚配,那个鼎鼎大名的叶卡捷琳娜二世就是俄国女皇伊丽莎白花钱从德国买来的公主。 可是现在彼得大帝还是个孩子,罗刹国的改革也举步维艰,沙皇家族压根就没有钱替索非亚去买一个德意志王子……所以索非亚的婚姻大事一直是个难题。 而更难的是,索非亚的哥哥费奥多尔三世早就已经放弃了,他派戈利津去西边找了又找,就是找不到一个愿意迎娶索非亚的王子,干脆不找了。现在竟然来了一个东方大蒙古国的白马王爷……看着还挺不错的! 沙皇的外交大臣戈利津听见公主的话,就知道这位“大”姐又在想男人了……其实这事儿他也着急啊!因为沙皇早就放话了,他要真找不到,就得自己去伺候这位“大”公主了! 可是一个蒙古王子……能符合沙皇的要求吗? 想到这里,他就低声提了一句:“可惜这位蒙古亲王是一位异教徒……” “异教徒……”索非亚公主一听这个,顿时就有点泄气。 欧洲的神权是可以和世俗权力掰手腕的存在,哪怕在继承了东罗马传统,王权高于神权的罗刹国,索非亚要嫁一个异教徒王爷也不大可能。 毕竟当年东罗马公主嫁给蒙古王子的时候,人家蒙古人那海都把分基地开到多瑙河下游了! 现在的大蒙古再怎么也到不了这一步啊! “不,不,他不是异教徒!公主,您看那位蒙古亲王穿着天主教神父的法袍……这充分证明他是一个天主教徒!” 就在索非亚公主感到失望的时候,跟在公主身边的罗刹高官当中突然有人指出了福全是天主教徒的证据。 公主回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个脑袋挺大,个子很矮,一看就很有学问的青年。这人索非亚认识,而且还很熟,是她的“大师兄”,负责筹办罗刹国第一所高等学府的梅德韦杰夫——索非亚也是波洛茨基的高徒!别看她长得五大三粗,好像大字儿不识几个的模样,实际上她可是学霸,精通多门外语,而且还是个女诗人,如今的罗刹第一才女毫无疑问就是她。 “没错,他一定是个基督徒!”公主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是“大师兄”好啊! 公主又板起面孔,看了看左右的罗刹国高官们:“你们觉得这位蒙古亲王是基督徒吗?” “是,一定是!” “必须是!” “他不仅是基督徒,而且还将会成为一名虔诚的正教徒!” 谁都知道当今沙皇是个病秧子,而且子嗣艰难,他要去见了天父,罗刹国就只剩下一个傻子和一个孩子能继承皇位。而傻子和孩子都不可能掌权,到时候能当摄政的,也就是索非亚公主一人了。 所以现在谁也不想得罪这位候补摄政王! 索非亚公主对福全有点一见钟情的时候,骑着白马的“白马王爷”福大爷也已经到了奥列霍沃村子口。人家是一见钟情,他则是一见大惊。 当然是被索非亚公主给惊了……今儿在奥列霍沃村外头迎接他的众人当中就一个女的,而且还众星拱月一般,被一群大老爷们簇拥着,毫无疑问就是索非亚公主啊! 可是这个公主……看上去怎么那么“大”呢? 虽然福全喜欢“大”的,但他喜欢的是该大的地方大,不是整个都大啊! 而且这个公主不仅大,而且看上去还很凶,满脸横肉,目露凶光,看着就和要咬人似的,吓得他赶紧一勒缰绳,结果他胯下的白马稀溜溜一叫唤,然后就来了个前蹄扬起,后蹄站立的动作……这下骑在马背上的大胡子福全看着就更帅了。 索非亚公主咧开嘴就笑了,还用新学的蒙古话大声说:“福全安答,欢迎你来莫斯科!” 福全知道自己没地儿可去,也只好翻身下马,然后向索非亚行了一个罗刹礼,用自己在漫漫长途当中又和席尔瓦神父重学了一遍的拉丁语,对索非亚说:“尊敬的索非亚公主,感谢您和沙皇陛下的庇护,没有你们,我根本无法逃脱来自蒙古汗廷的追杀。” 他的拉丁文说得非常好! 说来也真是神奇,当年南怀仁费了老大的气力,都没能教会福全说一点拉丁文。但是这回在来莫斯科的路上,他居然学得飞快,到弗朗基米尔城的时候,他就能和席尔瓦神父用拉丁文对话了——这个外语,原来一点也不难学啊!之前学不会,只是没到肯下死功夫的时候。 索非亚公主听见福全说的那一口流利的拉丁文,对这个蒙古亲王的印象又好了几分,马上也换上了流利的拉丁文,笑着问福全道:“亲王,您是在哪里学的拉丁文?说得可真好啊!” “北京,”福全说,“我最早是在北京跟耶稣会传教士费迪南德·维比斯特(南怀仁)学的拉丁文,后来又和来自澳门的葡萄牙神父席尔瓦学习。” “北京?”索非亚公主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是大清帝国的首都吧?你们大蒙古国和大清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不久之前夺取了西班牙人在美洲的阿卡普尔科港的大明和大清、大蒙古又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了,福全苦苦一笑:“公主殿下,您的问题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而且我的拉丁文也没好到可以将这些问题都说清楚……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慢慢说,好吗?” “好,好的!”索非亚笑道,“我在奥列霍沃村有一所庄园,您可以在那里休息几日,然后再去莫斯科朝见沙皇,顺便和我还有来自法兰西、荷兰、奥地利、西班牙、瑞典、波兰的大使说一说有关大明、大清、大蒙古的故事。” …… “东方世界,我指的是你们西方人说的东亚和东北亚这一带,这几年发生了一场剧变!这场剧变的起源,应该是我们大清入关取得大明江山。一些不甘心亡国的汉人学者开始苦苦思索恢复大明的路线。他们中的一些人,将大明灭亡的原因归咎到了已经在中国实行了两千年的绝对君主制,并且发掘出了古老的虚君共和和国人议政,作为恢复大明帝国的工具……” 正在一所崭新的带有一点西欧风格的别墅中,用蒙古话向索非亚公主、波洛茨基、梅德韦杰夫、亚济科夫、戈利津,还有来自法兰西、荷兰、奥地利、西班牙、瑞典、波兰的大使介绍大明GM的起源和进展情况的,就是福全福大爷了。 这场面可是真有点奇幻——一个来自大清国的王爷,居然在跟一帮洋人说革命的事儿! 而那伙洋大人听得都傻了! 这一不留神,东方世界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本来以为那边就和奥斯曼、波斯、印度差不多,结果人家是一个东方版的罗马共和国……而且听上去比罗马共和国还要更进步,没有奴隶制,公民权的授予也更加合理! 怪不得大明会跨过太平洋去美洲开分基地,还在马六甲海峡东口占了个岛屿建立南进据点。 这都罗马共和国了,能不喜欢扩张吗? 那个跟着福全一起到达罗刹的席尔瓦神父,则在现场充当翻译,将福全的蒙古话翻译成拉丁文——福全的拉丁文虽然进步神速,但并没有达到可以用拉丁文长篇大论讲故事的地步。 “亲王殿下,”一个戴着假发,穿着高跟鞋,洒了香水的法国大使趁着席尔瓦刚刚翻译完一段福全讲话的当口,提出了问题,“您刚才用了东方世界……这个东方世界到底有几个国家?” 他的问题福全直接可以听懂,于是他改用拉丁文回答说:“东方世界主要包括大明、大清、大周、朝鲜、安南、日本、琉球、金帐汗国、和硕特汗国等国。” 他顿了顿,又改用蒙古话接着说:“其中大清、大周都是特殊的复合型国家。” “什么叫复合型国家?”法国大使不大明白。 “就是……既有汉文明的部分,又有草原文明的部分。”福全斟酌了一下用词,又道,“也可以理解为一个王朝控制了两个以上的国家,而这两个国家之间又存在较大的区别,但通过某种安排,使这两个国家合并成了一体。” “啊,共君联盟!” “我们可以理解的!” “这样的国家在欧洲也不少。” 福全再次改用蒙古话说道:“其中和大清共君的是大蒙古国……大清皇帝兼任蒙古大汗,大清和大蒙古其实就是一个国家。而和大周共君的则是察合台国,大周的皇帝虽然不是察合台的汗,但察合台汗向天可汗称臣,天可汗则由大周皇帝兼任。再加上察合台汗国实际上被大周征服了,所以大周和察合台汗国其实也是一体的。 另外,大清-大蒙古还拥有朝鲜国和金帐汗国这两个藩属。大周-察合台汗国则拥有和硕特汗国作为自己的藩属国。大明,则拥有琉球、安南这两个藩属国。 至于日本,目前还是一个独立国家,不向任何人臣服,也没有盟友。” 还真是复杂啊! 不过总算是捋顺了一些。 “亲王,那大清和大周的国体是什么样的?”法兰西大使又问。 现在法兰西高举“朕即国家”的大旗,当然对于走国人共和路子的大明比较反感。但是既然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组队反大明了,那法兰西是不是应该和大明结盟? 这可真是让人头疼! 所以路易十四给他的驻莫斯科大使下了命令,一定要搞清楚那些东亚国家到底在搞什么?如果实在搞不清楚,就把那个大蒙古的亲王请到法国来! 路易十四要亲自向他提问! “大清是……有点像神圣罗马帝国!”福全在来的路上,也打听了欧洲的情况,所以很精准的就找到了可以和大清对标的欧洲国家。 “神圣罗马帝国?”法兰西大使问,“难道大清皇室也是靠联姻搞扩张的?” “不,不……”福全摇摇头,“我的意思是,大清现在是皇帝和诸侯共治……皇帝大概控制了三成左右的军队和地盘,并且同最大的汉人诸侯朝鲜摄政杨起隆联姻,以维持对国内其他诸侯的压制。” “还真和神圣罗马帝国很像。”法兰西大使又问,“大周呢?大周是绝对君主吗?” “不,”福全依旧摇头,“大周是吴氏皇族和国人共治……大周皇帝并不掌权,掌权的是丞相吴应麒,他同时也是皇帝的叔叔和亲王。不过和大明、大清相比,大周的皇权是最强大的。”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我们大清也差一点变成那样,我曾经是大清的摄政王,可惜……” “那……大周、大清、大明都有元老院之类的会议吗?”法兰西大使继续打听。 “大周没有,”福全回答说,“不过大周的国人依旧可以上书言事,大明有国人议政大会,大清有议政王大臣会议。” “那……你们大清、大周、大明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这回轮到荷兰大使提问了。 “这个……”福全琢磨了一下,“比较复杂,不过大体上说,将来必有一场存亡之战!现在三国之间维持的和平,不过是最后大战的准备阶段。” “那现在谁占优势?”荷兰人又问。 “大明!”福全肯定地说,“虽然大明的地盘看着没那么大,但是其所占有的都是人口最多,土地最肥,工商业最繁盛的地盘……大明的人口和税收,比大周、大清加在一起都要多,所以大周、大清才会结盟自保。” 明白了! 荷兰大使心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荷兰和大清、大周是朋友了! 法兰西大使也在心里琢磨: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一定会和大清、大周结盟。那法兰西就只有一个选择……联盟大明! 而索非亚也在盘算:法兰西一定会和大明联盟,而法兰西对于波兰和奥斯曼帝国都有很强的影响力,如果能罗刹能和法兰西结盟,那将非常有利于稳定罗刹的西部边境。而且大明是大清、大周的敌人……所以罗刹应该和大明结盟! 第三百八十六章 福全,我们一定要有打回大清去的计划! “我亲爱的陛下,现在您明白东方世界最近几十年所发生的剧变和东方世界的国与国之间所存在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了吗?他们在几十年前只拥有一个不算太大的圈子,而现在他们拥有的地盘已经可以称之为一个世界了!而我们罗刹,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这个世界的参与者,虽然我们主要是一个欧洲国家,目前也正在以西欧的先进国家为蓝本进行改革。但我们也不能忽视东方,更不可能割舍东方的辽阔领土从而变成一个单纯的欧洲国家。这是做不到的,所有的罗刹人都不会同意的。而且我们也承担不起失去西伯利亚汗国代价! 所以我们不能忽视东方世界所发生的剧变,不能再沿用以往的东方政策……” 在克里姆林宫的多棱宫内,罗刹沙皇费奥多尔三世听完自己的妹妹索非亚公主所介绍的东方世界的情况,只是感觉有点头晕! 真是太复杂了!和乱成一团的欧洲相比,都不遑多让了。 而更让费奥多尔三世感到震惊的是,这个东方世界的范围,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大大扩张了。那不再是东亚、东北亚的那一片的事儿,而是向西扩张到了欧洲的边界附近,向东跨过了太平洋,向南延伸到了荷属东印度公司的核心地盘爪哇岛和马六甲海峡附近……这就是将大半个欧亚大陆圈进去了。 对罗刹而言,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情况是东方的那个……大蒙古国或是大蒙古联盟居然惦记上了西伯利亚汗国的地盘! 西伯利亚汗国被罗刹灭亡都好几十年了,罗曼诺夫王朝开张的时候,拿到的罗刹地图上就有西伯利亚汗国! 另外,罗刹国在征服西伯利亚汗国后又继续向东扩张,拿下了老大一片地盘! 这个西伯利亚汗国要是被大蒙古抢回去了,那西伯利亚汗国东边的地盘肯定也难保住。到时候罗刹国的领土得少一多半……你让罗曼诺夫王朝怎么混?没法活了! “他们的军事实力怎么样?”沙皇忧心忡忡地问,“他们有可能攻下成吉-图拉吗?” 沙皇最担心的还是大蒙古联盟的军力。 在他的印象中,准噶尔人和哈萨克人的军事实力都不算弱小,特别是准噶尔人,那是一群学会了“搓”火枪的蒙古人。在以往罗刹国的军队和他们的较量中,也都没占过多大便宜。可是准噶尔人和哈萨克人在面对大蒙古联盟的时候,却是一个降伏一个灭亡,那叫一干净利落。费奥多尔三世自问让罗刹国自己出手,恐怕也做不到那么干脆吧? 他本来还以为这个大蒙古的大汗也许是什么黄金家族的嫡系子孙,是依靠血统、法统才降伏准噶尔的,然后再联合准噶尔一起灭了哈萨克。 没想到这个所谓蒙古大汗实际上是大清皇帝,压根就不是什么黄金家族……他能降伏准噶尔,推平哈萨克,靠得根本就不是血统、法统,而是实力。 更让沙皇意外的是,这个看上去已经很强大的蒙古大汗还只是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之一!还有一个和蒙古大汗差不多强大的天可汗,也拿住个“中亚正统”的察合台汗国,和蒙古大汗一块儿冲进了中亚! 现在就不知道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能不能扛住了?如果他们顶不住,中亚就真的落入东方人手中了。到时候西伯利亚汗国可就岌岌可危了! “沙皇陛下,”亚济科夫这时接过了沙皇的问题,回答道,“我在塔什干见到了非常强大的火枪骑兵和重骑兵,其中火枪骑兵数量很多,光是在塔什干大营就有好几万!还见到了可以架在骆驼背上发射的子母炮。” “好几万火枪骑兵?”沙皇倒吸口凉气儿,“这得花多少钱?” “不大清楚……他们的马都是蒙古马,应该挺便宜的。但是他们人人都有锁子甲和一种加强了铁片的棉甲,除了火绳枪之外他们还配备了长枪、马刀、弓箭等武器。虽然有点过时,但很显然他们全都是相当优秀的战士!” 沙皇脸色阴郁:“的确过时……比起我们还在纸面上的新军的确过时了!” 康熙觉得自己是扮猪吃老虎了,但他却不大知道现在这个罗刹国的底细——这个罗刹国因为拥有数量不多,但是悍勇凶残的哥萨克,在西伯利亚虐野生蒙古和野生女真的时候的确表现得很无敌,于是就给了康熙一种罗刹兵强马壮火器犀利的错觉。 但实际上罗刹国陆军的主力沙皇射击军在1678年前后仅有五万多人,他们装备的火枪也是火绳枪,而且他们主要还是步兵,骑兵只占一小部分。 另外,这些射击军因为军饷太少,根本不够开销,所以他们也得兼职当小商贩和手工业者,才能凑齐一家老小的生活费。 至于使用装备了可以上刺刀的燧发枪的新式陆军……现在还在纸面上,而在原本的历史上,得等彼得大帝亲政时才会出现,而且一开始也只有普列奥布拉任斯基兵团和谢苗诺夫斯基兵团这两个团的欧式陆军。 在心里面盘算了一番双方的实力,沙皇就在心里面暗暗向天父祷告——一定要保佑布哈拉汗国和希瓦汗国啊!虽然他们信仰的是天方教,但西方的基督徒需要他们扛住东方长生天和如来佛祖的信徒。 他刚刚祷告完毕,一个克里姆林宫的侍从就脚步匆匆走了进来,并且递了一封信给沙皇的首席大臣米洛斯拉夫斯基。米洛斯拉夫斯基拿过信封看了一眼,眉头就是一皱,“沙皇陛下,这是驻奥斯曼的大使派人送来的!” 沙皇的脸色又苍白了一些,“快,快看看……” “是,陛下。”米洛斯拉夫斯基闻言赶忙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展开后就看了起来,才看了一会儿,就是神色剧变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沙皇问,“是不是土耳其人撕毁了和我们的同盟?” “不,不是,”米洛斯拉夫斯基用低沉的好像报丧一样的语气说,“是关于波斯-希瓦-布哈拉联军在中亚的苦盏城被康熙汗的大军歼灭的消息……沙皇陛下,希瓦汗国和布哈拉汗国已经完了,波斯也有可能被蒙古人征服。萨法维王朝的苏莱曼一世走投无路,只得向宿敌奥斯曼帝国求援了!” 多棱宫内一片吸凉气儿的声音,沙皇的大臣们全都脸色惨白。沙皇本人的心也直往下沉,心想:难道全能的天父已经抛弃我和罗刹国了吗? 多棱宫内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了大难临头,也不知道沉寂了多久,才听见索非亚公主坚定而沉着的声音响了起来:“陛下,诸位罗刹国的大臣们,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东方世界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发生了剧变,而大清、大周都是这场剧变的产物,他们和光荣的罗马共和国、罗马帝国一样拥有元老院和公民! 他们还通过和欧洲人的贸易学会了生产制造威力强大的火器,多年的战争又磨练了他们的军队,也许还培养出了军事素养很高的军官团。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军队,波斯、希瓦、布哈拉又如何抵挡得住?就算全军覆没也是很正常的! 而且……蒙古来犯现在已经变成了东方世界的全面崛起!所以这不再是我们罗刹一国的麻烦,而是整个欧洲的麻烦。这对于我们罗刹而言是有利有弊,并且是利大于弊的! 过去,我们对西欧、中欧的那些文明先进的国家来说,只是东欧大草原上的蛮族……几乎不被当成欧洲人。而现在,所有的欧洲强国,都必须要正视崛起的东方世界了,而我们罗刹……则是欧洲抵挡东方世界的屏障。他们那些国家只要去翻翻历史,了解一下当年的蒙古西征,就会知道我们的价值!” 索非亚怎么一说,沙皇苍白的脸上顿时浮出了血色,他点点头道:“索非亚·阿列克谢耶夫娜,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公主……你分析得很对,现在我们罗刹已经有了让西方的欧洲强国必须要予以重视的价值了!” 索非亚得到了沙皇的鼓励,就接着提出建议说:“沙皇陛下,我们应该让大清裕亲王写一份关于东方世界各国军事、政治、经济和东方世界内部外交情况的详细报告,然后再翻译成拉丁文,再抄写几份,把它们送去给欧洲的几个列强,向他们提出呼吁,请他们重视东方世界发生的剧变……只要路易十四、威廉三世、查理二世、利奥波德一世和胡安·何塞对这份报告中的内容感兴趣,我们就有机会从西方和东方同时获取利益了!” “从东方获取利益?”沙皇问,“我们能从东方获得什么样的利益?” 索非亚说:“也许……我们可以尝试支持裕亲王去夺取大清帝国的皇位!他曾经当过大清的摄政王,在大清国内还有一些支持者。另外,和大清为敌的大明帝国也许会资助裕亲王的夺位活动……也许我们还可以以此为筹码和富庶的大明帝国结盟,甚至可以获得一个大明-法兰西-罗刹-奥斯曼大同盟!” 沙皇都两眼放光了,一个大明-法兰西-罗刹-奥斯曼大同盟啊! 罗刹这样的国家,可以和大明、法兰西、奥斯曼帝国结盟,那可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他对索非亚道:“索非亚·阿列克谢耶夫娜请大清裕亲王写报告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让他好好写,要突出罗刹国对于阻挡大蒙古西进的重要性! 另外,你在问问他,是不是有打回北京夺权的计划?” “有!”索非亚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他一定有这样的计划!” …… “什么?打回大清夺回皇位?” “亲王,您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如果有的话,我可以尽我所能,帮助您实现这个目标!” 在莫斯科城内的一所豪华官邸内,裕亲王福全破天荒地对眼前这个五大三粗,好像一头母狗熊一样的女人产生了好感。 “公主殿下,这有可能做到吗?” 福全用他那还不是很流利的拉丁语问。 “有可能的!”索非亚公主扭头看了一眼充当翻译的席尔瓦神父,“神父,我可以百分之百信任您吗?” “当然!”席尔瓦神父说,“我是裕亲王的拉丁文老师!” 索非亚扭头看了看福全,后者点了点头。 索非亚这才压低声音道:“亲王,我们一定要有打回大清去的计划……这个计划能不能实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有这样的计划!” 她的话说得很慢,好让粗通拉丁文的福全可以听懂。 福全沉吟了一会儿,问:“公主,您的意思是如果我有计划,就会有人来帮我?” “对!”索非亚点点头,咧开嘴巴笑道,“亲王,只要我们有了计划,那么就会有反对大蒙古联盟的国家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也许会给雇佣军,也许会提供大笔的资助!” “反对大蒙古联盟的国家?”福全想了想,问,“除了罗刹和大明还会有谁?” “目前可以确定的,还会有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法兰西王国、波兰王国、波斯王国。” “法兰西?波兰?”福全有些不明白,“可他们为什么要反对大蒙古?难道他们还担心大蒙古国打到他们的国土上?” “他们倒是不会担这个心,”索非亚公主说,“但是欧洲的国际政治是环环相扣的,有一些国家,譬如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因为和大清的敌人大明存在严重的冲突,他们就会选择和大清结盟。而西班牙和荷兰的敌人法兰西,则因为和西班牙、荷兰敌对,就会站在西班牙、荷兰的对立面,选择和大明结盟。而波兰因为曾经遭受过蒙古的入侵,又是法兰西的忠实追随者,因此也会选择和法兰西、大明和我们罗刹还有奥斯曼结成反蒙古同盟……” “这……这不是很容易搞出火烧连环船?”福全说了个很难用拉丁文解释的典故,然后又自己补充道,“哦,就是因为两大同盟当中的两个国家之间的冲突,引发两大同盟之间的全面战争,从而把所有的国家都牵扯进战争。” “对,这就是欧洲国际间斗争的游戏规则!”索非亚说,“一个又一个的同盟,把几乎所有的欧洲国家都牵扯其中,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争,甚至一个国家内部的内战,都很容易演变为一场国际性的大混战! 现在,大明、大清、大周也必须要加入这场列国之争了……因为蒙古联盟的西扩和大明的东扩、南下,已经让这三个国家不可避免的和欧洲人的世界发生了冲突。 如果他们三国不想被全世界孤立,那就只有加入这种极其危险的同盟游戏!” 索非亚当然不会知道,这种危险的同盟游戏,在后来的历史中引起了多少可怕的灾难,还差一点毁灭了人类……哦,会不会真的毁灭人类,还真不好说! 但是有一点索非亚没有说错,大明、大清和大周必须要加入这种危险的国际政治游戏,因为不加入,就有可能被所有人孤立,就算大明不想加入,大清、大周也有可能会加入,到时候拉帮结伙的那一方,必然会占据优势。 “有道理!”福全点点头,两眼当中已经放出了光芒,“如果我可以得到大明的支持,我的确可以拿出一个杀回大清的方案!实际上,我和执掌大明的大将军李中山关系很好,我们还是亲戚呢!另外,我还有一大笔钱存在朝鲜监国杨起隆开办的银行里。如果李中山能支持我,我就能取出这笔巨款……到时候我就能用这笔钱招募雇佣军了!” “你还有钱存在朝鲜?”索非亚公主打听道,“有多少?” “有大概……1000万两银子!”福全说。 “那是多少?”索非亚公主回头看着席瓦尔神父。 席瓦尔神父想了想,说:“大约相当于70万磅白银!” “70万磅白银?”索非亚都震惊了,“我的天啊,您竟然那么富有!” 理论上1磅白银等于1英镑,不过这年头英国人的银币也开始短斤缺两,而且一年比一年缺得厉害,到目前为止已经缺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一英镑大约还剩下八两银子的成色,福全的存款就相当于125万英镑……只多不少! 而1660年时,英国议会批准查理二世的政府每年永久收入为120万英镑……这个数目比福全的存款还少了至少5万英镑。所以查理二世的政府也是连年赤字,入不敷出。 所以福全的富有已经超出了索非亚公主的想象……这个大清王爷真是太富有了! “太好了!”索非亚激动地说,“亲王,有了这笔钱,我们就能一起打回大清了!” “我们?”福全觉得自己可能对拉丁文的掌握还不到家,“公主,您说的我们是指……” 索非亚公主含情脉脉地虎视着“身价70万磅白银”的福全,红着脸,点点头说:“我的亲王,我们当然是指你和我了……您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第三百八十七章 这是要打代理战争人吗? 荷兰,海牙,执政宫。 由于荷兰商船遍布欧洲各个港口,而且这个工商立国的新兴资产阶级国家的官员,也拥有比欧洲其他封建或是半封建国家的官员更高的效率。所以荷兰执政官威廉三世就是除罗刹沙皇和奥斯曼苏丹之外的欧洲大国领袖中,头一个收到《裕亲王报告》的。 而威廉三世在拜读了这份可以说让他大开眼界的报告之后,则是第一时间将他身后的两位大金主,来自阿姆斯特丹的商人领袖,荷兰省议会的两位议长加斯帕·菲格与安东尼·海因斯请到了他的执政宫。三个人钻进执政官的办公室,一起研究《裕亲王报告》,并商量对策。 执政官的办公室里面静悄悄的,两位荷兰省议长手里头都捏着一份《裕亲王报告》的抄件,在那里逐字逐句地拜读。其实这两位代表着阿姆斯特丹大商人利益的商人政客早就读过不止一份由荷兰东印度公司提交的关于中国和东亚局势的报告,对于这些年发生在中国的变化,还是比较了解的。 作为对君主制充满警惕的共和派(他们虽然支持威廉,但反对威廉成为荷兰国王),他们对于大明所实行的虚君共和当然是非常赞成的,还经常在各种场合替共和大明鼓吹——毕竟共和在这个时代的欧洲也是个稀罕玩意儿,就连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以荷兰省为龙头,所以也被称为荷兰共和国)内部,也有不少人认为还是应该有个国王的……现在出现一个共和大明,好像还引领了东方世界进步的旗帜,荷兰的共和派当然要拿来大吹特吹了。 而且从1672年开始,欧洲的共和派旗帜荷兰就被朕即国家的大魔王法王路易十四侵略,还被一度被路易十四的法军揍得快跪了。在这种情况下,鼓吹一个战胜了专Z大清的共和大明,自然也可以鼓舞荷兰的信心——大明可以,我们荷兰也可以! 所以这几年,荷兰共和派控制的报纸,一直在替共和大明说好话的……直到前不久共和大明开始染指马六甲海峡和新西班牙,荷兰商人们才发现共和大明搞得原来是罗马式的共和! 然后荷兰省的商人们终于注意到共和大明是一个拥有至少六千万人口的“超级大国”,她的人口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二十倍!是西班牙本土的十倍!是那个把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揍得鼻青脸肿的欧洲大魔王法兰西王国的三倍!这样的国家搞了罗马式的共和,不大肆扩张抢地盘才怪呢! 而荷兰东印度公司控制的马六甲海峡和东印度群岛地区,又属于前明的势力范围,现在的共和大明要收复那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可是以商业,或者更准确说是以“垄断的自由贸易”立国的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又不能放弃东印度群岛和马六甲海峡!因为那里不仅扼守着东西方贸易航线,而且还拥有盛产香料的马鲁古群岛! 一旦大明夺取马六甲海峡控制权,并且将荷兰东印度公司逐出爪哇和马鲁古群岛,那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最富有的荷兰省(提供了联省共和国57%的国库收入)将会陷入贫困…… 可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有能力保住远在地球另一边的马六甲海峡、爪哇和马鲁古群岛吗? “执政官……根据我们从君士坦丁堡得到的确切消息,大清、大周和准噶尔的联军在中亚的苦盏歼灭了大约五万波斯、布哈拉和希瓦联军……是歼灭,而不是击败!” “执政官,根据这份《裕亲王报告》和附加的罗刹使臣亚济科夫对所谓的大蒙古西征军的评估,在东亚战场上被大明压制的大清、大周两国的远征军至少拥有五万以上的火枪骑兵!而前不久刚刚结束的伊普尔围城战,法国人也不过出动了六万大军……如果以大周、大清的远征军为参照,大明的军事实力恐怕要强于法国!” 一个法国已经把荷兰揍得快不行了,现在再加一个…… 威廉三世脸色铁青地看着两个来自阿姆斯特丹的商人,问:“加斯帕、安东尼……请你们如实回答我,阿姆斯特丹的商人们已经准备好放弃马六甲海峡和东印度群岛的垄断贸易了吗?失去了和东方的垄断贸易,荷兰省的经济还能为联省共和国贡献那么多的收入吗?如果没有了那么多的收入,共和国还能存在下去吗?” 这个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虽然是共和的,但她赖以立国的武力却不是公民军队,而是雇佣军! 毕竟现在的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只有300万人口,而且其中相当部分壮丁还要去跑船,可以去陆军服役的人数就相当有限了。如果要依赖公民兵打仗,荷兰人恐怕连五万陆军都不一定能拉出来……面对杀伤力很强的法国陆军,如果荷兰人只能拿出几万壮丁去消耗,他们早就已经亡国了。 两个大商人的代表面对威廉三世的问题,也只能摇头了。 威廉三世斟酌着说:“既然我们不能放弃在马六甲海峡和东印度群岛的特权,那么我们就只能建立一个旨在遏制大明扩张冲动的广泛的大同盟了……我们必须要和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英国、葡萄牙、大清、大周……甚至是日本国结盟!” “执政官,”荷兰省两位议长之一的加斯帕·菲格不无担忧地说,“如果我们和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英国结盟,那么法国会不会和大明结盟?” “显然是会的!”威廉三世点点头,叹了口气,“路易十四不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他的所有邻国都加入了一个没有他的同盟……而且他的扩张野心也决定了他无法加入这个同盟!” “执政官,”另一位荷兰省议长安东尼·海因斯问,“我们为什么不能联合法国反对大明?据我所知,路易十四对大明是抱有敌意的!” 威廉三世摇摇头:“因为路易十四不是一个天真的帝王……他深谙欧洲权力游戏的规则!在欧洲,长久以来,处于舞台边缘的国家所奉行的政策就是遏制处于舞台中央的国家崛起成为霸主。在三十年战争之前,这个处于舞台中央的敌人是哈布斯堡王朝。而现在,这个欧洲公敌是法兰西!如果路易十四想加入这个旨在遏制大明的同盟,那他自己必须先同意被遏制……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安东尼·海因斯忧心忡忡地问:“可我们能同时打败大明和法兰西吗?” 威廉三世冷冷一笑:“为什么要同时?” “执政官,您想各个击破他们?”加斯帕·菲格问。 荷兰执政官笑道:“至少海洋还在我们手中!而且大明和法兰西相距遥远,他们之间是无法做到快速交换意见和统一立场,并且制定共同作战的方案的。 另外,路易十四正面临英格兰即将加入反法同盟的不利形势……所以他急于和我们媾和!而大明……也不见得要和咱们立即开战,也许我们可以一边遏制大明,一边和大明继续做生意,同时再把日本推上战场去和大明作战!” “让日本去和大明作战?” “可日本和大明并没有难以化解的矛盾啊!” 荷兰执政官歪了歪脑袋:“没有吗?现在,通往新大陆的大门已经对东方世界敞开了……想要前往那里的,应该不止是大明一国吧?” “敞开了吗?” “执政官,据我所知,目前只有大明方面掌握了航线的秘密,其他东亚国家并不知情。” 荷兰执政官冷笑道:“他们会知道的……因为我会告诉他们的!” 虽然西班牙人一直都小心守护着太平洋洋流和风带的秘密,但是荷兰人拥有攫取一切秘密的工具——万能且万恶的金钱! 历史上,他们就曾经成功地从葡萄牙人那里窃取了通往东方的海图。西班牙人在太平洋上的秘密,又怎么可能瞒得住荷兰?只是跨太平洋的贸易不是荷兰人能做好的,他们在太平洋东岸又没殖民地,去了也找不到交易的对象。 另外,荷兰总共300万人,也没有对外大量殖民的需求。 但日本的人口可不少……他们一定会眼馋那片辽阔的大陆的! …… 法兰西,赛纳河畔,枫丹白露宫。 在荷兰执政官拿到了《裕亲王报告》的大约一个星期后,罗刹国沙皇的特使戈利津大公亲自将一份更加详细的《裕亲王报告》送到了正居住在这座奢华宫殿当中的那个戴假发、穿高跟鞋,还往身上洒了一整瓶香水,并且超级不爱洗澡的法兰西国王手中。 这段时间路易十四的心情有点糟糕,一场法荷战争被他打成了欧洲大战,原本计划在1672年就应该开香槟庆祝胜利的战争,打到1678年还没有胜利。而且法兰西的敌人还越打越多,连荷兰人在海上的竞争对手英格兰人,都因为威廉三世睡服了他们的玛丽公主而变成了法国的敌人——世界上没有这个更荒唐的事情了! 在一场决定欧洲霸权归属,甚至是欧洲统一战争开始的战争中,决定性的战役居然发生在床上而不是战场上! 而更糟心的是,玛丽公主还是英国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摆在她前面的是两个不得人心的糟老头子,等他们一死,那个威廉三世就是英格兰的“配君”了! 到时候荷兰、英国、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就会联合在一起反对法国…… 而且,现在的路易十四拿这样的前景毫无办法,因为长期的战争已经让法兰西的国库见了底,他已经无力维持规模日益扩大的战争了。如果不能抢在英国正式加入战争前见好就收,那他就会失去在这场战争中所取得的全部领土收益了。 就在路易十四下定决心,要趁着伊普尔围城战胜利和英格兰尚未加入的时机,和荷兰、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媾和,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战争的时候。一个罗刹外交大臣却给他带来了一份很可能改变欧洲,不,是改变世界的报告! “国王陛下,现在的世界局势已经因为大明向新大陆和马六甲的扩张,已经大清、大周的西征而彻底改变了!如果您作为基督教文明当之无愧的守护者不能挺身而出,领导一场旨在反对蒙古西征的斗争。那么……西方文明将有可能面临一场空前的灾难!” 正在路易十四跟前慷慨陈词,说什么要保卫西方文明的,就是罗刹外交大臣,“毛熊”戈利津了。 一个“毛熊”说什么保卫西方……路易十四差一点给这家伙逗乐了。 但是戈利津接下去的话,则让他们没有办法笑出来了。 “国王陛下,如果您不能站出来领导我们反对蒙古的扩张,那么威廉三世将会领导一个旨在反对大明向新大陆和马六甲海峡扩张的同盟,并且得到大清、大周的支持!另外,我还要提醒您注意,目前统治印度的莫卧儿人实际上也是蒙古人,他们是帖木儿帝国的后裔……他们很有可能会站在所谓的大蒙古国一边,也成为荷兰人、英格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的盟友! 而如果您能站出来反对蒙古的扩张,您就能和东方最富有的大明成为盟友,说不定还会从大明得到津贴用来加强法兰西的陆军和海军……” 路易十四皱着眉头:“戈利津大公,您的意思是,我,法兰西的国王,欧罗巴唯一的太阳王,收一个东方的共和国的钱,然后帮他们去进攻荷兰、西班牙的本土?” 戈利津耸耸肩,笑道:“陛下,您不收中国人钱,您也会去进攻荷兰和西班牙……即使目前正在进行的停战谈判取得了成功,也不过是为您和荷兰、英格兰、西班牙赢得了备战的时间。既然战争一定会爆发,那么在备战的过程中得到大明的军费支持,又有什么不好?” 这个“毛熊”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路易十四现在就缺钱……他如果有足够的钱,这次根本就不需要议和,英国人加入又怎么样?一起打败不就行了? “另外,”戈利津又说,“我国的索非亚公主还有一个扶植裕亲王回国夺取权力,成为大清皇帝的计划……如果您愿意参加这个计划,事成之后,您和法兰西将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嗯……”路易十四眉头紧锁,“需要花多少钱?” “不需要多少,”戈利津笑道,“实际上裕亲王本人拥有足够的财产……他虽然失去了权力,但是在失败前,已经将超过70万英镑的资金存入了朝鲜摄政杨起隆公爵开办的银行。只要裕亲王的使者带着他的亲笔信抵达朝鲜,就能取得这笔巨款!有了这笔巨款,他就能在罗刹招募一支雇佣兵。公主殿下希望法国可以派出军官帮助训练和指挥这支军队!” 这个计划听上去倒是不错! 法兰西的太阳王有点心动了。 如果那个大清的裕亲王可以在法国军官的帮助下夺取大清皇位,那么他将来一定是个亲法派……而亲法的大清,应该也可以对共和大明形成牵制。即使不成功,法兰西也能利用这支军队在罗刹国境内扶植亲法势力! 另外,扶植裕亲王夺取大清皇位的事儿也少不了大明的参与。法兰西正好借此机会和大明建立友好关系,讨论结盟事宜。 虽然大明是共和的,但是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那法国还是愿意和他们结盟。 不过法兰西国王也没有马上点头同意,而是对戈利津说:“大公,我希望在作出决定前,在法国和索非亚公主还有裕亲王见一面。” “好的,公主殿下和亲王殿下早就期待着能同陛下会面了!” 第三百八十八章 大明学坏了!大明也有坚船利炮了! 大明共和五年,冬,马六甲,民丹岛,粤海港外海。 悬挂着VOC旗帜的荷兰武装商船联省号,卷起了雪白的浪花,缓缓驶入了民丹岛西南部的粤海港内。这里的水面不像巴达维亚港口那样开阔,港口建立在一处好像被天神用巨斧劈开的狭长的海湾中,海湾的入口处还有一座鹅蛋状的小岛,因为岛上建有一座海防炮台,因而被称为炮台岛。 巴达维亚总督斯皮尔曼和东印度公司驻澳门的领事布劳威尔,正肩并肩的站在联省号的船艉楼上,脸色铁青地看着眼前好像飞也似的被建设起来的港口,炮台、市镇、要塞……还有拥挤在港口内,正在卸下人员和物资的老闸船。 粤海港理论上是属于明荷合资的粤海贸易公司的产业,是粤海贸易公司向荷属东印度公司租借本不属于它的民丹岛的一个角落,所建立的商港——仅仅是一座商港,最多再加一座市镇,顶天了就再加一点点防御工事! 可是现在的大明居然学坏,学会不讲信用了!他们居然违反双方达成的相关协议,将民丹岛上的粤海港完全军事化了。 炮台岛上的炮台是一座棱堡!而且还不是马马虎虎用沙袋垒成的,而是使用了大量石材的非常坚固的棱堡! 在粤海港的港湾北岸,还矗立着另外一座占地面积更大,都可以称为要塞的棱堡了,外墙同样使用了石材。而位于粤海湾南岸,紧挨着港口码头的市镇……则是一座中国式的城池!城墙同样采用了大量的石料,城墙一边挨着海湾,一边靠近大海,只有东南两边儿可以让企图攻城的敌人展开。所以斯皮尔曼和布劳威尔远远的就看见了一圈高大的木栅栏围在那座市镇的城墙东、南侧的外围,好像还圈进去一座小山,山上还有个瞭望塔! 另外,这些中国人还在市镇的外围开辟了许多稻田,这会儿稻子仿佛成熟了,远远看去就是金灿灿的一片…… 而更让斯皮尔曼和布劳威尔无语的是,这一切……包括港口,炮台、市镇、要塞和农田,都是在短短的不到两年间全部建成的。 短短两年啊…… 换成西班牙人在马尼拉修建的圣地亚哥堡的进度,最多能修半堵墙,就算换成“高效率”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应该可以多挖半条沟。 可是这些中国人,居然速度飞快地在民丹岛的粤海港建成了可以让他们在马六甲海峡地区永久存在的要塞群! 这两年巴达维亚总督斯皮尔曼因为忙于在爪哇岛上帮着马打蓝苏丹国镇压杜诺鲁·佐约的起义,也没太留意民丹岛上的粤海公司,以为一切都在掌握当中。期间虽然也得到了有关中国人在民丹岛上非法布防并且建设军事设施的消息,但为了不让爪哇岛上的征战半途而废,斯皮尔曼也只是命令布劳威尔提出交涉,同时向阿姆斯特丹提交了报告。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中国人搞基建的能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不仅活干得快,而质量还贼他妈的好!这跟杜诺鲁·佐约在爪哇岛上修建堡垒的能力完全一个天一个地。 都是东方人,中国人修城墙的能力咋就比爪哇人强那么多呢? 而且……三座堡垒当中有两座是棱堡!剩下那座,因为有一道栅栏围着城墙,应该也不好打——那些中国人很可能在木栅栏内外都挖掘了壕沟,还有可能倚着木栅栏用沙袋垒起的胸墙。 再看这三座城池堡垒的大小和粤海市镇外屯田的稻田规模,就能知道中国人在民丹岛上可以动用的守军起码有数千……如果要攻占粤海三城,东印度公司至少要动员三千白人军队和上万土著军队!而且还要完全切断民丹岛和外界的交通! 想到这里,斯皮尔曼就举起望远镜往粤海湾港口内看去了。不过没等他数清楚这里面有多少中国人的商船,边上的布劳威尔就低声提醒道:“总督,您别光看港口内……您看看西北边的海面上!” “西北边?”斯皮尔曼赶紧转身,然后顺着布劳威尔手指的方向,用望远镜往海上一看,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原来在民丹岛西面和巴淡之间的海峡内,正有几条张着软帆的英式盖伦船鱼贯而出,这些盖伦船的船帆上都绣着巨大的红色日月图案——这是共和大明的最新采用的国旗上的图案,日月为明嘛,红色则象征着大明国人军。 “盖伦船?”斯皮尔曼大吃一惊,“他们也有盖伦船了?” “他们早就有了……”布劳威尔说,“当年郑一官执掌一官党时,就曾经在厦门仿造了30条盖伦船,结果让咱们东印度公司的舰队一次突袭,这些盖伦船还没有服役,就全部被焚毁了。后来郑家败退到了大员岛,暂时无力和咱们争夺远海,就没再建造盖伦船,但一直在建造拥有盖伦船体的老闸船。很明显,他们是拥有建造盖伦船的技术的。 郑家在重新夺回泉州、漳州之后,又耗费巨资在泉、漳二州修建的造船厂,又从咱们这儿和英国人那里高价挖角了许多工匠,随后就开始试着建造英式盖伦船了。最晚在前年年末,他们就完成了两条英式盖伦船的建造。而去年和今年,则有更多的盖伦船完工。 截至今年秋季,大明海军和南洋贸易公司拥有的英式盖伦船的数量应该已经超过十艘,也许有十二艘或十三艘了! 而每一次有来自大明的大型运输船队抵达,都会有盖伦船护航。而且那些盖伦船不会进入粤海港,只会绕着民丹岛游弋……” 斯皮尔曼哼了一声,咬着牙道:“中国人是防着咱们偷袭港口!”他扭过头狠狠瞪了眼布劳威尔,“他们把我们当贼防,你却当他们是好人,你个蠢货!不,你不仅蠢,而且还贪婪成性,你一定收了他们很多贿赂!” 布劳威尔还有点不服气,低声嘀咕道:“总督先生,您也收钱了……为了租借民丹岛的港口,粤海公司也给了您十五万荷兰盾啊!” 斯皮尔曼恶狠狠瞪了布劳威尔一眼:“你胡说些什么?你敢指控我?” 布劳威尔知道这个总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顿时给吓得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说错了,我错了,总督,我胡说的……” 斯皮尔曼则是冷冷一哼,但并没有杀人灭口! 这是因为斯皮尔曼这位巴达维亚总督收受贿赂的行为,在东印度公司派驻亚洲的高级职员中是司空见惯的。 人人都贪……不贪还来巴达维亚干什么? 基本上,每一位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总督,每年都能捞上一二十万荷兰盾,多的可能会有几十万乃至上百万!而他们的月薪则是区区七百荷兰盾,也就是二百多两银子。 而布劳威尔的月薪是六十荷兰盾,也就是二十两银子,但他实际上的年收入则高达数万荷兰盾——他不仅是领事,还是公司的商务专员,凡是经过他的手向大明商人采购的货物,按照公司通行的惯例,他都有相当于货款百分之二十的回扣!当然了,这钱不是他一个人生吞,而是要和公司的高层分肥,但最后落在他手里的依旧有不少。 也就是说,虽然荷兰东印度公司这两年的业绩不怎么理想,经常陷入亏损。但是公司的管理层,却是实实在在赚到大钱了。 不过这些公司管理层贪到的钱最后都被他们带回了本土,繁荣了荷兰和欧洲的经济(许多公司管理人员不是荷兰人),促进了荷兰和欧洲的资本主义发展。 另外,不列颠东印度公司的情况也差不多。那些在印度作威作福的公司管理人员,也都因为本性不佳(好人干不了这事儿)和缺乏监管,为自己攫取了巨额的财富。譬如那个为英国征服印度做出了巨大贡献的罗伯特·克莱武在返回英国的时候就带回了多达25万英镑的财产,同时他在印度的资产每年还可以为他提供2.7万英镑的收益…… 而不列颠东印度公司本身的财务状况,其实也没好看多少年,后来也是连年亏损! 至于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的殖民事业,更是腐败透顶了! 所以西方人的殖民事业,对他们的政府而言,至少在账面上是没有太高收益的,而且经常出现亏本。不过对于参与其中的欧洲街遛子和权贵而言,那真是发财大大的! 总之,这个殖民零元购的事业的确为欧洲各国积累了大量的私人资本,获取了殖民地的原材料和市场……同时也让本土的人渣官渣有了胡作非为的好去处,本土自然就会干净一些了。 人渣布劳威尔被刚刚在爪哇岛上把杀人放火抢劫的事儿都干了个遍的斯皮尔曼瞪了又瞪,整个人就是一阵哆嗦,但还是抖着声问:“总督,我们还去向贾副大臣交涉吗?” 贾副大臣就是贾六贾国柱!除了派出他这个“幕府重臣”之外,大明大将军府还派遣了数千从广西和湖南雇来的国人军上了民丹岛。还动员了上千户湖南、广西的移民到岛上屯田。还雇了好几千来自广东、福建沿海的民夫来民丹岛大干快上搞基建。 总之就是一句话,不惜血本也要把民丹岛变成大明争夺南洋的大据点! 现在民丹岛上的粤海三城都已经干到这种地步了,指望用交涉就迫使大明退让,那真是想太美了。 “当然要交涉!”斯皮尔曼的眼神终于缓和了一些,为了和贾国柱交涉,这个布劳威尔还得留着,“阿姆斯特丹的十七人评议会已经做出决定了……要求我们避免和大明爆发军事冲突,同时用太平洋航线图挑拨大明和日本国的矛盾,并争取和日本结盟!我们现在去和贾副大臣交涉,就是为了避免冲突!” 布劳威尔松了口气,然后低声对斯皮尔曼道:“总督,为了进一步麻痹中国人,等会儿贾副大臣给您塞银票的时候……” 斯皮尔曼说:“虽然我是一个诚实的人,但是为了联省共和国的利益,我是不会拒绝敌人对我的金钱攻击的!” 布劳威尔用讨好的语气说:“总督,您真是一个品格高尚的人!” …… 安南国,会安港。 这座位于广南阮氏的主城顺化附近的港口,差不多位于从马六甲和巴达维亚北上广东的航线中间,南来北往的各国商船都会在会安港休整一下,加点补给什么的。久而久之,会安也就繁华了起来,还有了来自广东、福建、日本,甚至葡萄牙的商人在这里定居。 到了明清交替的时代,更有大量来自广东的“明乡人”避难而来,让这座原本就比较繁华的港口城市,变成了安南沿海的一大都会,成了可以和广南阮氏的都城顺化比肩的城市。 但是随着大明再兴,华商云集的会安港就突然被人惦记上了! 一开始惦记上会安港的,并不是李中山这个“穿越客”,而是他老子李辅臣。这个李辅臣最早并没有想过他儿子能执掌大明政权,他当时的理想就是当个“南王”,拿下广东、广西、安南、广南……他儿子多啊!这些地盘正好给儿子分一分,多搞一些节度使,就可以多安排几个儿子。 所以他就趁着李中山北上南京再建大明的当口,派陈上川、邱辉、吴启丰等人率领水师陆军万余人,泛海南下,把会安给强占了! 之后又封了吴六奇的儿子吴启丰当了会安副将,高低占着会安不还给广南阮氏,一度还计划在广南设个军镇,把李吉庆派过去替代广南阮主。 结果李吉庆自己造反,不要亲爸爸了……所以他的广南王也就黄了。 而到了“耿聚义跨过太平洋事件”之后,东亚世界就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属于东亚人的大航海时代来临了! 跨过太平洋和收复南洋,才是当务之急! 所以李中山的幕府就重新制定了“安南政策”,将占领广南和扶植莫氏入主升龙,更改为了分别册封广南将军、安南将军和安南黎王,将大明的“虚君共和”和“将军(丞相)主政”的体制输出到安南。 当然了,广南将军和安南将军不是由安南黎王册封的,而是以大明皇帝的名义册封的! 也就是说,安南黎王会成为一个比大明皇帝还要虚的虚君! 广南将军、安南将军,则会和征东将军(耿聚义)、镇东将军(杨起隆),也许还有征夷将军(德川将军)一起,成为大明大将军的下属。 而广南阮主阮福濒本来是不愿意当什么大明广南将军的……他对李辅臣派兵抢夺他的会安港就已经一肚子火了,如果不是实力有限,还得防着北方老郑家南征,他一准就派兵反攻了。 但是这两天,他听说会安港来了数十艘挂着日月船帆的西式炮舰(主要是老闸船),还来了个大明南王李辅臣和上万明军,顿时就觉得当大明的将军也挺好的。 于是就带上一份厚礼从顺化赶到了会安,给远道而来的大明南王请安问好了。 李辅臣听说姓阮的老爷子来了,也挺客气的,当下就收回了准备进攻顺化的命令,还亲自到会安城新落成的高大的城墙外头迎接,把这个安南老头请进了他在会安城内的行辕,然后就和他说明了李大将军为什么那么看重他这个安南国的一方霸主。 “阳郡公(阮福濒给自己封的爵位),咱们大明现在是共和的……就是君为虚君,相为实相!如今天下纷乱,所以这个实相就称大将军了。而阳郡公你是大明属国的权臣,又是广南之主,素来忠君爱国,正好当个广南的实相。 所以吾儿就好心好意,替你向天子求了个广南将军!不知你意下如何?” 第三百八十九章 我们的世界太小了,必须做大! “王爷,这个广南将军是大明天子之臣吗?吾若担任此官,广南之地以后算是安南之土,还是大明之地?” 能说一口蹩脚的潮州官话的阮福濒还是有点独立自主的意思的! 这个安南自打五代后期脱离中国后,就一直和北边的天朝很拧巴,连大宋那样的好脾气都发兵打了波安南,就更别说后来大明了。 大明朝的永乐帝武德充沛,还一度把安南给统一了!只不过后来出了宣德帝这个畏惧艰难,贪图安逸的昏聩之君,才放弃了已经到手的安南。 而安南这边的君臣,对于北方的大明朝也是充满警惕的,生怕对方又要来吞他们的一亩三分地儿。 而这个阮福濒虽然只有个小小的广南,地盘就跟个筷子差不多细,还一直想着要脱离安南朝廷,然后自立一国。但是现在面对大明的坚船利炮,却装起了大南忠臣。 李辅臣听了这话,只是大手一挥:“去,给老子抬个地球之仪来!” “地球仪?”阮福濒一愣,“是不是将普天下都画在一只圆球上的东西?” “对啊!阳郡公,你见过那玩意儿?” “当然了,”阮福濒笑道,“吾这里也常有西洋人来的,各种西洋玩意儿,也是应有尽有,甚至还有西洋的美女……” “你还挺会玩的!”李辅臣哈哈一笑,“不过我的这个地球仪和洋人的地球仪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难道还有别的地球?” “别的地球?或许有吧?不过我的这个地球仪所展示的还是咱们这个地球上的地理形势。” “那又有何不同?” “角度不同,”李辅臣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看问题的角度不同!阳郡公,你少安毋躁,等你见到了我的地球仪,就知道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李辅臣的参谋和亲兵已经搬了一个巨大的地球仪到了大堂上。李辅臣随后招呼阮福濒道:“阳郡公,咱们一起来瞧瞧吧。” “好好。”阮福濒应了两下,就跟李辅臣一起凑到这地球仪旁边,仔细看了起来。 这地球仪……其实就是个普通的地球仪,若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就是地球仪上的土地和海洋都被标记上了黄、绿、白、黑四色。 “南王,这个地球有什么不同?”阮福濒端详了一会儿,还是不明白。 李辅臣语气凝重地道:“这个地球上有四个世界!” “四个世界?哪四个?” “白色的是欧洲基督教的世界,绿色的是天方教所统治的世界,黄色的是咱们神洲儒家的世界,黑色的则是无主而混沌的世界。阳郡公,你看看……现在白色的世界有多大?都铺到咱们家门口了!这黄色的,咱们孔子孟子之徒的世界就只剩下这么一块儿,那么小,其中还有个小日本把咱的孔孟之道改得面目全非。你说说,这公平吗?这危险吗?咱们的世界,将来会不会被欧洲基督教的世界给吞了? 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吞了新大陆人的世界了,现在还把南洋群岛、马来半岛、吕宋岛这些本是黄绿共有的地盘给吞了!阳郡公,你就不觉得我们的世界太小了,也太危险了吗?” 阮福濒眉头深皱:“南王,听您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们的世界有点小了……而且我广南又在神洲之边缘,如果他们西洋基督教世界再要扩张,广南恐怕就是下一个了!” “咱们不能让他们再扩张了!”李辅臣轻轻拨动地球仪,把新大陆太平洋沿岸这边对准了阮福濒,然后指着一个黄色的小点说,“咱们要扩张出去……得把咱们的世界做大,做大了才安全!你我才不会落得和新大陆的阿兹特克王室和印加王室一样的下场!阳郡公,你知道阿兹特人和印加人吗?” “知道一些……他们都叫西班牙人给杀光了!” 李辅臣又扒拉起了地球,把细长的安南沿海对准了阮福濒,道:“阳郡公,你不要担心吾儿会夺你的地盘……你自己看看,你的地盘才多大?如果地球是的大西瓜,你的地盘就是颗芝麻!吞了你,都不够塞牙缝的。所以你安心跟咱干,咱们一起把咱神洲儒家的西瓜,不,是把咱们儒家的世界搞大一些!到时候就多搞一点将军或者节度使,咱们的子孙不就都有地方安排了?” “真的?”阮福濒问,“那……老夫是不是可以把广南以南的占城也变成咱儒家世界的一部分?” 广南阮氏惦记占城国的地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广南的兵力有点弱,撑死了就能拉出三万人,而北面还有个拥兵十万的郑家。南阮北郑那儿狗咬狗,自然没有余力往南扩张了。 “当然可以!”李辅臣笑道,“只要你当了大明广南将军,占城的土地就批给你了!另外,北郑如果当了大明的安南将军,以后就不能发兵来打你广南了……你就能集中全力去打占城了。如此可好?” “好,好……那真是太好了!”阮福濒一听这话,连忙给阮福濒揖拜一礼,“下官广南将军阮福濒给大王请安,以后阮氏一门愿唯大王马首是瞻!” “好好!”李辅臣笑着点点头,“阳郡公可有未嫁之女?咱们不如结个儿女亲家吧!” “有,有,有……有好几个呢!” “哦?都漂亮吗?” “漂亮,都漂亮……特别是我家的小十,有一半葡萄牙的血统,娇美不可方物啊!” “好好好,本王要见一见她!” …… “阿柞啊,你祖上是哪里的?潮州的?漳州的?还是泉州的?” “我是泉州的,我祖宗郑可是永乐年间从泉州到安南的清化谋生,后来跟随黎太祖打天下,才飞黄腾达的。论辈份,我还得管您叫一声阿叔呢!” “哈哈哈,阿柞啊,那咱们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嘛!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和阿叔说!” 就在阮福濒正式就任大明广南将军后不久,在安南北方清化府城中的西定王府内,一老一壮两个姓郑的人正在论亲戚,这一论还真论上了……二百几十年前还真是一家!而且年老的那个,今年已经七十多岁的大南定西王郑柞,居然得管今年三十多岁的郑经叫叔叔。 “阿叔,您既然这么说,那小侄还真有些难处,想请阿叔帮忙。”郑柞倒是不客气,喊完叔叔就开始提要求了。 “说,尽管说!”郑经还是一副热心肠的模样。 “阿叔,这个黎皇……” “皇什么皇?”郑经马上打断他道,“只能称黎王!阿柞,你要想清楚一点,你现在是挟黎王以令安南,而且你家还肆意废立黎王,滥杀黎朝宗室,这是人臣所为吗?阮福濒已经当了广南将军,还是大明所封的广南将军,如果他要以拯救黎王的名义讨伐你,而你又不当大明的将军,大明有什么理由不支持他?” 郑柞一脸为难地说:“阿叔,这个黎朝在安南国内一直自称皇帝的,如果侄儿将之改为王号,就怕诸侯不服啊!” “什么诸侯?” “高平莫氏,宣光武氏。” 莫氏、武氏是安南的两个“小主”。小小的安南,现在是“四主演义”,郑、阮、莫、武,上面还有一个被架空的黎皇,真是热闹得不行啊! “他们啊?”郑经一笑,“大将军府已经有了安排……他们都会被迁出安南!” “迁出?迁去广西?”郑柞问。 “那怎么可能?”郑经笑道,“莫氏及所属百姓,会被迁往占城南边的九龙江沿岸,封南圻将军。武氏及所属百姓,则会被迁往北大年,封北大年将军……以后他们都是大明的臣子,大将军的下属,和安南没有任何关系了。” 九龙江流域就是后来的西贡一带,北大年则位于马来半岛和中南半岛的交汇处。前者附属于真腊国,不过真腊的国力衰弱,对九龙江流域的控制力很弱,那里基本是真腊的地方诸侯在掌控。而北大年那边则有个北大年苏丹国。 将安南国内的莫氏、武氏两个小诸侯强迁到九龙江和北大年的目的,当然是利用他们当开荒的炮灰了! 其中九龙江一带还覆盖着大片的原始森林,只有一小部分地方被开发出来……而在那种瘴痢丛生之地搞开拓,是要死很多人的! 另外,这两个“点”,也是由大明南下马六甲途中的关键补给点。如果被莫氏、武氏拿下,那大明在民丹岛的据点就稳多了。 不过荷兰人恐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大明一步步向南扩张,少不得要使坏,搞不好还会对九龙江流域和北大年发动进攻。 为了避免汉人移民死太多,挫伤了积极性,就只能让莫氏、武氏带着安南人去打先锋开荒了。 而且他们在离开安南之后,就不再是安南黎王之臣,而会变成正儿八经的大明皇帝之臣,大将军之部属……所以李中正完全可以等莫氏、武氏把地盘开辟好以后,再把他们召回南京担任有名无实的高官,或是在他们头上再安排一个自己人。 总之,办法有的是! …… 南京,小皇宫。 朱慈炯这里,今儿也有贵客来访。 这贵客还是朱慈炯的大舅哥,而且和李中山、康熙、福全他们都占着亲……很有一点东方老哈家的意思。不过他的势力却比不了老哈家,因为他的地盘只有朝鲜一国。而且还控制不了整个朝鲜,只能控制部分朝鲜。 这人就是大清朝鲜监国,一等公杨起隆了。同时,现在又有一个大明镇东将军的官职和隋国公的爵位摆到了他的跟前。 “杨三哥,小弥还好吗?听说他当了康熙的皇后,已经有了垂帘摄政之权?” 正在和杨起隆打听杨小弥近况的就是杨小弥的姐夫李中山了……杨起隆这回就是被他请来南京的。 其实李中山早就想请杨起隆回来了,而且还给他开出了“大明东王”的价码! 但是杨起隆却婉拒了东王的爵位,还胡扯什么找人算过卦,他如果当“杨东王”很可能会折寿,还是当个隋国公吧! 这个姓杨的当隋国公……这不是隋文帝之心,路人皆知吗? 因此,李中山还忍不住想打听杨小弥的近况。 杨起隆笑着道:“小弥现在可是春风得意啊,坐镇上都,大权在手,还有恭王和八大臣辅佐……” 朱慈炯突然悠悠地插了一句:“美中不足就是康熙还有可能回来!” 这话可说到杨起隆心里头了! 他都隋国公了,想干啥不明摆着?如果康熙回不来,那他的机会就大了。不过康熙要回来也没关系,他捞不到“后隋”,还能当个“后高丽”的王。 不过李中山却觉得康熙这一次凶多吉少了! 又是恭王,又是八大臣的……康熙还能回得来? 看来北伐的事情可得抓紧了,可不能让杨起隆抢先了,高低得把杨小弥这个大清太后给活捉了……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赶紧转了个话题,对杨起隆道:“杨三哥,我在信里和你说的那事儿……能办成吗?” 李中山在请杨起隆来南京的信里说的那事儿,就是朝鲜入侵日本国的事儿! 后世的日本有美爹保护,还整天嚷嚷着要“防朝鲜”,现在的日本还独立自主呢,这个朝鲜他们能防得住? “世凯啊,这个朝鲜国内倒是人人都恨倭寇……不过朝鲜的民风柔弱,兵将都不能战,要入侵日本怕是有点悬啊!” 杨起隆手上是有强兵的,要不然也不会把朝鲜君臣压得死死的! 但是他手上的强兵不还得留着谋朝篡位用?哪儿能都用在入侵日本的事情上? 李中山笑道:“杨三哥,小弟又没让您入主日本……您可以入侵日本的虾夷岛。虾夷岛上没几个日本武士,而且那里的气候地形特别适合索伦人、巴尔虎人活动。如果我没记错,您手头就有一支索伦兵吧?” 杨起隆手头还真有索伦兵! 这些索伦兵原本是巴海替福全招募的,福全看他们一个个都很生猛,就收为亲兵。后来福全给康熙打垮了,他的索伦兵就被杨起隆划拉过去,带去了朝鲜。 杨起隆点点头,道:“世凯,我手下的确有一两千索伦兵,非常悍勇,远胜诸部。这两年朝鲜国内凡有贼子为祸,索伦一出,必然迅速平定!” 那是肯定的! 大清最强武力去平朝鲜两班反贼,那还不是一平就定了? 况且,杨起隆还有银弹、肉弹……朝鲜国内真有实力的主儿,早就给他收买了!就算有个把不服的,自有别的走狗去替他收拾。最后能跳出来反对他的,都没什么实力。 杨起隆又道:“只是用他们去平那个什么虾夷岛,又有什么意思?虾夷岛是蛮荒之地,天气寒冷,日本人自己都不大感兴趣,我要它何用?” “有用!”李中山道,“虾夷岛位于神洲往新大陆而去的咽喉,由虾夷出发,万余里就能抵达新大陆了!” 万余里看着很远,但是对顺风顺水的海船来说,日行千里不算事儿,运气好些,十日也就渡过去了。 李中山又道:“而且沿途还有一些小岛可以添加淡水。虾夷岛的天气虽然寒冷,但也不是没法开垦种地。如果朝鲜可以把虾夷开垦起来,那将来去往新大陆的船只就可以在虾夷添加淡水和补给,这可就方便多了。” 如果由虾夷岛出发渡太平洋,最少只需要携带二十日的淡水和粮食,换成从琉球出发,起码得准备五十日……对于吨位有些的木头帆船来说,少装一个月的补给,就能多装好些人了! 另外,由虾夷出发,很容易就能沿着什么千岛群岛和阿留申群岛航行。如果能在其中的某些岛屿上设立补给基地,那么渡太平洋的风险就会进一步降低。 最后,掌握虾夷岛这个基地,还有利于北上北冰洋!只要大明能控制勘察加半岛和阿拉斯加的暖水港,就能封锁住毛熊沿着北冰洋进入太平洋的路线了……这就意味着,以后没有人能和大明争夺北太平洋沿岸的土地! 第三百九十章 康熙此子,断不能留! “去新大陆?” 一听说虾夷岛是去新大陆的跳板,原本兴趣寥寥的杨起隆,一下子也来了劲头。 他除了干军阀当跨过皇亲国戚,还有个兼职,就是当大银行家! 自从福全垮台后,他就把福全在瑞信堂的份额都给“继承”了——大舅哥继承妹夫的产业,这没毛病吧?而且因为他还是大明皇帝的大舅哥和大明大将军的大舅哥,所以他名下的瑞信堂自然就可以重返大明市场了。 另外,大周那边虽然没有他的妹子,但是大周的朝廷也有很大的融资需要,因而也很欢迎瑞信堂进入大周开买卖。 在得到了三个朝廷的支持后,瑞信堂的买卖就又支楞起来了。现在已经和瑞银堂、中山堂、南洋堂并列为天下四大银号了。 而杨起隆这位“四大”之一大银行家,当然知道收进行里的金子和银子的原产地大多是新大陆了……这个开银行虽然挺来钱的,但是和直接去新大陆抢,不,是挖钱相比,好像还是慢了。 想到这里,杨起隆就笑着问李中山:“世凯,这个往新大陆去的航道,能让下官知道吗?” 这可是秘密啊! 李中山还想卖一卖关子,看看能不能从杨起隆那里再交换到点儿别的利益。那个垂拱而治的大明“债宗”朱慈炯却横插了一句道:“世凯,告诉国舅爷吧……国舅爷可是自己人!” “对,对,对……”杨起隆笑道,“世凯,咱们可是多年的好兄弟了!” 又是自己人,又是好兄弟……听着真是很靠谱啊! 李中山瞥了眼朱皇帝,然后又对杨起隆道:“杨三哥,咱们的确是自己人,而且新大陆也足够大,足够让咱们都在那里圈上一大块儿地盘!” “那是!”杨起隆笑道,“世凯,你先圈,我拿点你圈剩下的就行!” 话说得是很好听,不过去新大陆圈地这个事儿可不是在地图上画几条线那么简单,得占得住才行!要不然现在新大陆就该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家的天下,压根就不会有法国、英国、荷兰的地盘。毕竟当年一个罗马教宗代表上帝将新大陆的地盘分给他们两家了。 “那……好吧!”李中山想了想,笑道,“不过我手头也没有海图……那海图在郑翼王手里。但你放心,等你的人打下虾夷岛,我一定把海图给你要过来。但是郑翼王可不做赔本生意,到时候你必须得给郑翼王在虾夷岛整一个海港,还得留块地给他盖城堡和垦荒!” 李中山手里头当然是有海图的,但现在不能交给杨起隆。杨起隆手头虽然没有郑经这样的“海霸王”,但他手里还有个施琅。没准就不打虾夷岛,而是先“浪”过太平洋去新大陆了。 另外,杨起隆也有可能独占虾夷岛当成自己过太平洋的专用跳板! 而且杨起隆还可以搞到非常适合在北美洲的山区和草原上活动的索伦人、巴尔虎人和蒙古人,这帮人搞建设不行,但是圈地的能力可远远超过汉人。要是跟着施琅“浪”过去个一两万户,那“阿美利卡”和“加拿大”的西海岸不都得变成“隋利坚”? 杨起隆知道李中山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到“朝鲜人”打下虾夷岛,他是不会把海图交出来的。 所以他也不继续在海图问题上和李中山纠缠,而是转换了一个话题道:“世凯,刚刚得到的消息,大清、大周、准噶尔的联军在蒙兀儿地方的苦盏大获全胜,灭掉了波斯-布哈拉-希瓦的五万联军。而且还是当着印度帖木儿汗国的奥朗则布汗的儿子阿克巴台吉的面灭掉的!” 李中山笑了起来:“什么?奥朗则布变成汗了?他儿子还成了台吉?” “嘿嘿,”杨起隆点点头,“他们之前是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苦盏之战后,那个奥朗则布就是汗了,他的儿子们就都是台吉了。看来蒙古贸易公司进入印度的事儿多半是妥了!不过……” 这回轮到杨起隆卖关子了。 李中山笑道:“杨三哥,这一次朝鲜入倭还差了什么?要不要从大明这里采买一些老闸船和火枪、火炮?咱们是自己人,价钱什么的都好说。” 杨起隆笑道:“施军门的确想买上十条八条老闸船,最好能配上火炮,至于火枪,寻常的火绳枪朝鲜也能打造,但是燧发枪却造不了,如果能买上五千支,打一打日本国的德川幕府就有把握了。” “行!”李中山点点头,“回头就给你采买许可状!” 现在大明大将军府和尚书省对地方的掌控正变得越来越有力!军用配制的老闸船和数量多达五千支的燧发枪,没有大将军府的许可状,是根本不可能从大明这边买到手的! 得到了李中山的承诺,杨起隆也就不卖关子了,低声对李中山道:“大将军,我从舍妹那里得到的消息……康熙在取得苦盏大捷后就名震蒙兀儿、印度、波斯了,连欧洲那边都知道他的厉害了。西班牙、荷兰、葡萄牙的使臣都途径奥斯曼帝国抵达了蒙兀儿,据说他们都想和康熙结盟对付大明!” “哦……”李中山点了点头,心想:挺有意思的,这是要打世界大战吗?西班牙、荷兰、葡萄牙、大清、大周一伙儿,那大明和谁结盟?西班牙和荷兰的敌人……不会是太阳王路易十四和再加一个罗刹国大彼得吧?这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可现在美利坚也没立国啊! 唉,无敌真是寂寞啊! 想到这里,李中山笑着问杨起隆道:“杨三哥,如果我们和大清、大周打起来,你帮谁?” 帮谁?杨起隆心道:当然帮小弥了…… “我谁都不帮!”杨起隆道,“世凯,不是我不帮大明,而是大清、大周的国祚现在还真没那么容易到头。就算他们守不住中原的地盘,缩到草原和西域,也是能维持下去的。所以朝鲜还是不参与其中为好,兴许有机会还能当个和事佬。而且我的瑞信堂在大明、大周、大清都有买卖的!” 李中山笑着点点头,道:“三哥想要局外中立也不是不行,不过……三哥还得帮我个忙。” “说什么帮?”杨起隆笑道,“有用得着杨某的说句话就是了!” “痛快!”李中山笑道,“那我可说了!” “说吧!只要杨某能办到。” “我想和小弥书信往来!” “什么?”杨起隆一愣,“小弥现在可是大清的皇后!” “皇后怎么啦?”李中山淡淡地说,“我早晚把她变成大清的太后!” “你想……” 李中山道:“康熙必须死!” 康熙是李中山的仇人! 在另一条时间线上,李辅臣、李吉贞、吴小菟,还有李中山自己,可能还有杨小环,都会因为康熙而死! 这可是破家灭门丧命之仇啊! 这么大的仇,怎么可能不报? 而且康熙还是杨起隆和朱慈炯的死仇啊! 想到这里,李中山又看了看朱慈炯和杨起隆。 朱慈炯点点头,“对!大将军所言极是,康熙最大恶极,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康熙年间惨死的“朱慈炯”至少有十几个!这仇朱慈炯得报,不报就对不去死去的十几个“自己”! 杨起隆也点了点头:“没错……康熙此贼,断不能留!” 他倒不是想为另一个自己报仇,而是想为福全报仇!而且康熙不死,杨小弥怎么当太后?杨小弥不当太后,他这个隋国公怎么进步? “那我和小弥之间的通信……” 杨起隆点了点头,“行,包在我身上!” …… 杨起隆带着李中山写给杨小弥的第一封亲笔信离开南京,北上去往开平府的第二天,李中山就把尚书左臣陈永华、尚书右丞卢三好和礼部尚书朱舜水一块儿请到自己的大将军府。然后向他们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朝鲜王国正在准备入侵日本! “朝鲜入侵日本?这怎么可能?”朱舜水朱老爷子头一个表示不相信,“朝鲜国哪有进攻日本的国力?就算他们勉强出兵,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大将军,您别看日本国承平多年,但他们是武家当国,当官做吏的都是武士,武力之强,绝非朝鲜国可比!所以咱们还是规劝镇东将军一番吧。” 李中山摆摆手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是国家?朝鲜在杨起隆监国之前,的确兵弱民疲,根本无力入侵日本。但杨氏主政之后,一扫过往弊政,整军备武,训练水师,打造战船,造枪筑炮,国力军力一日千里,绝非往昔之弱韩可比!舜水先生,你可别忘了,杨起隆那是一仆二主,他不仅是我大明的镇东将军,还是大清的朝鲜监国,而且还是大清杨皇后的亲哥哥……他手里除了有朝鲜本土的军队,还有施琅的水师,直隶的团练,以及来自黑龙江的索伦人、巴尔虎人,还有澳门抓到的葡萄牙人,可能还有从东道草原上招募来的蒙古骑兵,实力可一点都不弱啊!” 陈永华也跟着帮腔,连连点头道:“杨起隆有钱啊,有钱就可以雇兵! 福全辛辛苦苦贪墨来的银子都落到了杨起隆的口袋里,他的瑞信堂又是唯一一个能在大明、大周、大清三国都开买卖的银号,三国之间的银钱汇兑,也只有瑞信堂能做。另外,高丽参、东珠和产自长白山、兴安岭的毛皮,也是他手里的摇钱树。” 卢三好补充道:“他何止有钱?他还可以雇到便宜又能打的精兵……白山黑水间的野人女真能有多贵?东道蒙古的牧民能要多少钱?就算朝鲜国的人工也是非常便宜的! 在朝鲜,哪怕是一品大员,一年也就中米十四石,糙米四十八石,田米两石,黄豆二十三石,还有四匹绸和十五匹棉布……这可是一品大员!都是和我,复甫还有大将军一样大的官,才这俩钱。下面当兵的苦成什么样,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朝鲜兵过去是不能打,而是吃不饱穿不暖,不值当为那点钱送命。如果杨起隆给手下的朝鲜兵发给一二十石米一年的军饷,这些朝鲜兵会不会拼命可就不好说了。 另外,朝鲜人口并不少,起码八九百万!那么多人,组织个十万大军去入侵日本,一雪万历年间被丰臣秀吉几乎亡国之恨,也无不可啊!” 这个朝鲜国的穷,也是冠绝东亚了! 不仅朝鲜的百姓穷,连朝鲜的国王和百官都穷得不像话。 朝鲜国王的王宫在倭寇入侵的时候给烧了,正宫景福宫根本没钱重修,历史上一直拖到那个明成王妃的公爹兴宣大院君掌权时,才算攒够了修复的钱……修好没几年日本鬼子又来了,然后朝鲜都没了! 因为没钱修正宫,所以朝鲜国王这二百大几十年(差几年就三百年了)先是“借房子住”,住在月山大君的私宅里,后来又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原来的离宫昌德宫马马虎虎修复了,修好没多又烧了,然后继续攒钱……攒了快三十年,才有钱重修,但是钱还是不大够,为了能省一点钱,又拆了另一座名叫仁庆宫的小王宫中的许多建筑,用那拆出来的材料来修昌德宫。 这个老百姓买个房要攒三十年的钱是挺多的,当国王的攒三十年的钱去修房子的,朝鲜大概是独一份。而且,这个朝鲜国王只是明朝的郡王,他的房子只相当于明朝的郡王府。只要照着紫禁城修一个,那不知道得攒多少年了? 国王都穷,百官的俸禄当然更低,一品大员才八十七石各种粮食和十九匹布……大清和大周那里,最小的从九品官的俸禄也有三十多两银子加三十几石米。而大明这边的官俸则比大清、大周要高一倍还多,从九品的年俸是八十两银加四十石米! 而且大明、大清、大周的官多少都有的额外的油水……而朝鲜的官员因为朝鲜国内的工商业很不发达,捞钱的机会也很少,不说两袖清风吧,那也是没什么去钱的。 当官的都没钱,当兵就更穷了,恐怕饭都吃不饱,兼职的机会可能都不多。 这种穷官饿兵,能有啥战斗力?打不过日本武士很正常。 但是杨起隆有钱啊! 他真要想发动朝鲜侵日战争,拿点出来,给朝鲜兵发个一两银子的月俸,你看他们肯不肯卖命! 听陈永华、卢三好他们这一番忽悠,朱舜水也有点信了,摸着白胡子道:“看起来朝鲜还真有可能会去打日本……大将军,那咱们怎么办?是不是要劝说杨镇东放弃入侵?” “劝什么呀?”李中山道,“朝鲜和日本是世仇,两国必有一战……除非日本国能够正视历史,向朝鲜君臣国民赔礼道歉,并且赔偿损失,才有可能取得朝鲜人的谅解。要不然以朝鲜国今日的同仇敌忾,一场大战那是不可避免的!” “正视历史?赔礼道歉?还有赔偿……”朱舜水摇摇头,“不可能的,日本人不肯的。” “不肯?”李中山冷冷一笑,“那就只能等着挨朝鲜人的揍了!” 陈永华也点点头,说:“日本人要不肯赔礼道歉和赔偿损失,那挨揍也是活该……咱们就算有心说和,也没道理可说啊!” 卢三好也是这个意思,一脸义愤地说:“日本当年杀了朝鲜那么多人,抢夺和毁坏了那么多的财物,就是赔偿个几千万两银子也是应该的!如果他们拒不赔偿,那咱们真没什么好说的。” 李中山对朱舜水道:“舜水先生,您和日本德川幕府的大人物都挺熟的吧?” “倒是认识几个。”朱舜水也不敢说自己和日本国的大鬼子有多熟,只能这样含糊应付——这是因为大明和日本直到现在都没能建立正式的邦交。 这个日本国上下,对于一个以大明为核心的东方世界体系,那是相当反感的! 日本文明虽然是华夏文明的次生文明,却是十足的叛逆!早在五代十国,日本国因为不想成为东亚世界的一员,采取了闭关锁国政策——日本人的闭关锁国历史,那可比中国要长久多了! 而且他们的闭关锁国主要就是针对中华的,哪怕是好脾气的大宋,日本人都不爱搭理,何况暴脾气的大明?而如今的新大明那可是船坚炮利,看上去很不好惹! 所以日本国德川幕府的那群老中合议后,还是决定维持锁国令,坚决不和大明发展正式的邦交。 朱舜水作为一个“友日分子”,倒是很想促成大明和日本友好,但无奈日本国的千年国策就是“绝华夏”,哪怕是德川家纲有意和大明发展友好关系,也无能为力。 李中山明白朱舜水的处境,就笑着对他说:“那就劳您以探访友人之名前去日本……去和日本人说说,他们如果愿意道歉、赔偿、反省,那本大将军可以出面调停。否则的话,大明将会在日朝战争中保持中立。” 第三百九十一章 那拉氏、恭亲王、八大臣 “太皇太后,皇上这次可是真的振作起来了……在西边取得了大捷,咱大清的国运又要回来了!” 那拉兰儿,也就那杨小弥穿着狐皮镶边的石青色紧身小袄再加一席石青色的通体长袍,搀扶着老太后布木布泰,在北京皇城西苑的水边亦步亦趋地走着。紧身的小袄把她的身段勒得凹凸有致,特别是那对大山,看着就让布木布泰讨厌……恭亲王常宁则跟在两个女人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看也不看嫂子线条婀娜的背影,一副有德之王的模样。 布木布泰在得知顺治大和尚“成佛”后,本来挺好的身体,一下子就病倒了。得到这消息,孝顺孙媳妇那拉氏就和孝顺孙子恭亲王常宁一块儿从北边的开平返回了北京。两个人一起来给布木布泰尽孝……啥都挺好,就是他俩总是有说有笑,一看就是叔嫂情深! 不过布木布泰并不是因为那拉氏先伺候福全,后伺候康熙,现在又和常宁眉来眼去而不喜欢她的。相反,她还很欣赏那拉氏对付男人的手段。福全那傻小子不说了,康熙的嘴儿多挑?常宁的心思多沉?这三兄弟都觉得那拉氏好,那就已经说明问题了。这手段,比起老太后当年笼络多尔衮的手段,都不遑多让了。 当然了,那拉氏的个人条件太好!要是和当年的老太后换换,直接就能当上皇太极的皇后! 而让老太后真正不喜欢的,是那拉氏的血统和她所执行的重用汉人的政策! 所谓的那拉氏,其实就是糊弄祖制的,实际上谁都知道她姓杨,是朝鲜监国一等公杨起隆的亲妹子!更让布木布泰感到气愤的是她垂帘摄政之后,大力提拔科举出身的汉员,将辅政八大臣中的汉人陈廷敬、熊赐履、于成龙、王熙当成了心腹,有什么事儿都先和他们商量。 更有甚者,她还让陈廷敬兼任户部汉尚书,熊赐履兼任吏部汉尚书,于成龙兼任工部汉尚书,王熙兼任刑部汉尚书——照理说,大清朝廷各部的汉尚书地位低于满尚书,并不掌握实权,但这四个汉尚书都是辅政大臣,当然就不一样了! 同时,她又以防备大明、大周为名,将八大臣中的满人都派去地方上任总督,其中康亲王杰书被派去当了山东总督,巴海被派去当了山西总督,明珠去当了辽东总督,赖塔去当了河南总督。 而且她的理由找得还挺好——保全!这是为了保全他们,别让他们步了鳌拜、苏克萨哈的后尘!再加上她对男人又特别有亲和感,她哥哥杨起隆又有银子还能从朝鲜国选美女……所以那四个满大人都很满意,全都说杨皇后好话。 至于大清朝最重要的地方官直隶总督则给了张勇那个瘫子——理由也很充分,自古就没有瘫子造反当皇上的!吴三桂之所以造反,是因为他不瘫啊,他要瘫了,也就反不了了! 上京开平府、北京顺天府的两个九门提督则都用了满洲老将,一个是朗坦,一个是朋春。但他们手下带着的兵,都是直隶汉人募兵——满洲老将带汉人募兵,互相牵制,这个没有问题吧? 而直接拱卫宫廷的侍卫亲军统领,则由恭亲王常宁兼管——由常宁看着他那个风情万种的嫂子,这个可以放心吧? 这么一番安排,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居然都觉得挺好,都说杨皇后垂帘摄政摄得好! 只有老太后布木布泰觉得不好……为此她没少给远在中亚的康熙打小报告说杨皇后的坏话!当然了,叔嫂友谊的事儿她不敢乱说,但是杨小弥疏远国族,重用汉臣的事儿,她肯定得添盐加醋地说! 可康熙的回复却让布木布泰感到非常无奈——大清“麻大帝”虽然也觉得杨小弥太重汉人而轻满洲了,但是杨小弥垂帘摄政的疗效的确很好! 康熙留给杨小弥和常宁的其实是一个烂摊子,说是“合众”,但实际上却是割据!朝廷真正能够控制的就是半个直隶,半个辽东再加山西大同府和漠南蒙古察哈尔八旗的地盘。而且这些地盘也管不好,吏治败坏,人心浮动,民生凋敝,地方豪强蠢蠢欲动。 也就是陈廷敬、熊赐履、于成龙、王熙这些能臣、权臣(其中陈廷敬、于成龙有自己的团练武装和地盘),同时又是比较有操守的廉吏的人,在得到杨皇后的鼎力支持后,才有能力有办法整顿眼下的局面。 另外,杨皇后把康熙留下的“造办处兵工厂”也管理得很好,不仅通过杨起隆聘请了不少“洋匠”,还打破身份内务府的“奴才圈”,从民间招募了许多铁匠学徒和火药学徒,还在张家口外开办了铁矿铁厂,又将原本的八旗军械厂都合并重组进了造办处工厂,还砍掉了除军械火药之外,所有其他的造不出或内务府产业,集中力量造军火,从而大幅提升了造办处兵工厂的产量和质量。 就冲这一点,康熙也不能说杨小弥不好了——他在前线打仗,粮食可以抢,军饷可以找奥朗则布要,军火却只能由后方供应。而且后院也绝对不能起火! 而杨小弥其实也知道老太太对自己不满,但是表面功夫却还是极好的,也从来不在给康熙的信里面说老太太的不是,也不会和小叔子常宁说这些。这装糊涂的功夫,也真是到家了。 老太太现在也知道康熙不会动杨小弥了,因为她也看出来了,如今没有人可以和杨小弥一样,把康熙的大后方都给摆平了。 她低低的咳嗽儿了一声,摆摆手,跟着他的常宁马上转过身向后面的太监宫女挥挥手,让他们全部退远了一些儿,不过他自己却没往后挪。 “常宁,”老太太又道,“你也玩去吧,我和你嫂有话要说。” “嗻!”常宁瞧了眼自己的好嫂子,然后也躬身退远了一些儿。 “听说你哥来北京了?”老太太问。 “皇嬷嬷的消息可真灵通啊!”杨小弥笑道,“他昨儿才到。” “是坐船从朝鲜过来的?” “不是,是走陆路来的。” “走陆路从来,那可远啊!得有两千五百里吧?” “不是从朝鲜直接过来的,绕了点路。” “绕路?往哪儿绕的?” “往南京绕的。”杨小弥笑道,“我哥先去了趟南京,再从南京走陆路北上,一千八百里地,走了半个月就到了。” “可他去南京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做贰臣了!” 布木布泰一听这话,回过头看了眼杨小弥,很有一点哭笑不得:“呦,你也不替他瞒着一点儿?” “瞒什么呀,”杨小弥摇摇头,笑道,“他不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儿?我那姐夫李中山也知道这一点,还封了我哥一个隋国公!” “隋国公?那不是杨坚吗?李大头可够坏的!”布木布泰蹙着眉头。 杨小弥则笑吟吟道:“李大头不坏还有谁坏?那李大头还给我写了封亲笔信!” “亲笔信?写的什么?”老太太打听道。 “写了他将来要北伐收复北京,还要收复大明辽东故土,还打算把西周再往西边驱赶一下……不过在这之后依旧可以南明、北清、西周三足鼎立。叫我不要担心日子过不下去!” “哼!就没见过他这么嚣张的!”老太太怒道,“你打算怎么回他?” 杨小弥挺了挺胸,“我才不怕他呢!我打算在信里和他说,他要敢北来,那我就学萧燕燕,和他在黄河岸边大战一场!” 布木布泰瞅了瞅杨小弥,心说:你哪儿是萧燕燕?你明明是个杨玉环……还和李大头在黄河岸边大战?你怕他不来还是怎么着? 看见老太太一脸纠结的模样,杨小弥噗哧就笑了:“皇嬷嬷,孙媳妇儿和您开玩笑呢!孙媳妇才不会去和李大头对阵……孙媳妇其实打算在信里告诉他,大清、大周很快就要和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葡萄牙、德意志、印度帖木儿结盟了!他要敢打,那就是八国联军打他一个!” “可是那些西洋国家和印度离咱都挺远的,真打起来也缓急不济啊!” 杨小弥思索了一下,说:“还有个日本国!” “日本?倒是近一些,”老太太问,“日本也和咱们结盟?” “不,”杨小弥说,“我哥建议咱们联合洋人一起进攻日本,迫使日本向大清称臣!” “什么?”老太太听得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路数?日本就算向咱称臣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跨海来帮咱们抵挡大明?” “这倒不会,”杨小弥摇摇头,“但是大明会和咱们争夺日本……这样日本国就会变成一个两边互相角力的战场了!如果大明把精力消耗在了日本,咱们的压力不就小了?” “为什么?”老太太还是不明白,“大明为什么要和咱们争夺日本?” “因为日本是通往新大陆的跳板!”杨小弥解释说,“大明去年和今年,往新大陆那边投了大本钱……去年派过去十船一共3000远征军,今年跨海而去的船只数目翻了三倍,达到了三十船,其中运兵运货各半。据估计,大明在新大陆那里已经投了7500人了! 如果日本这个时候倒向了西班牙一边,那大明往新大陆的投入可就都打水漂了!” “可新大陆有那么重要?” “当然重要!”杨小弥点点头,“新大陆的地盘极大……而且土地肥沃,人口稀少,物产丰饶,特别盛产黄金白银! 如果大明能在新大陆抢下一大块地盘,那以后就要钱有钱,要土地有土地,至少五百年都不会有人多地少,贫者无立锥之地的苦了。 如果再遇上前明末年那样的大灾,没饭吃的流民都可以去新大陆谋条生路。而大明朝廷也可以用新大陆的金银来维持花销和救灾,那天下就再无李自成了!” “听着倒是不错……”布木布泰说,“可那也不急于一时,等天下一统了再去不行吗?” “那时就迟了……好地盘,人人都想要!”杨小弥笑道,“这地盘原来被西班牙人抢了,但他们人口太少,根本管不住那么大的地盘,而且一二百年都没人从西边,就是咱们这边过去抢,所以就疏忽了。结果被郑经的人找了个空子,抢下了一个非常富庶的大港……有了这个大港,大明过去的人才能有立足之地。” “哼,姓郑的就没好人!” “皇嬷嬷您圣明,可是人家西班牙人也不傻,知道不能让大明的人占住这个立足地。要不然源源不断的人过去,十年八年也许还不能把西班牙人挤出去,但是百八十年后,新大陆就成新大明了。所以他们一定会反攻那个港口!而大明现在不追加投入,港口一定会丢。丢了以后,将来能不能再抢到就不好说了。毕竟人家有防备了! 另外,这次远渡重洋去抢地盘的买卖是郑经搞起来的……李大头和南朝的另外几个王,也许都投了股份,可不能干赔了!” “原来如此啊!”老太太哼了哼,“自己家的买卖的确不能赔了!” 杨小弥笑道:“所以咱们正好顺势而为,把日本变成消耗大明的战场!” “唔。”老太太点点头,“小弥,你还是有法子的……不比萧燕燕差,好好去做吧!” “谢皇嬷嬷。” …… 今儿杨皇后和恭亲王一块儿到西苑这里探望在此养病的布木布泰,不为别的,其实就为了把日本变成战场的事儿可以得到老太太的批准。 虽然康熙从没有说过老太太可以干政,但是杨小弥每当要实行什么大政,都会先找老太太解释——甭管老太太最后是支持,还是“持保留意见”,但她的解释工作,一定是非常到位的。 所以老太太虽然不满,但是也知道那些事情不得不做,也就不好再给孙媳妇添乱了,最多给康熙打小报告。 而今天这事儿因为不涉及满汉权力分配,老太太自然点头放行了。 得了老太太的同意后,杨小弥就立即让人把哥哥杨起隆和陈廷敬、熊赐履、于成龙、王熙这四个辅政大臣,都请到了自己在紫禁城内的居所坤宁宫。 那拉氏、四大臣,还有一个朝鲜监国,一起商量和日本国开仗的事儿……这场面,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太皇太后已经准了!”杨小弥坐在一道稀疏的珠帘后面说话了。 恭亲王在珠帘外头有一把交椅,其他人都站着。 这个杨皇后现在的权威还是挺重的——最主要是恭亲王带头给面子!而四个辅政的汉人大臣又和她是一伙儿的,大家一起捧她,她也就“重”了。 杨小弥美目流转,将珠帘外几个人的表情都收入眼中,接着又道:“不过咱们也不能在日本国投入太多……毕竟咱们入日本只是抛砖引玉,把李大头引进去才是最要紧的,打下多少日本地盘都无关紧要。” “皇后圣明!” 几个大臣,包括恭亲王常宁,一块儿送上了恭维话。 杨小弥笑道:“你们也别哄我了,我能有多圣明?还不都是你们帮衬得好?都说说吧,咱们的分寸该到哪里?” “皇后娘娘,”陈廷敬道,“臣以为,只要日本国愿意向咱大清称臣,一如朝鲜,这分寸就差不多了。” “皇后娘娘,”熊赐履也说,“臣也是这么以为的,只要他们肯向大清称臣,那大明就一定会踏进日本去!” 于成龙也说:“皇后娘娘,老臣以为,迫使日本称臣还是比较容易的……咱们只要让蒙古铁骑登上日本的国土,就不怕他们不服了!” 王熙则说:“皇后娘娘,老臣也觉得此计可行!” 杨小弥点点头,又对杨起隆道:“哥,既然大家都觉得这样挺好,那你就辛苦一趟吧……我准你从东道蒙古各部之中招募勇士一万,远征日本!” 第三百九十二章 小日本,认爹了!清爹,明爹,洋爹,你认谁? 日本国,江户城,御用部屋。 这里是德川幕府的老中们帮助将军大人处理政务的地方,也是如今日本国实际上的权力中心。根据德川幕府的规定,将军下面的老中一般有四到五人,采取月番制轮番管理不同事务,原则上在两万五千石领地以上的谱代大名之中选任。 而如今出任老中的五人,他们分别是相模小田原藩的二代藩主,将军大奥创始人春日局的嫡孙稻叶正则。关宿藩久世家的初代,将军德川秀忠的小姓出身,年近七旬还能看出一点眉清目秀的久世广之。常陆土浦藩初代,从三代将军近习开始做起,五十多年来一直在江户为德川幕府服务,连自己的领地都没怎么去过的土屋数直。春日局的养子兼家纲小姓出身,老爹在家光去世时还切腹殉死,就差把对德川家的忠诚写在脸上的堀田正俊。祖祖辈辈追随德川(松平)家,长得也是眉清目秀,很讨德川纲欢喜,二十来岁就当了小姓组番头,三十多岁就当了老中的肥前国唐津藩藩主大久保忠朝。 这五个老中,再加上一个德川家第一“智者”,御三家之一,给日本国编造历史的大历史学家德川光国,全都凑在御用部屋里面唉声叹气。 搞得整个江户城“表向”(指幕府老中及百官办公场所)都紧张起来了。这是出啥事儿了?水户家的光国不好好在家里发明历史,跑到江户城里叹什么气?这很吓人的! 因为根据德川家康的遗命,水户家有一个很特殊的权力,就是在德川宗家绝嗣的时候,负责从纪州德川家和尾张德川家选出一个“德川”入继宗家,成为德川宗家的家督和日本国的征夷大将军。 难道这一天……就快来到了? 那个智力低下且没有子嗣的德川将军家纲已经病入膏肓,快要死去了? 这个笨公方也是命苦,虽然是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四代将军,但架不住脑子笨,压根掌不了大权,老爹家光死后就是老中们的傀儡,身体也有毛病,现在都快四十了,连个儿子都没有,最近好像还得病了…… 而他这么一死,将军家的继承问题可就来了! 这个德川宗家算绝嗣了吗? 虽然家纲是没指望生儿子了,可他还有一个兄弟松平纲吉和一个侄子德川纲丰在世……虽然纲吉领了松平姓氏,已经不能算德川宗家的人,但纲丰是货真价实的德川啊!只是甲府藩的当主还能不能算德川宗家的人? 神君家康好像没说清楚啊! 如果纲丰算德川宗家的人……那甲府德川家算什么?都自立门户了,还能归在宗家里面?全日本都没这个规矩! 如果他不能算德川宗家的人,那纪州德川家和尾张德川家的人是不是就要被德川光国找来继位了? 可这样的安排,德川纲丰和甲府藩的家臣能满意吗?不会闹出甲州武士出兵关东的戏码吧? 看这群老中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模样,肯定是摆不平啊——这五个老中看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能人了,一个是替将军家拉皮条飞黄腾达的大奥创始人的孙子,两个是靠眉清目秀当小姓爬上了的“将军的男人”,一个靠老爹卖命给家光公殉死上台的“孝子”,还一个则是靠熬资历熬了五十多年熬上来的老不死。 就这套组合,除了一个老不死,一个大孝子,其他都是围绕着将军生活问题转的,没一个是猛人,什么本多、酒井、井尹、榊原都不知道去哪儿了?真遇上什么乱子,怎么可能搞得定? 这天下太平才多少年?战国时代不会又要降临了吧? 御用部屋外面,直属老中的大目付和目付们都探头探脑往里面张望,一张张獐头鼠目的小鬼子脸上,全是焦虑不安的表情。 而在御用部屋之内,老中们的议论声音也渐渐响了起来。 “……都过去七八十年了,朝鲜人怎么还没忘记太阁公发兵攻打他们的旧恨?竟然还要求德川幕府以日本国王的名义向朝鲜进行道歉和赔偿,而且还要进行深刻的反省……真是太无礼了!这些朝鲜人果然不可理喻!” “这根本不是朝鲜人太无礼,而是中国人太无礼了!现在朝鲜一国已经被清人杨起隆所掌控,朝鲜君臣都是他的傀儡!而大明的幕府将军不去讨伐杨氏,恢复朝鲜国王的权力,反而助纣为虐,想让我日本国向朝鲜的杨氏监国低头赔罪,实在是无礼到了极点!” “就是这个李氏幕府两三年前还发兵琉球,夺走了我日本国的外藩之地……实在无礼之极!出了这样的监国和将军,中华还怎么敢自称礼仪之邦?” “什么礼仪之邦?他们早就不是了……在蒙古人灭亡大宋之时,礼仪之邦就是我日本国了!” 听到几个老中都在那里胡说八道,大历史学家德川光国就重重一哼,慢慢抬起头来:“都在胡说些什么?什么礼仪不礼仪的,这件事情无关礼仪,统统都是利益! 你们难道不明白吗?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太阁公七八十年前入侵朝鲜的事情来找日本的麻烦的,而是为了通往新大陆的航道! 前一阵送来的长崎奉行的报告上说,中国人在两年前就通过劫持西班牙大帆船队,掌握了通往新大陆的航道,而且还通过卑鄙的偷袭拿下了阿卡普尔科港!而我们日本国,正好处于从琉球国和朝鲜国出发,前往新大陆的必经之路上。如果大明或大清在我们日本国的土地上控制了一个或两个补给港,那他们前往新大陆的航行,就会变得非常容易!” 五个德川家的老中其实也已经看过长崎奉行所派人送来的报告,但是报告上面并没有提及日本国在跨太平洋航线上的关键地位。所以他们听见德川光国的话,全都都是一脸茫然。 已经为德川幕府服务了五十多年的老不死土屋数直瞪着一双昏花的老眼,望着水户家的当主就问:“水户黄门,您说的关于日本国位于前往新大陆必经之路上的事情,有何根据?” “土屋侍从(侍从是土屋的官职),你难道忘记了元和元年发生的事情了吗?”德川光国反问。 “元和元年?那不是大坂夏之阵吗?”老爷子一提大坂夏之阵马上就来精神了。 那可是终结乱世的最后一战啊! 他虽然没有能亲身参与大坂夏之阵,但他好歹已经出生而且还懂点事情了……真是令人怀念的岁月啊! “水户殿下,您怎么突然提起大坂夏之阵了?可惜我那个时候还是个孩子,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啊!”眉清目秀的久世广之老爷子那年也已经是个水灵灵的小男孩了,提起没有能上阵去和真田幸村较量一番,也是满脸的遗憾啊! 不过德川光国却是一脸无语——就这个久世光之的模样,去了大坂夏之阵也是送人头啊! 他叹了口气:“元和年间还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就是伊达丸号远航新西班牙!” 啥? 五个老中全都露出了警惕的表情。 伊达丸号?和伊达政宗这个野心勃勃的独眼龙有什么关系?难道伊达家一直秘密保持着和西班牙的联络? “你们难道都不知道伊达丸号远航的事情吗?”德川光国看着眼前的五个老中,心就凉了半截。 那么大的事儿……差一点就改变日本国运的大事,他们居然不知道! 这个德川光国当然是知道“伊达丸号事件”的——他到底是研究和发明历史的人!太古老的历史他找不到史料,只能发明了。但是德川幕府开张后的历史,那都是有档案可以查的。其中元和元年更是个“历史大年”,大坂夏之阵、丰臣家灭亡、元和偃武等等,都是在这一年,而伊达丸号事件也发生在这一年! 本来德川光国也没怎么太在意,直到他看到了长崎奉行关于大明夺取阿卡普尔科港的报告,他才意识到日本国和德川幕府在“伊达丸号事件”中失去了什么? 原本,日本国和德川幕府也是有机会夺取阿卡普尔科港的!只要神君家康再坏那么一点点……老实说,神君家康真的已经很坏了,他怎么就没想到偷袭阿卡普尔科港呢?而那个中国将军耿聚义怎么就那么胆大,不仅偷袭阿卡普尔科,而劫持了西班牙人的大帆船队! 可这真是礼仪之邦的人能干出来的?难不成他们被满洲人统治之后,就又把礼仪廉耻都忘记了? 真是太无耻了! 想到这里,德川光国也只能长叹一声,然后将当年发生的“伊达丸号远航阿卡普尔科”的始末,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跟前的五个老中。 这五个老中听完之后,也是一脸难以置信。 好一会儿,那个就差把“忠”字写脸上的堀田正俊才反应过来,痛心疾首地说:“啊呀……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我在伊达丸号上,一定会豁出命去为德川家夺取阿卡普尔科港的!” “水户大纳言,我们现在也有机会在新大陆开疆辟土啊!”说话的是老中当中最年轻的大久保忠朝,他对德川光国说,“今天早上又收到一封长崎奉行的报告,上面说荷兰人愿意将往来新大陆的海图送给我们,并且帮助我们建立海军,以换取结盟共同对抗大明!” “纳尼?”德川光国愣了愣,“荷兰人想要和我们结盟对抗大明?他们疯了吗?现在的大明那么强大,他们想怎么对抗?” 大久保忠朝回答不了……因为这封报告上的内容在他看来“毫无意义”,日本要这个海图干什么?日本国要海军又有什么用?德川幕府的祖宗家法是闭关锁国!是不需要建立强大海军的! 所以他看了两眼,觉得没有价值,就扔给下面的大目付去存档了——大久保年纪最轻,当老中的时间最短,资历也最浅,因此在老中当中负责“干苦力”,各种乱七八糟的报告都由他先看,从中选出比较重要的和另外几个老中一起商量着处理。不重要的就随便批一下,应付过去拉倒。 而通往新大陆的海图……肯定是不重要的,一点都不重要! 想到这里,大久保忠朝赶紧对御用之间外正在探头探脑的几个大目付道:“快点把今天送来的长崎奉行的报告拿来!” “哈伊!” 马上就有个大目付答应了一声,然后飞也似的奔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拿着正准备存档的报告进了御用部屋,双手递给了大久保老中。 大久保忠朝接过报告,打开以后又认认真真看了一遍,这才一脸惊讶地对德川光国说:“水户殿下,原来西洋人正在组建一个反对大明的同盟!参加的有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荷兰、德意志……可能还会邀请大清、大周参加!所有国家联合起来,一起遏制大明。作为交换条件,荷兰愿意帮助我们发展海军和跨太平洋的贸易!还愿意说服西班牙在新大陆给我们分一块没有开发过的沿岸土地作为殖民地……” “一起遏制大明?是要和大明开战吗?” “能行吗?大明还是很强的!” “是啊,我们现在眼看就要和大清、朝鲜开战,再去反对大明,敌人是不是多了一些?” “不对啊,如果大清也加入了反大明联盟,那么我们和大清就是友邦了,那还有什么必要交战?大清要去新大陆,我们可以提供方便的!” 德川光国却眉头深皱,一言不发,几个老中也商量不出一个所以然,最后都看着这位德川家的“智者”,等他拿个主意。 “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德川光国说,“然后联盟都有盟主,都有追随者。我日本如今的国力是做不成盟主的,能做的就只有追随着……而反大明联盟的盟主,现在看起来只有大清、荷兰有资格去做。如果我们日本要加入其中,就必须选择其一追随!” 这个“追随”那是高情商的说法,低情商的说法当然就是要“认爹”了! 现在当然没有“美爹”可以给日本人来认,可以选择的就是“清爹”、“明爹”和“荷兰洋爹”这三个“候选爹”了。 “水户殿下,我们还是追随大明吧!”大久保忠朝说,“公方大人向来是亲明的,而且幕府也使用明朝授予的日本国王印,用于开展外交。” 其实那个日本国王印不是授给德川幕府的,还是授予室町幕府的,后来被德川家“继承”的。 “水户殿下,”眉清目秀的老爷子久世也说,“您的老师朱舜水现在也在长崎吧?不如请他来江户?” 来江户……代表大明收义子了! 德川光国却摇了摇头,道:“这是不行的!” “不行?” “为什么?” “水户殿下,公方不一直对外自称日本国王吗?” 几个老中真是啥都不懂,不仅不懂外交,也不懂日本国自唐朝灭亡以来“自绝中华”的逻辑。 德川光国看着他们,严肃地说:“日本……不可,也不愿成为第二个朝鲜!日本应该成为和中华一样的神洲!所以自唐灭以来,日本凡是天下一统,就会闭关锁国,尽可能断绝和中华的官方往来。即便在平氏执政和廉仓时代,我日本也不屑于和大宋建立官方邦交。而如今,大明强盛如斯,海船已经可以直叩江户。如果我们再跟从他们,那么毫无疑问,我们早晚会和朝鲜一样,成为一个小中华,而不是日本天朝!” “水户殿下,成为小中华有什么不好?” 居然有人问出这样的问题! 德川光国瞪了那人一眼,那人原来是“老白脸”久世。 光国说:“成为小中华,那么天下武士就会失去如今主宰一切的权力,成为普通的国人……我等藩主也将失去领地,成为普通的官员和贵族。你们……愿意吗?” 第三百九十三章 朝寇纷纷来! 水户黄门果然是当今德川家第一聪明丸,看问题那就是一个透彻! 日本国自绝中华的原因,归根结底就是拒绝平等,不给底层逆袭的机会! 实际上,日本刚开始搞闭关锁国的时候还不是武家时代,而是天皇和公家治理天下的时代。而当时的日本公家都很高的汉文化造诣,当时的日语干脆就是中国方言,只有自己的读音,没有自己的文字。当时日本的官方文字全是汉字,平假名倒是出现了,但那只是用来给汉字注音的,只有汉文化水平不够高的公家女性会经常使用。公家男子如果用平假名书写,一定会被认为是文盲的…… 而就是这帮中国通,却开启了自绝中华的闭关锁国! 这对于日本社会和经济的发展来说,基本上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因为当时不是大航海时代,没有满世界溜达的西方大帆船。日本国想要从外部获取知识和商品,就只能和中国或高丽进行交流。而日本的锁国令不仅对中国,同样也针对高丽或越南。 因此锁国令一出,日本的对外交流就被压缩到了最低程度,这就让日本的社会进步限于停滞,要不是家里有矿,再加上从唐朝学到了不少先进技术,日子早过不下去了。 但是明知道闭关锁国对国家没有好处,那帮中国通的公家和天皇,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实行了这样的政策。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不能让“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思想传入日本! 唐朝灭亡后的五代十国可是皇上兵强马壮者为之啊! 多危险?多可怕? 那帮近亲结婚生出来的天皇和公家一点都不强,如果日本的武士们都学习了“皇上兵强马壮者为之”的先进经验,日本国也得“天皇轮流做”了! 后来大宋上台,皇位倒是暂时被赵家垄断了。可是“公家”和“武家”又放开了!科举进步,考试当官……本来好好的投胎当官,一下改成考试了,会投胎不等于会考试,考不上怎么办?这个国他能开吗? 所以日本就得继续锁国! 不过日本也不是一直锁,要不然现在的日本根本不会有火绳枪和大炮。日本只是在天下一统的时候可以锁国,战国乱世那可锁不了。 所以日本的战国乱世就成了一个经济、文化、军事全面进步的时代,真正属于越打越有钱了! 而如今的日本,则大致上处于那个战国乱世红利期的末尾。如果不是对岸的中华文明在明清反复交替的乱世中进步到了“共和时代”,彻底搬开了阻碍文明进步的专Z皇权,而且还一步踏入了大航海时代,日本仗着战国乱世的遗产,还是可以苟到黑船来袭的。 但是现在不可能了……美爹还没出生,日本这个当儿子的就不得不开国认爹了。 可认谁当爹,却是一个很大的难题啊! 眼下准备收日本当不孝子的爹有二加一群,那“二”分别是明爹、清爹,那“一群”当然就是洋爹们了。 现在美爹没出生,英爹也不强大,荷爹、西爹、葡爹、德爹的实力都不够强,日本如果只认一个洋爹,好像也罩不住啊!现在日本国的人口和太阳王的法兰西一样多!所以只能多认几个洋爹。让英爹、荷爹、西爹、葡爹、德爹一起来罩着日本。 虽然现在的五老中没一个能打的,脑子也不是很灵,但他们还是能分清大明的共和,大清的合众和日本国的将军治世、武家天下的区别在哪里的? 无论是大明共和还是大清合众,中下层都有上升通道! 虽然两边都存在一些盘踞在顶层的世家,但他们并没有堵住底层的上升通道……甚至在明、周、清三国的势力范围都开始外扩后,上升通道都变宽了。不仅可以在国内“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能出去搞国际零元购,虽然容易折寿,但是门槛低,翻身快,只要有条命不怕死都能搏一下。 所以日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去认明爹、清爹的…… 而洋爹……一来离得远,不容易教坏中下层的日本人;二来除了荷爹比较自由之外,英爹、西爹、葡爹、德爹好像也讲究投胎学。 “日本,绝对不能成为小中华!”老不死老中土屋数直其实是五个老中当中最有才华的,他自己倒是不怕考试,但他对自己的儿子、孙子没有信心,所以他第一个表态反对认明爹。 “成为小满清也不行!”眉清目秀的老白脸久世广之紧接着又补充了一点。 满清皇帝的“近侍”都是割DD的,他要生在满清,那就是太监总管了……这可不行啊!别看他当年靠着和家光玩众道飞黄腾达,但实际上他众道没一点兴趣,那只是他的工作,他的生活在“吉原”,要是没有了DD,还怎么去吉原玩? “那就只能同荷兰结盟了!”稻叶正则表态说,“不过神君大人颁布的锁国令是祖宗之法,必须要严格遵守!” “那是当然的!”德川光国笑道,“荷兰距离日本遥远,他们在南洋也没有多少人,对日本国内的影响是可控的……长崎奉行所的报告上也没有提及日本开放更多口岸的事情。荷兰人只是要求我们组织跨洋航行的中国船只在日本国获得补给,为此他们愿意提供最新式的火枪、大炮,并且教我们造船,还可以帮助我们的人渡过大洋去新大陆!看起来,这是非常划算的!” 德川光国在看完那份报告后,就给了大久保忠朝让他看,这时忠朝也看完了,笑着道:“的确是荷兰人的条件比较好……日本不必开国,但是却有机会在大洋彼岸占据土地,这样幕府就能有更多的土地封赏给有功的武士了!” 忠二代堀田正俊皱着眉头说:“如果日本拒绝大明、大清……那就意味着清寇即将来犯了!” 他这一说,其他四个老中都愁眉苦脸起来了。 他们的确是不能打啊! 别说他们,他们的祖宗也不行! 战国时期,他们的祖宗虽然都是武士,但没一个是赫赫有名的武将。不过水户大纳言光国的祖父好像比较能打!那可是桶狭间战过织田,三方原怼过武田,上田城打过真田的战国终结者,一代神君德川家康啊! 所以几个老中都把目光投向了光国。 “不是清寇来犯!”德川光国说,“而是朝寇来犯……如果日本和大清处于全面战争状态,那就是迫使荷兰在大清和日本之间做出选择了!这对日本是非常不利的。而且大清也没有亲自出马,而是以朝鲜之名发动战争,估计也是想留有余地。” 不愧是神君家康的孙子! 打仗不一定行,灵活的外交手腕还是在线的。 几个老中也都点头称是。 光国又道:“不过即便是朝寇来犯,我等也不能掉以轻心……忠朝,你是肥前唐津藩的藩主,不如就以老中之位出任西国筋郡代,主持九州防务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朝军在九州登陆成功啊!” 西国筋郡代是一个类似于室町幕府的九州探题的职位,不过远没有九州探题高大上,以往担任这个职位的都是幕府的高级旗本,主要的职责除了监视九州大名外,就是管理德川幕府在九州的16.2万石天领。 而朝寇来犯……应该从九州开始吧? 反正上一回元寇来犯的时候,就是从朝鲜半岛出兵登陆九州的。 所以作为战国终结者的孙子,日本历史发明家,德川幕府第一聪明丸的德川光国想当然就认为现在的朝寇也和当年的元寇一样。 因此他才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而幕府的五个老中对军事的了解还不如光国呢,至少光国还知道怎么打败元寇……所以这五个人也就顾不得光国只是个编历史的藩主,并不是什么幕府大老,一致同意了他的建议。 看到几个老中都听自己的,光国也来了劲头,接着说:“同明国、荷兰的谈判都要继续,可即便我们不打算成为小中华,也不必和明国马上翻脸……以把荷兰的代表和舜水先生一起请到江户。我们一起和他们谈判! 另外,还应该向九州和中国、北陆地方的大名发布命令,让他们加强军备,防止朝鲜入寇。” 几个老中互相看看,都觉得还是水户殿下有办法,一起点头称是。 德川光国的感觉更好了……看来有必要设立一个大老,不,是副将军的职位来协助大将军治世了! …… 康熙十八年十二月,釜山,草梁倭馆。 喊杀声和枪炮声一阵阵的传来,占地约十万坪的倭馆,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 所谓的倭馆,其实就是一座小小的日式城堡。是朝鲜李朝划出来的……一个租界吧?不过这个租界不是日本鬼子逼着朝鲜给的,而是昏头昏脑的朝鲜人自己划出来给日本人的,也不是给日本商人自治,而是给对马岛的大名宗氏进行管理。 而对马宗家就在釜山的草梁浦修了这么个倭馆,还往这里派了二三百武士负责维持秩序。 靠着这个倭馆和同朝鲜进行贸易、外交的渠道,宗家不仅捞到了大量的油水,连家格都从一万石提升到了十万石,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不过当大清津海关道把海关税监衙门开到釜山,要向草梁浦倭馆收取高额关税后,让宗家头疼的事儿就源源不断而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宗家还可以仗着自己是万分凶残的倭寇硬顶着不交税。但很快杨起隆不讲武德,出兵汉城,直接当了朝鲜监国,成了朝鲜国王的“杨爹”! 这下宗家顶不住了,宗家不过是个十万石家格的大名,哪怕这十万石不是虚标的,他家最多也就能养2000武士军队。杨爹手里的军队比这多十倍! 而且“杨爹”手里还有施琅的北洋水师,而日本此时是没有正经可以在海外作战的海军的。对马宗家的那几条破船要对上施琅,是一点活路都没有的。 所以宗家只好一边加强草梁倭馆的防务,一边老老实实交税。 而到了康熙十八年末,从北京返回朝鲜的杨起隆又加码了,他不仅要求宗家交税,还要求宗家向自己称臣,给自己带路打日本! 宗家肯定不能答应啊! 这不成日奸了? 于是杨起隆就打算先拿草梁倭馆试试手气,派出施琅的北洋水师先把海路一封锁,然后领着手下最精锐的索伦旗兵和直隶火枪兵,押上3000刚刚训练好的朝鲜新建亲军,对草梁倭馆展开了围攻。 这个朝鲜新建亲军是杨起隆放着大明、大周、大清的新军制训练的一支由朝鲜人组成的新式军队。和其他的朝鲜军不同,这支朝鲜军的官兵可都是拿高薪的! 起薪就是一月一两银子! 这个数在朝鲜足够买到2石糙米,一年就是24石米……实在是一人当兵,全家吃撑! 新军对于军功的格赏也是很高的,一个三等军功,就能得到一年的军饷! 另外,新建军战士的抚恤也特别高,一次给10年军饷,就是整整120两,240石糙米……所以新建军的勇士,绝对可以安心赴死! 杨起隆除了给钱多,给新建军的装备也好!人人都顶盔贯甲,兵器则是丈三长矛和朝鲜鸟枪的组合,而且还严格训练,务必做到阵型严密,武艺精熟。 不过杨国舅对于这支花大价钱建起的朝鲜新军到底有多能打,心里头也没底。所以今天要拿草梁倭馆开个刀……顺便也忽悠一下日本人,让他们以为朝鲜天兵会和蒙古人一样去进攻九州了。 经过一个上午的激战,草梁倭馆的战斗已经到了尾声。宗家武士曾经据守的围墙,早已破破烂烂,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大部分都是小矮个的日本兵,也有一些披着布面甲的朝鲜人。不过双方的交换比,显然是朝鲜人占了大便宜。 虽然驻守草梁倭馆的日本武士早就已经按照日本国内各藩藩军的标准武装和组织起来了,但如今日本国武士军队的武备还是比较弱的,火绳枪兵占足轻的比例只有百分之十,基本没有炮兵和骑兵——当年被丰臣秀吉派到朝鲜的日军也就是这样。这搁在七八十年前都不够看的,如今当然就更不行了。 这火力压根不够瞧的。 草梁倭馆的守军也知道自己不行,所以不敢出来浪战,只敢死守在倭馆里面。但倭馆的围墙又扛不住炮轰,很快给打了一个又一个的豁口。然后直属朝鲜监国府的新建亲军就打着鼙鼓,踏着步子,喊着“踏平日本,一雪国耻”的口号涌进了缺口。在草梁倭馆的院子里面,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交战。宗家的武士和被武装起来的商人,在那里进行了最顽强的抵抗,并且以密集队形对突破的朝鲜军发起了反击,结果被朝鲜人的鸟枪火力打得伤亡惨重,尸体层层叠叠,简直就是个大尸体堆。而朝鲜的新建军就是在这些尸堆上面达成了突破,一直突入了倭馆的核心! 现在的草梁倭馆之内,已经全是火光,战败的日本武士也是够死硬的,都拒绝投降,还放火自焚!好几百武士加上数百商人,还有二三百女眷,就这样全部葬身火海! “隋国公……万岁!万岁!万岁!” 杨起隆正得意洋洋观战的时候,跟在他身边的一群朝鲜官员,忽然就向他欢呼了起来,虽然是用朝鲜话欢呼的,但他还是可以听懂一点。 人家是在山呼万岁呢! 他回头看了眼那几个朝鲜大官,笑着对他们道:“看到没有?日本人不过如此……你们不要害怕,好好听我指挥,咱们明年春天就踏上日本国的土地,好好干一番大事业!” 第三百九十四章 真没想到,你们原来是纸老虎啊! 天兄诞辰第1679年,春。 江户城下,水户藩邸。 刚刚就任幕府大老(大的老中)的德川光国站在自己书房内挂着的一张巨幅海图前面。一个浓眉大眼,五官的轮廓非常突出的“小姓”扶着烛台,替新任的大老照着亮。 在光国身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大久保忠朝,另一人是个年近五旬,一派高级武士的打扮的男子,他还是日本国中少有的壮汉,留着一部浓密的胡须,看上去挺猛的。 光国手上还拿着另外一张发了黄的小海图,一会儿看看大的,一会儿瞧一瞧小的,显然是在做对比。 那张小海图是德川光国命令手下的目付们从幕府的档案里面找出来的,是领导了“伊达丸远航”的仙台藩士支仓常长返回日本后手绘的太平洋海图——这么一份差一点就能消灭美国太平洋舰队的海图,已经静静地在江户城的库房里面躺了六十多年,如果不是德川光国当了大老让人去找,估计得躺到德川幕府灭亡,被人当废纸处理了。 而那张大海图,可比小海图详细和精准太多了!这是照着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间谍从西班牙人那里偷出来的海图复制的——荷兰人干商业间谍那是太拿手了,实际上他们就是靠偷葡萄牙人的海图找到前往东印度群岛的航路的! 不过荷兰人从西班牙人手里偷到的太平洋海图却没什么大用,太平洋沿岸就几个有点人气的港口,全都是西班牙王国的殖民地。而这些港口所对应的腹地,也都在西班牙人手里。抢不下腹地,光是抢个港口,实在也没什么用处。而要抢下腹地……荷兰东印度公司实在亏不起了! 所以荷兰人也把他们花了大价钱搞来的海图丢在了巴达维亚的库房当中……历史上大概得一直放到荷属东印度被日本鬼子占领。 不过这一回,这两份足以改变未来世界格局的太平洋海图,终于凑到了一起——都落在了德川幕府的大老德川光国手里了。 一番对比之后,德川光国终于确认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总督斯皮尔曼给的海图是真的,同时也确定了支仓常长所绘制的海图可用,这才轻声叹息:“真是可惜了……如果神君和秀忠公早知道不可一世的西班牙人原来是纸老虎,他们一定会偷袭阿卡普尔科港,为日本打开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大久保忠朝马上附和道:“大老言之有理,如果神君和秀忠公能够看透西班牙人的外强中干就好了……不过现在也不晚! 以日本的国力,一年之内建造100条可以驶往新大陆的西洋盖伦船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如果一条盖伦船可以装200名武士,100条船就能装上整整一万名武士! 有一万名武士,就足以打下一块大块地盘了!” 德川光国回头看着那位大胡子武士:“片仓君,现在仙台藩还能制造伊达丸号这样的大船吗?” 这个大胡子原来是仙台藩的家老,名叫片仓景长,是仙台藩内领地石高最多的家臣,拥有一万八千石的领地,而且还拥有自己的居城白石城! 根据德川幕府的“一国一城令”,一个令制国由复数的大名分割领有的情况下,城主级和国主级的大名各有一城。一个大名领有复数的令制国时,领有的各令制国各有一城。 而这位片仓景长并不是大名,只是仙台藩的家臣,却能拥有自己的城,这就让仙台藩打破了“一国一城令”,达到了“一国双城”。 光是这个破例的“双城”,也能说明德川幕府对仙台藩和片仓家的重视了。 而这一次德川光国把片仓家的家主景长从白石城请来的原因,就是为了和他商量建造西式大帆船的事儿——这事儿仙台藩有经验嘛!他们在三浦安针和他的英国伙伴指导下,先后建造过两艘西式大帆船,一艘载重80吨,另一艘载重120吨。 “什么?现在吗?”片仓景长听见德川光国的要求都快无语了,伊达家替幕府造船远航那是60多年前的事儿,参与过这事儿的工匠就算还活着,估计也干不动了,造船可是体力活! 而且德川幕府从40多年前就开始实行严格的闭关锁国,各地造船的工匠根本没业务,要么饿死要么改行,所以那些老工匠的手艺肯定也断了传承。你让仙台藩上哪儿去找船匠帮着造船? “不行吗?”德川光国也知道这事儿有难度,但日本人是不怕困难的……这是个难得的优秀品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喜欢蛮干! 于是光国就对片仓道:“去把当年制造伊达丸的后代统统找来……如果他们的祖先能学会制造洋式帆船,那他们也一定能学会!” 合着造船的手艺还能遗传啊!不过这也符合日本国的老规矩——工匠精神嘛!一个事儿都是祖祖辈辈一直干,讲究的就是一个代代相传的手艺。譬如天皇的儿子当天皇,将军的儿子当将军,大臣的儿子当大臣,藩主的儿子当藩主,武士的儿子当武士…… “可是当年打造伊达丸的仙台船匠是在英吉利裔的武士三浦安针指导下造船的,现在也没有三浦安针……”片仓景长当然不想把造船的麻烦事儿往仙台藩揽了。 这可不是一桩买卖,没有幕府花钱,仙台藩接单的好事儿。 这个事儿叫“普请”,是个佛教用语,就是集众劳动的意思。搁在德川幕府的体制下,就是各藩出人帮幕府干活,是个封建义务……一般情况下幕府是不给钱的,讲究的就是个白嫖! “没有三浦安针不行吗?”德川光国问。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片仓景长马上摇头。 “好!”德川光国重重点头,然后一指替自己扶着蜡烛台的那个“小姓”,“片仓君,他就是三浦安针!” “什么?”片仓景长愣了又愣。 三浦安针都已经死了好几十年了……现在怎么又来了个三浦安针?难道复活了?也不对啊,三浦安针不是个英吉利人吗?这怎么…… 小姓似乎看出了片仓的疑问,马上自我介绍道:“片仓家老,在下幕府旗本三浦安针,在下乃是第四代三浦安针。” 第四代三浦安针?这也可以?片仓都给整无语了。 而更让他无语的是,日本人起名字的方式讲究的就是一个多元化,这个祖祖辈辈就用一个名字也是可以的。譬如那个神君家康的忍者头子服部半藏的“半藏”就是个祖传的名字。还有许多商人也喜欢把自己的名字传给子孙……这是把名字当招牌了。 这个三浦安针在日本是有后代的,看来三浦家也把“安针”这个名号祖传化了。 看到片仓哑口无言了,德川光国就舒了口气,笑着对片仓景长道:“片仓家老,现在三浦安针有了,船匠也有了……巴达维亚的总督斯皮尔曼还答应提供一些洋匠来指导。造船普请的事儿,就交给仙台藩了……虽然是普请,但幕府也会记得你和仙台藩的功劳,等将来在新大陆开辟了地盘,幕府就给你在新大陆封个百万石!” “百万石?”片仓景长终于打起精神了,“水户大纳言,这个新大陆也有稻米?” “好像没有……不过有玉米!”德川光国说,“我已经跟斯皮尔曼打听过了!到时候封你一个玉米百万石!” 玉米百万石也是百万石嘛! 片仓还是有点不大敢相信,“可是……我们真能打下来?” “能!”德川光国重重点头,“西班牙人就是一群纸老虎,打不过我们无敌的日本武士的!” …… 数十条拥有四十根长桨的快蟹船穿破了清晨海面的雾气,突然冲进了九州北部宁静的博多湾。其中的二十条船,抢在志贺岛和能古岛上的日本炮台反应过来之前,就轰的一声靠上了这两座岛屿的滩涂。 而余下的二十多艘快蟹船,则不管不顾,径直往博多湾内的鸟饲、久原两处滩涂冲去。没一会儿,这二十多条快蟹船也猛地冲上了滩涂。 这可是四十多条大型快蟹船,不是一般用来冲滩的小舢板,这种大小的船一旦冲上滩涂,再想要离开就不大容易了。至少在这一波抢滩登陆战结束之前,那是肯定没戏的。 也就是说,有人为了抢占博多湾,居然豁出血本,把四十多条快蟹船当成了“一次性大舢板”……这一条快蟹船的造价超过500两,40多条就2万多两啊! 如果登陆不成,这2万多两可就没了! 而每艘快蟹船上都有上百名水手和上百名朝鲜新建亲军的官兵,四十多条船几乎同时冲滩,差不多就是八千大几百人一次性投进去了。 这一锤子买卖的气魄可真都大的! 一次砸进去价值2万多两的船和8000大几百官兵……而且连人带船,都是有进无退! 而为了鼓舞士气,每个参加这次登陆战的官兵,都能一次性得到10两银子的打赏,如果登陆成功就再给10两。 光是这些花销,今儿这场冲滩的价值超过18万两! 而普天之下能这么打仗的,除了郑经大概就是杨起隆了! 郑经不可能从朝鲜向九州北部出兵,而且他家和德川幕府的关系不错,所以入侵的事儿他不负责,他负责劝降……所以今天这场登陆战就是杨起隆发动的。 他本人现在正在博多外海上的一条载重500吨的老闸船上,扶着船艉楼上的栏杆,焦虑地看着被雾气笼罩的博多湾。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朝鲜高官,朝鲜日本体察使尹鑴,这个朝鲜老头看上去比杨起隆还要紧张——他原是朝鲜国中的“南人党南征派”,南人党是朝鲜国的一个朋党,和一个什么西人党敌对。 而南征派则是依照对日立场划分的派别。在杨起隆入主朝鲜当上监国之前,尹鑴并不是南征派而是北伐派,就是主张北伐大清的一派。当然了,他就是主张一下,不是要真干。 不过在大清监国都入了汉城的情况下,再口嗨什么反清北伐,可就太危险了。 于是尹鑴就改成南征派了……主张讨伐日本,永绝倭寇之患! 还真是高瞻远瞩啊!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杨起隆这个大清一等公为人特别实在,可能在大清当官的时候没听过那么多慷慨陈词,结果就真的被尹鑴说服了,决定出兵为朝鲜国报仇雪恨! 而且还说干就干,去年年末就打掉了草梁倭馆,今年年初更是调集了数十艘战船,出兵8800就去进攻日本了! 刚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尹鑴还琢磨着是不是要等杨起隆兵败后请大明天兵来朝鲜?这个……共和就共和吧!总比倭寇反杀回来好吧? 朝鲜国弱民穷,实在禁不起又一场倭寇入侵了。 可是没想到,杨起隆居然拉上尹鑴一起干了,两个人一起乘坐一条刚从大明买来没多久的大船,和施琅指挥的登陆船队一起,选了个北风呼啸的日子,就出海入侵日本了。而且总共只带了8800……这怎么可能成功? 日本国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还派了幕府老中大久保忠朝到九州来当郡代,组织九州的武士一起抗朝。 九州武士可多了,十几万都有!而且那些日本武士全都无比凶残,当年杀得朝鲜国差一点灭亡,现在8800人就去讨伐人家……你这8800人要都是大清来的精兵也罢了,可问题是他们大多数是朝鲜人,这怎么打得过? 朝鲜要完! 同一时刻,在博多湾内的久原滩头上,一条快蟹船还没有停稳,上面装得满满当当的朝鲜新建军官兵和大清北洋水师中的朝鲜桨手,都已经顺着从船艏放下来的跳板冲下来了。当先的一个朝鲜新建军的队正披着厚重的棉甲,举着军刀,红着眼睛。士兵们也轰隆隆地下来,一个个神情紧张。 “倭寇的老巢,我们终于冲上来了!就是死在这里,也死而无憾了!” 这个第一个踏上日本九州本岛土地的军官,就是来自庆尚道安东地方的金尚勇,他也算出身名门,是赫赫有名的安东金氏的子弟,可惜不是嫡出,而是个不值钱的妓生,注定不能受到朝鲜王国的重用——朝鲜的出身实行严苛的从母法,哪怕名门出身,也得是嫡出才值钱。 要不然一个庶子、孽子,甚至更低贱的妓生,在身份上甚至是比普通平民都不如,当然也不入两班。无论怎么奋斗,也没什么前途。 可是让金尚勇没想到的是,来自大清的监国大人杨起隆根本不在乎什么庶出、孽生、妓生的……人家唯才是举,唯勇是举! 而且给钱还多,还论功晋升! 真是太公平了! 所以金尚勇和其他新建军中的庶子、孽子、妓生子,全都跟找到了组织一样,对于新军有了极强的归属感,也愿意为杨起隆而死。 不过今天登陆博多湾这种死法,还是太草率了…… 想到这里,金尚勇就回头看看,雾气已经散去了一些,负责冲滩的大部分快蟹船的身影已经清晰可辨! 而海面上,并无日本国的一船一舟……昔日繁华的博多湾显得无比萧瑟,似乎入侵的“朝鲜船”,就是这里唯一的船只了。 奇袭难道成功了? 如金尚勇这种级别的军官,当然不会知道如今日本国的武备到底是个啥样? 因为七八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也许还有许多朝鲜人将现在的日本当成一个军事力量非常强大的国家,甚至日本人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实际上的情况是,由于七八十年的太平盛世,和德川幕府的种种限制。现在日本国各藩的武力,都已经变得相当孱弱。他们的军备水平,甚至还远远不如当年丰臣秀吉派出去侵略朝鲜的军队。 虽然被幕府派到九州担任郡代,自己还有唐津一藩的大久保忠朝早就预料到博多湾有可能遭遇攻击——历史上的元寇来袭,打的就是博多嘛!但他却实在派不出大军在博多湾严密布防。 这九州的武士虽多,但已经准备好要为德川幕府尽忠的实在没几个,倒是有不少人正巴望着德川家倒霉,他们好趁机崛起呢! 而且就算被大久保忠朝打发到博多布防的九州武士们,突然看到海面上向自己冲来的敌舰,也在第一时间陷入了慌乱。以至于用来防御的火炮都没有一门能及时打响。 一队九州武士,正好在久原滩头巡逻。他们几乎是眼睁睁看着敌人的大船冲上滩头,可是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慌乱之中。甚至连手头的火绳枪的火绳都没有能及时点燃。 直到他们发现金尚勇的手下已经开始在沙滩上列阵,才知道大事不妙,也乱纷纷的跟着一起排队,勉强组成了一个阵型。 可当他们刚刚列阵完毕,对面密百余步外集的子弹就噼里啪啦打过来了,而且还打的异常精准,一轮齐射就把这些倭兵打的死伤惨重,侥幸活下来的,也丧失了抵抗下去的勇气,转过身就仓皇而逃。 这反应让所有的朝鲜人都大吃一惊。 这就是威名赫赫的倭寇吗?他们怎么变成了纸老虎? 第三百九十五章 难道瓜分日本的时候来到了? 在博多湾的久原滩头被登陆的朝鲜新建军用火绳枪射出的空腔弹打得落荒而逃的,都是筑前福冈藩的藩兵。这个福冈藩可是个大藩,如果算上秋月藩、东莲寺藩这两个附属支藩,总共拥有超过50万石应税收入的领地,整个把筑前一国给占了。 按照战国时代一万石养160-400常备兵的标准,福冈、秋月、东莲寺三藩最多可以养活两万军队,下限也应该有八千武士军。但现在不是天下太平岛江户时代吗?除了迫不得已(战国时代遗留的家臣太多),谁愿意养那么多兵?养兵不得花钱?而各藩的收入就这么一点儿,养兵花钱多了,藩主和高级武士们还怎么铺张浪费? 再说了,德川幕府在过去的七十多年间一直致力于削弱诸藩的财力和兵力……不仅搞闭关锁国不让大家伙儿出国去抢,还整出一个交代参觐,让各藩的藩主或继承人在领地和江户之间来回折腾。这个藩主也罢,继承人也好,不都得维持一个体面?也不能悄眯眯三五个随从就出远门啊?这要遇上个窝了一肚子火的浪人,也许一言不合就给宰了,那得多冤啊?所以各藩藩主和继承人总是要带着大队的护卫、仆人,浩浩荡荡地在日本国土上来回溜达,这花费当然少不了。 另外,藩主和继承人得轮流在江户居住,江户那边就得再置办个豪宅,还得在江户宅邸中养上一套班子,这都得大把花钱呢! 更不必说德川幕府前期还特别喜欢搞大工程,不是自己掏钱搞,而是“普请”下面的藩主来当“藩白劳”。总之,德川天下的各藩财政状况都不理想,特别是那些外样大名还有那些和德川家并不怎么亲密的“新谱代”(关原前入伙就可以算谱代),个个都给幕府折腾到了破产边缘,哪儿还有余力建立强大的藩军? 而福冈黑田家就属于“新谱代”,就冲他们是黑田官兵卫的子孙,在德川天下就不敢办什么强军!所以在新晋大老德川光国以将军的名义下达九州戒严令之前,黑田家的常备藩兵不过三四千之数,其中的二三百常驻江户藩邸,四五百得担任藩主或继承人出远门(交代参觐)的护卫,还有几百人得定期去长崎驻扎,和隔壁的佐贺藩轮流担任长崎的护卫。真正能在福冈藩境内服役的,也就两千多人。 就是这两千多人的武备,也比当年跟随黑田官兵卫征战四方的军队差了太远!首先是军备不行,战国末期黑田家的军备自不待言,火枪兵的占比就有三四成,还有许多精锐的骑马武士。可是到了江户时代,德川家为了限制列藩的武备,将火枪兵的比例降低到了一成。而且黑田家的骑马武士数量也大幅下降——养马多贵啊!中下层武士怎么养得起?至于高级武士……他们也没打算上战场啊! 其次,黑田军的训练水平也不行了。他们平时就负责装样子,只要护送老大和继承人往来江户和福冈时看上去威风凛凛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真功夫……也没哪个吃撑的浪人赶去劫杀筑前五十万石的藩主或继承人啊! 当然了,江户时代的武士中还是有不少人会武艺的。不过江户时代的武艺和战国时代的武艺是不一样的,江户的武艺是打架斗殴的武艺,战国的武艺是不讲武德的战阵之术。 所以黑田家的不少武士虽然耍起大刀来都有两下子,但是遇上“杨大头”练出来的朝鲜天兵就不够看了。 海滩上的战斗很快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而此时黑田家的家主黑田光之正在江户藩邸里面混吃等死,在福冈藩这边当家做主的是在一年多前的“第二次黑田骚动”中胜出,取代粗野奔放的哥哥黑田纲之成为继承人的黑田纲政。 这个黑田纲政是个典型的“太平大名”,循规蹈矩,小心谨慎,还有点墨守成规,不知也不敢变通。再加上被他斗倒的黑田纲之在藩中还有不少党羽,都瞪大了眼珠子等着他犯错,好把他拉下马。 因此当他被博多海滩传来的枪声给惊醒的时候,立即就遵照远在江户的父亲黑田光之所下达的命令——一定要将胆敢来犯的朝鲜军都消灭在博多滩头,而下达了全军出击的命令! 结果原本可以用来防守福冈城堡的一千多名武士,在当天上午的时候,就跟随着这位黑田家的少主出阵去和人数多达四千的朝鲜人交战了。 这些福冈藩的武士全都穿上祖传的盔甲,挎着武士刀和弓箭,扛着长枪和火枪,其中火绳枪只有可怜的一百五十余支,没有一门火炮。虽然有几十个骑马的“母衣众”武士跟从在黑田家少主周围,但是这些武士都不会骑射,夹枪冲锋也不大行,就只是看着很扎眼。 而和这些福冈武士对阵的,则是满洲镶黄旗的老将富察萨布素指挥的两个营的朝鲜新建军和施琅指挥的两千多朝鲜桨手兼藤牌兵。 萨布素将两千藤牌兵摆在左翼,两营朝鲜新建军则布署在中路和右翼,其中他本人亲率位于右翼的新建军,不等黑田家的武士完成整队,就首先率领右翼向日军的左路推进,随后则是中路跟进,最后向前推进的则是施琅指挥的左翼——又是经典的斜线战术。 而黑田纲政倒是看出朝鲜人的左翼比较弱——一看就看出来了,也不知道怀疑一下!于是他就一边命令全军平推向前,同时自己领着几十个骑马的母衣众想去冲击施琅指挥的刀盾兵。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施琅本人还带着一些善用火枪的福建亲兵,人数虽然不多,但全都装备了燧发线膛枪和米尼弹!看见黑田家光鲜亮丽的母衣众骑马奔来,施琅的那些火枪亲兵马上从慢吞吞前进的刀牌手阵中冲出来,用手里的燧发枪瞄着那些背了个大包袱的日本骑兵一阵输出! 结果黑田纲政前后左右的母衣众纷纷被百多步打来的子弹击中,惨叫着跌下马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少了三分之一! 这杀伤力,实在是出乎了黑田纲政的认知! 火枪怎么能打那么远?而且还那么准?和老祖宗留下的军略秘笈上写得不一样啊! 其他没有被子弹击中母衣众也都慌乱了起来,这帮人都是福冈藩高级武士的子弟,俗称公子哥儿,一个个都惜命得很,别看到哪儿都挎着武士刀,但根本不敢砍别的武士或浪人……一来没那手艺,二来有“喧哗两成败”管束着——不管谁有理,武士之间互砍就是不对,都得挨罚,轻则剥夺家禄,重则切腹谢罪! 所以今儿他们跟着少主一起出阵,还是头一回“决生死”呢! 他们之所以敢上阵冲锋,也是听家里面的老人说朝鲜国的兵有多弱,一个武士可以打十个朝鲜兵——黑田少主带着一千多武士,相当于一万几千朝鲜兵,而对面只有四千朝鲜兵,所以“优势在黑”啊! 可真打起来好像不对啊! 朝鲜人列阵怎么那么快?他们的阵形怎么那么整齐?他们的火枪怎么打得又远又准……怎么练出来的? 一帮日本骑兵就这样在战场上给吓傻了,成了活靶子!他们傻,对面施琅的福建兵可不傻,一个个都麻溜着呢!赶紧装好子弹再输出一波啊! 这么好立的功,上哪儿找去? 随着凌乱的枪声再一次响起,那些背着“包袱”的日本骑兵又给撂倒了一批。 不过黑田纲政还是没事儿——他没背“包袱”嘛! 施琅的亲兵都是老海贼了,习惯性的将背着“包袱”的敌人当成了优先目标! 那么大的包袱……里面一定有不少东西吧? 但是黑田纲政还是给眼前这一幕,还有手底下人的惨叫声给吓坏了! 这个朝鲜兵也太厉害了吧?那里是不堪一击的弱兵?根本就是天兵啊!身为全军总大将的自己,可不能在天兵跟前“浪”,得赶紧跑! 想到这里,黑田纲政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就逃! 他这一逃,对面的朝鲜人还没什么感觉——谁也不知道他是个少主啊,要不然刚才第一波乱枪就把他打死了!而福冈藩的武士们却都在替他羞愧。 堂堂福冈藩的少主,战国名将黑田官兵卫、黑田长政的子孙,就这点本事?冒冒失失的出击,在距离敌人一百步开外挨了敌人稀稀拉拉的两波火枪射击就逃跑了? 这也太弱了吧? 而这伙看不起自家少主的日本武士很快就知道,原来他们自己也和少主一样,也是弱得不能再弱的弱鸡! 首先意识到自己原来很弱的是黑田军左翼的武士,因为他们遭到敌方的右翼,也就是萨布素亲自指挥的一营朝鲜兵的“枪毙”! 虽然这些朝鲜人使用的是朝鲜自产的火绳枪,无法形成非常,密集的火力,但是这些火绳枪的质量还是过硬的,填装的也是可以大幅提升火枪气密性的空腔弹。这种枪弹,如果由训练有素的火枪手使用,在一百步开外,都有一定的命中精度。而萨布素则一直等到己方的火枪手接近敌方到四十步左右时,才命令停止前进,开始轮射。 所谓的轮射,就是把火枪兵布置在长枪兵之前,排出几排,一排打完退下去第二排顶上来再打。 看见对面的朝鲜人要放枪,而且火枪数量特别的多,这些日本人已经有点慌了。负责指挥黑田军左翼的一个家老大声下令,组织麾下的几十支火枪去和人家对射! 这可是一比十的数量劣势啊! 而且使用普通圆形子弹的日本鸟枪在这个距离上根本没有多少准头。随着对方的火枪一轮一轮的射击,黑田军阵中不断溅起血花,惨叫声连天接地。 看到自家的火力根本不能和对面相比,负责指挥的家老只好硬着头皮让长枪兵冲锋,试图用近战肉搏打败朝鲜人。 可是迎接着些日本长枪兵的还是一轮又一轮的火枪射击! 子弹不断飞来,几乎没有落空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喊叫声混杂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鼓声响起,然后就是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朝鲜人的长枪兵发起了突击! 本来已经被朝鲜人的火枪打得损失惨重的黑田家的长枪兵,哪里还挡得住朝鲜人的密集枪阵?这些小日本武士的个头没有对方大,长枪不如人家的长枪长,人数也只有人家的几分之一,而且在目睹了主将败逃,又被敌人的火枪收割了几轮之后,眼见着就要崩溃了。 朝鲜人的长枪突击,其实就是摧垮黑田军左翼的最后一击! 而黑田军左翼的崩溃,也是他们全军崩溃的开始,因为他们的中路随即就显露的腹部受敌的困境,也没坚持太久,就被朝鲜人的两个新建军的营给击溃。 而当黑田军的中路崩溃的时候,他们的右翼和朝鲜军的左翼甚至还没开始接触……而等待他们的,也只被完全碾碎! …… 杨起隆和尹鑴也在博多湾内的一条老闸船上用望远镜目睹了这场滩头之战。 他们本来以为草梁浦倭馆的日本武士因为只是商馆护卫,理所应当比较弱,而福冈黑田家据说是什么五十万石的名门,应该是比较厉害的。 没想到在博多滩头的表现还不如草梁浦倭馆的日本人…… 杨起隆放下望远镜,扭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尹鑴,问:“尹体察使,你觉得日本武士的战斗力如何?” 尹鑴被他这么一问,脱口而道:“这……这真的是倭寇吗?真的是杀得朝鲜八道尸横遍野的倭寇吗?” 杨起隆笑了笑:“看来倭寇不过如此啊……”他抬手指着距离海滩不远的福冈城,“尹体察使,等打下那座城堡,你就驻扎在那里,当个九州体察使如何?” “我当九州体察使?”尹鑴简直就跟做梦一样,“我,我真的能行?” “行!”杨起隆笑道,“倭寇的实力你已经看到了,根本不是新建军的对手……现在朝鲜国内还有七八营正在训练的新建军,都可以调到九州来……再加上北洋水师的快蟹船队,就足以把九州北部沿海的城池、岛屿全部拿下了!有了这些城池和岛屿为据点,尹体察使你进可以取九州,退可以护朝鲜,已经立于不败了。” “可倭寇乃是2000万人口的大国啊!”尹鑴还是有点害怕。 毕竟这个倭寇的凶名太大了! 杨起隆哼了一声:“人多又如何?人再多,自决于中华也是死路一条……他们指望洋夷来帮忙,殊不知洋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不可能白白给倭寇帮忙的。况且,咱们这边也不是朝鲜一国,还有大清、大明、安南、广南、琉球。 而且西夷之中,也不都是倭寇的朋友,西夷各国一直互相攻打,由如我中华古代的春秋战国!倭寇能认几个爹?而且‘爹和爹之间’,也不是一条心!你看着吧,只要倭寇的纸老虎被拆穿,想要来分一杯羹的国家可多着呢!” “真的?可日本有什么好,大家都想要分一点?” 杨起隆哼笑一声:“尹体察使,你大概还不知道,在西洋人发现新大陆之前,日本国可是他们传说中的黄金之国!” 日本其实不是一个资源贫瘠的岛国,它是一个金属资源比较丰富的岛国,盛产黄金、白银、黄铜,只是黑色金属和煤炭矿产比较少,也没有什么石油。 在工业化时代,日本的资源是不足的,不过日本的交通非常方便,到处都是天然港口,人口数量也够多,所以条件也不差。 而在工业化时代之前,日本就是个“东亚印钞机”……现在看上去又那么弱,想想都让人期待啊! 第三百九十六章 大韩帝国,日本佣兵 嘭嘭嘭三声儿炮响,两个大将军府卫队山字营的队官儿按着腰刀,挺胸凸肚,大摇大摆在前头带路,将观音保引进了将军府大门,没走几步,就看见将军府二门滴水檐前,站着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壮硕的中年男子。不看他身上的王爵蟒袍,也不看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他的幕僚亲卫。只看他那对半开半合的眼睛,目无余子的气度,除了李大将军,还能有谁? 此公少年诛鳌拜,弱冠平广东,又北上金陵举义旗,扶立朱三太子,重开大明之天。然后又率兵平两淮,回京逐东王,再效法先贤之大公,定君臣共和之国策,为天下开创出崭新之局面。再后来又率领十万共和虎贲,以一将军而破三皇,灭东靖,破西周,威北清,一二年间马不解鞍,人不卸甲,东征西讨,打出了一个“三分天下明有其二”的大好局面。 而干成了如此事业的李大将军,今年也不过刚满三十岁。 这么年轻,就有如此成就,真是古来少有,也许只有那位30岁登基当皇上的刘秀和28岁当上皇帝的李世民,还有那位一只碗起家,40岁开创大明王朝的朱洪武,才能和眼前这位论一下高低吧? 看到这些昔日的小老弟有如此成就,而他的成就又是踩着快要倒下的大清朝实现的,观音保就忍不住一声叹息。 李中山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昔日的“观大哥”身上,带着三分的品评玩味,但还是堆起了笑容,拱了拱手道:“观大哥,别来无恙?” 观音保也抱了抱拳,笑道:“托隋国公的福,总还有份糊口的差事,这回就是替隋国公来南京跑腿的。” 李中山笑呵呵的指了指门内,笑道:“观大哥,我在南京这边都听说隋国公在日本九州岛干成的大事儿了……这可是当年元世祖忽必烈都没干成的,实在是了不起啊。观大哥,快随我进去,坐下来好好和我说说隋国公攻九州的事儿。” 观音保笑着对李中山道:“世凯,我还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李中山呵呵大笑,拉着观音保的手就朝内堂而进。身后的幕僚亲卫鱼贯而入,看起来这对好兄弟是当真亲热。 进了内堂,分宾主坐下之后。李中山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观音保。 观音保则是一脸憨笑:“实不相瞒,我们也没想到倭寇那么不禁打!我们对博多湾的进攻本是一场佯攻,是用来吸引德川幕府的眼球的。所以隋国公也没派出真正的精兵,只是派出了他在朝鲜训练的新军和施军门训练的朝鲜水军……其中真正登上博多湾滩头的只有大约半数,不过4000多人,剩下的去攻打了博多湾入口处的志贺岛、能古岛。可是怎么也没料到,就是仅仅不到4000多的朝鲜兵,便打得倭寇的福冈藩大败亏输,连福冈城都被咱们打下来了! 这倭寇的武艺显然也在70多年的太平盛世之中消磨掉了,所以隋国公觉得,这就是个天赐之机啊!” 听见观音保这么一说,李中山马上就知道杨起隆一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微笑开口:“哦?不知道杨三哥以为的天赐之机是什么?” 室内一下安静了下来,李中山的幕僚周昌、姚启圣、戴梓、罗文藻等人,全都转过脸望着观音保。观音保笑容不减,端起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隋国公已经准备增兵九州,想再派七八个营的朝鲜新军和几个营的直隶练军上岸,高低先拿下九州北部的筑前、丰前、肥前三个州,然后再徐图九州岛全境……同时再出兵虾夷,拿下整个虾夷岛,这样隋国公不仅能拿下往新大陆去的跳板,还能称霸鲸海周围!” 观音保的话,让李中山暗自吸了一口气。 这个杨起隆怎么那么能折腾呢?就在朝鲜随便篡个国,当个朝鲜国王不香吗?这可是他祖宗“杨广大帝”把大隋朝都赔进去,也没拿下的地盘啊! 现在看着人家小日本好欺负,就想占九州,占虾夷……这是想要搞大韩帝国吗? 这个杨起隆也不想想,日本可是个有2000余万人口的“大国”,人数和法兰西都差不多了。现在不过是因为安稳久了,而且还被德川幕府管“傻”掉了,所以武力值比起战国乱世掉了太多。遇上了吸收了“李大头先进军事经验”的杨起隆的朝鲜新建军,一时间当然顶不住。 可是日本的底蕴在那里摆着!日本的人口比朝鲜多一倍,经济比朝鲜至少强大两三倍,而且还拥有数十万人的职业武士——这些可都是非常好的兵源! 一旦日本人从朝鲜人的猛击中回过神来,也开始吸收大明和西方先进军事技术,那小日本还不得再一次走上帝国主义道路? 他心里知道这事儿不好弄,但是脸上微笑的神色仍然不减,“日本并非蕞尔小国,相比朝鲜,也算地广人多,破之不易啊!万一日本国中有英雄出世,整顿列藩,吸取东西方之先进军学,训练出了不亚于朝鲜新建军的强兵……隋国公还能拿下九州岛吗?” 观音保听完李中山的话,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折子,趋前双手递了上去。然后又端坐回去,只是笑吟吟看着李中山的神色变化。 李中山略略的翻看了一眼,脸上就微微一沉,然后就恢复如常了。 这让观音保稍微有点讶异,因为他知道杨起隆的折子上说了什么? 这个杨起隆在进军日本之前也做了功课,搞清楚了日本有多少金山、银山、铜山……这可都是大明缺少的!另外,杨起隆也知道日本人多,但同时也知道日本搞得是那种很容易分裂内战的藩幕政治。所以他建议大明可以以援日抗朝为名,进入九州南部和本州北部,扶植对德川幕府统治不满的强藩,让他们去挑战德川幕府的权威。 另外,杨起隆还预计德川幕府很可以能会因为无力驱逐朝鲜入侵军而投靠洋夷,成为洋夷的走狗……也许将来的日本会一分为三,朝鲜控制一部分,大明扶植倒幕列藩控制一部分,洋夷支持德川将军控制一部分。 而只要这三部分能保持平衡,那么大明和朝鲜最终都能在日本站稳脚跟! 这个杨起隆想得倒挺美的……对了,那些在澳门抓到送去北京的内务府洋奴才好像大多跟了他,估计他现在也是个睁开眼睛看世界的主儿了。 李中山嗯了一声:“杨三哥这是想用蚕食之法,一点一点吞并日本的土地人口吧?” 这套法子,日本人自己也挺熟的,现在要被人用在他们自己身上了——倭寇危亡之时,马上就要到了! 观音保微笑道:“正是。” 李中山摇摇头,似乎对日本国的人口土地没有什么兴趣,也不想要那里的金矿、银矿、铜矿,“如今中国尚未三分归一,大明哪有余力进击日本?况且,新大陆天大地大,胜日本百倍,而且盘踞新大陆大部的西班牙人总共才六七百万,只有日本的三分之一……就算都奋发了,也守不住那么大的祖业。我和杨三哥有过协议,我只要在虾夷圈块地,当成跃太平洋的补给站,就心满意足了。不过郑家在日本的买卖一直不小,他们也许愿意插一脚。” 观音保总算没白来,李中山好歹答应让郑经插手。观音保笑道:“隋国公倒也给郑翼王写了信……如果世凯你能帮着打个招呼,那接下去的事情就容易办了。” 众人看观音保又从袖子里面掏出个信封,也不知道这个蒙古人的袖子里面缝了多大一个口袋?就看见他不慌不忙的将信封递上,又端端正正的坐了回去。 李中山接过信封,发现信封并没有糊口,显然就是想让李中山先过目的。他也不客气,掏出里面的信纸,展开以后就看了起来,才看了一会儿,就知道郑经一准要入局日本的。 原来杨起隆建议郑经去勾搭九州南部的大名,以提供军援为条件,换取那里的雇佣兵,再用日本雇佣兵去和荷兰人、西班牙人抢地盘……这样荷兰人、西班牙人就会发现日本人在帮大明打仗,他们和日本的关系就有可能破裂。即便不破裂,郑家得到九州的日本佣兵,就可以敞开了去攻打南洋的瘴痢之地。 那种地方疫病太多,中原的士兵开过去很容易病死,要是国人兵死太多了,谁都不好交代。用日本雇佣兵就没这个顾虑了,死再多的人,也就是银子的问题。 很显然,杨起隆身边是要“洋军师”的,出的都是“洋计策”! 不过话说回来,由郑经出面联络岛津家,雇佣萨摩藩的军队去南洋打仗的计策,还是挺好的……真是不能小看古人啊!能在历史上兴风作浪的,就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笑着对观音保说:“观大哥,你和郑翼王不熟……这封信我替你转交,保证可以把事情办妥!你回去告诉杨三哥,让他别太小看日本人了。靠两万三万朝鲜兵是拿不下北九州三个令制国的……他真的要干,就多派些军队!” …… “好!好!好……这个隋国公的办法好啊!我正愁没有人可以去打吕宋岛呢!” 郑经拿着杨起隆的信才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拍案叫好了。不过把他请来的李中山,却微微皱着个眉头,似乎若有所思。 现在大清、大周、朝鲜都进步了! 而日本在德川幕府统治下本来是死水一潭,现在杨起隆、郑经、荷兰东印度公司全都大举入局,搅动风云之后,日本鬼子能不觉醒? 东亚世界可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翼王,你要用日本佣兵我也没什么好说的,那挺好……省得咱们在吕宋丢下几千几万的尸骨了。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们用日本佣兵如果用顺了手,日本佣兵的能力会越来越强!等他们在外头打完了仗,回日本以后会如何?” 郑经听见这个问题,只是一声冷笑:“会如何?顶多就是下尅上,然后割据一方呗!大将军,您不用担心日本将来会统一强大……我们有枪炮,我们还有银子,我们可以出钱出枪支持他们的那些大名互相攻打! 只要我们不让日本统一,他们永远统一不了! 当年德川家可以一统天下,就是因为我大明不关心海外的事儿。如果大明出手,那个丰臣秀吉就没办法力压群雄!” 好像有点道理……李中山心想:这个郑经进步也真挺快的! “好!”李中山点点头,“郑翼王,那这事儿我也掺和一下……我的粤海贸易公司也想从日本国雇佣点军队!你看我找谁比较好?” 郑经笑道:“我找岛津,您找毛利……这两家都是武士太多养不活的穷藩!” 这个郑经眼光不错啊! 后来日本帝国的脊梁不就是长州陆军,萨摩海军吗? …… 看上日本佣兵的,可不止郑经一个! 远在江户城,正在和德川幕府谈判合作条件的巴达维亚总督斯皮尔曼在得知了日本人在北九州被入侵的朝鲜军队杀得大败后,也在第一时间把布劳威尔和东印度公司驻长崎的商馆大班威廉·瓦尔斯都叫到了他设在唐津藩宅邸内的办公室,拉上根本不隔音的拉门,开始商量怎么……瓜分或利用日本! “总督,这些日本人的战斗力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强啊!我们真的要雇佣日军去和大明作战?”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威廉·瓦尔斯,他在长崎出岛的荷兰商馆中任职多年,还曾经到江户觐见过将军——以德川家臣的身份! 他本来也觉得日本的武士军队有一定的战斗力,但是正在进行的北九州之战,却让瓦尔斯大跌眼镜。 “不,实际上不是我们要雇佣日本兵。”斯皮尔曼摇摇头,“是西班牙人要雇佣日本兵……我们暂时还不会和大明交战,虽然我们的祖国正在和西班牙讨论建立反明协定的事儿!但我们东印度公司毕竟是一家商业公司,不是一个国家……我们必须要充分考虑公司的商业利益。而且荷兰祖国之所以会和大明发生冲突,也是因为我们东印度公司和大明存在利益纠纷。 所以我们还是要尽可能躲在幕后!我们可以向西班牙人提供资助、武器装备,甚至运兵船,还可以为西班牙、日本这两方面牵线搭桥。但我们尽可能不要让VOC的旗帜飘扬在和大明交战的战场上!” “总督说得没错!”布劳威尔笑道,“和大明开战了,可就没法做生意赚钱了。至于日本兵的战斗力,倒是不用担心……我在澳门任职多年,是亲眼见证了中国的军事力量如何一步步崛起的,我相信日本人一定可以和中国人做得一样好!” 斯皮尔曼点点头,说:“不过日本人毕竟打输了一场关键的战役……现在,他们需要我们已经多余我们需要他们了。所以他们必须向我们做出重大的让步,我们才会给予他们足够的支持!他们现在一定非常希望得到我们的支持!” “总督,”瓦尔斯问,“您想要什么样的条件?” “首先是租界!”斯皮尔曼说,“我需要在江户湾内获得一个港口,作为我们在日本贸易的据点!其次是我们需要平等的贸易地位……我们不是德川幕府的家臣,我们是自由的荷兰商人!” …… 江户城下,水户藩邸。 幕府大老德川光国最近虽然受了重大的挫折,但是这位德川“葵三代”还是很有一些宰相气度的,这会儿还能沉住气和自己的老师朱舜水对弈,一盘围棋还能走得丝毫不乱。 “光国,你的棋力又见长了,不错……不过你们和朝鲜的冲突,可比一盘围棋难弄多了!”朱舜水把玩着棋子,淡淡地说,“今天我收到了南京大将军的信,他让我尽快返回……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大将军吗?” “有!”德川光国语气平静地说,“请您转告大将军,德川幕府可以为大明驶往新大陆的船只提供方便!作为交换,大明应该立即停止对杨起隆的一切支持……老师,我知道李大将军和杨起隆是什么关系?不过我还是希望老师您能和李大将军说明,一旦杨起隆征服日本,达成日朝合一……那么新的国家将拥有3000多万人口! 这么一个大国横亘在大明通往新大陆的航路上,以后大明还能源源不断往新大陆上输送人口和物资吗?这个大国会不会和大明争夺新大陆的地盘? 甚至……将来大明要一统中华时,杨起隆会不会站在大清一边对抗大明?而我日本国,至少不会干涉中华的内部事务。” 朱舜水点点头,笑道:“明白了……不过这些话,由我转告不合适吧?要不你就以日本大将军的名义派出使者去南京和大明的大将军面谈吧!” 第三百九十七章 这就是日本的宿命! 以日本国大将军的名义遣使华夏吗?那不就是开了“通华夏”的头吗? 德川光国的神色微微有点阴冷,只是咬着牙齿微笑,静静地瞧着自己的老师朱舜水。在他这个华夏通、日本通、历史大家看来,日本想要保持自己的独立性,不沦为华夏的附庸,就必须尽可能执行“绝华夏”的国策!哪怕为此要抱一下西洋白夷的粗腿,也是值得的。 毕竟西洋远而华夏近!而且日本的文明……其根源就在华夏! 所以日本无论怎么亲西洋,日本都不可能被西洋给吸纳了。而日本一旦和华夏走得太近,最后很有可能会融入华夏世界!而且融入华夏,对日本而言,则意味着不可避免的衰弱! 因为华夏世界的“江户、大阪”不可能在日本,只可能在华夏。 现在全日本的武士向往江户,全日本的商人向往大阪。而当日本融入华夏世界后,日本的武士、商人都会向往南京的大将军和苏州、广州、宁波的繁华富庶。 到了那时……日本将会名存实亡! 但是现在的形势如此,德川光国这个大老也不得不暂时通一通华夏了。 德川光国脸上闪过一丝铁青,又转眼平复如常。拿起一只中式的茶盏喝了一口。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那么我就让我的兄长赖重走一趟南京吧……他现在正在江户的高松藩邸隐居,由他代表德川家,应该够了吧?” 德川光国的兄长名叫松平赖重……这哥俩虽然两个姓,哥哥姓松平,弟弟姓德川,但是感情没得说,妥妥的“易子而继”啊! 这个德川光国自己有儿子,但家业不传亲儿子,偏偏把松平赖重的儿子收养了当继承人。而松平赖重也有一个藩,是四国岛上的高松藩,只有十二万石,虽然比不了水户藩,但也比没有强。所以松平赖重就把德川光国的亲儿子收了去,当了高松藩的继承人,而且也不等自己寿终正寝,提前就把位子让给这个养子了。 这回德川光国派出自己的兄长赖重前往大明拜见李大将军,可谓诚意满满。但是他只是让赖重代表德川家而非德川幕府! 这表明光国依旧不愿意打破日本国已经执行了七百年的“绝华夏”之国策! 朱舜水当然明白德川光国的心思——他在日本呆那么多年,还当了光国的老师,还能不知道日本自绝华夏的国家意志? 但问题是,现在的华夏已经变成了一个海洋强国! 重洋之远,根本阻挡不了华夏东进新大陆的国家意志。 而向东跨过大洋进入新大陆,就必须途经日本……所以日本的自绝华夏和华夏的东进新大陆已经发生激烈碰撞了! 想到这里,朱舜水也知道长叹一声了:“子龙(德川光国字子龙),大明东进新大陆的决心,是不可能改变的,而且大明也有这样的实力达成这一目标……毕竟西班牙只有六百多万人口,而大明现在就有六千多万人口。等大明收复中原和云贵川陕甘后,人口说不定能破一万万!这岂是西班牙能抵挡的?” 德川光国语气坚定地说:“日本虽然只有两千万人口,但日本国自古以来就不曾向任何强敌屈服,哪怕强如蒙古也不能!” “屈服……”朱舜水只能摇头了,“子龙,你怎么知道李大将军想要日本屈服呢?一个群雄割据的日本,也许才是他想要的!” 德川光国一愣,对面的朱舜水已经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并且站了起来:“今天就到这里吧……为师有些累了,先去歇着了!” 说罢也不等德川光国反应过来,就一个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光国的书房。 等德川光国反应过来时,朱舜水已经没了踪影,他赶紧嗯咳一声:“安针!” “殿下,您叫我?” 德川光国的那个小姓,来自长崎的幕府旗本,第四代三浦安针应了一声,马上凑了上来。 “备轿,去高松藩邸!” “哈伊!” 高松藩邸距离水户藩邸很近,过两条街就到了。不过“德川子龙”今儿去高松藩邸并不是为了和兄长商量出使大明的事儿,而是为了在高松藩邸中会见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总督斯皮尔曼。 最近九州传回来的消息很让人担心,由于筑前黑田家严格执行了德川家康颁布的“一国一城令”,所以整个筑前国内,只有福冈城这一座城堡! 要知道在战国时代,筑前一国境内大大小小的城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密密麻麻的形成了一个难以攻破的防御体系。而在元寇来袭的镰仓幕府晚期,九州北部为了防御蒙古人,也修建了大量的堡垒。这才使得九州武士得以将入侵的元军压制在了滩头……等来了神风! 而现在……整个筑前就一个福冈城,还摆在海边滩头附近。在黑田纲政浪战惨败之后,福冈城根本没兵防守,直接就让朝鲜兵攻破了。 这座黑田家和筑前国中唯一的城,当然是非常重要的!福冈藩五十万石的储蓄、粮草、军备物资,甚至还有那五十万石领地的账册,全都存在福冈城内! 这些东西全都归了杨起隆! 而那个一仗败光黑田家存了几十年的家底的黑田纲政还是个知耻的日本武士,逃到三日月山中就切腹自尽了! 他这一自尽,再加上黑田家在久原滩头一战和福冈城破时的损失,家中的高层骨干就几乎一扫而空!连两个支藩的当主也都一起战死了。结果就堂堂的筑前黑田居然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困境,整个筑前都被入侵的朝鲜军扫荡了一遍! 而筑前福冈藩隔壁就是大久保忠朝的唐津藩了,但唐津藩只有区区八万三千石领地,而且境内有许多暗地里还在信仰天主教的领民和武士,三十多年前的“岛原之乱”时,唐津藩内的天主教徒也有份参与,所以事后唐津藩的藩主寺泽坚高被减封四万石,后来还因为不堪受辱,在江户的海禅寺自杀,结果因为他没儿子,连唐津藩也一度消失,直到1649年才由大久保忠朝的养父大久保忠职入主,才算重新开张。 但是这一连串的变故,还是严重影响了唐津藩的内部稳定,使得其境内生活着大量信奉天主教的浪人,唐津藩当局和领民的关系也比较紧张。 而杨起隆早就通过在草梁浦倭馆抓到了倭商摸清了唐津藩的内情,所以在攻破福冈城后,立即派出两个营的朝鲜新军打出着“十字旗”和“天兄降世”的旗帜,装成天主教十字军向唐津藩进军。 结果大久保忠朝留在唐津藩的家臣们全都上当受骗了,真以为入侵的是“十字军”,立即下令镇压境内的天主教徒,引发大乱,这下唐津城也没法防守了,很快就被杨起隆派出的军队攻破。 与此同时,杨起隆的军队还在九州北部外海上攻占了许多岛屿,包括对马岛、壹岐岛、玄界岛、志贺岛、鹰岛在内的诸多岛屿,也落入了杨起隆的朝鲜军之手! 毫无疑问,杨起隆组织的这次入侵比几百年前的元寇入侵要成功的多! 入侵的朝鲜人,已经在九州北部站稳脚跟了。而德川幕府一方,则有点束手无策。 虽然大久保忠朝已经紧急赶赴九州去调兵遣将了,但那帮居心叵测的九州大名能听这个连自己的领地都没保住的幕府老中的话吗? 萨摩的岛津,长州的毛利,米泽的上杉,最近都有点蠢蠢欲动,而四国的土佐藩也有点要骚动的意思! 另外,聚集在江户、大阪、京都的浪人,也不大安稳……似乎各个方面,都在为一场即将改变日本国内权力格局的大乱做准备了。 “……大老,恕我直言,现在日本国和德川幕府所遭遇到的困境,其实就是日本国作为一个紧挨着大陆的岛国所必然会面临的宿命啊!” 正在高松藩邸之中和德川光国讨论“日本宿命”的就是荷兰人斯皮尔曼,他说的是荷兰话,德川光国当然听不懂。不过他新收的小姓第四代三浦安针因为世代在长崎担任通事,所以能说一口流利的荷兰语,今天就由他充当翻译。 “宿命?”听完三浦的翻译,德川光国皱起眉头,“什么宿命?” “在欧洲,一个岛国或是处于边缘,地形类似岛国的国家,如英格兰和荷兰,最惧怕的就是欧洲大陆被一个强权所统治!因为一旦出现这样的强权,那么岛国和处于边缘地形类似岛国的国家,就会失去其自身的独立性,从而沦为大陆强权的附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我们荷兰人和不列颠岛上的英格兰人,还有偏居北欧半岛上的瑞典,一直都是强大的哈布斯堡王朝的反对者……我们想尽一切办法,甚至不惜流血打仗,也要坚决阻止哈布斯堡王朝将德意志变成一个统一的国家。很幸运,我们的努力已经取得了成功!” 欧洲自罗马帝国衰弱后就纷争不断,算是把地缘政治的那一套给吃透了! 而荷兰人更是其中的资深玩家……他们虽然不是真正的岛国,但愣是用挖掘运河和在必要时炸开海堤的方式,将自己变成一个“准岛国”。 另外,荷兰人在三十年战争结束前,一直都致力于反对哈布斯堡王朝的统一。 而在他们将哈布斯堡王朝熬得油尽灯枯后,又立即改变立场,似乎不顾80年战争的血海深仇,又把自己变成了哈布斯堡的盟友共同反对法国。 至于和荷兰沾亲带故的“至爱亲朋”英格兰,那更是玩弄大陆强权的高手,当年反哈布斯堡时,他们就是骨干,甚至搞出了“王家海盗”这种奇葩。 而现在眼看哈布斯堡要完,路易大帝崛起,英国人的敌人又从哈布斯堡渐渐变成了法兰西……为了对抗法兰西,英国甚至准备和自己的竞争对手荷兰结盟! 妥妥的为了阻止欧洲统一,英格兰奸商都可以“憎恨金钱”了! “可是我们日本面对的是一个自古以来就一统的华夏啊!”德川光国已经明白斯皮尔曼的意思了,随即他眉头深皱道。 “自古以来?”斯皮尔曼冷冷地说,“可是华夏现在就没有一统啊!大老……现在华夏尚未一统,日本已经感觉到了来自东亚大陆的巨大压力了吧?如果他们真的完成了统一,那日本……将永远被人踩在脚下!” “总督,对于华夏,我比你了解!”德川光国摇摇头,“他们过去并不是没有统一过!” “但这一次不一样!”斯皮尔曼说,“现在,日本和华夏之间的海洋,已经无法阻挡华夏的海军和商船了……属于华夏,不,是属于整个东亚的大航海时代,现在已经来临了!” “总督先生,您难道觉得凭借日本的国力,有可能阻止他们的统一吗?”德川光国忧心忡忡的反问了一句。 “不,日本并不孤单!”斯皮尔曼摇摇头,说,“荷兰、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德意志将和日本同在……也许瑞典、丹麦和普鲁士,也会加入进来!” “可他们离得都很远!”德川光国说,“而朝鲜人已经登陆了!” 这个问题的确有点困难了。朝鲜都登陆日本了,而美爹……还未成立! “大老,”斯皮尔曼却笑道,“大老,我们虽然离得远,但我们可以提供火枪、火炮、火药,可以帮助日本训练军队,还可以直接在日本雇佣军队!日本最不缺的……就是武士!如果我没有记错,日本国拥有2000多万人口!而且永远悠久的军事传统,如果有足够的金钱和军备,百万大军都是可以组织起来的!” “您的意思是,由西洋各国出钱,雇佣日本的武士去打击大明?” “对!这是西洋各国同大明之间的战争……我们必须遏制大明,以保卫我们的海外殖民地!” “原来如此……” 德川光国并没有意识到,斯皮尔曼正在告诉他的,其实是日本国的另一种宿命——这个国家可以成为一个炮灰产地!为了西洋人遏制大明,或是大明反击西洋提供炮灰! 如果情况比较理想的话,以后大明陆军和大英陆军在印度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玩排队枪毙时,两边扛枪的也许就都是日本人了! 这个海外零元购,其实主要依靠雇佣兵去干的。 毕竟这个活儿一去就是好多年,而且至少还是个“五死五生”、“四死六生”的活儿,一不小心就客死异乡了。 所以各国政府都不大敢用本国的嫡系去殖民地冒险,花点钱雇佣外国人去送人头就最理想了。就算用本国人,那也得花钱雇佣,用起来才比较顺手。就算损失比较大,也不怕国内的老百姓闹事儿。 欧洲人开拓殖民地最凶的大英帝国,打拿破仑战争时,都没有实行义务兵役制,而是沿用花钱雇兵的办法,甚至还雇佣外国军队帮他们去打拿皇。 而荷兰满世界抢殖民据点,当海上马车夫的时候,打架的事儿依靠的主要也是雇佣军,特别是外国雇佣军!甚至他们的本土,都是由外国雇佣军在保护。 要不然就靠荷兰自己的300万人,够干嘛呀? 大明的人口虽然足够,但是大明的土地也肥沃,工商业又特别发达,而且还有许多抑制兼并的政策,所以六千万国人和百姓都过得不错,在本土搞雇佣兵的代价很高,这也是李中山一直都没办法大刀阔斧去外面抢殖民地的原因。 如果他要强行出动大量国人军干这事儿,损失一大,那他的统治基础就不稳了。 所以李中山派去南洋占岛子的军队不仅是雇佣兵,而且还是以“粤海贸易公司”的名义雇佣的,把大明朝廷、大将军府都摘得干干净净…… 第三百九十八章 当福全斯基亲王遇见路麻子! 位于日本、朝鲜和大清的宁古塔副都统辖区之间的鲸海是一处非常特殊的海洋。由于日本列岛、虾夷岛和库页岛这一长串好像堤坝一样的岛屿将鲸海与太平洋隔开,使得鲸海几乎没有潮汐,海水的盐度也低于其他的海洋。鲸海的气候也很特殊,每年九月到次年二月(农历)都会刮起强劲的西北风,吹来寒冷干燥的冷空气,将鲸海中蒸发的水汽吹到日本沿海,导致日本的北陆、东北陆奥、虾夷一带的海岸和山区降下豪雪。而此时鲸海上的海浪也非常可怕,时常会高达三四丈,根本不适合行船。 而到了三月之后,气候转暖,风向就会转为东南风。而和之前的狂暴的西北风相比,鲸海上的东南风就温和多了,整个一风平浪静,气候宜人,绝对是出海远航的好日子。 不过对于大清北洋水师提督施琅而言,这个风平浪静的出海好日子啥都好,就是风向不好——一直都是东南风! 而施琅的目的地恰好是釜山东北两千多里外的虾夷岛,如果就打鲸海中间过,那就一路逆风,虽然操船手艺高,逆风也能向前开,但是那速度就慢了,施琅还赶时间呢! 所以他的船队就只能沿着日本列岛的海岸线一路向东,利用吹到海上的陆地风和日本海的洋流(日本海的洋流是逆时针转圈圈的),以较快的航速航行。 康熙十八年四月,鲸海洋面。夜幕已经渐渐低垂下来,十艘500吨级的老闸船和另外二三十艘大型鸟船组成的舰队,正贴着日本的海岸线,浩浩荡荡的向东航行。 一百多张船帆升得高高的,大有遮天蔽日的感觉。 每一张船帆上,都有一个巨大的“隋”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隋炀帝派兵东征日本国了呢! 不过即使岸上的日本人瞧见了这支浩荡东行的“大隋海军舰队”,也无能为力。因为现在整个鲸海洋面,都是杨起隆的天下,北洋水师完全控制着海权。昔日可以把丰臣秀吉的十数万侵朝大军送到朝鲜海岸上的日本水军,现在连载重五百石以上的小海船都没剩下几条——都让实行锁国政策的德川幕府给消灭了! 虽然德川幕府的新任大老德川光国已经开始改变政策,试图通过建造西式软帆船重建水军……但几十年都不造大船,而且对小船需求量都不大的日本,现在早就没有造船能力了。老一代的船匠都不在了,而新一代的船匠因为没有业务赚不到钱,根本就不存在。 德川光国即使可以下令去找来老船匠的子孙,可他们都不会造船,甚至都不知道上哪儿去学?师傅们都死很多年了! 这造船的手艺……在日本已经快断绝了! 在这种情况下,李中山“批”给杨起隆的十条老闸船就是在鲸海上横着走的存在! 每一条老闸船,都能装下18门大炮,其中16门是6斤青铜炮,2门是12斤红衣大炮。这火力,别说如今小日本小小的500石海船禁不住它们一顿炮轰了,就是想当年老日本丰臣秀吉用来侵略朝鲜的大船遇上了,也是“沉路一条”啊! 北洋水师的旗舰“东风”号上,杨起隆正在船艉楼顶部的甲板上面悠闲地散步,不时做着几个伸展舒张的运动。九州体察使尹鑴和九州总兵萨布素现在已经在九州北部站稳脚跟了,日本武士军的言过其实,完全不是朝鲜新建军的对手。杨起隆前前后后只调集了12个营的新建军和100条桨帆快蟹船,就已经牢牢占据了福冈城和唐津城之间百余里的沿海区域,还拿下了几个关键的海岛,确保了和朝鲜本土之间的联络。 虽然离拿下整个,至少是半个九州的目标还有点远,但是这无疑是个非常好的开局。 依着尹鑴和萨布素这俩老头的计划,下一阶段九州体察使司和九州总兵衙门的主要任务,就是巩固、蚕食、殖民! 其中巩固就是在福冈城和唐津城之间的区域筑垒设防,争取尽快形成连成一片的防御体系。而蚕食,则是在设防的同时,尽可能多占一点地盘。至于殖民……当然就是把朝鲜新建军和北洋水师中的朝鲜水手的至爱亲朋都“殖”到福冈藩和唐津藩的地盘上来了。 他们的至爱亲朋都在九州岛上殖民了,那他们自然得在九州岛上坚持抗日了……就算他们这辈子抗不完,还可以祖祖辈辈抗下去。 而且那些朝鲜人也愿意在九州岛抗日,他们的出生大多是庶出、孽生、妓生,在实行“从母法”又注重出身的朝鲜,就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翻身的存在。即便跟了杨大监国,也不可能彻底逆袭……除非杨大监国更进一步,来个“监守自篡”,从监国变国王! 不过杨起隆暂时还没这个想法……他还得仔细琢磨一下,到底是篡了大清好,还是篡了朝鲜国好? 还真是让人为难啊! 不知不觉,杨起隆已经停下了脚步,目光凝视前方,若有所思。 施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而公谨地报告:“公爷,前面就是虾夷岛的渡岛半岛了,虾夷岛主松前氏的阵屋就在渡岛半岛的南端。” 杨起隆一愣,赶忙举起望远镜朝前方望去,果然看见一大片浮在水面上的绿油油的山梁。 施琅说:“公爷,那里就是了……松前家的阵屋就在那里,那片房子就是松前町,阵屋就在其中。” 所谓的阵屋,就是四周有防御工事的大院。 在江户时代,“居城”可不是随便谁都能拥有的——“一国一城”啊!得城主级以上的大名才可以给自己筑城。 而虾夷岛的松前氏是“岛主”……具体来说,就是“编外领主”,别说国主、城主了,连旗本都不是。所以松前氏是没有资格拥有城堡的。 历史上,直到18世纪中叶,德川家才给松前家一个万石大名的家格,松前家才修了个福山城。 但现在松前家就一阵屋,想要笼城都没得笼! 杨起隆放下望远镜,低声道:“怎么这么快?” 施琅笑道:“这不老天爷帮忙吗?本来就两千多里,大海船日行千里压根不是个事儿,这回咱们还算顺风顺水,所以今晚上就到地方了,明儿就能登陆了。” “那登陆地点确定了吗?” “已经定了!就在虾夷松前氏的阵屋附近登陆……上岸之后,就拿下松前氏的阵屋和城下町!” 杨起隆又问:“有把握吗?虾夷岛是苦寒之地,也许这里的倭寇比较厉害。” “放心吧!”施琅道,“虾夷岛虽然苦寒,但松前氏及其家臣原本都是登岛来和岛上的虾夷人做买卖的商人的子孙,现在虽然改行当了武士,但商人本行还在干着,根本不能和九州武士相比。况且咱们这回要出动的可是最精锐的索伦勇士,而且数量不少,足足3000人呢!” 杨起隆点点头,笑道:“好!施军门,那我可就瞧好了……记着,登陆虾夷之战可不能出一点纰漏,李大将军非常重视虾夷岛。说这个岛子是通往新大陆的跳板!我寻思着,这个新大陆咱们也该去插一脚,高低占一块地皮,哪怕现在荒着,也许将来有用呢?” “公爷您说得对!”施琅附和道,“卑职盘算过了,如果从虾夷岛出发,行一万二千里就能抵达新大陆,那咱们的老闸船就能过去了。” “真的?老闸船也行?”杨起隆还有点不大确定。 这个老闸船如果能完成输送大量人员过太平洋的航行,那意义可就重大了! 毕竟西洋软帆船太难操纵了,而西洋船体加硬帆的老闸船就容易操控了。而且老闸船要是能过,那就意味着大型鸟船、福船一样可以用输送人员过太平洋! 这两种船的数量太大了,中国沿海至少有上万条! 它们要能装上一定数量的旅客过大洋去新大陆,那意义,真是怎么强调也不为过! 要知道,如今在新大陆占地最多的西班牙的母国,仅仅才有600多万人口。 而整个东亚世界的人口,铁定有一亿二千万朝上,是西班牙的20倍! “能!”施琅肯定地点点头,“不过就是一万多里地儿……打宽裕一点,20天就够了!” “好!”杨起隆一拍巴掌,“施军门,好好准备,一定要旗开得胜!” “得令!” …… 当杨起隆准备抢下通往新大陆的跳板,然后再大干一场的时候,在地球的另一半,他曾经的好妹夫福全,则成长为了一位可以名留青史的大……旅行家! 他已经完成了从北京到巴黎的漫漫长途,现在正乘坐在前往法国的枫丹白露宫的马车上。而和他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位重量级人物,一位是重达二百多斤的罗刹公主索非亚,还一位则是罗刹国的外交大臣戈利津。 福全这次是作为法兰西国王路易的贵宾,从罗刹国一路西行而来的。本来他早就可以抵达法国的,但是因为法荷战争的停战谈判没有结束,所以索非亚担心福全有可能在路上遭到路易的敌人的扣押。所以硬是留他在莫斯科的郊外又住了些日子……顺便发展一下两人的感情! 而福全也知道自己如果不付出点什么,罗刹人是不会甘心把他交给那个法兰西的国王路易的……于是,他就只能捏着鼻子和索非亚打情骂俏,为了显示自己是“真爱”,还得夸索非亚的身材好!唔,这个蒙古那边是以胖为美嘛!索非亚都二百多斤了,比他家的“杨贵妃”重了差不多一百斤,能不美吗? 福全的态度可把索非亚高兴坏了……她长那么大,夸她聪明的人遇上不少,但是夸她美貌和身材好的人,这还是第一次遇上!而且还是个特朴实的蒙古亲王。 这说明她终于遇到一个欣赏她的亲王级如意郎君了! 于是,索非亚就让戈利津和席瓦尔去暗示福全——马上求婚!在求婚之前还有皈依正教,这样婚才能求成功嘛! 等求婚成功了,索非亚才会带着福全去法兰西见路易……如果有可能的话,索非亚还希望能在法兰西的宫廷内举行婚礼! 这事儿要成了,整个罗刹的贵妇和贵族少女都会羡慕她的! 福全看着索非亚的身材和她的满脸横肉加血盆大口以及一双总是露着凶光的眼睛,实在是有点儿不会了,但是想到他当下的处境,也只好咬着牙向索非亚求了婚,在求婚之前还在罗刹国的正教大牧首的主持下接受了洗礼,从而成为了一名正教徒,还有了个教名,叫什么“康斯坦丁”……和康熙一样,都是康字头的了! 在入教和求婚的手续都办完后,法国人那边终于和荷兰人、英国人、西班牙人、德意志人都签了停战条约。路易十四总算赢得了一场体面的胜利——虽然赢得不多,但终究是胜利者!而且还得到了一个太阳王的尊号,可以以欧洲霸主自居了。 感觉那是相当不错的! 在得知了法荷战争结束之后,索非亚终于拉着自己的未婚夫“康斯坦丁·福全斯基”,一起踏上了西行的旅途。 太阳王的贵客,又是一位大蒙古的亲王,再加上最近东方问题又成了欧洲的热门话题,所以福全和索非亚的这次旅程,还是相当愉快的,一路上都得到了沿途各国统治者的热情招待。所以又耽误了些日子,直到1679年的夏季,才抵达了欧洲最强大的法兰西国。 “快看呐,那就是枫丹白露宫啊!真是太美了……真不愧是法兰西国王的宫殿啊!” 索非亚的惊呼声吵醒了正在马车上打瞌睡的福全——他这个……相当疲劳啊!订婚了嘛,未婚妻又有二百多斤!而且还不是那种纯虚胖,而是个力气很大的胖子! 所以福全就只能努力应付了…… “到了?到了吗?” 福全打了个哈欠,睁开有点朦胧的睡眼,从马车里面探出头往前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路边上“站”得非常整齐的茂密的树木,然后步入眼帘的则是一座华丽非常的大门。门口有穿着“长袍”,戴着假发和高帽子的法兰西王家卫队的士兵守着。一个依着华丽的王家侍从官早站在门外,看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过来,马车前后还有几个哥萨克骑兵,就知道来着便是索非亚公主和福全斯基亲王了。 “是福全斯基亲王和索非亚公主吗?”法兰西侍从官看到马车缓缓停下,就用法语大声发问。 索非亚乘坐马车车厢前面的车夫座位上除一个赶大车的车夫,还有一个她的管家,是个犹太人,也叫什么斯基的,听见法国侍从官法问,也用流利的法语回答:“是的……索非亚公主和福全斯基亲王受邀而来!” 说着还拿出一份请帖递了上去。 其实也不用看请帖,那侍从只是走上前,往车厢里看了一眼——一个东方来的王爷,一个二百多斤的毛熊公主,在如今的法兰西来一个都稀罕,俩凑一起还能有错? 这肯定是索非亚和福全斯基啊! “请跟我来!”说着话,这位侍从官就登上了马车车厢前门外的踏板,亲自给车夫指路,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处铺满了小石板的庭院当中。 马车一停,车门一拉开,福全斯基就看见了一排三层楼的房子和两座直接从二楼修到屋子外头的弯曲的楼梯。两座楼梯之间,还有一条走道,通往一扇大门,一个踩着高跟鞋,头上戴着假发,还穿着装饰得有些过分的外套和一条紧身裤的麻脸小个子,众星拱月一样站在走道当中。 这就是路易十四?福全看着那“小麻子”,好心情一下就没了:这怎么哪儿都能见到小麻子呢?大清有个康麻子,法兰西有个路麻子……不吉利啊! 第三百九十九章 福全斯基的大计划! 枫丹白露宫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御座厅内,“福全斯基亲王”和索非亚公主已经在两张特意为他们的准备的高背扶手椅上落了座,而欧洲的太阳王路易十四则高坐在他的国王宝座上,打量着眼前的二人,许久之后,才微笑着开口:“公主,亲王,我能用拉丁文和你们交谈吗?” “当然,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学习拉丁文,现在已经基本掌握了这门古老的语言。” 所谓严师出高徒,福全斯基现在有了个“又严又重”的老师,想不当高徒都难了。 索非亚也笑道:“国王陛下,福全的拉丁文已经说得很流利了,而且我也学了一些蒙古语,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可以用得上。” 索非亚的语言天赋的确很强,福全还没把拉丁文整利索,她却已经掌握了蒙古人的语言,似乎已经准备好成为大蒙古国的可敦了……这可是一位非常敦实的可敦啊! 路易十四点点头,然后看着福全斯基:“亲王,我听我的外交大臣科尔贝说,你有一个夺取大清皇位的计划?” “是的,国王陛下,我在大清国内还有许多支持者,而且我和统治大明帝国的大将军李中山的关系很好,他也会支持我夺取大清皇位的!” “帝国大将军?”路易十四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职位?凯撒?还是执政官?” 相比支持福全斯基夺取大清皇位,路易更感兴趣的还是能否和东方的大明结盟? 说实话,他对大明所标榜的“共和”是非常反感的,害怕“共和”的火种从遥远的东方传递到贵族和老百姓都很不安分的法兰西——在他10岁的时候,巴黎就爆发了一场投石党之乱,他本人都一度被撵出了巴黎躲去了圣日耳曼堡。而就在巴黎人造反的同一时间,隔壁英格兰的查理一世还被英国的共和派砍了脑袋。 那段时间,路易幼小的心灵可是天天遭受暴击,生怕哪天早上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投石党人抓住,马上就要砍头了! 从那时候开始,路易十四就对一切同共和沾边的事儿充满敌意!在他率领法兰西王国同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交战时,他曾经就想用扶植奥兰治家族成为荷兰王室的条件体面的结束战争。 可是奥兰治的威廉三世却偏偏不识抬举!放着好好的荷兰国王不当,却惦记起了英格兰国王的位子……不过相比奥兰治家族统治的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东方的大明才是让路易非常担心的“灯塔”。 因为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就在法兰西隔壁,谁都知道那里的“共和”是怎么回事儿?一个世袭的执政家族加上一群商业寡头的共和。这种共和同国王加贵族加神棍联合统治的王政又有什么区别? 而且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还在刚刚结束的法荷战争中遭到了法兰西王国军队的痛殴,如果不是威廉三世以水代兵,扒了海堤,淹没了大片自家的国土,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早就没了。 另外,在这次法荷战争中,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陆军甚至海军都没有表现出多强的战力,甚至在尼德兰共和国的陆军里面都没多少尼德兰共和国的公民,全都靠外国雇佣军维持战争,虽然最后也撑下来了。 但这种苟延残喘的共和,高傲的法兰西人是不会喜欢的……而且他们也没那么多钱去雇佣外国人来保卫自己的国家和财产。 但是地球另一边的“共和大明”听上去好像是法兰西人喜欢的那种口味——又强大,又共和!就好像是东方的罗马共和国一样! “大将军相当于执政官,”福全斯基回答说,“大将军既是大明军队的统帅,也是大明政府的首脑。大明政府还有两位负责日常事务的‘丞’,相当于副执政官。因为在大将军出征时,大将军的职权就由这两位‘丞’代理。另外,大将军和‘丞’的职位都有任期,一任五年,可以连任。” “那大将军和丞是怎么产生的?”路易十四又问,“是不是大明皇帝任命的?大明有皇帝吧?” 福全斯基回答:“大明的确有皇帝,大将军和丞以及其他许多官职理论上都是皇帝委任的……但实际上,皇帝只能委托国人议政大会所推举的候选官,而不能跳过议政会委任他想要委任的官员。” “原来是这样……”路易十四眉头大皱,“那皇帝不是被架空了?” 福全斯基点点头:“是的,皇帝的确被架空了……所以大明的政体才会被称为共和!实际上,大明皇帝的权力比尼德兰执政官小得多!而大明的大将军和左右丞,才是类似于尼德兰执政官的职位。 只不过尼德兰执政官是世袭的,而大将军和左右丞不是世袭的……理论上不是!” 路易十四又问:“那大明的大将军和左右丞是如何抓住权力,不让权力从自己的手中飞走的?” 福全斯基回答:“他们是通过组织天地会来掌握议政会,用制定约法架空皇帝,办学堂办报纸宣传原君主张,保护国人利益等办法,将权力牢牢抓在手中。” 路易十四听得心都有点慌了! 大明的共和不仅进步,而且还非常具有可操作性! 直接抄到法国,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啊! “可,可这是怎么做到的?”路易十四接着追问,“大明的皇帝怎么肯交出天父赋予他的权力的?” “陛下,”福全斯基解释道,“虽然中国的皇帝被人称为‘天子’……就是天父之子!但是中国人其实早就知道这不是真的,因为中国历史上经历了太多的王朝更替,天父之子根本得不到天父的庇佑,所以皇权早就不再神圣了。 而当今的大明皇帝之所以可以成为皇帝,就是因为包括大将军、左右丞,还有其他义军领袖和国人领袖的支持。实际上,在如今的大明,议政的权力不来自皇权,反而是皇帝的皇位来自议政会的支持。所以皇帝理所应当受到议政会的约束……” “既然皇权不再神圣,大将军和两位‘丞’又可以将大明皇帝扶上台。那他们为什么不自己当皇帝?”路易十四又不明白了——他可是熟知罗马历史的,罗马西帝国的86个皇帝中有68个是非正常死亡的! 做掉皇上自己当皇上,基本就是罗马帝国的“继承法”了! 不过即便罗马皇帝是个高位职业,路易也准备承受罗马皇冠之重! 唔,反正死的不可能是他! 因为他是重建罗马辉煌的大帝!是人人都敬畏的太阳王,只要他在世一天,所有人都得夹起尾巴做人。 福全斯基回答:“因为中国的皇位早就失去了神圣性,所以每一个新王朝成立之后,都要对开创王朝的功勋之臣展开一轮屠戮,以确保皇位可以在一家一姓之中掌握得更久一些。 而这一代的王朝开创者们决定打破这个死亡循环,他们的领袖干脆不登基,而是找出前朝皇帝的直系后裔,将他扶上皇位当个傀儡……这样他们就能保持和睦,真正做到共富贵了!” 路易十四沉默许久,点点头道:“看来这一代中华帝国的开创者都是聪明人,他们找到了一个好办法!” 福全斯基也叹了一声:“陛下,这是大明帝国的幸运,但也是大清、大周两国的不幸!” 路易十四看着福全斯基:“亲王,看来你并不看好大清帝国的未来……那你还想夺取这个帝国皇位?” 福全斯基说:“陛下,我要夺取的是大蒙古国的汗位,而不是大清帝国的皇位……所谓的大清,只是爱新觉罗家族占有的汉人江山的那部分。而我们家族在征服汉人江山的同时还征服了蒙古世界,夺取了大蒙古国的法统。而这一部分,即便是明朝鼎盛之时,也没有能将之征服。倒不是因为明朝鼎盛时期的武力不够,而是一帮种地的要征服一帮游牧的,实在太过困难。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在荒凉无垠的蒙古世界扎根! 所以现在的新大明也不会在蒙古世界花费太大的资源……因为现在世界上有太多更容易征服的土地在等着新大明!因此在我夺取大蒙古汗位后,大明和蒙古完全可以成为朋友……大蒙古还可以为罗刹、大明、奥斯曼、波斯和印度之间的贸易提供通道……” 历史上明朝对北元的追杀不可谓不努力,朱元璋时期八次征伐草原,朱棣则打了五次。虽然在大部分情况下,强盛一时的明王朝都可以扫荡草原,但汉人农民却没有办法在草原扎根。 农民留不下来,军队自然也没办法在蒙古草原的腹地驻扎,守个漠南蒙古已经是极限,甚至后来宣德帝为了省钱,连漠南蒙古的大部分地盘都弃了。 而现在东亚世界已经进入了大航海时代,世界上有那么多容易拿下,而且还能让汉人农民舒舒服服立足的地盘,干嘛非得和蒙古人争一块放羊的土地? 而且过太平洋去新大陆所需要的时间,甚至还比从北京跑到蒙古大草原上放羊的时间更短,运输成本更是低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这个账一算就知道,大明在收复中原之后,最多拿下漠南蒙古当个缓冲,不会对大蒙古赶尽杀绝,没那闲工夫,成本也太高。 甚至大明帝国都不会去封锁大蒙古……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了!现在打仗靠棱堡,靠枪炮,蒙古人在这方面没有什么优势。新大明与其将他们当成敌人,不如把他们当成原材料的采集地和商品倾销地。 由于地缘的原因,包括喀尔喀蒙古在内的整个蒙兀儿地区,都将是大明可以独占的市场和原料采集地……甚至罗刹帝国统治下的西伯利亚地区,也包括在其中。 而且大明根本不需要通过征服就可以达到目的! 所以一旦大清、大周被逐出中土,那他们和大明之间就很容易化敌为友。 “……事实上,大明已经在为将来和大蒙古、大周的持久共存铺路了!”福全斯基娓娓而道,用有利于自己的角度,分析着‘清、周、明’三国的恩怨情仇,“大明大将军的三位妻子中的两位来自大周皇室,她们都是大周的公主。大明皇帝最宠爱的妻子来自朝鲜监国杨氏家族……同时,大明大将军的另一其实也来自杨氏家族。而康熙汗的皇后和一位贵妃也都来自杨氏家族。 而杨氏家族的族长,朝鲜监国杨起隆也是我的支持者,我在他开办的银行当中还存了70万英镑!只要国王陛下能给予我足够的支持,我一定能在大明大将军和朝鲜杨氏监国的支持下,夺取大蒙古的汗位!” 福全斯基说得那叫一个信心十足……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在索非亚和席瓦尔的帮助下,他花了几个月才练出这个效果的! 而路易十四听完他的一番分析,也觉得这个福全斯基挺有梦想的,也许值得投资一下! “那你打算怎么做?”路易问,“我要具体的方案!” “我打算在罗刹招募和训练一支军队!”福全斯基说,“至少需要三万人……整个计划可能需要花费一百万磅白银,还需要法国的军事顾问和武器。另外,我还需要和我在东亚的盟友取得联系,以便让我从他们那里得到支援。” “一百万磅白银?”路易十四吸了口凉气,“这太多了!” “陛下,”索非亚马上插话道,“福全斯基已经有了七十万磅白银,他的东方盟友还能提供剩下的三十万……实际上这并不困难,您应该知道,价值二十万磅白银的丝绸、瓷器、香料从中国运到欧洲,价值就能超过一百万磅白银了! 您如果能为这次远洋运输提供船只和船员,您不仅可以得到想要的丝绸、瓷器、香料,而且还可以开辟一条通往东方的贸易航线!这条航线将会让法兰西更加伟大! 另外,您还可以同大明帝国建立紧密的贸易和同盟关系……大明目前和西班牙、荷兰的关系紧张!而您和这两国的和平看起来也是很难长久的!” “也就是说,我只需要提供船只和船员?”路易十四动心了,“而且我还能得到大明的友谊?” 虽然他对大明的共和非常反感,但他的确需要大明这个盟友……因为西班牙、荷兰正在寻求和大清、大周、印度斯坦帝国结盟! 这个大清、大周还好说,但是那个莫名其妙就变成蒙古世界一部分的印度斯坦帝国可就厉害了!奥朗则布有钱啊!他可以给荷兰提供军费补贴,让荷兰在欧洲招募雇佣军打法国……以换取荷兰对他的印度统一事业的支持! 所以路易十四现在也需要一个东方大金主来投资自己的“罗马梦”,而能够比肩印度的,当今世界也只有大明了。 “您还需要提供一些启动资金,”索非亚咧开她的血盆大口,对路易十四笑道,“也不需要多少……有10万磅白银就足够了!当然了,这是贷款,只有福全斯基拿回他的存款,就可以马上偿还。” 十万磅白银加上几条可以跨越大洋的武装商船或战列舰,再加上一批法国军事顾问,似乎还行啊! 路易十四在心里面盘算了一番,点点头道:“那好吧……我会和我的财政大臣、外交大臣、军事大臣好好商量一下,会有一个相当完善的方案。” 听到路易十四的保证,索非亚和福全斯基都大大松了口气——终于骗,不,是借到钱了!这几个月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有了这笔钱,他们俩的共同事业就可以开始了! 而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当然是带着路易十四支援的资金、武器、人员回罗刹去招募新军了! 罗刹想办新军想很久了,可是一直没有钱,而且射击军也不让。现在正好拿着路易的钱借着福全斯基的名义去办。 等有了“索家军”,嘿嘿…… 第四百章 大同盟VS大协约 枫丹白露宫,御座大厅。 索非亚和福全这对志同道合的恩爱夫妻满心欢喜地离去后,又有四个带着假发,穿着高跟鞋和紧身裤,还洒着香粉的法兰西老爷们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进来,然后站成一排,向法兰西国王鞠躬行礼。 法兰西的太阳王对眼前这四个打扮得很LGBT的法兰西纯爷们挥挥手,笑道:“我亲爱的侯爵和大臣们,就在刚才,我会见了罗刹公主索非亚和他的未婚夫,来自大清的福全斯基亲王……哦,他的罗刹文姓名叫什么康斯坦丁·福临诺维奇·福全斯基,蒙古姓名应该是爱新觉罗·吴·福全,汉文名叫吴福全。” “我的陛下,他的姓名可真多啊!” 对福全的姓名发表评论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法兰西小胖子,一张包子脸圆滚滚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笑起来非常可爱,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不过在他温和的长相背后,却有着非常危险的灵魂——他就是路易大帝的陆军国务大臣卢福瓦侯爵弗朗索瓦·米歇尔·泰利耶。 路易十四可发动那么多次战争,而且打得还不错,一半的功劳都得归到这位从小就学习如何当陆军大臣的侯爵——他爸爸就是陆军大臣,所以他很年轻的时候就跟着他爸爸学习怎么当陆军大臣。而且学得不错,成绩很好,得到了路易十四的赏识,干脆就让这个很有干劲的年轻人当大臣,让他爸爸去当了大法官。 太阳王点点头,笑道:“他不仅姓名多,而且钱似乎也很多……据说他在东亚最大的银行瑞信堂存了相当于七十万磅白银的中国银币!巴普蒂斯特,你听说过这家银行吗?他能取出那些钱吗?” (之前把英镑的兑换白银的汇率搞错了,不是一英镑兑十二两,英镑在16世纪、17世纪也一直在贬值,在1680年左右大约贬值了三分之一,所以就按1:8计算。) 一个戴着一头蓬松的棕色假发,看上去又点滑稽的五十多岁的法国老头马上微笑着回答:“陛下,我记得这家银行,我们派到大周的吉恩·德·丰特纳(洪约翰)神父在报告中提及了这家银行。 这家银行实际上就是那位福全斯基亲王所创立的,在他倒台后才被该银行的另一个大股东杨起隆公爵控制……而这位杨起隆公爵目前已经成为了朝鲜的实际统治者。由于瑞信堂在他的领导下,分别在大清、大周和大明境内都开展了业务,还发展得不错,所以丰特纳神父将这位杨起隆公爵称为东方的美第奇。 我认为福全斯基亲王在瑞信堂的存款是有保障的……如果他的存款没有了保障,那么大明、大周、大清三国的权贵还会把钱存入瑞信堂吗?” 这个老头名叫让-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是路易十四的财政大臣和海军大臣,一人身兼两个大臣,可见太阳王对他的信任。而这位柯尔贝尔的大臣可不是“从小培养”的,他只是中产出身,给那个家里面有许多漂亮外甥女的枢机主教马扎然当私人财务总管,在马扎然去世前,他被推荐给了路易十四,并且很快得到了重用。 而在他的管理下,虽然路易十四穷兵黩武,还喜欢铺张浪费盖宫殿,但财政收支到目前为止还能勉强维持平衡,实在是理财圣手! 路易十四知道财政方面听这位老爷子的准没错,马上点点头道:“好的!如果福全斯基真的能从那个中国的美第奇银行中取出七十万磅白银,那么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借给他十万磅白银作为启动资金,再派出几艘战舰和武装商船,带上他的使者和亲笔信前往中国?” “十万磅的白银?”柯尔贝尔眉头大皱,“差不多是十六万银埃居或四十八万里佛尔……这可是一笔巨款啊!” 他说的银埃居是路易十四的老爸路易十三生前铸造的银币,一银埃居约等于四分之三大明户部委托中山行、南洋行、瑞银行所铸造的“一两银”。 而路易十四治下的法兰西,在柯尔贝尔的努力下,采取了许多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的手段后,年入终于达到了一亿里佛尔上下,换算成大明“一两银”(银币名称),大约就是两千四百多万……看上去是不少了,但是路易十四也是个“债宗”,他爸爸路易十三在传位给他的时候,还给他留下了多达五亿里佛尔的债务,相当于一亿多两白银! 路易上台后连年打仗,打完内战打外战,基本上就没太平过。但是柯尔贝尔凭借出色的可持续竭泽而渔的能力,还是帮助路易十四大幅降低了债务。 不过再他死后,路易十四的财政就一路奔着崩溃而去了,到他的统治结束时,传给路易十五的债务多达二十五亿里佛尔……相当于六七亿两白银! “我的财政大臣!”路易十四看着自己“抠门”的财政大臣,“福全斯基亲王是巨富……只要他拿到存在杨起隆公爵那里的七十万磅白银,所以我们借给他的十万磅白银是可以收回的! 而且,我们还可以借着福全斯基亲王这张牌和大明建立同盟关系!如果我们和大明成为了盟友,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取代荷兰成为大明最大的贸易伙伴。而海外贸易将会为法兰西的国库带来滚滚财源!” 路易十四也是个能忽悠的,这八字都没一撇的海外贸易利润都被他拿出来说事儿了! 不过柯尔贝尔还是有点心动,他扭头看了看路易十四的外交大臣克鲁瓦西侯爵。 克鲁瓦西侯爵马上点点头说:“国王陛下说得没错,我们一定会和大明建立同盟并取得荷兰成为大明最大贸易伙伴的。因为荷兰、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神圣罗马帝国等国,目前正在制定一个旨在遏制大明扩张欲望的大同盟! 而这个大同盟和威廉三世正在秘密推进的一个欧洲反法同盟的成员几乎是重叠的!而且大清、大周、印度斯坦帝国都有可能会加入进去! 也就是说,我们和大明在不久的将来很可能会拥有共同的敌人!” “哦,天呢!”柯尔贝尔眉头大皱,“难道又要打仗了?” 陆军国务大臣卢福瓦侯爵接过问题:“这是必须的!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做好准备……首先寻找外部盟友,其次在法兰西和西班牙、荷兰、德意志接壤的边境地区修建一系列的棱堡,以便形成一个可以御敌于国门之外的防御体系!” 这个防御体系当然是得花钱的! 路易十四的筑城总监,长得又高又壮的沃邦侯爵马上接过陆军大臣的话,对柯尔贝尔说:“财政大臣阁下,这个防御工事将可以保证法兰西王国可以在遭遇敌人围攻时最大限度保护国土免遭蹂躏。” 柯尔贝尔眉头紧皱:“可是我们能从什么地方得到那么多的收入呢?或者……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节省一点?” 节省? 路易十四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堂堂欧罗巴的太阳,西罗马帝国的复兴之君,欧洲人的大帝,怎么可以节省? “我倒有个来钱的办法……” 看到路易十四不悦的表情,柯尔贝尔只好改了口,替这位太阳王想办法找钱。不过他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是不肯把办法痛痛快快说出来。 “说吧,我的财政大臣!”路易十四有些不耐烦了,“不管是什么办法,说出来总是没错的。” “好吧,那我就说了。”柯尔贝尔说,“也许我们可以让皇家太阳号走一趟中国!” “什么?皇家太阳号?那可是……全世界最好的战列舰!”路易十四马上嚷嚷起来了。 这条皇家太阳号太宝贵了! 它的排水量达到了2400吨(不是载重吨),装备了110门青铜大炮,拥有850名船员,是法兰西最强大的风帆战列舰,可能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 强大到了路易十四都不舍得让它出海远航的地步! 柯尔贝尔解释道:“陛下……现在是时候让皇家太阳号出海为法兰西的利益服务了!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大明帝国的海军目前只有载重500吨的武装盖伦船……连一艘100炮的一等战列舰都没有。 但是贪图新大陆西海岸土地的大明大将军一定会很想得到如皇家太阳号这样伟大的战列舰……只要他亲眼看到这艘犹如城堡一样壮观的巨舰! 而我们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要求和大明结盟,并且获得优惠的贸易协定。作为交换条件,我们可以让法国的船厂接受大明的订单,让我们的海军学校为大明培养军官和水手,我们甚至还可以为大明的船厂提供工程师,帮助他们提升造船水平。 当然了,我们法兰西的帮助都是非常,非常,非常昂贵的!” 路易十四眼前就是一亮,柯尔贝尔的确有办法! 皇家太阳号虽然宝贵,但是留在港口内也不会下崽……但派它去中国转一圈,也许就能下崽了——只要大明能订购几条皇家太阳号的姊妹舰,路易十四再含泪赚它个两三倍的利润,这样卖出一条船“皇家太阳”级,不就能赚到两三条新的“皇家太阳”级了? 而且帮助大明培训海军军官和水手,帮助他们改进船厂,提升造船水平都是可以收费的……狠狠地收费! 更重要的是,大明必须先和法兰西结盟并且提供优惠的贸易协定,才能买到“皇家太阳”级和相关的服务…… 另外,如果大明的海军实力真的提升了,那对法国来说也不构成多大的威胁。毕竟法国又不是海上霸主,也没有控制通往东方的贸易线。 那都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和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还有西班牙帝国的麻烦! 这个真是太高了! 路易十四这个时候已经被自己的天才计划(他已经忘记这是柯尔贝尔的主意了)所折服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天才的谋略家?真是不佩服都不行啊! “好!就怎么办……谁可以率领一个庞大的使团前往大明?” 柯尔贝尔马上说:“我的陛下,我的儿子小巴普蒂斯特一定可以为您从大明帝国那里争取最大的利益!” 路易十四看了眼外交大臣克鲁瓦西侯爵——外交事务还是得听听他的意见。 克鲁瓦西侯爵对于柯尔贝尔的提议当然是感到不快的,但他也知道这个小巴普蒂斯特非常适合出这趟远门……那是个比猴还精的家伙,尤其擅长处理商业事务! “陛下,”克鲁瓦西侯爵点点头,“小巴普蒂斯特一定能胜任此职……我想席瓦尔神父可以作为福全斯基亲王的代表一同前往。小巴普蒂斯特还可以顺便和统治朝鲜的杨起隆公爵达成一些协定!” “很好,就这样!” 路易十四满意地点点头,又吩咐道:“克鲁瓦西侯爵,我希望缔结的是一个包括法兰西、罗刹沙皇国、大明帝国在内的共同防御协定……如果我们三国当中的任何一国遭遇其他国家的攻击,另外两国都有义务加入战争或是以前他有力的方式提供援助!” “我的陛下,这个防御协定是否要包括奥斯曼帝国?”克鲁瓦西侯爵问了一声。 “不不……奥斯曼帝国正在策划进攻维也纳!”法兰西国王说,“我们暂时不要和他们结盟,静观其变为好。” “那……什么是其他有力的方式?”法国外交大臣又请示道。 法兰西国王说:“如果我们遭到英格兰、荷兰、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的围攻……大明有义务提供财政上的支持,并且派遣船只来欧洲帮助法国维持海外贸易,罗刹国则有义务参战或提供雇佣兵。 如果大明遭到荷兰、西班牙、葡萄牙、大清、大周等国的围攻,法国有义务派遣海军军官、水手和工程师帮助大明,同时帮助大明维持对外贸易。罗刹有义务参战或提供雇佣兵帮助大明。 而在罗刹国遭遇大周、大清进攻时,法兰西和大明,也必须参战或提供军事、经济援助。” 法兰西国王对于“共同防御协定”的态度,显然是比较保守的,他并没有将参战当成一个必须要履行的义务,而是当成了一个选项,同时将财政和军事援助当成了必须项目——二者必选其一。 相比法兰西国王的保守,荷兰执政和西班牙首相对于结盟的态度,就显得非常激进了! 在海牙的执政宫内,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执政官威廉三世,正在和西班牙首相的特使阿瓦尔公爵一起讨论一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神圣罗马帝国-大蒙古-察合台汗国-印度帖木儿帝国-波斯王国-日本-瑞典十一国大同盟条约》的草案。 “十一国同盟……如果大明的大将军胆敢向我们十一国宣战,他一定是疯了!” 荷兰执政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上的条约草案,笑着道:“就算加上法兰西的路易和罗刹国那个病病歪歪的沙皇,也绝对不敢这么干!” 的确是挺疯的……一边是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神圣罗马帝国、蒙古、印度、波斯、察合台、日本、瑞典,外加一个日后的“五常之一”英格兰。 一边是大明、罗刹、法兰西! 这要打起来,谁胜谁负还真没一定啊! 在新西班牙接连吃败仗,终于被老朋友胡安·何塞召回欧洲的阿尔瓦公爵显然没有荷兰执政官这样乐观,他摇摇头道:“亲王殿下,我们的敌人非常强大……我怀疑他们是否会因为我们的恫吓就放弃已经到口的肥肉,我想我们还需要一些实质性的动作!” “实质性的?当然有!”荷兰执政语气严厉地说,“如果大明不肯从北美洲和马六甲海峡撤出……我们十一国就将联合起来对大明实行贸易封锁!” 第四百零一章 我们应该给李中山和郑经一个下跪求饶的机会 “封锁……贸易?” 听见荷兰执政的法子,阿尔瓦公爵都有一些哭笑不得了,他看着这位吃着荷兰的,睡着英国的,还想着当英格兰王夫的奥兰治亲王,苦笑道:“亲王殿下,您显然对大明帝国不够了解……那是一个拥有6000万人口的巨型国家!而且这个国家还和大周、大清、朝鲜、安南、日本等国保持着密切的贸易往来,这是一个拥有一亿多人口的贸易圈,规模不亚于整个欧洲!实际上,他们就算失去了欧洲和美洲的市场,一年也不过损失二三十万磅白银的流入,这并不是难以承受的。况且……我们也不可能完全中断贸易,我想您一定了解海上走私吧?” 他好像在说荷兰啊!荷兰这个海上马车夫可是祖传的走私贩,西班牙辛辛苦苦去新大陆搞殖民、刮地皮,搞来的银子不是英国海盗抢,就是被荷兰奸商坑,还剩下一点都不够西班牙的疯子国王打仗的。 荷兰执政冷冷一笑:“公爵,我当然明白什么是走私了……在世界上的某些地区,走私贸易的规模可以比合法贸易多出十倍!” 这个走私贸易比合法贸易多十倍的地方,说得就是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治理的!总之,新西班牙的总督个个都能赚得盆满钵溢,就是国王的口袋越来越空! 前任新西班牙总督阿尔瓦公爵脸颊一红,眉头紧锁,目光灼灼地看着荷兰执政。 荷兰执政却又笑道:“公爵,我们的贸易封锁的确不能阻止大明的商品输出,即便我们完全阻止了白银输入大明,对他们的影响也是有限的。但是……如果我们要打击的目标不是大明帝国,而仅仅是大明的南洋贸易公司呢?” “打击……南洋贸易公司?”阿尔瓦公爵眼前一亮,已经明白这个坏到骨子里头的奥兰治亲王在打什么主意了! 阿尔瓦公爵追问:“亲王,您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通过封锁贸易打击郑家?” “对!”荷兰执政点点头,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实际上,大明帝国的海外扩张主要是依托郑家和被郑家控制的遍布东南亚的华商网络进行的。根据东印度公司的报告,南洋贸易公司拥有的可以进行远洋贸易的武装商船的吨位超过十二万吨,而且该公司还拥有大明绝大部分的盖伦船和老闸船……如果南洋贸易公司垮台了,大明就会失去大部分的海上战力和远洋运力。到时候大明在阿卡普尔科和马六甲的据点,就会完全陷于孤立!” “对!对!您说得很对!”阿尔瓦公爵咬着牙齿道,“据我所知,郑家的武装商船这两年一直在为阿卡普尔科的那个执政官耿聚义将军提供支援……去年就有超过三十条盖伦船和老闸船抵达阿卡普尔科,送去了至少6000名中国移民、大批武器弹药和大量的生活用品。而今年可能会有超过五十条盖伦船和老闸船抵达阿卡普尔科,乘坐这些船只抵达新大陆的中国移民,很可能会超过10000人!” 威廉三世冷笑道:“五十条载重500吨左右的武装商船什么都不干,只是往新大陆运人……全世界大概也只有郑家的南洋贸易公司能干出来吧?公爵,您试想一下,如果我们不能阻止郑家的行为,而是坐视他们不断扩大跨太平洋的船队规模,不出二十年,美洲的中国人数量大概就要超过半岛白人和土生白人了吧?” 殖民嘛!谁殖得多,谁殖得快,谁的竞争力就强! 而所谓的半岛白人就是拥有西班牙“户口”,但是生活在新大陆的白人,在西班牙的美洲殖民地,这些人才是爷,都是老西班牙正白人旗的。西班牙在新大陆殖民地的统治,主要就靠这几十万老西班牙正白人旗维持。 而在他们之下,则是土生土长的“土白”,算是镶白人旗吧?他们对西班牙也是比较忠的……不过后来在新大陆扯旗造反闹独立的主要也是这伙人。 再往下当然是混白人了,其中又分“印混”和“黑混”两大类,他们已经“不在旗”了,对西班牙的忠心当然就更少了。 混白人再往下就是皈依天父的印第安人……唔,还算是人类,挺好的!只不过不算“健全人类”,而是需要西班牙老爷实行“监护权”的人类。 而处于新大陆最底层的当然就是不信天父的印第安人和黑奴了……这些当然就是非人类了! 而镶白人旗以下,基本都属于盼共和、想共和的主儿。 现在西班牙靠着一百多万正白人旗、镶白人旗,还是可以维持住局面的。可要是大明移民的数量超过了百万,那西班牙在新大陆的统治可就要面临重大危机了。 威廉三世又道:“公爵,你们西班牙人的总盘子就几百万,就算本土一个不留,全都去新大陆也就这点儿。而中国人有多少?差不多有一个亿吧?如果不能切断太平洋上的移民航线……大明在新大陆战胜西班牙将是一个不可阻挡的趋势!” 阿瓦尔公爵看着威廉三世,表情凝重:“亲王,您想说什么?” “公爵,我们的贸易封锁最多让郑家的南洋贸易公司赔钱亏损,将其大幅削弱,但并不一定能将之摧毁!”威廉三世语气冰冷地说,“想要彻底摧毁南洋贸易公司,就只有……出动西班牙无敌舰队!” 阿瓦尔公爵愣了愣,“要出动无敌舰队去东亚?” “对!”威廉三世说,“如果我没有记错,腓力二世就曾经计划派出他的无敌舰队运送两万名西班牙战士和日本雇佣军去征服大明吧?现在,日本的德川幕府已经站在我们一边了,只要我们削弱了郑家的海上力量,下一步就能派出舰队前往日本,然后以日本为基地,给予郑家最后一击。等郑家的海上力量彻底垮台,大明就会被锁在东亚大陆上,永远都出不来。” “真的会永远都出不来?”阿瓦尔公爵现在可不敢小看这个六千万人口的国家——他们只是派出了一个小小的将军和几千名士兵,就已经把他的新西班牙总督干没了!如果不是胡安·何塞和他的关系铁,他没准都被关进监狱了! “当然!”威廉三世非常肯定,“大明并没有统一中国……我们只要搞死了郑家的海上力量,同时在日本驻扎舰队,就能从海上向大清、大周提供支援了,到时候中国人的内战将会没完没了持续下去!” “好!”阿尔瓦公爵一挥拳头,“就是要这样对付他们……亲王殿下,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是不是要马上宣布贸易封锁令?” “不,我们应该给李中山和郑经一个下跪求饶的机会……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他们愿意撤出新大陆和马六甲,并且拆毁所有的盖伦船,那么我们就……可以把他们牢牢封锁在东亚的大陆上了!” …… “大将军,大将军,好消息,好消息……隋国公的人已经拿下虾夷岛了!这下通往新大陆的跳板已经到手了!” 大明共和六年六月初六,昨儿才从黄河入海新河道的工地视察完毕,回到南京大将军府的李中山,今儿一大清早,刚刚坐进自己的大将军都堂,就从兴冲冲赶来开会的郑经那里得到了一个喜讯。 “好!”李中山一听这消息,也咧开嘴乐呵起来了,“杨三哥办事儿还真是利索啊……来人呢!拿虾夷岛的地图!” 都堂内的一个主簿听见李中山的话,立马就从边上的一排书架子上找到了一张虾夷岛的粗略地图,铺在了李中山跟前的书桌上。 这张虾夷岛地图是郑经通过他叔叔田川七佐卫门从日本国搞来的,画得非常潦草,海岸线都不大准,而且还画得太大了,但是依旧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郑经顺手拿起一支铅椠,在地图上勾勾画画了一番,然后对李中山道:“这里是渡来半岛,现在都叫隋国公的人给控制了……另外,隋国公还派出了索伦兵扫荡东西虾夷地,相信很快可以完全控制。在东虾夷地,就是面朝太平洋这边又几个适合修建港口和屯田的地方,原本统治虾夷的松前家也在其中一些地方开批了市场,专门用来和虾夷人交易。这里,这里……都是的!” 说着话,郑经就在地图上写着“市场”的地方画了几个圈。 李中山朝他画圈的地方看了看,很快就选中了一个附近似乎存在大片平原的海湾,然后指着那里对郑经道:“就选这里吧……一定要尽快把港口、堡垒、炮台都修建起来,因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不多了?”郑经一听这话,也有点紧张了,“大将军,您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李中山点点头,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封信递给了郑经。郑经接过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看了几眼就是一愣,字写得娟秀工整,一看就是女子所书,抬头则是“姐夫世凯大哥钧鉴”,末尾则是“即颂,小妹小弥书”。 “这是……”郑经抬头看着李中山,“隋国公的妹子写给你的?” 李中山道:“是北边的那位皇后!” 只不过是鸿雁传书而已,光明正大,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真是杨皇后啊!”郑经又瞄了眼“小活吕布”,心说:长得好看果然占便宜啊!另外,你们俩到底啥关系?有没有见过面?有没有上过…… 然后他又仔细看起了信,看了一会儿,脸色就变了,低声道:“十一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神圣罗马帝国-大蒙古-察合台汗国-印度帖木儿帝国-波斯王国-日本-瑞典,这可是把东西方列强都凑齐了!” 原来这封信是杨小弥向李中山通报“东西方十一国即将组成反明大同盟”的。 虽然她也属于反明阵营,但该留的后路还是要留的……万一这个十一国联军加一块儿也打不过李中山,她该怎么办?总不能殉了大清朝吧? 另外,她哥哥杨起隆现在可是“隋国公之心,路人皆知”了! 也许哪天,她还要借助李中山的力量制约她哥哥呢! 所以在得知李中山想和她当“笔友”后,就欣然应允了。这次更是很够意思的将商议中的十一国大同盟的事儿捅给李中山了…… “凑齐了?”李中山哼了一声,“还差四个!” “差哪四个?”郑经问。 还差中、美、俄、法! 哦,现在还没有“美”,只有一个“阿卡城邦”,就不知道日后会不会有个“耿盛顿”了。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对郑经道:“还差大明、法兰西、罗刹国、奥斯曼帝国了!” 没有“美”,就让“土”顶上吧! 现在还是17世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可还是西方列强之一咧,再过几年,他们还要打一次维也纳! “可是咱们和法兰西、罗刹国、奥斯曼帝国并没有什么往来啊!” 李中山领导下的新大明其实并不怎么注重外交——因为李中山不大愿意干涉欧洲的历史进程,不大好搞啊!一方面英国、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这一票拥有大片海外殖民地,甚至把分基地开到大明家门口的列强,那肯定是要反对的! 另一方面,那个朕即国家的路易十四统治的法兰西,现在可是“生机勃勃,万物竞发”,历史单挑一干欧洲列强都不落下风,这要是大明再给他加把劲儿,他一不小心把欧洲统一了,大明不就徒增一个强敌了? 至于罗刹国,马上可就是大彼得的时代了…… “不必太主动,”李中山皱着眉头,“他们会来找咱们的……如果大清、大周联盟了荷兰、英格兰、西班牙,那么法兰西和罗刹一定会找上咱们。” 他顿了顿,“现在的世界就好像咱们的春秋战国,列强并立,合纵连横的事情少不了。不过最要紧的还是咱们自己的力量啊!翼王,你的船厂现在依旧只能建造载重8000石的盖伦船吗?” 载重8000石就是大约500吨,这个时代西式帆船的载重大约是排水量达三分之二上下,就是说这一级盖伦船的排水量不足1000吨。比起西洋海军强国上了2000吨,拥有100门大炮的一级战列舰,实在是差得有点远了。 “载重10000石的大船也能造!”郑经一脸凝重地说,“按照他们的划分,差不多就是一条四级舰,可以配备50-54门大炮,定员350人左右。” 大明海上力量的进步还是很快的! 别看李中山没怎么往海军里面砸钱,但是他却放开了手让郑经和贾国柱去干。其中贾国柱的力量较弱,还得李中山给他注入资源。而郑经早就已经实现了大幅盈利……他的商船吨位比英国海军、荷兰海军都多,每年赚到的净利润也远远超过荷兰东印度公司! 所以郑经有的是钱发展造船业建立更强大的船队。而李中山则只管扼住郑经在大明本土的发展,通过陆军整编,几乎已经把郑家的陆军都收编了。但是海外则随便郑经去搞,搞多大都没问题。 不过发展海军毕竟不是造成……一艘1000吨级的四级舰的造价至少2万两白银! 而再往上走,吨位和造价的增长可就不是正比了,一条2000吨级的一级战列舰的造价,怎么都得十几万两,手松一点的话二十万都能花出去。这要是造上10条20条的,几百万两就没了! 而且……郑经的工程师也没那能耐,他们之前都没正经造过军舰,现在能把四级舰搞成就不容易了。 什么叫百年海军啊?发展海军得慢慢积累,讲究的是厚积薄发。要是没有积累,你造船都不会了,还想发展海军……根本是做梦! 但是现在,大明好像没有一百年时间慢慢发展了…… 第四百零二章 开干,造船,准备战斗! 南京大将军府的议事大堂内,都是穿着大襟、斜领、宽袖的各色麒麟袍,头戴乌纱的武官。这些武官的脸大多黑黑的,一看就知道经常给扔在太阳底下暴晒,似乎也不知道什么从容揖让,说话的时候嗓门一个赛过一个,用一口闽南口音的官话在那里大声武气的交谈。 听这些人的口音,再看他们那张常年跑海晒出来的包青天似的黑脸,就知道这些人全都是郑翼王家控制的南洋贸易公司的骨干——这些骨干都拥有大明海军的官衔,而且还不低,最小也是个参将衔,大部分都是副将、总兵。 不过他们现在都处于“停俸留衔”的状态当中,给他们发俸禄的是郑经的南洋贸易公司,而他们为之服务和效忠的也是南洋贸易公司。 这种让一所“商业公司”拥有雇佣军,甚至海军,还授予该公司无法无天的特权的做法,在后世上比较罕见的……当然,也不是没有。但是在17世纪,则是各个有志开展海外零元购事业的国家经常采用的办法。 毕竟殖民有风险,出海须谨慎! 而且殖民地往往远离本土,管理起来非常困难,往往又要授予殖民地总督便宜行事的重权。可是给出这样的重权之后,要如何监管,以免拥有绝对权力的殖民地总督急剧腐化或滋生出过分的野心,又是一个让所有拥有殖民地的国家领袖头疼的问题。 为了将殖民的经营风险和管理困难都转嫁出去,那些新兴的,没有捞到富得流油的金银产地,也没能吃到第一口特别滋润的东西方贸易的垄断之利的后发殖民国家,就只能搞出这些既能转移风险,又能推卸责任的殖民公司了。 而李中山当然也知道殖民地的“经营之难”了! 几乎所有的由西方帝国主义开辟的殖民地,都存在损公肥私的问题,其中许多殖民地还长期处于亏损状态,甚至亏得血本无归! 譬如英国的北美十三州殖民地——办殖民地最后办出个“爹地”来,也真是没谁了! 所以他在拿到大明东南半壁之后,对于殖民扩张这事儿,表现得并不十分积极,也不愿意将大明朝廷有限的财力、军力往殖民开拓的无底洞里面投。不过他还是愿意鼓励私人……或者说是权贵把他们自己的资源投到殖民抢地盘的冒险事业中去。 而郑家的南洋贸易公司,李南王、李忠王、李英王三家加上吴西王家、贾家还有蔡家(蔡毓荣)一起合股的粤海贸易公司,就是在李中山的大将军府支持下开办起来的。 在大将军府的支持下,一批原本的大明陆军、水师(海军)军官,都在保留军籍、军衔的情况下,加入了这两家所谓的“贸易公司”。 而这两家贸易公司拥有的军队,也处于大将军府和公司的双重管理之下! 所以李大将军一声令下,南洋贸易公司的骨干,就全都集中到了南京城内的大将军府。 这会儿大家已经到了大将军府的议事大厅,李中山、郑经、陈永华、卢三好这几个大头头还没有出现,而这些南洋贸易公司的高级武夫又已经得知了李大将军、郑翼王召他们来开会的目的——出了大事儿了!西班牙、荷兰这两个强盗国家居然因为大明拿下了阿卡普尔科港和民丹岛这点儿屁事,搞出了一个什么十一国大同盟,要来找大明的麻烦,甚至有可能出动海军来南洋和大明沿海杀人放火……出了这种大事,能不让这些贸易公司的高级武夫们的嗓门儿越来越大么? “……这事儿真的不太行啊!我们最多只能造排水量1000吨风帆炮舰,听着好大,但是根据西洋那边的划分,顶多只能算四级炮舰,只能安装50门大炮。而这种万石风帆炮舰现在也只造了一条,根本没造顺手,只能算学着开造!” “就是啊,根据海军学堂的英吉利教授说,在英吉利国那边的1637年……大约是崇祯十年吧,他们就已经造了排水量1700吨的‘海霸王’号(海上君王号),这个相当于咱们这边小两万石了吧?而且炮也多,可以装到100门以上了!” “这可是40多年前的船了,现在还不定发展到什么模样呢?没准都能造排水量3000吨,装150门大炮的船了!” “其实船的差距还不是最大的……就算西洋人能造2000吨、3000吨的大船,咱们只能造1000吨的小船,但咱们可以多造几条啊!大不可3条,甚至5条1000吨的船打他们1条2000吨的船!这还是能克服的,真正克服不了的是咱们没有那么多能操软帆船的水手,也没有多少能跑远洋的船头。 咱们大部分的水手只能操硬帆船,大部分的船头也只会沿着海岸线航线,去趟日本就够难为他们了。而且,咱们的船头和水手也不大会操船炮战……” “就是啊,造船不易,训练水手,培养船头就更不易了!而且南洋商行的船头和水手,归根结底还是生意人,和那几个东印度公司的洋商斗一斗也就算了,真要对上西班牙无敌舰队,恐怕……” 南洋贸易公司水军都督刘国轩,大将军府右军师(主管海军)朱天贵、南洋水师提督何佑、南洋贸易公司总管冯锡范坐在一旁,也不加入讨论当中,只是面无表情打量着场中诸位。 他们四个已经跟李中山、郑经、陈永华、卢三好他们私底下开过几次会了,心里头都有点儿底了,只是有一点而已……余下的还是忐忑不安。 十一国大同盟啊! 大明最多能拉上法兰西、罗刹国搞个三国轴心……十一打三,优势在敌啊! 就在这时,屏风后面传来了脚步声。刘国轩、朱天贵、何佑、冯锡范四个互相望了一眼,都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刘国轩还大喝了一声:“都精神点,站好班次,不可失了军礼!” 这群南洋贸易公司的骨干们“嗡”一声,就乱纷纷地四下归位,还你撞我,我撞你,好一阵子扰攘。 他们才按品级站好了班次,就看见李中山、郑经、陈永华、卢三好四人一脸严肃地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底下的武人们一起啪的一个立正,然后拱手行礼,齐声大喊道:“职部等参见大将军、翼王、同安王、大理王!” 李中山朝着底下这群南洋贸易公司的骨干淡淡一笑,一一扫视过去,又抬手指了指议事厅两旁摆着的交椅:“坐吧,都坐吧。” 底下的人都提足了气儿,大喊一声“是”,震得这议事大厅都嗡嗡而动。 李中山又一拎袍子,然后在四张并排摆着的太师椅上落了座。郑经、陈永华、卢三好也一起坐了下来。 看到所有人都坐好了,李中山才慢悠悠开了口:“刚才大家伙的议论,我和翼王、同安王、大理王都听见了。” 同安王、大理王是陈永华和卢三好的封爵。他俩都是郡王衔,比李中山这几个亲王衔的“一字王”小一点。本来李中山是想给他俩也封一字王的,大家平起平坐才比较“共和”嘛,但是陈永华、卢三好都“谦虚”,说什么都不肯接受。所以李中山就只能上表为他俩求封郡王了。 李中山顿了顿,继续神闲气定地说:“西班牙和荷兰的海军的确是比咱们的海军强多,这两国都有一百炮的一级战列舰,而咱们眼下最多能造四级舰……但是咱们能因为暂时造不了能装一百门大炮的一级战列舰,咱们就应该给西班牙、荷兰低头了?咱们大明天朝能低头吗?” “不能!我大明天朝怎么能向西班牙、荷兰这两个蛮夷之邦低头?”南洋贸易公司海军提督刘国轩大手一挥,“他们不就是有几条一百炮和几十条二级、三级的战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可能都来咱们这儿……咱们的四级船、软帆盖伦船和老闸船还不是想造多少就造多少?咱们就是用四级船、盖伦船、老闸船也一准能赢!” 朱天贵也重重点头,一张晒黑的面孔上全是义愤:“当年一官大哥公和延平先王在世的时候,咱们连一艘盖伦船都没有,甚至老闸船都没有几艘,不照样打败过荷兰人的舰队?现在就算有几条一百炮的战舰来了咱这儿,咱多造几条四级舰,一样能把他们都收拾了!” 何佑的表情看上去要凝重得多:“大将军,咱们虽然不能向洋夷低头妥协,但是咱们也要准备在民丹岛打一场持久战……要做好民丹岛被围数年的准备! 另外,下官还建议尽快展开吕宋之战……必须抢在西班牙人的无敌舰队赶来之前,拿下他们在南洋最大的据点!” 李中山点点头,这个建议不错! “阿卡普尔科也必须进一步加强!”冯锡范道,“还有就是虾夷岛的港口和屯田最好也能跟上……只要虾夷岛的补给港能用,咱们往新大陆送人的成本就低了。” 这个冯锡范的建议也很对! 北美洲必须咬定青山不放松,再困难……阿卡普尔科也必须要牢牢守住! 因为阿卡普尔科是开发好了的熟地,有城池,有港口,有要塞,有人口,周围还有大片的玉米地。 只要阿卡普尔科在手,今后大明在新大陆的太平洋沿岸再开分基地,就不怕没后勤了。 而大明只要能源源不断往新大陆送人,西班牙早晚会求饶认输……他们不求饶,又没办法切断太平洋航线,那他们早晚就会失去整个,至少是大半个新大陆殖民地。 而要确保新大陆航线畅通,虾夷岛的开发也必须加快了! 这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呢! “翼王,”李中山问郑经道,“现在每个年最多可以竣工几条四级舰、盖伦船和老闸船?” “四级舰不好说,”郑经道,“首舰还没收拾利索……盖伦和老闸倒是造熟了,一年造个100条都不在话下。” “唔……”李中山道,“四级舰是咱们打败荷兰、西班牙的关键!四级舰队火力和防护虽然差一些,但它速度快,造价便宜,适合大量制造……” 郑经皱起眉头:“也没有那么便宜……2万两银子是没跑的!如果一年建造50艘,光是造船就得花费100万两。还有一条船上得配350名水手,一年至少得这个数!” 说着他就申出个巴掌演示了一下。 “五万?”李中山问了句。 “不能少于五万……毕竟有350人呢!这样的船造个100艘,一年至少要花去500万两!”郑经一脸的苦笑,“如果东西方贸易再中断了,那……” 原来郑经也有没钱的时候! 一边是烧钱的战船队,一边是贸易中断,收入缩水。郑经就算富可敌国,就算是世界首富,他也亏不起啊! “不如这样吧,”李中山看了看在场的南洋贸易公司的中骨干,“不如就由大明海军接手所有四级战船……南洋贸易公司和粤海贸易公司,有盖伦船和老闸船就够了。 以后赚钱的买卖还是特许贸易公司的,特许贸易照样可以保留武装。但是在大洋之上与强敌争锋的,就是大明海军了!” 盖伦船和老闸船是武装商船,建造和使用成本比四级战舰可低太多了。 南洋贸易公司大量装备这两种船型,在正常情况下要实现盈利是没有什么难度的。 至于四级战舰,那根本就不是用来赚钱的。 不过,南洋贸易公司一旦将手里的四级船的建造技术和能够操纵四级战船上战场的官兵,全都交给李中山的大将军府,就意味着东亚海上最强的力量……很快就会变成大明海军! 对于这样的安排,郑经虽然不情愿,但是李中山已经给了他足够的补偿——荷兰东印度公司手里的香料群岛,将会在未来移交给南洋贸易公司。 不过他现在还是得装出一副万般不舍的表情给底下人看。 听李中山说完话,他表情痛苦的点点头,对底下人说:“诸位,现在西班牙人和荷兰人不给咱活路……纠集了十一国来对付咱们大明,对付咱南洋贸易公司。 咱们现在退无可退,就只能全力和他们干到底了……以后海上的事情就不是咱们南洋贸易公司和粤海公司两家负责的了,而是整个大明的!是整个天下的……这是天下兴亡之事!” “说得好!”李中山猛地喝了一声,“海上的兴亡,就是天下的兴亡!而天下兴亡,连匹夫都有责,何况我等肉食者?”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一群郑家“海贼”的骨干,言语当中充满了自信:“诸位有愿意加入大明海军的,以后跟着我干,别的事儿我不敢保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大明必胜!我李中山可还没有败过呢! 将来的海洋,必然是我大明海军纵横驰骋之地。诸君愿共襄此等盛举吗?” “愿意!”底下人哪有不愿意的? “好!”李中山又是一挥臂膀,“以后银子的事情包在我身上,绝不会让你们短了银钱。你们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只管开干,造船,准备战斗!” 第四百零三章 康熙,这是大清国最后的机会了! 1679年,9月。 西班牙,地中海沿岸,卡塔赫纳军港。 这个西班牙海军的重要军港,今天四下戒备森严,到处都是扛着最新式的燧发枪的士兵,一个个都挺胸凸肚,扛开了警戒线。据说是首相胡安·何塞陪同荷兰执政官来访。现在奥兰治的威廉可是西班牙的朋友,一定要确保他的安全,可千万不能让路易十四派来刺客给刺杀了。 军港之内,一艘艘风帆战舰整齐排列。包括一艘一级战列舰,两艘二级战列舰,三艘三级战列舰,十一艘四级巡洋舰和超过二十艘老式的西班牙大帆船,还有一些排水量不足300吨的炮艇。 在唐斯海战惨败之后,西班牙海军四十年重建的精华,尽数在此。由于帝国的日益没落,西班牙海军的这次重建可以说是充满了辛酸和苦楚。现在西班牙王国唯一的一艘一级舰,同时也是新组建的无敌舰队的旗舰,1662年下水的圣母康赛普西翁号,不过是1515吨的轻载排水量,只能安装90门大炮,其建造时间竟然达到了惊人的15年! 这简直是个破纪录的造舰时间。那位法兰西太阳王的宝贝皇家太阳号比这条船大了超过三分之一,火炮数量也超过了100,而建造时间仅仅只有12个月。 而同时期的荷兰、英格兰造这么一条一级战列舰需要的时间,也和法国人造皇家太阳号差不多……这15年造一艘一级舰,只能用日薄西山来形容西班牙这个第一代日不落帝国了。 不过现在,这个行将就木的日不落帝国的海军官兵们,去又一次打起了精神,张挂出了“无敌舰队”的旗帜,军服笔挺,站在甲板上,等待着胡安·何塞首相和尼德兰执政官的检阅。 所有的西班牙海军官兵们在这一刻都坚定的相信,西班牙无敌舰队必将再次无敌! 这可不是没有理由的自信,而是自信得极有理有据,因为这一次无敌舰队拥有了荷兰海军、英格兰海军这样的盟友——以往几个下场凄惨的无敌舰队都是被荷兰海军、英格兰海军給打惨的。 如果当年唐斯海战时,荷兰海军是西班牙海军的盟友,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就绝对不可能全军覆没——当年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敌人就是荷兰海军嘛! 如果敌人都无了,那西班牙舰队不就无敌了? 在圣母康赛普西翁号上,西班牙首相和荷兰执政官正在一群陪同的官员簇拥下,集中于舰艉楼上。军乐队在侧,呜咽地演奏起了悠扬的军乐,一面象征着西班牙王室的勃艮第十字旗缓缓升起。 随后,又有一面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司令官将旗,也在军乐声中升上了旗杆。新一届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正式成立了! 无敌舰队新一任的司令官,曾经在康布雷保卫战中,以4000西班牙人抵抗十倍于己,还拥有沃邦侯爵这样的攻城奇才的佩德罗·德·萨巴拉海军上将(守了一个月,然后向法国人投降,还给打断一条腿)肃立在队列当中,神色凝重,完全没有其他人那么乐观。直到荷兰执政奥兰治亲王威廉和西班牙首相胡安·何塞一起走到他的面前,他才露出了笑脸,恭敬地向这两位行礼。 胡安·何塞笑着对他说:“上将,太平洋上的事情,就全部拜托给你了……西班牙最强大的战舰,也都交给你了,一同前往的还有整整一万名陆军,你还可以在日本招募三万名雇佣军!如果腓力二世当年派出这样庞大的远征军,他一定可以征服大明的!” 萨巴拉海军上将没有接他的茬,只是看了看四下浮动的风帆战舰,轻轻道:“可惜现在不是1588年啊……” “没有信心么?”一旁的荷兰执政问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意,“这一次可不是西班牙海军孤军奋战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也将听从您的调遣!我已经派遣了两艘三级风帆战舰和十艘四级巡洋舰前往巴达维亚了……另外,东印度公司还有超过100艘各型舰艇。我们在海上的实力,远远超过中国人!” 论起海军实力,西班牙加荷兰是足够压倒大明的……还有一个英格兰在旁边看着没上场呢!即便是荷兰,也仅仅使了一个小拇指的气力。 萨巴拉海军上将也微笑了起来:“在海上,我们当然可以击败大明海军……但现在不是1588年了,大明拥有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陆军!这不是四万西班牙-日本联军就能击败的对手!执政官阁下,我想您应该知道大明不是一个海洋国家,我们不可能通过海战就迫使她屈服。” 荷兰执政哈哈大笑:“我们即将组成的是一个十一国反明同盟……在这个大同盟当中,还有大清、大周这两个陆上强国,他们都是大明的敌人。我们派出的使臣现在正在前往中亚,他们一定会见到康熙和吴大将军……我想这两位一定不会放弃这个翻盘的机会!” …… 康熙十九年春,中亚。 随着一阵哗啦啦的马蹄踏过溪水的声音响起,当先一骑极其神骏的土库曼马已经踏足北岸。紧接着就是数十名穿着黄马褂的骑士跟着踏水过河。马背上的那人,头戴满清的暖帽,身着行装,一脸麻子“麻”得让人觉得耀眼,正是大清第一麻子康麻子吴玄烨。 这条小溪的两岸,都是整个中亚都少有的既富饶,又荒芜的土地。富饶是因为这里的土地肥沃,水源冲沛,还有大片平整开阔的土地,非常适合农耕。而荒芜……则是因为如此水土,现在大片抛荒在那里,没有人耕种,荒草长得都有半人多高了。远处一片焦黑的断臂残垣,仿佛昭示着这一带刚刚遭遇了一场惊人的浩劫。 一支队伍,正稀稀拉拉的行进在小溪南岸的一条破破烂烂的道路上面。这不是一支只有军官和士兵组成的单纯的军队,而是包括了许多妇女儿童,和一车一车各种各样的行李的队伍。这支队伍不知道走了多远,所有的人衣服都灰蒙蒙的,满是尘土,拉车的骡马也都有点马瘦毛长,看起来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但队伍当中的每一个人,这时候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对着周围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指指点点,互相议论。 “这可真是个太平安乐的好去处啊!” “怪不得这里叫什么……什么太平谷呢!果然是太平安乐之地啊!” “就是啊,真没想到这西域蒙兀儿地方,竟然还有此等宛如天国一般的好地方!” “这水土……也太肥了吧?荒草都长得那么好,要是都种上麦子,一定能养活几百万人咧!” “更美的是这里还是一处大大的山谷,谷口顶天就是一二十里,加上谷口附近比较低矮的山地,能够进出的通道最多就是四五十里,若是能修一道长城堵起来,那咱大清将来即使……也能在这处山谷当中安享太平,这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原来康熙和这队来自中原的屯田兵户所在的,就是堪称蒙兀儿地方之天国的费尔干纳盆地。 蒙兀儿地方的河中之地在被蒙古人蹂躏之前,据说也有发达的灌溉体系,也许比不了中原,但肯定也有沃野千里。但是当康熙、吴世琮率领着两国远征军不远万里打到河中时,这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儿。整个河中,除了不多的几处绿洲,到处都是荒凉一片。 大部分的绿洲也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儿,古老的灌溉系统早就破败不堪,也没有人去进行大规模的修补,只有一些小修小补,勉强维持。 由于中亚干旱地区的农业本就是靠高山融雪带来的水源维持的,想保持农业生产,维持甚至扩大绿洲规模,那就得靠大规模兴建水利设施。最好能来个中亚一盘棋,对境内有限但是非常稳定的水资源进行科学而且统一的调度。 历史上,波斯帝国就曾经依靠修建和控制水利设施开发了中亚河中地区,并且实现了相对有效的统治。 但是当破坏等级拉满,建设等级近乎为零的蒙古人统治了河中之后……原本富饶的土地,就变得荒芜而且贫瘠,而走马灯一样更替的蒙古王朝,除了不断破坏,大概也干不了别的事情了。 而在原本的历史上,得等到那个红色帝国的到来,才能给中亚重新注入生机。 而这一次,河中大部分的绿洲,包括撒马尔罕、布哈拉、花剌子模,都被分给了吴世琮。而康熙则得到了塔什干周围和中亚这边唯一不需要依靠人工灌溉体系也能维持较高农业产出的费尔干纳盆地。 当然了,吴世琮把中亚最好的费尔干纳盆地留给康熙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吴世琮已经看上了生产波斯马、波斯猫和波斯美女的波斯,准备以布哈拉为基地,展开对波斯萨法维王朝的征伐……即使不能吞并,也必须让萨法维王朝臣服。 另外,控制撒马尔罕、布哈拉和花剌子模的吴世琮距离印度更近,也有利于将来进军印度或是现在向印度帖木儿帝国收保护费。 而康熙也没有去和吴世琮去争夺进波斯、进印度的通道,反而欣然接受了费尔干纳盆地,并且在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率领大军扎根在了人口密度较大的费尔干纳盆地里面,然后一座城一座城的清理。直到不久之前,他才刚刚拔掉了费尔干纳盆地当中最后的反抗据点——安集延。 在攻伐费尔干纳盆地内的天方教城市的同时,康熙还传旨北京,命令留守的杨皇后、恭亲王和八大臣再派一批屯田旗人来费尔干纳扎根。 而为了吸引更多的人来费尔干纳,康熙还给费尔干纳盆地改了个名儿,叫“太平谷”……一听就是个好地方!而且还在写给杨皇后、恭亲王和八大臣等人的旨意中,对太平谷的水土地形好一阵吹捧,说这里是群山环绕、水土丰润、沃野千里、太平之谷、天府之国! 总之,就是一个可以关起门来保太平的地上天国!称为太平天国都不过分啊! 这会儿,隔着一条小溪,听见被自己带到安集延东北这处靠近天山的富饶土地上安家的屯田户们发出的欢笑,康熙也露出了少有的欣慰笑容,回头对身边的侍卫纳兰性德和翰林学士高士奇道:“朕假使能和皇后一起安居终老于此,也是一桩美事儿啊!” 高士奇和纳兰性德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似乎听出了什么,但又什么也没听明白。 纳兰性德问:“皇上,此间乐,不如……” 康熙摇摇头:“祖宗基业,不能败在我手里,无论如何,都要再搏一下!现在大明惹上了西洋一大堆列强,可能会腹背受敌,这是我最后的机会啊!如何成了……那我可就是一代雄主,不,是圣主了!” 康熙这回倒不是吹的,如果他这次能搏到了,的确够得上圣主——这都快到里海了,看地图就“圣”了嘛!而且现在的大清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八旗压倒一切的大清了,而是一个合众国!满汉之间的冲突,也随着旗人含满量的降低,而大大缓和了。 另外,现在的大清已经彻底开国,大清的亲王都把罗刹公主睡了!至于同文馆什么的早就有了,甚至都开始筹备京师大学堂了…… 高士奇说:“皇上,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格兰四国的使臣已经在天京城等了个把月了,您是不是赶紧去见他们?” 纳兰性德也提醒道:“皇上,现在机会难得……南怀仁和徐日升在信上说,这次西洋人已经给大明惹毛了,要动真格的了,不仅自己要出动三万远征军,而且还会从日本雇兵十万……一十三万大军就在大明东南登陆!” 康熙点了点头:“好,回天京!” …… 所谓的“天京”,当然也是康熙起了来忽悠中国人移居的——太平谷是天府之国,那就是天国,天国之京,不是天京是什么? 这座天京城,就位于太平谷西面的谷口附近,是一座还在建设当中的新城。依着康熙的心思,以后万一……没有堵赢,他就带着杨皇后一起躲到太平谷过小日子,再来个天子守谷口,把太平谷的入口结结实实给堵上,至少能有个二三百年基业。 当康熙回到他的天京城的时候,费尔干纳盆地入口附近,锡尔河两岸,已经出现了两座巨大的工地。 两座夹河而立的城堡,已经在平整建设。在平定盆地时抓到的俘虏,正被凶神恶煞一般的“蒙古西征新军”押着在旷野上一铲一铲挖掘壕沟,挖出来的泥土就堆在边上夯实了成为城墙的夯土层。工地旁边还是烧砖的火炉,火焰终日不息,一炉一炉的砖头,很快就被一层层砌在了土坯外头,两座城堡,就这样一点点在成型当中。 这两座城堡也挺有意思,和康熙命人在谷口修建的长墙、长壕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而且对着西边的谷口,还有朝南、朝北两面,都是棱堡设计,只有朝东以及朝向锡尔河方面,是普普通通的城墙。 看到这两座正在修建的城堡,远道而来的荷兰、西班牙、英格兰、葡萄牙联合使团之中的几位大使,就忍不住有些担心了。 这个康熙皇帝是不是不打算回东方去了?他以后就在这个什么太平谷闭关保太平了? 这样一来,大明可就不好对付了! 不过陪同他们的两个被康熙重用的耶稣会传教士倒是挺自信的,他们都拍着胸脯向那四个西洋使团的使臣保证,只要荷兰、西班牙、英格兰、葡萄牙给出的条件足够好,大汗一准会调头东征,再给大明那个姓李的将军个厉害! 这是想要好处? 可这位大清皇帝兼蒙古大汗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好处呢? 第四百零四章 康熙要求进步,康熙要办大学 天京,大汗金帐。 “大汗,大明帝国咄咄逼人的海外扩张步伐,已经极大地破坏了自地理大发现以来,所有先进的海权国家所制定的基于实力的规则。其中最令世界上所有热爱和平和自由贸易的人们感到愤慨的事情有三件,一是大明帝国使用卑鄙的手段先劫持了对大明没有任何敌意,完全以和平贸易为目的的西班牙大帆船。然后又利用这些大帆船,毫无道理的偷袭了位于大洋彼岸的阿卡普尔科港,并且据为己有! 而第二件事情则是大明帝国使用更加无耻的手段,打着商业合作的幌子,在位于马六甲海峡东部出口的民丹岛非法设法,将一座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和平岛屿,变成了大明帝国用来阻断马六甲海峡一带自由航行的军事要塞。 第三件事情,则是大明帝国在东亚和东南亚范围内粗暴的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从日本手中夺取了琉球,又强迫安南的两位国王接受大明册封的将军之职,并且派遣另外两位臣服大明的安南将军入侵了真腊和北大年苏丹国……另外,大明很可能还煽动了朝鲜和日本之间的战争,并且利用这场毫无道理的战争对日本国进行渗透! 以上这些行为,已经引起了包括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王国、英格兰王国、葡萄牙王国、瑞典王国、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在内的欧洲列强,以及波斯、印度斯坦和日本在内的东方列强的强烈不满。如果大蒙古和察合台汗国也可以加入进来,那么大明将会面对东西方十一国列强的联合制裁,不仅是经济上的,还会有军事上的。一边是十一国列强,而大明最多能得到法兰西和罗刹这两个遥远的,并不拥有海权的盟友。所以等待他们的只有慢慢衰败!” 正在义正言辞地游说康熙汗的正是西班牙王国的特使巴孛罗·斯皮诺拉-多里亚。如果知道一点中世纪意呆利诸国的历史,就知道这个将热那亚共和国两大寡头家族斯皮诺拉和多里亚的姓氏连在一起的中年洋鬼子,一定是哈布斯堡家族的倒霉债主——热那亚本是个“海国”,在大航海时代来临后,本来途径地中海的贸易线改道,热那亚的支柱产业就从海洋贸易逐渐变成了金融业,而且还和哈布斯堡王朝深度绑定……结果这几十年来,随着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一次又一次的破产,热那亚共和国的金融业也陷入了一波一波的倒闭朝。 昔日的欧洲“二富”(大富是威尼斯)热老二,现在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虽然热那亚共和国的前途已经相当不乐观了,但是作为一个繁荣了数百年的商业共和国的统治家族,古老的多利亚家族还拥有极其敏锐的洞察力,察觉到了东亚世界和蒙古世界的突然崛起,必将重构世界的财富版图。 因此,原本担任西班牙驻德国大使,还参加了旨在结束法荷战争的奈亨梅条约缔结谈判的巴孛罗·斯皮诺拉-多里亚就自告奋勇,从胡安·何塞手中争取到了这个出使中亚的机会。 而为了给蒙古大汗留下一个好印象,他甚至还花了几个月时间刻苦学习了蒙古话,虽然没有能完全掌握,但已经可以和康熙用蒙古话进行简单的对话了。 也正因为他的努力和出身,他也成为了这次到访天京的西班牙-尼德兰-葡萄牙联合使团事实上的首领。所有和康熙之间的谈判,都由他亲自出马。而来自阿姆斯特丹和里斯本的使者,仅仅是两个陪衬。 虽然他是真心想和这位长一脸“大帝麻”(路易大帝式的麻子脸)的蒙古大汗亲近亲近,可是这位大汗任凭他怎么忽悠,都是一副压根不激动不上头的模样——这个大汗看着挺年轻的,怎么就没有年轻人的激情呢?他难道就不想灭明吞周,一统中华吗? 想到这里,这位最会放高利贷的欧洲外交家只好跨界和康熙聊起了军事,他对康熙道:“大汗,我们当然是知道大明陆军的实力非常强大的!他们陆军的训练和装备水平接近于欧洲最强大的陆军,很有可能得到了法国军事顾问的帮助……另外,他们还拥有一套可以最大限度提升国民战斗精神的早期罗马式的公民制度。但是大明的海军相对欧洲海权强国的海军而言是非常弱小的!而大明的海岸线又很长,一旦失去海权,那么强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就能将远征军送上大明海岸线的任何一点……他们将会在大明最富庶的沿海地区烧杀抢掠,极尽破坏之能! 我想,大明海军的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在漫长的海岸线上处处设防吧?如果他们在海岸线遭受蹂躏之后,不得不处处设防,那他们的陆军还够用吗?北方和大清、大周接壤的边境也很长,他们还有足够的军队去防御吗?” 有点意思了! 康熙总算开了金口,只听他面无表情地问:“我想知道西班牙准备为了蹂躏大明的海岸线,付出多少条人命?据我所知,西班牙只有几百万人口,而大明的人口比西班牙多十倍啊!” “大汗,西班牙的生命非常宝贵,”多里亚笑着说,“所以荷兰人和英格兰人将会帮助西班牙无敌舰队雇佣日本人去攻击大明的海岸线……据我所知,他们长于此道!” 康熙又问:“那你们准备雇佣多少日本人去大明的沿海地区烧杀抢掠?” “需要多少就雇多少!”多里亚说,“仅仅是第一批,就将雇佣数万之众!” 康熙似乎有了一点兴趣,他又问:“那么……我大蒙古又能得到什么利益?” “大汗陛下,”多利亚笑道,“您的大军有机会灭亡大明,重新将整个中华置于大清统治之下,难道不是最大的利益?” 康熙微微摇头,说:“这不是最大的利益,这是一场倾国之赌……如果西班牙、荷兰、英格兰和日本准备在东南沿海和大明开战,那我还有必要上桌去和大明赌一把? 大明的海军实力有限,也不可能杀到西班牙、荷兰和英格兰的本土去吧?而你们的陆军都不敢在大明的海滩上登陆……如果不出意外,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多年!我大清不正好利用这段时间修德政、肃纲纪、揽民心,以巩固大清国本?” “什么?”多里亚愣了愣,这个蒙古大汗是怎么想的?你们蒙古人不是打到哪里抢到哪里杀到哪里的?怎么想到什么德政,什么纲纪,什么民心了? 康熙看到这个长得一副奸商模样的西班牙使臣一副少见多怪的模样儿,又马上话锋一转,说:“不过我也不是不能在北边出动些兵马,配合一下你们在东南沿海的行动……只要荷兰和英格兰能够拿出足够的诚意!” “诚意?您要什么诚意?”多里亚心想:这个蒙古大汗不会要钱吧?要钱你去找奥朗则布啊,他有的是钱! 而康熙接下去的话,却让多里亚大吃一惊:“我要……两所大学!” “什么?办大学?”多里亚问,“为什么?” “为什么?”康熙一笑,“不为什么,只是李中山有的,我也要有!李中山在做的,我也要学着去做!大使,你知道这两年李中山的头等大事是什么?” “难道……是办学校?”多里亚当然猜着了。 康熙点点头:“没错,李中山的头等大事不是和你们西班牙争新大陆,也不是和荷兰争马六甲,更不是和日本国争什么地盘。他的头等大事是办学! 实际上他一直非常注重办学,早在广州当粤海关道的时候,就办起了广东讲武堂和广东维新学堂……后来到了南京,又办了个南京讲武堂和南京维新学堂。在办学的同时,他还组织精通拉丁文的文士翻译了从澳门教会学堂的学校里面搜集到的有关西方自然哲学的书籍。而在明、清、周三国停战之后。他就开始花大力气编写课本,制定分阶段晋级的学制,开始大办学堂了。 不仅将广东维修学堂、南京维新学堂办成了广府大学堂和应天大学堂,还用维新学堂和讲武堂毕业的学生为老师,开办了金陵中学、金陵小学、南海中学、南海小学等所谓的新式学堂。 去年,他又在应天府和广府开办了两所师范学堂,准备成千上万的培养老师,接下去还要在各省开办大学,各府开办中学、各县开办小学……将来还会实行什么义务教育,要所有的适龄孩童都有书可读,至少要读四年的小学堂!” “要,要让所有的适龄小孩都读书?”多里亚太吃惊了。 大明果然是公民的共和国啊! 全民义务教育……这事儿尼德兰联省共和国都办不到,大明居然已经在办了! 康熙顿了顿,接着又说:“多里亚大使,朕不知道李中山这么干有什么好处?但他这十多年来,所作所为,都大有深意,可谓开风气之先。所以朕只要有可能,就要向他学习!” 康熙不愧是学霸! 这都学会抄作业了,而且一抄还抄了个非常重要的作业——国民义务教育! 工业化也好,近代化也罢,国民教育都是基础。 而人人都有相对平等的受教育的机会,更是公民国家的基础! 当然了,相对平等……不等于不淘汰、不筛选。教育不仅培养人才,同样也筛选人才! 实际上李中山在广东站稳脚跟后,就想着要引入后世的“应试教育体系”了——这一套李中山熟悉啊! 但是办教育是急不得的,首先得培养和选拔一批能认同李中山理念的学者和官僚,维新学堂就是干这个的。在维新学堂中,学者和学生们都除了钻研《天下大公论》、《明夷待访录》这些“新儒学”的东西,还可以接触到大量的西学和实学知识。 通过几年的培养之后,李中山手头就有了一些学贯中西的“大师”,和一些学得没那么精的“中师”和“少师”。 有了这些人才,李中山才能将两所维新学堂改成大学,然后在两所大学下面挂上“附中”和“附小”。 另外,郑经也学李中山的法子,把自己的藩校改成了南洋书院,后来又开出了南洋文理大学和南洋小学。 与此同时,李中山又召集了一批“大师”,和他们一起编写了小学、中学的教材,设定了分阶段升级的学制。还开始翻译更加深奥的西洋自然哲学的书籍,并且高薪聘请西方学者来广府大学、应天大学担任教授…… 一个草创的国民教育体系(试用版),就被李中山一步步搭建起来了! 而这套体系一旦完全推广开来,那大明……就将天下无敌! 不过办教育这种固本打基础的事儿,进展总是很慢的。 毕竟是百年树人嘛! 所以这会儿大明的这套国民教育体系甚至还没有完全构建起来——没有学前教育,没有职业教育,而且国民教育体系的覆盖面也很小。 这一套教育体系现在看上去好像也没有什么作用,根本不值得借鉴……但是学霸康熙抄起作业来总是认认真真的,除了实在“抄不了”的,他都是本着能抄则抄的心思在抄。 那所在杨皇后的关心下开办的京师大学堂,就是杨小弥遵照康熙的旨意在办事儿。 不过大学开起来,康熙才知道自己想简单了! 他的办学条件压根比不了李中山,李中山可是“收”了江浙和广东、福建的士林的,明清交替之际,中国最有活力,眼界最开阔,学识最渊博的学者,几乎都在这些地区。 而康熙这边就不行了,没有人可用啊! 那个杨皇后为了办京师大学堂,甚至派人去山东曲阜把这一届的孔圣公请来北京当“堂主”了。可孔圣公哪儿干得了这个?根本不行啊! 杨皇后亲自写信向李中山讨要来的“理科”课本,孔圣公根本看不明白。康熙要想办好大学,就必须得请西洋外援了——康熙自己能看懂,知道李中山的大学里面在教什么? 多里亚弄明白康熙为什么要办教育之后也有点被大明的先进性给震惊到了——别说西班牙了,就算英格兰和荷兰也很难和人家相比啊! 想到这里,多里亚就对康熙道:“好吧……您的要求一定会得到满足的,以英格兰和荷兰的力量,向您这边派遣一些可以担任大学老师的学者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我们还可以提供一些大学和中等学校的课本,以供皇帝陛下参考。” 康熙笑着点点头:“那么就让我们讨论一下大蒙古加入反明同盟的其他条件吧!” 还有条件? 多里亚一愣。 康熙仿佛看出他的疑惑,就笑着对他说:“这都是一些互利互惠的条件,譬如缔结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贸易协定…… 再比如,朕还打算在天京城开办兵工厂和制币厂,希望可以得到荷兰、英格兰工程师和机器的帮助。 又比如,朕想请荷兰、英格兰的工程师帮着在蒙兀儿地区搜寻金银矿山,实在找不到,有铜矿也行啊!” 康熙接下去又提了好几条要求,都没有多高,多数就是在太平谷、天京城搞建设开发的。 很显然,康熙是真把这块宝地当成了自己和大清朝未来的家园了。 对于这样的要求,多里亚自然全盘答应了下来,到了最后,他只是郑重地对康熙说:“皇帝陛下,您能提出这样的条件,充分说明您是一个真正爱护人民的君主……但是我相信,您的人民最想听到的,还是您征服大明,一统华夏的好消息。所以,我希望您能在未来的战争中竭尽全力……为了您自己,也为了您所统治的人民!” 康熙知道自己没那么好,他不过是在抄作业,但他还是点点头,回答道:“当然,我当然会全力以赴……只要西班牙海军和日本雇佣军可以给李中山带去足够大的打击!”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可以向长生天起誓,也可以签订具有约束力的条约。而且我还可以把您和您的使团推荐给大周丞相,他才是大周国真正的统治者!” “那可太好了!”多里亚笑道,“如果大周可以和您一起向大明进攻,胜利就必将属于我们十一国大同盟!” 第四百零五章 看,这才是武德充沛! 松江府,宝山县,吴淞口。 宝山县是个新设立没几年的县,所辖的地盘都是从同属松江府的嘉定县切出来的,总共有13个都,地跨吴淞江两岸,县城就在吴淞口这边,东临长江,东南依着吴淞江,还有一小部分跨过了吴淞江,落在了对岸的浦东高桥镇,正好扼守住吴淞江的门户。 而这座正在不断扩建中的宝山县城,也是极有特色的,这是一座要塞和商埠相结合的县城,既考虑了长江口海防的需要,也兼顾了发展工商业、促进对外贸易的需求,而且这座县城并没有被一堵过了时的,防御能力有限的围墙包裹起来,所以它可以很方便的以吴淞口为起点,不断向内陆扩张! 宝山县城的要塞部分,是分成吴淞口要塞和高桥要塞这两部分的。这两部分都是以棱堡为核心,以岸防工事和炮台为外围,再用壕沟、篱笆、胸墙依托天然河道(江南水乡这边就是河道多,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过来),以遮护后路,形成一套极其坚固的防御体系。想要从正面捅破吴淞口-高桥双要塞防御体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而吴淞口-高桥双要塞体系除了和横亘在长江口的崇明岛海军要塞一起构成长江门户之外,就是用来保护缩在吴淞口内的“江海运”汇聚之处的贸易大港的! 吴淞口内的江,有时候称为黄埔江,有时候则称为吴淞江,其实就两条水运能力都很强的内河在松江府上海县的地盘上汇合了。 这两条内河,一条叫吴淞江,是通往苏州,连接着南运河的!一条通往浙江的嘉兴府,同样连接着南运河! 两条内河在上海县城会师后,再流经宝山,汇入长江口。而上海城往下这一段,目前则叫吴淞江。 这可是真正的黄金水道啊!江苏、浙江、运河、长江、东海,全都在上海和宝山两个紧挨着的县的地盘上拧在了一起。而且黄浦江和吴淞江还有无数可以通航的支流,几乎将松江府所有的村庄都连成了网络。 更加难得的是,松江府所处的地方,又是整个中国……哦,现在应该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的江南地区。 整个江南,不仅是鱼米之乡,还是丝绸之乡、棉布之乡,水道四通八达,交通极其便利……而且还几乎不发大水,也不怎么闹旱灾,农业产出极为稳定。 哦,还有更加,更加难得的事情,就是宝山、上海、川沙、南汇、奉贤、嘉定、太仓州这些宝地,居然因为明清反复交替的战火和大清朝坑人的沿海迁界,使得原本非常集中的土地被分散了。 于是接管了松江府的大明朝廷,就可以将海岸线以内二三十里的“界外地”平分给参加过反清、反耿、反吴战争的江南籍的国人和国士,从而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而且无比热爱大明的“中产国人”群体。 他们可都是为新大明打过仗,流过血的国人兵啊! 而新设立的宝山县,因为全县几乎所有的土地都属于“界外”,所以土地十分平均,乡间百姓几乎都是国人。而且这些国人户是来自江南各地方的,并没有多少松江本地人,也就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户了。 同时,因为这些国人都在大明的国人军中服役,他们在乡的时候自然就是乡兵,可以用“乡兵都”这个寓兵于民的自治体系进行组织和管理。 而包括“乡兵都”在内,大明境内所有的“都”,以及都以上的乡,现在都实行了“三老制”。 所谓的“三老制”起源于战国,成熟于西汉,是汉高帝刘邦大为推崇的基层治理模式。 到了新大明这里,又被李中山、黄宗羲他们挖掘出来,加以改进,成了大明国人议政的基础,同时也负责基层自治。 具体来说,就是由本乡本都的国人、国士推举的三老进行自治。而“三老”又可以代表本乡本都参加府、县两级的议政会议(乡三老议府政、都三老议县政),推举一部分副职(常务副职)的地方官…… 这一套制度,当然也没有看上去那么的理想,它的效果往往取决于“中产国人”的数量。当财富平均,富豪和赤贫者都极少的情况下,效果当然是比较理想的。 所以在户户平均,家家国人,人人有枪的宝山县,以三老制为基础的国人议政,就实行得就相当不错了。这一点从新兴的宝山商埠的市容就可以看出来了——这座商埠并不是朝廷投资的,而是由李大将军亲自规划,宝山县的国人们在大将军的建议下,通过集资和向中山银行贷款所兴建的,那可是国人们自家的产业!能不好好搞吗? 别看这商埠才开张两三年,却已经初具规模了。在吴淞江(黄浦江)边,码头一座挨着一座,从“第一铺”码头,一直修到了“十六铺”码头。 之所以用“铺”来给码头冠名,则是因为这些码头都挨着商市,码头边上,到处都是货物栈房和贩卖各种货品商品还有挤满了南来北往的客商们的酒楼、旅店。 而江面上,则到处停泊着各种各样的船只,什么样的都有。有沿着黄浦江、吴淞江驶来的漕船,有从长江上驶来的可以在江海(近海)之间往来的沙船,有从大海上开来的鸟船、福船、广船、老闸船、盖伦船。也有巨大的好像一座水上城堡一样一级风帆战列舰皇家太阳号和跟随皇家太阳号一起抵达的几艘四级巡洋舰! 来自法兰西的水手,都挤在甲板上面儿,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在欧洲人的传说中一会儿光鲜亮丽,一会儿则肮脏不堪的东方神秘古国的港口。 这崭新的,到处都能看到忙碌的工地和自信的市民、商人的港口,给他们这些法兰西来客的第一印象,就是一种他们在印度和安南的港口停泊时,都没有看到的“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氛围。 皇家太阳号在一条小小的引水船带领下,小心翼翼地穿过吴淞江上的航道,驶向吴淞江东岸,靠近高桥要塞的一座军用码头。来自法兰西的小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来自德意志,但被法兰西宫廷聘用的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还有福全斯基亲王的代表席瓦尔神父,一块儿站在皇家太阳号艉楼的甲板上,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这就是一会儿被一批荷兰人、英格兰人捧上天,一会儿又被另一批荷兰人、英格兰人贬下地的共和大明……一个从古老的“国人共和”体制中找到了活力的古老国家? 看着眼前这种勃发热闹的景象,再想想法兰西那里日益奢靡的宫廷和逐渐陷入贫困的人民,握着栏杆的手,就越捏越紧了。 素来有全才之称的戈特弗里德·威廉·莱布尼茨则显得很兴奋,他是个中华文化的粉丝,而且他对共和体制也没什么偏见。毕竟他只是个德意志人,而且也不效忠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还是个“三臣”,先后为美因茨大主教、汉诺威选侯和法王路易十四服务。他这次能来大明,完全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为了能来大明就近研究中国的文化和制度,他甚至辞去了汉诺威选侯那边的工作,在几个巴黎学术圈的好友帮助下,加入了法兰西的官僚队伍,以“法国造船专家”的名义登上皇家太阳号。 而席瓦尔神父则是三人当中对大明的变化最感到惊讶的……因为他就出生在中国的澳门,在被李中山抓去北京当内务府洋奴才前,一直都在广东传教,太熟悉中国底层人民的苦难和气质了。 这是一种绝望到麻木的气质……可是不到十年,当席瓦尔在被大明占据的会安(安南)港见到那里的大明驻军、官僚和商人时,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那种没有一点活力的麻木了。 而今天,当皇家太阳号驶入吴淞口的那一刻,席瓦尔神父感觉到的活力已经不只存在于人的身上,而是存在于整个城市,存在于所有的建筑,存在于拥挤的吴淞江水面上了。 短短几年,他们居然就建起了一座城市! 这座城市显然是精心规划过的,道路宽阔,建筑布局合理,而且大部分的房子修得虽然不豪华,但是也都坚固耐用,大量使用了之前在中国很少见到的红砖——红砖的烧造成本远低于青砖,但是红色墙体逾制,所以很少有人敢采用。但是共和大明不大讲究这些,成本又低又坚固的材料怎么可能不用? 正思绪潮涌的时候,飘扬着鸢尾花旗的皇家太阳号已经缓缓靠上了码头。码头上早有一些人在等候,那些身穿麒麟服,头戴乌纱帽,腰带上悬着腰刀,别着手枪的,不用说都是大明军方的人物。全都惊讶地看着巨大的法兰西兵船靠帮——这可是排水量2000多吨的大船啊,比大明最大的炮船大了一倍还多! 和这些军官站在一起的,还有不少穿着一色的文官服的家伙——根据大明现在实行的官服制度,武官的常服就是麒麟袍,根据颜色不同分辨官职大小。文官则着一色的官袍,也是依照颜色了分大小。 还有一些穿着军服的明军士兵站得笔直,在一个小军官的率领下,人人扛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列出三列横队——这是一个排队枪毙的标准队形! 能排出来,就说明大明的陆军还是有两下子的! 皇家太阳号的舰长是法兰西海军少将安尼-伊拉里翁·德·科唐坦,这位在法荷战争中建立了不少功勋,在原本的历史上还会在大同盟战争中建功立业,和他的一些同僚们一起为法兰西赢得其“并不常得的荣誉”(法兰西海军的胜利可比陆军胜利稀罕多了)的杰出海军将领,这会儿也穿着盛装,戴着假发登上了皇家太阳号的船艉楼。 他对眼前的军港、要塞、列队的军人也极为感兴趣。在他看来,大明这个国家和他的祖国法兰西一样,是在认真准备打仗的! 兵船才停下,几个熟练的法国水手就抛锚下缆,跳板也飞快地放下来。小巴普蒂斯特、莱布尼茨、席瓦尔、科唐坦四人,当下就鱼贯而下,走下船去。岸上的那几个穿着麒麟服的武官当中为首的一人,正是李中山的好兄弟李中正,和他并排的则是宝山这边的海居要塞镇守使于麒麟——他是于得水的儿子,本来不姓于,在别人家养着,后来于得水跟着李辅臣显贵了才接回来,回来后就塞进广东讲武堂,混了个一期。 不过他没有李中正那么能打,讲武堂毕业后就跟着李吉贞混,也没什么功劳,前两年听说大将军府下属的崇明岛海军学堂开业,他就又考了进去。这下可厉害了,等于讲武堂一起加上海兵一期,人家双一流,他双一期!所以年纪轻轻,看着还跟个孩子似的,就当上了要塞镇守使。 看见四个洋人从船上下来,于麒麟就上前一步,远远的抱歉拱手,用拉丁文说:“欢迎,欢迎你们来中国访问!” 四个洋人都能听懂,也都鞠躬还礼。而李中正和另外几个穿麒麟服的,也跟着一起抱拳。双方客套一番后,于麒麟又笑道:“一路风涛辛苦,大将军得安南八百里飞递,知道你们要来,就叫他的兄弟李总镇来宝山迎接,还让下官在高桥镇上为你们准备了休息的住所。你们先好好歇一阵,然后再换乘漕船去南京面见大将军。” 席瓦尔则开口用汉语对于麒麟道:“于镇守,我并不是法兰西国王的使臣,我代表的是大将军的老上司福大爷,我想尽快见到大将军!” “福大爷?他是……”于麒麟愣了愣,一时没想起来。 旁边的李中正倒是记得福大爷是谁,脸色稍稍一变,就对席瓦尔道:“我知道了……不过无论如何,今天还是先在高桥镇上安顿一下吧,明儿一早,我就来接您一起先去南京。” 席瓦尔这下算是满意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和李中山、于麒麟一起去了高桥镇。和江对岸的宝山县城相比,高桥镇是个老镇,镇上的巷子都很狭窄,房屋大多挺老旧的。李中山和于麒麟则将法兰西使团安置在了镇子上最新,也是最宽敞的一所建筑物内——这是一所小学堂!名叫宝山县立第二小学,刚开张不久,只收了一个年级的小孩子,所以有许多空着的教室,正好用来安排这些远道而来的洋人。 席瓦尔等人因为旅途劳顿,下船之后吃了顿好的,就早早睡下了。这座高桥镇上的人口不多,晚上非常安静,不过第二天一大早,这些来自法兰西的客人却被刺耳的唢呐声和一阵阵节奏感很强的鼓声给惊醒了。 席瓦尔神父被吵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住在了军营里,赶忙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上法袍,钻出了屋子。屋子外面就是个大操场,此时天已经亮了,大约是早上八点钟的样子。小巴普蒂斯特、莱布尼茨、科唐坦也已经出了各自的屋子,站在了操场边上正在观看什么? 席瓦尔赶紧定睛凝神往操场上传来鼓声、唢呐声的地方一看,整个儿就惊呆了。 原来整整齐齐的站了四个“排级”横阵,都是十二乘四的队形,整齐的好像是路易十四的王家卫队一样!而组成这些横阵的,则是一些七八岁大,肯定不到十岁的小男孩。 只看见他们在“教头”的口令声,军鼓声,唢呐声的调度下,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向左,一会儿踏步前进,一会儿向后转身,几十人的队伍,整齐的好像一个人一样! 这些小孩子,难道是这所小学的学生?席瓦尔喃喃道:“这么小就在进行军事训练了,他们的武德也太充沛了吧?” 边上不知道谁答了一句:“对啊,大明原来是个斯巴达式的国家!一个6000万人的斯巴达……” 第四百零六章 再笨也不至于学不会微积分吧? “李将军,于将军,这里的孩子都是少年兵吗?” “是啊,他们还那么小,怎么就开始接受军事训练了?” “他们一定和土耳其的苏丹近卫军一样吧?” “也许是未来的军官吧?他们还在学习数学……那么小的年纪都已经学到乘法了,而且还算得很快,真是太了不起了!” 因为要等到南京方面的塘马,所以李中正和于麒麟从高桥要塞赶到宝山县立第二小学时,已经快到午饭的饭点儿了。李中正刚想拉着四个洋鬼子一起去高桥镇上的饭庄吃顿好的,就被这四个少见多怪的欧洲人拦着问东问西了。 其实这四个人并不是没上过学的文盲,实际上他们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他们的少年时代不是就读于真正的贵族学校(学生大部分都是真正的贵族),就是在教会学校里学念经(其他学科当然也是有的)。反正他们是从没见过这种将军事操练和军事组织融入日常教学的“近现代教育”。 可别小看了这种“排好队、起步走、向前看、向左向右看、向后转”的队列操练,这些后世中小学生的日常队列训练,其实就是起源于排队枪毙时代的军事操练。练好了队列,再学会使用燧发枪和刺刀,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就能随时上战场杀人了! 另外,接受过基础教育,并且在纪律严格的学校当中被老师们管教了好几年的学生(想当初就是欧洲也没有快乐教育的),在加入军队之后,也比没有上过学的文盲士兵具有更强的服从性,也能更好的执行命令,掌握复杂战术的时间也更短。 要没这些好处,普鲁士这个军G主义国家又怎么会对办义务教育那么感兴趣?要知道普鲁士的士兵国王威廉一世开始搞义务教育的时候才1717年,工业革命都没开始呢!说他为了工业化搞义务教育那就太超前了。至于威廉在诏书当中的说法——为了增进穷人的“幸福”让他们接受教育的说法,更是瞎扯淡。 一士兵国王会关心穷人是否幸福?实际上,普鲁士人少打几场恶仗,全欧洲人民倒是都会感到幸福的。 不过李中山和威廉一世不一样,他是真的为了让人民生活得更加幸福,而在国内推行义务教育的…… 所以听见几个洋鬼子的提问,打仗不太会,但是在海军学堂里面学了一点法语的于麒麟张口就是天津腔的法国话:“不,不,不……他们不是少年兵,更不是奥斯曼苏丹的童军,也不是未来的军官。也许他们当中有些人将来可以考入军校,当上军官。但是我们大将军并不是为了培养军官而在大明国内推行义务教育的,而是为了让更多的平民子弟通过掌握更多的知识,拥有美好的未来!” 法兰西海军少将安尼-伊拉里翁·德·科唐坦有点听不明白于麒麟的“天津法兰西话”了,就插了一句:“于将军,您说掌握更多的知识,就能拥有美好的未来?” “是啊!”于麒麟点点头,他的法文口语不咋地,听力还是挺好的,“掌握了知识就能去参加……官员选拔考试,考上了就能做官,不就幸福了吗?” “什么?”这位法兰西少将都惊讶了,“平民子弟可以通过……考试当官?” 看看这位法兰西少将姓名有多长,就知道他是个贵族了——在欧洲,贵族的姓名一般比平民长,通常出生越是显赫,姓名就越长! 而在此时的法兰西,当官的主要途径还是拼爹。当然了,爹要是不够给力,靠自己也不是一定不行。因为还有天主教会的路子可以走——念经念得好,理论上也是可以当官,或是给马扎然、黎赛留这样的“红衣宰相”当幕僚,也是有可能被他们提拔了当官的。 但是法兰西官场正途还是投胎!毕竟投胎是天父决定的,放着投胎官不用而用科举选拔人才,那就是不爱天父了! “少将,”莱布尼茨似乎不大爱天父,他一脸羡慕地插话说,“国家通过考试从平民当中选拔官员是中国的传统……他们在1000年前就这么干了!” 这个莱布尼茨不仅是全才,而且还是天才!不过他的出身却有点差了,可能有点贵族血统,但应该比较稀薄,不怎么被认可。所以他家祖上三代都能在萨克森政府当官,但很难升上去。到了他这一辈,明明是满腹才华,就是难得大用,换了三任君主,也没当上什么大官……可如果欧洲也有科举制,就凭他莱布尼茨的才华,随便考什么都行,一准是状元! 什么拉丁文、希腊文,神学、哲学、物理学、微积分,他门门都精通!特别是微积分,没有人比他更懂微积分了,连牛顿都不行!要是考试能当官,他高低都能当一个神圣罗马帝国首辅大学士,别人都得管他叫一声“莱阁老”! 可惜欧洲不讲这一套,所以他当不上莱阁老,牛顿也当不上英格兰的牛阁老。 “他们1000年前就这样了?这可真是……”法兰西国王的特使小巴普蒂斯特吸了口气儿,他原本是平民,而且读书也不错。但他爸爸已经当上了法兰西王国的财政大臣兼海军大臣,当然也封了贵族。所以他现在不必考试就当了法兰西的大官……这不比科举考试来得香?考试,万一考砸了呢? 福全的代表席瓦尔可没兴趣和科唐坦、小巴普蒂斯特、莱布尼茨讨论什么考试当官的事儿……他是个虔诚的天主教神父,没有儿子需要安排,而且他自己跟着福全混,如果福全真能夺了康熙的鸟位,他根本不必考试就能当上席中堂! 想到这里,他就嗯咳一声,打断了几个还在讨论科举制度到底好不好的家伙,然后才对于麒麟道:“于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去南京参见李大将军?” 他这话是用汉语说的,李中正听得明白,马上接过话头,笑着说:“神父,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就走,我和于镇守一块儿护送你们去南京城。” …… 南京,大将军府。 山字营的士兵们,在将军府的辕门外排出了整齐的四列横队,掌着唢呐,举着大将军录尚书事的节旗。所有的士兵都肩着最新式的线膛燧发枪,还上了刺刀,肃静地站立。一个穿着蓝色麒麟服的参将,正按着腰刀,站在队伍的右侧。 大将军府的青龙门、白虎门和中门全都大大敞开,大将军的府官们都在青龙门、白虎门内人头涌涌地等候着,只有李中山一人,如同一座铁塔一样,伫立在中门之内,面无表情地看着远道而来的法兰西客人从两辆四匹马拉的四轮马车内钻出来。 今天的来客可不一般,不仅有法兰西太阳王的使臣小巴普蒂斯特,还有李中山上辈子念书时最厌恶的男人——莱布尼茨! 这微积分他就没学明白……有点遗憾啊! 当然了,这不是他不用功,应该……也不是他脑子笨,一定是他的数学老师没把这个微积分的道理讲清楚。这回好了,马上就要逮着莱布尼茨本人了,高低得把他留下给自己补一补! 莱布尼茨亲自来补微积分,这总该学会了吧? 正想着呢,李中山已经看见莱布尼茨了——他不认识莱布尼茨,但他懂一点看相,那个布赖茨尼的天庭特别饱满,一看就知道智商富裕。其他几个人看着也不笨,但是和莱布尼茨没得比。 看见“布老师”来了,李中山就笑着迎了上去,也不管那个法国特使和法国海军少将,更不理那个神父,就把莱布尼茨当成了贵宾,上去就抱拳拱手:“先生一定是德意志大学者莱布尼茨先生吧?久仰,久仰!” 李中山说的是中文,而莱布尼茨已经会了……唔,在来中国的路上跟席瓦尔学的,挺容易的——他12岁就在爸爸留下的图书馆里面自学拉丁文和希腊文,14岁进入莱比锡大学,20岁完成博士学业并且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著作《论组合术》,同年拒绝了在大学老师的教职,投身官场去了……对他这种人来说,还真没什么难学的东西,除了做官! 其实他的主要精力其实都在官场上,搞学问只是为了增加知名度,方便当大官。可是终其一生,都没掌握当大官的窍门……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晚年时想投靠当选英国国王的汉诺威公爵(乔治一世)去当个英国官,可人家都不带他去伦敦。 不过这回他的官运来了,他看到一个中国大将军好像对自己的学问很有兴趣,马上就来了劲头,也不管自己是什么身份(他只是个造船工程师,不是特使),直接就和李中山用汉语聊上了。 “您就是李大将军吧?您知道我的学问?是哪方面的学问?哲学?神学?物理?还是数学?” “数学……微积分!”李中山已经感觉到这个大学问家想和自己亲近——这可是求之不得啊!于是他继续不理小巴普蒂斯特、科唐坦、席瓦尔,只是和“莱老师”交谈,“不过没学明白,挺难的。” “微积分?”莱布尼茨可高兴坏了,遇到个懂微积分的大人物,可太不容易了,“那不难,可容易了……我可以教您!” 那是,微积分对莱布尼茨能算得上难吗?而李中山听见莱布尼茨肯教自己,也挺高兴,笑着道:“那可有劳莱先生了……不过丑话我先说了,我脑子可笨啊!” 莱布尼茨一挥手,笑道:“您和我开玩笑吧,大将军您再笨也不至于学不会微积分吧?这又没多难!” “是吗?”李中山心里咯噔一下,我不就学不会吗? 想到这里,李中山赶紧换话题:“莱先生,我三弟的信上说你是造船专家?” 他可不记得莱布尼茨会造船。 “专家谈不上,”莱布尼茨笑着说,“没造过……不过我懂造船,来中国之前找法国的造船专家请教过了,还读完了几本造船方面的书籍。这个一点都不难的,可以说容易得很,只要把力学搞明白一点就行了,不需要学太深,不需要达到牛顿的水平。” 又是个没难度的!可我念书的时候怎么觉得力学也很难?李中山心说:和他共事还是挺受打击的!你学得头都秃了还没学明白,到他嘴里都容易得很!而且可能还不是吹牛的…… “那可就太好了!”李中山干笑两声,然后才看向被晾了一会儿的小巴普蒂斯特、科唐坦和席瓦尔。 李中正和于麒麟看见李中山的眼神,赶忙上前一步,将这三位一一介绍给李大将军认识。 …… 李中山的大将军府衙署之内,几盏清茶,飘散着宜人的芳香。李大将军坐在上座,一边摇着纸扇子,一边在和莱布尼茨闲聊——还是聊学问,李中山对这个时代欧洲的自然哲学发展到什么程度,还是很有兴趣的。 不得不承认,这方面大明是落在人家后面的,得追赶啊! 可李中山自己当年就把自然科学学明白,在大学里尽混来着。现在没有辅导,他都不知道怎么追?现在得跟着莱大学问家好好打听。顺便再试图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兴趣当大明科学院院长兼应天大学校长? 而小巴普蒂斯特、科唐坦和席瓦尔三人,则用阴郁的眼神看着让人讨厌的大学问家——你这聊起来没完了!可别人还有正事儿要说呢! 李中山还是知道不能把路易十四的使者晾太久的——他不能表现得太热情,要不然不利于接下去的讨价还价,但也不能一直和莱布尼茨探讨学问。 国家大事,国际风云,还是要说一说的。 就看见李大将军结束了和莱布尼茨讨论的关于“重力”和“万有引力”的问题——莱布尼茨还不知道有万有引力,但是他似乎能理解,说了一堆李中山不大明白的科学名词,然后还表示要好好算一算。 既然莱布尼茨要算一算,李中山就一脸严肃地对小巴普蒂斯特、科唐坦和席瓦尔三人说:“特使、将军、神父……你们的来意,我已经大致上知道了。是法兰西和罗刹想要和大明签署一个合作协定吗?” 相比缔结“十一国同盟”的那些国家,大明和法国的在结盟方面还是比较保守的。大明一直没有主动去结交法兰西和罗刹,而路易十四现在只是希望缔结一个“合作协定”,而非一步到位结成同盟。至于罗刹对结盟的兴趣更大一些,但也不是十分紧迫。 这大概就是大国的从容吧? 李中山的问题,马上被大将军府主簿罗文藻翻译成了拉丁文——这个罗文藻原本是澳门的代理主教,澳门城破后为李中山所用,先当澳门同文馆的主管,后来逐渐进入李中山的核心幕僚圈子,现在成了大将军府主管国际问题的主簿。 小巴普蒂斯特则回答说:“大将军,法兰西国王认为我们两国由于距离太远,很难共同行动,所以结盟的意义不大,合作是比较合适的选择。” 他的话,又被席瓦尔翻译成了汉语。 “那……你们想怎么合作?” “大将军,”小巴普蒂斯特回答说,“大明、法兰西和罗刹应该成为全方面的合作伙伴,合作不设限制,任何方面都可以涉及,其中当然也包括军事合作!” 说着他就看了眼科唐坦少将,这位海军少将马上道:“大将军,为表明法兰西的诚意,国王陛下让我把全世界最强大的风帆战列舰皇家太阳号带来了大明!如果您也希望拥有这样伟大的战列舰,法国的造船厂可以为您建造几条……每条只需要50万两白银!” “50万两?”李中山差点没让这个狮子大开口的法国将军给惊着。 50万两……也真敢开价啊!合着法兰西的路易压根不是什么太阳王,而是狮子王! “50万两并不算贵,”科唐坦少将看见李中山的表情,就知道对方嫌贵,于是接着说,“如果是在和平时期,这条船最多值25万两。但现在已经是准战争状态了!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在我们离开法国的前后脚,也离开欧洲了。据信还有十几艘荷兰海军的三级舰、四级舰参与其中! 而英格兰早晚也将加入派遣战舰来大明沿海寻求战机的行动! 考虑到这三国的海上力量,大明的东南沿海很快就会面临危险,而真正能帮助大明的,只有法兰西国王路易!” “所以路易十四大发慈悲,愿意把他的皇家太阳号卖给我?”李中山似乎也感觉到形势严峻,直接开口提出想买皇家太阳号了。 “您想买皇家太阳号?”科唐坦少将愣了一愣,这个要求好像有点难办啊! 李中山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就接着往下说道:“少将,我还希望聘用您当我的海军总顾问……年俸10000两!您看怎么样?” 第四百零七章 不如来个中法合办的米利坚吧! 得知李中山给自己开出的高薪,科唐坦少将都惊呆了。 一万两白银相当于几万里佛尔了吧?在法兰西那边,路易十四身边的顶级权贵,一年的各项收入加一块儿,差不多就是这个数目……那可是包括了来自祖传地产地租的总收入啊! 而大明大将军居然要给这个数目请他当顾问……这个待遇实在太高了,该不会让人以为大将军想收买他,或是他为了得到这份收入,卑鄙的出卖了法兰西的国家利益吧? 这科唐坦少将不想拒绝大明大将军的好意,但是又不能一口答应下来,免得有人去太阳王跟前告他的刁状,他毕竟是一个前途无量的法国贵族军官,可没打算一辈子为大明效力。而且他也不认同大明的“考试当官”和虚君共和——倒不是他自己怕考试,而是他担心自己的后代考不过莱布尼茨这一类的学霸。 所以他是既要赚大明的钱,又要享受法兰西的封建制度……而且他还不能将自己的内心想法公开说出来。 看到科唐坦少将一言不发,李中山马上就猜到了这位法国海军少将的心思了——这家伙是既爱银子又爱法国和太阳王! 不过这难不倒他,因为他早就为这位法国海军少将准备好了台阶,他笑着道:“少将,我们中国政治家们都有这样的共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想在海上也是一样的,皇家太阳号这样的战列舰固然难得,但是能指挥海军去赢得胜利的将军更加难得!而且即便我们得到了皇家太阳号这样的战舰,也不可能马上形成战斗力,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们只能依靠四级巡洋舰,武装盖伦船和使用硬帆的老闸船去对抗强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而且操纵那些船只的大明海军官兵都缺乏经验,毕竟在东亚这里,没有人知道一场高强度的海上战争应该怎么打? 而您这样经验丰富,在刚刚结束的法荷战争中屡屡击败不可一世的荷兰海军的将领,正是我们所急需的。毫不夸张地说,您一个人的价值,就超过了皇家太阳号本身。如果没有您的帮助,皇家太阳号对我们毫无价值。 我想,太阳王让您率领皇家太阳号来中国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让您来当我的顾问,帮助我指挥只有四级巡洋舰、武装盖伦船和老闸船可用的大明海军吧?所以您留下,将有助于法兰西和大明两国实现他们共同的利益!” 这话这么一说,听上去就顺多了! 不过顺不顺的,科唐坦少将自己说了不算,得让小巴普蒂斯特来评价,于是他听完了罗文藻的翻译,就扭头看着这位太阳王派来中国的特使。 小巴普蒂斯特也在盘算……盘算出售皇家太阳号是否划算? 太阳王派他当特使,不仅是因为他爸爸柯尔贝尔的面子大,更重要的是“老柯家”会搞钱,钱才是关键!路易十四野心勃勃,花钱又大手大脚,现在又要建凡尔赛宫,又要养一堆皇家情妇,还要准备一场旨在彻底打败荷兰、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和英格兰的战争……在如今的法国国内,对于罗马帝国的研究和讨论在路易的推动下已经成了热门了。 这个路易王的想法,恐怕全欧洲有脑子的人都能猜着了吧? 想到这里,小巴普蒂斯特就对李中山道:“太阳王陛下的确有让科唐坦少将帮助大明发展海上力量的想法……不过他并没有将皇家太阳号转让给大明的想法,毕竟这是一艘美轮美奂的战列舰,就像是战列舰中的艺术品……是无价之宝!” 美轮美奂的战列舰?战列舰当中的艺术品?这什么玩意儿? 李中山都糊涂了,扭头看着于麒麟,于大少爷笑道:“大将军,柯特使说得没错,这条法兰西战舰上的雕刻多得不行,好些雕刻好像还镀了金,闪闪发光的!” 听完席瓦尔的翻译,李中山愣了又愣。 还镀金?还闪闪发光……这不会影响战列舰的“隐形性能”吗? 而且一战列舰,你搞那么多雕刻干嘛?魔法防弹?搞多了这些零碎,会不会影响力学结构?会不会更容易着火?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对小巴普蒂斯特说:“可以把那些精美的雕像都拆掉,再用别的船运回法国,这样总行了吧?” “那当然可以,不过战舰的售价不能降低,还得是50万两白银!” 其实那些雕刻是很贵的,如果没有它们,这条战列舰的造价可以再降低至少三分之一…… “行!”李中山听了席瓦尔转述的小巴普蒂斯特的报价,一口就答应了,然后他又对小巴普蒂斯特说,“特使,我知道50万两白银购买一条拆了所有装饰品的2000多吨的一级战列舰是很贵的,但是我还是愿意出这个钱……因为我是真诚地想和太阳王交朋友的,我也知道刚刚打完法荷战争的法国遇上了一些财政困难,我也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太阳王和法兰西。 不过这50万两也不是什么大钱,并不难真正改善法兰西的财政,而要让法兰西的财政得到持续改善,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加强我们两国之间的贸易联系,只有大量、可持续、让双方都有利可图的贸易,才能让太阳王拥有重建罗马帝国的财力!” 小巴普蒂斯特皱起了眉头:“可是这样的贸易很难进行……毕竟荷兰人和英格兰人现在控制着印度洋,还控制着马六甲海峡和巽他海峡,如果没有强大的护航编队,我们的商船根本无法正常往来于欧洲和大明。” 其实现在的法国海军还是蛮强大的,在法荷战争中,法国海军对上强大的荷兰海军丝毫不落下风,而在历史上的大同盟战争中,法国海军甚至一度压制了英国海军和荷兰海军! 但是,法国海军的优势到不了印度洋,更到不了南洋。就算皇家太阳号这样的一级战列舰可以领着几条四级舰来大明,但是常年的海上贸易不能指着一级战列舰出马护航啊! 现在是和平时期,所以皇家太阳号才会来大明。如果法国真和英国、荷兰打起来了,这条战列舰就得在大西洋、英吉利海峡和地中海上战斗了。 “特使先生,我们早就研究过这个问题了。”李中山思索着说,“如果我们两国想要突破荷兰、英格兰的垄断,进行跨越大洋的洲际贸易,唯一的办法就是绕开印度洋……好在地球是圆的!” “绕开印度洋?”这回说话的是即将成为大明海军总顾问的科唐坦少将,“大将军,您的意思……通过太平洋,通过新大陆最南端的麦哲伦海峡,再进入大西洋?这条航道可不大容易走,而且沿途经过的陆地都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地!” “不,”李中山摇摇头,“实际上我有更好的路线……”他顿了顿,吩咐左右道:“来人,去搬个地球仪来!” 讨论环球贸易线路的问题,当然少不了一架地球仪了! 一架地球仪很快就被搬了进来,摆在了议事大厅的当中。李中山站起身,走到地球仪边上,其他人马上也围了上来。 李中山伸出右手,用手指沿着“宝山港—九州岛南部—虾夷岛东南部—北美洲西海岸—密西西比河”之间划了一道虚线。 然后才笑吟吟地问:“特使先生,海军少将,你们觉得这条线路如何?我已经粗略计算过了,这条路线和现在走印度洋绕过好望角再走大西洋一路北上抵达欧洲的路线相比,在距离上是差不多的,可能还短了那么一点儿,只是由新大陆西海岸到密西西比河的这一段必须走陆路,成本会比较高。但是这条线路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不仅可以彻底排除荷兰、英格兰、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干扰,而且还可以促进我们两国在新大陆的殖民地的发展!那里的地盘是那么辽阔,一定会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资源,也许发展发展,就能发现很多埋藏在地下的黄金、白银……你们觉得怎么样?” 李中山规划的路线有将近5000里的陆路,大致上就是从后世那个叫旧金山的地方出发,翻越洛基山,抵达密苏里河沿岸,然后就能走水路去法兰西的路易斯安娜殖民地了。 这段陆路谈不上多难走,只是陆运的成本终究不能和水运相比。只能用来运输高价值的物品,譬如丝绸、高档瓷器、日本漆器、香料、茶叶这些东西。价值较低的白糖和廉价瓷器,大概是运不了的。 不过这条贸易线路一旦开通了,那么北美西海岸到密西西比河沿岸再到路易斯安那这一路可就发展起来了,几十年后,那里说不定会有几百万人口! 另外,北美西海岸存在尚未开发的世界级大金矿,而西海岸的北部又盛产貂皮! 一旦北美洲西海岸的金矿和貂皮被发掘出来……那个大明的北美殖民地本身也会变成巨大的市场——谁有黄金和白银,谁才有市场啊! 不过小巴普蒂斯特马上就提出异议了:“我们两国在新大陆的殖民地?可我不记得大明在新大陆拥有……合法的殖民地啊!” 李中山听完罗文藻的翻译,就笑着对小巴普蒂斯特说:“特使先生,将那些土地称之为殖民地也许不太准确……或者说,我们大明对殖民的理解和你们有所不同。我们的概念中,殖民和压迫、奴役、剥削是不能划等号的。我们的殖民是将文明的光辉传递出去,同时也移出一些本土的过剩人口,帮助他们和遥远蛮荒之地的土著一起建立一个文明、自由、平等的乐土。这是我们作为先进文明,对于尚处于蒙昧和黑暗中的人类所负有的不可推卸的责任!殖民地对于我们而言,是责任!是天赋的责任……所以我们会在新大陆西海岸拥有殖民地的,因为我们对那里饱受西班牙压迫的土著人民负有责任!” 真是太高尚了……听着都不像真的! 但是罗文藻在完成翻译之后,却异常郑重地对法国人说:“大将军说的都是真的……大明对琉球的殖民,就是一种文明火炬的传递,而非军事征服,虽然他们完全有能力进行征服。类似的事情,大明还做过许多! 只要了解东南亚过去历史的人,都应该知道一些类似事情,这也是为什么荷兰人对于大明在民丹岛建立基地感到恐慌的原因!” 科唐坦少将也帮着大明大将军说话道:“阿卡城邦共和国就是这样的……那里没有征服,只有解放!” 小巴普蒂斯特听他们这么一说,也觉得法兰西也应该表现得高尚一点,于是他也对李中山道:“我们法兰西王国在美洲的所作所为同样不是为了掠夺,而是为了帮助那里的印第安人!” 太阳王嘛,当然是高尚的! 而这话……李中山也是相信的,法兰西不就无私地帮助了他们的美爹吗? “既然我们对于新大陆都有同样高尚、无私的目标,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联合起来,一起为新大陆的解放和自由事业而努力呢?” 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如果华盛顿知道有这么一场对话,一定会感激涕零的。 小巴普蒂斯特已经听出哪儿不对了! 这个李大将军啥意思?难道想和法兰西一起瓜分新大陆吗? 看到这位法国特使陷入了沉沉地思考,李中山又准备推销自己的大计划了——这是一个对十一国大同盟的必胜方案! 十一国大同盟啊! 听上去还是很吓人的! 而大明这边最多纠集上法国、罗刹……奥斯曼帝国能不能入伙好像都没一定。所以把握不大足够,如果能加上一个“阿美”,那就万无一失了。 大明、法兰西、罗刹、阿美,四个国打他们十一个,把握就很大了! 另外,一个阿美殖民地联盟或是阿美邦联的出现,也可以避免未来北美大陆上出现汉人对决盎格鲁-萨克逊人的局面。 毕竟盎撒人的地盘距离欧洲要比北美西海岸距离大明更近,而且盎撒人的地盘也更适合发展农耕,在靠天吃饭的时代,那里肯定能承载更多的人口。 如果能够通过发展穿越北美西部的贸易洲际贸易线,把一个法语美利坚发展起来。那么将来的北美大陆上将会出现“明利坚”、“法利坚”、“英利坚”,甚至还有“隋利坚”、“西利坚”、“印(印第安)利坚”、“日利坚”七国争雄的大好形势。 只要没有任何一个“利坚”可以一统北美,那么太平洋早晚都会变成大明的内海,而一个统一的米利坚,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特使先生,”李中山道,“我从没有想过要在新大陆建立一个没有君主的共和国……这是不可能是,也是没有必要的。但是我认为新大陆距离旧世界太远,以至于旧世界的君主很难真正治理新大陆的领地。新大陆天生就是事实上的共和国! 如果旧大陆的王朝想要在新大陆建立统治,最好的办法,还是向那里派出一位或几位王室成员去担任君主,同时将下面的土地分封给贵族或是实行共和体制的城邦,也包括土著部落,从而形成一个庞大的封建体系。 我想我们两国可以在新大陆共建一个类似的体系,成立一个新大陆联合王国之类的国家……这个国家不必是主权国家,可以由大明皇帝和法兰西国王共同担任监护人,联合王国的君主,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两人,甚至可以实行选帝侯制,也可以由两国王室成员结合后共同担任。 当然了,这个体系也不必追求永久的统一,也不是不可分割的,它应该是一个类似邦联的存在,所有的邦国,都可以自由进出。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两国可以通过新大陆建立紧密的联系,同时让遭受西班牙压迫的新大陆人民对太阳王和大明的解放产生强烈的渴望!” 第四百零八章 福全的野望! 南京,大将军府。 在李中山的都堂旁边的一间书房内,两人对面而坐。现在小巴普蒂斯特、科唐坦少将、莱布尼茨都已经在酒足饭饱之后,由李中正、于麒麟、罗文藻陪同着离开了大将军府,去了莫愁湖北岸的莫愁国宾馆了休息了,只有“福全斯基亲王”的代表席瓦尔神父留下和李大将军单独见面。 席瓦尔神父先递上了一封福全的亲笔信,让李中山过目。这会儿李中山已经看完这封足足写了四页纸的长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阵子,李中山才将手里面的信纸轻轻放在了书桌上,眉头微皱,缓缓而道:“事到如今,裕王还不肯死心啊……只是他从杨起隆那里拿回了1000万两存银,就真的能靠着这笔银子翻盘?有些事情,恐怕不是银子能解决的吧?” 李中山的话说得有点云山雾罩的,其实也是在替福全打掩护。他虽然不知道福全在欧洲那边是个什么状况?但有两点他百分之百相信,第一,康熙一定是故意放跑福全的!第二,福全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要不然康熙就算要背负再大的骂名,也会毫不犹豫解决掉福全的! 不过李中山不确定那个索非亚公主知不知道这个情况?看《鹿鼎记》的描述,这个公主好像不大聪明的样子,她不会被福全给骗了身子吧?所以李大将军就得好心替福大爷遮掩一些了。 而接下来席瓦尔神父的话却让李中山大吃一惊。 “大将军您放心,裕王不仅得到了沙皇和索非亚公主的鼎力支持,还得到了法王路易十四的支持。在我离开法国之前,路易十四已经派出胡米埃伯爵领衔的军事顾问团陪同裕王和索非亚公主反回罗刹去招募军队,而且路易十四还借给裕王120万两白银作为他组建军队的启动资金。” “什么?路易十四借给裕王120万两银子?”李中山真的给福全的“好运”惊到了。 索非亚公主也许不大聪明,但是路易十四绝对是人精当中的人渣!他怎么可能轻易拿出120万两白银去帮福全募兵? “等等,”李中山又发现哪儿不对了,“裕王打算募多少兵?” 120万两银子可是巨款啊! 而且这年头毛熊家的经济很烂,那么多银子砸下去,一定可以砸出不少军队的! “第一期打算募3万!”席瓦尔道,“全部采用法式装备、法式训练和法式战术!” 3万法械毛熊新军? 李中山吸了口凉气儿,心说:这是对付谁?对付康麻子还是彼大个子? 说实话,要是历史上的康熙遇上3万法械毛熊军恐怕好不了。但是现在的康麻子应该是不怕3万法械毛熊的,他的军队也采用的类似欧式陆军的训练和战术,因为有了空腔弹,步兵火力恐怕比法械毛熊军还强不少呢! 而且康熙现在眯在太平谷,一副准备开发中亚、扎根中亚的意思……估计攻打西伯利亚汗国也就是一说,不会真的去冰天雪地里挨冻的。 所以福全要去打康熙,那就得劳师远征太平谷!而且康熙汗吴玄烨还能找他大哥吴世琮救命,3万法械毛熊打得过吗? 另外,福全靠着毛熊老婆和毛熊援兵打回大清,那是不可能得到大清国那些八旗兵绿营兵的拥护的。甚至杨小弥都不会支持他……他这哪儿是“吴福全”,分明就是引熊入室,认贼作妻的“吴三桂”第二嘛! 不过这个道理,路易十四不可能不知道,可他还愿意投资福全……难道是路易十四和福全达成了什么密约,由福全借着反康熙的名义募集和训练毛熊兵,然后趁着大彼得的短命哥哥病死,发动政变,扶索非亚当罗刹摄政女王? 唔,这事儿的确像路易十四所为! 他正那儿瞎琢磨的时候,席瓦尔又开口了:“大将军,裕王担心杨公爷不肯把那1000万两交出来,所以才让我来找您帮忙……我想这事儿对大将军也没坏处吧?” “当然,当然没坏处。”李中山想了想,问,“那条皇家太阳号状况怎么样?最近能出航吗?” “当然能!”席瓦尔说,“您别看这条船建成快10年了,但是保养得很好,里里外外都跟新的一样!” “好!”李中山笑道,“我下个月正好要和杨起隆在日本会面,就坐这条皇家太阳号去!你就跟着我,咱们一起去和杨起隆。至于那1000万银子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 李中山、李辅臣在莫愁湖的王府,现在已经被改造一新了。莫愁湖周遭,从原先只有一座王府,被改建成了有两座王府加一座国宾馆组成的环湖建筑群。 其中李中山的英王府坐落在莫愁湖的西边,李辅臣的南王府坐落在莫愁湖的南边,而隶属南洋大臣衙门的国宾馆则坐落在莫愁湖的北边。而莫愁湖的东边则是秦淮河和南京的城墙。 另外,在英王府边上,和莫愁湖国宾馆之间,还有一座新开办的莫愁湖小学堂,是李中山自己掏银子赞助着开办起来的,差不多就是天地会子弟学校吧,包括李中山自己的儿子李秀清和李秀全,还有两个女儿,现在都在那里上学——这所小学那可是整个大明头一等的重点公立小学,莫愁湖的两座王府那可是妥妥的“学区房”! 因为有了“学区王府”,所以李中山现在也不在大将军府里住了,下班就回家,也不出去瞎混,就在自家的王府里面和吴小菟、吴小艽、杨小环她们仨,还有秀清、秀全、秀成、秀忠四个儿子,以及五个女儿,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这大概就是天伦之乐吧! 他才三十出头的年纪,房子住得是学区王府,还是湖景房!而老婆有三个,不仅貌美,还都是有来头的,小菟、小艽都是大周的公主,小菟还有大明郡主的封号,杨小环也不差,是堂堂大明的英国夫人——这个“国夫人”并不因为她是李中山这个英王的小妾才封上的,是因为她的兄长封了隋国公,妹子杨紫云是朱皇帝最宠爱的杨贵妃,这才封上的。至于孩子,已经有了九个……真是妥妥的成功人士啊! 而今儿李大成功人士坐着他的四轮大马车,在一队山字营骑兵的护卫下,回到英王府的时候,才一出马车,就看见自家的王府前院里面还停着一辆和他的四轮大马车一模一样的大马车,马车上还挂着翼王府的牌子——这是郑经的大车! 这个郑经在共和大明混得可是如鱼得水,不仅是大明头一号的大资本家,而且还大明朝中仅次于“十八子国人系”的“延平国士系”的首领。 所谓的“十八子国人系”,又称“国人派”,就是以李中山、李辅臣、李来顺三个李姓亲王为首,再加上天地会当中主张保护国人利益的议政所组成的政治派系。他们代表的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国人、国士,主张分田地、抑兼并,主张普及教育……首先要让所有的国人子弟可以接受义务教育。 而“延平国士系”又称“国士派”,是以原延平王郑经,延平王府咨议参军陈永华为首领,加上一批延平旧部和一批代表大商人利益的议政组成派系。当然主张放松抑兼并政策,减少工商业的税赋,特别是“通行税”(类似厘金),也不希望搞义务教育,主张鼓励民间办私学。 总之,这两派势力都挺大,主张的政策也存在冲突,但李中山和郑经都有意控制着底下人的矛盾,避免矛盾激化,维持合作关系。 当然了,就目前而言,代表资产阶级利益的国士派是斗不过背后站着整个大明陆军的国人派的……就算是海军,那也是苦出身的国人多,所以也不跟后世小日子的陆海军狗咬狗一样斗个你死我活。 所以国人派占了明显的上风,而国士派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国人派的一个分支……他们并没有自己的会党,国士派的主要成员,也都是天地会的成员。 而郑经也没有和李中山争夺大将军录尚书事这个位子的意思,他和李中山的关系也一直维持的不错——派系之间有矛盾,不等于他们的私交不好,而且双方的矛盾也没到非分个高下不可的地步。 李中山也没分了郑家的土地,更没收税收得郑经的买卖做不下去,而且郑经搞出的那个“阿卡共和城邦”,惹毛了帝国主义后,李大将军也肯出手帮他善后。甚至在南洋贸易公司即将遭遇经营困难的时候,还积极帮着他找出路……条件只是郑经辞去福建巡抚(由他的心腹洪磊接任),他本人来南京当领议政而已。 “世凯兄,你和法国人谈得怎么样?这个南洋贸易……” 今儿郑经大老远的跑到李中山的英王府,当然是为了打听第一手消息的。不过他来早了,李中山还没到家,所以就由隔壁南王府过来的李辅臣和他一起在王府的偏厅当中喝茶聊天。这会儿看见李中山已经回来了,就赶忙出迎,和李中山见过平礼后就跟着打听起来了。不过话没说完,才想起来李中山他爹今儿也在英王府。 李辅臣是来南京当军学总监的,这个位子主管军事教育(陆军、海军的军校都管)。在大明军中的地位,仅次于大将军,和海军总监、马军总监、步军总监、炮兵总监、工兵总监、军工总监、后勤总监相同。谈不上权重,但是绝对位高。 而李中山设立这八大总监的目的,当然还是为了统一军令军政,得把李辅臣、李来顺、刘进忠、吴国贵这一类的顶级军头,还有比他们更次一等,但是也得好好供起来的军头,都给他安排上。 李辅臣当然不会出迎……他可是当爹的!知道儿子来了,还大马金刀的在屋子里坐着,等着儿子来和他行礼。 给李辅臣行礼之后,李中山就和郑经分宾主落座,这时候又有仆人捧了杯茶过来,李中山喝了一口,才笑着对郑经道:“翼王,谈得不错啊!” “南洋贸易还能保持下去吗?”郑经赶紧追问。 荷兰、西班牙、英格兰、葡萄牙“四海国”要联合对大明实行贸易封锁的消息,是和法国访华舰队一起传来的……原本西班牙人、荷兰人可能已经要执行封锁,结果他们瞧见法兰西的皇家太阳号……就只能推迟封锁了。 现在西班牙无敌舰队还没到南洋,所以皇家太阳号就是绝对不能惹的存在! 甚至可以这么说,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列颠东印度公司、葡萄牙东印度公司和西班牙菲律宾总督府的武装商船加一块儿,甭管有多少,也打不过皇家太阳号这一条一级风帆战列舰——不是说都要给打沉,而是群殴追不上,单挑打不过,阻拦也拦不住。 毕竟武装商船还是不能和世界上最强大的一级战列舰比的。 但是西班牙无敌舰队终究要来的……无敌舰队啊!听上去好可怕! “南洋贸易恐怕得时断时续了……”李中山道:“法国人目前只愿意和我们签订一个互助协定,而无法提供一个同盟。就算路易十四愿意结盟,他的法国海军也无法控制印度洋。所以我们的武装商船依旧无法通过印度洋、大西洋前往欧洲。” “这,这可如何是好?”郑经有点头大了,他之前推耿精忠去抢阿卡普尔科港的时候,可没想到,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会联合起来搞贸易封锁!更没想到西班牙人还会搞出一个什么无敌舰队来找大明的麻烦。 这次的祸闯的真的有点大发! “翼王,您别慌。”李中山笑道,“我已经和法兰西人的特使谈妥了。一条走太平洋新大陆的贸易线……这条贸易线。荷兰人、西班牙人和英国人是没有办法封锁的。只不过要走四五千里的陆路,成本有点高了。” “四五千里的陆路,这这……” 这成本是何止有点高?简直高的离谱! 郑经叹了口气:“哎,只能聊胜于无了!丝绸和茶叶也许还能做,白糖瓷器看来是不可能了……”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在人为。”李中山一笑,“还有一个办法!” “有什么办法?” “可以趁着法兰西使团返回的时候,调动一批装满了白糖和瓷器的武装盖伦船,跟他们一起回。一次多运一点东西去法国,然后就搁在那里慢慢卖。得了的银子,再用盖轮船运去法国在新大陆的殖民地路易斯安娜,等新大陆的贸易线打通以后,再运回来就行了。” 说实话,这个圈子绕的实在有点儿大。幸好这个时代北美洲的印第安人还不大会抢钱,要不然一准半道让人抢了。 “也只好如此了……可这只是一锤子买卖,以后该怎么办呢?” 郑经紧接着又忧虑了。 “以后咱们就把海军建起来了,打的荷兰人,英格兰人,西班牙人抱头鼠窜!” “哪有那么容易?” “翼王,你放心吧,一级风帆战列舰没那么难造。”李中山说这话的时候信心十足。 有莱布尼茨在,造一些木头风帆战列舰有什么难的? “一级风帆战列舰?”郑经将信将疑,“我们四级船都没造利索呢。” “四级造得不好是没有样品。”李中山笑道,“这次有样品了……法国人肯把他们的皇家太阳号作价五十万两卖给我们!而且还派了一个很厉害的造船专家帮忙!” “真的?”郑经大吃一惊,同时也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50万两?这也太贵了吧?”李辅臣则是一脸肉痛。 “不贵,不贵……”郑经摇摇头,“这可是买来就能用的……现在可是救急啊!有钱都买不着!” 李中山笑道:“父王,翼王……还有个事儿得跟你们说说,那个福全你们知道吗?就那大清国的裕王!” “知道,有两回差一点就当皇上了!”李辅臣点点头。 郑经问:“怎么了?他又想试第三次了?” “差不多吧。”李中山说,“他在杨起隆那里存了一千万两银子。想取出来当军费雇佣3万罗刹兵,并且请路易十四派出军官帮他训练。” “3万?”李辅臣问,“这人数也不多,他想干什么?” “甭管他想干什么。”李中山笑了笑道,“这一千万两银子,还有咱们给法国人买船的五十万两可都是机会啊!” “机会?什么机会?”郑经没明白。 李辅臣则皱眉问:“世凯啊,你该不会想要……” 他大概以为李中山动了这下银子的坏心思。 “父王!”李中山赶紧打断他的老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干拦路抢劫的人吗?” “一千万两啊!”李辅臣咬的牙齿,看这样子,他倒是想自己去抢。 “翼王,”李中山也不理老爸,而是转头对郑经说,“法国人和福全大概都不会用银子回去……你看咱们能不能多找点瓷器、白糖、茶叶、丝绸……香料,把这1000多万两银子换下来?” “那当然……”郑经顿时喜上眉梢。但一想又不对,“香料?可欧洲人喜欢的香料都产自东印群岛啊!我们上哪儿去弄?” 第四百零九章 我们不是去抢劫的,我们是去反垄断的! 上哪儿去弄? 李中山听见郑经的问题,也有点哭笑不得了。 郑经这是忘本了! 你家三代海贼,这才上岸几年?老本行都忘光了?没办法,只能给你补一补课了。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对郑经道:“翼王,你知道荷兰的香料岛的具体位置在哪儿?” “知道啊!”郑经点点头,“这我当然知道了,就在马鲁古海和班达海一带……在那帮杀千刀的西洋人垄断那里之前,咱们福建人的商船也可以去那里做香料生意的。” 欧洲人喜欢的香料主要就是胡椒、肉豆蔻、丁香这些,其中胡椒种植地域比较广泛,而肉豆蔻和丁香这两种香料,目前只有东印度群岛中的蒂多尔岛、特尔纳特岛和班达群岛才能生产。 其中班达群岛在1621年被时任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总督科恩派出的白皮佣兵和日本佣兵征服,随即进行了大屠杀,岛上的1.5万居民中的1.4万人被杀,其余都被强制迁移到了巴达维亚。整个岛屿全部被荷兰人控制,荷兰人在岛上建立了使用奴隶进行劳动的丁香种植园,完全垄断了全世界的丁香供应。 而蒂多尔岛和特尔纳特岛上的居民则比较“幸运”,他们的首领在1652年和荷兰人签订了极不平等条约,荷兰拥有两座岛屿上所有的肉豆蔻种植园。凡是不属于东印度公司的肉豆蔻树必需每年进行一次砍伐,而且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会定期对两座岛屿进行“远征”,发现私种的肉豆蔻树,不仅会砍树,还会砍人! 在连续二十多年的砍人加砍树后,肉豆蔻的供应也完全被荷兰东印度公司所掌握! 李中山又问:“翼王您知道咱们的人要怎么才能去到那里吗?” “知道,从广东福建那边南下,从吕宋岛西边航行至苏禄国,再由苏禄国往南就行了。对了,苏禄国当年就是南洋香料北上的贸易枢纽,到了苏禄岛就不难找到能去南洋香料岛的向导了。” “现在还能找着吗?”李中山赶紧又追问了一句。 “现在?能啊……应该还能,南洋的丁香已经被荷兰人垄断50多年了,但是肉豆蔻才被他们垄断了20多年,而且出产肉豆蔻的岛子大,需要咱们的铁器、杂货,咱们福建人的船还是可以过去的。” “哈哈哈,那就好!”李中山笑了起来。 郑经到这里才觉得不对,愣愣地看着李中山,“大将军,您想干什么?” 李中山还没回答,他那老爹李辅臣已经抢答了:“嗨,他能想啥好事儿?一准是想劫了荷兰人的香料岛!” “劫香料岛?”郑经抽了口凉气儿,“大将军,现在咱们可打不过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西班牙无敌舰队……现在就对香料岛下手,是不是太急了一点?” “父王,”李中山没有马上回答郑经的问题,而是对李辅臣道,“您这怎么说话呢?我就想去香料岛搞点丁香、肉豆蔻……这怎么就是抢劫了?” “这不是抢劫是什么?”李辅臣可不惯着儿子,“抢就抢了呗,有啥?” “父王,”李中山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是强盗,“您还是没明白,我可没想过去抢香料岛上的香料,我会给钱的!其实我就想要破了荷兰人对香料贸易的垄断!” “破了垄断?”郑经的商业敏感性马上就上来了,立马就问,“大将军,您想怎么破?” “简单,”李中山笑道,“我就从香料岛上买一批豆蔻树、丁香树的苗,然后运回琼州岛栽上。以后咱们也有了丁香和肉豆蔻,这不就不求人了?翼王,以后这买卖就给南洋贸易公司和粤海贸易公司一起做了!一家专做豆蔻,一家只做丁香!” 郑经已经明白李中山的心思了,“大将军,您想要断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根啊!” “断根?”李辅臣又不明白了,“不就是一点佐料,咋就断根了?” “当然断根了!”李中山冷笑道,“荷兰人东印度公司赚着垄断的香料利润,打总账却还年年亏本,要是没了香料利润,他们还能支撑下去?” 丁香和肉豆蔻,在过去几十年中,为荷兰人提供了海量的利润……当然了,其中的大部分都被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层给瓜分了。 不过丁香和肉豆蔻贸易的利润,对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持续运营而言,还是非常重要的。 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养着庞大的船队、雇佣军,还有大量的公司官僚。如果失去了香料贸易的垄断利润,那么东印度公司就必然会陷入巨亏……东印度公司毕竟是股份制的商业公司,要是连年巨亏,怎么可能维持下去? 虽然荷兰人的海军非常强大,大明海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荷兰毕竟是一个人口只有300万,极度依赖海外贸易维持的商业国家。他们是不会像法兰西、西班牙一样不计成本地干亏本买卖的。就他们那点家底,亏本买卖就算要干,也干不了几年。 因此李中山就琢磨出一个打击荷兰东印度公司商业利益的办法来逼退东南亚的荷兰人。 他让法国舰队带上足够多的丝绸、瓷器、白糖、茶叶、漆器、香料返回欧洲的主要目的,其实不是为了给路易十四输血,而是让路易十四用那些商品去和荷兰人抢生意。 1000万两的东方商品运到欧洲还不得卖出去3000万4000万?得消化上很久了! 而他想趁着荷兰人、西班牙人“力避”和法国的冲突的机会,突袭香料群岛的目的,则是为了从根本上打破荷兰人对香料的垄断! 李中山又对郑经道:“翼王,回头咱们一起去见杨起隆……从他那里拿到银子后,你就开始备货,三个月内至少备上售价800万的货,能办到吗?” 中国这边售价800万两丝绸、瓷器、白糖、漆器、茶叶,至少能让郑经的南洋贸易公司赚上300万两的毛利。 而剩下的200万两再用从马鲁古群岛、班达群岛抢来的香料补上。 这样福全存在杨起隆那边的1000万两,就都留在东亚市场了,而路易十四则得到了在欧洲可以卖出去三四千万的货,也属于赢麻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双赢,大明赢一次,法兰西赢一次……荷兰、英格兰当然就输哭了! “800万……”郑经想了想,笑道,“没问题……我明儿就下单,三个月内一准能凑齐东西!” 李中山点点头,心想:如今大明的手工业产能还真是惊人啊,3个月就能凑出800万的货,虽然有部分肯定是存货,但这种工商业生产规模,搁在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印度能比了吧?这印度……终究是个大患啊! 这时,郑经忽然又皱起眉头:“大将军,荷兰人对马鲁古群岛和班达群岛看得可严了……定期都有战船去那里巡逻,咱们的船队要遇上东印度公司的战船队,可没有把握啊!” “怎么会没把握?”李中山笑道,“我们有皇家太阳号啊!而且还有科唐坦少将率领的法国海军顾问团……他们可都是专业法国海军军人,肯定比东印度公司的商人更会打海战!” “对啊!”郑经一拍巴掌,“咱们有一艘一级战列舰啊!虽然只有一艘……但是荷兰人的武装商船也得躲着走。这一级战列舰打他们的商船,还不和玩似的?大将军,您这50万两花得可不亏啊!” …… 宝山县高桥镇海军码头之外,此时正是一片人来人往。崇明岛海军学堂的老师和学生将课堂从崇明岛的校园里搬到了高桥镇的码头上——这里有世界上最好的海军和最强的风帆战列舰,而且其中的一艘已经被出售给了大明海军! 之前只能在课本看看插图的一级战列舰,现在已经成了大明海军的财产……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明海军大发展的时期已经到来了,也许10年20年之后,会有上百艘一二三级的战列舰悬挂着大明的日月旗帜,游弋于大洋之上。 而他们这些大明海军军校生,到了那时都将是海军的栋梁! 和这些年轻的大明海军人一样兴奋的,还有来自法兰西的军官和水手们。 他们当中的一部分人已经从科唐坦海军少将那里拿到了高薪的顾问合同,在今后的数年间,他们将成为大明海军的军事顾问,最低的年薪也相当于3000里佛尔!这是他们在法国想都不敢想的高薪啊! 而那些没有拿到高薪合同的法国海军官兵,也都得到了一份大明大将军府馈赠的礼物——几匹精美的丝绸,以及一大包据说可以预防坏血病的新鲜绿茶。 几匹上等的丝绸在大明也不值几个钱,但带回欧洲之后可就贵了。 不过丝绸再贵,也比不了可以预防坏血兵的新鲜绿茶! 坏血病可是大航海时代欧洲海员,特别是低级海员们的第一死因!如果一天喝上几杯绿茶就能防治坏血病,那些法国海员们无疑是多了一条生命啊! 赚再多的钱,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已经把花里胡哨的雕刻拆掉大半的皇家太阳号,现在已经有了个中国名字——辽东号!并且成为了大明海军的总旗舰。 刚刚改名的辽东号似乎马上就要远航了。 一队大明水兵,正推着一种可以装不少东西的独轮车,朝停靠在码头上的这条一级战列舰上运送物资。 一面红底的日月同辉旗,正在辽东号的桅杆上,和象征波旁王室的白底金色鸢尾花旗一同飘扬! 刺耳的唢呐声突然响了起来。正在忙活或是参观的大明海军官兵以及军校师生们全都停了下来,然后在码头上排列整齐,显得非常训练有素。 然后,远远的一行车马逶迤而来,三辆四轮大马车蹄声得得。车队前后左右,还有背着燧发枪,穿着胸甲,挎着马刀,戴着铁皮头盔的山字营卫兵策马护卫。 有山字营骑兵,自然就有李中山这位大将军了! 李中山现在正和郑经、莱布尼茨、科唐坦共乘一车。莱布尼茨现在终于当上大官了——大将军府军工副总监,应天大学堂副堂主,从一品提督军门衔。 他现在就是莱布尼茨莱军门了,真是一朝得偿所愿了! 和他一样成为提督军门的还有科唐坦科军门,科唐坦也得到了大将军府授予的军职军衔,现在军学副总监,崇明岛海军学堂副堂主,也是从一品的提督军门。 郑经正在介绍此行的目的地长崎的情况,他说:“这个长崎是三个月前被杨起隆麾下的大将萨布素率兵攻破的……长崎一役打得可激烈,足足打了两个月,守卫长崎的日本肥前藩军损失惨重,死伤好几千!被德川幕府派去支援长崎的九州各藩藩军,也都伤亡不小! 不过杨起隆的朝鲜新建军也损失好几千人,打完长崎后短期内也无力再战了,所以九州的战事这两三个月内就一直僵在那里了。” 他说得是汉语,而现在已经精通汉语的“莱军门”负责翻译,将他的话都翻译成了法语。 “仗打成这样,长崎的海贸是不是该停了?”科唐坦问了一句。 他这个法国人也听说过“日本黄金国”和“长崎贸易港”的传说! “停了几个月,但是最近又开始恢复了!”郑经笑着道,“杨起隆还是有办法的……他把长崎商港办成了个清租界!还请荷兰人、英格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一起参与管理。 现在各国商人,都可以自由出入长崎,长崎的市面又由大清兵管着,各方面都规矩了不少,这下子长崎想不繁华都难啊!听见郑经的话,李中山就忍不住笑了一笑——把长崎变成一个清租借的操作,当然是李中山在背后指使的。 现在的日本鬼子可真是够憋屈的,他们明明遭到了大清藩属的入侵,但是大清却偏偏可以局外中立——大清的朝鲜监国进攻日本,然后大清还可以中立!不仅可以中立,而且还可以在长崎搞个租借给日本鬼子当爹! 日本鬼子敢不答应? 怎么可能?大清现在可是荷兰、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等西方列强的好朋友!日本和大清一比,就是个炮灰产地。 而且大清的藩属都压着日本打了,日本要是不服气,那群洋爹可就要抛弃日本了……到时候日本只有认明爹! 而这个明爹……其实已经有日本藩主认了,李中山这次踏足长崎,就是为了和萨摩藩、长州藩、土佐藩的三位藩主秘密见面的! 根据李中山的计划,他得从萨摩藩、长州藩雇佣5000名佣兵,用于对马鲁古群岛和班达群岛的进攻! 如果用得顺手,那接下去这些日本佣兵就专门负责干脏活,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在东南亚的地盘都给他祸害个遍! 那个什么西班牙无敌舰队听上去是很厉害,但只要躲着他们一点儿,就能在南洋群岛拔这些帝国主义的据点,等那些据点都祸害到三光了,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还真打算在南洋赔上血本和大明干到底? 当然了,荷兰、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这四国在日本的地盘上取得了不小的进展——他们现在都成了日本的洋爹,开始在日本国募集佣兵,同时又给了德川幕府一定的援助,帮助德川幕府训练新军。 总之,这四大“洋爹”现在都打起了抗朝援日的旗帜,大有战斗到最后一个日本人的架势。 而日本鬼子自己,据郑经的叔叔田川七佐卫门的报告,好像也挺高兴,特别是一群苦哈哈的浪人……这下可找到“体面的武士工作”啦! 反正不管替哪个“爹”打仗,他们都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就算得不到封地,银子总还是能赚到不少的。 第四百一十章 留给大明的时间不多了,除非李中山疯了! 辽东号的舰艏犁开一道雪白的浪花,航迹笔直向东,就瞄着距离宝山港仅有1600里的长崎而去。甲板上的大明海军水手和见习军官,正在新上任的法国教官的指挥下,紧张进行着各项训练,有些人在操帆,有些人在操炮。 这些大明的水手和见习军官看上去都很年轻,其中的见习军官都在崇明岛海军学堂跟着荷兰、英吉利教官,还有从南洋贸易公司请来的老船头学习了一到两年,都能听懂英语和荷兰语的口令。没想到现在又换了法语……虽然急急忙忙补了课,但是现在还不怎么明白,手忙脚乱,不停地出错。好在科唐坦科军门不是一个人来李中山这里上班的,他还带了七八十个法国海军军官、水手和工匠,有这些人带着,辽东号这条一级战列舰在海上航行是没有大问题的。 如果真遇上了非打不可的时候,那些在崇明岛海军学校里学习过的水手(水手学制一年,士官生学制两年)和见习军官下去操炮,倒也能应付一下。毕竟操炮的技术他们都是练熟了的,只是和负责指挥的法国教官们交流起来还存在一些问题。 在战舰的船艉楼甲板上,莱布尼茨莱军门则用一口流利的带着点广东口音的汉语,在教另一些见习军官们使用最新式的“竿式投影象限仪”,这是一种在航海时测量地球维度的工具。这是一种设计得非常简单,但是又非常实用是工具。在莱布尼茨这个“全天才”手里,就能轻轻松松将辽东号所在位置的维度计算到“分”,然后再用“时间测量法”或以宝山县为基点,通过计算航向、航速,估算出大致的经度。将维度和经度在地图上一交叉,就能知道辽宁号大概的位置了。而这一套测量维度经度的办法,在莱布尼茨嘴里当然是“很简单、没难度、傻瓜都能学会”的…… 不过即便学会了测量和计算经纬度,也不等于不会在海上迷航。 这年头航海可不仅是定位的问题,还有什么季风、信风、无风、洋流……这些个东西三分之一靠资料,三分之一靠经验,三分之一靠人品。 哪怕是海上漂了一辈子的,也很有可能在最后一次远航中把老命送了。 当然了,如果资料不足、经验不够,那么人品再高也是十死无生! 所以这个“百年海军”,可不仅是造船、操船、操炮这些,要积累的实在太多了。 李中山这一次是带着杨小环一起出远门的,毕竟人家是杨起隆的妹子,这都多少日子没见了?也该让他们兄妹相见了。只可惜大清国垂帘摄政的杨皇后来不了,要不然姐妹相见,那就更热闹了。 虽然辽东号是排水量2000多吨的“巨舰”,但是搁在茫茫大海上,依旧是一叶轻舟,颠簸得厉害,所以出了长江口以后,杨小环就晕了船,一直在舱内躺着休息。不过李中山的精神倒是不错,站在船艉楼甲板上,一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莱布尼茨用一口广东口音的汉语教见习军官们计算维度、经度。一边在思考着荷兰、英国、西班牙、葡萄牙、日本、大清、大周……还有那个一脚踏两船的朝鲜监国杨起隆接下去会憋什么坏? 说是“十一国大同盟”,但是瑞典、神圣罗马帝国、印度斯坦、波斯这四个应该是凑数的……其中波斯自己都有可能被吴世琮入侵,估计就是为了得到荷兰人和英国人援助的武器才加入什么“十一国大同盟”的。 但是荷、英、西、葡、清、周、日,一定是动真格的,杨起隆……也不好说! 而大明这边,法兰西的路易显然是诚意十足,但他离得太远,而且又没控制印度洋,真打起来估计两边都是各自为战! 如果大明和法兰西想要赢,好像得做好一个揍几个,还得把对手揍趴下的准备。 好像有点难啊! 他刚想到这里,忽然就听见一个天津口音嚷嚷了起来:“不难,不难,果然一点不困难……莱军门,还是你把道理说得清楚!” 李中山回头一看,原来说话的是于麒麟,这小子是“双一期”的资历,居然连测量经纬度的基本功都没学好! 看来海军学堂的管理还是太松懈了,课程一定是太浅显了。 不行,一定得让莱布尼茨好好抓一抓,多出一点他觉得挺简单的题目考一考那帮学渣! 正想到要好好抓一抓崇明岛海军学堂的教育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刺耳的钟声,接着就有一个声音扯开嗓子在那里大呼:“陆地……正前方发现陆地!” 接着又听见莱布尼茨的声音:“长崎到了……正前方就是长崎!我亲自算的维度、经度,肯定没错……你们好好跟我学,以后出了海就不容易迷航了!” 长崎到了? 李中山忙转过身,举起望远镜,对着正前方望去,入眼的就是一片深入大海的半岛和不知多少个星罗棋布的小岛。那些小岛都散布在那片伸入大海的半岛的西侧,这些小岛和半岛中间,就形成了一个个优良的避风锚泊地,而且易守难攻! 杨起隆倒是为他的妹子找了一个好租界啊! 想到这里,李中山突然大声下令道:“降下日月旗!” 日月旗代表的是大明,白底金色鸢尾花旗代表的是波旁王室,现在辽东号的桅杆上同时挂着这两面旗帜,其实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而在进入长崎港之前降下日月旗,则是为了让别人以为这条战列舰依旧属于法王路易十四……实际上,大明购买皇家太阳号的事儿,到现在为止还处于保密状态。从没见过报,也没拿到议政会讨论过,那50万两的采购费用,也是走得大将军府“特别费”的账——现在大明、大清、大周之间的许多斗争方式,是不能摆到议政大会讨论的,更不能见报。譬如收买了什么人,花钱雇杀手去杀谁! 这要是拿到议政会上讨论,那谁还敢收大明的银子?大明暗杀的对象也都躲起来了,想杀就困难了。 所以大将军府的预算当中,每年都有一笔百万两的“特别费”,花不完还可以攒到下一年度。 李中山这回就从特别费中支出了50万,买下了皇家太阳号,不过对外依旧严格保密。 当辽东号缓缓驶入长崎港口的时候,站在长崎半岛顶端权现山上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斯皮尔曼和西班牙菲律宾总督卡洛斯,正人手一个望远镜,看着海面上缓缓航行的船队。 李中山这次可不是只带了一条辽东号,而是带了整整九条船。一条一级战列舰,八条武装盖伦船。 其中辽东号上,白底金色鸢尾花旗飘扬,而其余八条盖伦船,都是日月同辉旗迎风招展。 “八条英式武装盖伦船……都挂着明国的旗帜,它们应该就是大明海军的主力舰型了吧?”西班牙人卡洛斯放下了望远镜,轻轻吐了口气,半开玩笑着对身边的斯皮尔曼道,“可惜我们的无敌舰队现在还在马尼拉……如果他们已经到了日本,今天就是李中山大将的末日了!” “总督,”斯皮尔曼倒是没这个西班牙人那么乐观,“你没看见皇家太阳号吗?那可是一艘排水量超过2000吨的一级战列舰……单舰实力超过任何一艘荷兰战列舰!” 卡洛斯笑道:“总督,谁不知道你们荷兰的三级战列舰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三级战列舰?即便对上敌人的一级战列舰也不落下风!” 实际上,一级战列舰的性价比是很低的,精明的荷兰人从来不建造这种昂贵奢华的玩意儿。真正能得到荷兰海军青睐的是皮实耐用又经济的三级战列舰。而且荷兰的三级战列舰也不求大求强,轻载排水量也就1000-1200吨,火炮也比较少,通常都在60门以下。不过荷兰三级战列舰的火炮弹重都挺大的,走得就是个炮少而弹重的刚猛路线! 这回荷兰人派出了两艘三级战列舰带着十艘四级舰一旗加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现在也已经到了马尼拉! 斯皮尔曼听见卡洛斯的恭维话,也得意地笑了起来:“一艘一级舰,一艘二级舰,五艘三级舰!的确是足够击沉路易十四的皇家太阳号了,可惜它们不在啊!要不然……” 卡洛斯总督笑道:“就再给这位大将军一个机会吧……而且我们的祖国现在已经和路易十四的法兰西停战了,击沉皇家太阳号的风险还是太大了。万一激怒了那位太阳王,好不容易结束的欧洲战争,恐怕又要打起来了。虽然那是早晚的事儿,但我们还是没有必要同时对付两个强大的敌人……各个击破,才符合战争法则!” 斯皮尔曼点点头:“没错,各个击破才符合战争法则……所以李中山也没有理由同时和大清、大周、日本还有我们交战吧?” “那是一定的,”卡洛斯笑道,“现在大清、大周都已经加入了‘十一国同盟’,摆明了就是要反对大明……如果李中山没有疯,他一定会急于向我们妥协的,毕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斯皮尔曼冷笑一声:“这个李中山不是疯子,恰恰相反,他只是个阴险狡诈的理性之徒。所以他一定会选择先击败他在东亚大陆上的敌人,然后再回过头来对付我们!” 卡洛斯哼了一声:“但他却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这样有可能支配一整个大陆的统治者的……无论这个统治者在欧洲还是在亚洲!” …… 挂了个清租界的名义,但实际上在杨起隆实际支配下的长崎港,现在果然有挺热闹的,海面上到处停泊着各国的轮船。什么式样的都有。有张挂着软帆的西式盖伦船,有将西式船体和中式硬帆结合在一起的老闸船,还有纯中式的鸟船、福船,还有桨帆合用的快蟹船,以及一些模样奇奇怪怪的日式渔船或是别的什么船。 防御长崎的城墙、支寨和炮台,都已经开始修建了,长崎并不开阔的港区和市町周围,都是忙碌的工地,工地上到处都是头上勒着白布带子,天气挺凉了还穿着短裤,个头特别矮小的日本苦力,正在全副武装的朝鲜新建军兵士的刺刀底下劳动。 这场面……朝鲜人大概能吹上1000年吧? 在一艘快蟹船的引领下,辽东号战列舰在长崎狭窄的水道当中缓缓穿行,科唐坦和他的法国手下显然是有两下子的,偌大的战列舰,几乎和那条引路的快蟹船一样活络。随着船速逐渐放慢到最后禁止不动,辽东号已经在位于长崎港内一角的一座颇为偏僻的码头上靠了岸。 李中山往码头附近看了看,入眼就是一所“阵屋”,也就是外有堑壕,内有高墙的大屋子。而且那高墙还是用石头垒成的,异常坚固。 一面“郑”字大旗,就在这所豪宅上方猎猎飘扬! 大宅外头,还有大批穿着白袍,头上顶着范阳笠的南洋公司雇佣军在站岗,人人都扛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看着就训练有素! 这所宅子的主人是郑经的叔父田川七佐卫门,他虽然跟从郑芝龙的日本妻子田川氏姓,但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中国人,在长崎的主要工作也是为郑明当局服务——郑家拥有大量的朱印船,在日本的对外贸易中占有很大份额。在大清实行沿海迁界的那些年中,日本的外贸就成了郑家非常重要的收入来源。 另外,退居海岛的郑家手头人口有限,也无力维持庞大的产业,就必须从日本进口物资,以维持局面。 可以说,郑家可以在海岛上坚持下来,田川七佐卫门那是功不可没的! 在杨起隆控制长崎后,田川大宅也就成了郑家在长崎的一处大据点,不仅进行了加固和扩建,而且郑经还派出了1000名精锐的雇佣兵进驻长崎田川宅邸,还买下了田川家附近的码头和另外几所大宅。现在那几所大宅中已经住进了早些日子赶到的山字营官兵。 而李中山本人则会入住田川大宅,并且在那里和杨起隆,还有萨摩、长州、土佐等藩的头目见面,可能还会和荷兰人、西班牙人的使臣见面。 李中山又把目光收回,往码头上扫了扫,发现那里已经有一些人在等候。那些顶戴俨然,拖着大辫子,穿着补服的,不用说都大清朝的人了,杨起隆杨三爷赫然就在其中,被人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 和他们站在一起的,还有些穿着明朝式样官服的人物,其中一些穿着没有补子的新式官服,一定都是郑经的人,还有一些穿着明式补服,一定是朝鲜官儿了。 这些人全都目瞪口呆看着如同城垣一样的辽东号战列舰! 辽东号的体型在李中山看起来没有什么,但是对这个时代东亚这边的人们来说,真是太震撼了。 辽东号才停下,马上就有熟练的水手抛锚下缆,放下跳板。李中山和杨小环当下就一先一后的走下船去。岸上的杨起隆早就笑着远远地抱拳行礼:“大将军,远来辛苦……小环,你也来啦!” 李中山也抱拳回礼,及至当面,又是一个平礼。杨起隆笑道:“一路风涛辛苦,兄弟接到南洋公司快船报信,就替世凯兄担上了心思。现下总算是到了!沿途颠簸的可厉害?要不先去田川大宅休息几日,再会见各方面的人物如何?” 李中山笑着道:“三哥,实不相瞒,我这次来长崎主要就是来找您的!” 他可还没和杨起隆提及福全提款的事儿,也没在给自己的“笔友”杨小弥的书信中说她前夫从康熙那里跑掉了,而且还又结婚了,还想带着毛熊大军打回大清,夺了康熙的鸟位……这事儿要真成了,杨小弥可就尴尬了! “找我?”杨起隆笑着点点头,然后一指身后的田川大宅:“大将军,这里风大,咱们到屋里再说……田川先生为您准备了接风的宴席,是请长崎最好的厨子做的。” 长崎的最好的厨子?不会是生鱼片什么的吧?这个长崎的鱼片……能吃吗? 李中山一边嘀咕,一边跟着杨起隆一起向田川的大宅内走去。而那些本来应该在码头上就向李中山行礼的各方面官员,都一块儿跟着往大宅内走去。 没一会儿,李中山和杨起隆终于进了宅门,在一间大堂内分宾主落了座,而杨小环则在杨起隆安排的一个侍女带领下先去安顿了。 郑芝龙的次子,一个看上去年近五旬,生得温文尔雅的小个子又被郑经派了和李中山同来的冯锡范领了来行礼。然后田川和冯锡范就在大堂内坐下,当起了陪客。 而福全的使者席瓦尔也跟着一起进了来,在角落里落了座。 “大将军,”杨起隆笑道,“您刚才说找我……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儿?” 李中山问:“三哥,福全是不是在你这里存了1000万两银子?” 第四百一十一章 攘外必须安内,灭洋必先亡清! 杨起隆听见李中山的话就是微微一笑,回答道:“大将军,瑞信堂的规矩您也不是不知道……我们瑞信堂有义务替客户保密。裕王是否在瑞信堂存了银子,存了多少银子,我可不能说啊!” 还挺地道的! 李中山顿了顿,又扭头看了看席瓦尔,席瓦尔已经摸出了一个信封,双手递给了杨起隆的亲随,后者又恭敬地将信封转给了杨起隆。 只看见杨起隆就当着众人的面撕开了信封,然后从里面取出信纸,展开以后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就又收好了信,交给那亲随,并吩咐他仔细收好,之后才笑着点点头,对李中山道:“世凯兄,裕王说要他存我这儿的1000万两银子取出,然后再由你我二人和希瓦尔神父决定以何种方式,将银子或等价的货物交给法兰西舰队,让他们运往欧洲……这1000万两虽然不是小数但对瑞信堂而言,也不是什么巨款,随时都可以取出来。世凯兄,要不让马上打出汇票,把银子划入你的中山堂?” 还真有信誉! 他这话一出口,冯锡范和田川七佐卫门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虽然他俩在郑家集团中的地位很高,很受信任。但是人有祸福旦夕,天有不测风云。在瑞信堂存点银子,留个后路总是没错的。 如果今儿杨起隆要赖了福全的账,那他们可就不能再把银子存瑞信堂了——倒台就不认账,他们还存个啥?他们要在台上,银子随便存哪儿都安全! 而如今,福全那么大的雷,还狮子大开口要提1000万,这杨起隆都接得住,的确让人安心。 李中山也挺佩服杨起隆的,他倒不担心杨起隆黑了福全的1000万……但他可以把这笔钱转给杨小弥啊!福全生死未卜,而且多半活不了,把银子转给杨小弥好像也说得过去吧?现在福全想把银子要回来,就得和杨小弥打商量了。 但是杨起隆也没怎么做,估计杨小弥也没和杨起隆要这笔银子——她已经改嫁了,自然不应该再要前夫的“婚前财产”,就算福全死了,财产也应该由福全的儿子继承。当然了,不应该不等于不能强行索要,杨小弥可是垂帘摄政的皇后!不得不承认,杨家兄妹的事儿都做得挺漂亮的! 杨家和瑞信堂的招牌,算是彻底立起来了! “不必把银子划入中山堂……”李中山一指冯锡范,“都划入南洋堂吧!我和郑翼王商量好了,把裕王的1000万都按照大明这边的行情,换成丝绸、瓷器、白糖、茶叶,有可能的话再入一批香料,一起运到欧洲去。咱这1000万的货,运去欧洲怎么都得翻几倍。这可就是几千万,足够裕王办大事的了。” “行!”杨起隆点了点头,笑道,“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先回去准备汇票,明儿就安排账房带着汇票田川先生这里和南洋堂办转账事宜。” “好,那咱们明儿再见!”李中山笑道,“明儿我可得和你好好喝上两杯。” “好,一言为定!” 这是1000万两转账啊!这笔钱相当于大明财政年入的六分之一,相当于法兰西财政收入的二分之一,妥妥的巨款……上面的人动动嘴,下面的人要办得手续可不是一点半点,双方的账房团队、讼师团队就得先商量出一个章程,然后还得等设在釜山的瑞信堂总堂把相关的文件给送过来。再核对笔迹和取款暗号,一切确认无误后,还得扒拉算盘珠子算账——福全存在瑞信堂的银子可不止1000万两! 实际上,他在瑞信堂存了多少,他自己都不大清楚。另外,杨起隆吞没瑞信堂的时候也是走了合法渠道的,是花银子收购了福全持有的瑞信堂股份。 虽然福全自己不能对这笔交易表示意见,但是杨小弥替他同意了,而杨起隆收购瑞信堂所用的银子,也都存在福全自己的账上。 而福全的存款当然也是有利息的,这利息多少,也得算仔细了。虽然福全是那种几千几万都不在眼底里的人,但瑞信堂必须给他把每一个铜板都算好了,然后再把对账单给福全送去! 这叫专业精神! 把账算清楚后,那就是采买瓷器、丝绸、白糖、茶叶、香料什么的了……福全在信中委托杨起隆参与,他自然得让手底下人跟进,可不能让郑经这个奸商把福全给坑了。 最后,杨起隆还打算派出一个账房团队,跟着席瓦尔一起去欧洲给福全帮忙。 他打算帮着福全在罗刹国重建一个瑞信堂……大明这边1000万的东西,贩到欧洲怎么都有三四千万,即便扣掉各种成本,两千大几百万肯定是有的。这可能比法兰西王国一年的财政收入都要多!不得有个银行帮着管起来? 而有了两千多万两银子的本金,这家银行一开张就直接是罗刹第一银行了……有了罗刹第一银行和罗刹第一新军当靠山,福全斯基亲王和索非亚公主的事业是不是就稳了? 第二天中午,就在瑞信堂的账房、讼师们在和冯锡范、希瓦尔、田川七佐卫门还有南洋堂派驻长崎的账房、讼师们边扒拉算盘,边讨论汇款和之后的采购事宜的时候。李中山和杨起隆、杨小环三人,已经在田川大宅的花厅里面摆了桌地道的长崎菜——有什么蚵仔煎、汆鱼丸、葱花螺、烧肉粽、酥鸽子、牛腩子,还整了一大锅鸡汤汆海鲜……吃着就地道! 而在现场伺候的人儿,都杨起隆从朝鲜带来的,清一色都是两班人家的“妓生女”。也就是生在权贵之家,明明体内流淌着权贵的血液,地位却等同于奴婢的女子。 在杨起隆主政朝鲜后,就提拔了一大批庶出、孽生、妓生当自己的心腹爪牙,连身边的使女也都换成了孽生、妓生。这些人从小就生活在嫡出的兄弟姐妹的阴影之下,饱受家人的歧视,也知道自己不容于两班的人,现在得到了杨大监国的重用,自然死心塌地的效忠! 不过他也没有把两班打倒,而是扶植“庶出、孽生、妓生”的朝鲜读书人和武士,去和嫡出的两班子斗争,而他自己则高高在上,当一个仲裁者。 李中山也留意了一下三个在花厅里面伺候的朝鲜女孩,都是按照老杨家“以大为美”的审美观选出来的,都穿着紧身小袄搭配马面裙,将身段勒得玲珑浮凸。头发都没盘起来,而是梳着大辫子垂在脑后,一晃一晃的。还不时抿着嘴唇朝李中山这边看,大眼睛里面水汪汪的…… 不过李中山却没有留意这三个朝鲜少女,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的大舅哥杨起隆身上……他这次来长崎,明面上是来“谈钱”的,实际上则是来谈判的! 东亚大战在即,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杨起隆当然也不例外。何况他还是个隋国公,他妹子还是大清杨皇后。 杨起隆一杯酒喝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还不断地和李中山扯闲篇,扯得实在没什么好扯的,这才终于放沉了脸面,对李中山道:“大将军,大清眼看着又到了兄弟阋墙之时……机会难得啊!咱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要不要来个攘外必先安内?” 攘外必先安内? 这事儿李中山可太知道了! “怎么说来着?”李中山问。 杨起隆笑道:“这攘外必须安内是上半句,还有下半句……是灭洋必先亡清!咱们只要联手亡了大清,还怕对付不了荷兰、英格兰、葡萄牙、西班牙这些洋鬼子?要我说……翼王染指新大陆,拿下阿卡普尔科港就有点操之过急了。要不然,大明也不至于犯了西洋人的众怒!但是现在咱们和西洋人讲和也还不晚,他们的要求也不高,只是要求咱们从阿卡普尔科港和民丹岛撤退,同时限制一下海军的规模。这样他们也就不管神洲大陆的事儿,也不再援助和武装日本了。世凯,您看这条件如何?” 李中山摇了摇头,笑着问:“杨三哥,你知道西洋那边,这一千多年来是什么状况吗?” 杨起隆一愣:“是什么状况?” “是战国乱世!”李中山说,“西洋本为罗马帝国所一统,那时候西洋也是有礼乐纲常的,人心也没有败坏到极点。但自己一千多年前罗马城被蛮族攻破,罗马西帝国灭亡,东帝国也日益衰微,无力再一统西洋天下后。西洋大陆上就是群雄并起,列强逐鹿,至今已经一千多年,但依旧不能统一。 而西洋不能统一的原因,并不是世无英雄,而是英雄豪杰太多,互相征伐,不择手段,以至于礼崩乐坏,义理全无。而英吉利、尼德兰、西班牙、葡萄牙者,无不是极尽狡诈阴险之能事。自欧陆冒险家发现新大陆以来,他们四国都先后崛起以大海之上,拓土于万里之外,其所倚仗者,半是坚船利炮,半是他们在欧陆争锋之中历练出来的狡诈凶残,无所不用其极……咱们都知道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难道他们就不知道吗?他们在欧陆争霸的时候,在开拓殖民之地的时候,就没少干过支持他国内部动乱的事儿! 现在他们已经和康熙、吴应麒结盟,就已经开始干涉咱们中华的内部事务了……到了这个时候,你我还能幻想用妥协退让换取他们的不干涉?” “这个……”杨起隆道,“可是咱们不哄哄他们,一味硬顶,他们就有可能和康熙、吴应麒联手进攻大明了……据我所知,一个西班牙无敌舰队已经进入南洋了,现在可能就在马尼拉!另外,西班牙和荷兰这几个月已经在日本国招募了大量的雇佣兵,可能有数万人,现在正在训练。如果这些日本佣兵被西洋人的无敌舰队送到江南的海岸上……那可就是一场倭寇之乱啊!” “这是躲不了的!”李中山显得底气十足,“来就来吧……敌可往,我亦可往!咱们就看谁最后扛不住!” “你……你还想发兵欧洲大陆?”杨起隆摇摇头,“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李中山只是淡淡一笑,没有把话说下去。 其实他的“我亦可往”不是派军队去欧洲,而是把价值上千万两白银的商品发往法兰西——现在工业革命还没起来,英格兰、荷兰这两个欧洲资本主义的先驱还得靠贸易立国,而铺张浪费的法兰西又是欧洲最大的单一市场。如果中国商品直供法兰西,那英格兰和荷兰的市场就会萎缩许多。 与此同时,路易十四也可以从这上千万两白银的商品变现的收益中获利……福全本就不是一个吃独食的人。所以路易通过分红和收税,至少能入手上千万两! 到时候他的军事力量还会大增! 所以李中山虽然没有派兵去欧洲,但是对英格兰、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的打击,比直接派兵要大得多! “先不说这些了,”李中山轻轻地转了个话题,“隋国公,你有什么打算?” 他的问题轻描淡写,但是杨起隆又沉吟着不发话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他嗯咳一声,三个伺候的朝鲜小丫头都柔柔顺顺地向他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去了。 偌大的花厅当中,就只剩下了李中山和杨起隆二人。 “北隋南明,长城为界!”杨起隆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可够黑的! 李中山摇摇头:“朝鲜、日本尽归大隋如何?新大陆北部也可以给你划一块地……如何?” 他给出的条件是朝鲜、日本、阿拉斯加……也许还可以加上加拿大西部! 这个隋利坚也不小了! 但是杨起隆却沉默不语。 李中山看他不言语,又道:“杨三哥,你只需保持中立,专心日本之事即可!这样无论清胜还是明胜,你都不受损失。” 杨起隆哧地一笑:“世凯,你原来也有老实的时候啊!你要假装答应了,等你打下长城以内再返回不好吗?” 李中山笑道:“杨三哥,朝鲜、日本,交在三哥手中,我是十分放心的。但是以三哥你的力量,要拿下日本也不容易,如果再分兵参与中原的群雄逐鹿,恐怕就要顾此失彼了。” 实际上李中山并不认为杨起隆有能力征服整个日本,毕竟日本国有2000万人口,而杨起隆能够控制的人口最多只有1000万。 1000万对2000万,优势在日嘛! 而且日本的抵抗还是很有力的……杨起隆现在已经在日本这边投入了数万人的军队,可也只是将日本的势力逐出了虾夷岛,同时在日本的九州北部占了一小块地盘。 想要平定整个日本,恐怕是不可能的。 不过日本想要把杨起隆从九州北部赶跑也不容易……两边互相拉扯吧!说不定能拉扯出个日朝百年战争。 而只要日本、朝鲜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大明早晚可以把这两国都变成藩属,牢牢掌握住。 杨起隆不置可否,又转了话题:“世凯,荷兰东印度公司总督和西班牙的菲律宾总督都在长崎,他们想和你和谈……条件就是刚才我说的。如果你不同意,他们恐怕就要对江南沿海动手了!要不……还是暂时答应下来吧!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吃亏?”李中山冷冷一笑,“吃亏的一定是他们……三哥,你去告诉他们,我不见他们,他们要打,放马过来就是了!” 还真硬啊!杨起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杨起隆点了点头,又道:“萨摩、毛利、土佐三藩的大名都到了长崎……他们听说你想募兵打仗,都愿意帮忙。不过他们必须要派出家臣参与指挥,而且他们的兵不能用于和日本国的征夷大将军打仗……最后,雇兵的费用,你必须先支付一半。” 第四百一十二章 你们愿意为太阳王路易打仗吗? “大明的大将军不想和二位见面,他的意思是如果荷兰、西班牙想打,那大明就奉陪到底……大明有的是军费和精兵,就算你们两国加上大清、大周一块儿上,大明也有胜利的把握!” “什么?不见我们?他一定不知道我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厉害吧?” 在长崎出岛上的荷兰商馆内,西班牙的菲律宾总督胡安·卡洛斯从杨起隆带来的一个葡裔旗人翻译口中,得知了大明大将军李中山的态度后,顿时就怒了。 而和他并排而坐的斯皮而曼则皱着眉头问:“杨先生,您大概没有把西班牙无敌舰队已经抵达菲律宾的消息告知李中山将军吧?” 他俩的话,都被杨起隆带来的翻译翻成了汉话,而杨起隆也听说过“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大名,还知道西班牙历史上曾经多次组建过无敌舰队,不过他却不知道这个“无敌舰队”到底有多少赫赫军功? 于是他就跟那个胡安·卡洛斯打听道:“卡制军,本爵也常听来神洲的西洋人提及西班牙国有无敌舰队,很是厉害,但那些西洋人从未提及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到底取得过哪场海战的胜利?所以本爵也没法和李大将军说贵国的无敌舰队到底有多无敌……卡制军,要不您和我仔细说说,然后我再去和李大将军说。他要知道了这个无敌舰队到底在何时何地取得过何等辉煌胜利,他也许就怕了。” 这话又给翻译成了西班牙语,这个翻译的时候,那个葡人投旗的翻译几个是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而那个胡安·卡洛斯的脸都气绿了,只是在那里支支吾吾:“这个……这个无敌舰队之所以无敌,并不是因为战绩,而是因为它的名字叫无敌舰队……” 旁边的斯皮尔曼也不是什么好人,居然还往西班牙人的伤口上撒盐:“这个无敌舰队还是很强大的,当年我第一次参加海战就在英吉利海峡遇上了安东尼奥·德·奥昆多将军指挥的西班牙无敌舰队……那支无敌舰队是由77艘大型战舰所组成的庞大舰队,而我们荷兰人一开始只13艘比较小的战舰,当时的情况真的很可怕啊,我都快给吓尿了,但是后来,哈哈哈……” “斯皮尔曼总督……你别说了!”胡安·卡洛斯看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荷兰老头,人都快给气炸了。 因为斯皮尔曼说的那场海战是发生在1639年的唐斯海战,77艘西班牙、葡萄牙战舰组成的“无敌舰队”,先是在英吉利海峡中靠近西属尼德兰的一处滩头岬遭遇了13艘小型荷兰战船的痛击,结果众不敌寡,窜逃到了英国近海的唐斯湾下锚躲避。 然后又被30艘(原来的13艘加上后来赶来的17艘)荷兰战船死死堵在海湾内,没法逃走……30条船堵着77条船,这个西班牙无敌舰队还真是“无敌”啊! 接着荷兰人就不停的摇人,不,是摇船,花了一个月时间把战船数量增加到了105艘,另外还搞了12条火船。最后荷兰人以10条纵火船为代价,一举消灭了77艘西班牙和葡萄牙战舰中的43艘…… 就这种表现,这哪里是无敌舰队,简直就是“无语舰队”! 现在这个斯皮尔曼还要当着杨起隆的面说,真不知道他是哪头的? 斯皮尔曼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于是就赶紧转移话题道:“公爵,大明的立场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愿意给李中山最后一个机会,他自己不好好珍惜,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那么……公爵,我想知道您的立场到底是什么?现在日本的德川幕府是荷兰和西班牙的朋友!” 杨起隆笑道:“那……我是不是荷兰和西班牙的好朋友?” 必须是啊! 杨起隆的妹妹可是大清摄政皇后!康熙没从中亚回来,大清的“东帝国”就是杨皇后最大。要是荷兰、西班牙不和他做朋友,他们和大清的合作一准愉快不了。 而且,德川幕府现在有求于荷兰、西班牙、葡萄牙和英国,所以很容易就被他们四国给搞定了。 首先,幕府已经同意向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国四国开国,允许这四国在江户、大阪两地开设商馆,在江户城下町和大阪城下町进行自由贸易。 其次是幕府将会帮助四国在日本境内招募雇佣兵。同时,幕府还会接受四国的帮助,采购荷、西、英、葡四国的军火,邀请四国的教官帮助训练幕府新军。 第三是同意四国在江户、大阪建立使领馆,还同意凡荷兰、西班牙、葡萄牙、英国四国侨民违反日本法律后,必须又四国领事和日本德川幕府的官员共同负责审理。 第四则是同荷兰、西班牙合资在江户港口建立造船厂、修船厂,由荷兰、西班牙派出工程师帮助德川幕府建造西式风帆战舰。 虽然这四条还不至于让德川幕府滑入半殖民地的深渊,但是德川幕府已经被牢牢绑定在了荷、西、英、葡的阵营当中。成了这四国在东亚的坚定盟友,或是候补金牌打手——日本的炮灰倒是挺多的,但是战斗力还没培养出来。 所以荷、西、英、葡已经不必哄着德川幕府玩了。 但是杨起隆还是必须要哄的! “杨公爵,您当然是我们荷兰的朋友!” “杨公爵,我们西班牙王国一直将您和您统治的朝鲜王国当成在东亚最坚实的盟友!” 杨起隆听自己的翻译所转达的两个洋鬼子的表态,也笑了起来:“既然你们拿我当朋友,那我也就和你们透个底儿吧……我有筑前、壹岐、对马三国和肥前半国,再加上一个虾夷岛,就心满意足了。至于日本的其他地方,我也没多大兴趣,就让日本人自己去玩吧。” 其实杨起隆打这一仗的目的就是想拿下虾夷岛——虾夷岛地广人稀,岛上的虾夷人和日本人又不是一个种族,生活方式也和日本迥异。日本人的农耕民族,虾夷人则是渔猎民族。所以日本人要征服虾夷全岛是很困难的,但是杨起隆要搞定他们太容易了。 因为杨起隆手下有索伦兵,那可是“野人女真”,渔猎民族当中的大拿,虾夷人和他们一比,只能老老实实当小弟。所以杨起隆的索伦兵一出,虾夷岛上的部落要么归顺,要么灭亡,根本没有第三个选择。 因而这个虾夷岛,杨起隆只要花点精力,多派点索伦兵或是他们的同族上去,还是可以完全平定的。相反,德川幕府想要反攻虾夷岛就很困难了。不仅隔着大海,而且他们还要进入索伦兵的主场……让日本武士去寒带原始森林中和装备了燧发枪和米尼弹的索伦骑兵作战,那就是真正的送人头! 另外,杨起隆差人在渡来半岛上修建的棱堡,也不是渡海而来的日本武士随随便便可以打下来的! 所以虾夷岛对于杨起隆而言,不仅可以拿下,而且还很容易消化。 而杨起隆在九州岛上的行动,本来是一次佯攻。只是没料到九州北部的那几个大名的战备情况都很差,突然遭到打击后,全都乱成一团,筑前、壹岐、对马三国和肥前半国很快就被杨起隆的朝鲜新建军占领了。 杨起隆一看这些地盘挺好拿的,那也就不客气了,能占得都占下。不过德川幕府和那些没有在朝鲜人的第一波打击中被打懵的日本大名,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开始修建堡垒,重整军队,全力备战了。 而杨起隆也不愿意往九州投入太多的资源……他在九州占据三个半国,差不多七十来万石的土地,当然还有大量不能种地的山地,还有几座城堡,还有长崎商市。 地盘看着也不错,只要能维持住,杨起隆在朝鲜国内就有脸面了! 之前他刚到朝鲜的时候,还有不少两班权贵反他,弹压了几次,杀了上千人效果都不大,有些偏远地区还出现了义军。 而当“监国公大破倭寇,攻占北九州四州之地”的消息在朝鲜国内传开后,杨起隆一下子就成了拯救朝鲜于水火的大英雄了。 这些日子,甚至开始有人公开上表,要求朝鲜国王禅位给杨起隆了…… 而杨起隆也发现在日本占一块地盘,可以赋予他统治朝鲜的合法性,于是就从朝鲜本土拉来了好几万户“庶孽”,开始在占领的日本土地上建立城堡,武装屯田。 反正他也不打算多占地盘,守住现有的三个半国就够了。 胡安·卡洛斯和斯皮尔曼终于摸清了杨起隆的底,都松了口气儿。 其实他们也需要朝鲜侵略军在九州岛的存在——如果他们不存在的,那日本德川幕府没准又回去闭关锁国了。 想到这里,斯皮尔曼就对杨起隆道:“杨公爵,我们对日本德川幕府的援助主要是为了打开日本的国门,并且获取日本的佣兵,并不是针对您和朝鲜的。而且我们也可以帮助您雇佣经验丰富的欧洲筑城专家……他们将会帮助您在九州岛北部构筑一道极为坚固的防线!” 杨起隆听完身边翻译的转述,马上笑着回答道:“这可太好了……我正有意在九州岛北部设防筑城以图持久!本爵也可以向二位保证,本爵在西班牙、荷兰同大明的战争中,将会严守中立,两不相帮,二位完全可以信任本爵! 另外,本爵庇护下的长崎,也将成为一座完全中立的港口……希望西班牙、荷兰、英国、葡萄牙都可以承认长崎的特殊地位!” …… “萨摩鹿儿岛藩七十万石之主岛津光久参见大将军!” “长门、周防之长州藩三十七万石之主毛利纲广参见大将军!” “土佐高知藩二十四万石之主山内昌丰参见大将军!” 就在杨起隆会见胡安·卡洛斯和斯皮尔曼的同一时刻,三个日本国的外样大名正在以臣下之礼参见大将军……不是日本国的大将军,而是大明的大将军。 当然了,这并不是说这三个鬼子大名准备投靠大明,接受支持,然后举旗倒幕,杀入江户,夺了将军的鸟位。也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没有那实力。 现在德川幕府还没完全腐朽,天领之内依旧可以动员大量武士,而且大老德川光国也不是无能之辈,在遭到朝鲜监国杨起隆的入侵之后,光速认了荷兰、西班牙、英格兰、葡萄牙四大洋爹。在洋爹的帮助下,幕府获得了大量的先进武器,还得到了荷兰、西班牙派遣的军事顾问,开始组建幕府新军。 另外,荷兰和西班牙也在日本雇佣了近两万佣兵——这些佣兵并不是“洋爹”自己去江户城下町打广告招聘来的,而是德川幕府派出家臣以将军的名义,从聚集在江户城下町内的浪人中招募来的。而且被招募后,他们依旧会处于德川家臣的管理之下,实际上就是一支专门替洋人打仗的幕府新军! 所以面对军事实力得到加强的幕府,萨、长、土三藩并没有取而代之的实力,而要加强自己的实力,当然得“认爹”了。 不过他们也不甘心认朝鲜当爹……一来太丢人,二来朝鲜的实力有限,刚刚推了九州北部一丁点地盘就推不动了。 而强大的大明,才是理想中的干爹! 所以他们仨才会联络上田川七佐卫门,现在更是跑来长崎参见大明大将军。 李中山用目光扫了扫眼前三个趴在地板上的鬼子大名,看上去非常孝顺!不过他暂时不能当他们名义上的干爹……但他还是打算为他们介绍一个非常洋气的洋爹。 “平身,赐座!” 李中山的话一吐出来,马上就有三个朝鲜侍女搬来了三个绣墩。这三个朝鲜侍女就是之前李中山和杨起隆一起吃福建口味的长崎菜时,在一边伺候的女孩。 杨起隆离开的时候把她们给“忘”了……杨小环看她们仨无家可归了,就给留下了。不过她们仨倒是挺会伺候人的,而且还能听懂汉语。 还不错……李中山打量了这三个女孩子一下,心想:既然杨小环看得上,就带回南京去吧! 而坐在一侧的田川七佐卫门,则马上用日语对三个鬼子大名说:“大将军让你们坐。” 还有个“木头墩子”可以坐啊? 岛津光久、毛利纲广、山内昌丰都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但还是在墩子上坐下来了,三个人都双手扶着膝盖,一副听话小学生的模样。 看来朝鲜军队登陆九州以后,日本人就知道谁是老大了! “田川和杨起隆同你们说过大明大将军府想从你们那里雇个几千士兵的事儿了吗?”李中山也不和三个鬼子废话,一上来就开门见山了。 “说过了!大将军,我们萨摩藩有许多武士,只要您肯给钱,他们都可以为您效劳。”第一个说话的是个日本糟老头子,长得不怎么样,一看就知道坏得很! 不过他对李中山确实很有用,因为萨摩藩里“穷士”多啊! 萨摩岛津家可是一度统一九州的战国大大名!底下的家臣数量庞大,后来被丰臣秀吉打败降伏,领地削减到萨摩一国,只剩下区区60万石。 土地少了,收入也少了,但是庞大的家臣团却不是说裁就能裁了的。都是替岛津流过血,替岛津立过功的,怎么能不管了?只能大家一起吃苦了。 可是那萨摩武士也不知道少生点孩子,还越穷越要生,武士越来越多,藩中根本没有办法安排!又不能让他们去当农民,仇都仇死了,都快把岛津光久仇成岛津光头了——头上的毛都没了,只剩下个光秃秃的脑袋。 “大将军,长州武士也愿意效命!”毛利纲广年纪并不大,不过头也和岛津光头差不多,是个“无毛”毛利,也是给财政赤字愁的。 岛津家好歹有60万石,毛利才37万石,还是强行检地硬检出来的,原本只有30万。 而毛利家的武士数量,则不在岛津家之下。 “大将军,土佐武士也愿意为大明效力!”山内昌丰其实是三个日本大名中最穷的。因为他家的祖上山内一丰喜欢打肿脸充胖子,为了和隔壁的蜂须贺家争九州第一大名的虚名,硬是把原本只有9.8万石石高的藩检地检到了24万石……石高上来了,德川幕府派给土佐藩的差事也就相应增加,而收入又上不去。 因为土佐藩的情况和萨摩、长州类似,也是曾经阔过的…… 李中山点点头:“很好,本王很需要你们三个藩的武士帮着打仗,因为本王马上就要和荷兰、西班牙在南洋开战了。不过本王这一次却不想用大明的名义,而是想用法兰西国王路易的名义雇兵……你们愿意为太阳王路易打仗吗?当然,该给你们的银子,我是一分都不会少的。” “愿意!当然愿意!” “只要大将军下令,我等自当赴汤蹈火!” “大将军,请您吩咐吧,您需要多少武士?”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太阳王路易,板载! “好!” 李中山重重点了下头,笑着道:“我需要3000名武士……这只是第一期。如果他们表现良好,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需求……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大乱了,到处都需要军队!说吧,你们的报价是多少?” 他的话又被翻译成了日语,三个日本大名早就在私底下统一了口径,现在就由三人当中年纪最长,石高也最高的岛津光久开口回答道:“大将军,我等希望得到一名武士五十俵一年的报酬。另外,该名武士为大明服务期间所需用到的甲胄、枪炮、弹药以及其他一切物品还有口粮等等,都要由大明提供。而在服役期满之后,他们最好可以拥有大明发给他们的甲胄和枪炮。 另外,每一名战死的武士,需要十年的俸禄作为抚恤。在海外服役期间病死者,也需要支付五年发俸禄为抚恤。 如果大将军同意这样的报价,就请先支付一年酬金的半数作为定金,余下的数额,可以在一年服役期满后支付。而一俵大米就按照一两银子计算吧。” 所谓一俵就是一包,而岛津口中的“一俵”,则是指一石额定产量需要缴纳的年贡。因为每一家大名给下面定的税率都不一样,所以一俵到底是多少斤米,也是不一样的。德川天领的税率较低,大约是百税三十五。而萨摩、长州、土佐这三个藩的税率都定得很高,都在六成左右,而日本的一石比大明的一石要重大约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岛津口中的“一俵”约等于大明的一石,折算成一两银子还是比较合理的。 “那么3000名武士就是15万两,半数定金就是7万5千两?”李中山问。 “哈伊!”岛津光久道,“只要大将军愿意支付7万5千两定金,那么两个月之内,我等就能将您所需的3000武士送到长崎港。” “很好!”李中山点了点头,说:“本王还有一个附加的条件,如果你们能答应,那本王马上就付钱!不是7万5千两,而是一次支付15万两,所有应募的武士,都可以得到一年的军饷!” “请大将军示下!” 李中山说:“你们必须告诉应募的武士,这一次他们是受法兰西太阳王路易的雇佣,去帮助路易所支持的大清前任摄政王裕王福全打仗,所以将要离家三年……还要去寒冷的罗刹国!如果他们不惧严寒困苦,那么他们还可以在登船之前,得到额外的赏赐,每人10两白银!” 还真是大方啊! 三个日本大名听完李中山的话,都被这位大将军的阔绰给震住了。 这是真正的大财主啊! 一次就准备支付18万两银子……这些银子当然不会如数支付给下面的武士。岛津、毛利、山内他们仨至少要吃三分之一的抽头,也就是5万两(直接发给武士的赏赐他们当然抽不到)。而且他们仨也不会真的派出上千藩士去帮李中山或是路易王打仗,而是会雇佣领内惹事生非的浪士,再加上一些藩内的骨干武士,一起派出去。这样既赚了钱,又送走了祸害,万一祸害们都历练出来,成了精兵,将来还能帮着打天下。 这好事儿上哪里去找! 想到这里,三个大名赶紧表态,用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汉语,大声呼喊了起来。 “大将军,萨摩武士愿意为大将军效力!” “毛利家也愿意为大将军效力!” “山内家的武士愿为大将军讨伐胡虏!” 李中山然后一猛一挥手:“抬上来!” 他话音一落,就看见二十四个山字营的彪形大汉,两人一组,抬着十二口大皮箱子,呼哧呼哧地走到了三个日本鬼子跟前,然后放下箱子,打开盖子,就是一片银光灿灿! 然后又转身离去,再去搬别的箱子进来。 而这十二口开了盖的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崭新的机制银币,是最新版的“大明一两银”,每一块银币都有一两重,含银量接近九成。都是由户部委托“三大行”(中山、瑞银、南洋)拥有的铸币厂制作。因为是水力锤打制而成,比起早先的手打银币要精致多了。 除了这种“一两银”之外,大明户部还委托三大行制作了被称为“一钱银”和“共和通宝”的辅币。 一钱银同样是机制银币,每一块重约一钱,含银量也接近九成。十枚一钱银等于一枚一两银。 共和通宝是铜钱,是一种成色充足,分量十足的铜钱,每一枚铜钱的重量也是一钱,一百枚共和通宝可以兑换一枚一钱银。 而碎银和劣质铜钱,则在中山、瑞银、南洋、瑞信、岐山(大周吴家开办的银号)等大银号,还有大明、大清、大周三国的户部联合操控下,渐渐退出了流通市场,并且被收回重铸了(大清和大周也铸造了“一两银”、“一钱银”、“一钱通宝”)——这五大银号主宰着大明、大清和大周三国的银钱同业市场,通过同业市场,就能让中小型钱庄回收碎银和劣质铜钱,并且停止碎银和劣质铜钱在银钱业内的流通。 也就是说,已经混乱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中国币制,在中山、瑞银、南洋、瑞信这样的大银号开始出现,并且在大明、大清、大周三国朝廷的扶植下主宰各地银钱业后,终于被渐渐地理顺了。 而在理顺了币制后,发行和“一两银”挂钩的银号券纸币也就有了可能……当然了,发行纸币的事儿可不能一蹴而就,更不能用朝廷的政令强推,毕竟有元宝钞和明宝钞的前车之鉴。所以李中山的办法就是先让户部授权中山、瑞银、南洋三大行去发行,等纸币的信心起来了,再慢慢收回就是了。 没有一会儿,整个屋子里面,就是一片银光灿灿了。 李中山对眼前三个脸上的笑容都快藏不住的日本人说:“记好了……付钱雇佣萨摩、长州、土佐武士是法兰西的太阳王路易!三个月后,法兰西海军舰队会到长崎来接他们上路,我可不希望听见有人说是我雇佣的那些武士。” 三个日本鬼子当然知道这位大将军在憋着坏,大概也想让他们帮助雇佣的武士去干坏事,而且还要顶着太阳王路易的名义去干……不过没有关系,大将军给钱了,而且以后还会有更多的钱! 只要有钱,干坏事就干坏事吧……反正那帮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里,岛津、毛利、山内三个藩主,全都大声回答:“哈伊……萨摩、长州、土佐武士,愿为太阳王路易效力!” …… 三个月后,长崎港。 一片蒙蒙细雨当中,法兰西的军乐呜咽而奏,矮小的日本武士排着队,正士气昂扬地登船。 “太阳王路易,板载”的欢呼声,更是此起彼伏,嘹亮非常,离着老远都能听见。 这些高呼“太阳王路易,板载”的武士中的大部分人,严格说来,在接受“太阳王路易”的雇佣前,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武士。真正的武士和那个啥武士道精神没有什么关系,甚至和会不会武艺也没关系,只有拥有封地和武装的领主,或是服务于领主的家臣,才算是真正的武士。而没有领地,也没有主君给他们发饷的人,甭管武艺多高,他连“士”都算不上,还什么武士?顶天就是个挎着把武士刀到处浪的浪人。 而在萨摩、长州、土佐这三个原来的战国雄藩当中,这号祖上阔过,到了自己这辈却实在没办法在藩中谋得一个职位,但又不愿意放弃梦想,甘为一介农夫的浪士实在是太多了——毕竟这个武士也是会繁殖的,大武士生小武士,武士越来越多,萨摩、长州、土佐就这点领地,现在又没有战争可以消耗多余的武士,当然不可能把所有武士家庭出身的壮丁都安排上。 于是在萨摩、长州、土佐这一类“关原失败藩”内,没有出路又不甘心沉沦为农夫的浪人早就泛滥了! 实际上,他们就算愿意种地,那些“关原失败藩”也没那么多土地可以给他们种啊! 这个武士有儿子,农民也有儿子!土地给了武士的儿子去种,那农民的儿子种什么? 所以当萨摩、长州、土佐三藩的藩主下达的要在领内替法王路易十四募集雇佣兵去帮大清裕王福全打仗的命令传开后,应募的浪人那是乌泱乌泱地涌来——当不上日本武士,当个法兰西武士或大清武士也行! 怎么都比在日本苦熬日子要强! 而且太阳王路易这个主君,似乎还是很大方的,在招募他们的时候就给了一笔巨款……萨摩的浪人每人都得到了25两银子!许多武士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拿到银子的时候都哭了。 长州武士和土佐武士拿到了20两……也不少了!据说还是第一年的俸禄,第二年还可以涨到50两!这可真的和做梦一样啊!50两差不多相当于50石的俸禄,对于一个底层武士(浪士)来说,那是妥妥的高薪! 而更让他们感到惊喜的是,今儿登船出海前,法兰西的太阳王路易还给他们每人发了10枚一两银的银币! 这可真是遇到明主啦! 所以长崎码头上,每一队领到了打赏后整队登船的日本武士雇佣兵,全都喊起了“太阳王路易,板载”的口号。 欢呼声一直传到了长崎出岛上的荷兰商馆内,还滞留在长崎,等着去北京觐见大清杨皇后的斯皮尔曼和胡安·卡洛斯的耳朵里。 这两个洋鬼子正举着望远镜,遥遥远看着停泊在长崎码头上庞大的法兰西舰队。 这支法兰西舰队是由一艘一级战列舰,四艘四级战舰,十五艘武装盖伦船组成的,总共二十艘舰船。 这舰队的规模虽然比不了目前已经抵达日本江户湾的西班牙无敌舰队,但西班牙人和荷兰人都不敢轻易挑起战端……当年西班牙海军77艘战列舰被13艘荷兰战舰追着打!而法国海军在法荷战争中已经可以和荷兰皇家掰腕子了! 对于荷兰人来说,从1673年一直持续到1679年的法荷战争已经让他们损失惨重了,差一点就亡了国……虽然荷兰人都想要报仇,但时间不是现在,高低得缓上几年。 所以法国舰队在东亚晃悠一天,荷兰人、西班牙人就不敢挑起战端。 “好像不大对啊!”荷兰人斯皮尔曼这时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西班牙人说,“法国人的舰队规模好像比传说中的大多了!足足15艘舰船……” 菲律宾总督卡洛斯哧地一笑:“不就多了15艘武装盖伦船……应该是在中国采购的吧?中国人的造船业规模不小,而且早就已经可以熟练建造武装盖伦船了。” “可是他们购买那么多武装盖伦船干什么?”斯皮尔曼还是觉得哪儿不对。 “还能干什么?”卡洛斯笑道,“就是为了运这些日本武士回欧洲去呗。” “运他们去欧洲?为什么?” “据说是为了给那个逃到罗刹还娶了索非亚公主的福全斯基亲王撑场面……大清的亲王嘛,总要有几个清兵的,正宗的清兵搞不到,就雇佣3000日本兵去冒充。” 卡洛斯说的是他的手下在长崎港内打听到的传说。 准不准的不知道,但是却挺符合逻辑的。路易十四支持福全是为了让他去和康熙夺位的!可福全如果完全依靠罗刹人,那他不是成了罗刹的傀儡?这还怎么收拢人心? 所以路易十四干脆花钱从日本雇佣一批看上去差不多的日本武士去冒充“福系清兵”……另外,长崎坊间还有传闻说福全在杨起隆的银行里面存了一笔巨款。因此路易在日本雇兵的钱也可以从福全自己的存款里面出。 斯皮尔曼也听说过类似的传闻……应该是真的吧? 想到这里,他也吐了口气:“法国人走了就好……法国人走了,东亚这里,就是西班牙无敌舰队最大了!”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底下人忽然来报,说是杨起隆求见。 杨起隆在两个多月前和李中山前后脚离开了长崎,说是回北京去面见大清杨皇后了。斯皮尔曼和卡洛斯就顺便提出了想去北京朝见大清摄政皇后,杨起隆就让他们在长崎等消息,今儿看来是等着了。 斯皮尔曼和卡洛斯赶紧下了楼,亲自出商馆到码头上迎接,将一个风尘仆仆的杨大监国请进了商馆,分宾主落座之后,杨起隆也不和他们多寒暄,直接就入了主题,对他们说:“皇后娘娘同意二位上京去朝见了……她还有要事想和你们二位商量。” 他的话马上就给一个荷兰籍的翻译翻成了拉丁文。 “要事?” “是一起对付大明的要事吗?” 两个洋人一听要事,兴趣马上可就来了。 要对付大明,可不就得大清、大周一起发力吗? 杨起隆点点头,说:“皇后娘娘已经接到了皇上的圣旨……皇上在蒙兀儿地方的太平谷会见了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葡萄牙四国特使,已经正式加入十一国大同盟了。现在大清和荷兰、西班牙是盟友了! 所以皇上已经准备班师回朝,准备联合大周和你们,一起围攻大明!” “啊,感谢天父!” “天父保佑……” 斯皮尔曼和卡洛斯这下总算是听见好消息了! 杨起隆看见两人一副欣喜若狂的都要念经的模样,也笑着跟他们打听:“二位,这下咱们是不是稳操胜券了?” “那当然!”斯皮尔曼信心十足,“十一国围攻大明,怎么可能不胜利?” 卡洛斯也点点头道:“大明和法兰西相距遥远,法国人又控制不了印度洋,所以他们根本不可能呼应,这次大明只能孤军奋战,以一敌十一……他们是没有胜算的!” 第四百一十四章 路易十四,你不讲武德! 西历1680年12月。 现在北方地区已经是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场面了,但是在靠近赤道的马鲁古海上,则依旧是一副夏日炎炎的景象,连海风吹在身上,都感觉不到多少凉爽,只有那种让人根本提不起精神来的潮热。 一处处小岛点缀在二十余条悬挂着白底金色鸢尾花旗的风帆战舰和武装盖伦船的航道上面,每座小岛都是丛林葱绿,沙滩洁白,生机盎然。而其中的几座岛屿,因为拥有最得天独厚的水土,因而滋养出了全世界最好的肉豆蔻,还盛产胡椒。 在西洋人到达这片海域之前,这里可是相当繁忙的水道,每年冬季,都会有不计其数的中式帆船载着丝绸、瓷器、棉布、茶叶、铁器,还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从中国的广东、福建沿海南下,经过南海、苏禄海进入马鲁古海,去寻找被中国商人和阿拉伯商人称为“香料岛”的岛屿,用他们不远万里运过来的中国商品去交换产于马鲁古群岛和南边的班达群岛的香料。 但是如今,这片海域已经成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垄断的香料禁区,海面上只能偶尔看到几条当地人的渔船……哦,还有负责警戒巡逻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炮艇。 当这支悬挂着白底金色鸢尾花旗的船队闯入马鲁古海的时候,就迎面遭遇了两艘二百吨排水量的双桅炮艇! 马鲁古海和南边的班达海那可是被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牢牢看守着的海域,一支包括了五艘武装盖伦船和六艘炮艇在内的分舰队常驻马鲁古群岛中的特尔纳特岛和蒂多雷岛上。 凡是未经荷兰东印度公司许可而进入这片海域的大型船只,都将造到东印度公司海军马鲁古和班达舰队的驱逐、扣押,甚至是击沉,据说二十多年来无一例外……除非没有被发现! 不过今天好像出现例外了,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一艘一级战列舰,六艘四级战舰,十五艘武装盖伦船……两艘二百吨级的双桅炮艇居然怂了。 其中一艘调头就跑,另一艘倒是没有跑,而是遥遥地跟在这二十二挂着波旁王朝的白底金色鸢尾花旗大帆船屁股后面……大概是在监视吧? 一切尽在掌握嘛! 那二十二条挂着法国王旗的舰船可一点都不怵这条荷兰小炮艇——这可是小矮子路易十四的法军,能怕荷兰人吗?于是根本就不鸟这条尾随的小船,直扑特尔纳尔特岛而去。 而那条调头就跑的荷兰炮艇倒是没有跑太远,而是跑回特尔纳特岛去向如今担任香料群岛总督的约翰·范·德·莱恩告急去了。 这位约翰·范·德·莱恩也是个在南洋混迹多年的老人了,当年郑成功进攻大员岛的时候,他就率领一支12条船组成的荷兰舰队去救援。 但当时的巴达维亚评议会却觉得如果郑成功没有如情报显示来犯,那么出动12条船白跑一趟中国沿海就太亏了,所以要改为攻打澳门…… 于是这位范·德·莱恩抵达大员岛后,看见郑成功没来,就要求大员评议会派出使者去厦门找郑成功问一问……而郑成功当然否认了! 这个范·德·莱恩居然就相信了,给大员岛留下了4艘船和600名没有军官率领的士兵,自己带着2艘船和随行的军官回巴达维亚了,又把其余的船只派去各地做买卖了。 结果郑成功不讲武德,在范·德·莱恩离开后就发兵攻打大员岛,而他留在大员岛上的四条战船一沉三逃,600名陆军也全军覆没(其中被俘的都被郑成功释放了)…… 后来巴达维亚评议会找人背黑锅,大员岛总督揆一因为是个瑞典人,所以承担主要责任,被判终身监禁,就给关在班达群岛,一直关到1674年,才由家人凑了几万荷兰盾把他赎回去了。 而范·德·莱恩也失去晋升成为巴达维亚总督的计划,还得了个“固执的约翰”的绰号,被打发到东印度公司下面的殖民地去当总督,不久之前才被调到特尔纳特岛当了油水丰厚的香料群岛总督……如果不出意外,等到他的任期结束,他就能带着好几百万荷兰盾的财产回阿姆斯特丹去享福了。 想想都开心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就来了! 就在范·德·莱恩老爷子正打着赤膊,懒洋洋地躺在一张躺椅上,一边翻看着下面送上来的刚刚入库的丁香、胡椒、肉豆蔻的数量清单,一边盘算着自己能从当中捞取多少油水。突然,耳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他手下的一个船长科尔内斯利的大呼小叫:“总督,不好了,法国人来了!” 范·德·莱恩老爷子一听见“法国人来了”,顿时就有点紧张了……法国人来干什么? 他赶紧从躺椅上起来,也不知道披一件衬衣,光着膀子就从自己的专用休息室内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因为是在热得要死的热带,所以办公室的门窗都开着,那个科尔内斯利也不知道敲门,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看见一个半L的总督,也不知道伺候总督更衣,就急吼吼道:“总督,法国人的舰队来了……有二十二艘战舰!” “什么?什么?二十……二艘战舰?怎么会有那么多?”范·德·莱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说只有五艘还是六艘战舰吗?怎么变成二十二艘了?法国人想干什么?” “那还用说吗?一定是想占领香料群岛!”科尔内斯利跺了跺脚,“总督,赶紧备战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备战?”范·德·莱恩翻了翻眼皮,“那可是二十二条法兰西海军的战舰……对了,皇家太阳号在吗?” “在……领头的好像就是这条战列舰,看上去真大啊!” “完了,完了……”范·德·莱恩急得都快团团转了,转了一会儿,他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问科尔内斯利,“对了,那些法国战舰有没有对你的白鹭号开炮?” “没有,这倒没有,我一看到他们就……就跑回来向您报信了。” “那他们有没有派出四级舰追击?” “也没有……” “那……那说明他们不一定是来进攻的!”范·德·莱恩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和法兰西王国已经签订了和平条约,战争结束了,路易十四没有理由派出一支舰队绕过大半个地球来进攻特尔纳特岛……特尔纳特岛上有什么?” “这里有肉豆蔻和胡椒,南面的班达群岛还有丁香!”科尔内斯利回答。 “但他们控制不了马鲁古群岛和班达群岛……路易十四的海军根本不可能在战时穿过印度洋进入东印度群岛!”范·德·莱恩说,“而且英格兰已经和我们结盟了,我们两国的海军足以将法兰西海军困在欧洲!” 他的话也有点道理……法国人照理说是不应该来突袭马鲁古群岛和班达群岛的,完全没有道理的! “总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白鹭号炮艇的船长科尔内斯利问。 “你……你马上出海!” “去向巴达维亚告急?” “不,去问明白法国人的来意。”范·德·莱恩说,“这样可以避免误会!” 科尔内斯利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妥,连忙提醒道:“总督,如果法国人想要夺取我们的岛屿,他们恐怕不会和我们实话实说吧?” 范·德·莱恩则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对科尔内斯利说:“不,法国人是有骑士精神的……他们和卑鄙的东方人是不一样的,绝不会不宣而战!科尔内斯利船长,你快去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好吧……”科尔内斯利只好点点头,“我马上就去。” …… “我们是买香料的,丁香、肉豆蔻、胡椒……在欧洲购买太贵了,国王陛下听说这些香料都出自东印度群岛的香料岛,所以就命令我们在返航的途中顺道来买一些。你放心吧,我们会付钱的!” 皇家太阳号(辽东号)上,大明海军的科唐坦科军门正脸不红心不跳的在跟一个荷兰小炮艇的船长说着瞎话。 这个法国骑士一般都会说瞎话——都得夸路易十四长得帅,这就是瞎话!而科唐坦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买……香料?”科尔内斯利都不知道该对眼前这个看着就很骑士的法兰西贵族将领说什么好了。 香料是垄断的…… “怎么?”科唐坦笑着问,“我们都知道,荷兰最崇尚自由贸易的……” “将军,”科尔内斯利只好硬着头皮说,“这个自由贸易……也包括不卖的自由,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有不出售香料的自由!” “不,你们没有!”科唐坦脸色一沉,“自由是需要用血与火捍卫的!我奉了法兰西国王的命令,来到香料群岛,准备用公道的价格为法国人民采购价廉物美的香料。如果你们东印度公司想要剥夺法兰西王国海军在香料群岛自由采购香料的权力……那么,我们法国人已经准备好用血与火来捍卫我们的自由了!你们呢?” “我们……”科尔内斯利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自然不会继续触怒那些对自由贸易的理解存在偏差的法国人了,“这件事情我不能决定,必须请示总督。” 科唐坦点点头:“好的,你去请示吧!现在时候不早了……我的舰队能停靠特尔纳特岛的港口吗?我还想补充一些食物和淡水。” “这肯定不行!”科尔内斯利赶紧表示反对,“特尔纳特岛只是一座小小的岛屿,我们不能冒险,请您理解。” “唔……”科唐坦想了想,“那么大舰队不靠岸,我只派2条武装商船带着白银靠岸,如果你们的总督相通了,就卖给我们两船香料,我们马上就走!” 这事儿,当然也不符合香料群岛自由贸易的规定……但是法国人的舰队现在可有压倒性的优势! 他们也许不会抢夺特尔纳特岛,但是强迫贸易这种事情,法国人就算干了,威廉三世也只能咽下这口恶气。他总不能为了路易十四强买了几十吨肉豆蔻、胡椒、丁香就撕毁和平条约,悍然开战吧? 这事儿就算威廉三世想干,荷兰大议会也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科尔内斯利点点头:“好吧,就两条船……其余的20条船必须远离特尔纳特岛,也不能靠近蒂多雷岛。” “好的……”科唐坦说着话,摸出一份采购清单交给了科尔内斯利,然后非常严肃地说,“这是我要的货,价格、数量都已经写好了!而且我知道现在正是香料出货的季节,所以特尔纳特岛作为香料群岛的中心,一定存有大量的香料!” …… 科唐坦派出的两条武装盖伦船可不是一般的武装盖伦船,而是两条装满了来自萨摩藩、长州藩、土佐藩精锐武士的武装盖伦船。 而指挥这两条盖伦船的船长也不是法国人,而是大明海军的两位参将,一位是于师爷的儿子于麒麟——奇袭香料岛那可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还一位则是郑经一系的会安(镇守安南会安)总兵邱辉的儿子邱荣,邱辉原本是潮州沿海的抗清将领,盘踞达濠还受延平王府册封当了潮州知府,在李氏父子扬旗广东后没多久,就封了他一个节度使,但他依旧郑经系统的人。他儿子邱荣后来也加入了南洋贸易公司,最近才调回了大明海军。 除了于麒麟和邱荣之外,李中山还为这两艘武装盖伦船安排两个法国大副——都是被大明的高薪所吸引,成为大明海军顾问和军学堂教官的法国海军军官。 另外,船上还有几十名法国和澳门葡人水手……乍一看,还就是两条普普通通的武装盖伦船。 而以特尔纳特岛上的防卫力量,两条武装盖伦船上的水手,应该是不用怕的——岛上不仅有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还有特尔纳特苏丹国的军队,怎么都不至于被几百个水手就拿下吧? 所以范·德·莱恩就很明智地允许这两艘挂着波旁王旗的武装盖伦船靠了岸,然后又在总督府内接见了这两条盖伦船的法国船长,在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就立即召集了香料群岛评议会,讨论是不是要出售香料的事情。 这事儿虽然不合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规矩,但现在也是特殊情况……怎么都得把法国人哄走了吧? 不过也不能完全满足法国人要求,要不然他们以后还会得寸进尺的! 评议会的成员们就在特尔纳特岛上的总督府内开会开到了深夜,但还是没有达成共识。 精力有点不济的范·德·莱恩只好宣布散会,然后又把同样身为评议会成员的科尔内斯利交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想再和他好好商量一下。 两个人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开始商量事情,忽然就从外头传来了一阵又一阵闷雷般的轰鸣! 打雷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就往窗户外头看去,一看之下才发现明月高挂…… “轰轰……” 接着又是一阵轰鸣! 科尔内斯利马上反应过来了,“是码头!该死的,法国人发起偷袭了……我们上当了!” 范·德·莱恩还不相信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可是法国骑士啊!他们怎么可能和阴险狡诈的延平王一样?” 是啊,路易十四的人能和郑成功一样不讲武德? 科尔内斯利已经坐不住了,他马上站起身对范·德·莱恩道:“总督,请把总督府卫队的指挥权交给我,我带着他们去歼灭登陆的法军……只有两条盖伦船,装不了多少人的。” “好!好,我马上下令!”范·德·莱恩也是个拿不定主意的人,被科尔内斯利这么一说,马上就对路易十四的武德产生动摇了。 真是很不应该啊! 所以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他和科尔内斯利怎么都没有想到,一条载重五百吨的盖轮船可以挤进去那么多全副武装的“法兰西日本兵”! 当科尔内斯利率领着两三百总督护卫队赶到码头附近的时候,迎面就撞上了乌泱泱一大片的日本雇佣军,人数没有一个千,也有八百,全都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有些人手里还捏着个“小锤子”一样的手榴弹,一边怪叫,一边拎着手榴弹,驱赶着惊恐的土著和荷兰殖民者,一起往总督府所在的城堡涌去。 他们看到科尔内斯利率领的总督护卫队,二话没说就展开了进攻。也不打排枪,只是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和点着了的手榴弹,呼喊着口号朝冲了过来。 “路易王,板载!” “太阳王,板载!” “半载……” “轰……” 这些都是日本雇佣兵,喊口号用的也是日语。科尔内斯利当然听不太懂,但他还是知道那是日语! 科尔内斯利马上就知道不对了……路易十四实在太不讲武德了,居然利用日本雇佣军来夺取荷兰的香料岛。 这简直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当年荷兰人就是用这些凶残的日本兵打下班达岛,然后进行屠杀的! 现在这是报应来了吗? 他刚想到这里,前方的日本兵已经嗷嗷叫着“太阳王,板载”,如潮水一样冲到他的跟前了…… 第四百一十五章 啊呀呀,真的是零元购来钱快啊! 西历1680年12月8日,特尔纳尔特岛。 荷兰总督府所在的城堡内外,已经被草草的收拾过了,在昨天晚上爆发了最激烈战斗的城内附近的密集尸首,都已经被挪走掩埋了——这里的气温太高,尸首要不赶紧埋了,到今晚上就得发臭腐败,再接下去就该传瘟疫了。只是被空腔弹打得和蜂窝一样的宫墙,被填装了黑火药的木柄手榴弹炸得烟熏火燎一般的墙面、地面,还有正在余火未灭的荷兰总督府的房舍,那就没人去料理了。 反正这支临时搭班的中法联合舰队就是来零元购的,抢一把就走,还有班达群岛上的丁香等着大家伙去抢呢。因为西方殖民者的垄断的自由贸易,丁香、肉豆蔻、胡椒这些做菜的佐料都被搞到了天价,抢到了就是钱呢! 来自萨摩藩、长州藩、土佐藩的日本雇佣兵们摇摇晃晃的奔行穿梭在荷兰人的堡垒内外,每个人都兴奋到了极点。昨晚上的一场夜战打得实在太漂亮了! 不到1000个日本佣兵在码头上突然发难,把看守他们的随后赶来的东印度公司佣兵打了个落花流水。那些高大魁梧的西洋人原来都是虚高、虚胖,压根不是从小就吃苦受罪的萨摩、长州、土佐浪人和下士的对手。双方刚一接触,那些虚高虚胖的洋鬼子就陷入了崩溃! 而之后赶来的支援东印度公司佣兵同样是群废物,大晚上的还列什么方阵,更可笑的是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火绳枪,火绳点着以后在黑夜当中目标特别明显,马上就成了使用空腔弹和燧发枪的日本佣兵的活靶子! 而摸黑靠近的日本佣兵投出的木柄手榴弹,更是给东印度公司佣兵的方阵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这种木柄手榴弹据说是李中山本人发明的,称为“世凯式手榴弹”,其实就是将传统的圆形铸铁手榴弹改成圆柱体,然后再装上一个方便拿捏和发力投掷的木柄。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改动,便让原本很难使用的圆形手雷拥有的更高的精度和更远的投掷距离,而且落地之后也不会到处滚动,基本上就是扔哪儿炸哪儿! 那些矮小灵活的小日本掷弹兵的作战积极性很高,根本不用军官押着也能主动寻求战机,所以完全可以背着手榴弹散开队形,摸黑前进,摸到东印度公司雇佣兵的阵前十余步外,才掏出火折子点上手榴弹的火绳,然后一枚又一枚扔出去……直到把所有的手榴弹都扔完,或是被敌人的枪弹击倒。 不过这还不是最厉害的,给特尔纳尔特岛上的东印度公司雇佣军造成最大打击的,其实是法兰西天兵的威名! 东印度公司的佣兵对于“法兰西天兵”的最新战术是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的,这又是精准远射,又是抵近投掷手雷……而且远射火力和手雷的数量还那么多,一下就把这些东印度公司佣兵给打懵了。 随后这些来自欧洲各国的人渣(好好的谁会到荷属东印度当佣兵?)马上就想到了太阳王战无不胜的法兰西天兵! 他们在和法兰西天兵打仗啊! 没听见那边在喊“路易!路易!”的吗?而且他们还都是从法国军舰上下来的,那不是法兰西天兵还能是什么? 太阳王的法兰西天兵多厉害?在欧洲那边以一已之力单挑荷兰、西班牙、德意志还占尽上风……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也就是在东南亚打一打土著,要去欧洲战场对付法军,那不是找死? 一想到太阳王无敌的法兰西天兵已经登了岛,这些东印度公司的佣兵顿时就崩溃了,呼喊着“法国人来了,法国人来了”,就向岛上荷兰人驻守的堡垒逃去。 香料群岛总督范·德·莱恩这个时候正好又集结了一批雇佣兵,正带着他们开出堡垒,结果就撞上这些喊着“法国人来了”的溃兵。 这下他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雇佣兵也没斗志再打下去了……东印度公司雇佣兵怎么可能打得过无敌的法兰西天兵? 大孔代、杜伦尼、卢森堡公爵、沃邦侯爵、克雷万元帅带出来的法军,哪里是他们这些只会欺负土著的人渣雇佣军能对抗的?他们的奥兰治亲王也被这些人打败了一次又一次,要不是钱多能雇兵,荷兰早就没了。 所以这些雇佣兵就给范·德·莱恩来了个误听消息而逃……于是一大群人又冲向城堡的大门,人多门小,都想往里面挤,结果就发生了拥堵!就在这个时候喊着“路易,路易”的法兰西天兵就追上来了,还是那三板斧,先用燧发枪打排枪,再投掷手榴弹,最后是刺刀冲锋。直接就把荷兰城堡内外变成了屠宰场! 而被逼到绝境的东印度公司雇佣兵这时候也发现来的并不是法兰西天兵,而是小个子的日本兵,于是斗志又起来了一下,开始硬着头皮死战——不死战不行啊!日本佣兵有多狠,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兵都知道。因为在德川幕府锁国之前,从战国时代溢出的日本佣兵,就是东南亚战场上金牌打手,以悍不畏死和出手狠辣著称! 落在法兰西天兵手里还可以当俘虏,落在日本佣兵手里,不给大卸八块就算走运了! 因为这些东印度公司雇佣军的顽抗,争夺城堡的战斗才持续了整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战斗才基本结束,负责指挥这两个临时编成的日本佣兵营(是从萨摩营、长州营、土佐营中抽调精锐组成)的邱荣和于麒麟,又分兵两路,邱荣带着人马在荷兰人城堡内外善后,而于麒麟则带兵去占领岛上的苏丹王宫。 特尔纳尔特岛虽然是个很小的火山岛,但却是特尔纳尔特苏丹国的龙兴之地,同时也是首都所在——岛屿虽小,但是却和紧挨它的另一个小岛蒂多雷岛能产出世界上最好的肉豆蔻! 靠着这些香料,两个岛子上的岛主就发展成了马鲁古海域的两大苏丹国,一度是相当红火的。不过在他们被西方人压服,成为半殖民地后,实力也急速衰弱,只能依赖东印度公司的保护才能苟延残喘。 现在苏丹国的靠山兼干爹东印度公司都在一夜之间败给了法兰西天兵……特尔纳尔特苏丹除了投降准备认新爹,还能有什么招? 就在荷兰堡垒及其周边一带被完全肃清的时候,于麒麟已经带着几百个小矮人兵和几个从苏禄岛上请来的会说马鲁古语的华商,一起开到了苏丹王宫。 特尔纳尔特苏丹这边早就已经得知荷兰人完蛋了,而且他们也知道打来的是法兰西国的天兵——别看这个特尔纳尔特位置偏僻,但是岛上的土著王宫公都知道法兰西的威名,法兰西国在过去几年可一直再往死里揍他们的宗主国荷兰。 虽然荷兰东印度公司一直在宣布他们的祖国取得胜利,但是特尔纳尔特苏丹国的人也注意到了岛上的许多荷兰人都在学习法语,岛上荷兰私生子们念书的学校也开了法语课……这是准备“迎法王”了? 既然干爹都准备当法国人了,那特尔纳尔特苏丹国的王公也得和干爹保持一致啊! 所以苏丹也秘密准备好了法国旗,还学了几句法语。 这会儿看见一群穿着白袍子,扛着燧发枪的“法军”朝王宫开过来,二话不说,立马就让手下打出法国旗,抬出早就准备好的金银财宝和最上等的肉豆蔻,然后一大群人站在王宫门口迎接天兵。 也不等天兵靠近,这帮人就开始用法语欢呼了:“法兰西国王路易万岁!法兰西国王……” 喊了一会儿大家就停住了,因为他们已经看见来人了……不像法国人啊!法国人不是西洋人吗?领头的那几个怎么看着和中国人差不多呢?另外,后面那些扛枪的怎么那么矮?是小孩子吗?也不对啊,大部分小矮子都有胡子……谁家小孩一脸大胡子?这也太老气了吧? 于麒麟现在也会说一点法语了,看见这些土著打着法国起,还听见他们喊“法兰西国王路易万岁”就气不大一处来——他在苏禄岛上都和人打听过了,这个“香料国”叫什么摩鹿加国,是大明的藩属苏禄国的藩属,理论上是大明的孙子国,现在怎么认法兰西当义父? 这会儿听见王宫门外的这些摩鹿加人又不喊了,全都跟中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立即手按刀柄,脸色阴沉地用汉语质问:“怎么不喊了?难道是不准备投靠法兰西了?” 跟着他的苏禄岛来的华商,马上就把这话翻译成了马鲁古语。特尔纳尔特苏丹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皮肤很黑,五官粗大,穿着打扮有点半土半洋,腰带上还插着一柄西洋剑还有把燧发手枪,看上去倒也是威风凛凛,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久居人上的气势。 他身边也有能听懂一些汉语的大臣,马上附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于是他就用马鲁古语地问:“你们是中国人吗?你们来马鲁古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话被翻译成了汉语,于麒麟则呵呵一笑:“我们是法国人,你刚才没搞错……我就是正宗的法兰西巴黎府人!我们是奉了法王路易十四的命令来你这样抢……是拿一点肉豆蔻和肉豆蔻树苗的!” 他这个话,又被一个憋着坏笑的福建商人翻译成了马鲁古语。 这下特尔纳尔特苏丹已经知道坏了,对方是不是法国人,他还是可以分辨出来的。而且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对方居然索取肉豆蔻树苗! 这玩意儿能给中国人?中国人最会重地了,给了他们树苗,还不得把肉豆蔻种成大白菜? 看到这个苏丹愣在那里,于麒麟就放沉了声音道:“苏丹王,岛上的荷兰人都已经叫我们法兰西天兵杀完了……从现在起,你已经不是荷兰人的狗了!我们也不要什么,就要你一点肉豆蔻和肉豆蔻树苗……做菜的佐料而已,你这都不给? 你要不给,我们可就不客气了!来人呢……” 他这一喊,那群日本走狗马上就是一阵怪叫,全都把上了刺刀的燧发枪从肩膀上摘下来,对准了苏丹和他的手下。 这可把特尔纳尔特苏丹吓坏了,这些中国人怎么那么凶?这是要命啊! “给,给,我给……”他哪儿还敢说个“不”字?赶紧点头答应。 于麒麟这下终于满意了,又对这个苏丹王道:“苏丹,请你和我们走一趟,先去荷兰人的城堡呆会儿,等你的人搜集好了树苗和肉豆蔻,我们再放你回宫……可别想使诈,我们这边也有识货的人!” 说着话,他就大手一挥,几个端着燧发枪的日本佣兵就冲了上去,架起特尔纳尔特苏丹就带到了他的身旁,苏丹的那些手下,全都呆立在那里,动都不敢动一下。 看到已经把苏丹本人控制了起来,于麒麟就知道这把稳了——他在广东讲武堂和崇明岛海军学堂里念书的时候,就研究过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都是这么搞“零元购”的?其中扣押土著王宫勒索金银财宝是“西班牙法”……现在正好活学活用。 当然了,法兰西的太阳王仁义,是不会杀死这个苏丹的。最多把他带走……带去南京向大明称臣! 当于麒麟带着这个苏丹和苏丹馈赠的金银和豆蔻,大摇大摆回到城堡的时候,距离城堡不远的码头上已经挺好了一艘一级战列舰,正是法国名字叫皇家太阳号,中文名叫辽东号的那艘2000多吨的巨舰。 整个编队实际上的司令官科唐坦科军门已经登岸抵达了城堡,正和邱荣一起在清点收获。原来在于麒麟去苏丹的王宫抓……请特尔纳尔特苏丹的时候,邱荣的手下已经把荷兰人存放香料的库房给抄获了。 一筐一筐的丁香、胡椒、肉豆蔻在城堡外面摆了出来……这些东西在香料垄断被打破后压根不值什么钱,但是在17世纪,那可了不得! 当年欧洲人绕过非洲寻找新航路来到亚洲,第一个想得到的还不是什么丝绸、瓷器,而是产于东南亚和印度的香料! 说穿了,就是因为嘴馋所以才走上殖民扩张的金光大道的。 而这些欧洲殖民者在搞到了欧洲人民喜闻乐见的亚洲香料后,却没有扩大生产,把高高在上的香料变成廉价的大众消费品的意思,而是来了个物以稀为贵,非但没有扩大生产,还摧毁了许多原本就存在的香料植物种植园,将生产限制在几个小岛上,走起了高价精品的路子……硬生生把做饭的佐料搞成了奢侈品。 其实欧洲商人对于瓷器、丝绸的态度也差不多,就想着垄断了卖高价,所以荷兰跑到中国来所追求的,也是“垄断的自由贸易”,被拒绝后还和大明发生了一系列的冲突! 而李中山这次对付荷兰人的办法,就是零元购加反垄断! 不过现在垄断还没打破,所以看着这铺满了一大片土地的香料,科唐坦激动的都有点喘不过气儿了,这得多少里佛尔?这些香料加上已经装船准备运往法国的瓷器、丝绸、白糖、茶叶……要都卖出去了,至少是几亿里佛尔! 路易十四的军费一下子又充沛了……这下可有的西班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受得了! “科军门,”于麒麟这时候已经带着个垂头丧气的苏丹到了科唐坦跟前,用汉语对他说,“这里的香料,大明和法兰西对半分,掠获的金银,一半由两国平分,剩下的由所有参战的官兵,根据官衔高低进行分配……至于肉豆蔻树苗,待会儿会有人送来,这个就归大明了。您看怎么样?” 他的话很快被翻译成了法语,科唐坦笑着点点头:“好的,我们快一些,还有蒂多雷岛和班达群岛等着我们去……去抢呢!” 第零次世界大战 第四百一十六章 皇上,您又欲造反乎? 大明共和八年春,大明,南京。 自打共和四年三国和议,逐鹿暂停以来,南京城的街道真是一年比一年更繁荣了。现在正是新年刚过的时候,南京的国士、国人和平民们都穿着过年时候刚做的新衣服,在街头摩肩擦踵地涌动。不少国士、国人,还佩着他们身份的象征——宝剑,走得大摇大摆,看着就武德充沛。 正月十五一过,南京城内的中学堂、小学堂都开学了。这两年,南京这里的中学、小学,就跟雨后春笋一样,开得越来越多。每到下午放学的时候,街道上随处可见穿着宽大的儒服,背着单肩书包的学童,蹦蹦跳跳,互相追逐,发出欢快的笑声,形成了一道充满活力的风景线。 南京外城的外秦淮河以南的长干里一带,自古就是一个繁华盛地,也是就在大清朝统治这几十年间急剧衰弱,到岳乐发动的南京围城战时,更是直接被夷平成了白地! 就是这么一块曾经在战火当中变被推平的地盘,如今也重新繁华了起来,成了个新兴的手工业重地,什么织坊、染坊、金银坊、制扇坊、酿酒坊、皮货坊、木器坊、马车大车坊等等,都从拥挤局促的南京内城迁了出来,跑来外秦淮河沿岸的长干里一带开阔地盘上开张做大了。 产业一多,人口就开始聚集,人多了,当然得住房子了。干长里以南本来都是农地,现在有不少已经铺上了石板路,路两边还盖上了房舍,每到傍晚,那一带的窄街小巷,全都热闹得不像话。沿着街巷,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各种熟食散发出的香味,在空气当中浮动。 南京外城的城北,外金川门和上元门之间,本来是没有什么人气的地方,但是现在也热闹起来了。由大明大将军府军工监和粤海公司、南洋公司共同出资组建的金陵船厂,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设当中。 这座船厂是什么都会的全才莱布尼茨负责设计规划的,占地很大,足有好几千亩,计划修建8座可以修造1500吨级战列舰的干船坞、2座可以修造2000吨级战列舰的干船坞和10座舾装码头。如果全部建成投入使用,在理想的状态下,每年都可以完成2艘一级或二级战列舰,8艘三级或四级战列舰的建造! 而这座船厂,仅仅只是在建(扩建)中的大明四大船厂之一,还有宝山船厂、厦门船厂、广州船厂,也同样正在加班加点地施工建造。 虽然这些船厂还没有建成,但是在已经完工的少数干船坞内,已经有年轻的造船工匠开始铺设龙骨,准备建造四级战舰了——这一级的战舰,最早是南洋公司下面的厦门船厂高价请了英格兰工匠帮着造出来的。等厦门船厂造会了以后,又派了老师傅和大匠,带着从英格兰工匠那里抄来的图纸,帮着宝山、广州、金陵三大厂建造四级舰。 很有点全国一盘棋的意思了! 什么?不想帮忙?害怕教会徒弟饿死老师傅? 那可就是在和李大将军作对了!因为开设四大船厂的计划就是李大将军亲自兼任的军工总监衙门拟定的……做计划这事儿李大将军太熟了。 他不仅拟定了四大船厂的建设计划,而且还制定了为其配套的木材开采和进口计划,以及船用的铁件和火炮的生产计划。 其中为船用铁器和火炮配套的除了佛山铁业之外,就是正在建设的六合冶山铁业、太平府南山铁业和浦口铁业这三个铁业基地了。 这三个位于南京城附近的铁业基地的建设计划,当然也出自李中山之手。 根据计划,冶山、南山两处将会建设铁矿和冶铁厂,而浦口则是个加工各种铁器、铜器的锻造和铸造业中心。 其中冶山铁矿是个老矿了,西周时候就有人在哪儿开矿了。不过那时候开得是铜矿,后来又发现了铁矿,然后陆陆续续一直在开采。李中山就从军工总监衙门的预算里面给那些在冶山开矿的矿主们投了点资,还把整个冶山的探矿权都发给他们,让他们扩大生产。然后李中山又给了他们一万两银子的悬赏,奖励给第一个在太平府的南山发现大型铁矿的矿主。 这个太平府的南山就是日后马鞍山钢铁公司手里最大的矿山,李中山只知道个大概,并不知道具体该去哪儿挖矿,所以就放了个一万两的悬赏,可不单单放给冶山矿主们的,湖北大冶矿、江西凤凰山矿、徐州利国矿的矿主也一样拿到了悬赏——只要他们能找着位于南山地下的矿,这银子就是他们的。而且他们还可以得到他们发现的矿山的开采权! 而浦口铁业,则是李中山用军工监的银子从广东佛山请来的——由军工监提供建厂补贴,同时再发给订单,就为了让那些佛山的铁业坊主来应天府的浦口县开分号。 经过四年的努力,冶山的生铁产量比几年前已经翻了两倍,浦口铁业现在也初具规模了,而南山探矿的悬赏,现在也有人得了……只是南山的铁矿埋得有点深,埋在地下70丈以下,好像挖起来有点费劲儿啊! 虽然南山铁矿一时开发不了,但是冶山、浦口也还是眼见的繁华了起来,南京外城城北,也大有希望在金陵船厂的带动下变成新的繁华之地。 而大明境内,如南京一般,在过去四年间得到了一轮大发展的城市还有不少,譬如松江府的宝山县,广东省的广州府城,福建的厦门岛(郑家的新老巢就摆在那里),江北重镇扬州城。 不过当和平进入第五个年头的时候,平静祥和的氛围却正在消退,大明京师南京城内的火药味,正变得越来越浓。 穿行在南京街头的隶属于大将军府左右军师司所辖的塘马飞骑,正变得越来越多,得得的蹄声和马蹄上銮铃响声,时不时的就在人们的耳边响起,有时候大半夜了都不让人安生。 而在共和八年二月初二这天的下午,快到晚饭饭点的时候,在一片昏黄当中,又有几匹健马从南京的街头掠过,一路叮叮当当地奔上位于南京内城中央的大将军府。 “大将军,广东提督衙门转来的民丹岛总兵衙门的紧急军报!” 听到周培公的报告,在莫愁湖畔的英王里的两个对弈之人的身子都是一抖。李中山正在和自己的老丈人吴国贵下围棋,他一言不发,只是放下手里的棋子,然后伸手接过周培公亲自带过来的加急军报的抄件。 军报是协办南洋大臣贾国柱和民丹岛总兵何佑联名发来的,里面的内容主要有两个,一是汇报中法联合舰队在去年十二月在马鲁古群岛、班达群岛所获得的“战果”……战果当然是相当大的,足以激怒荷兰东印度公司,也足以将路易十四这个“人精中的人渣”拖入一场战争的泥潭! 二是报告贾国柱已经率领一个使团,乘坐着由十五艘武装盖伦船组成的“使团、商团船队”,跟随四艘四级舰组成法国舰队一起,西出马六甲海峡,向着遥远的欧洲而去了。 而和贾国柱一起西进的,还有3000名“日裔法军兼小八旗兵”和大批来自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白糖,还有……“日裔法军”为太阳王路易抢来的香料! 这可真是……让路易十四跳进英吉利海峡都洗不干净了! 而路易肯跳吗? 这个黑锅……至少价值一亿里佛尔!(之前里佛尔的汇率算低来了,路易十四前期里佛尔兑白银大概是5:1左右) 路易十四那是能把一亿里佛尔送给威廉三世的人? 所以李中山这一把“移祸法兰西”之计,真是下了血本,下到了让路易十四识破了计策,也必须得中计的地步。 如果路易十四收下了所有的香料,再卖了丝绸、瓷器、茶叶、白糖和福全分账,再把那3000“日裔法军兼小八旗兵”都送去了罗刹。那他还怎么解释?还怎么甩锅?说自己不是黑老大,说自己是被李中山坑了,谁会相信? 让人坑了,所以白白赚了一个亿的里佛尔?这是人话吗? 到时候就算威廉三世不马上宣战,法国和荷兰的关系也得破裂。 只要法、荷一破裂……接下去就看贾国柱的本事了! 而荷兰一旦决定再次发起反法同盟,那么荷兰、西班牙,甚至还有英格兰的主要精力都得去反法……毕竟这个“法”反不好,要命!“明”反不好,最多丢一点殖民地。 孰轻孰重,谁还能分不出来? 看到李中山满脸欣喜的表情,坐在他对面的吴国贵就有点不明白了:“姑爷,有什么好事儿?方便说来听听么?” 他这几年都坐镇许州,主持蒙古东印度公司的事宜……这业务进行不能说不顺利吧,只能说是历经坎坷,盈利无望! 重开陆上丝绸之路的难度,那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前期需要进行的投资只能用惊人来形容了……也不说什么修路了,这年头大部分的路,讲究的就是一个“走的人多”,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但是沿途总要修一点能让客商落脚,同时又具有一定防御能力的驿城吧?光是这一项,开销就非常惊人了! 另外,蒙古印度贸易公司要组织一次西域贸易的成本也大的离谱……即便沿途的税卡都可以免税,但商人、护卫、车夫、驼子客,都得花钱,而用马车和骆驼运货的效率又太低,所以一次能运去的货物并不多,再把各种各样的成本摊进去,那基本就没什么赚头了。 如果硬要说西域商道有什么价值,大概就是方便了大清、大周向西移民,当然也有利于汉文化向西传播。 而李中山现在听见吴国贵的提问,只是淡淡一笑道:“老泰山,咱们北伐中原,开始混同海内的日子,为期不远了!” “真的?”吴国贵的表情有点复杂。 李中山点点头:“不过这场大战,也不是那么容易结束的……因为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之战争!” “怎么是前所未有?”吴国贵道,“三分归一统而已。” 李中山摇摇头:“不止……三分归一,归根结底就是三家的事情。而这一战,恐怕会把整个世界都牵扯进去!” “整个世界?”吴国贵眉头紧皱,似乎心事重重。 李中山看着他问:“老泰山,你是不是不愿意和吴周刀兵相见?” “不,不,不……”吴国贵赶紧摇头,“我乃大明亲王,又是你的老丈人,我当然是帮你打了,世珏也是一样的!” 李中山笑道:“老泰山,倒有个战场可以不和吴周刀兵相见……绝对见不着!要不您和世珏去那儿呆几年吧。” “还有这样的战场?”吴国贵问,“不会是辽东吧?” “不,不是辽东,”李中山道,“是新大陆!老泰山,您愿意走这一遭吗?” “愿意!”吴国贵点点头,随即又问,“可是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的事儿……” 李中山笑道:“我知道有个明、清、周三国都能吃得开的人可以接手……老泰山,您辛苦一趟,去把这事儿办好了,然后再去新大陆上任。” “如此甚好,”吴国贵又顿了顿,“可那人是谁?” “是我的老冤家……尚淑英!” …… 康熙二十年二月十五,归化城。 这座俺答汗所筑的塞上名都,显然是受益于康熙西征和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开办的。这三四年间,也眼见着繁盛起来,成了中原和西域交流的两大要道之一的存在了。 来自蒙古和西伯利亚的毛皮,牲口,中原的茶砖,铁器,食盐都在这里交汇。随着大清和印度、奥斯曼帝国的商路被打通,“印度制造”和奥斯曼帝国从乌克兰还有南俄罗斯大草原上搞来的“特产”,也开少量出现在了归化城。 大量的晋商也在杨皇后和她最信任的四个辅政大臣(其中两个是山西人)的支持下,从长城以南地区涌到了归化,将各种各样的买卖都把持了起来,也让这座塞外城市拥有了浓郁的“晋味儿”。 整个城市喧嚣而嘈杂,各国各族的人交错往来,一队队的骆驼,一队队的车马不断的穿城而过。 不过这几日,归化城却少见得戒备森严了起来,大队身穿蓝色行褂,背着燧发枪还挎着腰刀的精锐清兵在繁华的城市当中来回巡逻,有人问他们是那部分的,总是没有任何回答。 考虑到眼下西方的战事好像陷入了停滞,而明、清、周之间脆弱的和平已经进入了第五个年头,南边的大明看起来已经把内部梳理得不错了……整个城市当中的火药味儿,也开始浓烈起来。 城北门口,这个时候已经被数百全副武装的“蓝马褂”给团团控制了,还有数十名气度不凡的“蓝马褂”簇拥着一个衣着朴素,但是身材非常婀娜,看上去还颇有几分盛气的美女,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这个美女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当今大清皇后杨小弥! 她这次出塞跑来归化,是为了迎接凯旋而归的大清康熙皇帝爱新觉罗·吴·玄烨的。 她和康熙分别了也有三年快四年了,至于福全……那就更多时候没见了。 而如今,眼看着夫妻相会在即,那张妖娆妩媚的面孔上却没有一丝笑意。有的只是冰冷和凝重! 这样的表情搞得追随在她身边的四个汉人辅政大臣陈廷敬、于成龙、熊赐履、王熙,都有点儿提心吊胆了。 这位皇后娘娘是怎么了?皇上马上就要来了,她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 该不会掌权时间久了,有点舍不得把大权奉还给康熙皇帝了? 又或者她的心里头装着的还是那位摄政裕亲王? 这可有点难办啊! 现在康熙是得胜归来,人气正旺,杨皇后想要从他手里夺权,恐怕是痴心妄想了。 几个辅政大臣互相看看,然后就是最得杨皇后信任的熊赐履往她身边凑了凑,低声道:“娘娘,皇上就要来了……这一次,皇上可是得胜,凯旋而归,您应该看上去高兴一点儿才对。” 杨皇后回头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心腹,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熊师傅,你还不知道吧?皇上这次回来不是因为凯旋……” “不是因为凯旋?那是因为什么?”熊赐履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杨皇后,心道:难不成皇上是因为想念皇后,所以才从西域归来? “他又想造反了……”杨皇后低声道。 “谁?谁又想造反了?”熊赐履没听明白。 “还能有谁?当然是咱们的那位皇上。”杨皇后又是一声叹息,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皇上又想造大明的反了。” 她这边刚刚说完,突然就听见马蹄得得,然后就看见几骑蓝马褂飞马而来,一边跑马一边大喊:“皇上凯旋而回啦!皇上马上就要到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胜则康熙大帝,败则康熙坦丁? 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代表天子的黄龙旗,随着塞北草原上的劲风,猎猎卷动,然后才是一片跳跃的红缨。又过了一会儿,才看见万余的铁甲骑兵,簇拥着身着西式半身板甲的康熙皇帝出现在视线当中。 这上万骑兵,都是长大的旗人汉子,人人都衣甲整齐,胯下的战马全都高大神骏,根本不是蒙古短脚马,而是来自中亚的波斯种的大长腿马。而且这些骑兵都是一人双马,其中的副马也是高大神骏的大洋马。万余高头大马的骑士集合在一处,这奔腾翻涌的场面,这如同滚雷一般的蹄声,似乎直撞进人的心底。他们又是才在中亚取得灭国大捷,西征万里,还在中亚腹心之地的太平谷开辟出一方天国的得胜之师。人强马悍,还带着逼人的锐气,才一出现,就震撼人心! 大清皇后杨小弥也被眼前这一幕万马奔腾的场面给镇住了,张着小嘴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手下同样屏住了呼吸,只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们都是懂军事的,不少人自己就带过兵,这两三年间,因为受到南方大明朝的压迫,留守的大清朝廷也没有放松过军备。但是他们在东边操练整备出来的新军,和康熙从中亚带回来的这万余精骑相比,还是天上地下! 难怪这个康熙皇帝还想造大明的反,原来他还是有点本钱的! 就在杨皇后等人盘算着倚仗如此精锐,康熙造反成功的概率有多大时,这上万精骑已经到了他们的跟前,随着一声长长的军号声音。前面护卫着康熙的骑士,纷纷勒住缰绳,来自西方的健马长长嘶鸣,将土块刨得乱飞,只是堪堪守住脚步,后面的大队披甲骑士也都次第停下,万余骑兵这样一下停住,懂行的都知道这有多难? 等这万余骑兵都停稳当了,才看见康熙皇帝,在十几名御前侍卫的簇拥下朝这里大摇大摆的过来。 杨皇后赶紧领着一群迎驾的大臣一起跪迎奏凯而还的康熙。 康熙老远就看见杨皇后了——身材保持得不错啊,还是该肥的肥,该瘦的瘦。当下就利落地翻身下马,朝着杨小弥这里哈哈大笑:“皇后,快起来吧,让朕好好瞧瞧!朕这几年出征在外,但有空闲,就忍不住想念你啊!你一个人在北京、上京这里支撑局面,一定很不容易吧?说吧,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杨小弥听康熙这么一说,也就顺势站了起来,笑吟吟对康熙道:“皇上能奏凯还朝,就是对妾身最大的赏赐……妾身只求能朝朝夕夕守在皇上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康熙走到杨小弥跟前,看着她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还是你最好啊!” 杨小弥被他这么一说,脸颊就稍稍一红,却又小声回了一句:“妾身哪里好了?” “哪里都好,”康熙盯着杨小弥高耸的前胸看了眼,笑道,“不过最好的还是那里……” 杨小弥的俏脸儿又红了一点,低声道:“皇上,您远来辛苦,可得好生休息几日,妾身已经让人在城内的银佛寺备下了行宫。” 康熙哈哈笑道:“还是皇后你知道疼朕……走,看看你这个大清皇后,为朕准备的行宫有多舒服?” “嗯。”杨皇后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说着话,他就拉起杨皇后的小手,一起走到自己的战马边上,先把杨皇后扶了上去,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两人共乘一骑,向着归化城内而去。 跟随着杨皇后的那些汉人大臣,看到这一幕,都在心里头大松了口气。 杨皇后这几年垂帘摄政,可没少干擅权乱政的事儿,把四个辅政的满大臣都调出北京、上京当总督了。恭亲王常宁也和这嫂子互相勾结,两个人的关系看着怎么都有点暧昧……康熙虽然人在中亚,但是在北京、上京还是有不少耳目的。 另外,杨皇后的兄长杨起隆也是个野心勃勃的主儿,前一阵擅自打了日本国,最近还准备要谋朝篡位——不是谋大清,而是谋朝鲜。准备篡位当朝鲜国王了! 这些事情,康熙一准都知道!这回他可是气势汹汹带着万余铁骑回来的,该不会想要废了杨皇后吧? 但是现在看康熙对杨皇后的态度……不得不承认,这位皇后娘娘在哄男人的问题上还真有一套啊! 归化城内,此时已经戒严,街道两边全都是跪迎天子的百姓。身着蓝色行褂,头戴暖帽的,背着燧发枪的兵丁,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在那里维持秩序。 当康熙和杨皇后共乘一骑,出现在归化城内的时候,山西口音的欢呼声就起来了:“皇爷万岁!皇爷万岁……” 康熙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搂着杨皇后不粗也不算太细的腰……手感很不错,一点都不像生过四个孩子的样子。他听见一群山西老坑的欢呼声,就凑在杨皇后耳边低声道:“皇后,看来你这两三年把国家治理得不错啊,都比朕强了!” 杨皇后笑着应道:“皇上,这些人都是晋商,妾身把他们当自己人,他们也把妾身当自己人,都是自己人,那还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的?哎哟,皇上,您别掐妾身啊!” 原来是康熙听了杨皇后的话不高兴,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杨小弥,你的意思是朕没把他们当自己人?” “皇上……”杨小弥的声音甜腻腻的,却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他们和您本就不是一体的……装是装不出来的!而他们和妾身,本就是一体的……妾身是大清的皇商出身,他们大多也是官商、皇商出身。妾身哥哥的瑞信堂又和晋商的钱庄往来密切,妾身在瑞信堂也有股份,能不照应他们?皇上,您在西北军前收到的火枪、火炮、甲胄、火药,大多都是他们负责打造的!您在西北花用的军费,除了印度斯坦的奥朗则布贡献的,其他都是妾身向这些晋商借来的!” 康熙听杨小弥这么一说,一张麻脸上也展出了笑容:“皇后,你果然是朕的贤内助……他们不是朕的自己人没关系,只要你是朕的自己人就行了!” 杨小弥笑了笑:“那么……皇上能和妾身说说您的谋反计划吗?” “谋……反?”康熙眉头一皱,“朕是皇上!” “您还是贰臣呢!”杨小弥笑道,“先臣吴三桂,后臣朱三太子……现在又想反了朱三太子,是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宫里再细说……”杨小弥的话说得不好听,但康熙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只是在杨小弥身上又掐了一下……然后两人一马,向着银佛寺行宫缓缓而去。 …… 夜色当中,刚刚力战了一场的大清康熙皇帝正趟在银佛寺行宫当中的一张躺椅上眯着眼睛,笑吟吟看着正在穿衣服的杨皇后,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杨小弥则抛过来一个媚眼儿,然后轻声问:“皇上,妾身比那些西域的胡姬还有蒙古的美女如何?” 康熙哈哈一笑:“皇后,原来你也有吃醋的时候啊!不过话说回来,那些胡姬还是颇有姿色的,特别是和蒙古混了种的胡姬,只要不上年纪,都是难得的艳色。至于那些金毛姬……就差一些了,味儿太大,毛太多,上点岁数就粗糙不堪,和你没法比。” 杨小弥笑道:“看来皇上还是觉得中原好啊!” 康熙点点头:“中原当然好了,江南更好……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有国人,人数众多,勇于国战。江南又盛产燧发之枪,滑膛之炮,皆军国利器,为北方所缺!皇上,妾身最近在读两本江南书局所翻译史书,分别是西方史家阿庇安的《罗马使》和佐西默斯的著作《罗马新史》,才知道西方也有文明古国,还知道西方罗马国有一座堪比南北二京的大都名曰康堡……康斯坦丁堡!妾身还听说这座康斯坦丁堡在300多年前被西突厥人所占领,现在还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首都!历史上,康斯坦丁堡还差一点被咱们蒙古人占领!皇上,您的年号是康熙,和这座康斯坦丁堡是不是有缘?” 康熙听了杨小弥的话,轻轻点头道:“现在朕和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只隔里海相望,如欲西行,也不是不可能。当年西突厥能做到的,今日也可以做到!但是当年西突厥是失去东方基业后,不断向西,最后才在西方地中海边上打出这份基业的。而朕还有祖宗基业不能捐弃……而且现在朕已经和东西方十国联手,组成了十一国反明大同盟,不是没有把握的!” “皇上圣明。”杨小弥已经明白了康熙的心思。 他的心思就是在东边最后博一下,胜则康熙大帝,如果败了……那就考虑西迁去当一个康熙坦丁了! “皇上,”杨小弥问,“吴周也是打着一样的主意吧?妾身听说吴世琮正谋攻波斯,可有其事?” 康熙点点头:“吴世琮谋波斯,吴应麒则虎视中原……谁能甘心白白抛却大好山河?” 杨小弥完全明白了,“皇上,东印度公司的使团已经在北京呆了一个月了……是不是要把他们召来归化?” 康熙摆摆手:“不必……朕明日就起身,咱们一起去北京!朕这两年来来去去走了几万里,这点路压根不算什么!” …… 北京,荷兰东印度公司商馆。 这座商馆位于北京正阳门外,鼎鼎大名的皮条胡同上,租用的是杨起隆的产业……黄金地段啊! 租着那么好的房子,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北京的买卖却不大——荷兰人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卖给大清的,天朝大国,无所不有嘛!就算短了什么,不还有朝鲜监国杨起隆的瑞信堂贸易行和蒙古东印度公司可以帮忙从大明进口吗? 而且,这几年在杨小弥重用晋商,鼓励实业的政策刺激下,北京、上京两地的军工产业进步颇大,东印度公司已经没有什么先进的洋枪洋炮可以倒卖给大清了。 而大清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倒给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大清朝的那点瓷器、丝绸,自己用都不够,还得用木材、皮货、中药、东珠、大牲口去和大明交换,哪儿还有余力出口给欧洲? 不过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北京这边也不是没有任何业务可以做……他们还可以输出技术! 买不如造嘛! 杨小弥可不“买办”,她很清楚,花钱向荷兰人买来的洋枪洋炮多半是“荷兰国阿姆斯特府制造”的……这玩意可蒙不了她! 既然佛山那边的阿广能仿出乱真的洋枪洋炮,山西人、直隶人怎么就不行?直隶这边盛产煤铁,如果都开发起来,产量指不定能超过整个欧洲呢! 所以这两年,北京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商馆就接了造成厂和炼铁厂的单子,现在正在天津卫帮着大清修船坞,在张家口外的龙烟铁矿帮助大清修高炉。 另外,杨小弥还发现欧罗巴人的呢绒不错,穿在身上显得特别挺拔。所以也准备进口一个毛纺织的作坊——大清别的没有,养羊的草原可有的是! 不过向大清输出技术可不是荷兰人跑北京开商馆的目的……输出技术是有利可图的,但同时也在培养竞争对手!而且大清、大明、大周这三国属于“一个世界”,类似于欧洲基督教文明圈,输出给一国,其他国家很快就能学会。 所以荷兰人不太愿意这么干,只是为了拉拢大清攻打大明,才不得不输出一点真本事……要不然大清怎么打得过大明? 而这次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总督斯皮尔曼不远万里跑来北京,目的就是为了最后敲定一个围攻大明的方案! 不过他抵达北京的时候,杨皇后已经去归化城迎接康熙皇帝了,所以他就只能在这儿等着。而在等待期间,他还在北京交了个老朋友——一个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很有些渊源的朋友,名叫郑袭! 这个郑袭可不得了,他是郑成功的幼弟,郑芝龙的小儿子,郑经的叔父。在郑成功去世的时候,还一度留下命令,要让他嗣位当延平王。可惜他没有郑经那么“精”,被郑经打败,只好投靠大清,当了个荣禄大夫头等兼管内阁大臣……官听上去不小了,但其实什么实权都没有,也没什么油水,就是在北京城当个饿不死的寓公。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40年,突然有一天……他就因为在北京当寓公时认识的一个好朋友杨起隆,成了垂帘摄政的大清杨皇后的心腹了! 这可真是太神奇了! 而杨皇后派给郑袭的差事当然是“洋务方面”的,给他封了正经的理藩院侍郎——这差事本来只有满洲人、蒙古人才可以当,杨小弥愣是说了句“皇后本来也只有满人、蒙古人可以当”,硬生生把反对意见给堵回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洋务侍郎”还真是只有郑袭能当好。因为郑袭本来就是大海商家出生,而且他小时候郑芝龙可还是雄心勃勃,一度想要把郑家的产业扩到全世界去,所以给郑袭请了洋文老师,教他荷兰话……他是懂洋文,通兰学的! 有了这个能耐,他和斯皮尔曼总督之间的交流当然就没有问题了,因此他就成了东印度公司商馆的常客。 所以他拿到杨小弥的懿旨后,就乐呵呵来了皮条营胡同的东印度公司商馆,看门的人和他都熟悉,招呼一声就直接放他进去了。他刚走到会客厅门外,就听见了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还伴随着斯皮尔曼的怒吼声:“混蛋!法兰西人都是大混蛋,都是魔鬼,他们都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了,只有魔鬼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第四百一十八章 杀父之仇,何足挂齿! 郑袭现在是洋务侍郎,当然是知道不少洋人之间的事情,其中就包括法荷战争——这可是件大事儿,荷兰人差一点就变成法兰西人了! 现在他听见斯皮尔曼跳着脚在骂路易十四,想当然就以为一定是法王路易十四撕毁了那个什么奈梅亨条约,给荷兰执政官威廉三世来了一个突然袭击……荷兰本土才多大啊?给路易十四一个突袭,也许就没了! 这样的事情中国历史上太多见了,汉高帝刘邦不就给项羽整了这么一手?先给姓项的来一个“鸿沟之约”,以战国时期魏国所修建的鸿沟运河为界,划分天下。结果鸿沟之约墨迹未干,以仁义著称天下的刘邦就来了个背盟偷袭,趁着项羽撤兵东返的时候,发动五路大军对其展开围剿……终于成功地把项羽这个西楚霸王给干死了。 而且这一招也不仅只有中国人会,西洋人其实玩得也挺溜。 有个名叫皮萨罗的西班牙人渣玩这一手比刘邦还高明,先来个鸿门之约,把新大陆印加帝国的皇上诳出来谈判,再来个擒贼先擒王,擒完之后又来个挟天子令诸侯。等借助印加皇上的名义搜刮到大笔的黄金之后,又把印加皇上给宰了,给印加国来了个群龙无首……那个李中山在澳门收拾葡萄牙的时候,还专门上奏和康熙报告了这事儿。 为此康熙还给有机会接触洋鬼子的平南王尚可喜和靖南王耿精忠发去廷寄,让他们见洋人的时候千万小心,别让人逮了去当俘虏,这可有损天朝体面。 后来杨皇后主持开国,同意荷兰东印度公司入京开办商馆的时候,还有大臣拿这个事儿当借口提出反对。杨小弥则特别下懿旨禁止洋人携带兵器入京,并且要求九门提督张勇和粘杆处管理大臣曹寅对洋人商馆严加监视…… 而郑袭这个洋务侍郎也没少打荷兰人的小报告,把他们在东印度群岛和马六甲干的那点事儿,全都写成折子,一份一份都交给杨皇后过目了。 所以啊,这个洋人有多坏,老郑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 不过坏人家里遭了灾,他这个当坏人朋友的……好人,也得去安慰人家一下。 想到这里,郑袭就迈步进了屋,然后一脸关切地问:“斯二爷(斯皮尔曼行二),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法兰西的太阳王路十四爷背盟负义,偷袭了你们荷兰国的本土?” 斯皮尔曼刚才还在大发雷霆砸东西,听见郑袭用一口夹杂福建方言的荷兰话一嚷嚷,整个人就跟中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动都不会动了,手里还抓着个白瓷的酒杯,高高举着,就是砸不下去,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只剩下嘴角还在颤抖。 他本来是因为刚刚收到了巴达维亚评议会派出的一条快船从南洋送来的告急信而气急败坏的。 那封告诉斯皮尔曼,东印度公司最珍贵的财产,盛产香料的特尔纳特岛、蒂多雷岛和班达群岛,在去年12月8日到15日期间,先后遭到了卑鄙无耻的法兰西海军的突然袭击! 而且法国在这三次袭击中还动用了凶残的日本佣兵!由于日本佣兵的破坏性太大,所以特尔纳特岛、蒂多雷岛和班达群岛上东印度公司的管理员和佣兵几乎全部被杀或是被俘,特尔纳特和蒂多雷两个苏丹国的苏丹也被掠走。只有极少数比较机灵的管理员或佣兵因为躲进了山里,才躲过了一劫,也正是他们乘坐着土著的小船,将岛屿遭受法国海军和日本佣兵突袭的消息送了出去。 但那些土著小船的航速太慢,当他们抵达爪哇岛的时候,法国人的舰队早就驶过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了……除了万能的大自然,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满载着抢来的香料和买来的瓷器、白糖、茶叶、丝绸的船队驶往遥远的欧洲。 而那些参与了袭击的日本佣兵应该就是法国人从萨摩藩、长州藩、土佐藩高价雇佣的3000佣兵,斯皮尔曼是亲眼看着他们登船离开长崎的! 当时他压根就没想到堂堂的法兰西太阳王那边居然也有王家海盗了……那可是高、大、上的法兰西太阳王啊!“王家海盗”这种卑鄙龌龊的事情,不是只有英格兰人才干得出来吗? 所以当时斯皮尔曼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甚至没有通知巴达维亚评议会加强戒备,就和西属菲律宾总督卡洛斯一起登上了前往天津卫的东印度公司商船。 结果铸成了大错! 因为自己的疏忽和法国人的卑鄙,已经给公司造成了难以挽回的损失,也让他的职业生涯遭遇了灾难,所以斯皮尔曼都快给气晕了,除了扔东西发泄,压根就没想到其他。直到突然抵达的郑袭怎么一提醒,他的脑海当中才冒出一个更可怕的念头——路易十四很可能已经撕毁了奈梅亨条约,向荷兰本土发起了突然袭击! 这简直太可怕了! 他刚才还在咒骂法国和法兰西国王路易……而就在这一刻,他所热爱的荷兰祖国很可能已经……没有了!而他斯皮尔曼,理论上也是一个该死的法国佬了!而伟大的太阳王路易十四陛下则是他必须要忠于的君主! 看到斯皮尔曼呆立在那里,郑袭只好说点安慰他的话:“斯二爷,您别着急,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就算路易十四已经攻入了阿姆斯特丹,您还可以投路易当贰臣。 况且,咱这里距离欧陆好几万里,消息传来传去,难免出岔子,也许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呢?也许过几日就会有好消息传来呢? 对了,皇后的懿旨到了,皇上已经奏凯还朝,再过几日就能回北京,到时候要在紫禁城乾清宫里面召见您……皇上和皇后都知道您是个人才的!” 郑袭倒是没忘记替国家,不,应该是替皇后娘娘招揽人才! 斯皮尔曼被他这么一劝,头脑已经恢复冷静了。 他的篓子捅大了,如果欧洲那边并没有发生法兰西奇袭荷兰的事儿,那么损失惨重的东印度公司一准会拿他当替罪羊的,所以他得早点找好下家! 如果他已经变成了法国人,那路易十四肯定也不会重用他……他还是得找下家,而大清国,看上去就是个不错的下家! 想到这里,他就将手里那个还没有砸出去的杯子交给了一个爪哇血统的仆人,然后对郑袭说:“郑副大臣,请您转告皇帝和皇后,大明和法兰西是我们两国共同的敌人,东印度公司愿意尽一切努力帮助大清打败大明这个危险的敌人!” “那可太好了!”郑袭闻言顿时大喜啊! 他已经和斯皮尔曼就共同对明作战的可能性讨论了很多时间,可这位荷兰奸商总是不断提条件……现在居然变得干脆了! 也甭管是什么原因,反正他这个理藩院的洋务侍郎,准是大功一件! …… 大周,长安城。 就在康熙和杨皇后一块儿往北京而来的时候,吴国贵已经抵达了大周国的首都长安城。 和南京的“勃勃生机,万物竞发”,还有北京的元气明显恢复相比,老吴家的帝都长安,还是一如既往的萧条。 “通西域”显然没有为长安带来多少客商……相比由长安一路向西的这条商道,商人明显更青睐出北京走归化,再向西向北的路线。 这倒不是因为走北京出归化的路线更短更好走,而是这条路线可以覆盖漠南蒙古、漠北蒙古、漠西蒙古和钦察草原,还可以辐射西伯利亚和中国东北。 所谓的重开西域商路那根本就是瞎折腾,西域和河中地区给成吉思汗的子孙“霍霍”了几百年,早就没有什么商业土壤了,而且那里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和大明交换的——河中的良马李中山倒是想要,但是康熙和吴世琮都不大算卖,至于其他大概就没了。 倒是大草原上的草原马随便卖! 另外,西伯利亚和东北,还有喀尔喀蒙古西北,都出产毛皮,东北还出产中药和东珠,这些东西在大明有市场,都可以和大明去交换的。 所以归化——北京一带,这三四年间发展得不错,已经有点缓过来了。 而关中平原,则没有因为出了吴皇帝就好起来。 特别是在失去了湖南和湖北的富庶地区后,大周全国的人口已经不足900万了,而且其中还有将近300万归各个折冲府管,不是纳税户,是兵户! 整个国家的负担,就压在剩下的不足600万口或参差百万户之上。 而这不足百万的纳税户所缴纳的税收,绝大部分又被用于军费和向西域迁移军户以实边的费用之上……而大周朝廷手里,自然是穷得叮当响,连官俸都经常拖欠。好在大周的土地并不缺,当政的吴应麒就大搞职田制,给当官的分块职田,让他们自己去解决生计。 可问题是大周人少地多,地租很低,分到土地的官员除非自己去种,否则靠收租是很难维持开销的。当然了,地方官总是有办法解决困难的,真正吃苦的,就是在长安任职的京官,以及尚淑英这样除了一个空头公主爵位,就没什么实职的清贵了。 吴三桂、吴应熊、孙延龄他们还在的时候,尚淑英这个空头公主还挺滋润的,不仅自己能过得不错,还能照应一些跑到吴周来的弟妹——尚可喜子女太多,想要一网打尽还是有点难度的。况且那些要喊尚淑英叫“姐姐”的尚家人排名都在“好几十”,也没多大罪恶……干坏事不也得排队?上面的哥哥姐姐都还没轮上,下面的弟弟妹妹也只能等了。 这些弟妹在广州被李中山、李辅臣攻破的时候死了一大批,但还是有跑出来的,现在大多投到了尚淑英门下,总是也有十好几个。 可是随着吴三桂、吴应熊、孙延龄相继死去,尚淑英的门庭就彻底冷落下来了。而她又是个不怎么会存钱的女人……她生在显赫的平南王府,又嫁入了镇守一方的续顺公府当了主母。即便平南王府、续顺公府相继坍塌,她也没怎么缺过钱,所以也没想过要攒上一大笔。之前来钱容易的时候也没太贪,后来手头有点紧了还挺仗义,尽可能照顾弟妹,结果就这样坐吃山空。 到了大周洪化五年,尚淑英的公主府已经连个架子都快倒了,如果不是长安内城的府邸不能随便发卖,大概早就给她卖了。 至于她的汤沐田,也都典给了城外的地主,就这样还不够还债的…… 不过尚淑英再落魄,也还是大周的公主,总还有个能照应她的朋友,而这个朋友就是孔四贞了。 孔四贞其实也穷……她和尚淑英一个毛病,太大气,不知道要藏钱。 当年跟着李辅臣的时候,都没想过要从李辅臣那里薅多少银子——李辅臣的小妾不少,但是真正不图钱的,大概也就是孔四贞了。 结果孔四贞一离开李辅臣,没多少时候也坐吃山空了。不过她的情况比尚淑英好一些,她的负担没那么重……孔家就她一个了。而且她儿子孙吉庆手里多少有点军队,现在驻扎在贵州,大小也是个军阀。她的老部下傅弘烈又在吴世璠的朝廷里官拜兵部尚书,也能照应一二。 当然了,吴世璠手下的兵部尚书是没有兵可以管的,完全就是个虚职。大周的吴丞相已经开“霸府”了,也就是架空了朝廷,把朝臣都变成了摆设。 所以孔四贞也没什么钱可以接济自己的好妹子,只是可以借着军阀老妈的身份替她挡债主…… 今儿她又替尚淑英挡了回要债的,是个巴结上了吴应麒的陕商,这个老小子挺有想法的,居然瞧上了尚淑英的身子,想让她陪睡还债。 而孔四贞闻讯而来的时候,这个尚淑英居然在和那个斯斯文文,一看就挺会和气生财的商人在那里讨价还价……孔四贞当时就发了飙,差点把刀砍人。 尚淑英还拦着她,放跑了那个要债的商人。 孔四贞的心情也不大好,借着这个机会就数落开了尚淑英:“淑英,那姓白的不是好人……人看着挺斯文的,名字斯文,怎么就干这种乘人之危的事儿?你也不像话!你怎么能答应他?你什么人呢?大周的公主,你怎么能为了几个钱就干那样的事儿?” “四贞姐,那是几个钱吗?那可是几百两银子……”尚淑英望了望自己和孔四贞所在的大堂—,里头已经没什么摆设了,就是几把破损的椅子和茶几,茶几上摆着的茶碗都是带缺口的。 这债……的确还不上! “还不上咱不还了!”孔四贞眉毛一挑,“有什么嘛……” “不还就不还……砍人大可不必,”尚淑英苦苦一笑,“我找人家借钱的时候也是好话说尽了的。” “他就没安好心才借给你的……”孔四贞银牙一咬,“你也是,自己都顾不过来了,你妹子出嫁,你还替她出什么嫁妆?你弟弟妹妹还有七八个呢!你能顾得过来?” 尚淑英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也不能生养,就这些弟弟妹妹,我爹造下的孽,也不该让他们还吧?我看着他们也可怜,好日子没过上多久,尽跟着受罪了。我这个当姐姐的好歹是个公主,能顾一个是一个吧!” “你能顾?你哪儿还有钱?” 尚淑英笑了笑,挺了挺胸脯,“四贞姐,你别担心……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 孔四贞瞧了瞧她,的确还是有“材”的,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没生过孩子,又打小习武,经常锻炼,再加上先天条件又好,后天保养也不错,所以看着还是挺养眼的。不过凭着这点“材”就去走歪路还是不对的。 就在孔四贞想好好劝劝尚淑英的时候,外头又传来个声音:“这里是平南公主府吗?平南公主在家吗?怎么没人呢?” “谁啊?”孔四贞猛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就冲了出去,刚到院子里,就瞧见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穿着大周亲王常服的壮汉,正是吴国贵。 孔四贞一愣,张口就问:“楚,楚王?您怎么来了?” “定南公主?”吴国贵也愣住了,“我搞错了?这里是……” “楚王,您没搞错,快进屋吧!”尚淑英这时候也迎了出来,向吴国贵行了个福礼,恭恭敬敬请他入了大堂,“寒舍简陋,让您见笑了。” 吴国贵走进大堂,四下那么一打量,也笑了起来:“平南公主,您这可真是简陋大发了……对了,我有个好差事可以给你做,可是个来钱快的差事!” 尚淑英回头一看孔四贞:“四贞姐,我没说错吧?千金散尽还复来!” “来什么呀,”孔四贞一瞪眼,“他的差事一准和大明的那位大将军有关……那可是你的杀父仇人!” 吴国贵点点头,问尚淑英:“平南公主,你的杀父之仇还报吗?” 尚淑英摇摇头道:“区区杀父之仇,何足挂齿?况且先父之亡,实是咎由自取,都是他自己该遭的报应!”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大清存亡,在此一战! 吴国贵闻言大喜:“好!平南公主,你有这觉悟,这份差事你的确可以做了……”他又是一声叹息:“说起来,你爹其实是战败后自焚的,他要不是自己放把火把自己的房子给点着了,也不见得就死了。当时他如果要突围逃出去,李家父子一定不会阻拦。毕竟没有得报的大仇,比已经报完了的大仇更能凝聚人心。” 孔四贞也在边上帮着吴国贵一起说话:“就是嘛,我爹我哥都是被李定国杀了的,我不也没找李定国的儿子李嗣兴报仇?三国那时候,刘表的人打死了孙坚,后来孙权不照样和刘表的儿子刘琦结盟?李自成逼死崇祯帝,朱三太子即了位,不也由着他寿终正寝了?你爷爷,你大伯,还有你那几个连族谱都入不了的哥哥姐姐,不都是被清兵给杀了的?这仇你爹不也没有要报的意思? 生逢乱世,这种事情多了去了,谁会因为先人之仇不顾眼前?” 她又稍稍一顿:“至于你的那几个在南京之变中被杀的兄弟,更是怨不得李家父子,那是他们跟着耿精忠瞎胡闹!” 尚淑英眼睛一红:“这事儿怨我!如果不是我带着他们去偷莫愁湖王府,如果他们还在,尚家也不会只剩下我一个人苦苦撑着……” 吴国贵看见尚淑英一脸的懊悔,知道她已经因为生活所迫,真的不再执着于为父报仇这种虚无缥的事儿了,就对她说:“说了半天,都还没和你说差事的事儿。我女婿想让我去新大陆当一任大总统,我现在管着的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那个总管就交给你……这可是我女婿的意思!” 说着话,吴国贵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尚淑英,心说:你这徐娘半老,丰姿绰约的还真是挺有味道的…… “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总管……”尚淑英心跳都加速了,“这真是大将军的意思?” “要不是他的意思,”吴国贵说,“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让你坐上这个位子?” 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总管是由蒙古东印度公司的评议会推举的。理论上李中山能控制的只有大明那边的大商行、大银号持有的股份所推举的6名评议,只占了18名评议会成员的三分之一。但是由于蒙古东印度公司向大明的三大银号借了几百万两,而且大清那边持有蒙古东印度公司股份的其实是杨起隆,所以李中山完全可以决定蒙古东印度公司总管的人选。 另外,蒙古东印度公司总管还兼管着地处中原的许州商市,实际上就是一座“自由商城”的城主! 虽然蒙古东印度公司没有什么利润,但是总管加城主的职位可是个肥缺,每年随随便便可以进账几万两银子。而且东印度公司和许州商市还有很多职位可以安排,尚淑英的弟弟们这不就都有差事了? 这幸福来得可实在太快了!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苦尽甘来,尚淑英激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原来对她最好的,竟然是李中山啊! 不过一旁的孔四贞却马上觉察出不对了。李中山这样的人,身边还能少得了绝色?尚淑英的公主身份对他也不会有多少吸引力,吴小菟和吴小艽都有公主身份,其中吴小艽还是真公主! 所以李中山拿出那么大的好处把尚淑英收到帐下,一定另有所图! 还有……吴国贵好好的怎么给发配到新大陆去当什么大总统了?而且以吴国贵的身份,他要不愿意,李中山也没办法强迫吧? 可这吴国贵为什么愿意去新大陆那么远的地方?难道他想避开什么事儿? 孔四贞一想到这儿,马上就通透了,愣愣地看着吴国贵:“楚王(他是大周的楚王),要打仗了?大明要北伐了?” 吴国贵点了点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自前明覆亡至今,天下已经乱了三十多年了,虽然比不了三国、南北朝,但是比起五代十国也差不太多了!而我和世珏毕竟是受过太祖皇帝大恩的,又是吴家的人,和你俩是不同的……”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但是这话里头的意思,孔四贞、尚淑英都明白! 而且她俩也明白李中山为什么要拿出那么好的差事招揽尚淑英了! 尚淑英虽然在吴周这边过得挺穷困的,但好歹她人头熟,脸皮厚,还有个拿得出手的公主身份。而且他不仅是在大周人头熟,在大清那边一样有不少熟人……如果她当上了蒙古东印度公司的总管,不就能出面替李中山去拉拢收买大周、大清两国的军头了吗? 吴国贵沉没了一会儿,对孔四贞说:“定南公主,你也别只说平南公主,也劝劝你儿子……别人是真有杀父之仇,他就是认错爹了!就他那模样,跟活吕布、小活吕布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他怎么找活吕布、小活吕布报杀父之仇?” 孔四贞点了点头,眼泪汪汪地说:“楚王,您回去后一定和南王还有大将军说说,吉庆一定会知错的,求他们给吉庆一个机会。” “一定会知错?”吴国贵笑道,“真知道错了就好,兄弟不能相容安能容天下?” 说着话,他又扭头对尚淑英道:“平南公主,你先把家里安顿一下,过几日就和我一起走一趟南京,身段放低一点,先给我姑爷认个错,以后的事情就好办了。” “嗯,”尚淑英红着脸点点头,“楚王您的大恩,妾身岂敢忘怀,以后楚王有用得着妾身的地方,也只管言语一声。” 吴国贵点点头,然后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去趟相府见一见我的那个好兄弟,得和他把话说清楚……大清存亡,在此一战!” …… “大清存亡,在此一战?” 长安大周丞相府的书房之内,吴应麒听见吴国贵的这个“说法”,眉头就是一紧,似乎陷入了沉思。已经扮了几年诸葛孔明的吴应麒看上去苍老了许多,摇动鹅毛扇的模样,还真有点像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丞相。 而他现在遇到的问题,可能比历史上的那位蜀汉丞相更复杂,更困难。虽然大周和蜀汉一样,都存在国力不足,难以承担一统天下的重任。但蜀汉那时候没有火枪大炮,军工生产也远不及如今那么复杂,工商业也远不如现今那么发达。所以蜀汉的困难只是因为人口太少而带来的兵力、财力不足。但大周现在遇到的不只是人口太少,而是全方位的落后……不仅比大明落后,就是比大清也存在很大的不足。 大清有蒙古草原和东北的山林作为大后方,而且也有海岸线可以发展海外贸易。而大周连这些都没有!大周就是个内陆国,手里虽然有个号称天府的四川,但是开发起来实在太费劲儿了。 而且,在要不要开发四川的问题上,现在大周内部也存在比较大的分歧——这又是大周所面临的另一个麻烦了!在大周国的发展方向上,大周内部现在存在不同意见,一派是“西周派”,主张将西域河中之地当成大周国的重心,未来将朝廷也迁移过去;还有一派则是“东周派”,主张维持大周在中原的地盘,努力保持三分天下。 而吴应麒则在两派之间摇摆,一会儿把大量的府兵户往西域送,一会儿又说要修成都城作为大周的南都,似乎中原守不住就要遁巴蜀。 总之,谁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可是大清亡了,大周还能持久吗?”吴应麒望着自己昔日的好兄弟,沉着声发问。 “能啊!”吴国贵道,“二哥,退路只有一条……大清、大周都要挤进去是不现实的!将来之天下,要么是西周东明,要么是西清东明!您好好想想,是西周好,还是西清好?” 吴应麒哼了一声:“会不会有赤壁之战?” 吴国贵摇摇头:“难……当年孙刘可以抱团,是因为他们二者都没有退路,都被曹操逼到墙角了,不得不拼死一搏。但大周和大清共有一条退路啊!” 这条退路就是河中之地,包括吴周控制的撒马尔罕、布哈拉和花剌子模绿洲,以及大清控制的塔什干、太平谷。 这块地盘要塞两个国进去,其实有点拥挤,如此只有一个国,还是挺宽敞的。 而且大清、大周两国都往河中移了民,两国的移民加一块儿,已经有好几万户了……如果能合一块儿,再加上一场大搬家,五年之后,那边有个十几二十万户神洲之人,都是有可能的。 二十万户,百余万口,如何不是一份基业? 如果再算上钦察草原上的蒙古人,人口可能还要翻倍! 吴国贵又娓娓而道:“二哥,我久在明营,自然是知道大明之强的。大明的强不仅在于军事,而是从下到上,从里到外,全都比大周、大清要强!而且大明还有越来越强的趋势,而大周似乎有越来越弱的苗头……二哥,你一定要早做打算,万万不能孤注一掷!” 吴应麒沉默了,久久无言…… …… 北京,乾清宫。 “皇帝陛下,皇后娘娘,一场决定全世界命运的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在欧洲,凶狠残暴的法王路易十四已经重新点燃了战火!荷兰、英格兰、德意志、瑞典、西班牙、葡萄牙……所有这些热爱正义和尊重公理的国家已经团结起来,组成了不可战胜的反法大同盟,他们必将给予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路易十四以致命一击! 在东方,路易十四的盟友大明大将军李中山也在积极准备战争……在南京、宝山、厦门、广州,到处都在兴建造船厂、兵工厂,战舰、火炮、火枪、火药的产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数字。 另外,李中山还丧心病狂地签署了‘义务教育法’,要逐步安排大明境内所有的适龄儿童去学校念书!” 正在控诉大明和法兰西这两个世界大战“策源地”的罪恶的,就是即将离职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总督斯皮尔曼。 他的话被南怀仁翻译成了汉语,一句句的念给康熙、杨皇后听。 虽然杨小弥干了许多擅权乱政的事儿,但是康熙并没有一回来就剥夺她的权力,而是继续和她来个“二圣临朝”——这个杨贵妃有变成武则天的苗头啊! 不过康熙这么干也有他的理由,大战在即,内部必须保持团结,可万万不能再内讧了。 而且康熙现在是蒙古大汗……在北元垮台后,那些继任的蒙古大汗不都靠老婆帮忙掌权?那个噶尔丹的老婆阿努可敦还是他的“禁军统领”呢!那是晚上当老婆用,白天当鳌拜用,既好用,又放心。 杨小弥的模样当鳌拜是没什么指望了,但是当个温柔版武则天还是可以的。 “让所有的孩童去学校念书怎么就丧心病狂了?”杨小弥也习惯临朝了,南怀仁刚刚翻译完毕,她就提出问题了。 “皇后娘娘,您是不知道大明小学堂、中学堂的课程。他们的学堂当中公然传授军事课程,有燧发枪兵的队列和掷弹兵的掷弹技巧,中学堂毕业后,男校的学生们还要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军训!这些学生完全是按照精兵的标准在练啊!如果这个义务教育法完全执行到位了,那么以后大明就将有数十万精兵从中学毕业……” “数十万?” “这也太多了吧?” 康熙和杨皇后都被吓一跳。 然后杨皇后就对康熙道:“皇上,要不咱们也和李中山学一学?再穷也不能穷了教育啊!” 其实小学、中学、大学什么的,杨小弥早就在办了。不过她可没想过把教育普及——那成本太高了,大清朝要花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但是现在听斯皮尔曼一说,马上就意识到教育的重要性了。 如果大明的教育系统将来每年可以输送几十万……不,能输送几万优秀士兵,那大清铁定要完! 康熙却摇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 其实他压根就不想搞义务教育……大明是国人共和!大清的八旗和绿营合众,两国的根基不一样。如果普及教育,那么汉人的力量将会更强,大清搞不好就会变成北周了! 现在杨皇后和隋国公好像都有了,不得不防啊! 康熙想到这里又说:“李中山搞得那一套,非十年不能见初效,非三五十年不能见奇效……眼下这一战,是无论如何都用不上的。” 他的分析还是挺有道理的,义务教育是个长期投资,真要办好了,回报是极高的!但这项投资的见效比较慢,不可能立竿见影。大明已经搞了好几年,小学阶段的义务教育才刚刚开始铺摊子,全部铺完估计就得十年了。 小学铺完还得普中学、大学、职业教育……都铺完了,还得逐渐扩大规模、提高水平,等全民受教育水平都上去了,三五十年也差不多了。 到了那时,真的就是奇效了。 但是眼下这场关系大清存亡的战争,大明的义务教育根本不是个决定性的因素。 康熙接着又道:“斯总督,朕决心以下,将会加入反法、反明大同盟,并且督促大周也一并加盟!我十一国列强一体同心,一起讨伐法贼明逆,一定可以稳操胜券。不过我大清加上大周的人口仅仅只有大明的半数,想要一鼓而胜是不太容易的,而比拼持久,优势也不在我。不知道斯总督有什么可以破敌的良谋?” 斯皮尔曼早就在等康熙的问题了,他马上对康熙道:“皇帝陛下,外臣有一个设想……陛下也许可以诱敌北上,让大明的军队远离他们的本土,然后再由东印度公司和大清自己的船只运送精锐南下攻击宝山县,打下长江口,威胁大明最富庶的江南平原,迫使大明退兵,您的大军再进行追击,一定可以大获全胜!” 第四百二十章 太阳王,还是抢钱痛快啊! “斯总督,宝山县和长江口可不容易打啊!朕可听说宝山是半塞半商,吴淞口建有吴淞、高桥两大江防要塞,皆以巨石垒成,布列重炮,驻有重兵! 长江口除了吴淞、高桥两座要塞之外,还有一个崇明要塞,修建在崇明岛之上,此要塞不仅驻有大兵,而且还是大明崇明岛海军学堂的所在,常年都一两千军学生在校。那可都是在学堂里面下苦功夫习过炮术的,岛上还驻守有大明海军的快蟹船队。 这种快蟹船在大海大洋当中不大好使,可是在长江口这种风小水浅的地方,据说特别好使。你们的荷兰、西班牙大帆船能对付得了它们吗?” 说起大明长江口海防的情况,康熙居然头头是道,看来他这些日子也做了功课,而且历经风雨的粘杆处终于开始办正事儿了。 而斯皮尔曼则是胸有成竹,他这段时间连东印度群岛的香料岛都没顾上,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怎么遏制大明上头了,当然也研究过怎么破坏大明东南沿海的富庶之地了——这事儿历史上就有成功的先例! “皇上,都怪外臣刚才没说明白,外臣的设想并不是一开始就去打宝山县,而是先采用倭寇战术破坏大明富庶的沿海地区,迫使大明分散他们的兵力,然后再集中两万左右的精锐,直接在松江府沿海某处登陆,避开坚固的吴淞要塞和高桥要塞,直扑宝山县城!据我所知,宝山县城并没有城墙保护,根本挡不住两万精锐的攻击。 如果我们可以攻占宝山县,那么大明最富饶的东南沿海平原,就全部暴露在强大的联军兵锋之下!如果李中山不立即撤军,那么联军将会洗劫整个江南平原!” 说到洗劫江南平原,斯皮尔曼都有点眉飞色舞了。他在日本的时候就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当年的倭寇是如何洗劫中国东南沿海地区的……好像很容易的样子!就算现在大明的军事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但是大明的海岸线太长了,根本不可能有足够的兵力布署防御。 而大明的海军现在完全不是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对手,所以西班牙无敌舰队完全可以护着倭寇船队,在大明沿海的任何一点等陆,然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逼着大明海军出来送死,逼着大明陆军分散兵力处处把口。 到时候西班牙无敌舰队再运输一批清兵和倭寇去松江府登陆……这不就稳赢了吗? 看到这个斯皮尔曼话说得胡子和眉毛都要飞起来了,康熙皇帝就扭头看着担任翻译郑袭。郑袭马上笑着对康熙皇帝说:“皇上,原来这个斯二爷憋着坏,想要学人家倭寇不干人事儿,到东南沿海烧杀抢掠,还要从日本雇佣倭寇干这事儿……哦,他们已经雇佣了两三万了,正在日本国内天天操练,就等着出国打劫呢!斯二还说,只要他们的倭寇把坏事干尽了,防守长江口的明军一准会疲于奔命,到处应付,这个时候突袭宝山的机会就有了。” 这事儿多少有点损阴德啊! 杨小弥秀眉微蹙,就想着劝康熙学着做做人,可是没等她开口,康熙已经开口叫好了。 “好!”康熙笑着对斯皮尔曼道,“动用倭兵袭击大明沿海以分其兵的计划,朕在太平谷时,就和直接从欧洲那边过来的西班牙、荷兰、葡萄牙使团谈过了……那次是和西班牙大使,叫什么巴孛罗·斯皮诺拉-多里亚谈的。他的计策和你的差不多,你们还真是这个……英雄所见略同啊!对了,朕还和他们签了个同盟条约。斯总督,你知道这事儿吗?” 斯皮尔曼摇摇头:“皇上,外臣还不知道这事儿,不过有我们荷兰海军参加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既然已经到了日本国,那么荷兰、西班牙两国和大明之间就必有一战了!” 接着他就一脸诚恳地康熙说:“外臣一定会为皇上,为荷兰,为西班牙共同的事业——打击大明和法兰西这两国世界和平和秩序最大敌人贡献全部的精力还有才能……请皇帝陛下一定要相信外臣!” 这话里头已经有了愿意为康熙效力的意思了,不过就是没有明言。 不过给他当翻译的郑袭就实在多了,笑吟吟对康熙道:“皇上,这个斯二最近摊上一个糟心事儿,他担任总督的东印度公司抢占人家的三个盛产肉豆蔻和丁香的南洋小岛一个没留神,叫法兰西人给抢了,损失惨重,估摸着总督要干不下去,搞不好还要吃官司,所以……就想在皇上这里谋个前程!” 康熙明白了,笑着点点头,对斯皮尔曼说:“斯总督,朕和荷兰、西班牙、葡萄牙所签订的条约中规定,他们应当派出智谋之臣来帮朕出谋划策。不过大清距离欧洲太远,荷、西、葡三国派出的谋臣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要不您就暂时给朕当个顾问之臣吧! 斯总督,你可愿意?” 那郑袭赶紧回头问斯皮尔曼:“斯二爷,皇上要封您当顾问大臣,问您愿不愿意?” “愿意,臣愿意为大清,为皇上效力!”斯皮尔曼一听这话赶紧给康熙跪下来。 他本来是不愿意的,但他现在已经被“卑鄙无耻的太阳王”逼得没办法了,想要不成为揆一第二,就得抱上大清皇帝的粗腿。 康熙看见斯皮尔曼的态度,就在心里头琢磨: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你们荷兰人已经够坏了,居然还是被法兰西人欺负了,可见那个路易十四坏成什么样了! …… “阿嚏……” 法兰西,枫丹白露宫,法王路易十四又打了个喷嚏……他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一个劲儿打喷嚏,请了宫廷大夫来看过了,诊断结果是国王陛下娇贵的大鼻子对香水过敏,建议停用! 这真是有点难办啊! 谁都知道路易十四不爱洗澡,平时就是那手巾半干搓几下,所以身上总是脏兮兮的,还臭烘烘的,要是没香水遮着点儿,他这个太阳王不就臭了? 所以路易十四只能先忍一忍,打喷嚏就打喷嚏吧,他堂堂一太阳王,怎么也不能臭烘烘见人吧? 打喷嚏的问题可以忍,但是荷兰执政官威廉三世和西班牙首相胡安·何塞忙着拼凑反法反明大同盟,还公然要求法国商船不得在未经荷兰的印度公司、西班牙无敌舰队许可的情况下,和大明进行贸易往来的事儿,却是太阳王很难接受的。 根据荷兰大使和西班牙大使共同提出的照会,去年前往大明的法兰西舰队,将是最后一支可以自由通过马六甲海峡、巽他海峡、龙目海峡,以及其它水道进入东南亚水域的最后一支法国船队了。 从1681年开始,通过东南亚水域和大明进行贸易的任何国家的船只,都将被置于荷兰、西班牙的监管之下。 这可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关系到太阳王和法兰西的尊严! 在太阳王路易十四眼睛里,法兰西那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什么拥有两个大陆王冠的西班牙,什么海上马车夫荷兰,什么神圣罗马帝国,什么英格兰,什么瑞典,统统都靠边站。法兰西才是欧洲老大哥! 堂堂欧洲老大,连和大明进行自由贸易都要看荷兰和西班牙的脸色,这能行吗?这还是老大吗?怎么着,那么多年的遗产战争和法荷战争都白打了吗? 一想到威廉三世那张帅气到下贱的面孔上的得意表情,路易十四就有一种宣战的冲动! 但也仅仅是冲动而已,刚刚结束的法荷战争极大消耗了法兰西的财力,虽然有柯尔贝尔这个理财专家帮助他可持续的竭泽而渔,捞了不少里佛尔。但是柯尔贝尔毕竟不是点石成金的魔法师,他是变不出钱来的。 他筹集军费的办法,无非就是“苦一苦百姓”,当然,也不能让百姓太苦,要不然又可能会造反——法国百姓就喜欢造反,特别是巴黎人。 所以路易十四虽然嘴挺硬,坚决反对荷兰、西班牙的要求,但他还是下令在未来的一年内,暂停批准前往大明进行贸易的许可。 同时,他也不打算再派出舰队访问大明了,而这也意味着法国和大明的准同盟关系,就只能暂时停止了……谁让法国海军还是太弱了。虽然在欧洲海域尚能对抗英、荷,但是在印度洋和太平洋海域,完全不够瞧的。 想到这里,路易十四就只能叹息一声,将注意力又集中到了沃邦侯爵递交的最新的棱堡修筑方案了——他计划先用棱堡把法兰西的土地保护起来,先让敌人打不进来,再发动新的扩张战争!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守在他办公室外的一个宫廷侍卫大喊了一声:“柯尔贝尔、小柯尔贝尔求见!” 小柯尔贝尔就是小巴普蒂斯特·柯尔贝尔,这个柯尔布尔两父子感情特别好,连名字都共用了,所以别人只能用“大”、“小”来区分他们了。 听见“小柯尔贝尔求见”,路易十四就是一愣,然后就赶紧大喊:“快进来!小柯尔贝尔,你什么时候到法国的?这一次中国之行还顺利吗?”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男人已经出现在了法兰西的太阳跟前,这一大一小两个柯尔贝尔中,老的那个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而小那个则是一脸喜色,就好像来枫丹白露宫的路上捡到了十万里佛尔似的! “我的陛下,发财了!” 面对路易十四的问题,小柯尔布尔回答也的确振奋人心啊! 真的捡到钱了? 路易一时没明白,只是愣愣地看着小柯尔贝尔。 “国王陛下,”小柯尔贝尔说,“您知道吗?我们这一次远航得到了惊人的收益……可能会高达2亿里佛尔,甚至更多!” “2……2亿?”路易不敢相信,只是将目光转向了老柯尔布尔。 老柯尔布尔点了点头:“我的陛下,这一次中国之行的收获的确出乎意料的丰厚……不过能不能有2亿里佛尔的利润还不好说,毕竟运回法国的丝绸、瓷器、白糖、茶叶、肉豆蔻、丁香、胡椒这些东西还没有出售,现在正在港口卸货……” “等等……”路易十四赶紧叫停了老柯尔贝尔,“你刚才说……我们从中国买到了肉豆蔻、丁香、胡椒这些东西?中国也出产这些?” “这个……”老柯尔贝尔道,“目前并不出产,但再过些年,恐怕就出产了。” “什么意思?”路易十四越听越糊涂,“既然目前中国不出产肉豆蔻、丁香、胡椒,那我们从那里买到这些东西的?这些东西不都被荷兰人垄断了吗?难道他们允许我们的船只从东印度群岛进货了?” “呃……实际上他们依旧不允许,”老柯尔贝尔说,“所以科唐坦将军和同行的中国海军将军,还有3000名效忠福全的清军将军就一同决定抢劫了荷兰人控制的香料群岛!” “什么?抢?”路易十四给惊呆了,“科唐坦抢了荷兰人的香料群岛?谁同意他这么干的?我们法兰西王国可不是英格兰那样的海盗国家!而且我们同荷兰还处于和平状态当中……科唐坦呢?马上让他来见我!” “陛下,他恐怕来不了了……他被大明大将军请去当海军总顾问了。”小柯尔贝尔说,“另外,陛下能不能原谅他的过错?他虽然干出了和骑士荣誉不符的事情,还让陛下蒙羞,但是这次远航的收获真的异常丰厚,估计在出售所有商品后会有高达2亿里利佛尔的巨额利润……” “2亿……真的有那么多?”路易十四还是不大敢相信,咬着后槽牙问。他看着老柯尔贝尔,似乎想得到他的确认。 “应该是有的,保守估计能有那么多!如果销售情况良好,可能会更多。”老柯尔贝尔说,“不过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科唐坦少将抢来的香料的价值……如果陛下觉得光荣的法兰西不应该抢劫香料岛,那您在归还了这部分香料后,就没那么多利润了。” “归还?”太阳王笑了起来,“怎么可能归还?那可是2亿里佛尔!相当于我们法兰西年财政收入的2倍!而且我应该把这2亿利佛尔归还谁?荷属东印度公司吗?那些香料不属于他们,他们也是强盗,强占了那些岛屿。 所以科唐坦少将只是打击了一群卑鄙无耻的海盗,缴获了一些香料,他果然是我们法兰西最杰出的海军将领,他的所作所为都充分体现了法兰西的骑士精神,值得一个子爵爵位和海军上将军衔!” 看来路易十四还是有点误会了,从香料群岛抢来的香料值不了2亿里佛尔,这2亿利佛尔是这次航海总共取得的净利润。 “陛下,”老柯尔贝尔提又醒道,“我们可能还要给福全斯基亲王分一部分利润,毕竟采购这些货物的本金就是福全斯基的1000万两白银和出售皇家太阳号所获得的50万两白银……” “出售了皇家太阳号?”路易十四又显得有点儿不愿意了。 皇家太阳号可是他的大宝贝,他自己都舍不得“玩”,怎么转眼就给卖掉了?虽然五十万两银子可能很多,但他还是不大舍得。 “陛下,”小柯尔贝尔说,“皇家太阳号的建造周期还不到12个月……您现在有钱了,多造几艘就是了。” 路易十四这才想到自己已经有了2亿……应该是不到2亿里佛尔的横财了。王家太阳号这样的战列舰还不是能可劲儿造了? 不一定要造一艘更大的! “陛下,”老柯尔贝尔这时又道,“科唐坦上将洗劫香料群岛的事件,很有可能进一步恶化我们同荷兰、西班牙之间的关系。我们恐怕需要加快建造战列舰,扩充海军……而要快速扩充海军,我们应该建造更加经济适用的三级和四级战舰。 另外,还有一支大明使团以及一部分商人,跟随我们的使团一起到了欧洲。和他们一起抵达的还有一些属于大明粤海贸易公司和南洋贸易公司的武装盖轮船。” “来了一个大明使团?他们想要什么?”路易十四问。 “陛下,他们想要结盟……一个真正的,全方位的,涵盖了政治、经济、军事、外交的大同盟。用来对抗企图将我们和大明各个击破的十一国大同盟。 另外,大明方面还想建立一个北美联合王国……并且依靠这个王国来打通太平洋到北美洲到大西洋的贸易线。” 小柯尔贝尔说。 “真正的结盟?”路易十四问,“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很快就会和荷兰、西班牙、英国发生战争了?” “有可能,”柯尔贝尔说,“除非你愿意交还那些香料,并且赔偿相应的损失。 否则,荷兰人一定会更加积极的反对我们伟大的法兰西。而英国和西班牙多半也会牵扯其中!” 第四百二十一章 什么?大清天兵入巴黎? 1681年四月五日,巴黎,环城步道两侧,早就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巴黎老区的人民。这条环城步道是在巴黎老城墙被推平后,在其原址上修建的一条环城公路,名字虽然叫步道,但却是包括了人行道和马车道的,人行道上还栽了不少梧桐树,枝叶茂密,绿树成荫。 在这条环城步道修好以后,特别爱显摆的路易十四就经常在这条步道上搞个什么阅兵,好叫那帮桀骜不驯的巴黎老区人民瞧瞧咱法兰西的天兵。不过老区人民压根不在乎,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瞧个热闹,后来见多了也就那样了。所以后来路易十四再在巴黎搞阅兵,最头疼的就是冷场。你好不容易把精兵凑起了,花里胡哨的扮上了,想让老区人民知道厉害,结果老区人民压根不拿正眼瞧他们,这多让人扫兴? 不过今儿却是个例外,一大老早就有不少老区人民跑到巴黎环城步道两边的梧桐树下面等着看热闹了……不过其中一些好像并不知道今儿有什么乐子可以瞧,还跟周围人打听呢! “笨猪(法国话‘你好’),今天的阅兵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来了那么多人?” “哦,今天来的可不是我们法兰西的军队,而是一支外国军队,好像是东方大清国的军队。” “什么?东方大清国的军队怎么来了巴黎?他们不是荷兰人、英格兰人的朋友吗?我们法兰西和东方进步的共和大明国才是朋友啊!” “谁知道呢?也许太阳王看不惯大明国的共和,所以选择和朕即国家的大清做朋友了。” “别乱说,太阳王并没有和大清国做朋友,今天到访巴黎的清军也不是东方大清国的皇家军队,而是反对大清皇帝康熙的福全斯基亲王的拥护者组成的军队……他们是乘坐大明国的商船跟随从大明国返航的法兰西海军舰队抵达布列塔尼的布雷斯特港的。” “听说那些大明商船和我们的舰队从中国带回了价值数亿里佛尔的瓷器、丝绸、白糖、香料和……茶叶!” “这也太多了吧?” “茶叶?什么是茶叶?” “这是一种神奇的……树叶,只有中国才有!据说用这种树叶晒干后再用开水泡软后吃了,就可以有效预防坏血病!” “预防坏血病……这是真的吗?” “唔,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布雷斯特港的水手们都这么说……据说从中国返回的船队曾经在赤道无风带慢慢航行了将近一个月,以至于整个船队有近两个月没有能靠岸,但是却没有发生一例坏血病!” “这是真的吗?真是太神奇了!” 就在巴黎环城步道上的人们交头接耳,讨论着有关东方返回的舰队、来自大明的商船上装载的神秘货物——茶叶等等问题的时候,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这是为阅兵队伍开道的一队法国王室胸甲骑兵从环城步道的车马道上飞驰而过。 巴黎老区的人民都停止了交谈,开始伸着脖子望向空空荡荡的车马道,等待传说中福全斯基亲王的“大清天兵”到来! “大清天兵”并没有让他们久等,但是却让他们感到了一点点失望。 很快,一队“小矮人天兵”就沿着布列塔尼半岛通往巴黎的道路,浩浩荡荡开进了巴黎环城步道。 这些“小矮人天兵”都很矮小,平均身高比起一米六十几的巴黎大汉要矮下去半个头还多,乍一看还以为是童子军呢!走近了才发现,这些“小矮人”都是胡子男,应该都是成年人……谁知道呢?也许大清国那边的小男孩一生下来就有络腮胡? 巴黎老区人民当然也发现了这些“小矮人天兵”后脑勺的辫子了,不过这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有多惊讶,毕竟这年头的法国老爷兵还带假发呢!一头蓬松的,带卷卷的假发,看上去比一根小辫子更难打理,也不知道戴着它干嘛? 而最让老区人民感到惊叹的,则是这支“大清小矮人天兵”华丽而肃穆的军服,以及他们严整雄壮的行军队形! 这些小矮人天兵当然不可能穿着衣袖和裤腿特别宽大的武士服登上法兰西的土地,他们是福全斯基亲王的清兵嘛。 所以李中正就让人给他们准备了琉璃顶的暖帽和黑色缎子面的长袍、行褂当成礼服(还准备了棉布的常服)。这面料可都是用了最好的“织造出品”的黑色锦缎,太阳光底下闪闪发亮,看得巴黎老区的女人们眼睛都挪不开……这么好的料子,自己怎么就没有呢? 小矮人兵的队列也是练过的——他们在海上漂着的时候,随队的明军军官就在训练他们的队列,虽然船上的甲板面积有限,摆不太开,但是基本的队列技能他们都会了。在布雷斯特登陆后,又集训了2个星期,才浩浩荡荡上了路。到达巴黎的时候,他们已经能走出相当严整的队列了,比起大部分的欧洲雇佣军都要强! 另外,这些小矮人兵全都装备了燧发枪,而且还是上了套筒刺刀的燧发枪,刺刀很长,磨得很亮,在太阳光下面闪闪发光,远远一看,就好像一排排移动的刺刀丛林,特别有杀气! 原来这就是大清天兵真正的实力啊! 巴黎老区的人民都识货的,他的太阳王经常办阅兵,看得他们都腻了,所以普普通通的欧洲精锐早不入眼了,今儿看见亚洲来的天兵……这才觉得有点意思! 这个亚洲来的大清天兵除了个头矮一点,其他方面好像都要超过太阳王的精锐啊! 军服更肃穆,队列更整齐,武器好像也很精良……还有一种很特别的刺刀,好像不会堵塞枪口,看着就挺先进的。 看来之前所有关于中国的军队多么孱弱,可以被几千个或是一两万西班牙人征服的传闻全都是瞎胡扯……就这军容,西班牙人去多少也是送人头啊! 而这样的军队还给共和大明击败了……看来这共和制度的确优越! 法兰西的朕即国家,好像有点落后了! “起来,不愿为奴隶的人们,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就在老区人民联想到共和制度优越性的时候,让他们听着又亲切又激昂的《大同歌》的曲子,突然被鼙鼓和军号给奏响了!然后正在行军的大清天兵们都一起高唱起了《大同歌》! 巴黎老区人民听见这曲子这歌声,一个个就不自觉地昂首挺胸,仿佛马上就要投入战斗似的…… …… “起来,不愿为奴隶的人们,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站在卢浮宫大门外等待“大清天兵”和大明使团的路易十四也听见《大同歌》了,虽然他不懂汉语,不知道歌词是什么?但他还是本能地感到不大对劲儿。 这歌……听着怎么那么瘆人呢? “这是什么歌曲?”法兰西的太阳王问。 “我的陛下,”小柯尔贝尔马上回答道,“这是大明的国歌《大同歌》。” “大同?”路易麻脸一沉,“就是那个什么国家属于全民,要选择贤能来治理国家,要让所有人都能平等安乐,要老人得到赡养,青壮年的才能得以发挥,小孩子受到良好的照顾和教育之类的?” 他说的是《礼记·大道之行也》的法文版的词儿。 《礼记》、《天下为公论》、《天朝田亩制度》、《明夷待访录》在如今的法兰西都是禁书,但是太阳王本人却全都认真读过,能够理解里面的全部思想……所以他才知道这套内容有多危险!也明白为什么荷兰人的上层精英也那么讨厌和他们一样“共和”的大明了。 因为大明是把共和当真的! 他们的路线和荷兰的商业寡头共和完全不同,他们是真正在追求国人平等的,不仅是名义上的平等,还有财产和受教育机会上的平等。 虽然大明并不追求绝对的平等,也不像古希腊的雅典城邦一样扼杀其中最杰出的公民,而是为杰出的个人和强大的家族留下了相当大的空间,但是他们依旧在追求平等,力争在保障平民基本权力,包括成长和发展的权力!这就难免要被精英和统治家族进行一定的限制了。 这一套思想对于欧洲这些看重血统的国家来说,简直就是毒药! 不过路易十四也没什么选择,因为现在的法兰西正被强敌环伺。 英格兰、荷兰、西班牙、神圣罗马帝国已经拧成了一团,一起反对法国,而且态度坚决,无法调和——因为欧洲大陆自查理五世帝国兴起以来,就一直有打击最强者的传统。 因为谁都不希望欧洲大陆出现统一的趋势。之前的法国也因为同样的理由一直和哈布斯堡王朝作对! 现在哈布斯堡已经衰弱,看上去再无崛起的可能,而法兰西则有望取而代之,成为欧洲大陆的霸主……所以,法兰西就理所当然被其他国家针对。 当然了,法兰西的变强其实也是别无选择……法兰西是为了防止自己被哈布斯堡王朝拿下而不得不崛起的,如果他们不崛起,哈布斯堡就崛起了,法国人以后就得说德语了! 这种事情,后来的历史上不就差一点发生了? 所以吧,法兰西不变强不行,不变强搞不好就没了。而变强……压倒了哈布斯堡,那法国的波旁王朝就是哈布斯堡第二了! 这只能说身处乱世,不敢躺平……除非法兰西、德意志、英吉利、西班牙、意呆利、尼德兰这一众欧陆豪强全都拜倒在美爹脚下,有美爹看着,那大家就能放心大胆,一起躺平了。 但是现在……爹未生,谁敢躺? 因此路易十四也只能咬着后槽牙收下那2亿里佛尔的“黑钱”,然后和鼓吹共和平等的大明结盟。 虽然大明距离很远,而且他们的敌人也很多,双方的理念也差距甚大,但是多一个如此强大的朋友,对在欧洲大陆上日益孤立的法国而言,总归是很有利的。 正想着自己背负的领导欧洲甚至是统一欧洲的宿命时,让人讨厌的《大同歌》的曲调终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非常悦耳的法国国歌《天佑吾王》。 “上帝保佑吾王路易,祝他万寿无疆。天佑吾王,常胜利,沐荣光……” 在卢浮宫前的广场上,排着整齐队形的法兰西王家卫队的官兵,也和着乐曲,高唱起了法国国歌。 在法国国歌声中,3000“大清天兵”,也在卢浮宫前完成了整队。3000人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纵阵,人人肃立,肩扛燧发枪,一动不动,看着就特有气势。 跟着这3000“大清天兵”一起进入卢浮宫前广场的,还有来自大明和“福记大清”的官员,前者是贾国柱率领的大明使团,后者则是观音保和席瓦尔率领的“福记大清”使团。 根据日程安排,接下去路易十四还会和大明、“福记大清”使团一起检阅法兰西王家卫队和福全斯基亲王的清兵……当着各国驻巴黎大使的面,大大方方检阅。 他就是要通过这次阅兵,告诉整个欧洲,法兰西王国已经和大明帝国结盟,还准备共同支持福全斯基亲王夺取大清的皇位! …… 荷兰,海牙,执政宫。 荷兰执政官,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今儿就把自己关在执政宫内的办公室里,谁都不见,只是和两个阿姆斯特丹商人的代表,荷兰省议会和阿姆斯特丹市议会的议长加斯帕·菲格与安东尼·海因斯商量对策。 说是商量,但实际上却是三个人都一言不发,只是大眼瞪小眼,互相看着,一人手里还各有一份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报告外加一份荷兰驻巴黎大使的报告。 东印度公司报告的事情是东印度群岛的三处香料岛疑似遭到法兰西舰队和日本佣兵的抢劫,损失极为惨重! 而荷兰驻巴黎大使馆的报告,则证实了东印度公司的“指控”……法国人对荷兰东印度公司拥有的香料岛的突袭,已经不是疑似,而是证据确凿,不容抵赖了。 而且法国人好像也没想过要抵赖,他们在巴黎举办了盛大的阅兵仪式,用来欢迎远道而来的大明使团和福全斯基亲王的使团。 而那些打劫了“香料岛”的日本佣兵,似乎变成了福全斯基亲王的卫队。 很明显,“香料岛事件”的主谋就是法国人,大明方面也可能参与其中。 而法国和大明,看来也要正式结成同盟,共同反抗与荷兰、英格兰、西班牙为首的十一国大同盟了。 当然,法国和大明结盟并不是最糟糕的事情。这早在荷兰人的预料之中,而且他们也有办法可以应付。 真正让威廉三世感到震惊和无解的,这是荷兰在香料贸易丝绸、瓷器、白糖等贸易中蒙受的损失。 法国人抢走了香料岛整整一年的产量! 而且他们还从中国运来了价值不菲的紧俏商品。 长期以来在东西方贸易中具有垄断地位的荷兰人,现在正面临无货可卖的尴尬境地。 而一直以来需要从荷兰人手中购买来自东方的昂贵商品的法国人,已经绕开了荷兰中间商,买到了或抢到了他们想要的一切。甚至还可以向欧洲其他国家销售多余的商品…… “加斯帕,安东尼,”可能是一夜未眠的荷兰执政终于发话了,他用沙哑的声音说,“你们现在已经知道共和国所面临的困难处境了吧?卑鄙的法国人抢劫了我们的岛,还不顾廉耻的绕开我们去和大明展开直接贸易。 如果我们不加以阻止……我们就将失去赖以生存的海上贸易。荷兰将不再是一个伟大的共和国,她将会变得贫困、无助、弱小,任人欺凌。甚至,这个国家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变成法兰西王国的一部分。 我们的先辈通过八十年战争所争取到的自由,将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终结! 两位先生,你们说,我们的共和国应该怎么办?是战斗,还是投降?” 第四百二十二章 得加钱!美爹来了! 加斯帕·菲格与安东尼·海因斯全都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因为威廉三世提出的问题是“战斗,还是投降”,而他们听到的确是“加钱,必须加钱,大大地加钱”! 所谓的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其实就是一个仅有300万人口,被商业寡头和军事寡头联合统治的小国。 这个国家根本不具备通过国民动员去和法国打一场陆地战争的能力。 毕竟法国有超过2000万人口,几乎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七倍! 而且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赖以生存的海洋贸易还需要大量的本国壮丁充当水手,如果水手都上岸去扛枪打仗了,那荷兰人的好买卖岂不是都被英格兰人接管了? 所以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陆军一项都是少量的本土常备军加上大量的外国雇佣军的组合,而大量的外国雇佣军……都是要花钱,花很多钱才能雇来的! 而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一直以来,都是欧洲雇佣兵市场上的最佳雇主——别的雇主都是拖欠军饷,甚至想尽办法赖账的黑心老板,只有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是从来不欠饷,不赖账的良心老板。 历史上荷兰这个本国人都不怎么当陆军的商人国家,在很长一段时间中都拥有欧洲最强陆军,还打出了拿骚·莫里斯这样的名将的根本原因,就是有钞能力! 而荷兰的钞能力则有两个来源,第一当然是垄断的自由贸易外加海外零元购了,这年头洲际贸易的利润那都是十倍八倍起步的……当然了,这是毛利,不是净利,净利润有多少就难说了。搞垄断贸易加零元购的荷兰东印度公司都能亏本,这找谁说理去? 不过那些叫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管中管们管没了的利润,但是那些落在高管中管们手里的钱,并没有存到外国银行里面,而是全部流入了那些总部设在阿姆斯特丹的大银行,壮大了荷兰的金融体系。 而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高管中管们特别爱国,而是因为如今的荷兰阿姆斯特丹还是欧洲的金融中心! 而阿姆斯特丹的金融业,则是荷兰钞能力的第二个来源! 荷兰这样的国家之所以可以把自己玩成金融中心,主要是因为这个时代欧洲各国的统治者基本上都是“老赖王”,把银行总部放他们的地盘上就等着被“强借”到倾家荡产吧! 意大利的那几个催生了文艺复兴的富裕城邦多数都是被哈布斯堡家族的“哈老赖”们给“赖”到一贫如洗的。 而法国国王的债主圣殿骑士团就更惨了,不仅钱没了,命也没了! 虽然这事儿过去很多年了,但是这个要钱又要命的,影响实在太坏,巴黎相当金融中心可不容易……况且巴黎老区人民太能闹腾,太阳王自己都躲着他们,何况欧洲的金融资本? 和欧洲大陆隔着一道英吉利海峡的英格兰王国,也不算太理想。那里的王权虽然不大,查理二世也当不了“查老赖”,但是英国国内的新教徒和天主教徒的冲突太激烈!四十年前还出了个非常极端的新教共和国,不仅砍了查理一世的脑壳,还把英格兰国内的天主教徒好一顿收拾! 这个英格兰四十年前能收拾自己国内的天主教徒,保不齐将来就会拿外来的天主教徒和犹太人开宰……所以也不大合适成为欧洲的金融中心。 至于其他欧洲国家就更不用想了,不是太乱就是太穷,又或者太弱,根本没办法为管钱的金融资本撑起保护伞。 唯有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既没有老赖王,也没有什么宗教冲突,国内商业氛围浓厚,全民搞钱,不管其他。而且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军事实力也挺强大的,熬走了西班牙,又抵挡住了法兰西,还打败过英格兰……所以阿姆斯特丹就成了欧洲金融资本最青睐的城市了。 但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偏偏摊上了太阳王路易这个恶邻! 1672年——1678年间揍了联省共和国整整六年,虽然凭借着威廉三世以水代兵的“妙计”,联省共和国保住了最精华的部分,使得阿姆斯特丹没有遭受法国人的蹂躏。但是共和国的元气还是大伤了……阿姆斯特丹那边的许多银行家们也损失不小。 而现在……这才安稳几年?太阳王路易十四又要卷土重来了! 而且这一回路易十四还学坏了,学会卑鄙地绕开荷兰东印度公司去和大明做买卖,还学会打劫东印度公司的香料岛了……这一把估摸就能搞到2亿3亿里佛尔的纯利。 真是太可怕了! 这可真是不怕路易凶,就怕路易富啊! 路易没有这笔横财,都能靠着一年一亿里佛尔的财政收入揍了荷兰六年,而且还捎带着打了西班牙和德意志!现在荷兰还没缓过来,路易却发了横财……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恐怕傻瓜都能猜到了。 两个阿姆斯特丹大商人的代表沉默了许久,到了最后,终于一声叹息,开始和威廉三世谈钱了。 “执政官……现在阿姆斯特丹的商人也很困难啊!” “亲王殿下,这个阿姆斯特丹的经济这几年也很萧条,这次又遇上了香料岛被劫事件和法明非法贸易事件,恐怕阿姆斯特丹那边又会许多诚实和勤劳的商人破产了……” 好嘛,阿姆斯特丹的资本家都没余钱了! 这个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还能要吗? 威廉三世听了这两个商人代表的话,脸色都放沉了:“加帕斯、安东尼,我要和你们说一个中国的悲伤故事……在中国,曾经有一个叫崇祯的皇帝,他在执政时期遭遇到了外敌入侵和内部的乱民起义,国家的财政也陷入了崩溃,根本拿不出钱去招募军队。 后来,当一个叫闯王的起义军领袖大军即将打进北京城的时候,他无计可施,只能请求北京城内富有的贵族和银行家们出钱募兵。可是那些目光短浅的家伙却不愿意出钱……结果北京很快被闯王攻破,那些不愿意出钱的贵族和银行家们最后都落在了闯王的大军手里,他们受尽折磨,被迫交出了全部的财产,许多人还因此丢掉了性命! 不过在欧洲肯定没有崇祯这样的皇帝……至少在法国没有!法王腓力四世没钱花的时候是怎么做的?我想路易十四的搞钱的本事不会比腓力四世差!” 腓力四世就是那个欠债不还还消灭“债主骑士团”的法国国王,是路易十四的前辈! 威廉三世接着又说:“而我……也不会成为崇祯。 我希望你们两人和阿姆斯特丹的那些百万富翁们认清这样一个现实,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是唯一可以保护他们那些来路不明的巨额财产免受侵犯的国家!如果让路易成为了阿姆斯特丹的主人,你们就将失去一切。 但我不会……我不会失去太多,因为我本来就不是尼德兰的国王,而且我还有玛丽!” 这下两个阿姆斯特丹商人的代表都傻眼了。 怎么还有这种操作?堂堂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执政官,面对发了财的路易十四,居然准备丢下他的国家和人民,跑路去英国吃软饭……而且这口软饭貌似还挺香的。 因为威廉三世的老婆玛丽公主是英国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而她的大伯查理二世年事已高,身体状况很差,眼见着就要寿终正寝。而她的父亲詹姆斯也老大不小了,估计也没几年活头了。 一顶大英软饭王的王冠,正在向威廉三世招手啊! 而这个威廉三世,恰好又是唯一有可能拯救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人! 想到这里,阿姆斯特丹市议会的议长安东尼·海因斯只好问威廉三世:“亲王殿下,您想要多少钱?” 威廉三世说:“路易有多少,我就要多少,否则我没有办法保卫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他看着眼前的两个阿姆斯特丹豪商代表,“怎么样?你们有办法吗?” 加斯帕·菲格与安东尼·海因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起点了点头。 “有办法!” “我们可以向阿姆斯特丹的富有家族摊派国债……” 威廉三世问:“摊派国债?至少要摊派2亿荷兰盾的国债吧?阿姆斯特丹的富有家族有那么好说话?” “我们带头!”加斯帕·菲格说,“我们两个带头,其他的家族就得跟进。” 安东尼·海因斯说:“我们买多少,阿姆斯特丹最富有的十大家族就得跟多少,他们跟了,其他的家族也得跟……否则阿姆斯特丹的市民就会认为他们不爱国!不爱国,后果是很严重的,当年维特兄弟就是因为不爱国而死于非命的!” 维特兄弟中的约翰·德·维特是威廉三世之前的尼德兰联省的共和国的领导人,担任大议长多年,但是在法荷战争期间因为无力抵抗路易十四的大军,还准备议和求饶。结果被海牙的荷兰爱国者和军事政变推翻,而他的兄弟尼利厄斯则因为反对威廉三世被关进监狱。 然后就一群荷兰爱国者趁着约翰·德·维特去探监的时候,突然冲进了军事监狱,把维特兄弟一起从牢里揪出来,就在海牙的大街上酷刑处死,尸体还被分割了喂狗! 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虽然是一个没有帝王的共和国,但是这个寡头们的手其实也挺黑的! 威廉三世这个军事寡头终于笑了起来:“加斯帕、安东尼,你们是我的朋友,我是不会让朋友吃亏的。所以你们买下的国债,我会动用军费如数收购!” …… 法国,枫丹白露宫。 路易十四没有在巴黎的卢浮宫久住,在迎接完了大明使团和大清天兵之后,他就返回了巴黎城外的枫丹白露宫——离老区人民远一点有利于身心健康。这可是路易活那么久的诀窍啊! 而大明使团和大清天兵也离开了巴黎,前者跟着路易一起进驻了枫丹白露镇,大明驻法国的使馆就设在那里——路易十四可不希望他的老区人民和大明使团发生过多的接触…… 而那3000“福记大清”的精兵,则暂时住扎到了巴黎郊外的一所军营内,等联络上了远在莫斯科的福全斯基,再安排那些“清军”去莫斯科……这回清军可真是漏了大脸了,不仅入了巴黎,还有机会入一次莫斯科!而且在入莫斯科之前,估计还得途径伊斯坦布尔和基辅。 在大明使团安顿好了以后,大明协理南洋大臣,驻欧洲各国大使贾国柱贾六爷就被请到了枫丹白露宫——路易十四要和他当面讨论两国结盟和通过北美洲展开贸易的问题。 “大使先生……您能听懂我的法语吗?” 在宝座大厅内,法王路易十四用一口说得很慢的法语问贾国柱。 “可以,”贾国柱点点头,用一口颇为生硬地法语回答,“我从两年前就开始学习法语了,之前我还学过拉丁文……不过我说得不是太好。” 身为大使,他本不该用法语和路易十四交谈的,但问题是现在大明那边能说法语的人太少,没法给贾国柱配高水平的翻译。而且李中山也不信任西方传教士,所以他干脆让贾国柱在马六甲一带寻找能说法语也懂汉语的西洋人,在民丹岛办一个“外国语学堂”。 而贾国柱就是这所外国语学堂里面学得最好的学生,他带来法国的翻译还是他的同学呢,而且法文说得比他差远了。 至于路易十四这边,也没有什么能说一口流利中文的人才,罗马教廷那边倒是有一些这样的人才。但他并不希望教廷掺和进来,因为教廷一掺和,估计就得扯什么传教自由……这就没法谈了! 因此,今天的谈判就只能双方都说法语,将就着进行了。 “大使先生,我想我们可以先决定开办两所学校,一所开在巴黎,教法国人说中文。一所开在法国巴黎,一所开在大明南京。”法国外交大臣克鲁瓦西侯爵这时代表路易十四提出了第一个需要达成共识的条款。 “如您所愿,”贾国柱道,“我方没有异议。”他顿了顿,又道,“国王陛下,外交大臣阁下,我认为我们两国还需要进一步加强贸易往来……在我们两国之间建立持续、稳定、绕开荷兰进行的贸易,将是对荷兰这个国家最大的削弱!” 荷兰以贸易立国,而荷兰的贸易又以中欧贸易和香料贸易获利最大!如果中欧贸易和香料贸易的红利没有了,荷兰的财力就将大打折扣。 “可是我们两国之间应该如何建立持续、稳定、绕开荷兰进行的贸易呢?”法国外交大臣问。 “可以通过北美洲的陆地进行贸易。”贾国柱道,“我方还建议设立一个由大明和法兰西共同控制的附庸国,共同维护北美洲的陆上贸易。” “国王下,”小柯尔布尔也在宝座大厅内,他对路易十四说,“大明方面建议的路线具有一定的可行性,是从北美大陆的西海岸出发,翻越洛基山脉,抵达北美中部的密西西比河流域,再沿河南下抵达路易斯安那。最后再通过海路抵达法国的布雷斯特港。” “绕这么大一圈有利可图吗?”路易十四问。 “有的。”贾国柱说,“可能赚不多,但是却可以让荷兰人无利可图!” “哈哈,”路易十四笑道,“让荷兰人少赚就是胜利。对了,你刚才说要设立一个我们两国共同控制的附庸国?” “是的……一个美帝国!”贾国柱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新大陆还有一个名字叫阿美丽卡大陆吧?” “美帝国?”路易十四品了品,总觉得不大顺耳,“为什么要叫美帝国?” “不叫帝国叫什么?”贾国柱反问,“总不能叫共和国吧?” 共和?听上去很刺耳啊!路易心说:还是帝国好! “帝国有皇帝吗?”路易又问。 “有,当然有皇帝。”贾国柱笑道,“没有皇帝,怎么能算帝国呢?” “那美帝国的皇帝由谁来做?”这才是路易最关心的事情。 “由大明皇帝……” “嗯?”路易面露不悦。 “和您一起做。”贾国柱赶忙把话说完。 “一起做?”路易十四不解,“怎么做?” “大明皇帝做美帝国的西皇帝。”贾国柱说,“陛下,您就做美帝国的东皇帝。这样,美帝国既是一个国家,又有两个皇帝,还有两个朝廷……必要的时候就可以一分为二。 陛下,我方之所以建议设立一个国家,而非两个,是因为如今的北美大陆的大部分地区人烟稀少,根本不足以支撑一个国家,更别说两个。 而且力量分散后,就难以抵挡西班牙的入侵……所以成立一个国家更为有利,毕竟我们联合在一起,才更加强大嘛!” 路易终于笑了,他现在对搞几个美帝好的问题并不关心,他现在关心的只是。谁当皇帝? 路易心道:当美帝倒不错,我还没有当上西罗马的皇帝,先当了东美帝的皇帝……美帝国皇帝,看上去也挺厉害的! 第四百二十三章 审判路易! “卢福瓦侯爵、巴普蒂斯特、克鲁瓦西侯爵……你们觉得我能当这个美西帝国的皇帝吗?” 虽然心里面早就有了答案,但是路易十四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谦虚一下。毕竟“称帝”在基督教文明圈还是一个很严肃的事情,必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传承或是法统。譬如历史上那个维多利亚女王想称帝,但是在欧洲那边实在找不到传承和法统……她一不列颠岛国的君主总不能自称继承了西罗马或神圣罗马帝国吧?所以干脆就把印度斯坦的帖木儿王朝的帝位抢过来给自己了。 而这个帖木儿王朝又号称第二蒙古帝国,其法统又来源于察合台汗国——帖木儿王朝直到巴布尔南狩印度,都还和察合台汗国的后裔保持着特殊关系。 所以,理论上说,对维多利亚的“皇位”来一个追根溯源,就能追溯到蒙古大汗成吉思汗的……当然了,维多利亚不是大汗的子孙,她属于是夺了大汗的鸟位! 但是路易十四的皇位又是从何而来的呢?必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啊! 路易十四的外交大臣克鲁瓦西侯爵是皇位传承学方面的专家,把路易十四往罗马皇帝那方面包装就是他的手笔,罗马皇帝他都能往路易一个金发碧眼的蛮族身上牵扯,给整个新大陆皇位还不是小菜一碟? 只见他向路易十四行了一礼,然后侃侃而谈道:“陛下,这个新大陆自古以来就有两个皇帝,一个墨西哥的东皇帝,也就阿兹特克帝国的皇帝。一个是印加帝国的西皇帝。而西班牙人运用卑鄙的手段击败了这两个自古以来就存在于美洲大陆的帝国后,并没有继承新大陆的皇冠,而是将新大陆的土地变成了任凭他们西班牙人蹂躏的人间地狱,以至于新大陆在被西班牙和葡萄牙征服后的一百多年间,再没有任何一个独立的国家存在了。 而陛下如果想成为那片正被西班牙人蹂躏的大陆的拯救者,您就应该将陨落的新大陆皇冠戴到自己的头上……我想这也是无数新大陆人民共同意愿!” 人才啊! 这个克鲁瓦西侯爵还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啊! 居然硬生生给路易十四找出一个相当有说服力的称帝理由——新大陆自古以来就是有皇帝的!唔,甭管阿兹特克的皇帝和印加的皇帝到底够不够成色,总之欧洲太阳法兰西和神洲领袖大明朝都说他们是,那他们不是也是了。 既然有两顶无主的皇冠,那路易十四捡一顶戴上又有什么不行的?西班牙人不要,还不许法国人捡吗?还捡到一个皇上,那也算是有传承有法统,名正言顺了! “好好好,”贾国柱贾六爷这边也拍手叫好了,“国王陛下,您的外交大臣真是一个天才啊!既然新大陆有两顶失落的皇冠,那么您捡一顶,我们的大明皇帝也捡一顶……这样美帝国的东帝、西帝就有了合理合法的传承,谁也不能不服了。如果还要把这事儿做实一点,还可以找一些新大陆土著的酋长,就说他们是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的传人,来请求您和大明皇帝当美帝国的东皇帝、西皇帝!” 劝进的把戏都用上了! 这下路易当美东皇帝的法统、传承就更足了! 路易对于这样的安排是相当满意的,不过他依旧没有马上点头,而是又提出了新的问题:“那么……美帝国的东帝国和西帝国应该如何划分?这个国家又应该采取何种政体?” 贾国柱早就知道路易十四会有这两个问题了。 贾国柱回答道:“陛下,我方的意见是北美大陆西部的山区和沿海的平原,包括洛基山脉在内,都属于西帝国,而其余部分则属于东帝国……至于美帝国的政体,那必须是封建的!” 他提出的划分方案并不是他个人的意见,而是李中山和郑经两人经过反复研究后确定的。 虽然洛基山脉和北美西海岸的山区不如北美中部、东部的大平原那么富庶,但是那里距离大明比较近,容易被大明所占据,而且也易守难攻。 同时,由于北美西部看上去比较贫瘠,距离欧洲又远,所以有能力染指新大陆的欧洲列强大概率也不会发兵洛基山脉和北美西海岸。这样大明派出的殖民者,就有机会在洛基山和北美西海岸站稳脚跟……而且,北美西部有黄金啊! 产自北美的粮食、棉花,眼下也不可能运到东亚——现在都没有巴拿马运河,运输成本太高了。而运黄金就容易多了!同时,黄金就是需求,就是市场! 只要北美西海岸的黄金开发出来,那大明的手工业品就能源源不断输往那里了。靠着来自北美的黄金、白银、黄铜,把大明“保送”到工业化时代都有可能。 至于美帝国的封建……当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封邦建国是一个低成本扩张文明圈的好办法——主要的开拓成本都有底下的封臣去承担了,国家的负担不就轻了? 而且对于大明这个上层世家、中层国士、基层国人一起共和的共和制帝国来说,抑制上层世家的过度膨胀,是保持国家稳定发展的关键。 而把上层世家的庶子不断分封到新大陆去当土皇帝,就是个一举多得的好办法了。既不伤和气,又释放了世家的扩张动能,而且还能把新大陆的地盘慢慢占下来,同时还能在将来带走本土过剩的人口。 什么?不肯去? 这不是问题,只要新大陆西海岸的金矿被发现了,就该抢着去了! “封建……”路易十四似乎有些犹豫——他其实是“反封建”的! 对,身为国王的路易,其实是法兰西反封建的旗手。 因为路易主张的是“朕即国家”,而“朕即国家”的意思其实是实行绝对君主制,也就是中央集权!这当然是反封建的。所以在路易统治下的法国,原本雄踞在地方上的贵族都弄到巴黎和凡尔赛,变成只能邀宠于国王的宫廷贵族,失去了直接控制基层的能量。当然也就失去了对抗王权、镇压民众和分裂法国的能力。 所以路易十四、路易十五的王权也就渐渐失去了制衡,而路易十六在面对革命狂潮的时候,保王党贵族们也帮不上太大的忙。 可以说,波旁王朝的崩溃,就是从路易十四的朕即国家开始的! 但事物总有两面性,在路易十四推行朕即国家的政策后,法国地方的割据分裂势力也被极大削弱了,以至于后来的法兰西虽然历经风雨,但依旧可以维持本土的统一。 而与之相对的,以保守温和著称的英国,在失去世界帝国后就走上了缓慢解体的道路……因为英国从来就没有一个“朕即国家”的君主能将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威尔士融为一体。幸亏英国还有个由逆子晋升而来的美爹罩着,要不然想要一个体面解体都是奢求! “陛下,”法兰西的陆军大臣卢福瓦侯爵已经看出了路易的心思,于是就对国王说,“我认为在美西帝国实行封建制是完全可行的……而且也是唯一的办法。实际上我们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已经在新大陆投入了相当多的资源,但是收效甚微,现在是时候改变了。建立美帝国以保护法兰西-大明间的商路正好是一个契机,未来一定会有许多繁荣的商业城镇出现在密西西比河沿岸,那些商业城镇不仅有繁荣的商业,还被富饶的平原包围,还将会拥有极高的自治权,对于国内的胡格诺派一定会有极大的吸引力!” “胡格诺派……”路易眼前一亮。 胡格诺派是法国的新教教派,该派受到加尔文宗的影响,反对天主教和国王,曾于1562年——1598年间与天主教派之间发生胡格诺战争,给法国造成极大的损失。后来开创了法国波旁王朝的亨利四世在1598年签署南特敕令,保证了胡格诺派的信仰自由,并且保证不追究胡格诺派的战争责任,还允许胡格诺派信徒保留一百多座城堡,允许他们拥有军队和武器。 不过路易十四对于这个南特敕令是相当不满意的——南特敕令给予胡格诺派的自由和朕即国家的权威是不相容的!如果任由胡格诺派做大,那么将来的法国说不定会有分裂的一天。 所以在路易掌权后,胡格诺派的处境就越来越差,撤销南特敕令似乎也是时间问题。 但是册封一批不大听话的胡格诺派信仰的贵族去新大陆当城主,让这些贵族领着最坚定的信徒去新大陆替法国建立城市,保护商路,也不失为一个两全之策。 “很好,就这么办!”路易点点头,对贾国柱说,“大使先生,我已经原则上同意建立一个二元邦联制的美帝国了……具体事宜,你和我的外交大臣、军事大臣和财政大臣商量着办吧!” 他又对克鲁瓦西侯爵、卢福瓦侯爵和柯尔贝尔说:“你们三个现在就是新大陆发展委员会的委员了……我希望你们尽快和贾大使一起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最好能在这一次运到欧洲的瓷器、白糖、丝绸和香料卖完之前,先建立一条可以运营的商路。只要有了商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尊贵的先生们,荷兰省和阿姆斯特丹市的议员们,只要我们遏制住了路易十四的野心,并且迫使东方的大明帝国遵守现行的国际贸易原则,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必须要打败野心勃勃的路易十四和李大将军,要不然我们在东印度群岛的殖民地就将永无宁日……你们想想,我们的人在香料岛上吹着海风,吃着海鲜,监督着那里的土著为荷兰的繁荣生产香料,结果路易十四的舰队就来了!那些强盗抢走了一切,还杀了我们的人,并且让香料群岛陷入了无政府状态……” 正在阿姆斯特丹的议会大厦中向荷兰省和阿姆斯特丹市的两拨议员发表演说的,就是威廉三世的两个合作伙伴加斯帕·菲格与安东尼·海因斯了。 两个人说起香料群岛遭遇洗劫的事儿,那可真是声泪俱下啊! 因为法国人(中国人)办事太不上路了,他们不仅洗劫了香料群岛,而且还杀死了岛上大部分的荷兰管理员或雇佣兵,同时还抓走了特尔纳尔特和蒂多雷这两个苏丹国的苏丹。 这俩苏丹可是荷兰人控制特尔纳尔特岛和蒂多雷岛的工具,他们一被抓,两座盛产香料的岛屿和相应的苏丹国马上就陷入了混乱——底下许多人要抢苏丹的宝座啊! 还有许多割据的领主知道宝座不一定能抢到,就想搞点肉豆蔻和丁香树苗……自己种或拿去卖可都是钱! 一时间,香料群岛的形势严峻,处在失控的边缘。 没准荷兰人现在已经失去了利润丰厚的肉豆蔻和丁香的垄断权! 不让诚信正直的荷兰商人搞垄断,这简直就是挖了他们的命根子啊! 而且……他们现在必须表现得非常爱国才行! 因为威廉三世已经带着整整10000名荷兰爱国者开进了阿姆斯特丹,如果有谁不爱国,那维特兄弟就在下面等他们呢! “对!我们必须要打败路易十四和大明帝国!” “必须要让这两个卑鄙无耻的国家知道和荷兰作对的下场!” “必须要让路易十四和大明赔偿我们的损失,并且交出罪魁祸首!” “还要剥夺路易十四在1659年之后所取得的一切领土!” “必须要让大明对我们荷兰彻底敞开国门!” “我们应该派出更多的战舰和西班牙无敌舰队一起去洗劫大明富庶的海岸……” “应该颁发针对大明的私掠许可证!” 爱国的荷兰议员们一下就沸腾起来了,调门一个比一个高。 他们不仅要路易十四和大明赔偿,而且还想剥夺法国自1659年后所取得的一切领土,这意味着路易不仅要吐出法荷战争的收益,还要吐出遗产战争的收益,甚至还要吐出法国在1659年的《比利牛斯条约》中获得的阿图瓦和鲁西永。 看到议员们个个义愤填膺,加斯帕·菲格与安东尼·海因斯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就提出了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圈钱计划的……铺垫方案。 只要这个铺垫方案通过,2亿荷兰盾的国债就不愁派不出去了。 “先生们,我建议荷兰省议会和阿姆斯特丹市议会分别通过一个决议:我们将在荷兰海牙成立一个特别刑事法庭,以审判对特尔纳尔特岛和蒂多雷岛还有班达群岛进行洗劫的罪魁祸首——法王路易十四和大明大将军李中山!” “先生们,我建议荷兰省议会和阿姆斯特丹市议会再分别通过一个决议:向路易十四和李中山索赔1亿荷兰盾……用来补偿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损失!” 啊? 这是要疯啊! 议员们都傻眼了,你们俩口嗨一下就算了,怎么还要审判和索赔?这分明是要激怒太阳王啊!法兰西国王发怒的时候是非常可怕的……腓力四世可是烧死过许多圣殿骑士团的骑士的,要让路易杀进阿姆斯特丹,那还不得把所有投票要审判他的议员都给烧烤了? “审判路易!” “审判路易!” “我们要让路易付出代价!” 阿姆斯特丹市议会外面,上万名荷兰爱国者正发出他们的怒吼……那可都是全副武装,组织良好,只为和平表达意见的真正的爱国者啊!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决不能宽恕路易!” “强盗必须付出代价……” 已经有一批终于威廉三世的议员们开始鼓噪了,议会内外,都是一片群情激愤。 所有的荷兰省议会的议员和阿姆斯特丹市议会的议员都已经明白,看起来今天是非通过审判路易的决议不可了。 第四百二十四章 教宗,你来给俺路易评评理! 在荷兰海牙设立特别刑事法庭审判太阳王路易十四和大明大将军李中山,并且向他们二人索赔1亿荷兰盾的决议,不出意料地通过了——先在阿姆斯特丹市议会和荷兰省议会通过,然后才在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大议会通过。 之所以会有这么个程序,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乍一看仿佛是由荷兰省、西兰省、格罗宁根省、弗里斯兰省、乌特勒支省、上艾瑟尔省和海尔德兰省这七个省组成的联省共和国,这七个省都是平起平坐的。但实际上这七省之中向来是荷兰一省独大,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都比另外六个省加一块儿都要多。而荷兰省在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政府的收入当中,又长期占据50%以上,是妥妥的七省领袖,到了后来,世人干脆就只知有荷兰,不知有尼德兰了。 而在荷兰省内部,阿姆斯特丹市又是绝对的老大哥! 因此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国家大事,光是大议会通过可不行——荷兰省议会不同意就不掏钱,而在尼德兰这里,没有钱是什么都办不成的。 而荷兰省议会点了头的事儿,还得再让阿姆斯特丹市议会批准一下。要不然阿姆斯特丹的大资本家不拿钱出来,荷兰省议会也只能两手一摊。 当然了,如果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准备在欧洲大陆上搞点事儿,光是尼德兰大议会、荷兰省议会、阿姆斯特丹市议会都过了也不行,还得从德意志的拿骚过来的军事寡头奥兰治家族点头。 这个拿骚的奥兰治家族可是有来头,他家祖上出过一个阿道夫,当过德意志的老大! 虽然后来没落了,只剩下两个伯爵、一个领主和一个亲王的头衔,但是奥兰治家族在德意志佣兵圈子里有人望,他们的老家从中世纪到近代都不太平,一直在混战,还盛产雇佣兵。 而且奥兰治家族内部也历练出不少能打仗的名将,譬如那个16岁当联省共和国执政官,21岁就当了共和国海陆军总司令的“拿骚的莫里斯”(威廉三世的叔祖),就是同时代欧洲最杰出的军事家。 所以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其实就是靠阿姆斯特丹商业寡头的钱和奥兰治家族的雇佣兵,一起支撑起来的共和国! 而阿姆斯特丹的商业寡头和军事寡头奥兰治家族的关系一直是磕磕碰碰的,只要法国人、西班牙人不来进攻,阿姆斯特丹的商业寡头们最担心的就是奥兰治家族搞王政,把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变成他们“老奥家”的财产。 而奥兰治家族总是恨阿姆斯特丹的商业寡头们不肯痛痛快快出钱……如果不是钱不够,奥兰治家族高低都要打一个大大的王国出来! 而这一回,托了路易王和李中山这俩强盗的福,威廉三世终于把阿姆斯特丹的商业寡头们给绑架上战车了——李中山借着路易十四名义对荷兰人控制的香料岛下手,以及绕开荷兰直接和法国进行洲际贸易的行为,的确是激怒了那些商业寡头,这个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的道理,在东方西方都是通的。 现在路易和李中山等于杀了阿姆斯特丹这帮商业寡头的父母——这帮寡头可都是大孝子啊!能不怒吗? 而怒了,当然就容易被架上奥兰治家族的贼船了。如果没有路易和李中山“杀人父母”的事儿,威廉三世就算能调集一万全副武装的荷兰爱国者进入阿姆斯特丹,也很难迫使荷兰省议会和阿姆斯特丹市议会就范。 毕竟在那时候,奥兰治家族是阿姆斯特丹商人们共同防范的对象……这群商业寡头手里面也不是只要金钱没有武力的,阿姆斯特丹的商业寡头通常都是同时投资金融业和航运业。而这年头的海商海盗就隔着一层纱,商船也全都是武装的!而荷兰海军的中间,也都是阿姆斯特丹的子弟。 所以只要阿姆斯特丹的商业寡头们一条心,还是可以遏制住奥兰治家族的野心的! 但是现在……路易十四已经变成了阿姆斯特丹商人们的死敌!即便还有人将遏制奥兰治家族的野心摆在第一位,也不能确定其他寡头的心思。奥兰治家族要对付所有的阿姆斯特丹商业寡头是办不到的,但是要对付其中的一两个,维特兄弟怎么死的,大家伙都该知道吧? 寡头们都不傻,当然知道在这个时候谁如果表现得不够积极,就有可能被威廉三世和他的走狗当成“里通路易”的荷奸给处置了! 于是他们一个个就都表现得异常义愤。 而威廉三世与加斯帕·菲格、安东尼·海因斯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先生们!”加斯帕·菲格马上趁热打铁,开始要钱了,“我们既然已经通过了审判路易的决议,那就应该将路易抓到荷兰来!” 安东尼·海因斯马上帮腔道:“没错,只有把路易抓到荷兰,我们才能审判他!” 如果太阳王是攻入海牙的,那他就是抵达了忠于他的海牙……还审个屁啊! “尊敬的执政官阁下,”加斯帕·菲格马上向坐在阿姆斯特丹议会大厅里面,面带微笑,看似胸有成竹的威廉三世发问,“请问您需要多少军费才能打败路易和他的帮凶李中山呢?” 威廉三世伸出两根手指:“至少两亿荷兰盾!” “两亿?那么多?”安东尼·海因斯一脸夸张的表情。 而底下的议员们也都一脸惊讶和肉痛——他们和后世美帝国会山的老爷太太以及别的什么性别的人类不大一样,那些人投票花别人的钱,而且他们拥有的帝国无比强大,似乎可以不朽。而阿姆斯特丹市和荷兰省的议员们大多就是商业寡头,他们拥有的国家并不是无敌的,而是随时有可能在强敌的攻击下崩溃。 所以他们这些人既决定收多少税、发多少债,同时也要真的从兜里拿大笔的钱出来……如果他们不这么做,那么这个300万人的联省共和国早就被路易十四给摧毁了,到时候他们这些商业寡头只能任凭路易十四宰割! 威廉三世当然早就摸透了这些寡头的心思——那些人是真的在乎荷兰的! “议员先生们,”威廉三世说,“我刚刚得到一个可靠消息,路易十四已经和大明使臣达成协议,将会开发‘太平洋-北美大陆-大西洋’航线,以替代我们所控制的‘东印度群岛-印度洋-大西洋’航线。而且为了确保北美大陆交通线的通畅,路易还打算和大明一起在北美成立一个美帝国……路易本人将会出任美帝国的东皇帝,大明皇帝则兼任美帝国的西皇帝!” “什么?路易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上帝啊,路易是魔鬼!” “不,不能运允许!” “必须阻止他这么干……” 阿姆斯特丹的寡头们这下真的慌了——虽说这条通过北美大陆的贸易线的成本一定比荷兰人走海路高得多!但问题是荷兰人垄断的自由贸易的毛利是极高的,就算对方要在北美大陆上通过,肯定也还有利可图,而且赚得还挺多。 所以路易绕开印度洋和东印度群岛,改走北美洲的计划完全是可行的。 而一旦这个计划实行了,那么……阿姆斯特丹商业寡头的命根子都要给路易剪掉了! 威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底下的议员们:“先生们,你们说得对,我们必须阻止路易……但是我们要怎么做到呢?也许你们可以派出自由的私掠船队去打击这种卑鄙无耻的商业行为,但你们也不要忘记,路易的陆军就在我们的家门口……你们更加不能忘记路易的法国拥有2000余万人口,如果他能有足够的军费,甚至可以组建100万大军!” 100大军…… 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才300万人口,神圣罗马帝国也才1600万人口,加一块儿还没一个法国人多。而且路易在东方还有俩“大迷弟”,一个波兰,一个罗刹,他俩人口加一块儿又是两千多万! 这要是给路易来个军费无上限,他不得暴兵横扫欧洲? 威廉三世继续吓唬人:“而路易手中的香料、丝绸、瓷器、茶叶如果都能卖出个好价钱,他就会拥有至少3亿里弗尔的额外军费。到时候他真的会有100万军队!你们如果想要阻止他,就必须提供2亿荷兰盾额外军费……这笔钱将以国债的形式筹集,每一个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爱国者都已经在能力范围内多多购买! 因为你们只有一个尼德兰联省共和国!” “执政官,您说得太对了……我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爱国者!”安东尼·海因斯第一个跳出来表演了,“我认购50万荷兰盾的国债!” 看到安东尼·海因斯抢了先,加斯帕·菲格马上加码:“我也爱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我认购80万荷兰盾!” 这两人一带头,底下的其他议员那里还敢不认购?不认购就是不爱尼德兰联省共和国……连国债都要认购了,当然得投票支持发行2亿荷兰盾的国债了! 而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方面又是通过决议要审判路易要索赔,还通过了发现2亿荷兰盾国债用了增加军费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枫丹白露宫,传到了法王路易十四和他的好兄弟,“艳光四射”的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一世的耳朵里。 正准参加舞会的法王路易十四还没发火,他那个身材矮小,肚子圆鼓鼓的,穿着一身……女装,手上、手腕上、脖子上戴满了挂满了各种珠宝首饰,假发上扎满了各种漂亮的丝带,身上喷了各种香水,举止还特别轻佻的好弟弟,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一世已经怒了,这位公爵一声娇哼:“哼,这群荷兰人一定是疯了,竟然敢审判我们法兰西的国王……我亲爱的哥哥,请让我统帅无敌的法兰西陆军出战吧,我一定能为您打下海牙!” 听见这个奥尔良公爵的话,正在路易的宫廷当中做客的贾国柱简直惊呆了,他悄悄问身边的小柯尔贝尔:“这位公主还会打仗?” “他……不是公主,”小柯尔贝尔低声说,“他是国王陛下的弟弟,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一世,他还是法兰西陆军中将。” “中将……”贾国柱愣了又愣,“这样的中将能打仗?” “能啊!”小柯尔贝尔说,“菲利普一世是一位非常勇敢的军人。虽然他在战场上也不会忘记涂脂抹粉,还会戴上最漂亮的假发,但这并不妨碍他率领骑兵冲锋陷阵。” 一个穿着女装,涂脂抹粉,戴着漂亮假发的娘娘腔中将在冲锋陷阵……贾国柱心说:还有这样打仗的?能不能严肃一点啊? 自己打扮得也跟个花蝴蝶一般的路易十四其实也不大能接受一个女装公爵率领法军去上战场……虽然法军曾经在一个真正的女人指挥下取得过辉煌的胜利。 “菲利普,现在还不是打仗的时候,”路易十四对自己的小弟弟说,“因为我们还没有做好准备,而且我们的盟友大明、罗刹也没有做好进行一场全面战争的准备,至于我们在美洲的附庸美帝国甚至还没有正式成立。” 在路易十四的构想中,未来的战争将会在亚洲、美洲、欧洲、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地中海等地区全面爆发! 世界上所有的大国都会被卷入其中,所以法国和她的盟友、附庸,都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而法兰西本身因为要在欧洲面对荷、英、德、西的围攻,所以压力很大,不能轻易开战。 “可是我们也不能任凭威廉三世羞辱吧?”菲利普一世忿忿不平道。 “当然不能!”路易十四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 现在战前开骂的时候,威廉三世整个海牙刑事法庭出来可不仅是为了羞辱和激怒法国,更是为了抹黑法国,把法国抹黑成破坏荷兰垄断的自由贸易,抢劫荷兰殖民地的强盗国家。 如果法国被抹黑成了强盗,荷兰不就成了好人了? “国王陛下,我有一个不开战也能打击荷兰、西班牙的办法。”贾国柱也明白路易的心思,毕竟李中山也是被告了! 虽然李中山敢干就不怕荷兰人来告,但是舆论战该打也是要打的! 路易十四笑着道:“国柱,我的朋友,有什么办法就尽管说吧!” “陛下,”贾国柱说,“我们也可以审判荷兰和西班牙……他们才是真正的强盗!西班牙人用残忍和卑鄙的手段灭亡了阿兹特克和印加,杀害了数以千万计的美洲土著,犯下了人类有史以来最为恶劣的罪行!而荷兰人则在东印度群岛巧取豪夺,肆意妄为,特别是在香料群岛中的班达群岛实行了大屠杀,杀死了当地的数万居民,只是为了垄断丁香。” 路易十四眉头微微一皱:“国柱,难道我们也成立一个法庭去审判威廉三世和卡洛斯二世?” 成立法庭审判外国统治者在路易看来实属恶搞,而且也有损君主的权威……以后大家开战前就先成立各种各样的法庭,把交战对手的君主搞成通缉犯,这也太不体面了吧?威廉三世是个执政官,不是国王,当然可以不要体面,但路易不行啊。 “陛下,”贾国柱说,“我想您可以请罗马教宗来评评理!美洲就是罗马教宗划给西班牙和葡萄牙的……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在美洲干了那么多坏事,教廷总是置之不理,这不合适吧?怎么都该给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来个绝罚! 另外,荷兰人虽然信新教,但终归是一个上帝吧?而且当年荷兰人杀到所谓的东印度群岛的时候,荷兰还是西班牙的一部分,让罗马教宗出来评个理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好像有点道理!路易心想:英诺森十一世那个老东西,在法兰西的圣职任命问题上总是和我作对。是该找个机会为难他一下! 想到这里,路易十四就对自己的兄弟说:“菲利普,要不你和贾大使走一趟罗马,请英诺森十一世出面来评评理。” 菲利普一世问道:“王兄,教廷恐怕不会同意我们的请求……教廷向来更加看重哈布斯堡王朝。” “我知道,”路易十四说,“但世间的真理站在我一边!一直以来西班牙和荷兰借上帝之名,行魔鬼之事,使基督教蒙羞。而教廷对此置之不理,从未加以谴责。 如果教廷只是一味讨好哈布斯堡王朝,对于他们的恶行不加以指正,那么教廷又有何资格对正直的法兰西天主教徒指手划脚?” “王兄,”菲利普一世摇了摇头,“可是,教廷未必会承认我们的真理。谁都知道,如今的教宗又老又顽固。” 路易十四冷冷一笑:“他不会置之不理的……因为我不会让你赤手空拳去罗马,你将率领一直足以捍卫真理的法兰西陆军去罗马面见教宗!” 第四百二十五章 认罪吧,哈布斯堡王朝! 如果要在人类历史上找出一个最邪恶,最反人类,最热衷于种族灭绝的王朝,那毫无疑问就是哈布斯堡王朝了! 而且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邪恶的王朝直到覆灭也从未被他们所残害的种族清算,甚至没有因为他们的罪行遭受过什么责难……哪怕是在那个白左横行的时代,在白左的大本营欧洲,都没有谁去谴责哈布斯堡家族的罪行,而哈布斯堡家族的后代也从未为祖先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行道歉。 甚至,奥地利白左们也从未意识到,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恶魔并不是他们的老乡小胡子,而是他们的另一个,哦,应该是一群老乡——哈布斯堡家族,那才是真正的恶魔啊! 毕竟奥地利的小胡子造成的杀伤仅限欧洲,而奥地利的哈布斯堡家族所造成的灭绝却遍布南美洲和北美洲,甚至还波及到了亚洲……他们的党徒在吕宋岛也犯下了累累罪行,前前后后屠杀了数十万土著和华人! 此外,奥地利的小胡子就是个一代魔,而哈布斯堡家族可是代代为魔,遗祸千年,属于可持续性的不做人! 哦,哈布斯堡王朝不仅属于奥地利,也属于高质量人类云集的中立国瑞士。哈布斯堡就在瑞士的阿尔高州——那可是恶魔的家乡啊! 而现在,终于有人要站出来替那些被哈布斯堡王朝及其党羽杀戮和奴役的受害者们主持正义了。 而这个正义之士,就是刚刚发了横财,变得更加猖狂的路易十四了! 历史上路易十四债台高筑的时候都敢打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去夺哈布斯堡家的鸟位,何况现在有钱了,可以敞开了雇兵,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不过路易十四也不是真的为了正义,而是因为他现在要当“美帝”了,他要名正言顺当“美帝”就得先剥夺西班牙和葡萄牙在美洲统治的合法性。 而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合法性又来源于“教宗子午线”和罗马教廷对西班牙、葡萄牙在美洲统治的支持。换句话说,罗马教宗就是哈布斯堡家族种族灭绝暴行的帮凶! 当然了,罗马教廷也从未因为支持哈布斯堡家族在美洲的暴行道歉……哪怕在那个白左横行的时代!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教宗是意大利的领袖嘛! 意大利的领袖帮着奥地利的恶魔,多熟悉的组合啊! 但是现在,来自法国的LGBT公爵菲利普一世,奉了法兰西太阳王的旨意,率领5000法军,诈称2万,打着绣着金色鸢尾花的白旗,浩浩荡荡地就冲着罗马来替美洲原住民讨公道了。 而当这个可怕的消息传到罗马的梵蒂冈宫时,原名叫贝内代托·奥特斯卡尔奇的罗马教宗英诺森十一世,正在为教廷的财政即将崩溃而头疼! 这年头连搞海外零元购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西班牙世界帝国都能干亏了,收什一税的教廷干亏了那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不过亏得都是教廷,教宗本人和他们所属的家族都是很有钱的……别问这个钱是怎么来的,问就是不相信天父、天兄了! 实际上,不仅历代教宗和他们的家族都很有钱,连下面的各级主教和他们所属的家族也都是家财万贯的。 但是英诺森十一世接手的摊子实在有点太烂……教廷入不敷出,债台高筑,而且接下去还有一笔很大的开销不能省。 这就是资助“天主之盾”大波波的国王扬·索别斯基反对奥斯曼帝国!这笔开销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省的,因为那个该死的罗刹沙皇国因为受到“蒙古西征”的威胁,居然和奥斯曼帝国结盟了。 他们俩这一结盟,奥斯曼帝国在黑海方向上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 而与此同时,说好了要西征的“蒙古”,在打下蒙兀儿地区后就被西班牙、荷兰、英格兰拉进了一个旨在反对法国和大明的十一国同盟。于是“蒙古人”暂时就不西征,改成东征了。 这下就把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朝给坑了——奥斯曼人北面没了罗刹威胁,西边没有了“蒙古”威胁,连拖后腿的波斯也给“蒙古”打残了。这下奥斯曼苏丹就能集中他的全部力量去进攻奥地利了! 而当下能为奥地利提供有力援助的,也只有波兰立陶宛联邦一家了。 可波兰立陶宛联邦这个国家很魔幻,地图上看起来挺大挺厉害的,但是这个国家内部却是一盘散沙,王权不能说一点没有吧,但也是聊胜于无。而权力似乎挺大的贵族议会又因为一个自由否决权而陷入了无休止的瘫痪,只有极少数时候能发挥一点作用。 所以身为国王的扬·索别斯基想要动员波兰立陶宛联邦的力量去反对奥斯曼帝国援助奥地利,是非常困难的……他需要说服所有的贵族议员。而他又不能空着手去说服,总得意思意思吧? 这个意思意思的钱就得教宗想办法了! 而且,这个钱花了,那帮波兰立陶宛贵族也不见得肯办事儿……当年路易十四就花来许多冤枉钱帮大孔代贿选波兰国王兼立陶宛大公,结果那帮贵族收了钱以后不投大孔代的票,这事儿真没地儿去说理啊! 虽然钱花了也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不花钱肯定不能解决问题。所以英诺森十一世也只好把罗马城内所有的红衣主教都召集起来,看看可以从哪里搞点钱去帮扬·索别斯基。 可是这会议一连开了好几天,罗马的红衣主教们却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爸爸(教宗的拉丁文为papa,就是爸爸的意思),”一个肥头大耳,看上去就特别虔诚的红衣主教对教宗爸爸说,“要不我们还是发点赎罪券吧……这几年欧洲的形势非常动荡,罪人的数量正在快速增长,急需赎罪券为他们免除死后在炼狱中的惩罚。” 所谓的“赎罪券”其实是不能赎罪的,只能免除罪恶的灵魂在炼狱中所受的苦难……这个该下地狱还是得下地狱的! 而教廷的“赎罪”或者叫“免罚”业务其实并没有因为停止销售赎罪券而中止,实际上知道21世纪,罗马教廷依旧有类似的业务,只不过没有一张印刷精美的券了。 譬如在某一年,教宗爸爸就颁布法旨叫信徒们在某一天都去教堂祈祷,去就有赎罪免罚优惠——属于“赎多多”大促销了!这也没办法,教堂生意不好啊! 不过现在欧洲还有新大陆那边的教徒还是挺多的,如果要卖赎罪券还是可以卖出去一些的。可问题是……赎罪券这个东西已经被批臭了,再拿出来卖恐怕不合适吧? 想到这里,教宗爸爸英诺森十一世就摇了摇头,道:“虽然赎罪的需求很大,但信徒依然应该通过祷告和忏悔,求得天父的原谅,而不是花钱购买耶稣留在人间的功德。” “爸爸,”又一个看上去有些干瘦,和英诺森十一世长得挺像的红衣主教提出建议了,“我认为应该将法国主教的任命权卖给路易十四,他最近发了一笔横财,听说有两三亿里佛尔……反正从1673年起,他就已经在自行任命主教了。” 路易十四自行任命主教的事儿造成了法兰西和教廷的对立,英诺森十一世上台后坚决反对此事,而路易则召集法兰西宗教会议,颁布高卢条款,主张限制教宗爸爸的权力。而英诺森十一世则针锋相对,宣布参加法兰西宗教会议的教士一律不能提级——他也就只能用这个办法去对抗太阳王了,破门律、绝罚令这种究极武器,他是不敢拿出来对付路易的。 他要敢试试,那肯定就得逝世了! “不,教廷不能向路易十四让步!”英诺森十一世态度强硬地说,“否则其他国家一定会起来效仿。而一旦主教任命权都由各国君主掌握,那么什一税还怎么收?” “或许我们可以请求荷兰和英国向大蒙古国施加影响,让他们向波斯进军,这样就能迫使奥斯曼帝国改变扩张方向了。” 又有一个红衣主教提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让罗马天主教的爸爸去向新教主宰的英国、荷兰求助!结果自然是招致了“爸爸”的白眼。“爸爸”不要脸面的吗? 这下一屋子的红衣主教都没话可说了,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好像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总不能让主教们捐钱给教廷吧? 就在这当口,一个“爸爸”的侍从拿着一个蜡封的卷轴,飞也似的跑进了会议室,又双手讲卷轴交给了教宗,并且低声对他说:“爸爸,这是萨伏伊公国的王太后派人给您送来的亲笔信……” “什么?”教宗爸爸一紧张,“王太后的亲笔信?” 他赶紧摸出老花眼镜戴上,然后才接过卷轴,扯掉了上面的蜡封,展开看了起来,看了一会儿就失声叫了起来:“什么?怎么会这样?” “爸爸,王太后的信里说了什么?” “爸爸,您和王太后之间发生了什么?” 马上就有红衣主教跟着打听了,特别是那个和英诺森十一世长得特别像的红衣主教提得问题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罗马教宗爸爸赶紧嗯咳一声,让这人住嘴,然后才用异常凝重的语气对在座的红衣主教们说:“路易派他那个穿女装的兄弟率领2万法军开进了意大利……他还命令萨伏依的军队和法军一起行动,也接受奥尔良公爵的指挥。” 萨伏依的太后名叫玛丽-让娜-巴蒂斯特,是萨伏依家族在法国分支出身,嫁给了同族的堂兄弟,现在成了意大利的萨伏依公国的太后。虽然在1680年时,她已经把大权交给儿子了,但她依旧掌握一定的实权,是萨伏依公国亲法派的头目。同时也长期充当路易十四和罗马教宗爸爸之间的“桥梁”。 另外,由于萨伏依公国完全处于路易的庇护之下,所以是法国事实上的藩属。路易可以下令调动萨伏依的军队和奥尔良公爵一起去罗马“讲道理”。 而那些红衣主教基本都是意大利名门出身,一听说法军要来全都慌了! “什么?要打仗了?” “怎么是意大利?他难道不应该进攻荷兰吗?” “大概是荷兰难打,所以就打我们意大利了!” “爸爸,是不是路易想要您承认高卢条款?您不如就承认了吧……我们打不过法国人的!” 罗马教宗爸爸瞪着底下这群一点都不勇武的红衣主教,先是哼了一声,然后才咬着后槽牙道:“奥尔良公爵不是为高卢条款而来……路易十四的目的是控告哈布斯堡王朝和奥兰治王朝!” “什么?控告哈布斯堡王朝和奥兰治王朝?为什么?” “对了,那个威廉三世刚刚指使议会通过了一个成立海牙特别刑事法庭审判路易的决议……难道路易的应对之策就是来罗马告状?” “爸爸,我们应该帮谁?威廉三世是新教徒……” 罗马教宗爸爸摁着额头,苦笑道:“哪有那么简单?路易给哈布斯堡王朝安得罪名是在美洲使用卑鄙的手段灭亡印加帝国和阿兹特克帝国,并且依据非法设立的教宗子午线对美洲和世界上的其他地方进行瓜分,以及长期对殖民地人民进行屠杀和奴役……” “什么?他怎么能这样?” “这是渎神!” “教宗永无错……他怎么能指责教宗子午线为非法?” “而且西班牙和葡萄牙对美洲殖民地的征服是符合天主教利益的……他们的行为彰显了天主的荣耀!” “没错,不信天主的人是没有灵魂的,甚至都不能算是真正的人类,杀死他们是没有罪的!” 罗马的红衣主教们对于宗教理论还是非常精通的,很快就指出了路易十四指控的荒谬。 但是……理论的批判又怎么敌得过“数万”全副武装的法兰西真理? “快,快,快派人去马德里和维也纳,把奥尔良公爵正在向罗马进军的消息告诉他们!”教宗知道现在没道理可讲,而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哈布斯堡的军队了。 实际上,哈布斯堡王朝的人早就已经知道路易十四的“真理”正在进军罗马,而且他们也已经知道路易十四想干什么了?因为哈布斯堡王朝在意大利北部也有大片领地,那些地方的总督第一时间就把消息送去了维也纳和马德里。 当教皇的信使离开罗马的时候,西班牙的执政者胡安·何塞已经在和刚刚升任外交大臣的巴勃罗·斯皮诺拉-多里亚和战争大臣加斯帕德·特维斯一起商量对策了。 虽然现在哈布斯堡王朝有西班牙和奥地利这两个主要分支,但是在美洲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的,却是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所以路易十四现在要控告的就是西班牙的哈布斯堡啊! 而且这事儿对西班牙的哈布斯堡是非常不利的!因为坏事的确干了,事实清楚,不容抵赖!另外,现在新西班牙那边的那个阿卡共和城邦也越闹越大,新西班牙那边的西班牙殖民军队打来打去都打不下来,还让这个阿卡共和城邦越来越壮大。 所以,西班牙对美洲殖民地的控制已经出了大问题了……路易现在打着要替美洲人主持公道的名义出兵罗马,摆明了就是要和西班牙争夺美洲殖民地了。 一旦教宗撤销教宗子午线,并且裁定西班牙在美洲的暴行不符合天父的旨意,那路易十四就会加冕为美东皇帝! 到了那时,路易十四可就能名正言顺地收取西班牙在新大陆的地盘了! “首相,我们必须出兵意大利……” “首相,一旦奥尔良公爵的军队开进罗马,我们就会成为反人类的罪人……” 外交大臣的巴勃罗·斯皮诺拉-多里亚和战争大臣加斯帕德·特维斯也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两人都提出了出兵的建议。 “出兵?”胡安·何塞看着两个心腹,“军饷呢?而且……我们打得过法国人吗?” 第四百二十六章 我们打不过法国,还打不过教宗爸爸吗? “首相阁下,”西班牙战争大臣加斯帕德·特维斯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还没有筹集到足够的军饷去支持一场和法国的全面战争,没有足够的军饷就没有足够的军队,那当然就打不过法国人了。但是……我们打一打罗马教宗还是没有问题的!” “什么?打……打罗马教宗?”胡安·何塞愣了又愣,“我们的敌人不是法国人吗?” “首相阁下,”巴勃罗·斯皮诺拉-多里亚开口提自己的同僚解释道,“路易十四派他的女装弟弟出兵罗马的目的肯定不是想挑起一场全面战争,要不然他就应该派一个正经一点的司令官,现在的法国有许多战功赫赫的名将比他更适合担任意大利方面的统帅。 而且我们没有筹集到足够的军饷,他也没有把那些香料、瓷器、丝绸、白糖、茶叶都贩卖出去,这一样需要时间。 所以我估计,路易的目标仅仅是迫使教宗撤销教宗子午线,同时宣判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在新大陆和菲律宾犯下了反基督的罪行。” 西班牙军事大臣加斯帕德·特维斯接着西班牙外交大臣的话往下说:“一旦教宗子午线被撤销,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在新大陆的统治又被扣上反基督的罪名,那西班牙对新大陆的统治合法性就没有了。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捡起阿兹特克的皇冠,当上所谓的美帝国的东皇帝了,说不定还能让教宗爸爸去替他加冕。 有了美帝国东皇帝的头衔,路易十四就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看上去差不多大了。” “可我们为什么要打罗马教宗?”胡安·何塞好像还是没明白两个手下到底想做什么? 听见胡安·何塞的这种低能问题,加斯帕德·特维斯和巴勃罗·斯皮诺拉-多里亚都忍不住皱眉啊,哈布斯堡家族真的是没有聪明人了,合法婚生子都是傻子,胡安·何塞这个私生子看来也不是很聪明,居然会问出这么低能的问题! 一个领导西班牙世界帝国多年的首相怎么能这么笨呢? “首相,”西班牙外交大臣巴勃罗·斯皮诺拉-多里亚只好耐着性子对胡安·何塞说,“因为我们要迫使罗马教宗重新宣布教宗子午线有效,并且收回对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判决。” 军事大臣加斯帕德·特维斯补充道:“如果我们马上出兵去阻止那个女装公爵,不让他去胁迫教宗,那么卢森堡公爵、于米埃尔公爵、拉弗亚德公爵和沃邦侯爵这些更难对付的法军将领,就会率领着数量庞大的法军冲进意大利……到时候,我们就不得不用数量不多的精华部队去硬路易十四的大军了,而且很可能还是孤军奋战!” “孤军……为什么会是孤军呢?奥地利不是应该和我们站在一起吗?还有荷兰、英格兰、普鲁士!”胡安·何塞嘀咕道。 “首相,奥地利现在正受到土耳其人的威胁,不太可能在西边同法兰西开战,那简直是自取灭亡!”外交大臣斯皮诺拉-多里亚说,“至于荷兰、英格兰、普鲁士……那可都是新教国家,怎么可能跑那么远来支援罗马教廷?” “这……”胡安·何塞说,“所以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女装公爵率兵攻入罗马,强迫教宗爸爸宣判我们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是灭绝人性的魔鬼吗?” 外交大臣巴勃罗·斯皮诺拉-多里亚笑道:“首相,您都说是强迫的了……当然是无效的!” 军事大臣加斯帕德·特维斯则补充道:“等奥尔良公爵达到了目的,自然会退兵回法国去,到时候您再派兵进入罗马,拨乱反正,让教宗宣布之前的宣判无效,再把路易革出教门不就行了。” “那,那路易十四能善罢甘休?”胡安·何塞眉头大皱,“他再派兵打罗马,我们怎么办?” “我们就……先撤兵,等路易的人走了再反攻罗马。” “等我们的人再一次攻入罗马,教宗爸爸一定会改正错误的!” 胡安·何塞听着自己的两个智囊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他们的设想,都有点给整不会了。合着他俩要在罗马城搞个“法进西退、法退西进”来来回回折腾教宗爸爸啊! 这是天主教徒能干出来的事儿吗?不行啊,等回头西班牙军队攻入罗马了,一定要向教宗要几张能赎一切罪恶的特别赎罪券(VIP赎罪券)啊! …… 胡安·何塞琢磨着要向教宗爸爸要几张VIP赎罪券的时候,法兰西的那个LGBT公爵菲利普一世率领的5000法军和5000萨伏依公国军队,已经兵临罗马城下了。 而在亲身经历了这次罗马进军的贾国柱贾六爷看来,这次进军简直就是一场儿戏……一点都不严肃啊! 在来欧洲之前,他已经仔细研究过欧洲历史了,知道罗马在如今的欧洲是个什么地位! 那可是天主教世界中唯一可以和天父、天兄沟通的教宗爸爸的居城,西班牙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上都要管那个教宗叫“爸爸”的! 法王路易十四怎么也该发兵10万,再派几个厉害一点的大将带着兵马来打罗马吧?怎么就派了个不男不女的公爵和一个萨伏依的小孩子公爵,再加上5000法军和5000萨伏依军,就来攻罗马了呢?而且那5000萨伏依军看上去松松垮垮的,比起福全斯基的那3000小个子兵可差远了。 就这么点实力去攻打罗马……能不能行啊?可别顿兵坚城之下,然后西班牙和奥地利的援兵开到了,那可就惨了。 正想着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骑着马和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一世、萨伏依公爵维托里奥·阿梅迪奥二世一块儿慢悠悠向罗马城前进的贾国柱马上就有点紧张了,赶紧抬头向前望去,然后就看见通往罗马的大路上扬起了一阵烟尘,十几名骑士正飞马而来。 这些骑士应该是看见了法兰西人的“白旗”,循着白旗就来了,当先一骑是个打扮得也很LGBT的中年人——这年头的法国贵族的审美真有点辣眼睛啊! “亲爱的国柱,”一身女装的奥尔良公爵给贾国柱抛了个媚眼儿,然后就用一把他从贾国柱那里“顺”过去的绘有两只鸭子的折扇,指了指那个花里胡哨的法国贵族,“那是我们驻教廷的大事让·路易·德·塔列朗-佩里戈尔男爵……哦,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枢机主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奥特斯卡尔奇家族的安东尼奥,现任‘爸爸’的侄子,也是教廷的财政大臣。” “教廷的财政大臣?”贾国柱一愣,“教宗派个财政大臣来干什么?” 这事儿不是应该派个军事大臣带领著名的教廷瑞士卫队来抵抗吗?怎么派个财政大臣来?难道想花钱买退法兰西和萨伏依的军队? “当然是来迎接法兰西的军队了!”奥尔良公爵咯咯笑道,“亲爱的国柱,你不会以为教廷还有力量抵抗我们法兰西的军队吧?” “没有吗?”贾国柱问,“教宗不是有自己的地盘?而且他还受西班牙和奥地利的保护。” “没错,教宗爸爸是有地盘,但他的教廷既没有钱也没有军队……而无论西班牙还是奥地利,如果得不到荷兰的津贴,根本雇不起多少军队。而荷兰的那些新教徒又怎么肯为了保卫一个罗马教宗爸爸掏出大把的荷兰盾呢?” 贾国柱道:“公爵,那么说起来,您倒是可以把教宗抓……请回法国,来个挟爸爸以令天主教!” “哈哈哈,”奥尔良公爵笑道,“这样的事情我们法国人已经做过了……早在腓力四世当政的14世纪初,我们法国人就把教廷搬到了法国境内的阿维尼翁,并且让教廷在阿维尼翁呆了近70年。” “那段时间法国能指挥其他天主教国家吗?”贾国柱追问。 “当然不能了……要不然我们怎么会在1377年放格利高里十一世返回罗马?” 看来欧洲这边的人心比后汉三国的人心可险恶多了!贾国柱心说:连挟爸爸以令天主教的戏码都没用……这些人他真的相信天父、天兄吗? 正在怀疑欧洲各国的领袖对于天父、天兄的“信”是否真诚的时候,塔列朗-佩里戈尔男爵和红衣主教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已经被几个法兰西的王室胸甲骑兵带到了花枝招展的法军司令官跟前十余步开外。 塔列朗-佩里戈尔男爵和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勒住马儿,然后翻身下马,笑着向奥尔良公爵走去。奥尔良公爵、萨伏依公爵和贾国柱也都从马背上下来。两拨人都很客气的笑着,气氛相当和谐。贾大使正准备抱拳行礼呢,奥尔良公爵已经和那个名叫塔列朗-佩里戈尔男爵的抱在一起亲嘴儿了——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特殊感情,而是正经的法兰西亲嘴礼。 一个花枝招展的男人(自认是男人吧)和一个“艳光四射”的女装公爵(也自认为是男人,奥尔良公爵和妻子感情不错,生了11个孩子),当众亲嘴……贾国柱看得都有点傻了。 然后,奥尔良公爵就领着塔列朗-佩里戈尔男爵到了贾六爷跟前,然后就指着贾六爷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大明驻欧洲各国大使贾国柱。” 贾国柱刚想抱拳,那个塔列朗-佩里戈尔男爵就一把抱住他,然后很热情的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两下——这个贾六和那个男爵都是纯爷们,留着胡子呢! 两个胡子男行亲嘴礼……唉,这个习惯就好了! 贾国柱可不习惯,他长大以后还没给男人亲过呢!这怎么就在罗马让一个法国老男人给亲了? 不过没等他从那个法国男爵的热情中回过神来,一个长得有点干瘦的红衣红帽的中年男人又到了跟前,不过他并没有企图“占贾六爷的便宜”,而是一本正经的点头致意,然后用法语对他说:“贾大使,您是大明驻欧洲各国的大使,这各国当中可包括罗马普世教会?” “当然……不包括了!”贾国柱已经回过神来了,“罗马教廷是国家吗?” 这还真把这个红衣主教给问倒了。 罗马教廷在欧洲这边的确被当成一个特殊的国家……但他却不能对大明的大使承认教廷就是一个国家。 因为教廷如果是国家,那还争取什么传教权?大明的臣民怎么可以效忠外国君主? 仔细权衡了一下,红衣主教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还是摇了摇头:“普世教会并不是国家。” “既然不是,那大明就不能和教会对等,”贾国柱说,“而我是大明的大使,不是龙虎山张天师的代表。” 在贾国柱心里,这个罗马教宗和龙虎山张天师也就是一个档次的…… 红衣主教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知道眼前这个大明大使把天主教的“爸爸”比作一个异教的领袖,很有一点不高兴,脸色刚一沉下来,边上的奥尔良公爵已经发问了:“主教,教宗爸爸是什么意思?是打算关闭罗马城门抵抗法兰西的军队,还是打算欢迎我们?” 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赶紧对奥尔良公爵道:“公爵,爸爸想再确认一下您的来意。” “我是代表美洲大陆的庇护者,法兰西的太阳王向爸爸控诉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荷兰奥兰治家族在新大陆以及亚洲殖民地的一系列罪行的!另外,我还希望爸爸宣布教宗子午线是一个巨大的错误,需要立即废除!”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奥尔良公爵居然不娘娘腔了,语气非常严厉。 红衣主教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却陪着笑脸儿,笑道:“公爵,太阳王的要求不大好办……毕竟教宗永无错是整个教会都认可的。” “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教宗就是错了!”奥尔良公爵沉着声说,“凯撒的归凯撒,天父的归天父,这是主耶稣·基督的话……亚历山大六世凭什么在这个世界上划定一条子午线,并把该线以西的一切土地都划归西班牙,以东的一切土地归葡萄牙?他把主耶稣·基督的教诲置于何处?” 一旁的塔列朗-佩里戈尔男爵赶紧帮腔道:“对啊!如果教宗爸爸可以管凯撒的事,那凯撒是不是也可以好好管管教宗爸爸?” 红衣主教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还真说不过这两个法国人——也不敢胡说八道啊,人家带着大军呢!你敢胡说八道,回头就给抓去法国弄死了! 法国人可是连教宗爸爸都敢弄死的,杀个把红衣主教还不跟玩似的? “这个……子午线的事儿,还是应该由教宗爸爸裁决!至于对哈布斯堡王朝的控诉……”红衣主教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结结巴巴地说,“是不是等西班牙的代表抵达后再进场审判?” “当然可以!”奥尔良公爵点点头:“那就请安排我的军队进入罗马吧!另外,我还想快一点见到教宗爸爸……太阳王有一封亲笔信需要交给他。” “好,好……马上安排。” …… “教宗陛下,本官代表大明帝国向您提问,罗马教廷是否将吕宋岛及其周边附属岛屿之主权授予了西班牙国王?罗马教廷是否支持西班牙人对吕宋岛之土著以及我大明子民数十万人的屠杀?” 罗马城,梵蒂冈宫。大明大使贾国柱这个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华丽的麒麟服,端坐在罗马教宗的御座对面,目视着天父、天兄在人间的代言人,提出了大声质问。 而罗马教宗英诺森十一世则是哑口无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不能当着大明大使的面说“你是没有灵魂的,你不是人”吧?大明虽然离罗马挺远的,但这一次大明通过和路易十四进行直接贸易,已经实际上插手了欧洲事务……通过贸易向一个欧洲列强提供军费的办法插手! 这就意味着,大明有可能通过路易十四的手送他这个教宗去见天父、天兄…… 可是他也不能说他不承认吕宋岛归西班牙所有……那不就推翻了亚历山大六世颁布的教宗子午线了? 而一旦教宗子午线被撤销,那么西班牙人就无权借天父之名在吕宋岛上大开杀戒……西班牙人就会变成入侵吕宋,屠杀人民的恶魔! 而且吕宋只是一个突破点,如果西班牙人对吕宋的占领和屠杀都不是天父的意思,那他们在新大陆干得更加血腥和残暴的事情又怎么说? “教宗爸爸,”奥尔良公爵见罗马教宗来了个沉默是金,等不及就开了金口,“根据主耶稣基督的教诲,教宗无权将任何不属于他的土地授予任何人……那都是凯撒之事! 所以教宗子午线从一开始就违反了主的教诲,必须立即而且彻底废除!” 这话可说得非常严厉了!必须!马上……废除教宗子午线! 而且子午线一开始就是非法的,从来就没合法过……这等于剥夺了西班牙、葡萄牙两个所占有的广阔海外殖民地的合法性! 第四百二十七章 新大陆劝进团到了! “这个教宗子午线的问题……我想是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误解了亚历山大六世的意思,亚历山大六世的意思是……是将传播主的福音,保护主的信徒的责任交给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君主,并非是将那些土地和人口交给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君主。” 教宗爸爸被眼前这个不知道该算是天父的女儿还是儿子的奥尔良公爵逼得实在没法子了,只好绞尽脑汁替那个多半是收了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钱的亚历山大六世找补……这钱都让那个姓波齐亚的教宗拿走了,而烂摊子却得他英诺森十一世来收拾,真是没得天理了! “教宗,您的意思是教宗亚历山大六世将在欧洲以外进行武装传教的权力授予了西班牙和葡萄牙吗?也就是说,西班牙人在新大陆和吕宋岛进行的大屠杀是得到了罗马教廷的许可的?” 向教廷和教宗提出如此严重的指控的,当然是大明驻欧洲各国大使贾国柱了——他不是天主教徒,对天父皇上帝也没什么敬畏,当然比那个女装公爵更敢说话了。 教宗英诺森十一世被贾国柱的话气得血压都高了,可还是得忍!不忍还能咋办?还能组织十字军去讨伐大明吗? “没有,绝对没有……”罗马教宗英诺森十一世平了平气儿,努力维持着一副神圣庄严的模样,“教廷怎么可能给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这样的授权?这是绝对没有的。” “但是教廷给予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在欧洲以外土地上进行传教的授权!”贾国柱继续气势汹汹地说,“而他们则利用这个授权在新大陆和吕宋岛进行侵略、屠杀和奴役……而教廷却从未因此对西班牙和葡萄牙进行惩罚,既没有对两国君主和相关人员执行破门律,也没有对西班牙和葡萄牙进行绝罚,甚至没有进行谴责,这是不是表明教廷在纵容他们的罪恶!教徒乃是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帮凶?” 太过分了…… 教宗都快气炸了! 虽然现在的教宗已经没有了往昔的威权,但在西欧这块,谁都得给他三分薄面,哪儿有这样指着鼻子骂的?想到这里,教宗又狠狠地瞪了那个女装公爵一眼——要不是你护着他,他得罪了我这个天父在人间的代表,还想活着离开罗马吗? 被教宗一瞪,奥尔良公爵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开口了:“教宗爸爸,鉴于西班牙和葡萄牙滥用了教宗亚历山大六世授予他们的权力,并且造成了严重的后果,犯下了严重的罪行,玷污了基督的荣光,使天主教蒙羞,您应该宣布教宗子午线无效,并且收回授予西班牙、葡萄牙的保教权……然后再判定西班牙、葡萄牙、荷兰在新大陆、吕宋、东印度群岛等殖民地的统治是反基督行为!” 这个女装公爵比那个大明来的异教徒大使更过分!教宗英诺森十一世心想:你是在教我这个教宗爸爸怎么做事吗?谁是教宗啊?是你还是我? 教宗沉着张脸道:“我不能因为法兰西和大明单方面的指控就做出裁决,我必须听取被告,也就是西班牙、葡萄牙方面的辩护意见,然后才能进行裁决。至于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的行为,则与罗马教廷无关,因为荷兰是新教国家,他们在东印度群岛的殖民行为从未得到教廷授权。” “教宗爸爸,”女装公爵菲利普一世说,“现在的时间非常紧张,已经没有时间等待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抵达了,必须立即做出判决。” 难道胡安·何塞的军队正在赶来? 罗马教宗心头一喜,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西班牙人是不是正在向罗马进军?” 女装公爵摇摇头:“胡安·何塞目前还没有任何行动,也许他正在等我离开吧?” “等你离开?” “我离开了,他才敢进军嘛!”女装公爵道,“教宗爸爸,您不会觉得胡安·何塞会为了您的面子同我们法兰西开战吗?虽然西班牙这两年一直在准备战争,但谁都知道他们的进展很慢……因为没有钱!” 罗马教宗被这个女装大佬怼得都没话好说了,因为他知道这个奥尔良公爵并没有说错。胡安·何塞不可能为了拯救教宗而和军费充足的路易十四在意大利开战……特别是他的奥地利亲戚正忙于防守随时可能发生的土耳其入侵。以西班牙陆军现在的实力,打这么一场战争无异于白白送死。 而且现在的罗马也没那么重要……城市萧条,经济凋敝,人口也没剩下多少,教廷的金库当中更是空空如也。 相比起罗马,也许北意大利的米兰和威尼斯更能引起那位太阳王的觊觎吧? 不过路易十四还需要通过这两座附属的意大利商业都市的商人帮忙散货,所以在意大利挑起大战的意愿也不高。 “既然如此,”罗马教宗又问,“您还急什么?” “爸爸,不是我着急,而是我的哥哥,法兰西的太阳王急于在新落成的凡尔赛宫和您会面,并且向您征求是否接受新大陆民意团体的拥戴登上美帝国东皇帝的宝座!” 原来是新大陆的劝进团快要抵达法国了,所以路易就决定来个趁热打铁,把教宗绑……应该是请到凡尔赛宫去替他加冕,这样他就能先当美帝,再战英德西荷了! 而教宗想到的确是阿维尼翁之囚,颤抖着问:“难道路易想把我囚禁在阿维尼翁吗?” “不,不,不……爸爸,您千万别误会,太阳王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奥尔良公爵赶紧解释,“这样的事情已经被历史所证明是毫无意义的。而且现在神圣罗马帝国正遭受奥斯曼帝国的威胁,战争一触即发。如果太阳王成为了教廷的保护者,那他就不得不为了保护神圣罗马帝国而伤透脑筋了……所以您绝对可以放心!” 放心? 伤心吧! 教宗心说:合着我连当个阿维尼翁之囚的资格都没有了? “爸爸,”教宗正欲哭无泪的时候,他的那个侄子,教廷财政大臣,红衣主教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已经凑到了他的耳朵边上,低声提醒道,“您还是跟奥尔良公爵去一趟法国为好……这样所有人都会相信您是因为遭到胁迫,不得不宣布教宗子午线无效并判定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侵略行径是反基督的行为!” 有道理啊! 教宗点了点头,已经有了主张:“好吧……我正好想去一趟法国,和路易国王探讨一下援助神圣罗马帝国抵抗土耳其的问题。另外,我想在听取了新大陆民意代表的意见之后,再决定是否宣布教宗子午线无效和判定西班牙、葡萄牙在新大陆和亚洲的行为是否为反基督行为!” 在如何推卸责任的问题上,这位英诺森十一世还真是能举一反三啊! 不过女装公爵也不在乎他事后抵赖——只要他能给路易十四名正言顺地戴上一顶美帝的皇冠,那就已经够了。 如果这个教宗在事后抵赖得太过分,法兰西天兵可以再一次扛枪入罗马嘛! …… 法国,布列塔尼半岛,布雷斯特。 今儿这座紧挨着大西洋的法国港口城市可是万人空巷了,所有人都挤到布雷斯特港的码头边上来看热闹了。几天前就有一艘从路易丝安那殖民地开过来的盖伦船给这座城市的市民带来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消息,有一支来自北美洲的印第安人的芦苇船队在驶向布雷斯特港! 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在欧洲人“发现”新大陆不到二百年后,印第安人就进步到了可以用芦苇船来发现欧洲的程度了? 到了今天早上,更加劲爆的消息传来了,印第安人的芦苇船队已经到布雷斯特港口外面,马上就要入港了! 消息一传开,所有的布雷斯特市民都涌去港口看热闹了,到了那里才发现,巴黎方面已经派来了大人物,有花枝招展的奥尔良公爵菲利普一世,有外交国务大臣克鲁瓦西侯爵,有正在凡尔赛宫做客的罗马教宗的代表——教廷财政大臣红衣主教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还有一个大明驻欧洲各国大使贾国柱贾六爷。 这些人早早的就在一队法兰西白旗兵的护卫下到了码头,正伸着脖子看着三艘用芦苇扎成的,船艏和船艉都高高翘起的单桅帆船,正晃晃悠悠地跟随几艘法国桨帆两用船驶入港口。 看到这一幕,所以的人都忍不住惊叹了起来。 “真的是印第安人的船啊!船型看着就和我们欧洲人的船不一样!” “太神奇了……这船是用什么做成的?居然能够横渡大西洋?” “真是奇迹啊!原来还以为印第安人是一群原始的野蛮人,没想到他们也是能横渡大海的民族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印第安人本来就能航海,要不然西印度群岛上的印第安人是从哪里来的?” “也是啊……” 不明真相的法国老百姓感到惊叹的同时,刚刚从罗马“旅行”回来,又马不停蹄来了布列塔尼半岛的贾国柱也感到非常惊讶,这三条芦苇扎成的帆船是怎么渡过大西洋的? 于是他就悄悄问身边的女装公爵:“公爵,那些船真的是从美洲来的?” 奥尔良公爵也压低声音对贾国柱说:“船上的印第安人的确是从美洲来的……不过不是来自新西班牙的印第安人,而是来自魁北克的已经皈依了基督教的印第安人。至于船嘛……是沃邦侯爵负责的,他是个天才,总有办法搞出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些印第安人真的愿意拥护太阳王当皇上?” “那当然……我们法国人是讲道理的,和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是不一样的!魁北克的印第安人大部分都热爱法国。” 原来法国人在北美洲搞得殖民没有英国人和西班牙人那么狠,他们殖民的重点是气候寒冷的魁北克,而殖民地获利的主要手段是从印第安渔猎部落那里获取毛皮……主要是通过和平手段获取。 这倒也不是法国人良心比英国人、西班牙人要善良,而是他们遇到的印第安渔猎民族相对于温暖地带从事农耕的印地安人更有“德”——渔猎民族嘛,射箭、挖坑、下套、打闷棍、野外生存都很拿手。法国人又不怎么爱殖民,移过去的人本来就少,再遇上一群武德充沛的印第安渔猎民族,这当然就长良心了! 有了良心就不明抢了,改用小刀子和玻璃珠子去骗…… 再说了,明抢只是一锤子买卖,抢完了以后就没了。毛皮这玩意又不是地里长出来的,还是得入老林子去打猎。欧洲人离开殖民据点钻进北美森林捕猎,还得冒着逃脱屠杀的印第安渔猎民的暗箭、陷阱、闷棍……还是长点良心吧! 因为法国人在魁北克稍微当点人,所以和当地印第安部落的关系也比较和睦。法国人也没有特意搞什么隔离,所以七八十年处下来,有许多魁北克的印第安人就皈依了基督教,开始和法国人同化了,在这个过程中法国人和印地安人还生出许多混血。 而今儿带领一支从阿申特岛(距离布列塔尼半岛二三十公里)出发的如假包换的印第安芦苇探险船队到访欧洲大陆的印第安人的领袖,就是这么一个早就皈依的天主教的混血印第安人,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姓“尚”,不是尚可喜的尚,而是尚普兰的尚。他是路易十三任命的新法兰西代总督萨缪尔·德·尚普兰的私生子,母亲是休伦部印地安人。 因为他是私生子,所以不能使用尚普兰的姓氏,就改姓尚了。他爹倒是把名字传给他了,所以他就叫萨缪尔·尚。 虽然是私生子,但是野爹毕竟是当过代总督的,所以这个萨缪尔·尚在魁北克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印绅”(印第安绅士),拥有自己的庄园,也从事毛皮生意,同时还当了魁北克印第安民兵的队长。 所以新法兰西的总督府在得到路易下达的“寻找欧化印第安人来劝自己当皇帝”的命令后,马上就找到了这个萨缪尔·尚,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他。 而他的办事效率也挺高的,马上就召集了一群手下,又凑了点家眷,还给他们分派了任务,谁代表阿兹特克人,谁代表易洛魁联盟,谁代表苏族联盟,谁代表休伦联盟,一个个都扮上了,还用法语和拉丁语写了名为《全体印地安人恭敬地请求法王路易十四出任美帝国东皇帝》的劝进表,然后就搭上法国人的大帆船到了布雷斯特港。 因此今天他是第二次入港,可以说是熟门熟路了。不过他对那个沃邦侯爵提供芦苇船还是有点不大放心……这玩意可别沉了,大西洋的水太凉,掉下去可就惨了。 就在对海难的担忧之中,他所乘坐的芦苇船,终于晃晃悠悠,无惊无险地驶入了布雷斯特的港口。 而在港口当中迎接他的热情的法国人,则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太阳王万岁!法兰西万岁!美帝国万岁……” 第四百二十八章 谁是魔鬼?谁没灵魂? 1681年9月20日,法国,凡尔赛宫,大理石庭院。 这是必将载入史册的一天! 为了让这一天在法兰西和美帝国的历史上显得更加辉煌壮丽,路易十四特意选择了尚未完成内部装修的凡尔赛宫,作为他在这一天的表演舞台。 因为镜厅和王座大厅都还没有完成装修,所以路易干脆将他的舞台摆在了被凡尔赛宫宏伟庄严的主体建筑三面包围的大理石庭院之中。 来自巴黎的官僚,来自法国各地贵族,来自欧洲各国的使臣,来自罗马的尊贵客人,还有不远数万里从世界的东方飘洋过海而来的大明使团的成员,全都穿上了盛装,其中不少人还带着打扮得娇艳迷人的女眷(自认为是女的吧?),全都聚集在了这座铺满的大理石的庭院当中,等待着观摩一场欧洲历史上很少发生,也许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大戏——劝进! 路易十四的大臣们翻遍了史料,也没找到什么劝进的记录,最接近劝进的大概就是矮子丕平的谋朝篡位了。不过当时也是丕平主动派使者去请示教宗爸爸:“谁应该称王?是掌握实权者,还是自认为王而无实权者?” 可是这对太阳王现在的情况也不大合适啊!他又不打算谋朝篡位,他只是捡起一顶被西班牙人丢在地上的“美帝皇冠”给自己戴上。 捡个皇上来做,这怎么都不算“篡”吧? 不过这种“捡”个皇上当的好事儿,在中国历史上还是发生过的。 而大明驻欧洲各国大使正好就在凡尔赛,马上送上一套法文版的精装《三国演义》。这一本书上就记载了六次开国事件,董卓一次、袁术一次、曹丕一次、刘备一次、孙权一次、司马炎一次。其中的刘备建立季汉,就属于“捡”了个皇上当——汉献帝把汉朝皇上弄丢了,而曹丕当得是魏皇帝,不是汉皇帝。而刘备就捡了汉献帝和曹丕都“不要”的去自己当,挺好的! 太阳王和他的大臣们一研究,都觉得太阳王当“美帝”的情况和刘皇叔当汉昭烈帝的情况差不多,都是由国王进步到皇帝,而且都是“捡”了个皇帝来当。刘备捡得是汉献帝和曹丕都“不要”的汉皇帝,而太阳王路易十四则“捡”了一个西班牙国王们不要的美洲皇帝来当——哈布斯堡王朝的西班牙分支从来都没宣布自己是美洲人的皇帝,而是让美洲长期处于“无君无父”的状态当中,这可是绝对的失策啊! 这种“无君”状态,则让美洲土著失去了得到君主保护的机会,而是被长期至于最凶恶的帝国官僚的统治之下! 在太阳王看来,如果西班牙加冕为“美帝”,那么他就对治下的印第安臣民负有责任……哪怕是将他们置于农奴的地位,君主和贵族农奴主,也都有保障农奴生命和个人财产安全的义务。 而且西班牙国王一旦成为“美帝”,就得封一批“美贵”。毕竟美帝国距离西班牙那么远,皇帝本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去“就国”,如果再不封一批封臣镇守各地,那该如何统治? 而那些“美贵”是长久生意,必定是要打着可持续竭泽而渔的主意,必定是保境安民,发展地盘的。 另外,封建贵族统治那是层层封建的,这么一层层封下去,那么哈布斯堡家族在“美帝”的统治就有层次了,一层忠一层,一层哄一层……只要哈布斯堡家族手里还有足够多的没封出去的美洲土地,他们在美帝国的统治就是稳定的。 考虑到新大陆的面积,好像几百年也封不完…… 所以路易十四现在已经拿定主意,这一次要在美帝国的东帝国境内来个大封诸侯,封上一大批公国、侯国、伯国……把法兰西国内的那些刺儿头都封出去,即便不能把刺儿头本人封出去,也得把他们的儿子、女儿封一些出去,这样他们就得把精力摆在怎么帮助儿子、女儿在美帝国建立邦国的问题上去了。 路易十四就把目光投向了那位最近遭了报应,得了严重的通风,路都走不了的第四代孔代亲王路易二世·德·波旁了……得找个理由把他的儿子封去美帝国,封一个弗吉尼亚王! 正想着要把英国人在北美的殖民地封给孔代亲王的儿子时,一阵嘹亮的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路易十四赶紧抬头望凡尔赛宫的大门望去,就看见一队身穿北美野牛皮袍,头戴羽毛冠,骑着高头大马的“印第安贵族”,已经在法兰西外交国务大臣克鲁瓦西侯爵和一队法兰西王室胸甲骑兵的护送下,已经到了外头,这会儿正在翻身下马。 路易十四知道那都是来拥护自己当皇帝的印第安各部落代表,他赶忙在御座上正了正身子,又换上了一脸庄严肃穆的表情,等待自己的又一个高光时刻到来。 一群“印第安贵族”以萨缪尔·尚为首,在克鲁瓦西侯爵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很快就进入了大理石庭院,到了路易跟前,一个个都规规矩矩地站好了。然后,宫廷侍从就开始唱名,从魁北克休伦部落酋长萨缪尔·尚开始,一个个往下报,有什么易洛魁的、苏族联盟的、玛雅的、阿兹特克的,一共凑了十三个。 当然了,除了萨缪尔·尚之外,其他人的酋长身份都是编的,不过路易也不在意这个,反正由教宗爸爸背书,编得也能当成真的来。 唱名完毕,路易十四就扭头问和他并排而坐的罗马教宗:“爸爸,您觉得他们的罪大,还是我们欧洲人的罪大,是他们的灵魂更纯洁,还是我们的灵魂更纯洁?” 罗马教宗当然知道路易是什么意思了?他是想证明印第安人的原罪并不比欧洲人大,所以西班牙人的种族灭绝政策和种族监护理论完全站不住脚…… 不过英诺森十一世能当上教宗,当然是能言善辩的,可没那么容易被路易十四的问题给问倒了,他马上拿出一副神圣庄严的表情,对路易十四说:“国王陛下,众所周知,印第安人的智力低下,缺乏信仰,发展水平很低,而且极其残暴,也不信仰天父,而是供奉魔鬼,还普遍使用人祭和血祭……说得客气一点,他们的文明尚处于幼年,就好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懂,必须要成熟进步的欧洲人对他们进行监护。” 英诺森十一世说的“监护制”是西班牙人胡编出来的,目的是证明他们在新大陆的殖民统治具有合理性。 法兰西国王看着萨缪尔·尚。 这位法印混血的印第安部落酋长立即对罗马教宗道:“爸爸,您说我们印第安人智力低下,应该被智力较高的人统治?” “当然了!”英诺森十一世点了点头。 这个五十多岁的印第安人微微一笑,开口就是流利的拉丁文:“那么就请安排一场比试,我代表智力低下的印第安人,挑战高智力的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如果卡洛斯二世比我聪明,那么我们印第安人的确智力低下。” 法兰西国王看着英诺森十一世,“爸爸,要不然让卡洛斯和他比比?” 教宗心说:你个法兰西国王也太缺德了吧?居然让这个拉丁文说得那么流利的印第安人去和卡洛斯二世比聪明……这不是羞辱西班牙人吗? “卡洛斯二世不在这里,”教宗说,“这样的比试没有可行性。” 教宗当然不能说卡洛斯二世是个傻子…… “那……我能和教宗爸爸您比一比智力吗?”萨缪尔·尚问。 “和我?”教宗脸色都沉下来了。 法兰西国王却问:“你想和教宗比什么?” “比数学怎么样?”萨缪尔·尚说,“我虽然是一个愚笨的印第安人,但是我却自学了数学,已经读完了笛卡尔的《几何学》和沃利斯的《无穷算术》,但还是有一些地方不太明白,希望向欧洲最有智慧的老人——罗马教宗请教。” “真的?你真的懂数学?”法兰西国王显得非常感兴趣。 “陛下,”外交大臣克鲁瓦西侯爵接过话题,“萨缪尔·尚不仅是一位酋长,他还是魁北克殖民地学院当中的数学老师……而且他还精通力学,这一次漂洋过海来欧洲的芦苇船就是他根据力学原理设计并亲自监督制造的。” “哦,还是挺聪明的……爸爸,您看他的智力……” “他的智力没有问题!”罗马教宗又不傻,和一个自学成才,读完笛卡尔的《几何学》和沃利斯的《无穷算术》的数学老师比智力……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萨缪尔,你有信仰吗?”法兰西国王问。 “陛下,我是一名基督徒!”萨缪尔·尚回答道,“不过并不是所有的印第安人都是基督徒……我们有各种各样的信仰,而且我们认为信仰应该是自由的,不能强迫的,虽然有越来越多的印第安人正成为天父的信徒,但我们依然认为应该平等对待其他没有信仰天主的人。不能因为他们拥有不同的信仰,就将他们视为非人类。当年耶稣·基督降临时,世间并没有基督徒。难道基督会认为那些不信仰他的人就不是人,就不值得拯救,就不是天父的孩子?” 罗马教宗被这个印第安人说得哑口无言! 萨缪尔·尚接着又说:“我们印第安人在接触欧洲人之前并不知道有基督教,因为耶稣·基督并没有降临在新大陆。我想这并不是因为我们不值得拯救,而是我们的罪还不够深,还不至于触怒天父。主爱世人,如果我们当时的罪恶深重,那么主一定会来拯救!” 罗马教宗继续无言以对…… “对对对!尚酋长说得很对!” 教宗不说话,贾国柱却拍着手是话了:“教宗爸爸,基督也没来过我们中国……基督不来,并不是因为我们太坏,不值得拯救,一定是因为我们仁义有信,道德高雅,无需救赎!倒是您老人家的西班牙儿子跑到吕宋一二再,再而三的大开杀戒,前前后后屠了几十万人,是何道理?您老评评理,干出这种事情的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腓力三世、腓力四世是不是应该下地狱?” 萨缪尔·尚马上接过贾国柱的话,继续质问罗马教宗:“教宗爸爸,您去过新大陆吗?您在今天之前见过一个印第安人吗?” 这个问题好回答,被人问得焦头烂额的罗马教宗下意识答道:“我没有去过新大陆,今天之前也没见过印第安人。” “那您是从哪儿听说我们印第安人供奉魔鬼、极其残暴,还普遍使用人祭和血祭?是不是从西班牙人那里听说的?”萨缪尔·尚不等教宗回答,就接着往下说,“教宗爸爸,您知道西班牙人对印第安人的统治有多么残暴吗?您知道他们为了征服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采取了多少卑鄙无耻的手段吗?他们欺诈,他们屠杀,他们抢劫,他们奴役,他们无恶不做……而且他们甚至不加掩饰自己的恶行! 他们不仅奴役我们印第安人,还有奴役所有被他们统治的民族,甚至还从非洲抓捕和购买黑奴运往美洲!现在,就是现在……大西洋上至少有100艘运奴船,其中一半是荷兰人的,还有一半是英格兰人的,正在将黑奴运往西班牙、葡萄牙和英格兰在美洲的殖民地。 这样的人,他们说你供奉魔鬼……还有比他们更像魔鬼的吗?他们说你极其残暴……还有比他们更残暴的吗?他们说你普遍使用人祭和血祭……还有比他们杀人更多的吗? 他们谎话连篇,他们毫无信义,他们是根本不信仰天父,他们比魔鬼更加邪恶……而您,身为基督教的宗主教,天父在人间的代言者,您居然相信他们的鬼话!” 教宗继续哑口无言…… 而就在这时,贾国柱忽然又狠狠补了一刀:“教宗爸爸,我听说教宗是可以和天父沟通的……难道天父从来没有和您说过西班牙人是魔鬼?又或者……您一开始就知道一切?” “啊……”罗马教宗顿时陷入了恐惧!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和天父成功沟通过! 他本来以为教宗和天父沟通的事儿只是先教宗们编出来巩固信徒信仰的……却从没有想过,他……有罪!他和恶魔打交道!他不配为教宗!他……根本不是天父选中的人!他……只是通过贿选得到教宗宝座的! 甚至,他……很可能就是恶魔的一员! 想到这里,罗马教宗都快要崩溃了! 虽然他贿选,他撒谎,他贪污,他还陷害竞争对手,有时候他还会下令杀人……但他依旧是天父的好儿子!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可现在,他产生怀疑了……他搞不好就是个恶魔啊! 看到老教宗一副快要垮掉的样子,路易十四觉得不能再让萨缪尔·尚和贾国柱这两张“毒嘴”继续喷下去了,可别把教宗气死在凡尔赛宫。 “教宗爸爸,您一定是被西班牙人蒙骗了!”法兰西国王说,“这恐怕也是天父对您的考验……您如果能纠正教廷之前所犯下的错误,给印第安人一个迟到的正义。” 罗马教宗听了路易的话,也觉得必须得这样干了,要不然天父就不爱他了,等他死了就上不了天堂,而是得下地狱去受罪了。 想到这里,罗马教宗点点头道:“现在,我宣布……撤销亚历山大六世所颁布的教宗子午线!收回授予西班牙王国、葡萄牙王国的保教全,剥夺曾经授予查理五世、腓力二世、腓力三世、腓力四世的一切荣誉和称号,并且谴责他们在新大陆和菲律宾所犯下的一切罪行。他们……现在一定在地狱之中受苦!” 好嘛,一下就把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的先王们打包送进地狱了! 今儿在场可还有西班牙大使和神圣罗马帝国大使呢,他们可都是哈布斯堡王朝的代表!听见罗马教宗的裁判,这俩大使都蒙圈了,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提出抗议? 教宗永无错……而且这回人家教宗真是没做错啊!那几个西班牙国王本来就恶魔嘛! 不抗议……这个大使还怎么当?回去就得给撸了。 正在两个大使纠结的时候,萨缪尔·尚已经摸出了一个卷轴,弯下腰,高举卷轴,走到了路易十四跟前,大声对这位法兰西的太阳王道:“仁慈而伟大的太阳王,经过北美洲十三个主要部落的酋长反复讨论后一致认为,只有您出任美帝国的东部皇帝,才能保护北美洲所有陷入绝境的印第安人,将他们从西班牙恶魔的奴役下解放出来,让他们真正沐浴在天父的荣光之下……请仁慈的太阳王一定不要拒绝我们这些卑微的印第安人发自内心的恳求,看在天父的份上,看在我们都是天父的孩子的份上,请您戴上这顶美帝国的皇冠吧!”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有另一个印第安酋长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黄金打造的皇冠! 第四百二十九章 福全斯基的辫子军 “该死!该死……该死的英诺萨,该死的老东西!” 胡安·何塞的怒吼声从马德里首相官邸的办公室当中传出,都快把玻璃窗给震碎了。再看办公室里面,一地的玻璃渣渣和瓷器碎片,还有一些被撕得粉碎的碎纸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几位西班牙王国的大臣和将军,全都垂手落肩地站在那里,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个,也不敢给这位狂怒的西班牙首相帮腔一起开骂。 因为今儿这位首相大人骂的是罗马教宗英诺萨十一世……爸爸都不喊了,变成该死的老东西了。这“儿子”不孝啊!还有,这位西班牙首相该不会想要脱离罗马教廷玩新教吧?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罗马教会在西班牙的影响力太大了,西班牙可不是英国、荷兰、瑞典或北德意志。天主教会实际上是西班牙这个国家的大股东!在长达数百年的再征服运动期间,罗马的天主教会为了替卡斯蒂利亚、阿拉贡、葡萄牙这些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天主教小国招募愿意为天主教的事业而献身的军事修士,先后成立了卡拉特拉瓦骑士团和圣地亚哥骑士团,从欧洲各地招募战士帮西班牙人打仗。 可以这么说,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两个国家,就是在这两大骑士团以及这两大骑士团出身的骑士家族的帮助下,才得以赢得再征服运动,将天方教势力驱逐出伊比利亚半岛的。 而这两大骑士团和这两大骑士团出身的骑士家族,则依靠功勋和忠诚,成为了西班牙国内最大的封建势力。西班牙国王更是在攻克格拉纳达之后,便一直兼任这两大骑士团的领袖。 除了这两大骑士团之外,天主教会还在西班牙的本土和殖民地开办了大量的教堂、修道院和修会。承担了西班牙及其殖民地的基层治理和国民教育。还有大量的神职人员直接担任中高级官员,帮着治理国家。 在新大陆殖民地,天主教会控制的人口和拥有的影响力,甚至远远超过了西班牙王国派过去的殖民官员——西班牙派去新大陆的官员基本不干人事儿,天主教会派去的神职人员有时候还会干点人事儿……毕竟这帮人当中还有一些是真相信天父的。 所以在新大陆殖民地,“土白人旗”以下的各色人类都更愿意听神父的话而不是殖民地官员的话。 如果西班牙要搞什么宗教改革,把天主教会的爸爸一脚踢开自己干,那么西班牙世界帝国直接就得瓦解,连本土都不一定能保住,搞不好路易十四就要“奉爸爸以讨不孝”了! 西班牙战争大臣加斯帕德·特维斯这时发现胡安·何塞正怒气冲冲望着自己,赶忙提出建议道:“首相,根据可靠情报,爸……英诺森十一世已经返回罗马了。我建议您立即给米兰总督下达命令,让他出兵罗马,迫使英诺森十一世收回撤销教宗子午线的命令,撤回对我们西班牙王国和几位先王的判决。” 路易十四还是个讲究人,果然没有把教宗爸爸扣在法国境内,而是在教宗亲自替他加冕为“美帝国东皇帝”后,就派人把英诺森十一世送回了罗马。临了还给了教宗一大笔出场费,还答应写信劝说土耳其帝国苏丹,劝他小心背后,不要贸然进攻奥地利。 可是胡安·何塞怒却被完全激怒了,他怒吼道:“他说我的父亲、祖父、曾祖父、曾叔祖父都下了地狱!他们为了天主教付出了那么多,理应成为圣徒,怎么可能下地狱!” 他的愤怒也是有道理的,虽然查理五世、腓力二世、腓力三世、腓力四世在新大陆那边全都不做人,但是他们在维护天主教会权威的问题上,却是不遗余力。 他们个个都是天主孝子啊! 英诺森十一世怎么可以“让”他们下地狱?还有良心吗? “首相隔下,”巴勃罗·斯皮诺拉-多里亚连忙替教宗辩解道,“那是路易十四强迫他这么说的……该下地狱的是路易十四!” 胡安·何塞脸色依旧铁青:“真的吗?这真是是路易十四逼他的?” “当然!”巴勃罗·斯皮诺拉-多里亚点点头说,“要不然……还能是什么?” 他这话说得有点虚了,因为谁都知道胡安·何塞到那几位先人犯下的罪行太多,现在肯定在地狱里面受苦……教宗爸爸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该死的路易!”胡安·何塞改口开始骂路易十四了。 他本来是西班牙王国高层当中比较“亲法”的——路易是那个已经在地狱里面呆着的西班牙国王腓力四世的女婿,如果卡洛斯二世死后无嗣,路易十四的妻子就有继承权了,而胡安·何塞和哈布斯堡奥地利分支出身的西班牙王太后关系恶劣,自然就支持路易的妻子在卡洛斯二世死后继位了。但是路易十四这回做事儿太过分,居然把胡安·何塞的先人们都“送”进了地狱。 这可绝对不能轻饶了他! 想到这里,他忽然大声对军事大臣加斯帕德·特维斯道:“加斯帕德,马上去准备船只,调集军队……我要亲自前往罗马!” 他捏着拳头,用愤怒到了颤抖的声音说:“等抓住那个老不死的,我一定要革除路易的教籍!” 听见他的话,在场的西班牙大臣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现在不是11世纪、12世纪了,有几个天主教国家的君主会害怕教廷的破门律? 况且,路易这次也没有对西班牙动用破门律和绝罚制裁,仅仅是由教宗阐述了一个世人皆知的事实……胡安·何塞如果想要对等报复,抓到教宗爸爸后让他宣布路易十四的先人也下地狱不就行了? 用破门律是在升级对抗啊! 等路易得知自己被革出教门了,一定会发兵罗马……到时候就轮到胡安·何塞被革除教级了! 在这之后呢? 胡安·何塞是不是再要给法兰西一个绝罚制裁? 再然后……是不是要上十字军了? 都快18世纪了,西班牙和法兰西两国居然要打十字军战争了,这可真有点历史倒退的意思了!那帮新教国家这回可真要笑掉大牙了! 不过这群西班牙大臣也没不敢当面规劝正在气头上的胡安·何塞,只好先由着他去了…… …… 罗刹国,乌克兰,伊久姆防线附近。 就在西班牙和法国快要开打宗教战争的时候,一支令乌克兰当地的金发女郎们闻风丧胆的来自克里米亚半岛的鞑靼骑兵,正护送着3000名步行的“小矮人大清天兵”,在向罗刹人新修建的鹿砦防线——伊久姆防线而去。 而他们途经的乌克兰的黑土地,则是一片萧瑟,肥沃的土地大片大片地抛荒,沿途的村庄大多只剩下残垣断壁,只有少数武装起来的堡垒当中才有人居住。 不过这些堡垒的主人对于鞑靼人的骑兵似乎都非常惧怕,看到他们过来,全都紧闭大门,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穆拉德安答,这里刚刚打过仗吗?这好好的土地都荒在那里,真是太可惜了!” “小矮人清兵”的统领观音保看见眼前的场景也觉得奇怪,现在终于忍不住向身边的克里米亚汗国的可汗穆拉德·格莱发问了。 这个穆拉德·格莱的老姓应该是孛尔只斤,他是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的子孙,在他的祖先再皈依天方教后就不再突出孛尔只斤的姓氏了,也不大会说蒙古语了,而是以克里米亚塔塔尔语和察合台语为官方语言。 而福全的心腹观音保曾经学过察合台语,所以能和穆拉德·格莱交流,所以奥斯曼苏丹就让这个穆拉德·格莱负责招待和护送观音保和他的小矮人清兵。 观音保和穆拉德·格莱都是好相处的性子,所以他俩很快就处成了安答。 听见观音保的问题,穆拉德·格莱就苦笑着回答:“乌克兰这块土地一直在打仗……从来就没有太平的时候。” “谁和谁打?”观音保问,“我好像听说你们和罗刹人讲和了?” “没错,”穆拉德·格莱说,“因为康熙汗的大军西征……不过讲和的意思就是不会大打出手了,但是小规模的冲突还是免不了的。毕竟抓捕乌克兰和南罗刹的白女奴一直都是我们克里米亚汗国最大的财源……而且奥斯曼帝国那边也有巨大的需求! 另外,乌克兰人之间,乌克兰人和罗刹人之间也打个不停!” “他们也打?为什么?” “因为……有一些乌克兰人亲土耳其,有一些乌克兰人亲波兰,还有一些乌克兰人亲罗刹!”穆拉德·格莱笑道,“我想他们自己也没想好到底应该跟谁走吧?” “所以就互相打来打去?”观音保有点无语了,心说:他们这么打来打去,不是便宜了你们吗? “对啊!”穆拉德·格莱笑道,“然后就便宜了我们克里米亚鞑靼人和奥斯曼帝国的权贵了……观音保安答,等你离开罗刹返回东方的时候,记得再从我这里路过……到时候我送你几个最漂亮的白女奴!喜欢什么样的,和我说说。” “这,这怎么能行?”观音保一脸不忍,还双手合十,念了个“阿弥陀佛,罪过罪过”,然后才对穆拉德·格莱说,“穆拉德安答,有没有那种身材婀娜,又长了张娃娃脸的?” “有有有!”穆拉德·格莱笑道,“包在我身上了!”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枪声。 观音保吓一跳,赶紧顺着强势看去,就发现前方赫然出现了一座木头堡垒。 “到了,”穆拉德·格莱勒住缰绳,“伊久姆防线到了……那是罗刹人修建的专门用来防御我们的木砦防线,由壕沟,尖木桩,木墙和木堡组成。如果不用大炮,是很难攻破的。防线之内,就是罗刹人和乌克兰人的村子,那里的情况比较安稳。不过我们不能进去,所以就只能到这里了。” 伊久姆防线就是用来对付土耳其人和克里米亚鞑靼人,当然不能让穆拉德·格莱的鞑靼骑兵靠近了。 不过观音保率领的3000大清小矮人兵却可以进入伊久姆防线,因为此时驻扎在前方那个木头城堡内的不是普通的罗刹地方民团,而是一个旅将近5000名从莫斯科开来的……辫子军! 所谓的辫子军就是那种剃个大秃头,只是后脑勺上留着一些头发,还编成一个小辫子的辫子军! 这支辫子军的主人,不用说也知道,一准是福全斯基亲王和他的妻子索非亚公主了。 上回从法国返回后,福全斯基和索非亚公主就利用路易十四提供的军火、资金和顾问,开始招募和训练一支新军了! 不过大罗刹自有国情在此,国内有射击军、有哥萨克、有贵族民团,早就把持了军务,沙皇朝廷又没几个钱,想要大刀阔斧办新军可没那么容易。 新军一办,旧军不得失业? 而且新军必然得足粮足饷,这让做小买卖赚生活费的射击军,自带干粮的贵族民团情何以堪? 为了不刺激原有的利益集团,沙皇和索非亚公主,干脆就咬死了这支新军是帮福全斯基亲王打康熙汗的清军! 这个是清军!军饷、装备都是福全斯基亲王拿出来的,高级军官都是从法国请的,就是从罗刹招募一点“毛熊”当兵,以后福全当了大清皇帝,这些毛熊新军就跟着去大清,去当“大清正熊旗”老爷,不会占罗刹国的老爷名额。 所以大家不用担心……罗刹的“老法”可不能轻易改变! 这么一忽悠,下面的“毛熊贵族”就都相信了。不仅信了,有些家里孩子比较多,没办法安排的“毛熊贵族”还把“余子”都送到福全斯基手下当辫子兵,也谋一个“大清正熊旗”的前程。 而既然是清军……那当然就得留辫子头,穿蓝马褂,还要行打千礼儿了。 要不然福全斯基觉得自己钱白花了,罗刹国的老爷们也会怀疑自己要被取代。 当然了,让这些罗刹兵剃辫子头也没什么困难的——他们又没身体发肤受制父母不可捐弃的说法,剃就剃呗,只要里佛尔银币给够就行了。 所以福全斯基亲王和索非亚公主现在就拥有10000名“大清正熊旗”的辫子军! 其中的5000现在由索非亚率领,留守在莫斯科,守着奄奄一息的沙皇……这可是整整一个旅的法械新军,而且还有法兰西的军事顾问训练! 而余下的5000就由福全斯基率领来了伊久姆等待和观音保会师——观音保这次替福全带来了3000“大清正矮旗”的精锐,而且这些“正矮旗精锐”还护送着一笔巨款! 杨起隆给福全的1000万两再经过一次跨洲贸易后,现在乐观估计能到3亿或4亿里佛尔,扣掉所有的成本,总能剩下2亿大几千万里佛尔。路易十四准备拿个整数,也就是2亿里佛尔,剩下大几千万会分给福全斯基。不过不会一次送到,而是会分批运给福全。 现在观音保带来的就是整整1000万里佛尔……对于穷得掉渣的罗刹来说,这1000万里佛尔可就是巨款了! 福全和索非亚这下可阔了! 第四百三十章 福全,你一有实力就变坏啊! “奴才观音保恭请王爷大安!” “观音保!咱们终于又见面了……快起来,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主子爷,我好着呢,您先别忙着我,您还是先看看我给您带来的本钱吧!” “本钱?有多少?” “可多呢!您快跟我来看看吧!” 一座用圆木搭建起来,名叫伊久姆城堡的堡垒当中,这个时候正在上演君恩臣忠的场面。一身长袍行褂,还戴着一品顶戴的观音保,终于见着了他日思夜想到好主子,衣着打扮已经罗刹化的福全斯基亲王。 虽然福全已经变成了福全斯基,但是观音保还是依足了礼数,给他打千行礼,还一口一个王爷、主子爷的叫着,可把福全感动坏了。自打他被康熙抓了去关进瀛台岛,就再没人这么叫他了。 而且还有更让福全感动的好事儿呢,观音保给他带本钱来了! 这两年他在罗刹国这边主打的是软饭王加大忽悠,吃着索非亚的软饭,再帮助索非亚和那个病怏怏的沙皇费奥多尔三世从路易十四那里骗来了100万里佛尔的援助和一批法国军官……靠着这批法国军官和100万里佛尔的军费和军援以及福全的名义,索非亚公主就搞出了一支人数多达万人的“公主近卫军”,这可比日后小沙皇大彼得起家时候的两营新军可牛叉多了。 那两营新军撑死有2000人,索非亚现在出手就是10000人! 而且这10000人可是路易十四派来的法国军事顾问手把手训练出来的,可不是大彼得用几个德意志军事流浪汉训练出来的部队能比的。 有了这支新军,索非亚公主的粗腰杆子可就真的硬了,她现在已经准备在沙皇费奥多尔三世归天后接过大权当摄政公主了,所以才没工夫来伊久姆,她得在莫斯科坐镇,守着行将就木的沙皇。 虽然索非亚的底气十足,但是曾经失败过的福全斯基的心还是很虚的。 10000兵实在太少了,留下一半控制莫斯科,剩下只有5000人能出动,一个旅的兵力够干什么?啥也干不了啊! 而索非亚总不能一辈子守着莫斯科无所事事吧?她不干点啥立一点儿威信,等彼得那孩子长大了,大权早晚被他多夺回去,到时候他福全和索非亚该怎么办?还能往哪儿跑? 当然了,索非亚不当这个摄政公主也不行! 因为福全早就看出来了,索非亚担任摄政不仅是她自己的想法,也是那个病怏怏的沙皇的意思……费奥多尔三世不希望自己死后大权被外戚纳雷什金家族(大彼得的母族)掌握,相比后妈和后外公,他更相信自己的亲妹子索非亚和亲外公米洛斯拉夫斯基。 而且那个病沙皇还希望由他开启的,据说(沙皇和索非亚说)关系到罗刹国兴废的大改革,不会因为纳雷什金家族的执政而中断……毕竟改革肯定会触及到罗刹老贵族们的利益,不受欢迎是肯定的。而纳雷什金娜太后又是个笃信正教,坚守罗刹老传统的保守派。 如果让纳雷什金娜太后这个保守派执政,改革肯定会中断。 而太后的亲儿子彼得天天被纳雷什金娜太后往教堂里领,据说小小年纪就很会念经了……不仅会念,还会背,还很懂圣经上的故事,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一看就是个笃信正教的保守派……罗刹正教会的大牧首见了他都说好! 等这样一个小保守派和正教迷亲了政,改革什么的就更没指望了。 所以在沙皇看来,如果他的胖妹子不当摄政公主,改革必然进行不下去,改革失败,那毛熊就会继续贫弱下去,将来一准要完! 为了拯救罗刹,胖公主索非亚必须要摄政! 但是当过摄政王的福全太知道这个摄政王不好当了,更别说摄政公主了。他要是不当摄政王,也不会被各种力量牵扯着一步步走到和玄烨成为死敌的地步,没准还能兄友弟恭一辈子呢! 而索非亚这个摄政公主如果想要善终,在福全看来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一辈子牢牢掌握大权,最好做掉心智健全的彼得,把智力不健全的伊凡扶上沙皇宝座,将来甚至可以自己当女皇;二是利用担任摄政的机会,打出一块属于她自己的地盘,设立一个公国或是王国,等彼得长大以后,索非亚就把权力还给彼得,回自己的公国或王国过安稳日子。 而这两个办法都需要实力! 要一辈子掌握大权,就得建功立业,打出威望!没有实力怎么可能?靠5000人的一个旅能干成什么? 要打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也必须得有实力,没有实力能打得过谁? 而这个实力……只靠路易十四的支援是肯定不够的。 福全在杨起隆那里的存款能不能拿回来才是关键! 而这事儿也关系到福全日后在家里面的地位,如果杨起隆不肯还钱,那他就只剩下软饭可以吃了……就得天天守着个母老虎,还得千方百计哄她高兴,真是“伴索如伴虎”啊! 可要是杨起隆把那1000万两银子还给他了,那他以后可就能扬眉吐气一点点了…… 而席瓦尔在两个月前给他带回的好消息,则让他喜出望外! 杨起隆不仅给了钱,而且李中山和郑经还把这笔钱换成了瓷器、丝绸、白糖、茶叶和香料……这1000万的白银从中国运到欧洲还是1000万,不可能增值。而价值1000万的货运到欧洲,那就是5000万起板啊! 哪怕其中的利润都让路易十四吃了,那路易十四也欠了福全一个大大的人情……太阳王的人情债,总是要还的! 而更让福全喜出望外的是,席尔瓦还告诉他,杨起隆和李中山还帮他从日本国雇佣3000“清兵”……正经的大清小矮人旗! 这可是真正的实力啊! 3000清兵在手,福全都敢想一想找情妇的事儿了……一定要找一个身材和杨小弥差不多的! 福全一边想着情妇,一边跟着观音保到了小小的伊久姆木堡之外,才走到堡垒外头,突然就听见不知道多少人齐声大喊:“奴才等恭请王爷大安!” 福全抬头一看,就发身穿蓝色行褂,头戴红缨暖帽,后脑勺上还拖着根令福全无比亲切的黑色小辫子的武士,已经在他跟前的空旷土地上整整齐齐地跪了六大排。每个半跪着的辫子兵,都扶着一支上了套筒刺刀的燧发枪,被太阳光一照,那叫一个闪闪发光啊! 真的有实力啦! 福全猛吸一口气,扯开嗓子大呼一声道:“好样的,都站起来吧……跟本王回莫斯科去!” “嗻!” 3000“小矮子清兵”又是一个齐声呐喊,然后一块儿站起身,然后挺起胸膛,扛起燧发枪,大摇大摆地向着伊久姆城门内走去。 虽然矮了一点,但的确很有精神啊! 福全身边的观音保这个时候又一指那群小矮人清兵队伍后面的一排四轮马车,笑着说:“王爷,那些马车上装着的大多是一箱一箱的里佛尔……足足有1000万!这还只是第一批,后面可能还有五到六匹。扣除之前路易十四给您的100万里佛尔的贷款,您这回至少还可以收到5000万里佛尔。” “还有……5000万?那总共就是6000万?”福全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杨三哥还真是仗义啊!” 观音保笑道:“还有呢!” “还有?”福全一脸惊喜地看着观音保,“还有多少?” 观音保这时候从怀里掏出一本账册,双手递给福全:“王爷,这是杨三哥托我给您带来的账册……您总共在他那里存了1034万两银子,另有利息183万两有余。 另外,杨三哥还把您在瑞信堂的股份都收了,作价200万两。这笔银子都付给了杨皇……杨福晋。” “我还有200多万在杨三哥那里?这可又是1000余万里佛尔!”福全感动的都快哭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那么有实力了。 观音保说:“王爷,杨三哥建议将您存在瑞信堂的200余万都变成商船和丝绸、瓷器等货物,走北方航道给您送到阿尔汉格尔斯克……您看这样行吗?” 观音保说的北方航道,其实就是北冰洋的夏季航道,这条航道现在还没完全打通,但是已经通了一部分。罗刹国之所以可以染指东西伯利亚,还可以在勒拿河边建立雅库茨克要塞,就是因为有北冰洋夏季航道存在。这也是罗刹人在西伯利亚最大的优势——虽然北冰洋只有夏季可以通航,而且西伯利亚的几条大河通航能力也有限,但是相比陆上运输,还是拥有极大的优势。 不管是大明、大清,还是大蒙古,只要没办法利用北冰洋夏季航道进行运输,那就会在和罗刹人争夺东西伯利亚的斗争中吃亏。 而福全斯基并没有想过垄断北冰洋夏季航道对罗刹国的意义,他现在能想到的就是北冰洋夏季航道有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 于是福全点点头,笑道:“行……等索非亚当了罗刹国的摄政公主,这事儿就是小菜一碟了。” 观音保一愣:“王爷,您的新福晋要当罗刹的摄政了?” 福全左右看看,然后又拉着观音保走向那些拉银子的马车,一边假装清点银钱,一边用满洲话对观音保说:“那是沙皇的意思……他已经快不行了,他的同母弟弟又是个傻子,又不甘心让异母小弟掌权,所以就想让索非亚当摄政。 原本我还没有什么把握,现在有了这几千万里佛尔,可算是有把握了……” 他踌躇满志地说:“有了这笔钱,我就能把罗刹辫子军扩充到30000人!还可以开办银行、贸易公司、矿山、兵工厂、学校……然后嘛,呵呵……” “爷,您莫非还想打回东边去?” 听见观音保这么一问,福全沉吟了一下,又反问一句:“观音保,你和我说实话,我还回得去吗?” “难!”观音保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福全却是一声叹息:“我也觉得挺难的!30000人在罗刹是不少了,但是康熙和吴应麒都可以拉出30万大军……” 他被康熙打败过一次,现在实在是有点没信心啊! 况且打败康熙也不等于胜利,他还得接茬对付李中山! 想到这里,他又问:“东边的三国眼见着就要大打出手了?” 观音保点点头:“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奴才观之,这中华天下又到了分久必合的时候了。” 福全哀叹道:“四十年来家国,一万里地山河……真乃是一场荣华一场梦啊!” 观音保理解福泉的复杂心思,就宽慰他说:“王爷,这次康熙和荷兰、西班牙、英格兰、德意志等十一国勾结,大明那边最多只有四个国。” “哪四个?” “大明、罗刹、法兰西和新大陆的美帝国。”观音保说,“十一打四……优势可不在大明那边,况且,那个美帝国刚刚开张,而罗刹也未必帮得上忙。真正能和大明站在一起的也就是一个太阳王路易十四。” “罗刹怎么帮不上忙?”福全问,“难道因为本王?” “这倒不是。”观音保说,“奴才这一次是借到奥斯曼帝国,再通过乌克兰,才抵达伊久姆的。而且还和克里米亚汗国的可汗结交上了安答。 从这可汗那里,奴才得知奥斯曼帝国很快就要进攻神圣罗马帝国了……苏丹准备动用举国之兵,出兵的人数很可能超过20万!这可是一场倾国之赌啊!” “那和罗刹有什么关系?”福全问。 “王爷,”观音保说,“如果您不想打回东方,就想在西方建功立业的话……奥斯曼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之战不就是最好的机会?” “这……”福全眼前一亮,“对呀!罗刹人一直以为自己是什么东罗马帝国的后裔,要收复君士坦丁堡。这事如果让我和索菲娅办成,那我们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王爷您圣明。”观音保说,“奴才在君士坦丁堡见识过奥斯曼帝国的所谓近卫天兵。” “如何?”福全问。 “不行了,”观音保说,“上层已经朽了,中层就知道捞钱,下层就是一群小商贩……早就不复当年之勇。我看他们是打不过欧洲基督徒的军队的。” “哦,那不就是和射击军差不多吗?”福全笑了笑,“射击军就是罗刹的精兵,一样不复当年之勇啊。看起来不管谁家的兵,一旦沾染上市井衙门之气,就都不能打仗了。” “王爷圣明!” 福全摆摆手道:“什么圣明不圣明?我要真圣明也不至于来这里了……走,先回莫斯科,去和索非亚商量一下,如果这事儿她觉得能行,那咱们就试着做一下。” “嗻!” …… 当福全和观音保,带着5000罗刹“正熊旗”和3000大清“小矮子旗”的兵马,押着多达1000万里佛尔的巨款回到莫斯科时,已经是1681年的冬天了,莫斯科已经被大雪覆盖,一片银白。 由于沙皇病重,莫斯科城的气氛也相当紧张,甚至有点剑拔弩张的意思。莫斯科大臣和贵族们现在分成了两派,都准备在沙皇咽气之后推出自己人上去当新沙皇。 一派拥护少年彼得,主要是一些比较保守的大臣,正教会的牧首也是彼得的支持者——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可以高挑、俊俏,聪明得可以把圣经背下来,而且还可以绘声绘色地讲圣经故事的彼得,在长大之后将会变成一个激进改革的恶魔! 还有一派则拥护傻子伊凡……哦,实际上是想让傻子伊凡当傀儡,又伊凡的姐姐索非亚公主摄政。 这一伙人主要是改革派,有索非亚和费奥多尔三世的老师西梅翁·波洛茨基(他也教彼得),有他们的大师兄梅德韦杰夫,有外交大臣戈利津等等。 不过这些改革派,甚至包括看似野蛮粗暴的索非亚,其实都是温和的改良派……等罗刹国的保守派们尝过彼得大帝的厉害,他们就知道索非亚的脾气有多温和了。 当然了,现在他们是不知道的。 因为这位公主最近对罗刹版的“九品中正制”很有点意见,想要把它废除,改成考试选拔人才,所以她才是保守派的眼中钉,肉中刺! “什么?你真要废除按照贵族门第高低分派官职的门第制?”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沙皇听见前来探望的妹子说出了想要废除门第制搞“科举”的想法,惊得都暂时不敢去见天父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索非亚,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沙皇惊坐起来,瞪着自己的妹子。 “是对,”索非亚点点头,态度坚决地说,“陛下……不废除以门第分派官职的做法,罗刹是没有希望的,那些人什么都不会做,根本不是称职的官员。” 沙皇摇摇头:“我也知道他们不称职……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如果不在了,你有力量可以推行这项改革吗?” “有!”索非亚点点头,语气非常肯定,“福全斯基从伊久姆回来了,带回了整整1000万里佛尔,还3000名忠于他的清兵!” 第四百三十一章 福全斯基,白衣渡黑海! “什么?1000万里佛尔?福全斯基真那么有钱啊!” 沙皇费奥多尔三世虽然早就听福全说有1000万两白银,但他并不相信那个什么杨起隆公爵真的有可能把那么多的钱还给早就失势的福全斯基——世界上哪有那么守信用的银行?能还给福全斯基1000万里佛尔,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这只是一部分,”已经变成富婆的索非亚咧着嘴笑道,“另外还有大约6000万里佛尔,其中约有5000万在路易十四那里,会分期分批运到罗刹国。余下的1000万是福全斯基存款的利息,还在杨起隆公爵的银行中,杨起隆公爵想把这笔钱换成丝绸、瓷器、茶叶、白糖,再通过北冰洋夏季航线运到阿尔汉格尔斯克!” “什么?有,有那么多钱?上帝啊,这个福全斯基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吗?”沙皇一个劲儿在自己胸前划十字。 富婆索非亚笑道:“陛下,如果北冰洋的夏季航线真的能连接朝鲜和阿尔汉格尔斯克,那可就是一笔持久的巨额收入了……特别是在大明、法兰西即将和荷兰、西班牙、英格兰爆发全面战争,西太平洋-印度洋-大西洋航道将不再安全的情况下。” “对,对……”沙皇又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这可真是太好了,如果阿尔汉格尔斯克可以变成一个国际贸易的中转站,那么每年收到的税款将会淹没克里姆林宫的金库!” 索非亚笑着点点头,又道:“陛下,这一次福全斯基最信任的蒙古大将军观音保还带了3000雇佣军来了罗刹,这位大将军还提出了一个……有可能帮我们收复君士坦丁堡的计划!” “你,你说什么?” 这下沙皇费奥多尔三世的震惊和喜悦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他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感觉伸手在自己瘦得皮包骨头的脸颊上掐了一下,还挺疼的! “陛下,您没有做梦!”索非亚摇摇头道,“而且我认为这位观音保大将的计划是很有可行性的。” “快,快告诉我,索非亚,这位大将准备用什么办法收复君士坦丁堡?”沙皇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了。 虽然罗刹对君士坦丁堡的宣称是很难站住脚的——娶了一个东罗马的亡国公主就能继承东罗马的法统了?这压根就是生搬硬套。但是经过罗刹正教会几百年的内宣,罗刹国上到沙皇,下到农奴,全都相信了。所以无论哪一位罗刹的执政者,只要能领导罗刹夺取君士坦丁堡,那就是罗刹国当之无愧的头号英雄,是罗刹正教会的圣人。 如果索非亚能做到,加冕成为女皇也是有可能的! “陛下,”索非亚也有点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了,猛吸了一口气儿,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再一次开口:“观音保大将的计划是这样的:首先,我们应该任命福全斯基亲王为哈尔科夫总督,让他在哈尔科夫,以东进夺取大清皇位为名,招募和训练30000辫子军。 其次,我们委托福全斯基开辟和君士坦丁堡之间的商路,这条商路可以由顿河入亚速海、黑海,直达君士坦丁堡。由阿尔汉格尔斯克运来的部分商品,可以通过这条商路运往君士坦丁堡……这对于克里米亚汗国和奥斯曼帝国而言,都有极大的利益,他们是不会反对的。 第三,我们始终应该将支持福全斯基夺取大清皇位的事情挂在嘴边,让福全斯基和观音保去同君士坦丁堡方面反复磋商。一定要让他们相信,东进支持福全斯基才是我们的主要方向。由于奥斯曼帝国的东部同样遭受大清和他们的盟友大周的威胁,所以奥斯曼苏丹一定会对我们和福全斯基感到放心,还会表示支持。 第四,在得到了奥斯曼帝国对我们东进的支持之后,我们还可以对他们的西进私下表示支持,并且可以向他们提供马匹和粮食。另外,我们还应该积极地向奥斯曼帝国说明我们和法兰西结盟后,同神圣罗马帝国就不是友好国家,甚至是潜在的敌人了! 第五,可以由观音保出面对克里米亚汗国的首领们进行收买和拉拢……克里米亚汗国的可汗是术赤的后代,也算是蒙古人。而观音保则是一位更加纯正的蒙古人,福全斯基也拥有黄金家族的血统。他们在拉拢克里米亚汗国首领的问题上,有天然的优势。 最后,一旦福全斯基在哈尔科夫完成了30000辫子军的训练,顿河-亚速海-黑海水路也被打通,福全和克里米亚汗国的友谊已经建立,而奥斯曼帝国也相信我们的目标在东方,并且开始执行他们酝酿已久的对维也纳的进军时……我们可以转而和波兰缔结密约,共同出兵支援神圣罗马帝国!由波兰出兵维也纳,我们这边则由福全斯基的大将观音保率领精兵,伪装成商人走顿河水路南下,先偷袭拿下亚速夫要塞,然后再进入亚速海、黑海……直达君士坦丁堡!” 观音保提出的这个计划很显然是从《三国演义》上抄来的,就是吕蒙白衣渡江搞偷袭,关公大意失荆州走麦城那一段。但是费奥多尔三世可没看过《三国演义》……奥斯曼帝国的苏丹穆罕默德四世估计也没看过。 所以沙皇听完索非亚的计划,就只剩下惊叹了:难道这才是蒙古大将军真正的实力?怪不得历史上的蒙古西征会把基辅罗斯打得那么惨! 想到这里,他就对索非亚说:“这个计划很巧妙,可惜我没有办法看到它成功的一天了……”他想了想,又说:“索非亚,我会留下亲笔遗嘱,如果这个计划能够成功,以后帝国就需要有南北两个中心。一个是以莫斯科为中心,统治罗刹大地;一个是以君士坦丁堡为中心,统治东罗马故地和黑海沿岸地区。以后就让彼得在莫斯科当北沙皇,伊凡在君士坦丁当南沙皇……而福全斯基可以当小亚细亚的大公,负责镇压罗姆苏丹国的故地。” 沙皇又顿了顿,悠悠地看了索非亚一眼,说:“而你……就是基辅女大公,帝国的终身摄政!” …… “什么?这不是把国家一分为四了吧?将来……” 莫斯科城内,索非亚的官邸内,听索非亚说完沙皇费奥多尔三世的安排,观音保就忍不住摇头了。 费奥多尔三世的这分遗嘱,的确是将未来的罗刹大帝国一份为四了,两大两小,彼得一份、伊凡一份,索非亚一份,福全斯基也有一份。 “观音保,你不知道,这个罗刹自有国情在此。”福全笑道,“莫斯科想要号令君士坦丁堡和巴尔干是很困难的,而君士坦丁堡要指挥莫斯科一样很难。两边压根就不是一个种嘛!至于小亚细亚和基辅……将来也都是麻烦。小亚细亚那边的人大多信奉天方教,而基辅的哥萨克素来反复无常,忽而波兰,忽而罗刹,忽而奥斯曼,全无定数。这四块地盘如果要强拧在一起,实在太费精力,还不如搞一个松散一些的国家联盟。” 这种分配方式如果从东亚中央帝国的“大一统”标准来看,似乎是在埋雷。但是费奥多尔三世的安排,却是符合罗马标准的,两个奥古斯都,两个凯撒……果然是罗马正统啊!而且对于现在的罗刹来说,也是挺符合实际的。 乌克兰的哥萨克,基小亚细亚的突厥,巴尔干半岛那些长期被奥斯曼帝国压制的正教徒,就没有一个好相与的,让他们服从又大又落后的罗刹的统治,的确是勉为其难,而且也会缺乏归属感。不如设立两大两小四个君主分别采取不同的手段来统治。 索非亚公主点点头道:“沙皇就是这样意思!不过他已经不久于世,将来会怎么样,只有天父知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这个计划落到实处!” 福全接过了索非亚的话头,然后开始给几个手下安排起来了:“观音保,你辛苦一下,再去一趟巴黎……尽快把剩下的几千万里佛尔都搞回来。另外,路过君士坦丁堡的时候,还可以和奥斯曼帝国那边讨论一下阿尔汉格尔斯克-哈尔科夫-亚速夫-君士坦丁堡商道的事儿。” “嗻!”观音保点点头。 索非亚补充道:“还可以买几艘武装商船,雇一些法国水手,装上法国制造的武器,然后驶往阿尔汉格尔斯克。” “好的。”观音保再一次点点头。 现在福全是他的男主子,索非亚是他的女主子,而杨起隆、杨皇后和康熙……似乎也是他的主子。这个貌似憨厚的蒙古人的忠心真是越来越多了! 这时索非亚又对福全道:“亲爱的,沙皇委任你当哈尔科夫总督的诏书很快就会下达,你马上带着你的3000清兵和法国军事顾问团大部分人前去那里……一定要尽快把剩下的20000新军都招募起来。”说着,她微微一蹙眉,“沙皇可能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了。到时候我们需要展示出足够的力量,否则,再多的钱都不足以让罗刹这个国家服从我们!” “好,我马上就去!”福全当然是求之不得了……他在莫斯科就等于呆在索非亚手心里的,什么坏心思都只能想一想。到了哈尔科夫,那可就是一方诸侯了! …… 荷兰,海牙,执政宫。 在1681年末到1682年初的这段时间中,这次大争之世之中的大玩家之一,荷兰执政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却显得非常低调,虽然海牙的特别刑事法庭已经成立,2亿荷兰盾的特别国债也发行完毕,但是这位荷兰执政却并没有参与法兰西和西班牙的“教廷争夺战”,甚至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而且,这位执政官也没有指示海牙的特别刑事法庭去……抓捕路易十四和李中山,也没有进行缺席审判的打算。 似乎这位执政官“骗”到了2亿盾以后,就心满意足,不打算真的和路易十四开战了……唔,看来是不能真打,真打还这么发财? 当然了,威廉三世也没闲着,他在1681年第四季度到1682年第一季度期间,被牵扯进了一次谋杀未遂事件! 谋杀未遂事件的谋杀对象是威廉的伯岳父,名叫查尔斯二世(查理二世)·斯图亚特,人称“快活王”,是当今英格兰王国的国王! 威廉三世在英国的盟友,辉格党的主要领袖沙夫茨伯里伯爵在1681年的某个时候,策划了一次对大英“快活王”的暗杀!在这之前的1678年,这位英国伯爵还制造伪证,策划了一次对国王的指控……他指使别人在议会发假誓指控国王信仰罗马的那个天父,而不是英国圣公会的天父。 在1681年的大英,信谁家的天父那可不是小问题。如果国王信的是罗马的天父,那他国王就当到头了,甚至可能会没有头……所以“快活王”查尔斯二世是抵死不认,最后这个指控者被揭发出作伪证,“快活王”总算可以继续快活了。 当然了,查尔斯二世的确是个伪装成圣公会信徒的天主教徒,但是辉格党领袖沙夫茨伯里伯爵并没有找到实锤的证据。 而查尔斯二世在通过“做伪证”打败了辉格党的“伪证指控”后,也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就下令解散议会,重新举行选举。 但是辉格党控制的议会却在被解散前,紧急通过了将罗马天主教徒从上、下议院中驱逐出去的第二个审查条例——把这个宗教迫害堂而皇之的合法化,这个果然很大英啊! 而在1679年,新一届的议会产生后,沙夫茨伯里伯爵领导的辉格党议员又准备剥夺约克公爵的王位继承权——约克公爵是英国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他被剥夺继承权后,玛丽公主,也就是威廉三世的妻子就将成为第一顺位继承人! 这个……议会居然要剥夺本国合法王位继承人的权力,并且将之授予一个外国人! 这还真是闻所未闻啊! 不过这个议案太匪夷所思,所以没有得到大部分议员的支持,约克公爵算是保住了继承权——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最后也没保住,上台没几年,就因为老婆生了儿子,被人给“光荣革命”了! 在议会斗争屡屡遭受失败后,辉格党领袖沙夫茨伯里伯爵终于意识到了议会斗争的局限性,于是他就想暗杀国王!可惜暗杀又没成功,而且还在1681年被人揭发了出来。 于是他和他领导的辉格党议员一起倒霉了,只好跑路到了荷兰,托庇于荷兰执政威廉三世。 而保护了沙夫茨伯里伯爵及其党羽的威廉三世,也就顺理成章地被认为是阴谋暗杀英国国王的幕后黑手了。 这下,荷兰和英国的同盟关系就到了破裂的边缘了! 荷兰人要杀英国国王……这实在有点玩过头了! 查尔斯二世想到这个,就再也快活不起来了,所以在1681年末到1682年初这段时间,查尔斯二世就开始和路易十四走近了。 这可把威廉三世给急坏了。 原本是十一国打三国,现在莫名其妙多一美帝,成了十一比四,现在英国又要倒戈,这就是十比五了。 而且“五”那边是大明、法兰西、罗刹、美帝、大英……荷兰、西班牙、葡萄牙、德意志、瑞典等等的国家去打这五国,能赢吗? 所以威廉三世现在已经没有心情考虑怎么对付法国和大明了,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这么搞掉查尔斯二世上面了。 查尔斯二世不倒,这个世界大战还没开始,荷兰就要失败了! 可是该怎么让查尔斯二世倒台? “执政官,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您立即发动一场对英国的入侵,打倒查尔斯二世,夺取英格兰的王位!” 在执政宫内,英国的辉格党的领袖沙夫茨伯里伯爵终于说出了威廉三世期待已久的办法。 第四百三十二章 光荣革命,您不肯光荣,那我们就帮您光荣了! “夺取……英格兰的王位?这恐怕不合法吧?” 威廉三世心里头明明很想要,但嘴上却还在说“不合法”……这个果然是个很有法治精神的欧洲军事寡头啊! “怎么会不合法呢?”辉格党的领袖沙夫茨伯里伯爵说,“议会在我们手里,法律由我们制定,我们说您合法,您就合法!不仅合法,而且光荣!您不是为了个人的权欲而入侵英国夺取王位,您是为了保卫英国的法治精神而攻入英国并在英国议会的拥护下成为国王的……这不是一场卑鄙的入侵,这是一场光荣的革命!” 这个议会下院多数党领袖果然是能说会道,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臭的都能说成香的。 威廉三世,一个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执政官,不好好在自己的国内执政,带着几万人的雇佣军飘洋过海去英国保卫什么英国的法治精神,英国的法治关他一个尼德兰的执政屁事儿?而在这过程当中他还把英国的国王给赶跑了,然后自己做了英国国王……这事儿居然不是入侵,而是一场光荣的革命! 这说法还真是够清奇的! 按照这个标准,回头路易十四是不是也可以发兵马德里,把哈布斯堡的傻子国王卡洛斯二世赶跑,然后自己当西班牙的君主?这算不算一场光荣的革命? 大明那边的朱三皇上是不是可以发兵攻入日本,把天皇“死啦死啦”的,然后自己当天皇,这个也挺光荣吧? 威廉三世似乎还是有点拿不定主意,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玛丽公主。 玛丽公主一脸兴奋,眨了眨眼睛,笑道:“亲爱的,这当然是一场光荣革命了!我的伯父本来可以成为英国法治精神的光荣捍卫者,用他的王权和神圣的英国法律打击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岛上天主教徒。可是他却一心想要和这些卑鄙的天主教徒站在一起,想要赋予这些贱民和圣公会教徒同样的权力。甚至他自己很可能已经秘密皈依了天主教,成为罗马教宗的仆人。这就是对英国的自由和法治精神最大的背叛,所有的英国圣公会信徒都会反对他……只要我们可以拿出一支强大的陆军,并且给予英国海军的船长们一定数量的补贴,就能确保我们可以成功进入伦敦。在这过程中,我们多半不会遇到任何抵抗,因为英国陆军的军官们几乎都是忠诚的圣公会信徒。” 这位公主的信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时代的英国,可不是什么文明进步的人类灯塔,而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和后世的波斯差不多。 而大权在握的新教徒对于清教和天主教的打压非常狠,前者和克伦威尔是一伙的,也很极端,当权的时候一度禁止了一切娱乐活动,让整个国家的人都过起了清教徒式的生活,现在他们在英国本土呆不下去,都跑去新大陆屠杀印第安人了。后来他们通过努力,终于逆袭成了大英帝国“美爹”。 后者还可以在英国本土继续当二等公民……也不用当太久,英国的法治精神毕竟是在不断进步的。所以英国法治体系当中对于天主教徒的歧视性规定,后来还是陆续取消了,唔,最后到2013年的时候就完全取消了! 真是太进步了! 但现在还是1682年,英国的天主教徒还是遭受打压的二等公民,新教徒凭借人数和财力的优势控制了议会,而英国的陆军、海军和各地方的民兵……包括天主教徒遍地的爱尔兰的民兵,都在新教徒的牢牢控制当中。 掌握了议会、海军、陆军的英国新教徒,以及新教贵族和资本家控制的辉格党、托利党,是绝对不会让天主教徒有机会翻身的。 而英国的天主教徒(包括爱尔兰的天主教徒)如果想要翻身,大概也就只能指望那个“不知头在何处”的查尔斯一世的两个儿子查尔斯二世和约克公爵(历史上的詹姆斯二世)能看在大家都信一个天父(罗马天父)的份上,拉大家一把,高低给个平等地位吧? 所以查尔斯二世和约克公爵就是英国政界、军界的眼中钉……这个国王当得也心累,可能一不留神头就没了。 不过英国的政界、军界也受够了克伦威尔,都不想再出一个靠着枪杆子够硬就把大家伙儿折腾得要死要活的野蛮军阀……他们理想中的君主是既有枪杆子,又有血统,还是新教徒,最好还能为英国带去大量的资本和技术的人。 威廉三世和他的妻子玛丽公主,显然符合上述所有的条件! 得到了妻子的赞成意见后,威廉三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么约克公爵怎么办?他才是英国王位的第一合法继承人!” 这是个问题! 查尔斯二世打跑了,还有个詹姆斯二世!也就是玛丽公主的爹,现在是约克公爵,官拜苏格兰最高委员长……也就是苏格兰的委座。 “他是个几乎公开的天主教徒!”辉格党的领袖沙夫茨伯里伯爵咬牙切齿地说,“如果让他当上国王,一定会是一个查尔斯一世!” “但他毕竟是玛丽的父亲……” 威廉三世看着妻子玛丽公主:“如果约克公爵调动苏格兰的英军南下和我们作战,我们应该怎么办?” 这事儿的确比较难办! 打死肯定是不合适的!他毕竟是威廉三世的岳父,为了争王位把人家往死里打可不好。 可不往死里打也不妥……打仗这事儿,最好别手下留情! 特别是威廉三世毕竟是个入侵者,他一个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执政,领着几万说德语的德意志佣兵闯入英国,意图夺取王座,这事儿干净利落办成了,那是光荣革命!万一詹姆斯二世打不死又打不跑,这气势没准就起来了。 到时候,光荣革命说不定就变成了詹姆斯二世的反侵略的斗争了。 玛丽公主这个好女儿冷冷一笑,对威廉三世说:“亲爱的,你还记得那个约翰·丘吉尔吗?” “约翰·丘吉尔?”威廉三世点点头,“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你父亲的亲信吧?他的姐姐好像还是你父亲的情妇吧?” “但他也是一个圣公会新教徒,”玛丽公主说,“而且他还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在历史的紧要关头应该如何站队!” 威廉三世想了想,又问:“亲爱的,你有把握吗?” “绝对有!”玛丽公主说,“只要您能率领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登陆英国,他一定会审时度势,站在我们这一边,并且安排我父亲逃往法国。” “好!”威廉三世终于下了决心,笑了起来,“我手头正好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军队,人数众多,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而且我还有充足的军费!我可以把军队和军费都带去英国!” 他这是要带着军队和从阿姆斯特丹的银行家那里借来的军费,带着老婆玛丽公主一起跑去英国啊! 听见他的话,辉格党的领袖沙夫茨伯里伯爵马上对威廉三世说:“托利党的领袖和康普顿主教如果得知这个消息,一定会全力支持您的义举!” 威廉三世点点头:“伯爵,那就请你将我和玛丽的决定转告给他们吧……最晚四月,一场光荣的革命就将席卷英国,而在这场革命胜利之后,英国和荷兰这两个海洋霸主就将成为共君联盟国。 世界第一和世界第二的海军,就将完全团结在一起,大海将属于我们英国和荷兰,而法兰西和大明,只能被我们永远压制在陆地之上!” 辉格党的领袖沙夫茨伯里伯爵重重点头:“太好了!这也是伦敦方面所期待的!” 这位辉格党的领袖对威廉三世入主英国的信心那么足,一方面是因为英国国内新教势力极度厌恶查尔斯二世和约克公爵詹姆斯;一方面也是因为英国的资本急于和荷兰联手——因为大明和法兰西共同组建美帝国,准备通过“太平洋-北美大陆-大西洋”这条贸易线进行东西方贸易的消息,让同样依靠海外贸易聚敛财富的伦敦资本家们非常焦虑。 可是凭借英国一家的实力,又不足以切断这条跨越太平洋、北美大陆和大西洋的贸易线。同荷兰结成紧密联盟,一起对大明和法兰西的海上力量,才是最可行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毕竟英国和法国还隔着道英吉利海峡,荷兰则和法国陆地相连。 所以法国必定是先入侵荷兰,再考虑入侵英国。 而荷兰一旦遭遇法国的入侵,那阿姆斯特丹的银行业、造船业、冶金业,以及雄厚的资本,一定会逃亡孤悬在欧洲大陆之侧的英国。 而荷兰的拼死抵抗,又会极大削弱路易十四的军事实力,等待荷兰战斗到最后一个人,英国还可以设法和路易十四议和……英国怎么都不亏啊! …… 意大利,罗马。 欧洲这边的局势真是越来越混乱了! 就在福全斯基和胖索非亚谋划着“白衣渡黑海”,威廉三世和玛丽公主盘算着要帮查尔斯二世和约克公爵詹姆斯“光荣”的时候,天主教的大本营罗马又一次被人占领了。 这次攻入罗马的不是“天主带孝子”法兰西的军队,而是“天主真孝子”西班牙的军队,而且还是西班牙首相胡安·何塞亲自率领的军队,人数多达15000,比上回那个LGBT公爵菲利普一世率领的军队多了两倍。 但是对于有城无防的罗马而言,5000军队和15000军队其实也没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不战而胜,无血开城。 那个“祖祖辈辈都下了地狱的”胡安·何塞,在1682年2月14日这一天,就已经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了教宗英诺森十一世居住的梵蒂冈宫中,见到了一个看上去非常萎靡,精神似乎受到了极大摧残的教宗爸爸。 本来他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看到一个几乎垮掉的教宗,也大吃一惊。 “爸爸这是怎么了?”胡安·何塞问,“难道是被路易十四给折磨成这样的?” 他说话的时候,心里头已经有点虚了。 如果教宗爸爸是受不了路易十四的严刑拷打,才被迫说胡安·何塞的祖祖辈辈都下了地狱……那这事儿的错就在路易十四,他何塞领那么多军队来威逼教宗爸爸,天父天兄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他真担心的时候,那看着非常萎靡的教宗爸爸突然大声吼道:“天父生气了,天父生气了……” 真生气了? 胡安·何塞还是比较相信天父、天兄的——他是个西班牙人嘛! 所以听见教宗这么一咋呼,马上给吓一哆嗦。不过教宗爸爸随后又哭了起来:“天父不理我了!我没有办法和天父沟通……” 哦,原来天父、天兄是生你的气啊! 胡安·何塞看了看这个可恶的教宗,心说:该!你竟敢说我爸爸、爷爷、太爷爷和高叔祖下地狱了……现在天父、天兄不要你了,你也下地狱吧! 想到这里,穿着一身甲胄,身边还跟着一群不怎么信天主的德意志雇佣兵的胡安·何塞就厉声对教宗道:“英诺森十一世,你既然无法和天父沟通,那你就不配再当教宗……我命令你马上辞去教宗之位!罗马公教会,需要一名可以被天父认可的教宗!” 他这话一出,梵蒂冈宫的大厅内一片哗然,整个枢机主教团都发出了惊呼。 “首相,您在说什么?” “您要废黜教宗爸爸?” “天父啊,西班牙首相居然要废黜您在人间的代言人……” “首相,您不能这么干,请您收回成命!” 这些红衣主教其实都盼着教宗爸爸可以早点回到天父的怀抱当中……这样他们就有机会去参选新教宗了! 可问题是,胡安·何塞要废黜教宗! 这是连路易十四都不敢干的事情啊!胡安·何塞怎么敢? 而胡安·何塞一开这个先例,路易十四接下去会不会也来罗马另立一个教宗? 你们一个西班牙首相,一个法兰西国王,轮流领兵入罗马废黜教宗……这是不是有点儿“废教宗”了? 英诺森十一世的侄子,红衣主教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马上站了出来:“首相,您没有权力这么做……您如果想让教宗宣布您的祖先都上了天堂,或者想让教宗爸爸宣布教宗子午线继续有效,尽管提出就是了。但废黜教宗绝对不行……”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住了,因为他看见红着眼睛的胡安·何塞已经把宝剑抽出来了。 这是要行凶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整个人都有点恍恍惚惚的英诺森十一世突然又一次大喊了起来:“天父,天父对我说话了……他说我有罪,不应该继续当教宗了!” 胡安·何塞一听天父发话了,赶紧收起宝剑,然后单膝下跪,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以表示对天父的尊敬。 这时,精神看着有点不太正常的英诺森十一世站了起来,然后亲手摘下自己的三重法冕,放在自己的宝座上,然后摇摇晃晃地向梵蒂冈宫的大厅外走去,向守在外面的西班牙军人和罗马市民大声呼喊:“天父说我有罪,不应该继续当教宗了!我不再是罗马教宗了……”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红衣主教问了一句:“教宗爸爸不当教宗爸爸了,那他应该当什么?” “当……当太上教宗啊!”红衣主教安东尼奥·奥特斯卡尔奇马上接过问题,然后他对胡安·何塞说,“首相,您觉得这样行吗?” 胡安·何塞本来恨不能剁了英诺森十一世,但是英诺森十一世现在是被天父亲自发话免职的……他把人剁了给天父他老人家送去也不合适啊! 也许天父没想要英诺森上去见面……这个违反天父的意思,是要下地狱的! 想到这里,他就点了点头:“好……那就开始选举教宗的程序吧,我会在这里等着新教宗产生!” 他必须得等! 因为教宗下台了,没有人可以推翻该教宗在台上宣布的事情,除非选出新任教宗…… 而西班牙首相率兵入罗马,然后“废黜”教宗的消息,则很快传到了已经回到枫丹白露镇的法兰西国王兼美帝国东皇帝的路易十四耳朵里。 这消息让他也大吃了一惊。 他本来以为胡安·何塞最多就强迫教宗推翻之前的决定,可没想到这个西班牙首相不安常理出牌,来了个废黜教宗,还要另立教宗。 这下他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了……虽然教宗没有多大用处,但胡安·何塞要抢,那他路易十四就必须插上一手了。 可是这时候还有另外一个有点棘手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海峡对岸的英国又闹出了乱子。查尔斯二世的私生子蒙莫斯公爵刚刚抵达法国,向路易十四通报了荷兰执政官威廉三世已经集结了大军,随时将会入侵的消息,并且请求法国出兵支持查尔斯二世…… 一边是罗马教廷,一边是英国伦敦。 路易十四到底应该如何选择?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不好啦,执政官卷款跑英国啦! 荷兰,阿姆斯特丹港。 军号嘹亮,鼓声隆隆,天气阴沉。很有节奏感的点鼓声中,整齐的德意志雇佣兵正扛着崭新的燧发枪,背着打包好的行李,在默默上船。阿姆斯特丹的市民们在远处看着大军登船的一幕,全都一脸惊慌,还有人在那里大声议论。 “天哪,奥兰治亲王的军队怎么登船了?他们要去哪里?”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英国了!” “什么?去英国?这是要卷款潜逃吗?” “不,不是潜逃,分明是光明正大地跑路,不但跑路,而且还要去争夺英国王位……用我们的钱!” “我们的钱……天哪,我还买了不少战争公债呢!我的钱还能拿回来吗?” “先生,您别傻了,您的‘钱’正在登船准备去英国……那些扛着燧发枪的德国佬就是了!” “哦,我的上帝啊!奥兰治亲王怎么可以这么干?他用我们的钱雇佣来的德国兵去打英国……路易十四要再打过来,我们该怎么办?” “骗子,他就是个骗子!德·维特先生说得没错,奥兰治家族的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骗子威廉,还钱!骗子威廉,还钱!” 阿姆斯特丹港口码头上的荷兰人终于意识到他们被威廉三世给骗惨了……他们拿出2亿荷兰盾借给威廉三世,本来是指望他拿这笔钱雇佣陆军,建造战舰,然后用他们去击败法国和大明,以维护荷兰的海上霸权和贸易垄断权。结果这个威廉三世拿了荷兰的钱办自己的事儿,带着雇来的德意志雇佣兵去抢英国的王位! 这不是卷款潜逃这是什么? “不!这不是卷款潜逃,我再说一遍,我没有逃走!” 在一艘刚刚服役的荷兰海军三级战舰“奥兰治”号上,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执政官威廉三世正对着一群阿姆斯特丹的商业寡头,振振有词地为自己的行为在辩护。 “可是……您正在登船并准备前往英国,所有人都看见了!” 一个出于爱国和爱利息而购买了上百万荷兰盾的公债的阿姆斯特丹银行家指责威廉道。 “但是我并没有辞去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执政官的职位!”威廉三世说,“我永远都不会辞职,我去英国只是为了将这个仅次于荷兰的海上强国,用共君联盟的办法和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彻底绑定!” 这实在太不要脸了! 在场的阿姆斯特丹奸商都给整无语了。他们这是奸商遇到了“奸君”,不,他现在还不是君啊!什么共君联盟?他就算当了英国国王,也不能和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共君……共和国哪儿有君啊? 另外一个同样吃了一肚子公债的阿姆斯特丹的爱国商人兼荷兰省议会议员咬着后槽牙说:“执政官,您难道不担心大议会将您罢免吗?” “我不担心,”威廉三世耸耸肩,“因为大议会不会干这样的蠢事儿……除非大议会的议员们认为他们不需要我的六万德意志佣兵,并且他们天真地以为我会把已经提取但还没有花完的军费归还!” 啊! 那么无耻? 阿姆斯特丹的奸商议员们突然发现他们拿这位卑鄙无耻的军事寡头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陆军一直都指着奥兰治家族这个军事寡头从德意志雇来的佣兵和外国打仗。如果没有奥兰治家族雇佣和训练的佣兵,只靠城市民兵,法国人可以毫不费劲儿地攻入阿姆斯特丹! 而且威廉三世的执政府在拿到2亿荷兰盾的军费之后,就开始迅速行动起来了,打造战船,雇佣德兵,采购马匹和枪炮,到了1682年初,在威廉三世指挥下的德意志佣兵已经多达6万……这6万德意志佣兵可是吃“奥”家面包,穿“奥”家衣,拿“奥”家钱,还都是奥兰治家族的德国老乡! 所以这6万德意志佣兵只听威廉三世的,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大议会压根就指挥不动他们! 如果威廉三世愿意,他甚至可以用这支军队为自己谋取一顶荷兰的王冠! “可是……现在民众对您失去了信任,他们不愿意再把钱借给您了!”一个尼德兰大议会的议员准备用债务问题威胁一下威廉三世。 “借给我?”威廉三世笑道,“我的议员先生,我没有欠任何人的钱……那2亿荷兰盾的债务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国债……是全体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公民的债务,不是我一个人的债务,也不是奥兰治家族的债务。我再强调一下,我们这里不是朕即国家的法国!我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执政官,不是荷兰国王!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不属于我,我也不是共和国! 所以需要偿还2亿荷兰盾及其利息的,是全体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公民!” 完了! 一帮荷兰奸商心都凉透了,他们也算见多识广的奸商,携款潜逃和赖账不还的他们见多了,但是从来没见过把债务直接转嫁到债主身上的。 这等于要债的莫名其妙变成了欠债的,他们得自己还自己放出去的债,而花钱的那个人,却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更糟糕的是,这个负责的花钱的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执政官压根就没打算在英国和尼德兰联省共和国之间做选择,他两个都要! “那,那万一路易十四的军队在您攻打英国期间打来了,我们又该如何保护自己?”终于有一个荷兰奸商有一点认清现实了。 “应该不会,”威廉三世笑道,“根据可靠消息,路易十四已经在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和意大利之间做出了选择。就在三天前,他已经亲率6万大军,借口保卫教宗和教廷,向罗马进军了!看来罗马教宗继承战争似乎已经打响了……不管意大利最后成为谁的产业,尼德兰联省共和国暂时是安全了。” 路易十四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选择了罗马。 毕竟英国是一个新教徒占绝对优势的国家,法国如果贸然登陆英国,很有可能激起英国新教徒的怒火,到时候可就不是几万人的军队能够搞定的了。 另外,英荷两国的海上力量相加,还是要远远强于法国! 相比之下,意大利那边就对法国友好很多了。萨伏依公国已经是法国的附庸,而教宗国的贵族和人民一定会因为胡安·何塞废黜教宗的行为感到愤怒而亲近法国。威尼斯共和国也有可能会站在法国一边,以换取法国出面调停威尼斯和土耳其的冲突。 而米兰公国、那不勒斯王国、西西里王国又是相当不错的战利品——这三个意大利邦国的君主都由西班牙国王兼任。 如果路易十四可以迅速击败西班牙在意大利的军队,再加上一个匡扶天主教会的大功,他完全可以将米兰、那不勒斯、西西里岛都纳入麾下! 目前奥斯曼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关系非常紧张,神圣罗马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朝应该也很难干涉意大利的战争,只要路易十四可以保证神罗在意大利的利益不受侵犯。 而且,由于奥斯曼帝国和神罗的战争一触即发,路易的意大利攻略完全有可能在吃进一大块肥肉,比如拿下米兰公国,匡扶教会正统之后再响应教宗和神罗皇帝的号召,来个见好就收。 到时候米兰是路易的,教宗国受路易保护,萨伏依和威尼斯都是路易的小弟,路易基本上就是意大利的主宰了! “可路易一旦控制意大利或是意大利北部,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有可能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 “没错,路易不会允许英国和荷兰结成牢固的共君联盟的!” “执政官……您快想想办法呀!” 威廉三世依旧是胸有成竹,笑着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可以掘开海堤,将共和国最精华的部分变成岛屿,用海水来保卫那里的安全。至于其他地方,要么成为泽国,要么勇敢的民兵将会在德意志佣兵的支援下,依托棱堡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战斗到最后一个人……这可真是相当能鼓舞人心的话语啊! 看到一群荷兰奸商全都面无人色,威廉三世终于说出自己的终极目的:“你们不要担心……需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的荷兰中不一定会包括你们!因为你们可以成为英国人啊!和掘开堤坝制造出来的距离欧洲大陆很近的阿姆斯特丹岛、海牙岛相比,不列颠岛才是真正可以让我们高枕无忧的好地方。 你们也不担心英国国内激烈的宗教冲突……只要我成为了英国国王,英国的新教徒就能将天主教徒彻底压制!到了那时,英国将会长期保持稳定,还会逐步形成宽松的经商环境,成为一个理想的商业避风港。你们跟着我,一定可以在英国的土地上继续发财!” 威廉三世原来还是挺够意思的!被他抛弃的只是尼德兰联省共和国的普通民众……荷兰省的大资本家不仅没有被抛弃,而且还有机会得到一个比原来更好的平台。 毕竟以荷兰的地形的体量,被法国攻破只是时间问题……除非荷兰可以在法兰西进一步壮大起来之前,将她彻底粉碎! 但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因为法国有2000余万人口,荷兰加英国才1000万人,加上西班牙本土还不到1700万,至于神圣罗马帝国倒是有1600万-1700万人口,但神罗还要面对另外一个拥有2000余万人口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根本不可能全力以赴地反法。 所以荷兰的前途如何可想而知,而荷兰不好了……英国肯定就能好! 毕竟欧洲的资本总是需要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早年间这个避风港在意大利,威尼斯、热那亚这两“大海国”都还行。后来眼见他们衰弱了,资本就逐渐转移到了尼德兰,一开始是布鲁塞尔和阿姆斯特丹双城并立,但后来西班牙人的雇佣兵因为军饷被劫(被英国海盗女王给劫了)在布鲁塞尔放抢,造成布鲁塞尔衰弱,阿姆斯特丹一家独大。 但是现在荷兰眼见着也不行了,下一个行的,似乎也只有英国了。 看到底下人的脸色都好看起来了,威廉三世又接着给大家画饼:“先生们,在路易十四白得了2亿里佛尔的军费后,没有人能在欧洲大陆上击败法国……在这2亿花光之前是不可能的。有了这笔钱,路易可以组织起30万甚至40万法军,而且还是军饷充足,军械精良的法军!不过在海上,优势仍然在英国和荷兰一边!我们两国拥有的四级及四级以上的战舰超过250艘,如果加上西班牙,这个数字在300艘以上。而路易最多只有100艘这样的战舰,我方的优势非常明显。 所以击败路易的办法就是在大陆上顶住……牺牲荷兰去消耗法国的力量。在海上,则用英荷西三国海军对法兰西和大明的海上力量进行绞杀战!只要海战能取胜,那法国早晚会耗尽他们有限的财力,等路易没有钱了,我们就赢了!路易败了,处在亚洲东部的大明,又如何对抗整个世界?” 威廉三世提出的办法,就是海权帝国打败陆上强权的最佳方法,可能也是唯一的办法——海上封锁加上陆上消耗! 因为海权国家掌握大海,可以从海外源源不断掠夺或购买到资源和产品,维持战争的能力很强。而陆上强权的陆军虽然强大,但是一旦被海权强国封锁,其经济就会被慢慢扼杀,渐渐的就无法维持强大的陆军,崩溃或是战败就是时间问题了。 所以这个优势,还在荷兰,不,是在英国一边! …… 当路易十四进军罗马,威廉三世进军伦敦,福全斯基出镇哈尔科夫,奥斯曼帝国的穆罕默德四世厉兵秣马准备攻打维也纳的时候,在地球的另外一边,新大明的日历已经翻到了共和九年的阳春三月了。 现在距离“香料群岛被劫事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中,东方的海洋上倒还算平静,吃了大亏的荷兰东印度公司并没有马上选择复仇——相比找大明报复,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比如重新控制那几个处于混乱之中的香料岛,再比如镇压因为香料群岛时间而引发的爪哇岛上的又一次起义,又比如想尽一切办法搞钱以弥补公司巨大的财政亏空……在这种情况下,东印度公司不仅没办法和大明开战,甚至连中断贸易封锁大明的事儿都没办法进行。 没有了香料岛,和中国、日本的贸易,就成了东印度公司最重要的收入来源!如果这都没了,那东印度公司的一万多名雇员的工资都开不出来,还打什么打? 不过荷兰人也没有放缓他们的战争准备,因为他们已经明确感觉到了大明对他们在南洋群岛统治的威胁了,而且他们也从欧洲那边知道了大明-法兰西同盟正打算打通“大明-太平洋-北美大陆-大西洋-法国贸易线”,一旦这条贸易线被打通,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所以荷兰东印度公司只能硬着头皮准备战争! 而荷兰人的战争准备方式,则是扶植日本的德川幕府,使之成为荷兰在东亚的代理! 具体方式则是帮助德川幕府训练新军,向他们输出造船和制造燧发枪的技术。 而另一个已经强势介入东亚事务的“列强”西班牙王国,则比荷兰人要激进得多,从1681年末开始,西班牙无敌舰队就开始在大明东南沿海进行“威慑航行”了,同时西班牙人还宣布封锁了太平洋航线……凡是未经允许穿越太平洋的船只,一经发现,将会被立即击沉! 与此同时,在太平洋彼岸,新西班牙总督府也开始准备一场针对“阿卡共和城邦”的真正的战争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大蒙古海军,娜塔莉老师 强劲的江风由东南向西北呼呼地卷了过去,推着一条英格兰式武装盖伦船逶迤向西而行,在宝山县到南京城之间的长江水道上激起一道道白浪,一面据说是大蒙古海军旗的蓝色鹰旗,就在这春风里猎猎飘动。 长江两岸,绿野如画,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 这条武装盖伦船虽然是英格兰式的,但却是一条不折不扣地中国制造,是郑家拥有的福建漳州造船厂的产品。不过这条福建出品的英国式武装盖伦船的所有者,却是大蒙古印度贸易公司——这是一家注册地点位于大清境内,股东遍及大清(大蒙古)、大周(察合台)、大明的股份制特许贸易公司。 这个大蒙古印度贸易公司的主营,当然是和印度斯坦帝国沾了点边的。 在大蒙古联军击败布哈拉-希瓦-波斯联军之后,就顺理成章地从奥朗则布统治的印度斯坦帝国取得了贸易特权,并且在印度斯坦帝国的首都德里,以及南亚次大陆西海岸的港口城市苏拉特和东海岸的港口城市贾罕吉尔纳加尔(达卡),还有奥斯曼帝国治下的巴士拉港建立了四个商馆。 虽然这个大蒙古东印度公司的主打得是中亚路上贸易,但是公司还是成立了海运分行,还购买了三条中国制造的英式武装盖伦船,专跑奥斯曼帝国-印度-马六甲民丹岛-中国的航线。 因为拢共就只有三条载重吨不到500吨的盖伦船,而且还涉及到大蒙古、察合台汗国、印度斯坦帝国这三个“十一国同盟”的成员,而且察合台汗国派到印度的使臣还向荷兰东印度公司、英国东印度公司表面这三条武装盖伦船实际上属于蒙古海军,只是挂在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旗下。 另外,这三条船也不往欧洲那边跑,只是做一些奥斯曼帝国、印度、中国之间的小买卖……赚不赚钱的不重要,关键在于熟悉航海技术。 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英国东印度公司一开始还不相信……蒙古海军?真的假的? 为了验证真假,他们还派出公司代表上了这三条船去检查了一番。 这一查看,嘿,还真是蒙古海军! 船上的水手都会说蒙古话,还都射得一手好箭,还会蒙古摔跤……这不是蒙古人,谁是蒙古人? 既然是如假包换的蒙古海军,那荷兰和英国这两个印度洋霸主也就“恩准”了这三条挂名在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名下的英格兰式武装盖伦船,在印度洋、西太平洋各港口之间随便溜达。 不过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英国东印度公司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三条属于“蒙古海军”,挂在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名下的英格兰式武装盖伦船。实际上是尚淑英遵照李大将军的指示搞出来的大明和法兰西之间的“通信船”。 之所以要搞这么三条通信船,当然是为了加强大明和法兰西之间的交流了。现在大明和法兰西已经结盟,照理说是应该一致对敌了。 但问题是这对盟友离太远,互相之间的沟通太成问题,也别说什么电报、电话了,就是写个信派个使团送过去,那也得看荷兰人、英格兰人的脸色,他们不让,李中山和路易十四也只能干瞪眼。 当然了,将来“太平洋-北美-大西洋”这条线打通了,情况就会大大改善。 可是现在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所以李中山在大明使团往法兰西去的时候,就开始搞“蒙古海军”了。 这个蒙古海军的“司令”,就是“于师爷”的大公子于麒麟了。他在之前的香料群岛突袭战中表现良好,所以就被李中山委以“蒙古海军司令”的重任了。 而“于司令”的第一个“印度洋任务期”就忙活了一年多,在印度斯坦的各个港口都转了一圈,最后还去了一趟奥斯曼帝国统治下巴士拉港,并且带回了大明驻欧使团的一部分官员和一个法国使团,以及一个奥斯曼帝国的使团。 哦,还有福全斯基亲王的蒙古大将观音保派给李中山、杨起隆的两位法语和罗刹语老师……外语太重要了,一定得好好学! 大将军李中山的心腹,松江知府郭金宝这时就坐在船艉楼内的官舱里面,敲着茶盏,静静地瞧着这两位老师。 这两位老师都是女的,长得很“奇怪”,头发是金色的,眼珠子很大,还有点凹陷,眼仁是蓝色的,皮肤白得跟牛奶似的,鼻子都高高的,其中一个还有点翘。 不过她们的身材倒是李大将军和杨大监国都喜欢的类型…… 郭金宝看了半晌,才转过头问大明驻欧使团的副使凤岐:“鸣山兄,这二位看面相,应该是西洋人吧?” 凤岐字鸣山,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原本是杨起隆的账房,后来又帮着杨起隆打理瑞信堂,还跟着杨起隆一路飞黄腾达。 前次李中山、杨起隆要联手往欧洲派出使团,正使是大明的协理南洋大臣贾国柱,副使当然就由杨起隆派出,便是这位凤岐凤鸣山了。 “金元宝,你这问题多新鲜呢?她们这模样不是西洋来的还能从东洋来啊?” 凤岐还没来得及开口,和郭金宝算是世交的于麒麟就抢着回答了,还亲切地管郭金宝叫“金元宝”——这可是他的绰号,知道的人不多。 “说得也是啊,”郭金宝又打量了两个“女老师”一番,“她们都叫什么名儿?都会点什么?” 这回轮到凤岐回答了:“郭太守(知府的尊称),这二位一个叫娜塔莉亚,就是那个有点娃娃脸的。一个叫玛丽娜……就是那个鼻子有点翘,看着有点狡猾的。她们俩都会……都会几国语言,懂法语、罗刹语,还在来大明的途中学了汉语,可以给大将军当翻译和法语老师傅。” “哦,”郭金宝点点头,“当法语老师傅……大将军的确需要一个法语老师傅。”他看了看眼前两个金发碧眼的女老师,“娜姑娘、玛姑娘……你俩谁愿意去大将军府?” 那个长了张娃娃脸的娜塔莉亚抿了抿小嘴,羞怯地点点头,用不是很熟的汉语说:“郭老爷,我愿意去大将军府伺候大将军。” 名叫玛丽娜的“老师傅”慢了一拍,有点不满意,还撅了撅嘴儿,不过也没说什么。 郭金宝点了点头,对名叫娜塔莉亚的女孩说:“娜姑娘,那就是你了……回去准备一下,到了南京就跟我一块儿去大将军军府拜见大将军。” 这娜塔莉亚显然是被调教好了的,闻言就立了起来,然后又向郭金宝行了个福礼。郭金宝笑着又点点头:“去吧,去吧……洗刷一下,再换上为你准备的大明的衣裳,再多洒点香粉。” “是。”娜塔莉亚答应了一声,就轻移莲步,出了官舱。 郭金宝然后又笑着对另一个名叫玛丽娜的“女老师”说:“玛姑娘,你也别难过,伺候不了大将军不还有杨大监国吗?他可是瑞信行的大老板,家里可趁银子了!你教他洋文,一准没错。” 这下玛丽娜也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 郭金宝又对她道:“你也回去歇着吧……等靠了岸也会安排你下船去瑞信堂南京分堂先歇着的。” “是。” 看见这个“玛老师”也离开了官舱,于麒麟才问郭金宝:“郭大哥,你怎么替大将军做主了?怎么不让大将军挑?” 郭金宝一笑:“挑?如果大将军觉得两个都好,那杨大监国不就没有了吗?况且,咱们也得替英王妃和两位侧妃拦着一点儿!” 于麒麟一挑大拇哥:“还是您周到,怪不得大将军那么信任您呢!” 郭金宝笑道:“都是自己人……对了,凤副使,您这些西行见闻颇多吧?有没有写个《西游记》什么的?” 凤岐被郭金宝的话逗乐了:“怎么是《西游记》呢?我又不是吴承恩……不过我是写了点东西,叫《西行见闻录》,预备献给大将军。” “那就好!”郭金宝笑着说,“不过光献给大将军可不够……不如刊印成册,让天下人多知道一些海外的风俗人情,物产文化吧!” …… 南京,大将军府。 李中山这个时候正在一间刚刚布置起来的,墙壁上挂着大幅地图的会堂内,和大将军府下属的左右军师、锦衣卫指挥使、各大总监,还有尚书省的左右丞一块儿,围着地图商量大事儿呢! “刚刚收到宝山县过来的塘马快件,说是路易十四已经同意和咱们合办一个美帝国了,这个美帝国将实行东西二帝,各管一摊……其中北美洲西部的山地、高原、谷地,还有沿海这一块儿都归咱们管!这可是很大的一块儿地盘啊!” 正在讲话的是李中山,他这会儿眉飞色舞的,就好像已经把后事那个天选之国的西部半壁给揣兜里拿走了似的——这意味着美帝的太平洋舰队,已经被他“消灭”了! 不过会堂内的其他人却兴趣不大——在他们看来,新大陆实在太远了,而且都没怎么开发,油水应该是相当有限的。 另外,新大陆的地盘看上去很开阔,听那边传回的消息说新靠北一点的新大陆西海岸那叫一个地广人稀……西班牙人只是在地图上圈了块地,实际上根本没有开发。 如果大明要开发那里,恐怕100年都见不着收益,把银子往新大陆砸,还不如花在国内呢! 而且,那地方着实不小,真要发展起来了,还不得山高皇帝远,自立一国和大明朝廷分庭抗礼? 再说了,大明现在还没一统天下呢! 这就忙着飘洋过海打地盘,是不是太着急了? 李中山仿佛早就知道眼前这些人的心里在琢磨什么?也不等他们提出异议,就抢先说起了必须要在新大陆占地盘的理由了:“当年太祖皇帝一统四海之后,若知道有新大陆可以兴业殖民,安置功臣。或许那一帮跟着太祖皇帝征讨四方的功臣就不会落得个家破人亡了……再不济,也能有个新大陆封侯的下场吧? 虽然咱们这共和新大明和太祖皇帝开创的基业不大一样……但是将来之事又有谁知道呢?居安当思危,未雨须绸缪!” 好像有点道理! 李中山又道:“咱们都是创业一代……第一代人少,怎么都能安排。 但是子子孙孙繁衍下去,必然会人丁滋生。想当年太祖皇帝孑然一身,传到前明末年,朱家子孙有多少了?都养不起了! 而咱们这个新大明比之前明又比较和谐,只怕将来的皇族和勋贵之后数量更多。 要是没个地方可以安排,等将来咱们这些功臣还有皇家的子孙后代多到几十万上百万的时候,天下的利益只怕要被他们吃干抹净啊! 好处都归了他们,天下他人能答应?而要管住子弟……治天下易,治左右难,何况子孙? 要解决这个难题,我看只有用周天子封建诸侯的办法,在新大陆封上一堆公国、侯国,让咱们的子孙后代都有地方可以去作威作福,就不会都挤在大明欺负老百姓了。 另外,咱们这不是要北伐了吗?清国、周国两国平下来,俘获个几十上百万都有可能的,那些人怎么安排?杀了不合适吧?放了不管也不行吧?都发送去新大陆多好?所以咱们现在就得考虑在新大陆开分家的事儿了,别到时候找不着地方把人送过去。” 李中山絮絮叨叨说了一堆,都是在给开发新大陆找借口……这事儿说起来就有点吃力不讨好的意思! 大明朝上上下下都不大起劲,只有知道新大陆有很多黄金白银的郑经肯往里头投资。还有故意躲着北伐大业的吴国贵、吴世珏两父子肯接下新大陆的摊子。 但是靠他们三个的努力,想要在短时间内把新大陆开发起来还是不够的。 所以李中山就找这么些理由,而且还把眼下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大清、大周的俘虏,都拿出来当期货了。 “大将军,”向来会说话的卢三好,这个时候第一个接住了李中山的话茬,点点头道:“您果然看的长远,一峰佩服……现在大战在即,咱们新宣布开发新大陆,再给下面的将帅多封一点儿新大陆的爵爷。 再规定诸将抓到的俘虏,都可以送去新大陆当诸将帅领地的子民。这样就可以一举两得,既解决了开发新大陆需要的人口,又能激励将士力战。” “好!妙计!”李中山小的点点头。 “大将军,”尚书左丞陈永华当然是支持开发新大陆的,当下也道,“咱们还可以把新大陆的爵位赐给降将……让那些不愿意把实力都交给咱们,自己回家当安乐侯的降将去新大陆打一片属于他们自己的国。” “老二,”李辅臣这个时候也说话了,“这新大陆看着地儿挺大的,没准地下有宝呢?要不你就先给咱们这些当王爷的,再加上皇帝家都安排上……以身作则嘛!真要有好东西,咱们这些人怎么可能不要?” 李中山点点头,笑着问:“父王,就照你说的办!先给所有的公爵、郡王、亲王都安排上……亲王、郡王先封个公国,公爵封个侯国。诸位以为如何?” …… 大明的共和九年,就是日本国的延宝十年,在位的日本天皇是灵元天皇。 这是个在位时间很长的天皇,从1663年即位干到现在,已经20年了,年纪也不小了,已经28岁“高龄”……日本天皇这个职业就是个“青春少年饭”,一般都是少年入职,青年下岗,然后躺平当和尚度过余生。 而这位灵元天皇眼看就是中年了,居然还干得好好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过35岁这道坎? 不过日本国内外的形势现在越来越紧张,局势的变化也越来越快,以至于这位“经验丰富”,已经干20年天皇的灵元天皇对于自己和日本的未来,也开始产生疑惑了。 由于朝鲜的入侵和大明、荷兰、西班牙、英格兰、神圣罗马帝国、葡萄牙、瑞典、丹麦、大清、大周、印度等列强的纷至沓来,使得原本挺封闭的日本国,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日本国内的各路牛鬼蛇神也跟着活跃了起来。一时间,日本国的天下也开始变得动荡纷乱。有识之士都已经意识到,一场新的战国……或许将要到来! 而和灵元天皇搭班的将军最近又正好换人了,由德川家纲换成了家纲的弟弟德川纲吉,在将军换人的过程中,还闹出了不小的风波,老中酒井忠清居然提出想效仿源实朝死后让皇子继任将军的所谓先例,迎有栖川宫亲王当将军……以便让德川家族从愈演愈烈的国内纷争和即将爆发的东亚战争的漩涡中脱身! 而得知这个消息的灵元天皇只觉得有点可惜……差一步,天皇家就又能染指权力了! 想到这里,正坐在一间漏风漏雨的宫殿当中等着开饭的天皇,突然从衣兜里翻出了一个信封,然后低着头看了起来。 信封上的抬头写着:大明皇帝致日本国王书……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天皇,我们选中你当日本国王了! “天皇陛下,关白鹰司房辅前来参拜。” 一个捏着嗓子说出来的女声,用格外悠扬语调,向低头看信的日本天皇报告了他的小舅子,日本国朝廷的关白鹰司信房来“蹭饭”的消息——卡着饭点来的,当然是蹭饭的,要不然还能是什么?讨论国家大事?这是天皇和关白能讨论的? 天皇听这个女官慢悠悠把话说完,也慢悠悠地笑了几声:“房辅来的正好,我已经有三日没有和他一起用膳了,给膳房传旨,今日午膳准备双份,哦,再多炸三条多春鱼。” 多春鱼就是一种“小猫鱼”,是从海里捞上来的,用油煎一下或是扑上粉、挂上糊下油锅一炸,再配上特制的鱼酱蘸着吃……那可是“极品”的美味啊! 唔,这可不是吹江户时代的日本料理,而是对一个常年吃素,偶见荤腥的天皇而言,炸小鱼简直就是世间少有的美味啊!他都不舍得一次炸一大盘,得数着炸……今儿借着招待小舅子也只舍得炸三条,他吃两条,关白大人吃一条。 “哈伊!”那女官答应了一声,就站起身,向坐在帘子后面的天皇鞠了一躬,然后就慢悠悠退出去,先让守在殿外的另一个女官去请鹰司房辅,而她自己则去通知膳房赶紧去买鱼……而天皇则一边看信,一边等着自己的小舅子。 这封信名义上是大明皇帝朱慈炯写给日本天皇识仁的,但谁都知道大明皇帝和日本天皇一样,也是没有实权的,根本不可能给天皇写这样的信。而这封信,又是通过萨摩藩转交给鹰司房辅,再转给天皇的……能够指挥萨摩藩当信使,背着德川幕府帮天皇里通“外爹”的,大概也只有大明大将军了吧? 至于信中的内容,则得细品。 信上可没写“你这个天皇听了,我大明选中你当日本国王”之类的话……这可太直白了,而且万一这信给德川幕府截获了,天皇恐怕就要食物中毒,与世长辞了。 这个灵元天皇对大明……支持日本帝国进步到日本王国还是很重要的!因为这个天皇在天皇这个行业中还是比较“猛”的,就看他在皇位上赖了20年愣是没有让人撵下台,就知道他又多“猛”了。而且他还是个上了年纪,已经28岁高龄的老天皇。老当益壮啊!如果他食物中毒崩了,换个小屁孩上来,六岁的或八岁的,怎么可能领导日本国进步? 不过这封信也不能啥都不写,要不然费那么老鼻子劲儿送信给天皇意义不就没有了? 而这封信的尺度把握得就很巧妙,乍一看什么都没说,细一品,好像又都说清楚了。 在这封信里面,大明皇帝称呼日本天皇为“国王”,并且还将“日本国王”当成了真正的日本国一把手!并且认为他和朝鲜国王之间的矛盾都因为乱臣贼子丰臣秀吉而起,现在丰臣家已经灭亡,双方完全可以冰释前嫌……只要日本国可以真诚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向朝鲜赔偿。 同时,大明皇帝还在信中告诉日本天皇,如果他囊中羞涩,没有钱赔,大明可以向他这位国王提供一笔贷款。而且,还可以提供另外的贷款帮助日本加强军备,发展工商业,帮助日本融入神洲大家庭…… 最后,大明皇帝还在信中表示,他希望在日本国内雇佣军队用于和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葡萄牙等西洋列强作战!还说日本国内有许多愿意为钱卖命的武士和浪人,只要钱给够了,什么样的乱臣贼子,他们都能帮着对付! 什么样的乱臣贼子都可以对付?那么德川纲吉看上去也很像是乱臣贼子啊! 正在无限遐想的时候,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打断了天皇的思绪,然后就听见故意说得很热闹悠扬的京都话:“天皇陛下,臣关白鹰司房辅叩见,天皇半载,半载!” 天皇赶紧收好了信,然后坐直了身子,说:“平身……除房辅之外,其他人全都退下!” 其实也没几个人在天皇这边伺候——就是几个无精打采的女官,听见天皇的话,就悄无声息地退走了。 整个大殿当中,就只剩下帘子后面的天皇和跪坐在发霉的榻榻米上的鹰司房辅。 虽然没有外人了,但是隔墙有耳!天皇也不敢和鹰司房辅说大白话。 “房辅,九州北部的战局如何?幕府准备何时发起大反攻?” 九州北部的战局从一年多之前就陷入了停滞,杨起隆的朝鲜新军也不多占地盘,拿下筑前国几乎全部,肥前国几乎一半,再加上对马、壹台这两个“岛国”之后,就转攻为守,开始依托九州北部的山区构筑一道由城堡、壕沟、栅栏、鹿砦组成的防线了。 防线修了一年多,到今年年初时,已经基本成型了! 与此同时,杨起隆的海军也在不断加强,老闸炮船的数量已经增加到了20艘,快蟹船更是多达200余艘,牢牢控制着朝鲜海峡、对马海峡和鲸海的制海权。 这样,北九州防线上的朝鲜新建军就能源源不断得到来自朝鲜半岛的增援! 而如今的朝鲜虽然只有1000万人口,数量不过是日本的一半,但是这1000万人却都在杨氏监国政权的统治下,杨起隆从中招募个二三十万大军和日本德川幕府消耗是没有问题的。 另外,由于火器技术的进步,现在一个朝鲜农民兵经过一段时间训练后,就完全可以击败一个武艺高强的日本武士! 所以在北九州防线上,日本幕府军和朝鲜新建军的交换比并不好看,甚至在野外浪战情况下,也得2-3个日本武士兵才能换1个朝鲜新建军。 不过德川幕府还是得高举收复失地的大旗……收复失地可是政治正确!而且幕府也不能让朝鲜人一直赖在北九州,最后变成日本政治舞台上的玩家。 所以德川幕府一边驱使日本西部各藩派兵去北九州防线上送人头,一边在荷兰、西班牙、葡萄牙的帮助下组织幕府新军,并且准备用这支新军玩一票大的,来一次大反攻,一举突破朝鲜人的防线,收复北九州失地。 “幕府预备在今年夏天发起大反攻!”鹰司房辅回答。 “夏天?”天皇一愣,“不是说春季就能大反攻吗?” “因为荷兰人、西班牙人承诺的大炮没有运到,所以反攻被推迟到了夏季。” “哦……”天皇眉头大皱,“如果到时候大炮还没有到,是不是大反攻就要被推迟到秋季了?” “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鹰司房辅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据萨摩侯(指萨摩藩主)说,西洋人并不希望我们马上展开大反攻。” “为什么?”天皇问。 “因为西洋人希望从我们日本招募雇佣兵去和大明作战……据萨摩侯说,这两年西班牙人和荷兰人已经从日本招募了5万人!” “5万?”天皇眉头大皱,“如果把他们用于北九州作战,大概已经收复失地了吧?” “陛下圣明!”鹰司房辅悠悠地说,“萨摩侯还说:如果北九州收复,那西洋人还有什么理由在我们日本的土地上招募雇佣兵? 另外,萨摩侯还说:朝鲜监国杨起隆乃是大清国舅,而大清又是西洋人的盟友……西洋人要和大清一起围剿大明的!所以……依靠西洋人打败杨起隆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么……大明能够依靠吗?”天皇悠悠地问,他没有等鹰司房辅回答,就自问自答道,“若能驱除鲜寇,又何惜天皇之虚名?” 而鹰司房辅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朝着天皇深深一拜,说了一声:“陛下圣德!” …… “你叫什么名字?” 南京,大将军府,李中山看着被郭金宝、于麒麟、凤鸣山三人领进来的一个穿了件明显小一号的紧身小袄和一条马面裙的洋妞,好奇地发问了。 一边问,还一边仔细端详着这个洋妞的长相和身材……这洋妞长得还真好看,一张有点俏皮的娃娃脸,一双会说话的蓝眼睛,再加上能把杨小环都比下去一点的好身材,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啊! 这个凤鸣山居然把这么一个尤物带回大明,还献给本将军……李中山心道:这是忠臣啊! “回大将军的话,奴家名叫娜塔莉亚·彼得罗芙娜·列辛斯卡雅。”娜塔莉亚低头站着,却不停偷眼打量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的李中山,看了几眼,把自己的脸蛋都看红了…… 李中山轻轻点头,又问:“娜塔莉亚·彼得罗芙娜,你是罗刹人还是乌克兰人?” 听见李中山管自己叫“娜塔莉亚·彼得罗芙娜”,娜塔莉亚就是一愣——这是罗刹那边的叫法,这个大将军怎么知道?想到这里,她又回答道:“我是罗刹人,也是乌克兰人,还是个哥萨克人。” “都是?”李中山感到有点奇怪。 娜塔莉亚马上解释道:“罗刹人是东斯拉夫人的一支,大部分生活在罗刹国内,还有一些生活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境内的黑海沿岸的右岸乌克兰……黑海沿岸和右岸乌克兰,曾经是基辅罗刹公国的一部分,这个古老的国家在大约400年前被蒙古人所粉碎!而乌克兰之名则是汉字边区的意思,是地名。而哥萨克则是自由人的意思,是指脱离了贵族和沙皇统治的罗刹人的部落。 在基辅罗刹公国被粉碎后,乌克兰的土地就一直处于混乱当中,被各方所争夺,但谁没有办法建立有力的统治,因此成了哥萨克部落的天堂……” 说到这里,她苦苦一笑,露出了哀伤的表情:“但天堂和地狱,有时候只差一次鞑靼人的进攻……” 原来这个娜塔莉亚是个生活在伊久姆防线外的一个哥萨克部落首领的女儿,她所在的部落拥有肥沃的土地,而且自由自在,没有沙皇统治,不用缴纳税赋和地租,男人也不需要去服兵役、劳役,一切都是那么得美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克里米亚的鞑靼人时不时就会入侵一次,抢人抢东西。 根据估算,克里米亚汗国前前后后一共从左岸乌克兰和右岸乌克兰抢走了300万人……在这个过程当中一定还杀了不少! 所以乌克兰那么好的黑土地上却没多少人口,不是没有原因的! 当然了,对于乌克兰这块土地上的人们而言,的确也没有什么太好的选择——要么被沙皇和罗刹贵族压榨,要么被波兰-立陶宛贵族压迫,要么没有日常压迫,但时不时会被克里米亚鞑靼人抢一波…… 而娜塔莉亚就是在无忧无虑地渡过了她的童年之后,被克里米亚的鞑靼人给抢走卖到了伊斯坦布尔的人贩子那里,因为她长得非常漂亮,又特别聪明,所以被当成了“精品培养”,不仅学会了舞蹈、歌唱、演奏乐器,还学会了法语、土耳其语、希腊语、拉丁语……这样她就能被卖进苏丹宫廷当一个宠妃或女官,也可以卖给那些近卫军出身的高官当小老婆兼女秘书。 不过后来她却被卖给了一个名叫观音保的蒙古大将,然后又被转送给了当时正在伊斯坦布尔访问的大明驻欧副使凤岐,又被凤岐带到了南京,现在成了李中山的“外语老师”。 李中山看着眼前这个长得跟个“大码”洋娃娃一样的乌克兰来的罗刹哥萨克女孩眼泪汪汪的模样,也有点同情心泛滥了……那么可怜,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能让她再受苦了。 想到这里,他就对娜塔莉亚说:“娜塔莉亚·彼得罗芙娜,你愿意跟着我吗?” “愿意。”娜塔莉亚当然不会说“不愿意”——她是被“卖来卖去”,最后才来到李中山身边的,她没有自由的! 而且李中山统治的大明也只是废了汉人奴婢买卖,对于外族奴婢,他也无能为力……议政大会的议政官们暂时还不能接受“天赋人权、人人平等”的理念,还需要继续进步啊! 所以娜塔莉亚现在的身份依旧是个奴婢! “很好!”李中山笑着拿起了书桌上娜塔莉亚的卖身契,然后拿到摆在书桌边上的一盏点燃的油灯上点着了,又丢在了一旁的地砖上,看着它烧为灰烬,然后才对娜塔莉亚说,“娜塔莉亚·彼得罗芙娜,你现在自由之人了!”接着他又对一旁的大将军府长史李吉祥道:“吉祥,带她去主簿司报道,安排一个翻译从事,让她当我的近身从事。” 这下娜塔莉亚不仅有了自由身,还有了一份工作……还是体制内有编制的。 给娜塔莉亚安排了一番,又看着她跟着李吉祥离开后,李中山才对凤岐道:“鸣山,说说欧洲的情况吧?路易十四现在有没有挑起大战?” 凤鸣山赶忙回答:“回禀大将军,路易十四已经和西班牙的胡安·何塞打起来了!” “为什么打?“李中山问。 “为了争夺意大利和教廷的控制权!” “那荷兰、英格兰站在谁一边?” “这两国没有介入法国和西班牙的战争,倒是互相之间打起来了!” “互相之间?怎么回事儿?”李中山一愣。 “大将军,事情是这样的……” 第四百三十六章 淑英,这真是康麻子的作战方略? 在大明共和十年春季万物复苏的时候,大明的共和之都南京城里,已经是一派大战将临前的紧张和忙碌了。 战争的火药味儿已经开始在南京城的空气当中弥漫了,大街上穿戎装的人越来越多,南京城内外的各处军营,现在都塞得满满的,天天都有官兵被拉出来训练,一队队一列列的,看着就齐整。 南京城北长江边上的金陵造船厂的10座干船坞已经全部建成,每一座船坞都忙忙碌碌的,但到底在修造什么,却被棕绳拉城的网子和透光的纱布挡得严严实实。只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音,还有工人师傅们充满干劲的劳动号子的声音。 江北浦口的铁工作坊和铜器作坊,也都忙碌到了极点,数十上百根高大的烟囱黑烟弥漫,煤灰粉尘到处都是。捶打熟铁的声音终日不歇! 经过十余年缓慢,但却不曾间断的努力,现在大明的铁业、铜业和造船业……至少在规模上,已经相当庞大了,也许已经是世界第一了! 除了庞大的铁业、铜业、造船业之外,在南京外城东南,原本大祀壇的旧址,现在已经出现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弹药工厂,产品包括火药、空腔弹、米尼弹、木柄手榴弹、各种口径和种类的炮弹——这些产品大多是手搓的,需要大量的人工,原本荒废的大祀壇一带,也变成了一处日益繁荣的新兴市镇。 南京城的几座港口,从去年冬天开始,就一直忙个不停,甚至在今年新春佳节的时候都在加班加点。来自湖南、湖北的粮食,来自江西的木料,来自海州、淮安、扬州、通州(南通)等地用采集自海边盐碱地的硝土熬制出来的火硝,来自徐州的生铁,还有从日本进口的硫磺,从印度偷运过来的硝石,还有不知道从哪儿运来的骡马,全都一船船拉到南京城的各处码头上,然后再由大将军府后勤总监衙门的军官和他们雇佣的工人,一车车拉走或是直接牵走,送到指定的库房场地。 这么大张旗鼓地备战,当然瞒不过大清国、大周国,还有洋人的奸细了!而且,正在全力备战的可不仅是南京一处,而是大明这个拥有6000万人口,地占两江、湖广、两广、闽浙九省的大国,已经整个儿进入了备战状态,一架当今世界上最庞大的战争机器,已开始转动了! 分散在大明九省地盘上的七八十万国人、国士户都已经收到征兵票——他们当中最精壮的部分会被召入大将军府直属的十二个军,余下的则会成为原则上不出府的乡兵,只需要轮流上番服役,轮不着上番还可以在家呆着,顺便保卫一下家乡。 当然了,如果是特别有钱,又比较怕死,不想从军立功的国人、国士,也可以捐助一笔军饷换取免役的资格。 另外,大明九省下面的各个州府都开出了募兵站。对于那些没赶上大明再兴军功,也买不起国人、国士身份,但是又想着从军立功,出人头地的壮士,现在又有赚军功、当国人、分田地的机会啦! 一行车马穿过南京城最繁华的地段,逶迤地出了南京内城的三山门。这队车马很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前后护卫队人马全都是穿着胸甲,骑着战马的山字营胸甲骑兵,不少人脸上还有刀伤枪伤,从眼神儿里面就透出凶悍来。他们拱卫的马车,是一辆镶了透光玻璃窗的四轮马车。 这马车的车窗的玻璃是大明自产的,不是威尼斯进口的,能透光但不透明。但是车窗可以打开,车子里面,不时有个金发碧眼的少女的脑袋探出来,睁着亮晶晶的浅蓝色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金发碧眼美少女,就是来自乌克兰的罗刹哥萨克人,娜塔莉亚·彼得罗芙娜·列辛斯卡雅了。 没错儿,这就是李中山下班回家的车队。娜塔莉亚这个自由人和大将军府的近身翻译从事原本可以在大将军府住宿舍的,可是李中山和郑经、科唐坦、罗文藻、凤岐、于麒麟、郭金宝他们几个开会研究完欧洲局势,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却在都房(办公室)门口瞧见了在那里等候了好一会儿的娜塔莉亚。 这个长得实在讨人喜欢的美人儿告诉他一个住在大将军府的宿舍里害怕……想和李大将军一起回家! 啊呀,真是胆小啊! 李大将军当然不能让娜塔莉亚一个人在偌大的大将军府里面担惊受怕,于是就带着她回家了。 看着娜塔莉亚讨人喜欢的模样,李中山只是一笑。现在就不知道家里面的小菟、小环、小艽能不能和这位娜塔莉亚和睦相处了? 娜塔莉亚关上车窗:“主人,您的城市可真大啊!比苏丹的君士坦丁堡还要大!” 这个娜塔莉亚……还真是会说话啊! 她虽然“自由”了,但是在和李中山独处的时候,还是一口一个“主人”地叫着,嗓音还甜腻腻的,听得人骨头都酥了。那双大眼睛也特会讨人欢心,看着李中山的眼神,那叫一个发自内心的崇拜啊! 李中山笑道:“南京不是我的城市,而是大明国的城市,它应该是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光是城内就居住了50万人口,而且这里还出产世界上最好的丝绸,还是神洲银行业的中心……苏丹的城市可比不了!” 娜塔莉亚一脸迷人的微笑,用膜拜的口吻说:“真是太伟大了……也只有主人这样伟大的将军,才能统治南京这样伟大的城市!” 李中山只是笑着点头,这个美人儿还真是会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君士坦丁堡的人贩子调教出来的,不过凭着这一套“功夫”,估计是能讨得小菟、小环、小艽她们三人的欢心的。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伸出大手,揽住了娜塔莉亚的小蛮腰……娜塔莉亚则很配合地向李中山宽大结实的肩膀上一靠。 在接下去的路途之中,两人都没有在说话,直到驾车的车夫忽然大喊了一声:“停!” 李中山这才在娜塔莉亚的身上拍了拍,然后低声道:“到了……娜塔莉亚·彼得罗芙娜,你知道我大明的一夫一妻多妾之制吗?” “知道的,”娜塔莉亚笑道,“主人,奴婢听凤老爷和郭老爷说过。” 李中山点点头:“不过我家的情况不太一样,我的大夫人是西王家的郡主,同时还是大周的公主,我的二夫人的兄长是朝鲜国的主宰,大银行家,隋国公杨起隆。我的三夫人的兄长是大周皇帝……虽然我的二夫人、三夫人也是妾,但你得把她们当成夫人对待。” “嗯,奴家知道的。”娜塔莉亚笑着点点头,一副很会哄人的样子。 李中山满意地笑了笑:“好,待会儿见到了我的三位夫人可得嘴甜一点!” 娜塔莉亚坐直了身子,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李中山的英王府大门是没有门槛和阶梯的,所以马车可以直接开进大门,直接绕到内影壁后面,在二宫门前停车。 当车门被拉开,李中山从里面钻出来的时候,他的三位娇妻已经在二宫门的门楼下等着迎接他了。虽然说李中山的三位妻子都有来头,娘家都有人。但是吴小菟这个大房的地位却比泰山还稳,无论是小艽还是小环,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而且无论是小艽的娇小之美,还是小环的丰腴之美,搁在“八面观音”吴小菟身边,都有一种鲜花变绿叶的感觉。 也正因为有这位“八面观音”坐镇,所以李中山的后宅一直很稳。当然了,吴小艽之后,也没有再进过新人……所以当娜塔莉亚跟着从马车里面出来的时候,吴小菟、吴小艽、杨小环都是一愣。不过也没愣多久,吴小菟就第一个反应了过来,然后笑着招呼两个妹妹道:“小环、小艽,快给老爷行礼。” 吴小艽、杨小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和吴小菟一起,向李中山行了个福礼,还一块儿齐声道:“老爷辛苦了。” 李中山点了点头,算是还了一礼,然后也笑着问候:“家里还好吧?” 这回是主母吴小菟一个人回话了:“好,都好。”接着她又瞧了眼跟在李中山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的娜塔莉亚,笑着问:“老爷,这位洋妹子是谁?” “她名叫娜塔莉亚·彼得罗芙娜·列辛斯卡雅。” “呦,那么长的名儿。”吴小菟一蹙秀眉,“我可记不住啊!” 娜塔莉亚这时赶紧上前两步,也行了个福礼,笑着说:“王妃娘娘,您就叫奴婢小娜吧,奴婢是福全斯基亲王和观音保观大将送给王爷的女奴,王爷见奴婢可怜,就免了奴婢的奴籍,还让奴婢当他的翻译从事……不过王爷和王妃娘娘永远都是奴婢的主子。” 吴小菟看到这个娜塔莉亚姿态那么低,也不好再刁难她,也微微一笑道:“小娜,你也别光冲着我行礼,二夫人、三夫人也是你的主子!” “是。”娜塔莉亚应了一声,又向吴小艽和杨小环各行了一个福礼。 吴小菟又对杨小环道:“小环,你安排小娜去青竹院居住。” “是。”杨小环答应了一声,然后笑吟吟对娜塔莉道,“小娜,跟我来吧。” “是,二夫人。”娜塔莉回了一声,就跟着杨小环去了。 而李中山心里头却感到有点不好,青竹院距离他居住的通天阁可不近……晚上想学外语的时候,也不方便找人呢!小菟怎么不安排娜塔莉亚住在问心轩? 看着娜塔莉亚跟着杨小环一起离去的背影,李中山就有点不舍的意思了。 “王爷,”吴小菟这时候又开口了,“问心轩有客。” “问心轩有客?”李中山一愣,“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中午……是走东三门进来的,”吴小艽接过话题,“除了奴和大姐,家里没有人知道。” 李中山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问心轩……不要让闲杂人等来问心轩!小艽,晚饭你给我送过来,两人份,随便几个小菜就行了。” 说完这话,李中山就提起跑子快步进了二宫门,然后又一路向着王府深处而去,接连穿过几座门楼,又拐了几个弯,最后进了紧挨着莫愁湖的后花园,在一座上了锁的小院子门外停了下来,然后摸出钥匙,捅开了门锁,这才推门走了进去。刚一进门,院子里面一栋开着几扇窗户的小楼里面就传出了个慵懒的女声:“谁啊?” “是我,李中山!” 李中山合上小院的月亮门,转过身刚要往小楼内走去,小楼合着的门已经吱呀呀打开了,门内走出一个穿着白色褙子,绿色比甲和一条绿色马面裙,还略施了一些粉黛的美妇人,到了李中山跟前,就盈盈一跪:“奴家恭请大王金安。” 李中山笑着伸出右手,虚扶了这美妇人一把,笑道:“淑英,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这美妇人居然是大周平南公主,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总管尚淑英。 尚淑英的蒙古东印度公司总管一职虽然是李中山安排的,但她却是以大周公主和大清郡主的身份出任此职,而且正式推荐她出任总管的也是吴国贵——外人不知道内幕的,还以为他俩有什么特别的交情呢! 而且尚淑英出任总管后,也没有正式南下拜会过李中山,也没公开说过什么“区区杀父之仇,何足挂齿”的话……要不然她在大周、大清那边就不好活动了。 不过私底下,她之前已经来南京向李中山负荆请罪过了,请罪之后,李中山就和她冰释前嫌,坦诚相见了……是相当坦诚啊! 在这之后,尚淑英就正式投靠了李中山,开始为李中山在大清境内搜集情报了。 “大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里边请。” 尚淑英并没有马上回答李中山的问题,而且拉着他的胳膊进了小楼,随后还把门窗给关严实了,接着又请李中山落座,还亲手为李中山和自己倒了两杯茶,然后才在李中山旁边坐了下来。接下来,她就告诉了李中山一个惊人的消息:“大王,奴家这次去北京,从恭亲王府的一个很受信任的一等护卫那里,花了大价钱,搞到了一份北清的作战方略的抄件!” “北清的作战方略?”李中山一惊,“这也能搞到?真的假的?” 尚淑英道:“真假眼下还不能完全确认,但是有不少迹象还是可以验证一二的。” “哦,是吗?”李中山问,“那作战方略的抄件在那里?” 尚淑英笑道:“这么要紧的东西,奴家当然贴身带着……奴家这就取出来给王爷您看。” 说着她也不避开李中山,就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直到把褙子都脱了,上身只剩下一件贴身小衣时,才在褙子的内侧一个小兜里面取出了一个信封,然后双手奉到了李中山跟前。 李中山扫了她一眼,然后笑着接过了信封,信封没有封口,所以李中山很容易就取出了里面的信纸,就是薄薄两张,也不是什么方略的格式,倒是一封奏章的底稿。瞧信中文字的口吻,仿佛是恭亲王常宁给康熙上的折子。 这“折子”的内容,就是一个粗略的作战计划。该计划的重点就是两个,一是“借师助剿”……就是借助西班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葡萄牙人的力量对付大明!还提出了一个具体的办法,便是倭寇战术! 利用洋人的海上优势输送倭寇登上东南沿海搞破坏,吸引大明的陆军主力分兵防守。 而第二个重点,则是诱敌深入,坚壁清野,一国守一城!具体来说,就是将明清决战的主战场摆在北京城周围! 先诱敌深入,并在北直隶境内坚壁清野,让明军难以就地筹集补给。与此同时,再集中大清举国之力守卫北京城。力争让明军顿兵北京坚城之下,再用轻骑抄掠明军后方粮道,使得明军陷入攻城不拔,粮草耗尽的绝境。 同时,大明最富庶的东南沿海又被洋人和倭寇袭击、破坏……李中山到时候就只能遗憾退兵。而在李中山退兵之后,大清再集结举国之兵,随后掩杀,痛打落水狗! 看完了这份奏折底稿,李中山已经陷入了沉思。 这个计划还是比较难对付的! 大明这次北伐如果想要取得较大的战果,那就至少要推到北直隶长城一线,也就是说,得拿下北京城! 而且,康熙如果真的采用“一国守一城”的战略,那李中山就没有理由放弃歼灭大清主力的机会……歼灭了大清的主力,那就不是推到长城线,而是可以把东北和漠南蒙古、漠北蒙古也一起拿下。 西边的周国,也会大为恐惧,最后可能会不战而走中亚…… 想到这里,李中山这才把目光转向了已经穿戴整齐的尚淑英:“淑英,这真是康麻子的作战方略?你刚才说可以验证一二,又是怎么回事?” 第四百三十七章 保船制敌,敌在墨西哥! 大将军府内召开高级军事会议的小会堂内,这会儿已经坐满了大明陆海军的高层以及尚书省、议政会里头几个可以和军务搭上边儿的大佬,可谓是济济一堂。 大部分将领和大佬,都肃然而坐,看着人手一份的“恭亲王奏折”的抄件在那里苦苦思索。而李中山就背对着他们,看着挂着的巨幅世界地图,一动不动。 窗外,是大将军府的花园,春光明媚,绿意盎然,阳光洒进来,可到了这间气氛凝重的会堂内,都变得有点阴冷了。 那份“恭亲王奏折”,就是那份尚淑英千里迢迢带到南京来的康麻子的作战计划,虽然只是一个大略,但也让参加今儿这场会议的将领和大佬们感到一些扎手了。 如果只有“一国守一城”或“倭寇战术”,其实也不难对付。一国守一城……也就是破一城等于灭一国!历史上契丹人用燕京为一城,党项人以灵州为一城,都让大宋一再吃瘪,损兵折将。 但是现在的大明可不是那个弱宋,现在的明军拥有极强的野战和攻城能力,有点类似当年气吞山河如虎的刘裕麾下的北府天兵,根本不需要在攻击矛头上堆砌大军,因此可以将大量的军队拥有维持后勤线,还可以沿着后勤线向两侧扩张,多控制一点地盘,说不定还能在原大清境内征集到大量的民夫和粮草。 毕竟,康麻子的坚壁清野也不可能从山东一直搞到北京,最多也就是在北直隶境内搞一搞,而且也不可能把整个北直隶都清到寸草不生,能把北京城以南二百里清彻底了就不错了。 所以只要明军总兵力够多,同时再采取前轻后重的布局,打破康麻子重兵防守的北京城并不困难。 而“倭寇战术”也难不倒现在的大明。还是一样的原因,明军陆军战斗力强啊! 而且,大明沿海因为被大清的沿海迁界政策祸害过,所以那里的居民都是大明恢复后迁过去的国人军户——约等于大明武士吧,不过这些大明武士都是扛燧发枪的!倭寇来少了直接乱枪打死,来多了还可以坚守堡垒,点燃烽火,等待援兵。 现在只需要拨点款让沿海各乡都抓紧时间修点堡垒和烽火台就行了,也不需要修什么棱堡,一般的土木堡垒就足够了,也花不了多少,而且许多危机感比较强的乡都早就已经修好堡垒,准备战斗了。 可是这个“一国守一城”和“倭寇战术”一起来,那就不大好对付了。 大明要对付大清的“一国守一城”,那就必须在后勤线上堆砌大量军队,这就意味着大明陆军主力必须出动! 同时,对于大周方向上的守备也不能放松,大清、大周现在可是唇亡齿寒!所以吴应麒很有可能会出兵配合大清,因此大明这边必须要有足够的预备队布署在湖广、河南方向上。这样一来,就没有多少军队可以防守万里海疆了。 如果这个时候,西班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葡萄牙人和日本人再从海上大举入侵,那麻烦可就大了! 而这个麻烦的根源就是大明海军实力的不足! 虽然这几年,大明在海军建设上的投资力度极大,建设了四大造船厂,光是可以修造空载排水量1500吨战列舰的干船坞就建了40个,其中的8个还可以修造空载排水量2000吨以上的大型风帆战列舰……如果再算上用来建造1000吨以下战舰的船台,如果可以全部开足马力,理论上大明的四大造船厂两年就能下水一支荷兰海军! 但是,造船能力和海军实力也不能完全划等号。这年头海军的战斗力很大程度上在于人,只有足够数量优秀的海军军官和骨干水手,才能让那些一二三四级战列舰充分发挥出威力。 如果光是造船就能解决问题,那么西班牙无敌舰队也不会总是让荷兰人、英国人揍得满头包,而法兰西的太阳王路易也应该能成功登陆英格兰才对。 可是这个道理……陆军的将领们能理解吗?大将军李中山能明白吗? 李中山一直背着手不说话,会堂之内,气压越来越低。主管海军大将军府海军总监刘国轩只是觉得陆军那边的目光不断地投过来,马军总监李来顺这个土包子的眼神更是满满都是责怪——你个海军要知耻啊!花那么多钱,关键时刻怎么就怂了呢? 刘国轩猛地站了起来:“此次北伐作战之成败关键,在于如何粉碎敌人之海陆联动,而敌人的陆军绝不是大将军的对手,所以海上决战关系全局成败!职部提议,可以先出动海军主力舰队,与西班牙无敌舰队会战于大洋之上。等海战取胜,陆军再发兵北上,当可获全功!” 会堂里面一片肃然,坐在一张长桌子两侧的大佬和将领们都扭头看着突然暴起的海军总监,他们的目光当中,既有怀疑,也有期待。 李中山慢慢地转过身,面无表情,目光如炬,看着大明能力最强的海军将领:“观光,你真的有把握吗?海军的战船可以大量建造,但是能驾驶软帆船纵横大洋的海员却培养不易,好的船长、大副更是凤毛麟角。如果都损失了,又得数年乃至十年之功才能恢复……你觉得咱们可以这样赌一把吗?” 刘国轩的脸色一下涨得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将军!现在所谓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时不时就在我国沿海巡航,还经常寻衅滋事,劫我商船,欺我渔民,海军上下,皆怒发冲冠,唯愿于西班牙无敌舰队一战!” 这一年多来,西班牙无敌舰队表现得非常无礼,在大明和西班牙并没有宣战的情况下,一再侵扰大明沿海的商船、渔民。而大明海军因为实力不济,就只能忍气吞声,不敢与之决死战。 在这种情况下,海军内部想要痛痛快快打一场的呼声也越来越高,特别是大量的四级战舰在共和八年、共和九年开始陆续服役——那个年产七八十条四级及以上战舰,只是理论上的最高产量,要达产还得有个过程。不过现在的大明海军已经建成服役的四级舰已经有三十多艘了! 这些四级舰的质量也许比不了英国造、荷兰造、法国造,但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李中山却冷冷地看了刘国轩一会儿,最后摇摇头:“海军实力不足,不可轻易求战,否则海军一旦溃败,北伐大业又得推迟数年乃至十年之久,而且大明在南洋和新大陆的盘子也会崩溃。” 领议政郑经也点点头道:“世凯说得没错,北伐推迟个三五年没什么……南洋和新大陆的盘子不能崩!” 郑经是刘国轩的“大哥公”,他一发话,这个海军大佬也不好再多说话,只能一声叹息,缓缓落座。就在这时,李中山突然发声了:“观光,现在海军有多少四级舰可用?翼王,你的南洋公司又有多少武装盖伦船可用?” 刘国轩连忙又恢复了站姿,回答道:“禀大将军,海军目前可用的四级战舰一共31艘,在建75艘,其中22艘正在舾装。” 郑经没有起立,而是大模大样坐着回答道:“世凯,现在武装盖伦船已经有一点了,南洋公司有50多艘,粤海公司还有20几艘……不过这些船都在运货,最多能抽出30艘跟随海军作战。” 这就是手工业第一强国的实力啊! 这年头的造船业说穿了也是手工业……就靠手搓,基础就是木工。 而大明的木匠,甚至从事造船业的木匠的总数,也不是荷兰这种300万人口,英格兰这种700万人口,西班牙这种600万人口的国家能比的。 英、荷、西加一块儿才1600万,大明一国就6000万,翻三倍还多400万呢! 而且大明的造船业也不是从零开始,郑芝龙的时代就开始造武装盖伦船了,后来虽然没有把盖伦船造利索,但是用盖伦船体加挂硬帆的老闸船还是造熟了的。 所以在那个“什么都不难”的莱布尼茨出任军备总顾问和金陵大学总顾问之前,大明的造船实力就不算弱,都已经会手搓四级战列舰了,盖伦船更是造熟了的。 另外,由于海贸的全面恢复和大明开始在九龙江流域、北大年苏丹国获得据点,被夹在中间的暹罗也开始和大明亲近,向郑家的南洋贸易公司提供了大量的优质柚木,从而解决了大量造船下饺子的原料瓶颈。 而在莱布尼茨的指导下,大明的四大造船厂都上马了在欧洲都很少见的干船坞(贵啊,修建起来还费人工),一批粗通几何学、力学的造船工程师,也在接受了莱布尼茨的亲自培训之后,去各个船厂上岗了。虽然这些人和造船老师傅们的冲突不断,但终究还是提高了造船的效率和质量。 但是这些被四大船厂建造出来的四级舰在大明海军手里和在荷兰海军手里,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31加30,再加上辽东号,那就是62条软帆船了!”李中山点了点头,“今年6月之前能准备好吗?” “这没问题。”刘国轩回答道,“大将军,有了这62条软帆船,海军至少能有……五成胜算!” 李中山摇摇头:“观光……不要轻言决战!这62条船上的两三千海军军官和骨干水手,是我大明海军的根本,好不容易才凑出来的。” 这个海员也是分为骨干和打杂的,打杂的海员容易得到,英国、荷兰这种“诚信为本”、“遵守规则”的海上强国,甚至会去各国沿海城市的酒馆里面“骗”人! 哦,如果说绑架也可以了! 就是把人灌醉,然后在霸王合同上打好手印,直接扛上海船,等这些倒霉蛋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海洋上漂着了……跑是跑不掉的,就只能给英国人、荷兰人当苦力了,而且这还是个死亡率挺高的苦力。 但是骨干船员却必须要用高薪养着,还得好好保护……每一个都是人才啊! 所以世界各国的海船上都不怎么讲平等,高级船员的待遇就是比普通海员要高,因为待遇高,他们更容易吃到含有维生素的食物,他们患上坏血病的概率也低,存活率自然也高了。 而大明最缺的,当然也是这些核心骨干船员了。同时,大明的核心骨干船员的水平比起荷兰、英国、西班牙的同行,水平也差了不少。 但……他们依旧极为宝贵,不能轻言牺牲。 “观光,”李中山对刘国轩道,“咱们得学会保船制敌!” “保船制敌,这……”刘国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李中山却振振有词道:“保住了船,我们才能纵横四海,只要能纵横四海,西班牙无敌舰队就会为我所制……本官思虑再三,也想出一个制敌之策,现在说给诸位听听。” 大将军想到办法了? 这就好了! 底下的气氛马上就肉眼可见地轻松起来了——只要大将军想到了办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中山笑道:“我们的海军还很弱小,不能轻言决战,必须要保船制敌……但这个敌在何方?依我看,这敌在墨西哥!” “敌在墨西哥?” “墨西哥不是在新大陆吗?” “大将军,难道您要让海军出击新大陆?” 底下的将领和大佬都有点惊到了。 李中山说:“诸位,这个西班牙王国之所以和我们死磕,其实是因为我们向新西班牙输出了共和主义,在阿卡普尔科港支持了共和城邦,这让西班牙王国感到他们的财源——新大陆的金银矿有可能被我们支持的新大陆的共和革命所摧毁。 如果西班牙在新大陆的金山银山都没了,那他们的无敌舰队根本不足为虑……都不一定要我们出手,路易十四就能灭了西班牙王国!” 大家伙儿一下就都明白了! 李中山这是要给西班牙来个釜底抽薪啊!他们不就是仗着有新大陆的金山、银山才能维持那么庞大的陆军海军的吗?要是没了新大陆的钱,600万人口的西班牙能养几个兵?还无敌舰队……能养活几万陆军自保就不错了。 “世凯,”郑经忙问,“你这是要用62艘软帆船运兵去新大陆?这62艘软帆船如果一艘装200名步兵,就是12400……加上已经在阿卡普尔科的军队,30000大军没准也能拉出来啊!” 李中山点点头,笑道:“是啊,有30000大军,还怕拿不下墨西哥?墨西哥一旦归了咱们,西班牙人在新大陆的金山银山就算不丢,也得陷入大乱!到时候,他们的那个无敌舰队还能在咱们大明的沿海呆着?一准得回援。观光,到时候你也别和他们打,引着他们在太平洋上转圈子就行。他们是软帆船,咱们也是软帆船,在大洋上的速度应该差不多吧?咱们要跑,他们是不是很难追赶?这就叫保船制敌!怎么样?观光,能做到吗?” 刘国轩笑道:“能啊!太平洋多宽阔啊!我们要跑还能跑不了?况且,我们还有防坏血病的宝贝!这宝贝,他们可没有!” 这个时代海上的追逐战,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而其中坏血病就是个重要因素。如果一方可以克服坏血病,一方不能克服。那么能够克服坏血病的一方,就可以在海上坚持得更久,而不能克服坏血病的一方,就得掐着时间来追敌了,一般两三个月不靠岸,就已经是极限了。 而对于帆船来说,除非沿岸航行,否则就不是想靠岸就靠岸的,如果船队开进赤道无风区这种要命的海域,漂上两个月三个月,还不是稀松平常的? 在这种情况,不能克服坏血病的一方,极有可能会因病全灭…… 第四百三十八章 打到西班牙王政,阿兹特克共和国万岁! 大明共和十年五月初一,长江口。 大明海军大洋舰队的军旗,正在海风当中猎猎飘动。 这正是天青海混的好天气,刮着不大不小的西南风。海浪拍击在这些海上的木头巨舰的倾斜式舰艏上,溅出了漫天白浪。 随着辽东号一级战列舰的信号旗,作为大明海军大洋舰队主力的30条四级战列舰已经组成了两支单列的炮击纵队,正互为假想敌,演练着编队炮击的战术。两支各拥有15艘四级战列舰的编队,还有各自的编队旗舰。在两艘编队旗舰地带领下,它们一会儿面对面相对而进,一会儿又沿着一个方向齐头并进,再一会儿又开始互相争抢T字战位。这些战舰的表现,在李中山这个外行看来,已经算得上严整敏捷,令行禁止,军舰的状态,官兵的士气,看来都已经到了临战前最好的状态! 李中山、刘国轩、科唐坦、吴世珏四人,正站在辽东号战列舰的舰艉楼的甲板上,都举着望远镜看着舰队操练。良久之后,李中山第一个放下了望远镜,满意地一笑:“不错,练得不错,战列线炮击和争抢T字位看来都已经学会了……如果在大洋上遭遇西班牙无敌舰队,他们应该有一战之力吧?” 刚刚晋升成为法国海军中将的科唐坦中将现在已经学会说一点中文了,他也放下望远镜,点点头道:“战列线炮击和T字位争夺的战术的确是练得可以了,但是最近几十年来发生在欧洲海域的海战通常会演变成混战,而混战比列队作战更考验舰长、军官和水兵的综合能力,他们需要拥有高超的航海技能和炮术,以及勇敢无畏的精神,还有丰富的作战经验。 可大明海军在这方面显然不如西班牙海军和荷兰海军,大明海军太年轻了,大部分的舰长甚至都没有真正驾船远航过一次,船上的其他军官更加稚嫩,他们甚至都没有出过几次海……几乎所有人,都没有真正参加过一场对世界一流海军的战斗。我很担心他们的第一次战斗,那将会是一次严峻的考验!而且他们并没有准备好!” 这个法国人说话可真直接啊,不过却也大致符合事实! 李中山被科唐坦泼了一盆冷水,但他并不准备取消马上就要开始的远征,因为在他眼里,真正的敌人不是什么西班牙无敌舰队……历史上叫这个名儿的舰队,似乎就没打过什么胜仗。 大明海军真正的敌人,那必须是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啊! 那才是真正无敌的舰队!反正在李中山的记忆深处,这支舰队依旧是不可战胜的!而现在,李中山决定迎难而上,依靠一支木壳风帆战列舰去消灭不可一世的美国太平洋舰队! 唔,现在这个机会正好,只要拿下墨西哥,再把日后的美国西部给殖民了,太平洋舰队就要消失在历史的长河当中了……原来“时间武器”,才是真正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啊! 而且现在也正是瓦解西班牙世界帝国的最佳时机,路易十四正在和西班牙争夺意大利,而威廉三世现在应该是拿下英国了……不过要整合好英荷两国,肯定还需要一些时间。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西班牙王国应该是在孤家奋战。一个加了2亿里佛尔军费的路易十四恐怕就够西班牙喝一壶的,如果再加上一个大明,一个美帝,一个进步文明的墨西哥共和国,那西班牙世界帝国肯定得被大卸八块的。 搞垮了西班牙……嘿嘿,康熙可就要孤立无援了! 想到这里,他淡淡一笑说:“科军门,既然您认为大洋舰队的第一次舰队决战将是一场严峻的考验,那就请你尽最大的努力推迟第一次决战的到来……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吴玉帅的大明陆军第三师送到阿卡普尔科港!在完成这个任务之前,一定要避免决战!” “可是我的舰队在从日本附近通过时遭遇西班牙无敌舰队怎么办?”科唐坦反问。 一旁的刘国轩笑着插话道:“不会的,6000名日本佣兵已经乘坐30艘武装盖伦船从琉球出发前往吕宋岛了。得到消息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必然会去增援吕宋。 等他们通过了琉球群岛附近的海域,我们大洋舰队再出发向东穿越太平洋,就可以万无一失了。等这些西班牙人发现上当,你们都快抵达新大陆的海岸线了。” 这6000日本雇佣兵还是通过萨摩、长州、土佐“三穷藩”雇佣的,还是一样的“高价兵”——出高价一是为了拉拢萨摩、长州、土佐三藩,让他们吃点差价好做大……做大了,才能当日本国王的忠臣! 第二,则是因为李中山给出的任务都不容易完成……要么就是一去不回,要么就是九死一生! 上回去罗刹,估计得“生为日本人,死为罗刹鬼”了! 而这一回去吕宋岛,那就是给西班牙人当靶子去的,纯是拿命换钱,再考虑到吕宋岛上流行的疟疾,最后能回去三分之一就不容易了。 科唐坦思考了一下,说:“等西班牙无敌舰队得知我的大洋舰队已经往美洲而去了,他们一定会放弃吕宋岛向东航行……这样吕宋岛就有可能被我们夺去了! 而西班牙无敌舰队再怎么无敌,也是帆船……等他们越过太平洋抵达新大陆的时候,我们早就从阿卡普尔科启程返回了!” 他笑了起来,点点头道:“好!在太平洋上转一圈,胜过在长江口练三年!等大洋舰队返回宝山港的时候,舰队的官兵也就锻炼出来了!” 看到科唐坦终于有了信心,李中山又扭头看着吴世珏这位“小玉帅”,笑着问:“双玉,你有信心吗?” 吴世珏一笑:“小菜一碟……西班牙的海军兴许是有点实力,可他们在新大陆的陆军压根不够看的。连耿精……耿聚义这样的角色都能在阿卡普尔科支撑到如今。我这一万多人要过去了,怎么可能不大获全胜?” 看着吴世珏坚定的表情,李中山会心一笑:“好吧,你的第三师马上可以登船了……等到了阿卡共和城邦,记得替我问候一下你爹!” 吴国贵是去年出发去新大陆的,虽然李中山给他指派的总统府位置在那个盛产黄金的“旧金山”(现在好没有这个名儿),但那地方现在还是一片荒芜,只有千把个罪徒在两三百吴国贵的亲兵看押下,在那里修建堡垒,开垦耕地。这么个地方,当然不能让吴国贵去坐镇了,于是他这个负责管辖美帝西帝国的吴大总统,干脆就在阿卡普尔科附近一个名叫班德拉斯谷(就是原本郑经为耿精忠选择的地盘)的地方建立了一个临时总统府。 这个美帝的第一任总统,居然在墨西哥办公……这个美帝算不算是被墨西哥扶植起来的? 不过那地方据说环境很不错,背山面海,风景秀丽,修建了不少新西班牙权贵的别墅,是他们度假休闲的一个好去处。 对于辽阔无边的新大陆,吴世珏也露出了一点期待的神色:“世凯,大洋舰队很快就可以出发了?” 李中山道:“昨日有一艘来自萨摩藩的快船抵达了宝山县,已经确定西班牙无敌舰队在3日前就通过了九州岛南部附近海域,向菲律宾方向而去了! 另外,向西班牙王国宣战的诏书,很快就要正式发布。而陆军第三师,就将成为我大明进攻‘西贼’,平定新大陆的急先锋!此乃万世之功啊!” …… 耿精忠,现在是耿聚义了,他是在西历的1677年登陆阿卡普尔科的,差不多是5年前的事儿了! 这可真是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 不过这5年,耿聚忠也没有虚度……他已经从一个机缘巧合之下,才当上阿卡普尔科解放者的神洲军阀,彻底成长为了一位新大陆的共和之父。 唔,就是那种未来可以把铜像立在阿卡普尔科城最中心的地方,每天都会有无数人给他鲜花的国父! 不得不说,他的这次跨太平洋之旅可是赚大发了。 而这位共和之父背后,则站着另外一位慈父——就是大明首富郑经郑爸爸了。 在过去的四五年间,“郑爸爸”每年都会组织十到二十条盖伦船和老闸船,来为阿卡普尔科港输送人口和物资,四五年间又送来了一万多人,还运来了大量的火炮、燧发枪、空腔弹。 利用这些武器,耿聚义武装起了一支将近20000人的“共和军”,人数是不多,但是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却相当可观。因为来自大明的“共和思想”和“平等思想”,吸引了许多不堪西班牙人压迫的印欧混血和印第安人加入阿卡城邦的共和军。这些人都觉得自己在为一个独立、自由、进步的新大陆共和国而斗争,反对的又是腐朽、堕落、邪恶,在新大陆杀人如麻的西班牙王政,所以个顶个都是好样的。 哪怕胡安·何塞派来了在曾经领导尼德兰斯军团的阿森塔侯爵和一批参加过法荷战争的精兵,又命令新西班牙总督府在境内征召了50000大军,对新生的阿卡普尔科共和城邦进行了三次大规模进攻。但却一次败得比一次惨!前前后后损失了近20000人,连阿森塔侯爵本人都差一点当了耿聚义的俘虏。 而共和国的旗帜,则在乘胜插遍了新西班牙的太平洋沿岸的十几座城镇! 如今阿卡城邦的辖区,已经从阿卡普尔科港一直沿着海岸线向西北延伸到班德拉斯谷,绵延近1500里。虽然这阿卡城邦的辖区很窄,仅仅是太平洋岸边的狭长平原地带,所统治的人口也不多,仅仅只有三十多万。 但是无论如何,阿卡城邦之名,还是有点不大合适了……是时候成立共和国了! 恰在此时,又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从新西班牙总督府的辖区传来——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二世和首相胡安·何塞因为他们攻打罗马,废立教宗的恶行,被匡扶罗马的天主教保护者太阳王路易十四指控犯有“反基督罪”,所以遭到了破门律的处罚! 原来胡安·何塞已经在1682年春天的时候丢掉了罗马和米兰,退守那不勒斯王国了。 而攻入罗马的路易十四立即恢复了英诺森十一世的教宗之位,然后就命令英诺森十一世下了针对卡洛斯二世和胡安·何塞的破门律。 破门律这事儿在欧洲那边早没什么大不了的了……现在已经不存在什么被教宗革除教籍后,臣民就不再效忠,就能在上帝保佑下造反的事儿。 但是新大陆的西班牙殖民地这边可不是这个规矩啊! 西班牙殖民者从来不当人,只有天主教会还能主持一下公道,所以在新大陆的西班牙殖民地,占人口大部分的印欧混血和印第安人普遍爱天父远胜爱国王——国王基本没人爱,全都是诅咒他的。 所以一旦西班牙国王被逐出教门,新大陆西属殖民地虔诚的印欧混血和印第安人就不再承认卡洛斯二世是他们的君主了。 这下,连原来因为爱上帝而忠西班牙的印欧混血和印第安人都改变立场,开始拥护共和了。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一场旨在成立共和国的十二城邦会议,就在阿卡普尔科港的圣地亚哥堡内召开了。 “先生们,来自太平洋沿岸各自由城邦的代表们!今天,我们,自由的新大陆国人的代表,西班牙王政的反对者,天父天兄祝福的人们,汇聚于此,讨论一个最能彰显天父荣耀和最能为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带来光荣、梦想的议题——建立一个代表所有信奉天父天兄和其他各种宗教的新大陆自由国人的共和国!” 正在用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发表演说的是耿聚义的心腹喻仁英,这位喻大学士为了便于领导阿卡共和城邦的天主教徒,就自己入了教,找了件法袍一穿,宣布自己的天主教拜上帝会的主教了! 他这个主教本来是不正宗的,还搞了个不伦不类的拜上帝会,所以信得人并不多,但是最近情况出现了一点改变,那个被路易十四又匡扶起来的英诺森十一世在将卡洛斯二世和胡安·何塞革出教门的同时,还“册封”一直以来坚持反对西班牙王政的喻仁英主教为红衣主教(这其实是喻仁英瞎编的)……这下喻仁英可牛了,教宗封的红衣主教当然是新大陆最大的神棍了,阿卡十二城邦的主教全都向他表示服从。 有了这些神棍的支持,耿聚义对阿卡十二城邦的统治也就更加稳固,他所推行的均田当兵制,也取得极大的进展,三十多万人口的十二城邦,现在已经可以拉出最多30000大军了。 在这情况下,建国当大将军或是别的什么,也就顺理成章了。 “红衣主教,我们的共和国叫什么?是不是叫西班牙共和国?” 马上就有与会的代表提问了。 而且还顺提出了一个建立西班牙共和国的建议……不过这事儿闹得有点大了,一群美洲土著、半土著的军队,难道还想登陆欧洲? “不,我们不管西班牙的事儿,”喻仁英的老搭档黎道人现在则一身戎装,他现在不当道人当军人了,而且在过去几年中的战绩还不错,“我们的法统也不来源于西班牙王国,因为西班牙王国对新大陆的统治,从来都不合法。 而我们这里一直都是阿兹特克帝国的领地……所以我们应当继承阿兹特克帝国的法统,我们的国家可以叫阿兹特克共和国!” 他还真能瞎掰活,这一带根本不是阿兹特克人的地盘,阿兹特克人的地盘在墨西哥城呢! 不过大家伙儿也没人在意,今儿的头等大事,还是把共和国的字号立起来。 底下的附和声马上就响了起来:“打倒西班牙王政,阿兹特克共和国万岁……” 第四百三十九章 来和大明、法兰西、罗刹、美帝打一场世界性的战争吧! “将军,十二城主会议已经通过决议,成立阿兹特克共和国并且推举您为共和国大总统!” 在阿卡普尔科城内的大明征东将军府内,耿聚义的心腹,穿着身道袍,自称天师的黎道人,抱着浮尘,兴冲冲走来,向征东将军耿聚义报告了他已经被选为大总统的好消息。 听见这个消息,正在和“美国总统”吴国贵对弈的耿聚义就是身子一抖,整个人看着都兴奋起来了,还拿着手里的棋子儿往棋盘上重重一拍:“围上了,吴大总统,看您还有什么招儿!” 坐在他对面的吴国贵就穿着一身汗褂,摇着大蒲扇,听见耿聚义的话儿,只是笑着一抱拳:“耿老弟,恭喜了,你现在也是个大总统了。你是个总统,我也是个总统,咱俩以后可得多多亲近。” 耿聚义拍了拍大腿,大笑着道:“那是自然的,吴三哥,你放心,等我打进了墨西哥,恢复了阿兹特克共和国的疆土,就帮您平定加利福尼亚……到时候,要钱有钱,要粮有粮,全都包在小弟身上。” “好好好,”吴国贵满脸堆笑,“耿老弟,我这个总统可不能和你的阿兹特克共和国总统相比啊!美帝国有什么?除了土地,什么都没有……哪儿能和耿老弟你的阿兹特克共和国相比?我听说阿兹特克共和国盛产白银和黄金,还有几百万人口,比西班牙王国本土的人都多! 等耿老弟攻入了墨西哥城,老弟可就是新大陆第一人了!” 吴国贵现在的低姿态可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就是美帝和老墨真实国力的反应! 现在的美帝和老墨比,根本啥都不是。虽然路易十四加冕为美帝国东皇帝,朱慈炯也挂上了西皇帝的名,但无论大明还是法国,现在都无力向北美洲派遣大量移民。 毕竟大西洋和太平洋航道都不怎么通畅,一边有挂着西班牙旗号的荷兰私掠船在抢,一边有西班牙无敌舰队在堵。大舰队当然是能闯一闯的,但是小规模的移民船队遇上他们,那可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而且,就算没有人拦着,明、法两国要把美帝齐名编户的人口提到几百万,那也不是十年八载能成的事儿。而耿聚义这边的“反西班牙王政”和“阿兹特克共和”这两条路线却推进得非常顺利,以至于新西班牙总督府前后三次大围剿都没能取胜,还让阿卡城邦越来越壮大,从一个城发展到了十二个城。 最近还因为西班牙国王和首相被罗马教会破门革籍,一下成为了“阿兹特克正统”——现在罗马教会不仅革了卡洛斯二世和胡安·何塞的教籍,还又一次废除了教宗子午线。这下站在天主教会的角度,西班牙国王对新西班牙殖民地的统治的合法性就荡然无存了。 而西班牙国王的新西班牙不合法了,那阿兹特克帝国的法统不就回来了?虽然耿聚义不是阿兹特克王室,但他现在也不当皇帝不当国王,他共和了,当大总统!还有十二个北美自由城邦的推举,当总统的法统那是十分充足的。 所以只要他打着阿兹特克共和国的旗号,打着自由、平等、均富、反西班牙奴役的招牌,以胜利者的姿态进入墨西哥城,那他很快就能将美洲大陆上人口最集中的墨西卡谷地收入囊中,还有可能打通太平洋-大西洋之间的陆上交通!这可比走美帝国境内的陆路方便太多了。也不用去巴拿马,从太平洋这边的特万特佩克湾到大西洋那边的坎佩切湾,陆上的距离只有区区400里。 几千里的运输线成本下不来,但是400里的交通线只要用心经营,成本还是可控的。 既然成本可控,那么东西方贸易线的转向就顺理成章了,而东西方贸易线一旦改走阿兹特克共和国,那阿兹特克共和国就不仅家里有矿,还有了一个国际贸易收费站,想不富强都难。 如果阿兹特克人能再努力一点,没准就能成为美洲第一个工业化国家了! 所以阿兹特克共和国的胜利,不仅能让西班牙王国损失难以计数的金银收入,还能断了英国和荷兰的财路……这可是杀人父母的恨啊! 而刚刚灰头土脸地从意大利的那不勒斯返回马德里的西班牙首相胡安·何塞和代表新任英国国王威廉三世的约翰·丘吉尔两人,也顾不上怎么整死路易十四了,而是将如何剿灭这个即将诞生的阿兹特克共和国当成了主要的议题——他们俩现在还没得到阿兹特克共和国成立的实锤消息,但是耿聚义大撒英雄帖,召集十二城邦的好汉去阿卡普尔科城开大会建立阿兹特克共和国的消息,却早就已经被新西班牙总督阿森塔侯爵打听到了,还报告给了马德里。 “约翰,这个阿兹特克共和国现在已经成为世界稳定和规则的主要威胁了,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将之扼杀,那么我们在欧洲的一切努力,最终都将化为泡影!西班牙王国将会因为失去新大陆的财富而衰落,英格兰和荷兰也将会因为失去了丰厚的贸易收入而衰落。到了那时,世界上将再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大明称霸东方,也没有谁可以阻止路易十四在欧洲的霸权……整个世界也将会失去往昔的光彩而陷入被法兰西-大明这两个邪恶帝国所支配的黑暗!” 在罗马呆了一段时间的胡安·何塞的演说水平倒是长了不少,但是嘴炮并不能帮助他击败越来越嚣张的对手。 他在意大利的作战就近乎一败涂地,不仅罗马没守住,连米兰公国都没了,简直亏大发了。 如果不是威廉三世在英国的行动进展顺利,接连驱逐了查尔斯二世和约克公爵,然后和妻子一起登上了英国王位,开始对路易十四的背后形成巨大威胁,使得他不得不放弃对那不勒斯的征服,西班牙在意大利的属地恐怕就只剩下一个西西里岛了。 而成功入主伦敦的威廉三世,也意识到形势危急,所以刚刚在肯辛顿宫坐稳,就派出了他新收的小弟兼老相好约翰·丘吉尔来了马德里——这个约翰·丘吉尔在历史上以军功闻名,是赫赫有名的马尔博罗公爵,他和欧根亲王一起成为了路易十四称霸欧洲路上最大的两座大山,并且最终阻止了路易十四。 但是现在,他却以小白脸和男女通吃著称,不仅和威廉三世关系暧昧,还把威廉三世小姨子安妮公主的闺蜜给泡上了……而他的姐姐又是约克公爵,也就是历史上的詹姆斯二世的情妇。 床上政治玩到这个地步,居然还是欧洲数一数二的名将,这也没谁了! 这位约翰·丘吉尔在历史上还扮演了一回英国吴三桂,被詹姆斯二世委以抗荷重任,结果率军倒戈,投入威廉三世的怀抱,领着荷兰天兵就入了伦敦城。 顺便再提一嘴,威廉三世和玛丽公主的婚约好像也是他负责谈妥的——他还是个“媒婆”,还真是个人才啊! 这个人才,而且又是威廉三世的老相好(他俩在约克公爵流亡荷兰时就好上了),在这次荷兰天兵入主英伦事件中,又领着约克公爵好不容易凑出来的勤王军倒戈,继续当了回“光荣的大英奸”,现在自然大获重用。 所以威廉三世坐稳了英国国王后,马上就把他派到了马德里,和胡安·何塞商量怎么反法。没想到新大陆那边的形势变得那么快,西班牙世界帝国已经有点岌岌可危了! 于是他也顾不得和胡安·何塞讨论反法了,还是先商量一下怎么反阿和反明吧! “首相,这个阿兹特克共和国显然是对国际局势和西班牙主权的严重侵犯……英国国王和荷兰执政肯定支持西班牙王国维护主权和领土完整,维护国际秩序的任何行为!如果有必要,国王和执政官陛下一定会出动英荷联合舰队参与对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围剿!” 约翰·丘吉尔立场鲜明的表态,马上让西班牙首相感到了希望。他对约翰·丘吉尔说:“我已经派了比亚埃尔莫萨公爵率领12000名雇佣军登上前往新西班牙的帆船了,他将会出任西班牙王军在美洲的总司令!” 听见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将率领12000大军前去新大陆,约翰·丘吉尔那张英俊的小白脸上露出了对西班牙充满信心的笑容:“这位公爵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由他担任西班牙新大陆军总司令,看来中国人在新大陆的那个傀儡共和国维持不了太久了。” 这个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曾经在法荷战争中担任过西属尼德兰总督兼弗兰德斯军团总司令,领导西班牙军队和法军苦战了好几年,除了没有打赢,其他方面都无可挑剔。 而且他的12000大军可都是最精锐的德意志雇佣军! 胡安·何塞原本准备将这支军队用于在意大利的大反攻,结果有了2亿里佛尔的额外军费的路易十四表现神勇,先后向意大利派遣了10万大军! 面对如此之多的敌人,胡安·何塞也只能放弃,只是在那不勒斯留下了少量军队,还做好了随时放弃的准备…… 不过胡安·何塞可以放弃那不勒斯,却不能放弃新西班牙。 因为在西班牙王国内部有一个公认的事实——现有西班牙帝国,后有西班牙王国。 也就是说,西班牙王国完全是依靠发现新大陆后带来的西班牙殖民帝国的财富而得以诞生并巩固的,否则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还有另外几个小国,还有两个骑士团和一大堆封建领主根本不可能凑成西班牙王国。 而西班牙一旦失去她的殖民帝国,那么她自身即便不分崩离析,也将会退出列强序列,衰弱成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国家。 “约翰,”胡安·何塞对于第四次围剿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前景并不怎么乐观,“虽然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是一位伟大的将军,但是我们的敌人大明帝国也向新大陆派出了一位赫赫有名的统帅,名叫吴国贵,还是大明帝国的共和八王之一……要知道,大明是一个6000万人口的国家,如果他们源源不断向新大陆派兵,我们很难和他们比消耗。” “您放心,”约翰·丘吉尔保证道,“他们不可能源源不断向新大陆派兵的!因为威廉三世国王已经向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和荷兰东印度公司下达了命令……命令他们和东方的西班牙、葡萄牙、日本、蒙古海军一起,共同对大明帝国展开海上绞杀战! 现在,一切商业利益都不再重要……胜利才是一切!” 在得到了英国王位之后,威廉三世终于下定了决心,准备和大明、法兰西、罗刹、美帝打一场世界性的战争了! …… 江户,西班牙无敌舰队司令部。 虽然西班牙无敌舰队的主力已经护送10000名日本雇佣兵去吕宋岛打”明军”了,不过还是有一些四级战列舰和炮艇留在日本,他们的任务是拦截任何企图从日本近海通过前往新大陆的大明船只。 而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司令官佩德罗·德·萨巴拉海军上将因为要随时关注大明、日本、大清、朝鲜、大周等各方面形势的快速变化,所以他并没有跟随舰队出击,而是留在了舒适的江户司令部内。 就在他滞留江户期间,大清皇帝的特使,前任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巴达维亚总督斯皮尔曼和大清理藩院洋务侍郎郑袭,一块儿抵达了日本,这会儿斯皮尔曼和郑袭正一起商量联合作战的具体事宜。 这个联合作战讲究的就是一个削弱友军、消灭敌人……其实也是一回事儿,关键就是如何保存自己,只要敌人和友军都没了,不就胜利了? 而在研究怎么联合作战之前,两边还得算一下账,看看各自都可以拉出多少陆军、海军。 “目前西班牙无敌舰队总共拥有一艘一级战列舰、两艘二级战列舰、五艘三级战列舰、二十一艘四级战列舰、三十艘西班牙大帆船,总共五十九艘各级战舰……另外还拥有50000日本雇佣军和3000名西班牙陆军!” “我们荷兰的东印度公司目前有140多艘武装商船和炮艇,还有超过10000名欧洲雇佣军和数万随时可以为我们作战的土著军队!” “我大清皇帝已经召集了35万天兵……另外大周还有20万大军可以和咱们一起作战,这可就是55万大军啊!” “日本德川幕府的可用之兵也超过了20万……粗略计算,我方在东亚战场上的可用之兵已经超过80万,各型舰艇超过200艘,而且还对大明形成了围攻之势,看来我方的优势相当之大啊!” “有道理,上将军,您说得很有道理……攻明之战的第一枪,要不就由西班牙来打响吧!” 听见说着一口别扭的福建口音的荷兰话的郑袭提议让西班牙无敌舰队来打响攻明第一枪,佩德罗·德·萨巴拉海军上将脸上的微笑马上就消失:“什么?我们先进攻?不是说你们要诱敌深入吗?如果我们先进攻,那么还这么诱敌?” 郑袭笑道:“上将,您别着急,诱敌深入和一国守一城,都是只是皇上放出去的假消息……仗还没打,咱大清的破敌方略,怎么可能传得到处都是?咱大清真正的策略是……” 他的话才说一半,佩德罗·德·萨巴拉海军上将的办公室大门就被人给拍响了,然后外头就传来了充满焦虑的西班牙语:“海军上将阁下,巴塞罗那号四级战舰刚刚紧急返港……它在日本外海遭遇了大明海军的大舰队,敌方至少有60艘大型风帆战列舰!正向东北方向,顺着洋流航行!” 第四百四十章 康麻子五路伐大明,耿总统誓取墨西哥! “什么?60艘大型风帆战列舰?” 佩德罗·德·萨巴拉海军上将一听这消息马上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跳得太猛,椅子都给带倒在地上,发出一阵乒乓乱响。 荷兰人斯皮尔曼也跟着骂起来了:“中国人,最狡猾!他们一定是假装进攻菲律宾,引走西班牙无敌舰队,再乘机向阿卡普尔科增兵!” 佩德罗·德·萨巴拉海军上将已经有点气急败坏了,大声向门外的副官下令:“快,快去召集在江户的所有船长……另外,再把日本雇佣军总奉行松平赖常给我请来!” “是,长官!” 那个年轻的副官一个立正,接受了萨巴拉海军上将的命令,转身就飞奔而去。 郑袭抱着胳膊坐在那里,脸上挂着一种“果然不出所料”的微笑,动也不动一下。看见西班牙海军上将萨巴拉已经忙活完了,才干笑一声道:“我说那海军上将,少安毋躁……您别慌,咱不慌,大明那不就是一个围魏救赵之计吗?” 他这话说得是福建腔荷兰话加上闽南语,还混着中国的成语。这斯皮尔曼和萨巴拉上将都听得一头雾水,那西班牙海军上将长期在西属尼德兰当官,能听懂尼德兰语(差不多就是荷兰语吧),但是并不精,所以他还扭头望着斯皮尔曼,等着他翻译呢! 斯皮尔曼也不懂什么“少安毋躁”,什么“围魏救赵”,也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郑袭,郑袭的荷兰语也是二把刀,这个“少安毋躁”就算了,翻译成别着急也行。可“围魏救赵”怎么翻译?是“围奥(奥地利)救西(西班牙)”还是“围英(英格兰)救荷(荷兰)”?算了吧,还是麻烦一点说意思吧:“海军上将,您别着急,大明海军的60条风帆战列舰只不过是运兵去往新大陆的阿卡普尔科港……” “我知道!”佩德罗·德·萨巴拉海军上将吼道,“60条大型风帆战列舰至少可以装载12000步兵渡过太平洋……而且这多半是两个成建制的旅,这可比之前零零碎碎送去阿卡普尔科的军队强太多了!” 此时欧洲还没有师级单位,成建制的单位就到旅。而大明那边已经有了“师”(原先称为镇),一个师往往下辖2个旅和若干个辅助作战的营,比如炮兵营、工兵营、骑兵营、辎重营什么的。正常情况下,一个成建制的师在战场上发挥出来的战斗力,肯定强于人数同样多的零散的旅或营。 所以这12000多人一旦抵达阿卡普尔科港,绝对会给新西班牙的西班牙军队造成极大的压力! 而阻止大明大举支援阿卡普尔科,则是胡安·何塞交给萨巴拉海军上将的头号重任。现在任务没完成,12000明军乘坐60艘风帆战列舰浩浩荡荡从日本国家门口过,这位西班牙海军上将能不急吗? 不过刚才和他一样着急的斯皮尔曼,这会儿已经发现郑袭这个洋务侍郎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又想起他刚才说什么“大清真正的策略”,于是就站起身,帮着把门关上,又将一副气急败坏模样的萨巴拉海军上将拉回椅子上坐好,才问郑袭道:“郑侍郎,您有什么话就请明说吧,我和萨巴拉海军上将来亚洲最重要的使命,就是帮助大清打败那个破坏世界和平和秩序的邪恶帝国——大明!” 萨巴拉海军上将也少许冷静了一些,跟着附和道:“对,对,这就是我们西班牙无敌舰队前来东亚的最重要的目的!” 郑袭笑着点点头道:“那我可就把大清皇上真正的伐明方略告诉二位了。” “请说吧!” “我们都听着呢!” 郑袭道:“皇上抛出来的那个‘一国守一城方略’也不是全假的,只是一套其他方略失效的情况下,所采取的最后决战方略。 现在可是优势在我,皇上怎么一开始就采取龟缩一城的战法?皇上真正的伐明方略乃是‘五路伐明之策’,也就是将80万大军兵分五路,围攻大明!” “80万大军分五路?每路16万……倒是不少了。”斯皮尔曼马上做了个除法,把这个80万大军给平分了。 “怎么可能平分呢?80万大军分五路,那必是有轻有重,有主有辅,当然也有两路大军是必须要承受惨重损失的!”郑袭严肃地说,“而皇上希望西班牙无敌舰队可以运送四到五万日本雇佣兵去承担需要付出极大损失的任务!所以海军上将,您现在可不能带着您的舰队去追击肯定追不上的那60艘大明海军的风帆战舰。” 原来郑袭大老远跑来日本,就是为了和萨巴拉海军上将商量这事儿的! 萨巴拉海军上将还在犹豫——他现在的确没办法去追那60艘大明海军的风帆战列舰,因为他现在最多能立即集中20艘战舰,数量只有对方的三分之一,这怎么追? 而且所谓的“现在”,也得花两三天时间才能把人员找齐,把物资补充完毕。三天……如果顺风顺水的话,风帆战列舰早就跑出好几千里了,还追个毛线? 如果要等到前往菲律宾的舰队返回,然后再一起去追,那也甭追了,你这刚出发,人家没准就抵达阿卡普尔科了。等西班牙无敌舰队到达阿卡普尔科,大明海军的这60艘风帆战列舰没准都已经在返回西太平洋的航道上了……所以这个“追”,其实就是尽一尽人事,多半是追不上的,就是勉强追上了(就20艘船去追),多半也不落好。 所以干脆不追,将舰队投入对大明本土的进攻,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如果康熙的那个80万大军五路伐明可以取胜,那美洲的明军还能有什么作为? 反之,如果康熙失败,大明统一中国,那可就一个拥有9000万人口的巨型帝国横空出世,600万人的西班牙如何对敌?2000万人的日本,又如何敢对抗一亿(大明9000万加朝鲜1000万)人口? 想到这里,萨巴拉海军上将点点头道:“胡安·何塞首相对我说过,彻底击败大明是一切选项之中的最优选……而和大清合作,则是击败大明的唯一方法!只要大清皇帝给我下达旨意,西班牙日本佣兵团将为大清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 “淑英姐,你去和大周皇帝和丞相说……天下非清即明,而大明的人口三倍于清,财力十倍于清,兵精械足,有百万带甲持枪之士,赢面极大!如果大周押宝大明输,必将败无存国之地。否则,西域、蒙兀儿、波斯、天竺,那里去不得?本大将军能够恢复大明故土于神洲就心满意足的,无意远征蒙兀儿之地。今后大周拓土西方,也不失为一大帝国啊!” 南京,英王府,问心院。李中山正在小楼当中摆酒为尚淑英践行,同时向她面授机宜。 他显然并不知道康熙的80万大军五路伐明计划——其实这个计划的全部内容只有康熙自己知道,其他人,哪怕是康熙最信任的将领,也只知道其中的一部分。不过,他还是采取了必要的措施,包括加强海防,向沿海各省的乡都发放燧发枪、弹药和修筑堡坞的经费,已经……采取最大的努力稳住大周。 “格格,你要是见着四贞也和她说说,我真是挺想她……和吉庆的!”现在说话的是李中山的父亲李辅臣……他那是该不认儿子的时候坚决不认,该改头换面当慈父的时候那叫一慈祥! “是啊,淑英姐,你去和我贞姨娘还有我三弟说说……我爹这几年可想念他们了,每每以泪洗面,实在叫人伤心啊!” “呜呜……”李辅臣的演技也没话说,眼泪说来就来! 李中山又道:“而且……孙延龄也不是我杀的!那次我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孙延龄,孙延龄是被吴世珏杀死的!” 真是好兄弟,直接把吴世珏给卖了……这个吴世珏现在差不多都到新大陆了,李吉庆想报仇,就去新大陆吧! 当然了,李中山也不会告诉尚淑英,是他绑架了吴世璠,才逼吴世珏去杀孙延龄的…… 尚淑英看着眼前这对父子,心里头也只能一声长叹了:这两位……都是人精啊!孔四贞也是个属妖精的,怎么就生出了李吉庆这样的傻儿子?爹都能认错! “贞格格的处境也不大好,”尚淑英说,“她没什么积蓄,又仗义疏财,很快就掏干净了底子,现在只能靠一点田赋过日子,紧巴巴的……其实她也挺想念在南王您身边的日子,那才是快活日子啊!” “日子紧巴巴?”李辅臣先是一愣,然后抹着眼泪对李中山说:“老二,你孔姨娘一直对你不错……她现在日子过得困难,你可不能不管……赶紧给个十万八万吧!” 十万八万……真大方啊! 可是这钱应该我出吗?李中山仔细琢磨了一下,问尚淑英:“淑英姐,现在大周的将军们都很穷吧?” “那是,”尚淑英说,“大周国的地盘就没有阔的,要维持的军队又多,现在还要组织军民西迁……这可都是花钱如流水的活儿,他们不穷谁穷?” 李中山一笑,对尚淑英说:“淑英姐,先给你100万……怎么花我不问,花不完也不用还我!如果有效果,以后尚家可以拥有印度贸易公司的一席评议!” 他这里没说“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而是说“印度贸易公司”,这意思嘛……自己品! 而这个“一席评议”可厉害了,就是世代当蒙古贸易公司的董事会董事! 现在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总共只有18个评议,尚家以后就是18家之一了。 虽然和过去的平南王没得比,但是这个酬劳还是极大的,而且尚淑英要付出的也只是“好好送钱”,别他M把钱都揣自己兜里就行。 尚淑英拍了拍胸脯,“英王您放心,这事儿包在妾身身上,一准没错!” …… 阿兹特克共和国,阿卡普尔科城,总统府。 在1682年8月18日的这一天,大总统耿聚义正在接待“外宾”——真正的“外宾”,来自墨西哥城的红衣大主教胡安·唐·桑多瓦尔。 虽然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已经被破门革籍,西班牙王国和西班牙世界帝国的臣民已经没有向他们效忠的义务,而且西班牙也失去统治新大路殖民地的法统。 但现在已经不是中世纪了,破门绝罚(比破门更严重)那套宗教武器对于胡安·唐·桑多瓦尔这种来自欧洲大陆,见识过30年战争的欧洲老白男来说,完全是过了时的东西。 所以这位新西班牙总主教区的红衣大主教,现在依旧效忠西班牙王室,反对阿兹特克共和国。 而他这一次来阿卡普尔科则是作为新西班牙副王阿森塔侯爵和西班牙的新大陆军区总司令比亚埃尔莫萨公爵的使者来劝说阿兹特克共和国投降的……当然不是无条件投降,而是有条件投降! 耿大总统在过去五年中的奋战,终于为他赢得了一个有条件当狗的机会…… “总统先生,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来自西班牙本土的远征军团已经抵达了墨西哥城……他们可不是新西班牙这里的混血军队可比的。那些勇士都参加过法荷战争,和世界上最强的军队和将军们打过仗!” 耿聚义现在可以听得懂这位红衣主教的西班牙语,而且他也知道法荷战争。 所以他马上就干笑几声,用西班牙语说:“主教,你所说的和世界上最强的军队和将军打仗,就是指被法国人痛打吗?如果我没有搞错,法国现在站在我这一边吧?而且,我也和世界上最强的军队还有将军打过仗!” 他的确打过……被打得惨败! 不过两边都是惨败,所以谁也别笑话谁了。 红衣主教依旧没有放弃:“总统先生,我希望您可以明白,您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抵挡住来自欧洲大陆的精锐部队……如果您不想您和您的手下全都惨死在新大陆,您现在还可以做出明智的选择! 新西班牙副王阿森塔侯爵和西班牙的新大陆军区总司令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愿意网开一面……他们可以给您一个公国!只要您和您的人把阿卡普尔科交还给新西班牙总督府,您就可以去其他地方建立公国,加利福尼亚或智利或是其他地方。哪儿都行!” 很显然,西班牙人已经意识到现在很难消灭阿兹特和共和国了。 所以他们改变了策略,想要用一个公国收买这位耿大总统。 西班牙人在这几年当中已经设法查明了这位耿大总统的背景——他应该是几年前,那个被大明灭亡的东靖国的皇族……他带着东靖的余部漂洋过海来新大陆的目的,应该是寻找一块可以避难的土地。 至少刚开始时是这样的!但是随着事情的发展,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 不过,现在新西班牙当局也愿意给他优厚的条件——一个世袭公国。 只要他答应了……那么西班牙远征军要消灭他就不难了! “哪儿都行?”耿大总统笑了起来,“那我就要墨西卡谷地。” 墨西卡谷地就是墨西哥城所在的地区,也是新西班牙乃至西班牙在整个新大陆统治的中心。 “总统先生,您在开什么玩笑?”红衣主教用抗议的口吻对耿聚义说,“阿森塔侯爵和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对于和平解决争端的立场是真诚的。” “共和国对墨西卡谷地的要求也是真诚的。”耿聚义说,“阿兹特克共和国必须收复她的故都……而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因为我们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你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红衣主教桑多瓦尔都被眼前这个大总统的无耻给气乐了。 这个大总统可是如假包换的亚洲人啊! 如果说西班牙人是殖民者?那他又有什么不一样?他不是也想在新大陆建立自己的国家吗? 现在都已经答应他建立国家了,他怎么还那么死硬? 难道他已经看穿了我们的心思? 红衣助教已经有点陷入了自我怀疑,不过面子上依旧是一副神圣庄严。 红衣主教说:“总统,我想你应该搞清楚这么一个事实……大明并不会真正向您提供多少支援。而西班牙王国将会无休无止地援助新西班牙——因为这里是整个王国的未来!” 他的这番话倒是说到了耿聚义的心里去了……他和李中山的确不是一条心。 虽然李中山现在还会持续不断的援助他。 但将来怎么样很难说! 现在吴国贵都已经来了,吴世珏大概也就快到了…… 想到这里,耿大总统提高嗓门,好让会客厅内所有的人都听见他的话:“大明的援兵很快就要到了!所以最终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 而我……将始终致力于阿兹特克共和国的解放。将来我绝不会成为一个公国,一个王国,一个帝国的君主。” 他正说话的时候,会客厅的门外,一阵扰攘,不知道是谁大声喊道:“总统,他们来了,大明的援兵来了!” 耿聚义闻言大喜,对红衣主教道:“主教,请你告诉新西班牙的副王和总司令,过完年我就去墨西卡谷地找他们!” 第四百四十一章 奇袭,共和国有危险! 在距离阿卡普尔科港大约160里开外,南马德雷山间的一处重要隘口奇尔潘辛格东北,有一座新设立不久的军营。 这处设于野外的军营,却和其他的新西班牙殖民地雇佣军的营地大不相同。 新西班牙雇佣军的营地,向来设得散漫,壕沟既窄且浅,寨栅也是草草了事。只有官兵们休息的帐篷搭得比较仔细,其中长官居住的帐篷更是搭得高大舒适,周围总还有一大群皈依了天主教的仆人进进出出伺候那些老爷长官。有时候还会有“随军情妇”进出,简直不像是来打仗的,而是像来观光旅行的。 不过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在过去的一二百年中也丝毫没有影响新西班牙当局的雇佣军获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虐菜就是这么爽!但是到了耿精忠渡海而来,阿卡普尔科共和城邦兴起,新西班牙殖民军队可就给整不会了!对手不再是弱到极点的印第安农民,而是全副武装,训练有素,士气爆棚的美洲共和军! 殖民老爷兵打新大陆共和军,这怎么可能赢? 但是这处新立的营寨,却是壕深栅高,设立得紧密坚固。营寨之中的帐篷则摆布得井井有条,而且也很难一眼就看出哪座营寨是属于部队指挥官的。巡逻的士兵,无论天气多么闷热,都穿戴整齐,扛着维护得非常良好的燧发枪,和着口令,迈着步子,一丝不苟地警戒巡视。自然有一副久经战争的老兵气派,怎么看都不像是西班牙新大陆殖民地的军队。 而这些一丝不苟的西班牙军人的长相也和殖民地雇佣军很不一样,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白得都有点不正确了”,全军都是白人,还不是“西班牙白”,而是德意志“特别白”,全军上下愣是没有一个混血,更别说印第安人了。 如此之“白”的军队,当然不可能是新大陆殖民地的军队了,殖民地雇佣军就是个大杂烩,高级军官一般都是“一等半岛白”(西班牙来的“白一代”),中下级军官则是“二等美洲白”,士兵一般都是“三等混血不太白”,有时候还会抓一点四等印第安人当炮灰。 这样的军队人数是比较容易凑,但是散漫和人心不齐的毛病就是天生的了。 特别是在阿兹特克共和国挂牌上市和西班牙王室惨遭天主教破门律处罚的情况下,那些“二等白”、“三等白”、“印第安”都生了贰心,其中不乏有人当了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内应。 所以在之前的三次围剿中,新西班牙的雇佣军特别容易被伏击和突袭……这多半是因为敌人通过内应掌握新西班牙军一举一动! 而这支已经开到距离阿卡普尔科港仅仅160里外的奇尔潘辛格要塞附近扎营的,人数超过10000的“特别白军”,似乎还没有被阿兹特克共和国那边的细作发现! 奇尔潘辛格要塞现在也在这支“特别白军”的控制之下,原本驻防在这里的新西班牙雇佣军已经在这支“特别白军”的先头部队赶到时被调走了,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特别白军”。而这种突然抵达的“特别白军”的指挥官,竟然就是如今新大陆西班牙军队的总司令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本人! 这位公爵到底是在欧洲战场上和大孔代、杜伦尼、卢森堡公爵、沃邦侯爵这样的高手对过线的,虽然都败了……但失败是成功他妈啊! 连着被一群法兰西名将教做人后,比亚埃尔莫萨公爵终于找到了打胜仗的办法——珍惜生命,远离法国! 现在他都离法国那么老远了,胜利应该唾手可得了吧? 已经上了年纪的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这个时候正带着几个随从站在要塞的城墙上,望着脚下逐渐下沉的坡地和远方开阔的平原,感受着太平洋上吹来的海风,回忆着自己在过去几十年间参与的一场场堪称经典的战役(是大孔代、杜伦尼、卢森堡公爵、沃邦侯爵的经典,他是被经典的),从中寻找胜利的感觉! 突然,他听见一阵蹄声得得,马上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思绪也从罗克瓦鲁之战中那堪称神来之笔的骑兵迂回冲锋之中回到了现实。 然后他定睛一看,发现来的是几十名穿着法袍骑着马的神父,为首一骑还穿着显眼的红色法袍,不用说也知道了,来的一准是去阿卡普尔科探路的红衣主教胡安·唐·桑多瓦尔了。 虽然天主教根本就是西班牙征服新大陆的帮凶!但是宗教的力量就是那么神奇,现在新大陆的坏人是西班牙人,不是罗马教会……哪怕是压根不相信天父的耿聚义,也不得不扶植出一个天主教拜上帝会,还利用西班牙王室被执行破门律的同时,来了个“矫法旨”,假传罗马教宗英诺森十一世的命令,封了个红衣大主教。 而天主教在新大陆西班牙殖民地的超然地位,也让天主教会的神父可以在双方的阵营间往来,当个中间人,调停一下冲突,互通一下有无——用白银换丝绸、瓷器啥的,交换一下俘虏。 当然了,双方派出的神职人员还会客串一下间谍,刺探一下对方的情报。 站在城墙上看着红衣主教胡安·唐·桑多瓦尔飞马而来,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就知道阿卡普尔科那里一定出了什么变故……很可能是那个该死的阿兹特克共和国又得到了来自东方的援兵! 而且数量不少! 这位远离法国后就开始会“料敌”的比亚埃尔莫萨公爵的猜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公爵……不好了,大明帝国给阿兹特克共和国派了援兵!” 在奇尔潘辛格要塞的司令部内,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红衣主教才坐下喘了几口气儿,就用又急又快的语气对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说:“来了足足60船的援兵……恐怕有15000人!耿聚义已经放话了,明年春天就要进攻墨西卡谷地!” “该死的无敌舰队!”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听完红衣主教的话,顿时就骂了起来。骂得是西班牙无敌舰队……这个无敌舰队的发挥果然很稳定,输完英国输荷兰,输完荷兰输法国,现在连阻止大明海军往新大陆大量运人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了! “公爵,现在阿卡普尔科城内的敌人恐怕有30000之众了,我们的10000余人根本打不过,还是退兵吧!”这个红衣主教是不懂军事的,他只知道3万比1万大,所以优势在敌。 “不能撤!”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摇摇头,“现在是消灭阿兹特克共和国的最后机会了!” “可是……敌人的援兵已经到了!”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摇摇头,“到了又怎么样?他们至少在太平洋上晃了两个月!大部分的普通人是难以承受长达两个月的跨洋航行的,他们下船之后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和恢复训练,才能重新上阵打仗。我们的军队从欧洲过来只在海上漂了一个月,都养了半个月,又训练了一个月才恢复……现在换成中国人,他们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如果我们马上进军,这些人根本不可能上战场,即便勉强上阵,也打不过我的德意志雇佣兵!” 好像有点道理! 红衣主教胡安·唐·桑多瓦尔问:“我们马上进军吗?从这里到阿卡普尔科城差不多要三天。”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点了点头,道:“对……必须马上进军!耿聚义之前曾经多次击败过新西班牙总督区的雇佣军,而且他也不希望他的国土被我们蹂躏。所以当他发现我们只有10000人时,一定会主动出击,这样我们就能在野战中将其击溃! 之后,我们即便打不下阿卡普尔科城,也能摧毁其他的十一座城市!那些城市根本没有城墙,但他们却为阿卡普尔科提供了大量的粮食和士兵,一旦失去这些城邦,耿聚义的共和国就将一蹶不振!” 这位总司令算得还真不错,在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十二城邦之中,只有阿卡普尔科才拥有真正坚固的城防,其他城市都没有城墙,说是城,其实就是个小镇,周围全是大农村——现在的阿兹特克共和国占据的地盘是南马德雷山脉和太平洋之间的狭长平原,这一带雨水丰富日照充足,气候温暖,非常适合种地,在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平分土地和扶植农业的政策推动下,出现了许多繁荣的农业城邦。 来自这些城邦的印第安人和印欧混血又比较愿意当兵,所以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军队当中有大量来自这些城邦的士兵,一旦失去这些城邦,阿卡普尔科就将陷入极大的危机! …… 日本国,三浦半岛,横须贺港。 这座小小的渔港,在日本加入十一国同盟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繁荣了起来!军港、军营、造船厂、兵工厂,还有一座繁荣的城下町,都以极快的速度拔地而起。 到了1682年,也就是日本灵元天皇的天和二年时,这里已经成为了日本国最大的兵营所在,驻军规模远远超过江户! 不过驻扎在横须贺的军队性质却有点特殊,不是完全的日军,也不是外国雇佣军,而是两者的结合。或者也可以成为“国家间的雇佣军”,也就是一个国家雇佣另一个国家的军队帮自己打仗。 这种“国家间的雇佣军”在欧洲也是挺常见的,一些不当人的德意志小国君主就经常干这种事情,迫使自己的臣民当兵,然后带着他们去为荷兰、英格兰、西班牙这些富国打仗。赚到的钱大部分归自己,底下人只能得到不多的几个军饷……现在这种“国家间的雇佣军”制度又被成功引入了日本——这也是日本这次维新开国后,第一个和国际接轨的地方! 而根据这种国际先进经验组织起来的雇佣军一共有三支,一是“大清正矮旗日本雇佣军”,现在正在哈尔科夫接受严寒的考验!二是“大明南洋贸易公司日本雇佣军”,现在正在吕宋岛和疟疾还有他们的同胞——另一支日本雇佣军作战;三是“西班牙-荷兰日本雇佣军”,他们当中的一部分去了吕宋,其他都还在横须贺大营。 而其中的一部分,10营约10000人,这个时候正层层叠叠地站在一处山坡下,向着高处的日本国征夷大将军德川纲吉发出高昂的欢呼声音。 “嘿嘿……吼……嘿嘿……吼!” 看见这些原本因为没有编制,且又懒惰不肯劳动而缺衣少食的浪人,现在不仅吃得饱,穿得暖,而且还当上了“临时武士”,可以拿到丰厚的军饷,再也不会给幕府找麻烦了。德川纲吉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不管怎么样,他至少不用担心浪人云集的江户城突然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些人好像要去当倭寇抢大明的沿海富庶之地!这个……不会为日本招来更大的麻烦吧? 站在他身边的幕府大老德川光国似乎猜到了纲吉的心思,就凑上来说:“公方大人,您可以百分之百放心……大明不会因为西班牙人雇佣了我们的浪人去袭击他们的沿海而向我们开战的!” “幺西……”将军这下终于放心了。 而德川光国接着又来了一句:“实际上,他们已经和我们开战了!” “已经开战了?我怎么不知道?”德川纲吉吓一跳——他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犬公方”,算不得什么明君雄主,胆子也不肥,根本没想过去和大明打。 这事儿连丰臣秀吉都没搞成,他个犬公方还想征服大明? 德川光国心说:你要知道了你还敢当公方?你要不当公方,我这个大佬还怎么当?神君可说了,我这个水户家的当主只能选将军,不能当将军的…… “公方,您不必担心,这是一场世界性的战争,日本不可避免地参与其中,不是站在大明一边,就是站在大明的敌人一边。”德川光国耐心解释道,“但是由于我们无法融入大明主导的宗藩体系,所以和大明为敌就是必然的选择。现在我们能和其他十国列强共同进退,赢面还是很大的。而我们需要付出的,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浪人的性命。” 在德川光国看来,日本最大的危险就是浪人太多……任谁当将军,都不可能让那么多浪人都当上武士。 而日本农民的悲惨命运,又让这些明明当不上武士的浪人不肯放弃希望,于是这些浪人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积累到一定程度就爆了。 现在能有个对外宣泄的出口,至少可以避免日本社会自爆——再次陷入自相残杀的战国时代。 至于有多少浪人会战死沙场,那根本就无所谓,因为那些人对于日本来说,就是多余的存在。 想到这里,德川光国就对德川纲吉说:“公方大人,让他们死在海外,其实是最好的选择……即使最后大明取胜,只要让大明知道我日本武士的勇猛无畏,他们也不会贸然入侵。 再说了,我们就算什么都不做,到时候大明也不会放过我们的,这是日本国的宿命! 况且,这里的船厂、兵工厂,全都是荷兰人赠送的,有了这些东西,日本也可以慢慢自强,将来足以抵抗大明。” 德川纲吉点了点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大佬,我知道该怎么做了……现在,你替我说几句话吧。” “我说?可您是公方啊!” “你说,你是大老,你很会说话,而且我嗓子不舒服,咳咳……” 看到将军痛苦的表情,德川光国也没办法了,只好刚刚举起自己的右手,让底下人安静下来,然后才猛地吼道:“诸君……天皇陛下已经向大明帝国及其藩属朝鲜宣战了! 今日,尔等就将和西班牙、荷兰武士一起,远征大明本土!在那里有最富庶之城镇,有最柔弱之百姓,有最无用之官吏……” 第四百四十二章 当封建美帝遇到共和墨西哥! 阿兹特克共和国,总统府。 “耿大总统,我跟您打听个事儿……就是随口一问,随口一问,您要不想回答,也别往心里去。” 正在和耿大总统说话的是前天才从辽东号战列舰上下来的吴世珏,吴世珏到底是年轻力壮,适应性也强,在海上漂了两三个月,下船以后还生龙活虎的,休息了一天之后,今儿就和他爹吴国贵一起跑到耿大总统的总统府参加宴会了。 在享用了一些阿兹特克风味的美食,譬如阿兹特克烤鸭子,阿兹特克涮羊肉,阿兹特克酱肘子,阿兹特克墨必居的小酱菜,还喝了几杯阿兹特克二锅头后,他的话匣子就已经开了。 “双玉,你说这话多见外,我和你爹都已经换了帖子,现在是结拜兄弟了!” 耿聚义现在也挺得意的,他虽然是叫李中山撵出华夏成了“阿兹特克人”,这辈子大概都没有反攻回去的可能,但他还是可以找补回来一点的,比如和有求于自己的吴国贵结拜。 吴国贵可是李中山的岳父,是李辅臣的结拜哥哥,论辈份和耿精忠的父亲耿仲明一辈。现在他俩结拜了,那耿聚义(精忠)不就长李中山一辈儿了? “哎哟,那我可得管您叫一声耿叔了!”吴世珏对于辈份这事儿也毫不在意……男子汉大丈夫,必要的时候爹都可以认,何况是叔叔? “哈哈哈,都是自己人,双玉,有什么话,你就问吧!”耿聚义心里头也挺得意,这可不是嘴巴上占点便宜,而是说明吴家父子,或着说是整个大明在美洲问题上真的有求于他,有求于阿兹特克共和国! “那好,耿叔……那我可就问了,”吴世珏笑道,“等您打进了墨西哥城是不是就该黄袍加身了?” 耿聚义瞄了眼好像喝得半醉,已经口无遮拦的吴世珏,心里头明镜儿似的,这是在替李中山摸底呢! 想到这里,他就苦苦一笑,对吴世珏道:“双玉,这皇上……我已经当过了,也当腻了,真没什么好的。想当年我不当皇帝的时候,可是堂堂大明东王九千岁!谁能把我从南京城里赶跑?我会落到在华夏天下之中都没了容身之所的地步?为了我的皇帝梦,我家死了多少人?跟着我是兄弟们又没了多少,连我最好的朋友尚大哥都没了……这坑人的皇上我还能再当一回?再当一回,我的至爱亲朋还不得死绝了?” 说着话,他的眼泪都下来了,看起来真的不像是装的。 实际上“不当皇上”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意志,而是跟随他逃到新大陆的靖藩元老们都集体意志——耿精忠要不当皇帝,大家至于吃那么多苦,死那么多人吗? 况且,新大陆这边当皇上的手续和大明那边不一样……黄袍加身不行的,得天主教会支持!最好能得到罗马教宗的批准,再由墨西哥总主教来加冕。 可是这对根本就不是天主教徒的耿聚义而言,根本就不可能! 当然了,这个话耿聚义是不会明说的。 他接着又一脸正色地说:“况且,我这个阿兹特克共和国为什么能在短短5年当中崛起?靠得就是两个法子,一是天下为公;二是平均地权……这两招一出,被西班牙人压迫的土著、混血,甚至还有一些个土生白人都信以为真,觉得我是上帝派来拯救他们的,才纷纷来投,帮着我打西班牙人。要不然,靠我从神洲带来的那点人,能占住阿卡普尔科就到顶了,根本不可能有十二城邦共和的局面。 实际上我自己也没做什么,就是把《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上的主张,都一一拿来实践了。这个天下为公的牛都吹大发了……双玉,你说我现在还能当这个皇上吗?” 耿精忠(聚义)这是把人设立起来了! 口口声声“天下为公”,天天批西班牙王政,回头自己也当皇帝了,这说得过去吗? “耿叔,”吴世珏继续“咨询”,“您要不当这个皇上……那您下面的人老兄弟将来怎么办?没有皇上,他们的公侯万代怎么办?” “那就多分点土地啊!”耿聚义笑道,“还有金矿、银矿的股份……《天朝田亩制度》上可明文规定了,有军功还是可以多分土地的!我再给加上阿兹特克国境内金矿、银矿的股份! 将来打跑了西班牙,就搞个阿兹特克矿业股份公司,拿出一半股份奖励给有功之臣啊!另外,功劳特别大的功臣还可以当那个什么……元老院的元老。 等将来胜利了,大家当地主,吃股息,还可以当元老……这不比当什么爵爷强吗?” 还别说,耿聚义现在搞得这套大概可以称为“共和军功爵”的体系,好像还真的挺香的! 一旁的吴国贵早就观察过这个阿兹特克共和国的方方面面,这会儿用一种羡慕的口吻说:“还是耿老弟你学《天下为公论》和《天朝田亩制度》彻底啊!哥哥我的那个什么西美国根本不行……虽然我也是总统,但我这个总统却不是天下为公的总统,而是个封建大总统啊!” 耿聚义笑道:“哥哥你真是说笑了……你的西美国连人口都没有几个,不封建还能怎么样?封邦建国,才能把人拉来啊!” “说得也是啊!”吴国贵又对耿聚义道,“耿老弟,我这个西美国要从大明本土拉人过来,可少不了你的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协助啊!要不然每年过来几万人,要安顿,要养活,一样样的可都是大问题啊!” “放心,放心,包在我身上了!” 耿聚义正排着胸脯,一脸义气地向吴国贵做保证的时候,他的军务部长曾养性突然到了门外,一个抱拳,然后大声道:“大总统,前方有探马来报,西班牙的兵又到了!” “什么?”吴世珏有点紧张了,毕竟他带来的12000多人现在还没恢复元气呢,“来了多少人?” “10000左右。”曾养性回答道。 “才一万?”耿聚义轻蔑地一笑,“西班牙人是真不会打仗啊,人头都送了三回了,现在又来送第四回……” “总统,”曾养性看到耿聚义有点飘了,赶紧提醒道,“这回的10000人中有2000是骑兵。” “无妨……”耿聚义一挥手道,“不就是2000骑兵吗?我们也有1000骑兵……老曾,你马上去调集16000精兵,我要亲自带着他们去痛揍西班牙人!” “是!” 曾养性听见耿聚义要调16000人,也觉得放心了,答应一声,然后上前来取过耿聚义从身上取出的一块令牌,就领命而去了。 然后耿聚义又回头对吴世珏道:“贤侄,能随我出战吗?” “能啊!”吴世珏连忙点头。 “好!”耿聚义说,“我带你去看看新大陆的西班牙兵又多弱,根本不堪一击啊!等你的12000大军休整好了,咱们就去墨西哥城!” “好,”吴世珏拍了拍胸脯,“到时候墨西哥城就交给我来打!” 吴世珏嘴上的话挺满,但心里面还是有点打鼓……西班牙人有那么弱?他这些年虽然没再打过仗,但是却在金陵讲武堂里面进修过好几次,最近一次还有来自法国的军事专家讲解了法荷战争中的历次重要战役,其中就有好多场战役有西班牙人参加。 西班牙的军队……仿佛也不弱啊! 他们真要连耿精忠都对付不了,还能和法国人打得有来有回? 这个耿精忠……不会在吹大牛吧? 不过他的这点儿怀疑,到了第二天清晨,就已经被现实教育得打消得差不多了。 因为他在圣地亚哥堡垒下的校场上,看到了一支士气格外高昂的共和军! …… 清晨,堡垒之下。 红底黑十字的大旗招展,校场之内,刺刀如林。 整整三个旅外加一个骑兵团,总共16000名阿兹特克战士,戴着阿兹特特克风格的“虎头帽”,穿着土黄色的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扛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一声不吭地肃立。14个营方阵(12步兵营,2个骑兵营),56个队横阵,组成了气势恢宏的阵容。 虽然他们的队形和明军的精锐不能比,横看,竖看,斜看,都不是一条直线。 但是这16000名官兵的士气,却是肉眼可见的高涨! 无论是东亚面孔的华夏人、日本人、琉球人,还是印第安人、印欧混血人、白人,全都挺胸凸肚。阿卡普尔科酷热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一滴滴的汗珠子顺着脸庞落下,在脸上已经出了水迹,却没有动一下。 这种肃然,就是士气和意志力的体现! 吴世珏甚至可以感觉到,每一个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官兵,都清楚知道自己是在为谁而战,为何而战——当然是为了一个崭新的阿兹特克共和国而战,为了属于他们的庄园和金银矿业公司的股份……而战! 这些人,的确是阿兹特克共和国的主人,他们就算是在下一场战役中死了,灵魂也会升入天堂,他们的家人也会得到田庄,未来也会得到股份。 就是一句话,他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而且还很高! 这14个方阵之间,是一个木头搭成的方台,台上站着同样穿着土黄色长袍,头戴一顶铁打的笠盔的耿聚义,他身边站着吴世珏、喻仁英、冈萨雷斯、胡安·洛佩斯、曾养性、调所清久、桦山久亲等人,这些人除了吴世珏,都是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共和元勋。 耿聚义猛地扯开了嗓子,说起了流利的西班牙语:“阿兹特克的战士们,共和国的功臣们,已经三次被你们打败的阴险的西班牙敌人,又第四次发动了对共和国的战争……超过10000名新西班牙雇佣军已经抵达了距离阿卡普尔科城不到20里的地方。他们显然是想趁着我们的大明援兵尚未从旅途劳顿中恢复,寻求决战。 可是他们却忘记了阿兹特克共和国还有你们……美洲虎一样的战士,共和国的保卫者!现在,我,共和国的大总统,将和你们一起出击,给予这些卑鄙、懦弱、无耻,只会骑在新大陆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西班牙佣兵以致命一击!” 说到这里,耿聚义就振臂一呼:“上帝保佑我们……杀西魔(西班牙恶魔),上天堂!” 底下的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公民也跟着一起欢呼:“杀西魔,上天堂!” 这士气……大明天兵怕也不过如此了! 看到这些阿兹特克共和国的战士们都战意高昂,耿聚义就高高举起右手,底下的人瞧见,马上就安静了下来,耿聚义身后的曾养性这时拿起一面插在高台上的红底白十字旗递给耿聚义,耿聚义举起大旗挥动几下,然后猛地指向北方:“出兵……杀西魔!”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高台下的16000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官兵,就开始在一阵阵的口令和军鼓声中,变换队形,由方阵变成的行军的纵队,还是以营为单位,一营接着一营,向着圣地亚哥堡北面的平原而去。 一万多士兵的脚步敲打得地面烟尘四起,如潮水一般整齐地向前涌动。圣地亚哥堡垒依山而建,正好扼守着一出山口,这山口宽约两三里,一条大路由此通过,大路当间也修了栅栏和木门,原本是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官兵把守,现在都换成了状态较好的明军——他们将在吴国贵的指挥下,在阿兹特克军队出击的时候,保卫这座阿兹特克共和国的首都。 出征的队伍一直沿着大路向前,很就开出了阿卡普尔科的城防范围。阿卡普尔科的城外,主要是沿海平原,离开几十里后就开始出现较大的山丘了,不过平原还是主要地形。 这一带大概是新西班牙境内较为湿润的地区,非常适合发展农业。而耿聚义抵达后,又将原本集中在白人大地主手中的土地无偿分配给了印第安、印欧混血、愿意支持共和国的白人,当然还有追随耿聚义而来的汉人、琉球人、日本人。 不过分给汉人、琉球人、日本人的土地打理得并不好,大部分都只是种了牧草,成了放羊养马的草场,而这片区域就在阿卡普尔科城北,占地还挺大的,方圆上百里,都是起伏的草地,期间也分布着大片的树林、小溪和一些小山头,以及几处废弃的庄园。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就把自己的10000余人的军队,布署在了一所名为卡门庄园的大型庄园内——这座庄园的占地非常惊人,主人原是生活在墨西哥城的“白N代”,一年到头也不见得来几次,而实际耕种这些土地的则是印第安农民。 新西班牙的印第安农民多少是有一些土地的,不过这些土地并不属于个人,而是属于村社。但是在阿卡普尔科城一带,因为大商人和贵族的力量比较强,所以原属于印第安人的土地大部分都已经失去了,大量的印第安人都沦为了佃户。 这大概就是阿卡普尔科一带的印第安人那么容易被煽动的原因吧? 不过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是不会考虑这些问题的,在他看来,他的德意志雇佣军已经足够强大了……足以对付所有的印第安人、欧印混血和土生白人。 也许阿卡普尔科城内正在休整的12000明军是个问题,但现在还不必考虑。 这位西班牙公爵唯一在意的,就是敌人会不会出城迎战?虽然他们不太可能龟缩防御……但是谁知道呢? “公爵,他们来了!” 一位跟随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身经百战的副官,忽然指着远处扬起的烟尘,对于正站在一座二层建筑的阳台上的公爵说:“看样子人数不少,在15000上下!”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冷冷一笑:“人数多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些美洲人而已……传我的命令,全军开拔,向南挺进,我们去和他们决战!” “是,公爵!”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天父皇上帝保佑我们……阿门! 1683年9月10日下午,阿兹特克共和国,堂·卡门庄园南部。 “杀西魔!上天堂!杀西魔!上天堂……” “上帝保佑国王,上帝保佑西班牙……” 一场决定阿兹特克共和国和西班牙世界帝国沉浮兴衰的决战,马上就要开打了,整整16000名阿兹特克“狂战士”和10000名来自德意志的西班牙远征军的战士,已经当面锣对面鼓地在一片开阔的战场上对吼上了! 如果从空中俯瞰,就会发现这处战场所在的堂·卡门庄园就位于两条从南马德雷山冲下来的水流湍急的小河中间。两条小河的西侧、东侧,则是大片森林,由阿卡普尔科通往奇尔潘辛格要塞的大路,就从庄园中间通过,其中庄园的主体建筑就位于大路旁边,正好把路给堵了。 而从南面的阿卡普尔科进入这片位于河道和森林包夹中的庄园通道又比较狭窄——那一带的森林砍得比较少,两条小河的中间还密布着林木,大约只有一条二十几步宽的通道。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率领部队向南出击后,就把战场定在了堂·卡门庄园的主体建筑以南,庄园南面狭窄的入口以北。这样一旦西班牙人作战不利,就能向北退入庄园的主体建筑内,依托那里的围墙和房屋固守待援。而阿兹特克军一旦失败,那他们要么只能穿过茂密的森林撤退。要么就只能夺路而逃。 如果他们选择穿越森林逃跑,那么就必然要丢弃大炮,解散队伍,而且他们穿越森林的速度肯定比不上拥有大量骑兵的西班牙军队沿着大路行军的速度,然后他们就会被西班牙人包抄。 如果阿兹特克人选择沿大路退走,那么他们就会在那条狭窄的通道处发生拥堵,西班牙人就可以趁机收割落在后面没办法及时通过的阿兹特克军的官兵。 总之,久败成良将的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这次选择了一个相当有利的地形,看来很有可能见到失败她儿子成功了! 而耿聚义的用兵水平似乎也没多大进步,大军出了阿卡普尔科城后,就一路唱着《杀西魔,上天堂》的军歌,一路快速进行,直扑堂·卡门庄园而来,就怕那里的西班牙人跑了。 到了10日下午的时候,他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自己的敌人——10000名看上去精神饱满,阵容严整的西班牙人,就是他们的西班牙语说得不大好,还没有耿聚义说得好,也不知道这个西班牙人是怎么当的? 这两支军队都比较“老实”,也不使诈,比亚埃尔莫萨公爵也没想过在那处狭窄通道两侧设个伏啥的,而耿聚义也没想过要分一点兵从树林子里迂回。两对人马就跟约好了似的,就踅摸了一块开阔地带摆开了。 “大总统,不对啊,好像有诈……” 骑着一匹高头大洋马立在耿聚义身边的吴世珏的心眼就没那么实诚了,刚才在通过那条狭窄通道的时候就觉得有埋伏,还建议耿聚义派人去搜一搜。不过耿聚义压根没听他的,只是让日裔阿兹特克人组成的一个燧发枪营散开队形走在前面“趟雷”,结果还真嘛事儿没有! 事后耿聚义还教训自己的“吴贤侄”呢,说那些西班牙人心眼虽然坏,但真上了战场都比较老实,不喜欢诱敌打埋伏,更不喜欢穿插包围,就是摆开来硬怼! 可吴世珏的思路还是转不过来,瞧谁都不像好……敌人。 这会儿还没正式交上火,他又发现有诈了! “哪儿有诈?不是挺正常的二字长蛇阵?”耿聚义都不用细看就知道西班牙人的阵型了——他刚来新大陆的时候西班牙人还都是西班牙方阵,长枪摆中间,火枪站四周,一前一后两大排,两翼有骑兵,阵前架大炮。 不过从三次围剿开始,西班牙人就改成二字长蛇阵了,火枪都改成了燧发枪,长枪数量大大减少,阵型也不“方”了,而变成四排横阵加八排、十六排的纵阵,一般情况下纵阵就在两翼当中的一翼,纵阵在哪一翼,哪一翼就是主攻(因为同样长度下,纵队人多)。 进攻的时候也打法简单,一般就是先打一阵炮压压惊,然后“二字长蛇阵”中的第一排一起向前平推……就看谁遭遇对方的猛攻的侧翼先顶不住? 另外,两边的骑兵都会玩侧翼包抄,你包我,我包你,通常情况下还会有骑兵对冲。 至于斜线战术和大队步兵的侧翼包抄这种比较麻烦的打法,新大陆这边都没什么人搞。 这里主打一个战场相逢勇者胜! 就摆开来打,莽就完了! 当然了,阿兹特克共和国这边还是比对手还是要灵活一些的,偶尔会打个埋伏,搞个夜袭。但那都是在有内应配合的情况下才干的事儿……你让耿聚义这伙人处心积虑去布置陷阱引敌人入套,再来个什么穿插包围分割什么的,那就太难为人了。 没那指挥艺术! “大总统,”吴世珏从两军开始布阵的时候,就一直举着望远镜东张西望,观察对面的情况,“对面的西班牙人布阵的水平很高啊!不在明军的精锐之下,而且所有人都是西洋人,没有新大陆的土著……而且他们的骑兵很多,都有胸甲和头盔!” “是吗?”耿聚义听吴世珏一分析,也觉得有点不对,但他对自己的阿兹特克“狂战士”信心十足,哈哈一笑后,就振臂大呼道:“天父皇上帝保佑我们!” 跟在耿聚义身边的亲兵马上也用西班牙语大呼:“天父皇上帝保佑我们!” 紧接着则是16000名阿兹特克“狂战士”的齐声大呼:“天父皇上帝保佑我们……阿门!” 这“阿门”一出,紧接着就大炮轰鸣! 耿聚义带来的3个炮队(连)的18门6斤加农炮就打响了! 这个时间倒是卡得不错——耿聚义第一次喊“天父皇上帝保佑我们”就是在下达炮击的命令,当16000人一起大喊的时候,那18门大炮的火线就点上了,“阿门”一出,大炮正好打响。 这18枚“上帝保佑”的炮弹就呼啸着飞向西班牙魔鬼的阵地了,转眼的功夫,西班牙人的左翼阵地上就落下了一堆炮弹,打得不算太准,但还是有两发炮弹砸中西班牙人的横阵,顿时就放倒了五六个说德语的西班牙人,其中有三个没有死透,倒在地上惨叫翻滚,硬挺着不肯下地狱,走得一点不安详,搞得西班牙人的阵线上一阵纷扰。 “万岁!”不会说兹特克语的阿兹特克人看到这一幕,马上用汉语大呼起了“万岁”——阿兹特克共和国的语言比较“混”,有汉语,有日语,有西班牙语,就是没有阿兹特克语。而且这三种语言还混在一起说,很有一点大融合的意思。 当然了,耿聚义肯定是想推广汉语的,不过那有个过程,现在阿兹特克共和国还没有办义务教育,也没有足够多的会说汉语的老师。 所以,眼下就是西班牙语为主,汉语、日语混着说吧! 譬如这个“万岁”,大家都说汉语,而“上帝保佑”什么的,就都是西班牙语了,主打的就是一缝合。 “轰轰轰……” 阿兹特克人的“万岁”刚刚喊完,那些说德语的西班牙人的大炮也打响了!他们带来了12门6磅加农炮,都瞄着阿兹特克人的左翼轰击! 这说明西班牙人的主攻方向在右翼……对了,阿兹特克人也一样!两边都把“重拳”摆在右翼,都想主攻对方的左翼。都跟商量好了似的! 耿聚义看见西班牙人的炮弹轰在了己方左翼的“阿兹特克矮人营”的头上,马上就判明了对方的主攻方向,马上就对身边的吴世珏说:“双玉,本总统要去左翼督战,你怎么样?一起去吗?” 吴世珏则是愣了愣:“总统,您肯定他们打咱们的左翼吗?” 耿聚义点点头:“那当然……大炮猛轰之处,必是主力猛攻方向!这是常识啊!” 这个……真没有兵不厌诈的事儿? 吴世珏虽然心里有怀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大总统,我跟着您!” 在耿聚义带领着卫队去自己的“光荣左翼”(在新大陆战场上,敌方左翼从来都是敌人的猛攻方向,压力特别大,所以被称为“光荣左翼”)的时候,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则去接管了自己的胸甲骑兵——他准备亲自率领胸甲骑兵发起冲锋!这也是17世纪的欧洲战场上经常出现的场面。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在法荷战争中,就不止一次率领他的骑兵去冲击法军的侧翼或向他们的背后迂回……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会被法国人的骑兵打得大败,从而成就一段段的经典! 不过这一次他是有信心的! 因为所有的情报都显示,阿兹特克人的骑兵比欧洲骑兵差太多了,甚至阿兹特克人的后台大明帝国的骑兵也远远不如欧洲的骑兵。 而且,他还发现阿兹特克人的步兵似乎已经淘汰了长枪,清一色都是燧发枪……这样的配置在欧洲都很少见!而他们的骑兵又弱,如果遭到胸甲骑兵的冲击,没有足够的长枪怎么可能顶得住? 所以今天的迂回突击,一定会取得成功……只要他手下的2个旅能够顶住阿兹特克人的3个旅的攻击,那他就能锁定胜局。 “轰轰轰……” 双方的炮战还在继续,打得都挺热闹,同时也没多少准头。炮击主要的作用,大概就是打出弥漫的烟雾,用来掩护步兵冲击吧? 突然,阿兹特克人那边的又开始一阵阵呼喊了:“天父皇上帝保佑我们……阿门!” 这就是发起进攻的信号! 第一次喊“天父皇上帝保佑我们”就开放炮,第二次大喊“天父皇上帝保佑我们”就开始进攻!而且也不是有先有后的“斜线战术”,而是所有的步兵一起梭哈! 三个旅,差不多一万三千战斗步兵,就这样打着军鼓,喊着“杀西魔,上天堂”的口号,一起踏着还算整齐的步子就压上来了。 这气势拉得十足! 看见阿兹特克人上来了,比亚埃尔莫萨公爵的嘴角微微一笑,也挥了下手,然后就是嘹亮的军号响起。 说德语的西班牙军官们听见这军号声,纷纷抽出自己的指挥刀,向前一指:“为了国王,前进!” 大约7000名德意志步兵也扛着燧发枪和长枪向前推进了——这些德意志步兵中有大约四分之一还保留了长枪,也就是说他们只装备了5000多支燧发枪,而对面的阿兹特克人则有13000支燧发枪,火力上占有明显的优势。而且,阿兹特克人的燧发枪兵中还有一些配备了空腔弹和手榴弹,可以充当散兵…… 不过西班牙国王的德意志佣兵们长得更壮,在欧洲战场上参加过残酷的战斗,拥有更强的肉搏能力……只要能冲上去拼刺刀,大概率可以以寡敌众,为后面的骑兵赢得机会! 根据这场战役的观察者吴世珏吴玉帅后来提交给大明大将军李中山的报告上记录,这场史称“堂·卡门庄园战役”的步兵交火,大约在当地时间下午3点15分左右展开。 首先发起攻击的是阿兹特克人的散兵——这是一种将狙击兵和掷弹兵合一的精锐兵,他们都配备了精度较高的燧发枪和空腔弹,可以在100步开外命中行进的敌方步兵! 由于战场上的荒草很高,可以掩护这些精锐步兵的行动,所以他们都猫着腰散开后前进,推进到距离敌人的阵线大约100步距离上,就开始用跪姿装弹,然后起立后瞄准射击的方法扰乱敌人的战线。 在西班牙人离他们足够近之前,每一名精锐步兵都进行了三轮射击,至少打倒了二百名“西班牙人”,但是剩下的“西班牙人”却没有如以往一样陷入混乱,依旧不慌不忙,踏着整齐的步伐前进,仿佛倒下的根本不是他们的同袍一般! 随后,阿兹特克散兵就开始投掷木柄手榴弹了,他们每个人都携带了3枚木柄手榴弹,全部丢完就可以撤回去。但这个任务非常危险,因为这时候他们距离敌人已经很近了,只要一冒头,就有可能遭到“西班牙人”的狙击兵射击! 但是除了被打死打伤的之外,所有的阿兹特克散兵还是坚持到投完最后一枚手榴弹!而且这些手榴弹投得还非常准,“西班牙人”的阵地上时不时就腾起一团烟雾,每次爆炸,都能放倒几个“西班牙步兵”! 可是,这些“西班牙人”依旧毫不动摇,还是继续向前挺进! 随着双方步兵战线的距离拉近到了不足30步时,阿兹特克人的军鼓戛然而止,然后就是军官们指挥射击的口令声! 对面的“西班牙人”虽然也停止了前进,同样开始整理队形,准备射击。 而就在这个时候,战场上突然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轰隆隆的连成一片,仿佛滚雷一般。 “西班牙人”的骑兵开始行动了! “大总统,西班牙人的骑兵向我们这边迂回了!” 吴世珏马上发现了危险,大声对耿聚义道:“我们的骑兵太少,根本抵挡不住!” 耿聚义的骑兵只有区区1000,还分散在左右两翼,而西班牙人的骑兵则集中向阿兹特克军的左翼迂回! 耿聚义也有点慌了,他在新大陆五年,从没见过如此顽强的西班牙人! 这些西班牙人不怕死的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噼里啪啦”的火枪射击声就在两军前线响了起来!双方的“排队枪毙”已经开始了! 这下耿聚义终于放心了,对吴世珏说:“双玉,不慌,只要开始打排枪,我们很快就会取胜,西班牙人的骑兵没有机会的!” 由于西班牙人的火枪明显少于阿兹特克人,所以“排队枪毙”的打法肯定对他们不利……但是出乎意料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西班牙人的右翼在打了两三轮排枪后,居然就插上刺刀开始冲锋了! 向着耿聚义所在的阿兹特克战线的左翼扑上来了! 而与此同时,西班牙人的骑兵也正在迅速靠近当中! 第四百四十四章 保卫共和国,保卫大总统! 耿聚义所在的阿兹特克共和军的左翼是由共和军第一旅的四个营组成的,包括日裔和琉球裔组成的第一营,印第安土著组成的第二营、第三营,以及印欧混血和土生白人组成的第四营。 其中第一营和第四营都是精锐部队,被耿聚义摆在前列,两个土著营比较弱,被摆在后列。而耿聚义本人,则位于前列和后列之间,他身边还有大约200名胸甲骑兵,全都是跟从他多年的靖藩出身的老兵。 而西班牙人的右翼是一个步兵旅(他们只有2个旅)。 这个旅是新西班牙德意志第一旅,同样下辖四个营,但是总兵力只有4000。再扣掉一些辅助部队和旅部,该旅的一线战斗兵就只剩下大约3200人,每个营只有约800人。 此外,该旅又加强了新西班牙德意志第二旅的一个营,使得西班牙军右翼的战斗步兵人数达到了4000人。 不过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过分加强右翼的代价,则是他的中路和左翼被大大削弱了。其中他的中路只布署了一个步兵营和从两个辎重营中抽调出来的部分人员组成的临时营,总兵力只有约1500人。而西班牙人的左翼则摆了两个德意志步兵营,总兵力差不多1600人。 这样的布置一方面是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对德意志雇佣兵的战斗力和坚韧有充分的信心,坚信自己薄弱的中路和左翼可以抵挡住对手的猛攻。同时,他也坚信自己的右翼和2000胸甲骑兵的合击,可以抢在自己的左翼和中路崩溃之前,一举击破敌军的少量骑兵和敌军较为薄弱的左翼。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手下“说德语西班牙人”太少……不够用,只能冒点险了! 这事儿说起来,还得怪那个发了横财就挥霍的路易十四了! 这货有了钱也不知道把凡尔赛宫再修大一点,就知道疯狂爆兵! 爆完兵后还发兵十万八万去意大利“匡扶天主教”,搞得胡安·何塞不得不在欧洲留足了军队,以防路易十四突然发飙去打西班牙本土抢王位。 路易十四可是卡洛斯二世的姐夫,腓力四世的女婿!那个查尔斯二世的侄女婿可以抢伯岳父王位,路易十四凭什么不能抢小舅子的王位?况且卡洛斯二世还被革出天主教教门了,理论上他现在就是个异教徒了…… 而胡安·何塞在西班牙本土留够了军队,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手下的“德语西班牙人”就不大够了,再加上他又不大相信新西班牙这边的“二等白”和“混血白”,就只能让他手下的“德意志超人”们辛苦一点了。 战场上噼里啪啦的火枪射击声音突然轻了不少,随即就响起了西班牙语、汉语、日语、德语的喊杀声——其中西班牙语的声音是“打倒西班牙国王!”,汉语的喊声说“大总统万岁!”,日语是“兔子给给!”,德语是“西班牙国王万岁!”……还真是热闹啊! 两边的喊声惊天动地,双方的步兵几乎同时发起了刺刀冲击,战场之上,白刃映着寒光,点点耀动。 数千把刺刀组成的刺刀阵,转眼就这呐喊声中碰撞在了一起,扭打成了团。刺刀戳入人体的擦擦擦的声音不断响起,瘆人之极!紧接着就是声嘶力竭的惨叫。双方的横队、纵队搅在了一起,全都陷入了混乱,冲在前面的士兵死伤惨重,但是后排的士兵又源源不绝地涌了上来,仿佛人命不要钱一样地互相消耗着。 由于比亚埃尔莫萨公爵一次就投入了己方右翼前后两列总共5个营差不多4000人的兵力,而耿聚义只投入了左翼前列的2个营的2000人,所以人数多了一倍的西班牙人很快就占了上风,逼得阿兹特克共和军最精锐的两个步兵营步步后退。 看到这一幕,双方的统帅都大吃一惊。 让耿聚义感到吃惊的原因是,在过去的5年之中,当日裔和琉球裔组成的第一营和由坚定信仰共和主义的白人、印欧混血组成的第四营战士们发起刺刀冲锋的时候,对面的西班牙人总是很快被打崩。像今天这样,第一、第四两个精锐营一起出手,还让对手逼退的情况,可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次来的“西班牙人”显然不是普通的西班牙人啊! 想到这里,耿聚义赶紧命令在他身后列队的共和军第二营支援上去! 同时,他又向负责指挥右翼的曾养性,指挥中路的白显忠下达命令,让他们加紧进攻! 看在共和的份上,快一点打赢啊! 而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吃惊的原因也差不多,他麾下的德意志雇佣军可是在西属尼德兰被路易十四的法兰西天兵反复教做人的部队,打出过不知道多少次经典战役——让敌人成为经典传奇的战役。 而且他们每次都败得非常顽强,总是顶住法国人一波又一波的步兵冲锋,最后被不要命的法国胸甲骑兵或是别的什么骑兵的冲锋打散——实在是法兰西名将们最尽职的对手了。 这种在残酷的欧洲战争中历练出来的精兵,现在对上印第安人、小个子的东亚和少量背叛了种族的西班牙人渣,数量好像还多不少,怎么可能仅仅是逼退呢? 不过他可指望不上西班牙军的中路和左翼——那都是挨打的部队!如果阿兹特克军的中路和右翼同他们的左翼一样精锐,那西班牙军的中、左两路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现在他只能依靠自己亲率的2000胸甲骑兵去为西班牙赢得一场急需的胜利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鼓声,他赶忙顺着鼓声望去,就看见差不多七八百(另有200跟着耿聚义)头戴老虎帽的阿兹特克“虎骑兵”,正向着自己这边冲过来! 看见这些“虎骑兵”的挥舞着长枪,排着乱糟糟的队形向自己这边赶过来,比亚埃尔莫萨公爵一下就不焦虑了! 原来阿兹特克只是“美洲虎步兵”厉害,他们的“老虎骑兵”却不咋地,肯定不是德意志胸甲骑兵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赶紧举起长剑,指着前方的“老虎骑兵”,大吼一声:“西班牙万岁,上帝保佑卡洛斯二世!” 他手下的德意志胸甲骑兵也是懂行的,一眼就看出这些“老虎骑兵”的水准了,他们大概就和克里米亚汗的鞑靼骑兵差不多,根本不是经历三十年战争、遗产战争、法荷战争洗礼的西班牙-德意志胸甲骑兵的对手! “哈布斯堡王朝万岁!卡洛斯国王万岁!” 2000德意志骑兵一边策马奔跑,一边就以连为单位展开了一个个冲锋的横队。他们的队形也不能和后来那些能发起墙式冲锋的骑兵相比,但是队形的严整程度,还是超过耿聚义的骑兵太多了。 耿聚义的骑兵虽然也有长枪有胸甲,但他们的长枪只是普通的木竿子插上枪头,长度就只是八九尺。再加上他们的阵形又散,所以冲击力很一般。 不过以往新西班牙军那边也没有什么强大的骑兵,因此耿聚义的老虎骑兵也够用了。 另外,耿大总统的老虎骑兵清一色的靖藩老兄弟,全是兵油子,喜欢打巧仗,不喜欢硬上。之前阿兹特克共和军打得几场伏击战和夜袭战,就都有他们参与。 可今儿他们却遇上了2000不要命的德意志胸甲骑兵! 看到这些骑兵结成百骑一队的冲锋队形向自己这边冲来了,这群耿聚义的老兄弟马上就发现不对了……不是对手!风紧扯呼! 这帮老兵油子可不知道什么“天下为公大总统”,他们还不知道耿精忠是什么底色吗?跟着他摇旗呐喊打顺风仗分田地拿股份,那是很香的,要真拼命,还是算了吧! 也不用什么人带头,也不需要白显忠这个“老虎骑”总管下令,更不需要和那2000德意志胸甲骑兵碰一碰,这800老虎骑就一块儿调转马头,散开队形,来了个溜之大吉! 他们这一跑,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和他手下的德意志胸甲骑兵的士气马上就起来了——他们马上就要见到失败她儿子啦! 所有的德意志骑兵齐声高呼了起来,战场之上,只听见“呼拉!呼啦!”的呼喊。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并没有去追击那些逃得比兔子还快的“老虎骑”——战场上的马力是非常宝贵的,必须节约使用!他得趁着德意志胸甲骑兵的战马还有体力,向阿兹特克共和军的左翼后方发起突击! 他必须抓紧时间击溃阿兹特克共和军的左翼,否则他的左翼、中路一旦被打崩,今天这场战役就输了。 耿聚义这个时候已经被自己手下的老虎骑兵给整无语了……这就跑了?跑得那么干脆!连主子都不要了吗?还知道忠义两个字怎么写吗? 就在耿聚义给气无语的时候,守在他身后的那一营印第安火枪兵突然行动起来,组成了一个空心方阵,同时又用汉语喊起了口号(他们只会一点汉语):“保卫共和国,保卫大总统!” 守在耿聚义身边的红衣主教喻仁英赶紧对他大叫道:“大总统,快去第三营阵中暂避!” 耿聚义也反应过来了,扭头对吴世珏道:“双玉,我们赶紧入阵以避西人锋芒!” 说完,他也不等吴世珏提什么建议,就打马调头,带着他的200胸甲骑兵奔向1000名坚定捍卫共和的印第安人组成的空心方阵。 吴世珏瞧见他“耿叔”带着骑兵往空心方阵里躲,一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骑兵冲进去还能机动吗? 另外,耿聚义的“总统旗”也跟着进去了……西班牙人会不会拼了老命打那个空心方阵? 那些印第安人行不行啊? 他刚有点怀疑那些印第安人的决心,那些美洲土著又一次齐声高呼:“保卫共和国,保卫大总统!” 好像有点行啊! 吴世珏也不再犹豫了,也赶紧策马跟上,和耿聚义一起钻进了印第安人的空心方阵。而几乎就是前后脚的功夫,比亚埃尔莫萨公爵率领的德意志胸甲骑兵就赶过来了——黑十字旗飘扬,还有许多面写着方块字的黄旗,那里头应该有大人物吧? 会不会是耿聚义?算了,不管了,就当他是吧! 想到有可能逮住耿聚义,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就举起长剑向着阿兹特克共和国第三营组成的方阵,用德语大声呼喊道:“那是阿兹特克的总统……跟我冲!西班牙万岁!国王万岁!呼拉!” 吼完了一嗓子,他就带着上百德意志胸甲骑兵,“一群当先”向着前方的印第安方阵冲去! 而其他以中队为单位行动的德意志胸甲骑兵,看到他们的司令官冲向那个印第安空心方阵,都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于是乎,多达20队德意志胸甲骑兵,就如同潮水一样,一边喊着“呼拉”,一边向着仅有1000名印第安步兵守护的方阵扑了过去!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冲在前方,他的耳边充斥着蹄声的轰鸣和德意志胸甲骑兵的呐喊,身处千军万马当中,这位在欧洲战场上久经战阵的老公爵,已经嗅到了胜利的香甜! 这一刻,他感觉到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自己率领的这支骑兵……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这位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带着手下,很快冲到了距离那个空心方阵不到100步的距离上,他已经可以很清晰地观察那个小小的空心方阵了。 上千人坚定地屹立着,看上去好在坚不可摧。但是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见过太多的步兵方阵被勇敢无畏的骑兵击溃的场面……法国人的骑兵就经常能干出击溃西班牙方阵的事情! 法国人能办到的事儿,西班牙人,不,是德国人应该也可以! 况且,对面也不是西班牙方阵,而是……好像是印第安人!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见过太多次西班牙的步兵方阵在法兰西骑兵撞上来之前,就在对方惊天动地的冲锋中崩溃,然后被法国人的骑兵冲踏而死。而这骑兵破阵的这一幕,应该很快就要在德意志胸甲骑兵和印第安人之间上演了吧? 他刚琢磨到这儿,前方的印第安步兵突然放平了手里的燧发枪!其中第一排的印第安步兵以跪姿迎敌,后两排错开站立不动,也端平了火枪! 所有的燧发枪上都插了刺刀……这是要做什么?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在欧洲是见过刺刀和这种空心方阵的,不过,他在欧洲见到的刺刀都是插入式的。 也就是从枪口插进去,同时也把枪口给堵了,自然就没办法开火。 好好的燧发枪也就变成了一支短矛。 可是眼前这些印第安人手里的燧发枪似乎…… 忽然,一阵刺耳的,令人惊恐的号声,从印第安人的方阵中响起。 他们端平的燧发枪的枪口,随即闪烁起大大小小的枪口焰! 然后就是密集的枪声! 插上刺刀的燧发枪居然还能开火? 比亚萨莫尔公爵还没反应过来,他身边的不少骑兵已经犹如被秋风扫下的落叶一样,从飞奔的战马背上落了下去! 原本密集的队形一下子变得稀疏了不少,冲锋的速度也为之一滞。 公爵本人似乎……没有受伤,但是他还是被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居然带着100名骑兵向着200支能够开火的燧发枪,发起了一波冲锋! 现在没有死去,已经是上帝保佑了。 而被印第安人的一轮燧发枪齐射,带走了至少三十人的这一队德意志胸甲骑兵,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冲击印第安人的刀刃了。 而逃过一劫的比亚埃尔莫萨公爵,也决定“保守”一点,于是就带着手下向像这个方阵的右侧绕过去,将冲锋的通道让给了后方的另一队德意志胸甲骑兵。 虽然吃了一个闷亏,但是比亚埃尔莫萨公爵依然坚信优势在他这边。 因为他手下还有十九队胸甲骑兵没有发起进攻呢! 就凭那些印第安人,他们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况且,他们也没那么快装好子弹吧? 而就在这个时候,“呼啦呼啦”的呼喊声和越来越急促的马蹄声,又同时响了起来。 第二队德意志胸甲骑兵的冲锋,又开始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苦大仇深——阿兹特克的崛起! 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印第安燧发枪兵马上就要经受真正严峻的考验了! 而且还不止一轮,而是整整19轮! 虽然他们早就在大明派来的军事顾问指导下学会了空心方阵,但是在今儿之前,他们从没在战场上碰到过敢于向空心方阵发起冲击的胸甲骑兵。毕竟胸甲骑兵在新西班牙这里就是个“贵族兵种”,约等于骑士,能当上胸甲骑兵的都得是“二等土生白”!印欧混血只能当吃力不讨好的轻骑兵。而那些能当上“骑士”的“二等土生白”也都是他们那个阶层中的佼佼者,全都是殖民地老爷,家里头的庄园大大的,女仆多多的……生命多宝贵啊!怎么能随随便便拿去拼了? 所以今儿阿兹特克共和军第三营的战士们,还是第一次面对真正的铁骑轮番冲击呢! 而在刚才比亚埃尔莫萨公爵亲自率领胸甲骑兵发动的第一波冲击中,阿兹特克共和军第三营第四队的200名印第安战士已经把燧发枪里面的子弹打空了,现在第二波德意志胸甲骑兵又已经冲到跟前了,再装子弹肯定来不及了,好像只能用手里上了刺刀的燧发枪硬扛了!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已经展开成了一前一后两排的那百余骑德意志胸甲骑兵,现在可以看见前方那些戴着可笑老虎帽子的印第安人在干什么了?站在前两排的印第安人已经放弃了装弹,绝望地端起那支最多只能充当短矛的上了刺刀的燧发枪! 而第三排印第安人似乎把燧发枪背在了肩膀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不过随便他们在忙什么,只要变不出一根超长的步兵长枪,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欧洲那边,现在也正处在长枪被刺刀淘汰的过程中,但还没有那家激进到不要长枪的地步,毕竟长枪抵御骑兵的效果那可不是装上刺刀的燧发枪能比的。 所以当这些德意志胸甲骑兵确定了对手真的只有燧发枪没有长枪后,全都兴奋地大呼了起来:“胜利!呼啦!胜利!呼啦……” 随着他们的呼喊,他们胯下的战马撒开蹄子全速冲刺了,这些战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哪怕前方是刺猬一般的方阵,它们也能蒙着眼睛往前冲! 就在德意志胸甲骑兵们都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刚才那些低着头不知道在忙什么的,位于第三排位置上的印第安人突然不慌不忙地摸出了已经点上火的木柄手榴弹! “投!” 随着担任队正的一个明军军官的一声令下,六十多枚“屁股”冒烟的木柄手榴弹就冲天而起,在空中划出个相当优美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就落在了正全速冲锋的德意志胸甲骑兵前方十步开外! 看见手榴弹落下来了,刚才多少还有点惊慌的位于前两排的印第安人马上就兴奋起来了,齐声大呼:“皇上帝保佑我们……阿门!” 这个“阿门”刚刚出口,那几十枚木柄手榴弹就一个个炸开了,而且时间算得还挺准的,一团团的烟雾就在眼看就要撞上印第安人的空心方阵的德意志胸甲骑兵的队伍中间腾起了……手榴弹炸了,而且炸得可疼了! 虽然这些填装了韩日火药的手榴弹威力有限,不可能一阵轰鸣就把德意志胸甲骑兵冲锋的势头彻底给炸没了,但还是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削减了大部分的冲锋动能。 被手榴弹炸出来的弹片击中的马和人,全都惨叫嘶鸣了起来,有一些直接给破片命中了要害,要么是骑士从马背上跌落,重重砸在地上,要么是连人带马一起翻到,要么就是受了伤或受了惊的马匹胡乱逃窜,甚至在原地转圈跳跃。 而那些没有被手榴弹的破片伤着的胸甲骑兵也都有点慌了——这些印第安人怎么还扔炸弹呢?他们不讲武德啊! 骑兵的心一慌,队伍当然就散了,马匹冲锋的劲头也减弱了,还有些胸甲骑兵干脆向方阵的两翼绕了过去。但还是有二三十骑胸甲骑兵坚持到了最后,硬着头皮连人带马直接往印第安人的刺刀阵上猛撞了上去! 这可是真正的硬碰硬啊! 这帮德意志胸甲骑兵也的确够勇猛,不闪不躲的直接就驱着战马往印第安人的刺刀上撞……赌得就是谁先怂!赌得就是命!不是印第安人被战马的冲撞撞飞出去摔个半死(也有可能是全死)或干脆被马蹄踏死,就是锋利的刺刀捅穿战马的胸膛。 一边是人命,一边是马命,就看谁的命硬了! 正立马在印第安人阵中的耿聚义和吴世珏二人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了,他们现在躲在空心方阵内,也是被困在空心方阵内了,这要是扛不住,方阵一破,周围立马大乱,他们这些骑马的想要快马加鞭逃走都难! 即便他们能跑掉,今天这场堂·卡门庄园之战也就败了……现在的阿兹特克共和国可是“新生”的,虽然共和搞得不错,但毕竟是个草创之国,而且内部各个族群之间泾渭分明,汉人、日本人、琉球人、印第安人、印欧混血、土生白人这几大族群之间虽然谈不上矛盾重重,但也没有糅合成团。 用后世的话说,这个国家还没有形成国族认同,还是个散装状态! 国家一旦遭遇惨重失败,很有可能会分崩离析! 随着一阵短促的、瘆人的“嘭嘭嘭”声响起,第一波撞击已经结束了,耿聚义只看就一个戴着虎皮帽子的印第安小伙子给撞成了“空中飞人”,就朝他这边飞来,最后嘭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听这声音就挺疼的! 耿聚义赶紧翻身下马,上前去半蹲下来,将那名年轻的印第安人扶了起来,抱在怀里,还用西班牙关切地问:“孩子,怎么样?还能坚持吗?” 那个印第安人是被一匹高大的伊比利亚马撞了个结实,又重重摔了一下,表面上看好像没有伤口,但是里子却伤得不轻,俗称内伤!现在是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差一点就要失去知觉了,却发现被人抱了,强忍着疼痛睁眼一看,就看见耿聚义关切的表情了。 “大总统,我没事……”那年轻的印第安人在军队当中上过随军学堂,懂一些汉语,现在就开口说起了汉话,“我,我挡住西班牙强盗了么?” 耿聚义抬头向前看了看,前方的战线并没有崩溃,西班牙人的骑兵大多已经退走了,只剩下三五个冲得太猛,现在被印第安人包围了,正拿燧发枪上的刺刀再戳他们呢! “挡住了,挡住了……孩子,咱们胜利了!”耿聚义大声道,说着话他低头又看那年轻的印第安人,发现他脸色惨白,嘴角流出了殷红的鲜血,看上去快要不行了。 这时耿聚义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赶紧提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我,我叫殷……胜利!我没有家,我是孤儿,还是奴隶……现在,共和国就是我的家……” 这就是一个印第安烈士的遗言! 他的“殷”姓是“印加”的第一个发音“印”的谐音,在阿兹特克共和国内,有不少开始汉化的印第安人就以“殷”为姓。 而这些汉化的印第安人,又以原本的奴隶居多。西班牙殖民者在新大陆所实行的奴隶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委托监护制”,意思就是印第安人智力低下,文化落后,没有自治能力,必须由西班牙人来当委托监护主,监护他们的生产生活。 理论上,如果处于委托监护下的印第安人为委托监护主劳动,委托监护主还必须支付工资,而委托监护主向印第安人征收的贡赋也是有限制的。 但是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委托监护主通常就是奴隶主,而且还是最凶恶的奴隶主! 因为委托监护主是个“流官”,很难世袭,他们对于被监护的地区和人口,并没有所有权。同时,西班牙政府也不怎么监管他们,也管不过来,干脆就任凭他们在领内横征暴敛,肆意剥削印第安人。 如果那些委托监护主干脆是奴隶主、农奴主或封建领主,情况还好一点……毕竟自家的“财产”还是要爱护的,可他们偏偏不是! 所以这个西班牙的新大陆殖民地后来人口较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在被这些凶恶的委托监护主奴役的印第安人中,最惨的当然是被他们强征去开矿的印第安人了……每一处位于西班牙殖民地境内的金库、银矿,都是白骨累累的尸坑! 而理应对这一切罪恶负责的罗马教会和哈布斯堡家族,在历史上却从没有向印第安人谢罪道歉……这大概就是真正的灭绝吧? 不过现在,西班牙人殖民新大陆仅仅还不到200年,印第安人还没有在精神上灭绝,所以现在对阿兹特克共和国认同度最高,也最愿意为共和国献身的,就是这些原本的委托监护主的奴隶了! 而组成阿兹特克共和军第二营、第三营的印第安战士,全都来自南马德雷山区中的几个金矿、银矿,他们被解放前,全都是西班牙委托监护主的奴隶! 所以他们对西班牙的仇恨最深,对共和国的爱也最强烈! 今天这一战,这些印第安人全都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已经撤退到安全区域的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还不知道自己遇上的是什么样的敌人?但他还是目睹了第二轮骑兵冲击被印第安人击退。 不过没有关系,还有18轮! 在这位西班牙公爵故作镇定的目光当中,第三队德意志胸甲骑兵的冲锋又开始了!而与此相同,准备迎击他们的印第安燧发枪兵们,已经手脚麻利地完成了一次装弹。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轮火枪齐射! …… “擂鼓,前进!” 在战场的另一侧,指挥着整整4000名燧发枪兵的曾养性也已经发现了左翼的耿聚义被困,于是不再让手下的燧发枪兵用密集的弹雨去杀伤西班牙人左翼的士兵,而是果断下达了刺刀冲锋的命令。 在之前的火枪对射中,曾养性的这4000燧发枪兵可是占尽上风了。因为他们的对手只有1600人,而且还包括400名长枪兵,真正的火枪手只有1200人。更惨的是西班牙人现在还没装备空腔弹,所以他们没有能进行远程精准射击的散兵。 双方的几轮对射之后,西班牙人的阵线上已经死伤累累,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和在血泊当中翻滚的伤者。幸好战场上弥漫的硝烟越来越浓,遮挡住了双方的视线,所以两边的射击精度都没了,要不然那一千多西班牙人早就给枪毙没了。 但是现在,曾养性的老大快挂了,他也没有耐心慢慢和敌人磨了,干脆就让手下的燧发枪兵顶着西班牙人的子弹向前推进了。 对面的西班牙人发现对手突然停止了射击,还喊起了“杀西贼,上天堂”的口号,马上就知道不好了——敌人要上来了! 那可是大几千人呢! 于是乎也顾不得前方烟雾弥漫,只是拼命开火射击,试图用燧发枪的火力挡住那些该死的阿兹特克共和军。 但是随着他们火枪枪管越来越烫,德意志雇佣军的射速还是逐渐放慢,射击的组织也不存在了,完全是在打乱枪。 在乒乒乓乓的火枪声中,阿兹特克共和军的战士不断倒下。但是剩下的人,依旧一边前进,一边展开。利用烟雾的掩护,曾养性将自己部下的队形从一个大纵队调整成了两个大横队,其中一个正面刚上去,还有一个绕到了西班牙军的左翼……而顶上去刚正面的,当然是由印第安人组成的2个燧发枪营了! 这2个营的番号是阿兹特克第7营和第8英,其中印第安人,一样也苦大仇深啊! 既然有仇,那现在就该报仇!只有报了仇,阿兹特克共和国才会崛起! 从正面压上去的2000共和军行进速度较快,已经接近西班牙人50步了,但是停止前进的号音还未传来。 此时前方又是一片火光闪烁,是西班牙雇佣军在射击!行进在己方阵列后方的曾养性心中一紧,然后就看见前排的印第安人又倒下了一些。但是空缺出来的位置很快就被后排的战士补了上去。 所有的印第安人,都只是喊着“杀西贼、上天堂”的口号,步履坚定,向前挺进!走出了一往无前的气势……这气势莫说在新大陆,就是到了欧洲和神洲战场上,恐怕也是第一流的精兵才有的! 西班牙的德意志雇佣军已经陷入慌乱了,不仅是因为对面的印第安人个个悍不畏死,马上就要用火枪顶着他们的鼻子射击了!更因为另外两个汉人步兵营已经逼到他们的左翼了! 左翼根本没有人能去防御……实在是抽不出人呢! 这下可怎么办?这是腹背受敌,难到要见上帝了? 另外,阿兹特克人的左翼为什么还没有崩?4000德意志雇佣军的步兵和2000德意志胸甲骑兵都拿不下来吗?那些人是真的德意志人吗?怎么那么没用?法国人打不过,印第安人也打不赢吗? 正想到这里,那些马上就要被包夹的德意志燧发枪兵忽然看见了让他们一生(余额将尽,一生所剩无几了)都难以忘怀的恐怖场景。 那些阿兹特克火枪兵已经冲到了距离他们不足20步开外的空地上,一阵清风吹过,硝烟散去大半,所以人都已经看见,敌人的燧发枪已经放平,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 一千多个德意志人都感到全身发麻,愣愣地望着前方,逃跑已经来不及了,现在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被枪毙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上帝太远,阿兹特克太近 堂·卡门庄园战场的一角突然陷入了令人绝望的寂静。 经过十几距离较远的排枪对射,还被阿兹特克方面的散兵用空腔弹反复杀伤的西班牙军左翼的2营德意志雇佣兵,实际上已经遭受了不小的伤亡,人数从刚开始的1600减少到了1300多人。现在他们又被从正面逼近和从左翼迂回上来的4个营的阿兹特克共和军的燧发枪兵用枪给指着了。其中从正面顶着德意志雇佣兵的子弹逼近到距离他们20步开外的是2个印第安步兵营,全都是苦大仇深的新大陆土著,一个个都红着眼睛端着上好了子弹的燧发枪,看着不像来打仗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而在这些德意志佣兵的左侧,2个汉人步兵营也在距离西班牙人50步左右的距离上展开了三排射击队形。这些汉人和德意志佣兵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也没有拼命的觉悟,所以他们没有正面刚,而是迂回了一下,在德国佬的侧翼展开,和德意志雇佣兵的距离也比较远,不过却和2个印第安步兵营形成了交叉火力。 将近4000支燧发枪全都直向了那1300多个倒霉的德意志雇佣兵。 “射击!!” 随着军官们一声声声嘶力竭的喊声传入了燧发枪兵们的耳鼓。 早就迫不及待的印第安人率先扣动了扳机,击锤“吧嗒吧嗒”地撞击在火门钢镰上,向火门中撞击出一片片火星,一千多支枪膛立即响成一片。 由1800多名印第安士兵组成的战线上同时迸发出无数枪口焰,伴随着雷霆般的轰鸣,一道道白色烟雾喷出枪口,连成一片,转眼间就组成了一条翻滚的白色长龙。 只是比印第安人慢了一点点,2个汉人燧发枪营的近2000支燧发枪也同时打响了!3800余支燧发枪打出的子弹从两个方向,如暴风骤雨般掠过两军阵前的空旷地带。无数致命的子弹带着尖啸闯入了德意志雇佣兵已经开始混乱的队列,狂暴地撕裂他们的呢子军服,发出连成一片的,恐怖的噗噗声响,带起一蓬蓬血雾。 这个时代的燧发枪的射速、精度、有效射程都不怎么样,但是有一点却是后来的步枪很难相比的,就是巨大的杀伤力!燧发枪的弹丸通常都有八钱九钱(16两制)那么重,而且也不是尖头的,这种大号弹丸进入人体后,就会因为撞击、挤压等原因碎裂或变形,然后在人体内翻滚几下,将伤口里面的创伤再扩大好几倍,有时候甚至会搅烂内脏,撞碎骨头,让中弹者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而且还很难抢救……因为只要有一点儿铅弹的碎片留在体内,就会造成伤口溃烂发炎,在没有消炎药的时代,那就意味着死亡! 所以这个时代最有效的医治枪伤的手段,就是轻伤剜肉,重伤截肢。如果遇上不能截肢的枪伤,基本就是死路一条,也不用抢救了,直接可以找随军牧师或随军和尚来超渡了。 顺着西班牙军的阵列,眨眼间就倒下成德意志佣兵。这些德国佬无论是被击中躯干还是被击中四肢,结果都没有什么不同……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一点机会得到救治,等待他们的只有痛苦地死去。这些将死的人在地上翻滚着,爬行着,惨叫着,咒骂着。德意志佣兵的尸体倒伏在战场上,拉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尸体线”,这也标志着欧洲式的殖民主义在新大陆崩溃的开始! 由于这两个营的德意志佣兵不仅遭到了阿兹特克火枪兵的近距离密集火力打击,而且还附送了两个营的汉人火枪手的侧射,来自两个方向的三千七八百枚弹丸形成致命的交叉火力,构成了一张密集而且致命的杀伤网,被网入其中的殖民者雇佣兵死伤极为惨重! 而造成如此巨大伤亡的原因,除了不要命的印第安火枪兵敢于近距离抵近开火之外,就是那两个营的汉人燧发枪兵偷偷使用了有效射程比普通弹丸翻了一倍的空腔弹! 仅仅是一轮齐射,就有超过600人倒下! 剩下的700余人也好不到哪儿去,全都被吓傻,吓得崩溃了……他们毕竟只是为了几个不多的军饷把命卖给西班牙殖民者的德意志雇佣兵,不是被那个小胡子洗了脑的德意志超人。面对这样的伤亡,这样绝望的处境,那里还有坚持下去的勇气?当他们终于从震惊当中苏醒过来后,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全新崩溃,阵列上乱成一团,头脑稍微灵光一点,已经开始向北奔逃了。 随着一声声激昂的号音响起,2营印第安人和2营汉人一起发出怒吼。 “杀西贼……上天堂啦!” 3800名阿兹特克共和军的战士,开始了刺刀冲锋! 西班牙德意志雇佣军的左翼……彻底崩溃! …… 在阿兹特克共和军的左翼,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虽然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左翼已经崩溃,但他还是感到自己又一次被胜利女神抛弃了——这种感觉实在太熟悉了,在欧洲和法国人对阵时总是会有这样的感觉。 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而让他产生这种熟悉的感觉的原因,就是那座印第安燧发枪兵组成的小小的空心方阵。 这座方阵看上去那么单薄,连一支长枪都没有,人数也只有大约一千人,可就是这么一座破方阵,居然挡住了德意志胸甲骑兵连续十二三波的冲击。 虽然每一波冲击都仅仅只有百余骑规模,并不是两千胸甲骑兵一拥而上。但是这十二三个波次的冲击也不是分散在这个空心方阵四条边上的,而是集中冲击朝西的那一边……这一条边上也就200来个印第安步兵,怎么可能接连击退十二三个波次,总共一千二三百骑的冲锋呢? 这怎么可能?难道那些印第安人是铁打的? 但是明明不可能的事情,它就是发生了! 只瞧见德意志胸甲骑兵一波又一波的如潮水一般往来扑击,呼啸而上,随即又被手榴弹和火枪齐射杀伤打散,虽然最后还是能有一部分骑兵完成冲击,但是由于锐气早就丧失殆尽,所以冲击力大为衰减,竟然始终无法冲破二百把刺刀组成的“刺猬阵”。 虽然德意志胸甲骑兵的每一次冲锋都能给那些印第安步兵造成一些损失,但是那个空心方阵里面还塞了一个营部和200老虎骑兵,他们可以源源不断加入战线,填补空缺。 好好的骑兵突击,愣是打成了消耗战! 而更让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感到不妙的是,在这场消耗战中,损失较大的明显是自己手下的德意志胸甲骑兵! 那可是德意志胸甲骑兵啊!是贵族兵种!居然拿来和印第安人换人头……而且损失还比印第安人大几倍,以至于印第安人的战线前面全是死人死马,横七竖八地倒卧一片! 而那些印第安人虽然也在死人,但是他们的士气却肉眼可见的高涨!现在正在和他们换命的可是“老欧洲正白旗”的“骑士老爷”!在过去,这号老爷是什么档次?印第安奴隶是什么档次?老欧洲正白旗的骑士老爷到新大陆来当印第安奴隶的委托监护人,那都是奴隶们的荣幸! 现在,一个印第安奴隶的命差不多可以换三个老欧洲正白旗骑士老爷的命……你就说值不值吧? 如果能一直能按这个交换比来换,全西班牙的正白旗老爷都来新大陆,也全都给他们换没了,高低得把他们送进地狱去见撒旦! 而反观德意志胸甲骑兵这边,士气跌得都快变成负数了!特别是那些个佣兵队长恨得都快把后槽牙咬碎了!不是狠印第安人,而是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这个蠢猪! 这家伙是个榆木脑袋啊!居然拿胸甲骑兵一遍遍硬冲步兵的空心方阵……虽然胸甲骑兵硬冲方阵的事儿,法国佬也经常干。但是大孔代什么档次?杜伦尼什么档次?卢森堡公爵什么档次?那个女装大佬奥尔良公爵是什么档次? 这些人带着胸甲骑兵冲阵的时候都是瞅准了对方的弱点发起猛攻的,哪儿有对着一个方阵死磕的?这都十几波冲好了,人家还岿然不动,这已经充分说明问题了。 怪不得路易十四的军队在欧洲战场上那么牛,就因为有你这种送人头的对手啊! 都快恨死比亚埃尔莫萨公爵的德意志佣兵自然不肯再拼命进攻了,所以第十一、第十二和第十三个波次的骑兵冲阵都进行得非常潦草,只是马马虎虎冲一波就算完。 从望远镜里看到又一波次的进攻再遭遇到阿兹特克共和军的火枪射击后,比亚埃尔莫萨公爵的怒火也有点忍不住了,举着望远镜在那里喃喃自语:“背叛!这是背叛……是对国王和上帝地背叛!他们全都该下地狱!” 他虽然说得是西班牙语,但守着他的一群德意志胸甲骑兵当中还是有几个人能听明摆,全都向这个高高在上的公爵投去了憎恨的眼神。 而在同一时间,之前被德意志胸甲骑兵吓跑的那800个阿兹特克老虎骑兵,则在白显忠的率领下,悄悄溜回了正在激战的阿兹特克军战线的左翼附近。 也戴着一顶有点可笑的老虎帽子的白显忠也举着个望远镜在观察前方的战况,突然他身边一个老虎骑兵的队长叫喊道:“白将军,西班牙人的左翼好像被曾帅给打崩了!” 白显忠赶紧转过身,朝着西班牙军的左翼看过去。果然,西班牙人的战线都已经不存在了!只看见戴着老虎帽子的阿兹特克共和军的战士如潮水一般涌向中路……胜负已分,现在正是老虎骑兵出击的时候! 想到这里,他赶忙收好望远镜,然后伸手从一个亲兵手中取过长枪,向着前方一个招呼:“弟兄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又到了……跟我冲!” 吼完这一嗓子,他就一马当先,向着散在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周围的一群群德意志胸甲骑兵猛扑过去了。而他手下的那些老油条骑兵这会儿都来了劲儿——老油条嘛,当然是拼命不可能,打落水狗的时候必须要争第一的。 现在明显就是打落水狗的时候,那些胸甲骑兵的胸甲、头盔、战马看着都很好,快点去抢! 这下老虎骑兵的状态可回来了,800骑兵,个个争先,人人奋勇,全都是“油老虎”上身啊!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特别来劲儿,马蹄子砸得地面隆隆震动,一匹匹的跑得跟风一样快。 这一看就知道,全TM是老油条马了! 这800老油条骑兵冲锋的时候依旧没什么队形,就是散散漫漫的一大片,山呼海啸一般的就冲上去了。不过这气势和之前逃跑的时候真没得比,隔着老远就让那些德意志胸甲骑兵们感觉到杀气了。 “老虎骑兵!” “他们回来了……” “太可怕了……他们人太多了!” “上帝啊,快跑吧!” 守在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身边的德意志胸甲骑兵们都没了战意,也不等他们的公爵下令,就有一些特别滑头的德意志人开溜了。这可把那位西班牙公爵气坏了,这些德意志胸甲骑兵都是他花大价钱从信奉天主教的德意志诸侯那里雇来的! 这打败仗也就算了,怎么还丢下司令官自己跑了?还想不想要军饷了? 不过还是有比较讲诚信的德意志人,那些个佣兵队长就讲诚信——根据欧洲的老规矩,佣兵通常会欠饷,只有荷兰除外。所以这些佣兵队长可是比亚埃尔莫萨公爵的债主……债主,怎么能让欠债的公爵被老虎骑兵捅死?他要死了,大家找谁要债去?去找那个阿森塔侯爵吗?他肯认账吗? 另外,现在新大陆这边的行情变了,阿兹特克人太厉害了! 这个新大陆距离上帝太远,距离阿兹特克太近,如果还想要德意志人继续为新西班牙卖命,那就必须……加钱了! 所以这群德意志胸甲骑兵的队长二话不说,围上了就要护着公爵逃跑。可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输……输了,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国运就起来了! 如果输了,这一战就会成为阿兹特克共和国的立国之战,阿兹特克共和国从此将屹立在墨西哥高原之上,成为整个新大陆的山巅之国! 而西班牙王国对新大陆殖民地的统治,恐怕也将进入倒计时。 因为这一战证明了“老欧洲正白旗”的军队在新大陆这里并非不可战胜,印第安人不仅可以战胜他们,还可以在阿兹特克共和国的领导下,取得压倒性优势的胜利。 这就意味着阿兹特克共和国将会成为所有被西班牙人压迫的印第安奴隶们的精神祖国,而且这些印第安奴隶也不会再像以往那么顺从……因为他们知道,哪怕是最精锐的欧洲军队,他们的祖国阿兹特克也一样可以战胜。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已经可以预料到印第安人起义的风暴,将会席卷整个西属新大陆! 而西班牙的世界帝国……搞不好会在这场风暴之中彻底坍塌! “不,我不走,我还要战斗!”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怒吼道,“上帝是站在西班牙人一边的,西班牙必胜!” “我的公爵……教宗都把西班牙国王革出教门了!上帝怎么可能支持西班牙?您还是快点和我们一起逃走吧,反正您也不是第一次从战场上逃走了!” 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德国佬来了这么一番话,差一点没把比亚埃尔莫萨公爵气炸,可没等他发作,又有一个德国佬大呼了起来:“上帝啊,我们的左翼崩溃了……阿兹特克军正在猛攻我们的中路!”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赶紧往西班牙军的左翼方向看去。 果然,那里已经没有德意志佣兵的影子了,只能看到属于千计的“老虎帽子”组成了几个纵阵,扑向西班牙军的中路。 与此同时,西班牙军的中路的正面也正遭受巨大的压力! 大批的阿兹特克步兵已经从他们的正面逼近,眼看着就要进行白刃战了。 而中路西班牙步兵的阵形,则在巨大的压力下,变得相当混乱,似乎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看到这里,对于打败仗很有心得的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已经完全明白了——他已经被彻底打败了。 西班牙世界帝国……大厦将倾! 第四百四十七章 有倭寇?找中正啊!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趴在马背上,在一群还准备向他要债的德意志佣兵头子的保护下,又一次仓皇后撤了,在他们身后,一些还未被阿兹特克天兵给吓破胆的德意志佣兵,还在边打边退,舍命掩护他们的公爵大人向奇尔潘辛格要塞撤退。 而阿兹特克共和军当中的印第安人都杀红了眼睛,一直紧咬着不放,向南马德雷山脉方向席卷而来。少量勉强组织起来进行牵制掩护的德意志佣兵部队,转眼间就被大队的阿兹特克共和军淹没。到了后来,德意志佣兵们已经再无半点抵抗的勇气,只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夺路狂奔。 在他们心目中,还有最后一点指望,就是比亚埃尔莫萨公爵调集来的后续部队,也就是新西班牙当地不大可靠的雇佣军已经抵达奇尔潘辛格要塞。这样两下合兵一处,就能控扼住南马德雷山脉最重要的隘口,挡住这些战斗意志都超越了法兰西天兵的阿兹特克共和军! 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只是昏头昏脑地跟在这些散乱的德意志佣兵的队伍里面,放眼四顾,还能护着他朝奇尔潘辛格要塞方向逃跑的德意志佣兵,仅仅只有五六百骑,几乎都丧失了所有的战意。他自己都不明白,他是怎么一路逃亡到此的。 他有整整一万大军,全都是西班牙王国可以搞到的最强兵种——德意志雇佣兵!其中还有两千德意志胸甲骑兵!哪怕对手是孔代亲王,是杜伦尼,是卢森堡公爵,也是有一战之力的。怎么可能被一群低贱的印第安人给打得惨败?可是那些印第安人也真的是太凶了,比起阿兹特克共和国的日本雇佣兵还要凶狠,仿佛生来就是要找欧洲来的殖民老爷算总账,哪怕是拉着欧洲老爷们一起下地狱,也心甘情愿!那些在硝烟当中猎猎飘扬的红旗,还有红底黑十字旗下波浪一般涌来的印第安人的刺刀,简直就是一场最恐怖的噩梦! 而这场噩梦最恐怖的部分,还不在今天的战场上,而是在印第安人的灵魂当中! 这个被西班牙人用故意传播的疾病和领先他们几个世代的先进武器灭绝了九成还多,以至于惧怕白人入骨的种族的战斗意志,现在已经开始觉醒了! 而在如今的西属新大陆,半岛人(欧洲人)、土生白人的数量最多就几十万,而印第安人、印欧混血的人数至少有一千多万,现在被奴役的绝大多数,已经猛醒了…… 西历1683年9月10日,被称为法兰西最佳敌人的前任佛兰德斯军团司令官,现任西班牙新大陆军团司令官,比亚埃尔莫萨公爵,在堂·卡门庄园战役中遭遇惨败,10000名精锐的德意志雇佣兵在这场堪称阿兹特克共和国立国之战的战役中,遭遇近乎全面的打击,最后逃回奇尔潘辛格要塞者不过寥寥数百。 而阿兹特克共和军在堂·卡门庄园取得大胜之后,士气已经高得快要爆棚了,不顾伤亡,不顾疲惫,继续向奇尔潘辛格要塞挺进!一路追杀逃敌,所向如劈泥,在连续追击了一天一夜之后,还借着从堂·卡门战场上带来的余勇,咬着德意志佣兵残部的屁股冲入奇尔潘辛格要塞。 而驻守在要塞当中的数千新西班牙雇佣军看见白人天兵居然被一群戴着老虎帽子的印第安人追杀到了如此地步,哪里还有半点战意?几乎没有进行任何抵抗,就一哄而散,将整座要塞和堆积在里面的粮食、弹药、枪炮,全都白送给了阿兹特克共和国,还有许多服务西班牙军队中的印第安人和印欧混血直接投降了阿兹特克天兵,其中还有几个中队成建制地投降! …… 发生在堂·卡门要塞的决战,毫无疑问是一场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天变! 但是由于太平洋和大西洋的存在,西班牙帝国大厦将倾和阿兹特克共和国崛起的消息,一时半会儿还到不了古老的旧大陆。 所以旧大陆上的斗争,还沿着各方面早就计划好的路线,继续向前推进着! 在杭州湾外海,秋季风平浪静的海洋上面,海鸥点点,天蓝海黄,一片宁静和谧的景色。有几艘载重吨接近100吨的中型鸟船,挂着蝴蝶帆,正在起伏波动的海面上下着雨网。现在正是东海渔汛的季节,产自东海的黄鱼、带鱼、鲳鱼,都肥得流油,鲜嫩无比,如果能捞上一船送去宝山、宁波、绍兴、杭州这样的大城市,绝对能卖上一个好价钱。 如果风向不合适,一下子赶不回去也无妨,这些鸟船上都带着不少淮盐,可以及时把渔获用盐腌上——这样的好买卖,早个十来年可干不了,那时候大清朝沿海迁界,海岸线往里走20里都没有什么人烟,即便有些沿海之民逃过清军逼迁的屠刀,依旧能入海捕鱼,所获也没地方可以发卖,更别说用食盐腌咸鱼了……当年的食盐多贵?普通人家炒菜都不舍得多放一些,哪里还舍得腌咸鱼?哪像现在,在尚书左丞陈永华的亲自管理下,两淮盐业在每年缴足五百万两盐税外加一百万斤火硝的前提下,还能为大明百姓提供价廉物美的食盐?沿海的渔民甚至可以得到一个相当可以的折扣价。日子那真是越来越红火了! 那时候的沿海渔民,日子都过得极为艰难,风平浪静的时候还能有鱼吃,要是遇上连日的狂风暴雨,渔船出不了海,恐怕就得挨饿。 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得躲着大清水师的走私船!没错,就是水师走私船……将东南沿海各省出产的丝绸、瓷器、茶叶走私出去的是他们,把粮食、铁器、火药卖给大员岛郑家的也是他们,而负责沿海缉私,每年往上面交海贼和走私贩人头的也是他们。 可是海贼是衣食父母,走私贩是他们自己……杀“父母”那是不孝,杀自己那时不忠(自杀了还怎么尽忠?),大清朝可容不得不忠不孝之臣,所以那些个在海边上苟延残喘的渔民,正好杀了报功! 反正抗拒迁海本就是死罪,杀了也不算杀良! 既然杀了都不算杀良,那么这些给逼得走投无路的渔民自然也要奋而反抗,有些个干脆就一边打渔一边干起了小海贼的勾当,时不时还能抱团出海和大清水师斗上一遭。 渐渐的,这些沿海渔民也就习惯了打打杀杀,和大清朝的梁子也越结越深。等到朱三太子发动“平江(苏州)暴动”之后,浙江、江苏的沿海渔民就纷纷加入了天地会——大清那么坏,反清的肯定是自己人啊!所以现在他们都成了“共和元老”,顺理成章的拿到了国士身份,还在海边上分到了田宅。 虽然当了国士,还在岸上有了产业,但是种地的收入哪儿能和捕鱼相比?况且朝廷还鼓励捕鱼业(捕鱼业可以培养海员,还可以繁荣造船业),造船有补贴,腌咸鱼的食盐可以打折,还会帮着他们在沿海各城市找市场,连报纸上都宣传吃鱼的好处:老人吃鱼可以延年益寿,小孩子吃鱼可以变得聪明,男人吃鱼可以壮阳,女人吃鱼可以美颜…… 所以大部分海边的“共和元老”都购买了又大又坚固的新式渔船,出海捕鱼的时候就可以跑得更快更远更安全……如果国家需要,这些渔船随时都可以改成轻型战船、运兵船,甚至可以直接用来冲滩登陆! 另外,这些新式渔船上都配备了武装!加农炮不至于,不过弗朗机炮和重型火绳枪都是有的,而且还都是正儿八经的军品,是由正规的兵工厂出品!渔船上的水手还会在渔闲季节参加驻防总兵衙门组织的训练,都能熟练使用那些玩意儿。 这些日子以来,大明和西班牙、荷兰、英国、日本、葡萄牙等国的关系已经破裂,虽然没有正式宣战,但差不多也处于战争状态当中了。 杭州湾外海这边,时不时就会有打着西班牙无敌舰队旗号的外国战船过来搞事儿,琉球岛那头更是早就断了消息,传说已经被倭寇攻占了! 大明这边出海贸易的武装商船也不敢落单了,而是会结成船团,再由海军的四级战舰和炮艇护卫,才敢沿着海岸线行动。也不敢跑太远了,差不多就是南抵九龙江,北至海州湾,跑跑沿海就得了。就这样,还得有沿海各省的“武装渔船”出海把风,尽可能支撑起一张沿海戒哨网。 可即便如此小心谨慎,郑经郑大首富今年春天以来也已经丢了十来条商船了! 而杭州湾外海,因为靠近大明最富庶的东南沿海,距离西洋人在神洲大陆附近的根据地日本国又近,向来是重点戒备地区,几乎每一艘大型渔船,都是大明海军的耳目! 一个看起来很精悍的汉子,从桅杆上滋溜一声滑了下来,他脖子上面挂着一支可拉长和收缩的“威尼斯”单筒望远镜。这是产自宝山的使用玻璃镜片的望远镜,是由来自西洋地中海威尼斯共和国的商人开办的——这厂子是大明驻欧洲各国大使贾国柱亲自去威尼斯共和国招商招来的,为此还答应了一大笔补贴,还答应两年免税三年减半。 虽然条件优厚,但还是挺值的,至少这厂子现在已经可以生产出不亚于西洋原装品的玻璃望远镜了,而且使用的玻璃也是在宝山的厂子里生产的……这就不怕西班牙、荷兰、英国卡大明的“脖子”了。 而类似的招商,贾国柱还办了好几十笔…… 渔船甲板上的一个水手看见自己的船老大张老三从桅杆上滑下来,还皱着眉头,一脸警惕,就好奇地问:“张三叔,有什么发现么?” 张老三摇摇头,说:“还没发现,咱们最远也只能到这里了……要再往深海去,就算遇上西洋人的炮舰,就咱这渔船也跑不过人家,想想真他N的憋屈啊!什么时候咱也能有成群结队的三级四级战列舰,开到英国伦敦府和荷兰海牙府外海去堵门,那才叫扬威四海!” 那水手只是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船老大说的话,都是从张老四,就是张老三的兄弟那里听来的。那位张老四可是个人物,崇明岛海军讲武堂毕业的海军军官……老张家自打苍水公父子兵败身死后就没落了,就再没出过官人,直到这位张老四考上海军讲武堂! 就不知道这位张老四现在在哪里高就?已经快一年没消息了,可别……和他的叔祖张苍水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这水手的眼睛突然被远处射来的一道光线闪了一下,他赶紧抬头张望,就看见远处的另一条渔船上的什么人,正用一面大镜子把阳光反射过来! 这可是预警信号啊! “三叔,东面,东面!”他赶紧大叫。 张老三赶紧对正在忙着捕鱼的水手们大呼:“快快,别抓鱼了,先把镜子抬出来,给西面的浙渔五十八号打信号!” 这信号得一条船一条船用镜子反射阳光的办法往岸或是沿海的小岛上传,那里有烽火台,点上狼烟后,就能进一步往大将军李中山那里传了。 盯着手下把镜子架起来,又把阳光折射出去后,张老三又光着脚窜上了桅杆,举起那架“威尼斯牌”望远镜向东看去,过了大约一刻钟,他终于看见海平面上面突然浮起了几条桅杆还有挂在桅杆上鼓鼓囊囊的白帆!现在的能见度非常良好,他甚至可以看见白帆上的“红叉叉”——这是什么“脖子地十字”,是西班牙王国的军旗! 又过了一会儿,海上的帆越来越多,都已经连成了一大片,就好像一片浮动的白云!张老三大致数了数,至少有50艘打着“脖子地十字”旗号的西班牙战舰! 这是西班牙无敌舰队的主力来了! 他一下从桅杆上面滑跳了下来,大声地命令:“火箭,架起信号火箭……把所有的信号火箭都给我打出去!一定要让大将军知道……西班牙无敌舰队的主力来了!” 随着镜子射出的阳光和一枚又一枚打上天空的火箭,再加上浙江沿海点燃的烽火,西班牙无敌舰队主力逼近杭州湾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南京大将军府,报告给了刚刚给自己挂上大将军衔的李中山。 军衔制改革是李中山早就在推进的事儿,不过直到共和十年秋,大明的北伐战争即将发起之前,才最后落实。 “大将军……浙江方向的烽火台被点燃了!” 挂上中将军衔的周昌周培公快步走进了李中山的都房,将一份报告双手递了上去。 “什么?”李中山一眯眼睛,抬头看看周昌,“培公,你怎么看?” “倭寇,一定是倭寇大举来犯!” 倭寇将要大举来犯的消息,大明大将军府早就知道了!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倭寇会从哪个方向过来?数量又是多少? 大明万里海疆,还真不可能处处设防啊! 李中山思索了一下:“杭州湾……倭寇……培公,去派人通知中正来吧!”他笑道,“打倭寇,找中正,一准没错!” 第四百四十八章 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借! 李中正中将跟着周昌中将(之前写成少将了,现在提一级)快步走进了大将军李中山的都房。这段时间以来,他俩大概就是全大明最辛苦的人物了吧。 周昌和李中正现在分管大将军府的左、右参军司。其中周昌是左参军司军师,负责全国的军令,同时负责拟订北伐计划并监管北伐计划的执行。而李中正是右参军司军师,主要负责陆军的招募、编制和训练。现在的大明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明军跟吹了气球一样膨胀,但还是能保持相对良好的秩序,不至于手忙脚乱四处漏气,这两位大军师真的付出了最大的心力。 经过持续一年多的扩充和训练,现在南京大将军府掌握的军事力量,单以人数而论,已经高达一百万!康熙那边的五路大军八十万什么的,真不知道有多少水分?而南京大将军府的一百万水陆大军,那可是实实在在,一滴水分都挤不出来的。 而这一百万大军,不仅遍及大明境内各处,更有三支强大的远征力量出现在美洲大陆、马六甲和吕宋岛。还有一支由60艘风帆战舰组成的大洋舰队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另外,在西太平洋地区,大明还用少量的兵力控制了几个关键据点,其中就包括已经变成朝日争议领土的虾夷岛上的钏路城;在安南国广南将军的领地边上依着南海的会安城;在原属于真腊,现在被从安南出走的莫氏南圻将军府控制的南圻城;在马来半岛北部的,被同样从安南出来的武氏北大年总兵府控制的北大年城。 除了以上这些明面上就属于大明帝国的武装力量之外,大明大将军府旗下还有三个挂靠或暗中控制的“军事贸易公司”,分别是大明南洋贸易公司、大明粤海贸易公司和大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 这林林总总的武装力量加一块儿,百万之众那是只多不少! 要协助李大将军管好如此庞大的军事资产,李中正和周昌这两位大将军府中最重要的军事幕僚肩膀上的责任之重和压力之大,都是空前的。 而在这两人当中,周昌还是个“纯军师”,他只管根据李中山的指示领导左参军司的一众参军制定作战计划,同时不断派人下部队到地方去督促检查就行了。事情虽然又繁琐又困难,但拿大主意的毕竟是李中山。但李中正的角色就不一样了,他不仅是右军师,还是实际上的“副大将军”,是李中山“内定”的接班人。这个大明的大将军录尚书事可不是个世袭罔替的职位,而且李中山也不想搞世袭。 世袭了,还怎么共和?他对于共和,那可是相当认真的。而且皇帝会被革命推翻,幕府将军搞不定了一样没好下场。他连皇位都不稀罕,还会守着个破将军传给子孙? 所以他的儿子们以后确定的前途就是继承他的爵位和财产,至于能在军界、政坛走多远,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在他看来,将来的将军或是丞相之位,最好能在几大家族之间转一圈,大家都做做,最后再放开给其他人做。这样大家就都是“将军家”了,将来可以“将将相护”嘛! 而且这个“中山”传“中正”,好像很合适吧? 当然看,这个“内定”指得是在李中山李大将军的内心认定他可以接班,明面上李大将军可什么都没说……要是说了,那大将军府里边很快就会有“两个太阳”了! 因此李中山现在只是安排李中正在自己出征北伐后,坐镇南京,留后看家……差不多就是夏侯惇“惇哥”在曹老板那里的地位,考虑到他是李中山的好三哥,哥俩好得连模样都差不多,给个“惇哥”的地位也正常。 另外,李中山既然“内定”李中正接班了,那他平日承担责任自然特别重,考验也特别多,还有各种烫手的或得罪人的差事交给他去对付。 而眼下李中山马上就要带上大将军府行辕前往徐州坐镇指挥北伐大军了,这个江南闹倭寇的事儿,当然得让李中正来应付了。 如果这点小事儿都对付不了,那这个班恐怕就不能给他接了…… 当李中正跟着周昌走进都房的时候,兼管锦衣卫的姚启圣正一脸沉重的在跟李中山报告刚刚探听到的大清和大周的军情。 “……种种迹象都表明,尚淑英提供的那个‘一国守一城’的方略是假的!康熙的真实意图,很可能分兵四到五路,集中数十万兵力,与我在开封至徐州一线打一场大决战!如果战之不利,才有可能把‘一国守一城’的方略再捡起来。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西班牙无敌舰队和倭寇雇佣军会承担其中的一到两路,自东南海口进犯,以威胁我江南膏腴之地,迫使我军在苏、浙、闽、粤沿海分兵把口,空耗兵力!” 李中山倒是气定神闲得很,坐在椅子上面,低头喝了一口茶,抬起头刚想说段什么,就听见都房门口的卫兵响亮的口令声和唱名声。他又朝门口望去,就看见李中正、周昌已经快步走进了向他行礼了。 李中山淡淡地点了点头:“老三,培公,你们来得正好,大家正好一起商量……” 李中正小心地问道:“二哥,商量什么事情?是不是关于杭州湾外海发现西班牙无敌舰队主力的事情?这次西班牙无敌舰队应该带来了日本雇佣军吧?如果他们想要在杭州湾登陆,所选的登陆地点不是乍浦就是余姚……”他看了一眼周昌:“刚才培公和我谈了沿海抗倭的难点,您不如先听听他的分析吧。” 李中山一摆手:“老三,我把大将军府留守的差事给你了,东南沿海的防务,自然由你全权负责,熙止也会留在南京辅佐你的,这事儿你们商量着应付就是了。我现在就问你一个事儿,要不要给你多留点兵力?” 李中正摇摇头:“不必了,二哥您手头的兵力其实不大宽裕,咱们的大军说是一百万之众,但是海军占了七八万编制,大将军府和八大总监司又占去两三万人的编制,还有十省的提督、总兵、协台、守备参将又占去十多万编制,湖广、两广还要各留下一个军团给咱爹和咱大哥,加上留给我的军团……这就是五十万之众了! 再加上布署在民丹岛、吕宋岛、琉球岛、虾夷岛和美洲大陆的军队,差不多又是十万。百万之众,最多就剩下四十万可用了。” 还真是兵到用时方恨少啊! 百万之兵发钱的时候可不得了……100万呢!粮饷军资,再加上随军民夫的消耗,等北伐大军全面开动后,一个月1000万两的军费看着都不够,要打得富裕一点,那就是1200万两一个月。 可是真要能用在刀刃上,肯定是没有四十万的……这四十万大军指的是渡过淮河,进入北方中原大地的明军(不含民夫)人数! 如果按照一比一的比例配置民夫,那么北伐大军的人数可以达到八十万! 在淮北以北的兵家必争之地徐州集结八十万之众……唔,优势在我啊! 而这种1200万两一个月的仗,饶是手握江南、广府两个经济中心的大明,其实也打不了多久。李中山在几年前之所以选择和大清、大周休战,其实就是为了整顿内部,积攒军费。 可是攒了好几年,李中山却连朱慈炯那个“债宗”早年欠下的那几个千万的“巨债”都还没还清呢,不仅没还清,反而越还越多,已经从原本的五千万“巨债”还到现在都上亿了。 当然了,这多出来的五千万也不是因为朱慈炯这个皇上荒淫无度造成的,而是都花在正事儿上了,譬如大办海军,兴办造船厂、兵工厂、铁矿、铁厂,还有兴修黄河、淮河、运河等“三河综合治理工程”,修建“淮北、淮南灌溉工程”,沿海要塞海防大工,还有最近一年多的大扩军、大练兵和军资储备……几千万两银子,就这么花出去了! 而大军一旦渡过淮河,进入前沿地区,往后的花费可就更加惊人了! 根据大将军府和尚书省的共同编制的预算,从大军跨过淮河开始直到北伐胜利,大明每个月单是在军费上的花销,就要准备1200万……一年就是1亿4400万两!打两年,差不多就要花出去3个亿! 而大将军府和尚书省为了这次北伐大业所准备的军费预算,也就是3个亿! 也就是最多只能打两年,再多就没有了。 而这3个亿的军费中的一半,也就是1亿5000万两得依靠战争公债来筹集。加上这笔巨债,等北伐胜利之后,大明的债台就能搭到2亿5000万两了……真正的债台高筑啊! 也得亏李中山懂一点金融,很早就开始搭建一张以大银行为核心的金融体系,还将大明境内大大小小的钱庄,还有闽粤海商,两淮盐商,江南私商、茶商等大商人,全都用各种法子网进了这个体系。 而且这个体系对大明朝廷来说是高度可控的! 所以大明朝廷才能通过这个金融体系来给债台高筑的大明朝廷的信用定一个高价——这意味大明可以以较低的利率发现大量公债,还不愁发不出去。而且还能让大明境内的银行、钱庄都把大明朝廷的公债当成优质资产持有。 但是现在毕竟不是信用货币的时代,所以大明朝廷的债务扩张并不是“无限”的,2亿5000万两的公债总额即便不是极限,距离也不遥远了。 因此李中山手头的时间并不宽裕……而这个难处,李中正当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也不愿意为在分李中山的兵。如果李中山用于北伐的兵力少了,完成北伐需要的时间或许就多了。 听了兄弟的回答,李中山欣慰的点点头:“我有八十万之众,北伐之役的优势很大……一年之内必然可以奏凯还朝。 三弟,你只要能在东南坚持一年,不让倭寇和西夷得逞,就算大功一件了。” “二哥请放心,”李中正笑道,“区区倭寇,何足挂齿?中正自有办法将之尽数歼灭于东海之滨!” 瞧他这模样,看来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李中山当然也就放心了。 “好!”李中山笑着吩咐道,“那东南之事,愚兄就尽数托付与弟了!” 李中正一抱拳:“二哥,小弟得令!” 李中山点点头,北伐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大量的军队已经向北开拔,淮北、淮南等前沿地区已经开征召武装民夫了,而北伐中原的方略——就是“步步为营,直到北京”的计划,已经由大将军府左军师周昌领着一众参军详细拟定完成了。 毫不夸张地说,一架无比庞大的战争机器,现在已经完全开动了起来,正在以碾压之势向大清帝国的首都北京缓慢而坚决地滚动过去! 甭管康熙有几路大军,李中山只一路往北京去即可。而康熙只要没有办法挡住这架战争机器滚动的车轮,他的大清朝就凶多吉少了! …… 康熙二十二年,秋。 在北京城,大清皇帝康熙也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西班牙无敌舰队和倭寇对大明东南沿海的侵扰,他的五路大军八十万伐明方案看着挺厉害,但实际上的虚头是很大的。 李中山北伐的“八十万大军”,要一个个数人头的话,那肯定是有的,而且无论正兵还是民夫,肯定都是精壮。 但是康熙的“八十万”……也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全都要看战事进展了。如果进展顺利,各方面都会加把劲往台面上追加筹码,八十万也许真就有了。 如果形势不好,那可就很难说了。不仅吴周和金帐汗噶尔丹未见得会跟,就连大清内部也难说没人会反清向明——那帮大清忠臣的忠心可都有点“多”,多到了可以让许多位君主分享! 搞不好最后就只有大清的二十万腹心之军在北京周遭与大明决战……二十万对八十万,优势在敌啊! “玄烨,李中山出兵了吗?” 今年71岁的太皇太后布木布泰,正由皇后杨小弥搀扶着在太液池的水边散步,突然就问起了她极少关心的军务。 现在已经年过30的大清麻子帝康熙虽然心事重重,但是面子上依旧是一副胸有成竹,听见老太后的问题,只是笑了笑就道:“已经出兵了……九月初八誓师,说什么要直捣黄龙,还说不破盛京终不还的。” “呦,连盛京他都要破啊!”杨小弥拧着眉头,“合着一点都不打算给咱大清留?” 康熙哼笑了一声:“那都是他一厢情愿!西班牙无敌舰队载着2万倭寇这两天都已经到了杭州湾了……他要真敢不管,那帮倭寇一登陆,那东南膏腴之地可就惨了! 另外,吴应麒的使臣郭壮图这两日也到了北京,带来了吴周准备发动10万大军威逼湖北,10万大军东进河南的消息……吴周10万一到河南,恭王手头的可用之兵,那可就能达到30万了,算上随军的民夫,大约有能有个60万。” “60万对80万……好像还是大明那边人多。”布木布泰依旧有点担心,“还有,常宁虽然有赖塔、巴海、费扬古这些人辅佐,但他的对手可是李中山!常宁能打得过他吗?” 康熙这一次并没有亲率大军去和李中山交锋,而是封常宁为抚远大将军,命令赖塔、巴海、费扬古这几位满洲虎将辅佐常宁。 而康熙自己则坐镇北京,居中调度。 这就让布木布泰有点担心了……虽然康熙好像也很难对抗李中山,但常宁的功夫似乎更差。 “皇玛嬷,您放心吧,孙儿有数的,如果真的要在徐州-开封一线和李中山决战,孙儿自然会率领白甲精兵和察哈尔蒙古的骑兵,一同赶赴前线。”康熙笑道,“但是现在还没那必要。” “还没必要?”布木布泰一皱眉头,“李中山都已经北上了……不日就能抵达徐州。过完春节,他的大兵就该走山东一路向北,奔着咱们北京城来了吧? 玄烨,你可得想清楚一点……大明的北伐军离咱们的北京城越近,你这个皇帝的权威就越小。各方豪强都会动心的!真要用一国之力守一城,风险可是极大的!” “皇玛嬷放心,孙儿其实已经有了破敌的妙计。”康熙笑道,“只是这妙计有点损阴德,孙儿是皇上,北方之主,实在不合适使用。所以才让常宁替孙儿走这一遭。等他计用好了,孙儿再南下去指挥全军,也许就能大获全胜。” “有损阴德?到底什么损招?”布木布泰心说:你还怕这个?你的那点阴德早就损没了,现在就是天天吃素敲木鱼,也是补不回来的。” “皇玛嬷,”康熙皇帝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什么外人,才往布木布泰身边凑了凑,“孙儿想以水代兵……” 第四百四十九章 报告大本营,大捷啊! “以水代兵?”布木布泰欣慰地点点头:她这孙子终于学坏有成,能干出掘黄河的缺德事儿了……看来大清还是有希望的! “皇上,您想淹徐州?徐州人口不少吧?”杨小弥簇了下眉,似乎有些不忍。 “淹哪儿现在还没想好,”康熙笑道,“总之就是有一场大水等着李中山……当年宋朝端平入洛时,蒙古人就是掘开了黄河大坝,以水带兵,淹了宋军的粮道,造成宋军无粮入洛,最后几乎全军覆没,积攒多年的淮西精锐,也因此毁于一旦。这南宋之亡于蒙古,可以说就是从端平那场大水而起! 虽然蒙古人扒黄河的事儿干得不地道,但是忽必烈最后不还是灭了南宋,一统天下?朕的蒙古汗位追根溯源,也来自蒙元,用扒黄河大堤的办法对付汉人,那也是祖宗家法!” “说得有道理!”布木布泰笑眯眯道,“当年决黄河淹宋军的塔察尔还是咱们东道蒙古的先祖之一呢!” 这个塔察尔祖父是成吉思汗的幼弟铁木哥斡赤斤,而科尔沁部则出自成吉思汗的另一个弟弟合撒儿,这两兄弟都封在蒙古大草原的东部,形成了所谓东道蒙古。而东道蒙古各部之间长期通婚,亲上加亲,从血缘上找,这个塔察尔多半还真是康熙帝众多祖先之一。 康熙又道:“甭管李中山是先河南再山东,还是一路向北,直扑北京而来,他的后路总是在黄河大水的危险之下,只要黄河一泛滥,他的几十万大军想要全军而退都不可能了!这黄河水……就是咱们北方胡人朝廷阻挡南朝北伐最后的底牌! 只要黄河水一泛滥,朕就率兵南下,去和李中山一决胜负!” 说到这里,康熙那叫一个得意啊! 他这几年努力学坏,终于到了大成的地步,已经到了大缺大德的境地,不仅修成了“以水代兵”之法,而且还准备把罪过都推给恭亲王常宁……坏事儿都是常宁干的,他康熙可是“伟光正”的圣君! “皇上,”杨皇后突然插了一句,“既然黄河水有这奇效,那当年元顺帝为什么不决了黄河抵挡朱元璋的大军?” “那还不是因为元朝内部自己人打来打去,都没谁管明军北伐的事儿了!”康熙幽幽道,“不过咱大清现在可是铁板一块了……皇后,你说是吗?” 听见康熙的话,杨小弥就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杨起隆把福全的存款交给法国使团让他们带回欧洲去的消息,现在已经传到康熙耳朵里了。 这事儿可把大清朝的忠实盟友西班牙、荷兰、英格兰他们哥几个给坑苦了……1000万两银子从杨起隆的银行里转出去,在大明那边买了一堆瓷器、丝绸、白糖、茶叶什么的,到了欧洲那可就是5-10的利润! 这几千万到一个亿的利润,可大多给了路易十四,路易十四拿了这笔钱爆兵几十万,前一阵就来了个进军罗马,匡扶天主教!现在西班牙和荷兰本土都岌岌可危了。 如果西班牙和荷兰本土不保,那可就没有“列强”来帮大清的忙了。 没了列强……大清指不定就要完了! 而更加让康熙感到愤怒的是,杨起隆的行为还大大加强了福全的实力!他这是想干什么?想让福全再打回来? 所以杨起隆这回已经踩了康熙的底线,杨小弥的身子再好,也抵消不了她哥哥资敌的行为! 当然了,现在还不是废掉杨小弥的时候……现在还需要稳住杨起隆! “嗯,”杨小弥知道康熙的言语是有所指的,但她现在也无力反抗,只好一副乖巧听话,任打任罚的姿态,点点头,附和着说,“皇上所言极是,如今我大清的确是铁板一块,李中山敢在这时候北伐,的确是作死。” 康熙笑道:“皇后,这一次朕再御驾亲征,谁来留守京师为好?” 杨小弥赶紧摇摇头,柔柔地说:“皇上,妾身要和皇上一起……” 布木布泰笑着说:“玄烨,你就带小弥一起出兵,北京这边我替你看着点儿!” 康熙一笑:“那就有劳皇玛嬷了。” …… 1683年9月30日,杭州湾,平湖县乍浦镇附近水域。 远处靠近余姚县的海面上,隐隐还有炮声传来,经过了几十里的传递,就已经如同天边的滚雷了。这是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小型舰只在对余姚县下面的周港、临山卫进行着骚扰攻击。 指挥这次登陆行动的西班牙海军上将佩德罗·德·萨巴拉海军上将和日本雇佣军总大将,春日局的养孙,家纲的前任小姓,因为爸爸为家光殉死,自带着忠二代光环,还在纲吉继任问题上立下功劳的幕府老中堀田正俊,经过反复研究之后,终于拟定出了一个佯攻余姚的周港、临山卫,奇袭平湖县下面的乍浦镇的“天才计划”。 根据这个计划,十几条挂着西班牙“脖子地”旗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轻型舰艇,将会先于大舰队赶到余姚县附近海域,用舰炮轰击沿海的周港镇和临山卫,吸引浙江的明军主力去支援余姚,而北面四五十里开外的海面上,西班牙无敌舰队的主力,还有载着整整三个旅,总共15000名日本佣兵的登陆部队的船队,已经杀气腾腾地来到了乍浦镇外海的洋面上。 这是一支空前强大的舰队,掩护着数十艘运输船只,在黑夜笼罩的海面上,就像一座浮动的城市。当时间终于到达9月30日的凌晨时,这支总共有55艘战舰、炮艇和45艘武装商船组成的舰队,已经靠近了海岸线。整个船队开始一边在海上转圈,一边摸黑重新布阵。 西班牙和荷兰水手的高素质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在萨巴拉海军上将的命令下,整个舰队都开动了起来,一二三四级的大型军舰在杭州湾的“大喇叭口”一带活动,以保护登陆船队免遭可能躲藏在舟山群岛或是吴淞口内的明军大型舰艇的攻击。而运兵的武装商船则在二三百吨的炮艇掩护下,向浅水区开去,后面才是装运军马物资火炮的船队。 此外,还有一部分炮艇被摆在钱塘江入口附近,免得明军的小型舰艇拉着火船从钱塘江内溜出来搞事儿……这个时候,可不敢有一点儿大意! 这时海面上稍微有了点亮儿,几艘吃水比较浅的轻型炮艇又进一步接近乍浦镇附近的海岸线,这些轻型炮艇还拖拽着从武装商船上放下来的装满了日本佣兵的舢板——这些是第一批登陆的敢死队!他们的任务就是去试探乍浦镇的防御……如果乍浦镇上并没有大股明军驻防,那奇袭就算成功了! 而奇袭成功……则意味着“大清、大周、日本、西班牙、荷兰、葡萄牙、英国、神圣罗马帝国”等八国联军的五路伐明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对,就是“八国”,虽然反明大同盟有十一国,但是瑞典、丹麦和印度这三个只是应个景儿,原先曾经一度加入的波斯则因为被大周,也就是察合台汗国攻打,早就退出去了,改由眼下还算是海上强国的丹麦顶班……不过丹麦也和瑞典、印度一样,在东亚这边没有什么利益,也就没真正发兵了。 而在出兵的八国之中,英国、葡萄牙、神圣罗马帝国也都只是意思一下,英国人派了两艘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到大明近海搞零元购,神圣罗马帝国派了一些陆军军官给日本人当顾问,帮他们训练日本雇佣兵,印度阿三则派了一对(一公一母)象兵进驻马六甲…… 所以八国联军中的主力,还是大清、大周、日本、西班牙、荷兰这五国! 在西班牙无敌舰队和装运日本佣兵的运输船队开始登陆的时候,在乍浦镇附近的九龙山高地上,一处隐蔽的瞭望台上,李中正和姚启圣二人,正平举着望远镜,借着蒙蒙放亮的天色,观察着正在褪去黑夜掩护的战舰和武装商船。 “猜中了……真的是乍浦!” 李中正放下望远镜,笑着问身边的姚启圣:“熙止,海沙场、广陈镇和平湖县城的疏散可以开始了吧?” 姚启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右军,真的要放他们进平湖县?那可是一个县城啊!” 李中正一笑:“熙止,兵法上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咱们要舍不得一个县城,又怎么套得住倭寇的主力? 套不住倭寇的主力……这万里海疆,他们哪里去不得?我们手头只有六个师的兵可以动,要从福建防到江苏,怎么可能万无一失?与其处处设防,处处薄弱,还不如汇集兵力,就在杭州湾北岸与敌决战!” 这个李中正果然也是个“中正”啊! 他的抗倭之策,他所挑选的决战地点,都是非常“中正”的! 而且他也很喜欢“微操”,今儿这场“乍浦抗倭之战”,他就要亲自上阵“微操”了……在李中山离开南京之后,他就是“留守”了,照理应该坐镇南京,居中指挥。但他偏偏闲不住,李中山前脚渡江,他后脚就把大将军府留守的差事交给骑兵总监李来顺代理,自己带着代理大将军府左军师的姚启圣一块儿到了浙江,准备亲自指挥抗倭! 至于他的抗倭之策,好好总结一下,就是“诱倭深入,套倭打援”这八个字儿! 为了把诱倭的戏演好了,他更是亲自抵达了他抓阄抓出来的倭寇可能登陆点的“一号”,就是乍浦镇,还亲自给倭寇和西班牙人准备了一点小小的惊喜。 这会儿乍浦镇码头附近已经准备好了“海陆两栖埋伏”,陆上埋伏了8门18斤加农炮,都布置在精心伪装的炮兵掩体之中。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海面,就等着西洋人的炮艇靠近。 而在乍浦镇码头上,李中正还让人布置了伪装成商船的火船和用来打冲锋的快蟹船! 这些快蟹船都安装了撞角,可以轻松撞翻倭寇的小舢板!根据李中正亲自拟定的计划,就是利用岸上的重炮开火和火船被放出后的混乱,用快蟹船的高速发起冲击,撞翻一些装了倭寇的小船后,一直向北撤去海盐县。 这样的突击,多半会让西班牙人和倭寇感到愤怒,但又不足以让他们知难而退,而等他们登陆以后……李中正安排在乍浦镇上的一个营陆军和上千民兵,就会且战且退,将登陆的倭寇一步步引到平湖县城。 另外,李中正还会让人在乍浦、海沙场、广陈镇、白沙湾和平湖县城内留下可观的财物和相当数量的破旧兵器、甲胄……总之,一定会让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日本佣兵头子们在给他们江户大本营的捷报上,有足够可以吹嘘的“战绩”。 根据李中正的估计,那帮倭寇一旦知道平湖这边油水很足,一定会下重注来赌,到时候他再调动三个师把平湖县城一围困……倭寇就算给套牢了! 不得不说,这个“中正”的“微操”水平还是相当可以的……毕竟他是专业干“微操”的军官嘛!就不知道他的对手肯不肯配合了? 第一批装载着倭寇的小舢板已经在乍浦镇两侧的滩头上登陆了! 等待他们的则是稀稀拉拉的枪声,打得也不准,几乎没有造成什么伤亡,显然都是吓唬人的! 在西班牙人的一级战列舰,同时也是西班牙无敌舰队旗舰的“圣母康赛普西翁”号上,西班牙海军上将佩德罗·德·萨巴拉海军上将正皱着眉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堀田正俊兴奋的大呼:“板载!奇袭成功!奇袭成功……大日本的武士已经登上大明的土地了!” 他是用日本话嚷嚷的,萨巴拉海军上将自然听不明白,但他还是可以从对方兴奋的语气当中,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位西班牙海军上将赶忙举起望远镜向着岸上望去,就看见凌晨的昏暗当中,几只醒目的火把,正在乍浦镇附近的滩涂上晃动! 这是登陆成功的信号! 乍浦镇的防御,果然是非常稀松的,要不然试探的倭寇现在都该成神了! 萨巴拉海军上将终于舒展了眉头,大声下令道:“换乘!中午之前,必须占领乍浦镇!” 装载着倭寇的运输船已经已经开到海岸线附近,周围都是一些警惕巡逻的炮艇,一艘艘小舢板从大船上放了下来。在凌晨并不明亮的光线当中,就看见穿着黑色戎服,戴着尖尖的高帽子的日本佣兵乱纷纷地沿着绳网向下爬。这些全副武装还背着沉重的行李的步兵动作笨拙,一不小心就会落进水里,所以武装商船只能收了船帆,下了铁锚,把自己固定在水面上,而护航的炮艇也不得不一起落帆下锚。 这个时候,就是整个登陆船队最脆弱的时候! 突然乍浦镇附近的高地九龙山上腾起一枚火箭,然后轰一声凌空炸开,随后乍浦镇码头附近,昏暗当中突然闪出了几团火光,紧接着就是八声沉闷的炮声! 正在换乘的倭寇听到这闷雷般的声音,全都吓出一身冷汗:巴嘎!大大的不好了,这是明军炮击! 第四百五十章 恭亲王,你现在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了! 还没等海面上的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官兵们反应过来,已经有八根水柱在海面上腾起,然后又落在了登陆船队最右侧的班达群岛号武装商船旁边,海水劈头盖脸地浇在还拥挤在甲板上面等着换乘的倭寇头顶上。 整个登陆船队顿时响起了一阵西班牙、荷兰、日本官兵的惊呼声音。他们现在正在进行换乘上陆作业,帆船都下锚收帆,一时半会儿根本动不了,整个就是不会动的死靶子! 一年多前刚刚从崇明岛海军讲武堂毕业的张万裕中尉,从昨儿傍晚开始,就披了条麻袋趴在一条猫在乍浦港角落里的40桨的快蟹船的船艉甲板上。他已经冒着九月海上的秋凉守了好几个晚上,总算是没有白守。看见班达群岛号武装商船正在遭受炮击,他马上掀开身上的麻袋,大喝一声道:“弟兄们,砍断缆绳,擂鼓,划桨……冲啊!” “是,长官!” 这条船上可不止张万裕一人,还有另外四十名桨手,一名鼓手和十名火枪手。听见张万裕的命令,一下子全都精神了——建功立业,分房分田当国人就在今朝了。 这些划桨的、打鼓的、放枪的,全都是兵募,投军从戎除了为赚军饷,就是想谋个出身! 在如今的大明,想要当官当吏,想要见官不跪,想要参政议政,都得有国人或国士的身份,其中国士可以担任职位的上限更高一些,但是出仕的国人想涨一级当上国士也没多难。 可要是缺了个国人身份,想要往上爬可就不容易了! 而要得到国人身份,只有三个办法,一是参加科举考试并考上举人;二是花一大笔钱捐一个国人;三是应募当兵立功或是当满十年。 考科举可不容易……不仅要读通四书五经,还得精通什么“新儒学”和“实学”,而且名额有限,考上可不容易,不是学霸就别想了。 捐钱那也得有啊!没有怎么办? 对于绝大多数想要上进,但是又不是学霸,家里面也不是特别有钱的大明有志青年来说,当兵就是一条不错的上升通道。 当兵立功之后不仅可以当上国人,而且还可以分到田庄……这可就是有产阶级了! 另外,当兵当出来的国人在报考吏员的时候还能有优待,许多管治安的差事,或者派遣去偏远地区任职的差事,都是为老兵保留的。 所以在如今的大明,应募当兵还是很香的,是真的有可能让贫儿翻身的。 只看见守在张万裕身边的一名光着膀子,肌肉贲突的鼓手抄起一把斧子,咔的一声就看断了连接着码头的绳索,然后二话不说,就丢下斧子,抄起两把鼓锤开始擂鼓了。 而这鼓声就是命令! 随着“咚咚咚”的鼓声响了起来,张万裕指挥的快蟹船上,早就撸起袖子等着开干四十名桨手。马上就甩开膀子,挥动木桨,跟着鼙鼓的节奏开始努力划桨了! 而张万裕也没闲着,只看见他从甲板上抄起一面紫色的旗帜,把旗杆往甲板上的一处孔洞里面一插,紫色的旗帜马上就迎风招展开了。 这样在岸上督战的高级军官就能知道谁撞翻了几条装满倭寇的舢板了……这可都是要上功劳簿的! 而在乍浦港内的各处几角旮旯里,还有另外十一条一模一样的快蟹船上也发生了差不多的事儿。 炮声就是命令,而海面上的那一船船的倭寇就是功劳啊! 这些倭寇真是太懂事儿了,大老远的来送功劳,要是不撞翻他个十几船,对得起日本鬼子千里送人头的好意吗? 而在这十二条装了撞角快蟹船在长桨地驱动下向乍浦港外海的登陆船队冲去的时候,停泊在乍浦港内的十几条火船也在打着赤膊,随时准备弃船泅水的敢死队员手中的长桨驱动下,朝着海面上正在进行换乘上陆作业的武装商船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炮击还在一轮轮的继续,18斤重铸铁炮弹一波一波轰出去,都往班达群岛号武装商船上招呼过去,仅仅打了三轮,就有一枚炮弹长了眼睛似的,不偏不倚就落在了班达群岛号船舯部,挤满倭寇的甲板上了,顿时就砸翻撞翻了五六个倭寇,其中还有两个没有当场去世,惨叫声顿时就在班达群岛号上响了起来。而那枚炮弹放倒了五六个倭寇还不满足,还咔嚓一声把甲板给砸穿了,掉进船舱里去了。 这条倒霉的武装商船上乱成了一团,还在甲板上呆着倭寇都急了……这条破船现在都收了帆下了锚,整个一死靶子,现在又被岸上的火炮找准目标了,接下去还不得不断挨炮轰? 所有的倭寇都涌向船舷,人人争先,想要翻过船舷,顺着绳网往下爬。也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倭寇,正往船舷边挤的时候,突然看见乍浦港方向上正有几条已经点上火的火船朝这里漂过来!他几乎是惨叫了一声:“火船……好多火船!” 其实并没有好多火船,李中正只准备了十一条火船,同时还准备了十二条快蟹船。不过慌乱当中的西班牙人、荷兰人、日本人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是火船,什么是快蟹船——它们也许是还没有点着的火船呢! 这下海面上的登陆船队可就乱成一团了,升帆的升帆,起锚的起锚,转向的转向……这些装载倭寇的武装商船的船长也不管那些正在换乘的倭寇了,先躲开火船再说吧! 可怜那些还爬在绳网上的倭寇,上上不去,下嘛……武装商船一动,可就和底下的小舢板分开了,往下可就掉海里喽。叫骂声顿时响成一片,还有几条武装商船上的船员还嫌不够热闹,叮叮当当地敲响了预警的铜钟,再加上轰隆隆开火的火炮——不仅乍浦镇码头上的八门18斤炮在开火,海面上的炮艇、武装商船也开始向岸上放炮,一时间你来我往,炮火轰鸣,好不热闹。 就在这一片混乱当中,十二条快蟹船就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开始朝海面上那些又小又慢又笨拙的舢板冲了过去! 张万裕坐在自己的快蟹船的艉部甲板上,身子前方摆了张木盾,右臂用力夹住船舵,将船艏对准了一艘装满了倭寇的舢板猛冲去! 那条小舢板上的倭寇也发现有一条比他们的船大得多的大船正气势汹汹冲过来,全都发急了,一边“八嘎!八嘎”的叫喊,一边举起手里的燧发枪向着猛冲过来的快蟹船射击。但是从一条上下起伏的舢板上使用燧发枪开火射击可不容易…… “嘭”的一声巨响,张万裕所在的快蟹船已经重重撞在了那条舢板之上! 海面之上,浪花翻卷,小小的舢板当场被撞翻,舢板上挤得满满当当的倭寇发出了惨叫惊呼之声,然后无一例外都落入了海水当中,海面上跟饺子煮开了锅,尽是水花翻滚。而张万裕的那条快蟹船的船艏也被翻了个底朝天的舢板拱起,露出了好像獠牙一样的金属撞角,接下去就是重重一压,只听见咔嚓一声,水花夹着木屑一起飞舞,单薄的船底已经被快蟹船的金属撞角和船体合力又切又压,断成了两截! 看到一击得手,张万裕连忙嗔目大喝:“加一把桨,冲起来……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乍浦镇附近海面上的这场短促突击战进行的时间并不长,从埋伏在乍浦港内的八门18斤开火,到12条突然发难猛冲的快蟹船完成或未完成一击,快速撤离,前后持续的时间还不到半个时辰。总共撞翻了8条舢板,给倭寇造成的损失,少说也有小200,而他们自身的损失,根据事后交给李中正的报告,仅仅只是阵亡18人,伤16人,失踪3人——有2艘快蟹船撤离的时候,被西班牙无敌舰队的炮艇上装备的6磅火炮命中。 另外,布置在乍浦港内的8门18斤炮也损失了2门,炮组成员阵亡5人,伤2人。而这8门大炮的战果则是将班达群岛号打成重伤! 也就是说,在乍浦港外的这场突袭中,明军这边的损失不过是亡23人,伤18人,失踪3人,外加损失火炮2门,还有2艘快蟹船受损。 不过这场战斗仅仅是乍浦攻防战的首战……李中山虽然准备要放弃乍浦乃至整个平湖县,但他可没打算让倭寇轻轻松松就把地盘拿了。 共和大明的东南重地哪儿有那么好进的?正要太好进了,倭寇有点心眼就该知道不对了! 在九龙山高地上目睹了这场“海上拼刺刀”一样的战斗,李中正显得相当满意,当场就下达命令道:“打得不错……所有参战部队都记一功,有战果的船和炮队各加一功。 另外,告诉守乍浦的第十八师第三十六旅四营和乍浦镇民团,务必坚守两日,两日后才可撤往平湖县城!” “是!” 西班牙无敌舰队旗舰的“圣母康赛普西翁”号上,西班牙海军上将佩德罗·德·萨巴拉海军上将看着一片混乱登陆船队,却是一脸轻松,对身边已经被刚才的激战惊得目瞪口呆的堀田正俊道:“堀田总大将,看来大明海军的伏击战已经打完了,制海权还是在咱们手中……接下去的登陆应该没有多大危险了。” 堀田正俊身边带着的翻译将这段话都翻成了日语,这位日本雇佣军的总大将总算松了口气,吩咐左右道:“既然接下去的登陆没有多大危险了……那就江户的幕府报捷吧!能够成功登陆大明的土地,就算是雇佣军团的大捷了!” “哈伊!” 其实堀田正俊说得也没错,对于现在的倭寇来说,你个登陆就算胜利,打下一个镇子就是大捷了,如果能打下一个县城……幕府将军都能去给东照大权现上香了! 而这支倭寇雇佣军原本的任务,也只是吸引和牵制一部分明军,以减轻大清、大周所受到的压力……这样就能尽可能维持住大明、大周、大清三国争霸的局面。 灭明是不敢想的,能维持住眼下的“后三国”,各国列强就都很满意了。 毕竟一个被共和大明统一起来的中国,那就实在太可怕了! 无论是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葡萄牙这样的“西方列强”,又或者是大清、大周、日本这样的“东方列强”,都得绝对没有办法接受的。 …… 河南,归德府,桃园关。 大清康熙二十二年九月十五。 秋风秋雨,呼啸而下。 在桃园关附近的黄河之上,一座浮桥飞架南北,在浮桥南边的平原上,骑兵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茫茫雨雾当中四下巡视警戒。 还有一条看不见首尾的队伍,正快步通过这座浮桥。队伍当中的士兵都背着包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斗笠之下还露出了一根细长的辫子……毫无疑问,这是一支大清辫子军。辫子军都扛着油布包着的燧发枪,埋头疾步而走着。所有人都脚步匆匆,看来是急于离开归德这个是非之地。 除了士兵之外,这支队伍当中还有许多扶老携幼,推着小车,背着行李的百姓,都被兵士押着很不情愿地北行,一边走路,还一边回头张望,眼中尽是不舍。 康熙皇帝的舅舅佟国纲、佟国维,还有归德府这边的“府主”范承勋都立马雨中,站在黄河大堤上,看着从归德府撤出来的士兵和百姓。 范承勋叹了口气,喃喃道:“李中山也来得太快了……而且人数也太多了,八十万大军啊!即便只有一半是兵将,剩下的都是民夫,也有四十万可战之兵……这可怎么打呀?难道大清要……” 佟国维听见范承勋的丧气话,哼了一声道:“苏公,大清完不了……咱们的皇上还有法子!” “还有法子?”范承勋将信将疑,“有法子还放弃归德府?” 归德府在几年前就封给范承勋了,而且范承勋还花了点心思经营自家的地盘,现在当然不愿意放弃。虽然他家在关外还有“头下军州”,但那旮旯哪里比得河南上归德府? 佟国纲接过话题,低声对范承勋道:“苏公,只有弃了归德,这个法子才能用上!” “国舅爷,您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法子?”范承勋望着佟国纲,急切地问。 他这次放弃归德府的损失很大,如果真能有什么法子让他可以收回失地就好了。 佟国纲神秘的一笑:“这发子就是……以水代兵!” “什么?”范承勋大惊,“皇上要扒黄河?何至于此?黄河一溃,百万生灵涂炭!皇上怎么能……” 佟国维马上打断他道:“这不是皇上的意思,是恭亲王的意思!” “恭王?”范承勋望着两国舅爷,“真是恭王的意思?” 他可不信恭亲王常宁肯干这事……常宁可是朱长宁啊! 即便康熙打败了,失去了关内之地,甚至失去了东北老家。朱长宁你还有机会取而代之,当蒙古之主。 还可以在漠北、漠西和太平谷天京城内安享富贵,何苦干这种把大明往死里得罪的事情? 况且,黄河大水根本消灭不了李中山的八十万大军,最多把他们逼退。 过个几年,李中山还是会再次北伐中原的。 到时候他最多绕开黄泛区,麻烦一点罢了。 佟国纲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苏公,我的话你还不相信吗?如果不是恭亲王的令旨,我敢带人来这里扒黄河吗?这擅自扒黄河的罪过,哪里是你我这样的人能担得起的?” 佟国维说:“就是,苏公,你觉得这事儿还能是谁下的命令?” “这个……”范承勋心里头当然明白,这事一准是康熙皇帝在使坏! 而且康熙还要扒黄河的罪名扣在常宁头上……这样,常宁就给全天下憎恨了,想要谋朝篡位,夺康熙的权就没有可能了。 “说的也是!”范承勋只得顺着两位国舅爷说,“还是恭亲王有担当!下官十分的佩服……不过扒黄河的事儿由谁来做比较合适?” “苏公,”佟国纲说:“你是归德府的主子……扒黄河的差,要不还是你派人来做吧。” 佟国维说:“苏公,你的人,连带治下不少百姓,现在都已经跟着北撤了……回头黄河再决了口,您说这事是谁做的?” 范承勋稍微一盘算,就知道自己这次没跑了! 要么帮这两个姓佟的去“替”恭亲王扒黄河,让这位恭亲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要么这两个姓佟的就会把他当成决黄河的罪魁祸首! 现在要么是恭亲王跳黄河,要么是他自己跳黄河……算了吧,还是让恭亲王跳吧! 谁让他摊上康熙这个好哥哥呢? 想到这里,范承勋点点头:“二位国舅爷,下官已经明白……决黄河的事儿,要不咱们一起干吧!总之,都是替爱心觉罗家办差。他们上面怎么说,我们下面就怎么做吧!” 佟国纲点了点头:“苏公,我可早就在等你这句话了!那行,咱们快安排人手来干活吧!” 第四百五十一章 常宁,皇上驾到! 处于大清统治下的开封府、归德府境内的黄河大坝,已经许多年没好好整修过了,每年汛期的时候,都用不着人为破坏,就已经是处处险象环生了,小规模的溃坝更是年年都有! 对于大明这边总管淮河、运河、黄河三河治理工程的河道总督兼工部侍郎靳辅而言,每到凌汛和夏汛的时候,那可真是睡觉都得睁只眼,生怕大清朝境内的黄河大坝溃了堤!而更让这位治河能臣头大的是,大清朝境内的河道不归他管呢!他哪怕想去帮忙维修,人家也不让啊! 而大清那边也早就没有河道总督衙门了……大清朝名义上还有个河南省,但实际上控制的黄河以南的地盘就只剩下开封府、归德府两个府了,为这两个府去花费巨资修大坝那不是浪费银子吗?而且大清的财政那么困难,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可以浪费。治理黄河的花销……能省就省吧! 反正发大水淹得主要也是大明的地盘,大清急个啥子? 而大清这边省银子了,大明河督靳辅靳制军这边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最坏的可能,在靳辅看来,就是大清境内的黄河大堤在春季凌汛和夏季的夏汛时发生决口,大水滔滔而下,夺淮入海,所过之处,皆为泽国! 而这位靳大能臣的对策就是两个,一是加强淮河南岸堤坝——既然黄河必然会溃坝,那黄淮之间就只能当成蓄滞洪区了,而富庶的淮河以南地区,则是必须要保住的。所以淮河南岸堤坝是绝对不能出问题的!所以这些年淮河南岸大堤是修了又修,而淮河北岸的堤坝则只做了基础的维护。 靳辅的第二个措施,则是发动淮北各地的乡都修建围堰。大水来了,跑是跑不过的,就只能靠围堰保家保命,留得小命在,不怕没活路啊!况且淮北地区还是抗清前沿,防洪围堰还能当城墙使,一举两得。 所以靳辅在黄河海州道(由海州入海的新河道)和运河徐淮线(连接徐州和淮安的新运河)还有淮河南岸大坝等几个大工完成后,主要的精力,就用在了淮北各乡都的围堰上,淮北的每一个围堰他都亲自跑过,还领着手下的大工们检查过,看到哪儿不行,还会专门提出整改方案。 另外,靳辅领导的河督衙门还依托淮北各地的围堰建立了一套“防洪反清综合预警体系”,说人话就是在各个围堰之中再修建一个墩台,既可以用来登高观察,又可以在洪水泛滥、清兵来袭的时候点上狼烟,还可以作为全村人最后的避难所…… 而在忙完淮北“防洪反清综合预警体系”后,靳辅又参与到北伐大业之中去了——河道衙门这些年又是修黄河,又是修运河,又是修淮河,又是帮助淮北各处修围堰,影响力已经深入到了淮北各地的基层,积攒了包工头的人脉,还锻炼了后勤组织和民工管理的能力。 这北伐大业需要的四十万武装民夫,李中山就都交给位于徐州的河道衙门总管了,这下可把靳大制军给忙坏了,也高兴坏了——他现在等于北伐军后勤总管,打仗打后勤啊!等北伐胜利论功的时候,他这个后勤总管高低得封个公吧?以后位列三公也是有可能的! 在徐州城内河道衙门的签押房内,九月十六日中午快到饭点儿的时候,还拥着一大堆人,正听着靳辅靳大能吏在那里指手画脚的分派任务。 “运往邳州第十一批粮草过黄河了没有?别以为期限未到就可以悠着点来……徐州到淮安的运粮路线全都在黄河大水的威胁之下!这段日子黄河沿岸都在下雨,水位涨了不少,如果清军再黑一下心,把黄河大堤扒了,那北伐大军就只能靠邳州粮仓之中的储备维持了,所以咱们得尽可能往邳州多运一点粮草!” “泇口镇、黄林庄、台儿庄的堡垒也要加紧收尾……这次北伐打得是明牌,就是步步为营,直捣燕京!所以清军一定会打咱们的粮道,这粮道就得靠堡垒来保护!” “今天黄河的水位测量好了吗?和昨天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水位测量好了没有?人呢?怎么没声了?” 靳辅管着的河道衙门和大将军府的左参军司其实都预料到清军狗急跳墙后会扒黄河——大明北伐的路线是明牌,清军扒黄河其实也是明牌! 反正这以水代兵扒黄河的缺德事儿,中国历史上发生过许多次了!康熙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要干不出来那才不对头呢! 而无论大清扒不扒黄河,共和大明都得北伐中原,统一全中国! 所以怎么在黄河大坝被扒掉的情况下北伐,就是大明大将军府要考虑的问题了……这北伐之所以拖到共和十年秋才正式开始,“防洪问题”就是主要因素。 如果不考虑防洪,不仅北伐的时间会大大提前,而且出兵的季节也不会在凛冬将至的秋季——在春季、夏季出兵肯定对比较怕冷的南方兵更有利。但是春季、夏季是黄河丰水期,这大水要冲下来,搞不好把淮河一起带崩了! 淮北淹了,共和大明还可以承受,若是淮南也淹了,北伐恐怕就真要延期了。 而为了“防洪”,大明这边就在位于“河北”(黄河北岸)的邳州修建了邳州大营,作为北伐军的屯兵、囤粮之所。在北伐军正式踏上征程前,需要在邳州囤粮百万石! 由于黄河新河道的出现,运河目前只能通到位于黄河南岸的徐州,由徐州到邳州的这一路,就只能靠马车、骡车一车车拉过去了,运输的压力很大。 而邳州往北的北伐路线虽然是沿着运河线一路北推,但是黄河北岸的运河现在已经不能通航了,所以运河的作用就是一条宽大的壕沟,可以用来保护明军的后勤线。 根据计划,明军将会依托“废运河”构筑一连串的堡垒,以确保后勤线的安全。 而由徐州到北京的这一路……将近1500里的运输线,就只能依靠四十万民夫驱赶着骡车马车来维持了! 当然了,明军也可以在山东境内筹集到粮草,但是能筹集到多少,却不大好说。至于进入北直隶境内后,恐怕就没办法因粮于敌了。 而对于靳辅来说,虽然知道黄河大概率会被扒了,但只要黄河一日没有被扒,他就尽可能利用徐州-淮安的运河来为北伐军运粮……多运一点是一点! 与此同时,他也得紧盯着黄河,特别是水位……如果水位突然下降,那极有可能是上游出现了溃坝! 所以靳辅每天上午都要听一次黄河水情汇报,但是今天都快到饭点了,水情报告却还没到! 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靳辅正着急的时候,门外突然冲来一个浑身都被秋雨淋湿了的官员,人还没有进屋,声音就已经先到了:“不好了……不好了!黄河水位大降……上游很可能决口了!” 原本闹哄哄的签押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了河道大臣靳辅。靳辅则望着那个刚刚从外头冲进来的官员,抖着声问:“水位下降了几尺?” 那官员摇摇头:“不是几尺……是几丈!” “几丈?”靳辅眼前一黑,差一点就晕了,“完了,完了……上游决口了!快,快派八百里飞递给邳州的大将军送消息! 再派人去催一催第十一批和第十二批的运粮队,让他们一定快一点,时间不多了! 还有……赶快派人去淮安的河道衙门……现在要全力盯防淮河南岸大堤……万万不能有失! 对了,赶紧派人去请徐州知府和徐州总兵过来!” “是!” 河道衙门底下的官员还是非常干练的,靳辅才吩咐完,就各自领了差事去办事儿了……一个个都跑得飞快,好一个十万火急啊! …… 河南省会,开封府。 抚远大将军恭亲王常宁这几天也在自己的将军行辕内团团转——他已经有五天没有收到嫂子杨皇后的亲笔信了! 常宁和杨小弥的关系一直比较亲近,在福全倒台前,他们还是正常的叔嫂关系,并不十分地亲近……而在福全倒台后,常宁一开始还想让康熙把杨小弥分给自己为奴。 唔,哥哥倒台了,他就想让嫂子给自己当包衣奴才,这可真是亲兄弟啊! 可谁知道康熙也不学好,到了北京后就把嫂子给霸占了,还封了皇后……这下常宁就没招了。好在后来康熙又来了个“麻子西征”,而他这个恭亲王又和嫂子杨皇后一起摄政,这下他就能好好和嫂子亲近了。 于是叔嫂合谋,把持大清朝政好几年,直到康熙回朝。 在康熙回朝之后,常宁和杨小弥之间,依旧保持着暗中往来,哪怕常宁当了抚远大将军到河南主持军务了,还每两天给嫂子写封信,而杨小弥也是有信必回。 叔嫂之间,依旧是灵魂伴侣…… 可是在过去五天,常宁都没有得到杨小弥的信! 难道杨皇后出事儿了? 常宁越想越着急,急得都快吃不下,睡不着了。 他正在自己的书房里面干着急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巴海的声音:“五爷,五爷……出大事儿了!” 巴海和常宁是一党的,当然也知道常宁一直在馋杨皇后……常宁和杨皇后失了联络之后,还和巴海商量过要不要联合杨起隆一起起兵救嫂子? 当然了,这事儿给巴海否了。杀哥哥,救嫂子……听着就像有奸情啊!以这个名义起兵,下面的人怎么可能跟从? 而且杨小弥也把康熙哄得不错,康熙还和她“二圣临朝”呢,常宁瞎起什么劲儿? 不过常宁这会儿听说“出了大事”,马上就意识到可能是杨小弥出事儿了,脱口就问:“巴海,是不是我嫂子被圈被废了?” 听见这位王爷的问题,巴海都无语了,什么时候了?还在惦记嫂子? 冲进书房的巴海赶紧摇摇头:“不是,不是皇后出事儿了,是黄河出事儿了!” 常宁一愣:“什么?黄……河?黄河能出什么事儿?” “黄河桃园口溃堤了!”巴海道。 “什么?”常宁又一愣,“桃园口溃堤了?现在是秋天……秋天也能溃堤?” 这两天黄河沿岸是在下雨,但那才多少水?怎么可能让黄河大堤溃堤? 想到这里他赶紧追问:“范承勋有没有人让人去堵口子?” “堵什么堵啊?”巴海跺了跺脚,“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 “他……”常宁一惊,“难道明军进攻归德,所以他要以水代兵?” 巴海还是摇头:“没有的事儿,明军攻归德他也不会扒了桃园口大坝……” 他的话其实只说了一半,还一半就是明军来攻,他打不过还不会投降当个富家翁?虽然他老子是老婆都能献给多铎睡的大清第一狗奴才,但他只要拿出这个态度伺候李中山、朱三太子,还怕没有一口安生饭? 扒了桃园口大坝,那就是李中山的死敌了——李中山手下淮西国人的地位很高的,为了给淮西国人出气,范承勋都得死全家! “那他为什么这么干?”常宁还没明白。 巴海却是长长一叹:“为什么?还不是紫禁城里面那位使得坏?” “皇上?”常宁吸了口凉气儿,“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我是抚远大将军啊!” 巴海看着这个王爷,都替他着急啊! “王爷……”巴海道,“皇上多半还得把扒黄河大坝的锅扣在您身上!” “我,我……”常宁惊得话都不会说了,“我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儿?大清朝又不是我的,他康熙就算败了死了,我也……” 他的话没再往下说,但这个意思明摆着。 康熙没了,他就能娶嫂子,当皇上了……哪怕撤到关外当个“北境之主”也挺好的,何苦扒黄河?扒了黄河他就和大明不死不休,到时候给李中山的军队撵得满草原溜达,那还能有好日子过吗?大清朝又不是他的…… “王爷!”巴海真的急了,“要不您还是走吧!” “走?”常宁问,“我走哪儿去?” “去您的封地啊!”巴海说,“登州、辽东是您的地盘,您不如先退避到那里去,看看形势再说。” “我不去!”常宁一瞪眼,“巴海,我是抚远大将军,拥兵20万……他把我逼急了,我就带兵进京去废了他这个无道昏君!” 巴海闻言赶忙摇头:“王爷……您可别冲动,咱们可没那么大的实力,这里的20万人里只有2万是咱们的人,剩下多是一方诸侯,他们凭什么听您的?” “这……“常宁也知道巴海说得没错,现在大清是“诸侯合众”,诸侯们都有地盘有军队,维持现状他们就满意了,跟着常宁造反有什么好处?况且,现在这些大清诸侯们最大的敌人是发动北伐的李中山! 李中山来了,他们最多就是投降当富家翁,那能和当诸侯比?所以常宁在这个时候挑起大清内乱不得人心! 常宁正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外头响起了他的护卫统领的声音:“禀王爷,河北的卫辉大营刚刚来报……皇上驾到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常宁,你是大清第一忠王,也是大明头号仇寇啊! “王爷,这是刘邦入韩信军啊!”巴海马上就知道康熙在打什么主意了,别看这个瓜尔佳·巴海长得五大三粗的,还长期担任宁古塔总管、黑龙江将军之类的边军武职,但他实际上是个旗二代文化人,早年当过秘书院侍读学士,知道的历史典故可多了。 常宁就不怎么爱读书了,听巴海说什么“刘邦入韩信军”马上就想到了刘邦游云梦泽那一出,还以为康熙要抓了自己去弄死,小脸都吓白了,惊恐地望着巴海:“他,他,他要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啊!” 巴海一听这话,就知道常宁误会了,赶紧摇摇手道:“不至于,不至于……王爷,您哪里能和韩信比?刘邦怕韩信造反,皇上可不怕您造反……而且,您这些年也没干什么对不住他的事儿,他有什么必要除掉您?” 可我惦记我嫂子……这罪过不比韩信小吧?韩信再怎么也没垂涎吕后的“美色”吧?常宁心说:这事儿你个呆头呆脑的巴海不知道,但玄烨这个心狠手辣的东西一准知道! 巴海瞧见常宁还是一脸后怕,赶紧又安慰道:“王爷,您还是大清诸侯之首,现在大敌当前,咱大清就算是上下一心,也不见得能占上风。如果皇上敢想刘邦游云梦泽时一样拿下王爷您,那大清诸侯还不得分崩离析?到时候李中山的大明北伐军即便断了粮道,也能靠着倒戈向投的大清诸侯提供的粮草北上燕京!” 还是巴海分析得透彻! 康熙搞垮福全后,为了团结已经军阀化的满汉军头们,同时也为了低成本扩充军队,不得不给军头放权,让他们成为诸侯。而康熙封给这些诸侯的地盘,则大多在山东、河南、山西和直隶南部,就是把他们当成抵挡大明和吴周的肉盾。 当然了,为了提升肉盾们的积极性,康熙还在漠南蒙古、漠北蒙古和东北划出大片土地,让肉盾们建设头下军州,作为他们的退路。 而恭亲王常宁在从福全手下投到康熙这边之前可是盛京将军,手头掌握的军队可不少,实力仅次于康熙、福全,在福全倒台后,就顺理成章成了大清第一诸侯了,拥有山东省的登州府和辽东半岛上的金州府,同时还封了正蓝旗旗主,领有正蓝旗下佐领五十一个(每个佐领有200户),还拥有绿营新军两个旅,妥妥的大诸侯啊! 虽然杨起隆在拿下朝鲜一国之后,实力已经超过常宁,但他成了事实上的大清属国之主,地位类似于金帐汗噶尔丹,不能再算大清诸侯了。所以大清头号诸侯还是爱新觉罗·常宁! 现在康熙要抗明就得团结诸侯,要不然靠康熙自己的实力,不算留在太平谷的人马,光是在大清本土这边,连兵丁加民夫,能凑出十五万都算多了,怎么可能对抗大明的“八十万天兵”? 而且康熙也不可能消耗自己的实力去替底下的诸侯扛雷啊!他把那些诸侯顶在山西、河南、山东为什么?不就是指望他们在大明、吴周打过来的时候先顶一阵子吗? 所以康熙现在得对底下的诸侯又哄又拉又逼……想到一个“逼”字,常宁顿感如梦初醒! 康熙派人扒了黄河桃园口大坝,第一当然是为了断李中山的粮道,第二则是为了逼他常宁这个好兄弟带着大清诸侯们去和大明拼命啊! “巴海,”常宁脸色阴沉地看着巴海,“那我该怎么办?” 巴海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王爷,现在皇上的手段越来越老辣了……他现在人都到了卫辉,您想要领兵回藩地也不可能了,恐怕您只能去卫辉大营见驾了!” 常宁叹了口气,刚想叫苦,他的那个护卫统领又把一个装折子的黄皮匣子递了上来:“王爷,这是皇上给您的寄信。” “寄信谕旨?拿来我看看。” 常宁接过黄皮匣子,撕了上面的封条,从里面取出了一封黄色的折子,打开就看了起来,看来没一会儿,他的脸色都青了。 “王爷,又怎么啦?”巴海问。 “他让我去卫辉府下面的考县宋集镇见驾……” “考县……宋集……” 巴海的脸色也有点难看了,考县是卫辉府的一块飞地,跟卫辉府的其他地盘都不挨着,而是和开封府、大名、归德府、曹州府接壤。 而且……考县宋集镇就在黄河边上,对面就是桃园口! 康熙居然要在作案现场召见常宁……什么意思?要常宁向河南人民磕头谢罪吗? 想到这里,他只能一脸苦涩地看着常宁:“王爷……不去怕是不行啊!” 常宁咬了下牙:“去!我倒要看看玄烨的嘴脸!” …… 卫辉府,考县,宋集,黄河大坝之下,一片肃杀景象。 八旗新军,绿营劲旅,蒙古勇士,还有来自白山黑水之间的索伦铁骑和巴尔虎骑兵,只是肃立在堤坝之下。兵甲整齐,刺刀森寒。 他们是纵横万里,继承了大蒙古法统的大清帝国的最强武力。虽然大清朝自从那个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没有断的大明朝复起之后,国运就不可避免的大幅下降,但是大清朝的军事实力却因为康熙败而后勇,大搞“明务运动”,搞“以明为师”和“师明长计以制明”,出现了明显的上升,甚至超过了大清刚入关那时候的最强状态! 你现在就是让皇太极、多尔衮、多铎那一辈的老恶人都从十八层地狱回来,也干不过康熙帝手头这支含满量大跌,燧发枪普及的新军了……呵呵,恶人再凶,也是一枪送走! 时代变了,但康熙毕竟不是道光、咸丰、光绪,他统治下的大清,还是能跟上了变化的! 可问题是,在大清跟上时代之前,它已经失去了大半个中国和至少7000万人口……而失去的土地、人口,则大多落在了新兴的共和大明手中! 现在共和大明的人口是大清的三倍,财力是大清的十倍……而且大明的国人共和的军事动员能力,也完爆了大清的诸侯合众。这个国人共和是国家直接对接国人,没有中间商的。而诸侯合众,这不还有一堆大小诸侯在中间扒一层皮吗?这堆大小诸侯,现在都上了大坝,跟在康熙皇帝,恭亲王常宁,还有大周皇叔祖韩王吴三畏,一块儿向南眺望呢! 黄河北岸大坝的南边,当然是泛滥的滔滔黄河水了! 黄河桃园口一带的堤坝已经给黄河水冲出了一道好几里宽的破口了,从上游奔腾而来的黄河水就这宽阔的破口汹涌而出,冲向地处的原野,将桃园口附近所有的村庄、树林、良田,甚至桃园关的土城楼都冲得没了踪影。极目望去,就只有浩瀚的黄色汪洋! 康熙皇帝的麻脸上堆满了假慈悲,看着一望无际的黄水,只是不停摇头,还不住叹气:“真是波涛如怒,大好中原都淹了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啊!” 好嘛,都做上词了!还真是“悲天悯人”啊! 不知道真相的,还以为这黄河大坝不是他命人掘的呢! 康熙皇帝做完词,就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好像刚死了亲爹一样的常宁,用责备的语气说:“老五,朕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大清,保住咱旗人的江山…… 可是,可是……你这么一搞,可就苦了黄河以南的百姓了! 这么大的水,不知道要淹死多少生民……朕,实在不忍啊!呜呜……” 说着还哭上了…… 看着康熙一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嘴脸,常宁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这个恭亲王也算是见多识广,也见过不少不要脸的,但从没见过不要脸到康熙这种程度的! 明明是自己干的坏事儿,却要栽赃给亲兄弟,自己还要装好人! 他常宁怎么就那么命苦?摊上这么一个亲哥哥? “皇上,您就别难过了……为了您的大清和我家的大周。就,唉,就苦一苦百姓吧!这骂名……就由恭王担着!” 吴三桂的便宜弟弟,刚刚升了韩王的“皇叔祖”吴三畏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反正他就是一边安慰康熙,还一边阴阳怪气地说什么“骂名就有恭王担着”…… 康熙回头看了一眼一脸委屈的弟弟……还是恶狠狠的看! 常宁也是一哆嗦,赶紧表态道:“皇叔祖说的没错,皇上,现在的局面也只好苦一苦百姓了,骂名就由我来担吧!” 常宁这话也就等于承认了掘开桃园口大坝的就是他! 而且还是当着大周、大清两国皇叔祖吴三畏(康熙是吴玄烨嘛!)和一票大清诸侯的面说的。 这下别说跳进黄河,就算跳进黄海也洗不干净了! 康熙总算满意了,扭头对吴三畏说:“皇叔祖,常宁这事干的虽然有点伤天害理……但是这大水往徐州和淮河方向一淹,李中山的北伐军的粮道可就变成沼泽,彻底走不通了。 这打仗也是打后勤啊!李中山的粮道都断了,他还拿什么打?就算他有80万大军又如何?兵无粮自溃……咱们只要能再坚持一阵子,别让他在山东的地面上抢到粮食。那他就算是诸葛孔明再生,最后也只能粮尽退兵!” 康熙说这话的时候嗓门很大,不仅吴三畏能听得清楚,后头跟着的一票大清诸侯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现在大家都知道康熙皇帝在打什么主意了? 他这是要效仿司马仲达,让李中山去当诸葛孔明……打的就是一个“兵粮战”,把李中山逼到粮尽,就算胜利了! 吴三畏听了这些话,也连连点头道:“皇上,你说的对!黄河水一淹,李中山的粮食肯定是运不上来了。他现在能指望的,就是因粮于敌。” 吴老头也提高了嗓门儿:“皇上,您放心好了……我大周君臣也是人人精通三国的。是深知道大周大清互为唇齿,只有抱起团来,才能抗住大明。要不然两家都得完!” 他的这番话,也是说给那些大清诸侯听的! 吴三畏也得给这帮诸侯吃个定心丸呢,让他们都跟着康熙去当肉盾,消耗大明北伐军。 不过光是这番表态,康熙还是不大满意的。 这位满脸都是伤感的麻子帝又进一步追问道:“皇叔祖,我皇叔秦王是怎么打算的?” “皇上,您放心吧。”吴三畏道,“有恭王扒黄河这档子事儿,丞相大人一定会发兵策应大清的。毕竟眼下就是一个后三国嘛!蜀汉还能看着东吴活活让曹魏给灭了国?” 康熙回头看了看那一众大清诸侯,信心十足地说:“有皇叔祖的这句话,咱们的优势就更大了!现在明军的后勤已经断了,只能靠手头的一点存粮勉强维持。 大周吴尘相又是向着我们的,很快就会出兵相助。 再加上大明的后方也不稳……朕刚刚拿到日本国那边送回来的捷报,西班牙无敌舰队和日本佣兵刚刚在嘉兴府的平湖打了一个大胜仗! 有2万日本佣兵,趁着明军无备,成功登陆!击败守军数千人,一举攻占平湖县城,缴获不计其数!现正向大明东南的商埠宝山县进军……这日本佣兵就是当年的倭寇啊!当年倭寇是怎么祸害大明东南沿海的,诸卿可都知道?” “知道!这倭寇当年可把大明东南沿海祸害的不轻啊!” “对呀,虽然比不了太宗皇帝的那几次入关掳掠……嗯嗯,总之,大明的东南肯定不稳了!” “那李中山的军粮肯定不够。看来咱们只要学司马仲达对付诸葛亮的招,给他来个坚守不出,牢牢挡住。咱大清可就赢定了!” 看到底下的诸侯都很有信心,康熙的心也终于定了下来,回头看着恭亲王常宁:“五弟,朕知道你所做所为都是为大清好……你是我大清的第一忠王啊!不如咱们就一起东进,去挡住李中山北上山东的路,如何?” 常宁心里头虽然很不愿意,但面子上也只好拱了拱手:“臣弟愿为皇兄前驱,粉身碎骨,保我大清!” 看到第一诸侯那么积极,那么爱大清,堤坝上的其他诸侯,也都纷纷表态,一大群人一起单膝拜下,齐声高呼:“臣等愿意随皇上、恭亲王一同抵抗暴明,哪怕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康熙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今天调集那么多的军队到考县宋集的黄河大坝边上来看“黄河泛滥”,其实就是为了坚定大家对抗大明的信心和决心。 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大清是能打赢的,而且大清和大明的仇恨已经太深,解不开了! …… 江苏,徐州。 李中山在桃园口溃坝后的第十天,终于抵达了一度被大水围困的徐州城,脸色铁青地站在徐州城头注视着城外的一片泥泞。北伐大军的十来个军团提督和师总兵,还有北伐军的军师周昌,还有总管后勤转运的河道总督靳辅,全都跟在李中山身边,个个义愤填膺。 当然了,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预料到康熙会玩这手狠的……以水代兵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而且大清朝的确有这个条件扒黄河嘛!康熙又不是什么善类,狗急跳墙了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虽然知道康熙会这么干,但这依旧不妨碍他们这些大明北伐军的大头头一个个气得怒发冲冠,一副要活吃康熙的模样! 这个时候,一个大将军行辕参军司的小参军快步走上城楼,递给周昌一个纸条。 周昌看了一眼:“大将军,咱们在经营当中的内线传来消息,康熙已经抵达前线了……而且还汇集诸将以及大周韩王吴三畏,一起在桃园口对岸的黄河边上阅兵誓师!” “该死的东西,还敢来看!”淮西出身的中将军团长罗大为当场就红着眼睛吼了起来,“大将军,请让下官的淮西军出战……我十万淮西将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得把这个胡虏酋长捉来千刀万剐!” 康熙这一扒黄河,虽然淹了李中山的粮道,但是也把淮西精锐给激怒了! 罗大为作为淮西诸将的头领,自打黄河决口时起,就一直喊打喊杀,还不断向李中山请战。一会儿要杀常宁,一会儿又要杀康熙…… “罗军门,你就放心吧,有你们淮西军报仇的机会!”李中山铁青着脸道,“康熙竟然赶来送死,咱们哪里还有放过他的道理?” 城楼上的明军将领的劲头都起来了,个个都咬牙切齿地嚷嚷了起来。 “对,咱们可不能放跑了康熙!” “康熙是个祸害,绝对不能留着。” “黄河大坝一准就是他让人扒的……还往常宁身上赖,把咱们当三岁小孩子骗吗?” “大将军,您下令吧!咱们这就去找康熙算账!” “大将军,快下令吧……趁着咱们的军粮还够吃,必须得灭了康熙带来的大军!” 李中山重重点头:“好!诸位之言,正合本大将军之意……等咱们返回邳州大营后,立即誓师出兵,杀康熙,捉常宁,灭清妖!” 第四百五十三章 向李自成学习! 曹州府,菏泽县,大清皇帝行在。 已经在黄河岸边拉完仇恨誓完师的康熙皇帝,此时移师到了山东省最西部的府城菏泽了。这座位于鲁西平原之上,附近除了赵王河、南清河就无险可守的城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改造成了一座巨大的棱堡! 原本小小的县城,现在成了棱堡的核心,在这座四四方方的小城外面,则用夯土修了一道八个边的低矮外墙,每个“边”之外,还有一座三棱台形状的夯土实心堡,保护着八边形外墙和八座小小的城门。八座实心堡外围,则是两条弯弯曲曲的壕沟——这两条壕沟都是贴着八座实心堡修的,从而形成了一个套着一个的两个八角形。 而在八座实心台上,都安放了12门青铜铸造的6斤加农炮,这就能对企图攻城的敌人形成密集的交叉火力! 别看这座棱堡修建得比较潦草,但是谁要想攻克它,除了挖平行壕一点点往城墙这边推进,最后在位于三棱台上的加农炮的射击死角的靠近城墙的壕沟内布署冲天炮(臼炮),再用开花弹进行攻击之外,大概就只有围城饿饭了。 如果谁想要靠强攻堆人命的办法打下菏泽棱堡这样的堡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个损失会大到让人难以承受! 可是要用挖平行壕的办法攻城……根据法荷战争中的经验,即便拥有数倍的兵力和火力,想要攻破这种拥有二重堡的八角形棱堡,也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如果再加上向菏泽进军的时间和清理菏泽外围据点,并且完成包围的时间,至少需要两个月。 “好!好!陈师傅,你这棱堡修得不错,花费不多,却是固若金汤,而且堡垒里面还挺大,驻扎数万大军都不是问题……李中山如果想打破菏泽棱堡,至少需要两个月……还得动用十万大军!” 站在菏泽棱堡的核心堡的一座城楼上,康熙抱着胳膊,看着陈廷敬带人花了几个月的时间修起来的棱堡,显得相当满意。 陈廷敬则是垂手落肩,站在康熙身边,脸上虽然堆着笑,但额头上全是汗珠子——他是被杨皇后从山西转封到曹州府来的,当时他还在北京当辅政,根本不用亲自到曹州坐镇。而杨皇后把他转封过来的目的,则是为了加强对山东省的掌控,当时他也没想过要在菏泽阻挡大明天兵……菏泽这个地方无险可守,而且好像也不再交通要道上。 可谁也没想到,康熙一回来就在地图上画了一条西起曹州菏泽,东至沂州紫金关的弧线,然后说是抵御大明北伐的防线……这条线在地图上没多长,但是实际上却是一条长达400里的绵长防线。而且这条400里的防线还可以很容易绕过去。只要由徐州出发,沿黄河以南的惠济河西行,一直推到开封府境内,然后直接跨过黄河就行了。 如果康熙还想把这条防线一直延长到太行山脚下,至少还得再延长400里……这完全不可能啊! 而与此同时,陈廷敬又得知了康熙的“一国守一城”方案,所以他就想当然以为,康熙的这道400里防线就是个幌子,最多就是修一点可以牵扯北伐明军后腿的堡垒。 随后,陈廷敬又发现自己的后台杨皇后逐渐失势……身为康熙的老师,陈廷敬太知道自己这个好学生有多喜欢秋后算账了!一旦杨皇后彻底倒台,他肯定要受到牵连。 而就在这个时候,康熙又给他递了个梯子——让他去自己的藩地曹州修菏泽堡垒,而且还给了他一大笔经费。 陈廷敬一合计,觉得这个梯子还不错……不管将来怎么样,他总能得个乌龟壳一样的城堡。如果康熙要办他,他就可以据城降明,如果大明北伐打来了,他也可以据城静观,大不了就是“投降上岸”。他和李辅臣、李中山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当初还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僚,交出菏泽堡垒和军队后,封不了侯还不能封个伯爵、子爵吗? 所以他就高高兴兴来菏泽这边筑城积谷,预备坚守待降了。 可谁也没想到康熙现在居然坏成这样了……掘了黄河大坝,在归德府、徐州府、凤阳府、泗州府境内搞出个黄泛区,不仅断了大明北伐军的粮道,还挡住了他们沿惠济河西进的路线! 这下菏泽——紫金关防线看上去就有点价值了!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让陈廷敬头大的是,康熙还把扒黄河的直接凶手范承勋从归德府调到了菏泽……还美其名曰:帮陈廷敬守城! 这是帮陈廷敬守城吗?这是看着陈廷敬不让他投降…… 康熙看了一眼陈廷敬,看见自己这位老师急得满头大汗的模样,心里头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快感,然后又笑着道:“陈师傅,您不用担心您的家眷们的安全!” 我的家眷? 陈廷敬心里头咯噔一下,知道又要坏事了! 康熙接着说:“陈师傅,范承勋!” 陈廷敬和跟在康熙身后,脸色比陈廷敬还要难看范承勋赶紧一起应了一声:“臣在!” 康熙笑道:“你们两人还有你们部下的家眷都不要呆在菏泽了……这些人空耗军粮,又不能上阵杀敌,还让战士们牵挂。不如先跟着朕撤到东平州去,然后再撤到北京去,这样就能万无一失了。” 陈廷敬知道真的要坏了,家眷都给圈到北京去了……身边还有个更大的倒霉蛋范承勋看着,那他还有活路吗? “臣范承勋谢皇上大恩!” 陈廷敬还想挣扎一下,范承勋却已经跪下谢恩了。 他这回被康熙坑得比陈廷敬还惨! 陈廷敬最多不要家眷,还是可以投降大明保命的……如果康熙真的把陈廷敬的家眷都宰了,李中山没准还会重用陈廷敬。可他范承勋却没有活路了! 黄河是他带人扒的……他还能降明? 扒黄河之前康熙说好让他去关外的头下军州养老,可是现在却让他和陈廷敬一起死守菏泽要塞! 而且康熙还要带走他和他部下的家眷……这下他只能死守死战到底了! “臣陈廷敬谢皇上大恩!” 陈廷敬也只好跪下谢恩了。他手头只有两个旅一万兵,康熙带到菏泽的军队有十个旅五万人,而且还有只能跟着康熙一条道黑的范承勋的一万人……所以他只能老老实实交出家眷,然后留在菏泽等死,或者等李中山粮尽退兵。 康熙笑了起来,有陈廷敬和范承勋搭班,菏泽要塞总能守两月……而李中山的军粮又能支撑多久?三个月?四个月?最多了……他就算能打下菏泽这样的要塞,也没有多少余粮可以向康熙本人据守的东平州进军了。 一旦李中山粮尽,那康熙反击的时机就到了! 而且吴应麒那个逆贼也一定会抓住机会捅大明一刀的! 想到这里,康熙又回头对身后几个强作精神的大清王公大臣道:“五弟、巴海、大舅舅、小舅舅、康王……济宁州、滋阳(兖州府城)、曲阜、巨野、泗水这五座堡垒就交给你们来守了!这五座堡垒都是和菏泽堡垒差不多的双层棱堡,而且每座棱堡当中都有足够两三万大军吃上三四个月的粮草。咱们只要能坚守上三四个月,李中山必然会粮尽而败!” 听了康熙的话,常宁、巴海、佟国纲、佟国维、杰书这五位都有一种马上反了他算了的想法了……其中常宁、巴海、佟国纲、佟国维他们四个也都和扒黄河的罪过脱不了干系! 其中常宁是背锅王,巴海是背锅大臣,而佟国纲、佟国维他们俩和范承勋一样,是替康熙干脏活的……虽然李中山那边可能还不知道他俩的罪行,但纸终究包不住火! 至于杰书……那也是抗明死硬分子!而且康熙安排给他的是位于沂蒙山边缘的泗水县,还得非常守卫沂蒙山中的白马关、九女关、紫金关,所以不必死守泗水。而这个泗水县在康熙的“四百里防线”上的位置也不太重要,李中山的八十万大军也不大可能从哪儿绕过去。 “皇上放心,臣等便是粉身碎骨,也替皇上守住城池!” 常宁、巴海、佟国纲、佟国维、杰书这五位心里虽然不情愿,但也都被康熙逼到这个份上,只能死守着当靶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他们死守堡垒的结果也不一定会死,因为李中山的确没有足够的军粮和康熙在菏泽、巨野、济宁州、滋阳、曲阜、泗水一线耗上三个月……耗完这三个月也不等于完事儿了,在这条防线后方120里还有个东平州大要塞,那可是个依托湖泊丘陵修建的三重棱堡,周围还有大量的支堡,守军可能多达五万! 打下这座要塞,起码得出动十五万大军围攻三个月! 而从邳州抵达东平的距离又超过了500里……这个距离意味着巨大的运输消耗和后勤线随时处于清军骑兵的袭扰之下! “大将军,邳州城内囤积的粮草最多只能维持大军驻扎不动四到五个月,如果大军要发起攻势,那么能维持三个月就不错了!” 邳州大营当中,一场阵前军议正在进行当中! 正在发言的是后勤总管靳辅。虽然大明大将军府早就预料到康熙会扒黄河,但是受限于交通条件,靳辅也仅仅在邳州储备了三个月的粮草——这可是八十万人还有不计其数的牲口在执行军事行动的情况下吃上三个月的粮草! 能凑出这个数目,真心是不容易了! 但是康熙的布署却至少需要六到八个月才能打破! “军师,咱们能从山东筹集三个月的粮草吗?”罗大为问。 “有点难了,”周昌说,“毕竟咱们的军队人数太多,需要的粮草可不是一点半点……而且现在黄河被扒,咱们的粮道被淹,之前和咱们说好了的豪强,多半也会动摇。” 因粮于敌的准备,当然早就做好了的……这可不是只有一个“抢”字,一两万人抢一抢就有了。八十万张嘴,上哪儿去抢?所以得事先联络收买山东、河南境内的豪强! 尚淑英管着的大蒙古东印度公司就是干这个事儿的,已经撒出去上百万定金了! 许多豪强都已经说好了,大军一到,那就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到时候要民夫有民夫,要粮草有粮草! 可问题是,大明王师必须得证明自己一定会赢啊! 要不然那些山东豪强(河南豪强正忙着抗洪)也不敢把粮食给明军啊……他们可都是大族,哪儿敢拿一族人的性命开玩笑? 本来大明必胜是有预期的,可是现在这个预期已经被康熙的大水给打破了,所以这帮山东豪强必然得再看看了。 会堂里面人都觉得有点难了,全都扭头看着李中山,李中山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着道:“不就是三个月的粮食嘛?有什么难的?” “大将军,”马上就有人问,“是不是有哪位……准备弃清投明了?” 尚淑英如果能拉拢过来一个封在山东的大清诸侯,那粮食问题也许就能解了! 李中山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然后又道:“天兵八十万北伐,北方的人心自然浮动,现在康熙一场大水,稍微拉回一点人心。不过咱们只要能证明天兵无敌,山东豪强还是肯携粮来归的! 山东豪强一旦来归,那康熙要么弃城北走,要么就得冒险出兵会战……咱们就赢定了!也许根本用不着三个月,我们就能攻入北京城了!” “可咱们怎么让人相信王师必胜?”罗大为问,“北边的六个堡垒没一个好啃的!” “那就别啃了!”李中山说,“穿过去!” “穿过去?”罗大为摇摇头,“后勤怎么办?几十万大军呢!” “不需要几十万大军的,”李中山笑道,“咱们不必几十万大军一起穿过康熙的防线北上……有三个师组成的一个先锋军从菏泽堡垒以西绕过去,然后急行军北上就是了。” “绕过去直赴北京?”罗大为听见这个计划就是一愣,“能行吗?绕过菏泽再北上……差不多有1500里吧?” 李中山笑了笑,将目光投向周昌周大军师。 周昌笑道:“大军急行,一日百里,十五日可达北京城下!当年李自成攻打北京的时候,也不过几万大军,一路攻城拔寨而进,不也打出了百万大军的气势?现在北方人人皆知我八十万天兵北伐,人心浮动是必然的。如果有数万天兵直扑北京而去,北人哪里搞得清到底有多少人?说不定以讹传讹,就以为有百万天兵要去打北京了。 到时候康熙还能在东平州安坐?他只要一撤……山东豪强就会携粮率众来归,至于菏泽、巨野、济宁州、滋阳、曲阜、泗水,用平行壕攻城法两个月都能解决,不足为虑。” “高啊!”罗大为头一个翘起了大拇哥,“大将军,这招实在太高了!到时候咱们的大军再分兵逼近那几座堡垒,守堡的清军要跑,必然会被咱们全歼,不跑又是死路一条。康熙如果不舍得他们,就得被迫来和咱们决战……” 李中山点点头,看着罗大为道:“大为,你愿意效仿一回李闯王吗?” 第四百五十四章 杨起隆登陆大沽口! 打到北京去,活捉康麻子! 黄河以北,大队大队的军队在滚滚向前运动,在已经废弃的大运河两侧广大的平原上,七路大军汇合着辎重和民夫,都在急速行军,分别向着既定的目标——菏泽、巨野、济宁州、滋阳、曲阜、泗水和菏泽以西的北直隶大名府境内前进。 好一派气势汹汹,人喊马嘶的大场面。 大明北伐军之前集结在邳州营和徐州之间的四十万正军和同样数量的武装民夫,现在终于不顾后方粮道被淹,开始了大踏步向前进军了。 这次进军可不得了,总共多达八十万人的武装力量,一共分兵八路,就为了捉个康麻子,顺便再灭一下大清朝! 其中第一路由一个军团司加上四个步兵师组成,布置在邳州、郯城、台儿庄、利国镇、徐州城,守着大军后路,顺便冲当预备队。这一路的主帅就是李中山本人,下属的四个师全是大明精锐! 等什么时候康麻子从东平州钻出来了,他们再扑上去抓个活的! 另有六路扑向清军在鲁西南前沿地区构筑的六座大型棱堡,这六路都由四个师组成的一个军团外加五万负责运粮和修建掩护后路的堡垒的武装民夫组成的,总兵力都是十万左右,都携带着可以支持一个军团的部队支撑25天的粮草。这六路大军分别由李忠贤、王安、胡一枪(李来顺的部将)、刘一虎(李来顺的部将)、常威(陈永华的小舅子)、李成功(刘进忠的部将)担任军团长。 这六路大军的任务比较简单,都是佯攻,假模假样打清军固守的堡垒,只等罗大为的迂回部队逼近北京,康麻子沉不住气,要么上来拼命,要么回北京去救命……总之,甭管麻帝怎么选,都是他们这六路大军的机会! 而最后一路大军,则是由罗大为率领的四个“淮西师”组成的第八军团和大约十万民夫离开邳州的! 之所以要带着那么多的民夫,还是因为这年头由陆路运粮的效率是非常低的,由于运粮的民夫子和骡马本身也要吃饭,不仅运粮上前线的时候要吃,送完粮食返回大营的途中也得开饭啊! 通常情况下,算上部队自身携带的行粮和一比一配置的民夫运送的粮草,在平原地带通行,并且精心制订运输计划,也不遭遇什么意外的情况下,该部队大约可以支撑20——25天的行军。如果民夫和兵士的比例达到二比一,那么就能多维持几天了,差不多能过30天吧。 当然了,这些随军的民夫是不会一路跟随到北京的,他们会根据粮食消耗的计划不断返回,当罗大为的这个军团抵达大名府境内的时候,所有的民夫就都已经离队,剩下的差不多1000里征途,就得靠罗大为所部携带的口粮和在行军途中搞到的粮食维持了。 这一役能不能逮住康麻子、灭了大清朝,就看罗大为能走多远?看康麻子的气儿到底能沉多久?还有就是北地豪强,大清诸侯们的忠心到底值多少钱了? 在山东秋季的星空下,一个月之内必须要赶到北京城下的罗大为所部第八军团的大队人马,正浩浩荡荡的向前狂奔前进。五万淮西精锐之后,跟着的是十万淮西民夫!罗大为带着的部队全是淮西子弟组成的,跟着他们一起行军的民夫,也都是淮西子弟。虽然他们的家乡不一定在淮河北岸,但凡是淮人,就没有不恨掘黄河的。 当年黄河夺淮入海之前,淮河两岸那可是顶顶富庶的地方,比之江南都不遑多让。想当初……大海船是可以沿着淮河一直开到盱眙的! 而在黄河夺淮之后,原本不怎么闹水灾的淮河就逐渐因为黄河冲进来的泥沙淤积,抬高河道,也变成了一条悬河,以至于淮河两岸基本没有水灾旱灾的沃土,时时刻刻处于淮水泛滥的威胁之下。到了明清交替的这几十年,淮河平均两年就泛滥一次,实在是把淮河沿岸的百姓坑苦了。 后来李中山领着明军收复两淮后,就把两淮当成基本盘来经营,重用靳辅治水,以废弃徐州以北的运河为代价,耗费巨资,花了数年时间硬生生挖出一条新的黄河入海通道,才算解除了淮河河床不断被泥沙淤积抬高的苦。 可就在两淮人民刚刚看到希望的时候,康麻子或是他兄弟常宁就掘了黄河桃园口,刚刚改道从海州入海的黄河,再一次泛滥成一片滔滔黄水涌入淮河……这如何不叫两淮壮士怒发冲冠? 所以当同样是淮西出身的第八军团长罗大为中将向手底下的淮西战士们宣布要“打到北京城、活着康麻子”的时候,全军将士还有那十万淮西民夫,全都沸腾了一般。十五万人的大兵团,仅仅花了两天时间就整备集结完毕,第三天就心急火燎出发了。 经过一整个白天的行军,到了晚上,全军上下依旧干劲十足,在罗大为中将的军团司纵队的周围,全是大队大队闷头行军的步兵,拖着6斤、9斤的加农炮,36斤的冲天炮的炮车辚辚而过。夜色当中,除了行军的声音,还会听到军官们动员打气的声音:“咱们这是去打北京,去抓康麻子的小辫子!大家加把劲,今天夜里再走个三十里!” “咱们只要加把劲,抄了康麻子的后路,鞑子的朝廷就完了,咱们淮西男儿就又掀翻一个鞑子朝廷了!” “可别让其他几个军团的兄弟们先一步把康麻子吓跑了!咱们身后还有十万淮西老乡姓赶着骡马大车给咱们输送粮草,看着咱们打胜仗呢!咱们可别叫老乡们失望!” 队列当中响起的都是淮西口音。相比富裕的江南和淮扬一带的老百姓,比较贫瘠的淮西一带的男儿更倾向于当兵搏出身! 所以淮西国人几乎都是当兵当出来的,而苏松国人都是花钱买来的……这次大北伐之前扩军时,之前没有当上国人的淮西男儿又纷纷应募! 因此在李中山麾下的八十万北伐大军之中,淮西人的比例是相当高的,除了第八军团这个纯淮西军团之外,其余各军团中也有大量的淮西战士。 在这个夜晚,所有的淮西战士都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在黑夜当中滚滚向前,只想早一点上阵厮杀! 罗大为骑在马上,满意地看着手下的这支军队。过去的两年中,天知道他为他们花了多少心血!训练都是最高标准的,军官也都尽可能选择了最英勇,最能和士兵们同甘共苦的……加上他这个军团的下辖的第五师、第十一师、第三十六师、第七十四师的弟子,都是当初在李中山北伐淮西时成立的老部队,又在后来的“明靖之战”、“明周之战”中大显身手,晋升成了王牌!所以他还真找不出打不下北京的理由! …… 同一个夜晚,天津府,大沽商港外海。 二十几条老闸船,已经收了船帆,在二十几条天津总兵衙门管辖的快蟹船地拖拽下,卷起一道道雪白的浪花,顶着夜色,缓缓地驶进港内。 这二十几条老闸船上都站满了身着行褂,头戴暖帽的壮汉,都在两舷和船头站着。他们都是大清朝鲜监国,北洋大臣,一等公杨起隆麾下的“北洋军”(主力是直隶团练)!在福全垮台后,便跟着杨起隆跑去了朝鲜,本来以为再没机会回到中原,以后就只能老老实实帮着杨起隆夺了朝鲜王位,然后世世代代当朝鲜新两班了。 没想到他们的主公杨起隆在听说了恭亲王常宁扒了黄河大坝,自己的妹子杨小弥又跟着康熙一起亲征去了山东之后,马上调集军队等上北洋水师的老闸船,离开了他在朝鲜的老营江华岛,然后一路向西,驶到了天津港。 杨起隆和施琅,现在都站在一艘排水量近1000吨的大型老闸船的船艏,望着不远处灯火阑珊的天津大沽商市。 这座商市其实就是杨起隆和施琅一起创建的,当年也一度繁华,可惜在杨起隆、施琅远遁朝鲜之后,商市的精华——瑞信堂总部,就被他们给带走了。在这之后,北洋的商业中心逐步转向了杨起隆的新总部江华岛,天津大沽商市也就一直是个不死不活的状态了。 不过在杨起隆心中,最好的永远都是天津……江华岛和天津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至于那个位于日本九州的长崎商港,更是化外之地,不值一提。 所以杨起隆这两年乍看起来,纷纷准备当朝鲜国王了,甚至还想要经略日本国,今年夏天的时候还派出自己的心腹郑得胜率领几艘老闸船从虾夷岛出发去考察新大陆了……还宣称要在新大陆建立一个“新天津”!但是他心里头,却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重返旧天津的机会! 而为了能让自己在重返旧天津的时候可以无惊无险地登陆,他还花了不少代价,又走了妹子杨小弥的路子,把自己的把兄弟赵良栋安排在了天津总兵的位子上…… 虽然有赵良栋接应,但是杨起隆的心脏还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因为大沽口这边可是大清的海防重镇,筑有大沽口南北两炮台。 杨起隆的这二十几条老闸船,现在就正从大沽口南北两炮台的炮口之下通过……如果赵良栋那小子收了银子和女人不办事儿,杨起隆带来的10000北洋军和这些老闸船,可就都悬了。 这个时候,杨起隆和施琅所在的这条老闸船已经靠近了大沽口的码头,而码头上的人似乎也看见有船只马上就要靠上来了,为了给船只照明,一口气点亮了十几只白纸糊的大灯笼。 借着灯笼放出的光线,施琅远远地就瞧见了赵良栋的那张看上去非常忠诚的国字脸! “看见赵擎之了!”施琅大松口气,笑着对杨起隆道,“公爷,看来您的银子没白花啊!” 杨起隆哈哈笑道:“赵擎之可是咱们的赵大哥啊,一准错不了……尊侯,赶紧把船靠上去,我可得好好和赵大哥叙叙旧!” “好累,我亲自去操船,保管停得稳稳当当。”施琅也是一脸兴奋,大步流星就向船艉的舵轮处跑去。 黑灯瞎火的靠岸可不容易,好在他施琅就有这手艺。而且他也等不及和赵良栋叙旧了……受限于运力有限,杨起隆这次就带来了10000新军,区区两个旅的兵力。 靠这点兵力想要拿天津入北京可不大容易……除非得到天津总兵赵良栋和九门提督张勇的支持! …… “擎之大哥,有皇后的消息吗?” 赵良栋已经上了杨起隆的船,还和杨起隆、施琅一起钻进了舱房,开始挑灯夜谈了。 杨起隆也不见外,开门见山就问起了皇后杨小弥的情况。 赵良栋摇摇头:“没有确切的消息,说是和康熙一起御驾亲征了。但是却有些日子没有露面了……只怕被康熙给圈起来了!” 杨起隆哼了一声:“忘恩负义的麻子!” 施琅也在边上附和:“就是……要不是小弥和三弟帮他,他西征的这些日子,大清的盘子早崩了!” 赵良栋看着一脸义愤的杨起隆说:“三弟……皇上已经知道你把裕王存着的1000万两都交给代表裕王来取钱的法国人了!” 杨起隆两手一摊:“我能不给吗?我要不给,瑞信堂还不挤兑了?” 施琅点点头:“就是!瑞信堂就是做这个买卖的!” 赵良栋苦笑道:“皇上可不这么想……三弟,现在皇上也不知道是恭亲王扒了黄河桃园口大坝,李中山大军的粮道被淹,搞不好要退兵了,他一退兵,皇后恐怕就要被废了!” “啪”的一声,杨起隆一巴掌就拍桌子上了,“他敢!而且……李中山没那么好对付!” 施琅皱着眉头:“粮道都淹了,李中山还能怎么办?” “怎么办?”杨起隆冷笑,“因粮于敌啊……李中山可不仅有80万大军,他还有两万万军费!而且……还有我!” “三弟,你想……”赵良栋看着杨起隆。 杨起隆道:“我要进京……带兵进京!擎之大哥,你跟我一起吗?” 赵良栋拍了拍胸脯道:“三弟,包在我身上了!” …… 东平州,大清皇帝行在。 康熙刚刚和皇后杨小弥深入浅出的探讨了一番人生……这个时候正借着寝宫里面的烛光欣赏着杨小弥的身材。 的确是尤物啊! 就算是废了,也不舍得打入冷宫…… 康熙刚刚得知杨起隆给福全汇了1000万两银子时,是很想废掉杨小弥的,但是现在又有点舍不得了! “小弥,你哥杨起隆到底是怎么想的?”康熙看着正眉目含情的杨小弥问,“他怎么就给了福全那么些银子?” 杨小弥轻轻叹了口气:“他才不愿意给呢……可瑞信堂做得就是这个买卖!大家把银子存他那里,图得不就是有朝一日没了权势,还能保住点积蓄,还能有个退路吗?他要是黑了福全的银子,那以后谁还往他这里存钱?就是妾身也不敢把银子存在瑞信堂啊!” “你也在瑞信堂存了银子?”康熙一听说有银子,兴趣马上就来了,“你哪儿来的银子?” “别人送的,”杨小弥眨了眨眼睛,笑道,“妾身垂帘摄政的时候,底下的官员和山西的皇商都给妾身送银子……妾身脸皮薄,不好意思回绝,就都手下了,前前后后收了有小1000万,都存在瑞信堂了。” 受贿1000万……康熙也有点无语了! 他本来以为杨小弥摄政摄得挺好的,没想到她尽在那儿捞银子了! “皇上,妾身是不是不应该收那么多银子?”杨小弥怯怯地问,“要不把银子都……取出来交给内务府?” 实际上,杨小弥并没有收那么多贿赂,她之所以夸大数据,就是为了稳住康熙,让他别那么快废了自己。 只要不被废,她就有办法挽回局势。 “不,不,不能给内务府。”康熙马上否决了这个提议,那么多银子都给了内务府,那批蛀虫还不得高兴坏了! 想到这儿,康熙又对杨小弥道:“这些银子虽然不该收,但既然收下了,那咱们就得好好花用,可别浪费了……都是民脂民膏!” “那这些银子要交给谁?”杨小弥又问。 交给谁? 康熙一想,交给谁都不放心啊!内务府贪,户部也贪……而且银子到了户部和内务府,想要取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相比之下,好像还是让杨起隆、杨小弥兄妹管理比较放心。 看来这个皇后,暂时还不能废了。 “小弥,”康熙笑道,“这银子你先拿着,等朕需要花钱的时候再向你拿吧。” “嗯,皇上,您放心,妾身一定替您好好管着银子!”杨小弥总算松了口气……皇后的位子,暂时是保住了。 “皇上,皇上……”就在这时,小桂子公公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前线紧急军报……明军大举出兵了!” 康熙吐了口气,笑道:“好,终于动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圣公,你会不会投降? 大清皇帝行在的南书房内,一群袍褂俱全的大臣,这个时候正趁着康皇上没来,正围着一张铺了一幅大地图的桌子在七嘴八舌的商量军务。 “兵分六路,分头进攻菏泽、巨野、济宁州、滋阳、曲阜、泗水?晋卿、澹人、敦复,你们没有搞错吧?” “就是,这菏泽、巨野、济宁州、滋阳、曲阜、泗水之间少则数十里,多则上百里,任何两路大军之间都没有办法互相支援,这不是六路孤军吗?” “对啊!这压根就是当年萨尔浒的局面……八十万大军分六路,一路也就十来万,扣掉一半民夫,真能上阵厮杀的就是区区五万,咱们东平大营这边能出战的起码有十多万,集中起来打他一路,十多万打五万,这还不是稳赢的局?” “不会有诈吧?李中山怎么说也是打天下的雄主,不至于出这样的昏招吧?” 就在东平行在中的诸将议论纷纷的时候,忽地听见一个公鸭嗓子的声音:“皇上驾到!” 听见康麻子来了,正在议论军情的大臣赶紧照着大小班次排好队形,瞧见门外头一个穿着蓝色常服的中等身材的中年人在两个提着灯笼的太监引领下大步流星地走来,就知道他们的麻子帝来了,赶紧麻溜的一起向麻子帝行了个打千礼:“臣等恭请皇上圣安。” 大清朝自打上会搞了诸侯合众后,满大人们就不再自称奴才了……都合众了,再称奴才就不合适了。许多满大人都是堂堂诸侯了,不是天子家臣,所以见驾的常礼就改成了打千称臣请安。 紧接着康熙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听着还挺乐呵的,仿佛刚刚过来的时候捡着钱了,而他说得话,则更加出乎众人的意料:“还有皇后呢!你们可别光顾着给朕请安,别忘了还有皇后!” 还有皇后? 大家伙偷眼一瞧,可不是嘛,杨皇后扭着她那副丰腴的好身材就跟在康熙身后,好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哪儿还有一丁点要被废的意思? 看来这皇上还是过不了皇后的美人关呢!还好没有过早押注杨家倒台……其实这帮大清忠臣都不愿意押注杨皇后倒台,杨皇后只不过有那么点儿水性,和小叔子恭王关系暧昧,还有点后宫干政,但是并不难处,办事儿也很上道,之前摄政的时候也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似乎还比麻子帝自己当政的时候强一些。最重要的是,大家伙都在瑞信堂存了银子! 想到这里,大臣们就又向杨皇后行了一礼:“臣等恭请皇后娘娘金安。” 康熙挥挥手:“都起来吧……李光地、高士奇、张英,情况怎么样?” 李光地、高士奇、张英他们仨,都是康熙皇帝最亲近的南书房大臣,一直都跟在康皇帝身边。他们仨再加上原本八大臣中的赖塔,还有跟着康熙从西域回来的费扬古、麻勒吉、朗坦、朋春,又凑了个新的“八大臣”,称为南书房八大臣。 其中李光地、高士奇、张英他们仨是康熙的“大秘”兼参谋,而赖塔、费扬古、麻勒吉、朗坦、朋春则各领一旗新军,还有三旗新军名义上是康熙亲领。这些旗新军都是一万两千人的大编制,类似大明那边的师。 也就是说,现在东平州这边拢共有九万六千新军,加上前方菏泽、巨野、济宁州、滋阳、曲阜、泗水六座城堡中的十二万大军,康熙在山东前线的兵力一共是二十一万六千,不算民夫的话,大约只有李中山的一半。 不过吴三畏在离开考县的时候已经给康熙透了底儿,大周丞相吴应麒已经保着皇帝吴世璠,亲率十五万大军驻扎在洛阳了……吴丞相得知李中山后路被淹的消息后,一定会出兵伐明。 所以在总兵力上,康熙这边并太吃亏。 “皇上,据探马来报,”李光地头一个向康熙报告道,“明军在十月初三前后分兵六路出邳州大营,分别向菏泽、巨野、济宁州、滋阳、曲阜、泗水开进,而且行军速度颇快,日行可达六七十里。” 高士奇补充道:“皇上,据细作回报,这六路明军每行进二十里,都会留下一些民夫挖壕筑垒,以遮护后路。” 张英又道:“皇上,如果臣等所料未错,李中山所打得主意是同时攻破菏泽、巨野、济宁州、滋阳、曲阜、泗水等六座城堡,摆出一副泰山压顶之势,以迫使山东豪强倒向大明,为他的八十万大军提供粮草。” 康熙又扭头望了一眼杨小弥,杨小弥家里的瑞信行不仅服务各国的王公大臣,和山东、直隶、辽东、山西、河南等地的地方豪强也关系密切。 杨小弥当然很清楚山东豪强的底细,她一簇秀眉,对康熙说:“皇上,据妾身所知,山东豪强向以名教圣公曲阜孔少保为首……孔少保也是曲阜一县之主,也算一方诸侯,之前妾身以京师大学堂堂主之位招之入京,而皇上不久之前又命他回曲阜主持军务了。若曲阜有失……李中山的八十万大军的粮草恐怕就有着落了!” “什么?”康熙一惊,“曲阜孔家有那么多粮食吗?” “有的,”杨小弥笑道,“曲阜孔家名义上是曲阜一县之主,但他家拥有的土地、佃户却遍及山东……单是孔府祭田就有130余万亩,每年光是田租就能收二十万石!另外,孔家这几年还和妾身、家兄、恭王合作做粮食买卖,从山东各地和两淮买入粮食,再海运入京师、朝鲜,其中部分还会运到漠南蒙古。这生意做得是很大的!而为了方便运粮、囤粮,他家在登州、莱州、青州都有大仓!里面常年储存着几十万石粮食和大量的草料……” 杨小弥的这番话里面可是有深意的……她手里不仅有1000万两私房,而且还控制着南粮北运的通道,还和曲阜孔家结了盟! 康熙敢废了她,不仅1000万两私房没了,连北京城和漠南蒙古都得闹饥荒…… 不过康熙还是有点怀疑,看了眼赖塔。 这位之前总督过河南军务的老将点了点头,说:“皇上,皇后说得没错……由山东通往北京的漕运在几年前就中断了,现在京城的粮食全靠海运。而这个粮食海运的生意,就是由杨监国、孔圣公、恭亲王和……皇后娘娘盯着的。” 这其实又是一条发财的门路! 孔圣公负责“供应链”——在山东和两淮收购粮食,杨起隆的船队负责海运,杨皇后、恭亲王负责在北京和漠南蒙古销售同时再采购漠南蒙古的大牲口运去卖给大明……这实际上就是一条牲口换粮食的贸易通道。 通过这条通道,杨皇后治理下的大清朝有了足够了粮食供应京师、稳定蒙古,而朝廷权贵,蒙古王公,杨氏海商,山东豪强,还有山西皇商,都能从中获利……京师百姓和蒙古牧民也能填饱肚皮。 唯一的问题就是,大明那边也获得了大量可以用来牲口可以实行军队的“骡马化”! 哦,现在还多了一个问题,就是曲阜不能丢,孔圣公更不能丢! 要不李中山就拿到了“山东粮食供应链的总枢纽”了!有了这个“总枢纽”,康熙还想饿死李中山就是做梦了。 康熙用含着些责怪的眼神看了眼杨小弥——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呢? 而杨小弥则是一脸委屈地看着康熙——都是你想要废了妾身,妾身哪有说话的份? “皇上,”赖塔这时提醒道,“李中山似乎也忽略了曲阜的重要性……要不然他不会分兵六路。” “对,对,对……”康熙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拍了拍巴掌道,“横竖就是几万兵……我手头有九万六千兵,加上曲阜的两万,总共十一万六千!优势在我!这就是萨尔浒的局啊!咱们甭管他几路来,只要击破其中的一路,就能立于不败了!” 底下人一听,赶忙一起给康熙送上马屁:“皇上圣明!” 康熙也觉得自己挺圣明的,又扭头对杨小弥道:“皇后,朕让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率领正黄旗新军留守东平,和你一起看着老营如何?” 索额图和杨小弥当然是不对付的……因为康熙后宫当中还有一个赫舍里氏,是孝诚仁皇后的庶妹,也是索额图的侄女。这个赫舍里氏其实并不得宠,无论是姿色还是聪慧,都比不了杨小弥,后台其实也不行。杨小弥的哥哥是朝鲜监国,事实上的一国之主,还是东亚最大的银行家和第二大海商。“索家”根本比不了! 但是索家人并不这么想,他们总觉得是杨小弥凭姿色惑君,让小赫舍里氏失去了替代姐姐成为皇后的机会。 “好啊,”杨小弥当然不能反对康熙的安排,“有索额图守着东平州,妾身自可高枕无忧。” 康熙点点头:“擂鼓,点将,出兵!” “嗻!” …… 曲阜,孔府。 当今孔圣公名毓圻,是孔子的第六十七代嫡长孙,今年才27岁,康熙六年就“克”死了爸爸,自己当“圣公”了。后来又在杨皇后的提携下,封了太子少保,又当了京师大学堂的堂主……属于铁杆后党! 唔,一个27岁的壮年圣公是喜欢一个丰韵迷人的皇后,还是喜欢一个小麻子皇帝,这还用得着考虑吗?而且皇后还和他联手赚钱,现在他这个孔圣公不仅“圣”而且富……山东人都在背后叫他“孔大富”了。 富起来以后的孔圣公当然要奢侈一点的……吃吃喝喝的享受对孔圣公而言都不算事儿,他富起来后最大的奢侈就是修墙头和盖房子——曲阜城肯定得好好修一修,双重棱堡先修起来!而且还不是夯土的,里外两层都是砖城,真是固若金汤啊! 然后则是圣公府的大修……圣公嘛,他的房子必须金碧辉煌,这才配得上他山东首富,大清圣公的身份! 此外,就是做学问了! 孔子第67代嫡孙不学无术像话吗?虽然他不怎么喜欢读圣贤书,但B还是得装的!所以杨皇后封他当大学堂主他特别感激……这比封他一个王都有面子! 为了装B,他有一阵还经常写信给南京的金陵大学堂堂主莱布尼茨一起讨论学问……讨论那个苹果为啥从树上往下落的学问! 不过那个莱布尼茨好像超有学问,学贯中西!连毛笔字都能和孔圣公一比! 孔圣公为了装B,不得不高价聘请了一批学问家,有学国学的夫子,也有西学的洋人,大家一起帮着孔圣公出主意,顺带着教圣公学西洋数学和格物学。这个圣公可能是个理科男,学得很快,可还是“装”不过那姓莱的。 好在有个英吉利来的洋学究向孔圣公推荐了一个姓牛的英吉利大学者,是什么康桥学院的教授,很有学问,一定可以压过莱布尼茨。所以孔圣公就准备出一万两银子一年的高薪,请这位姓牛名顿的教授来京师大学堂任职。 可惜这个牛教授还没来,孔圣公就被康麻子皇帝赶回老家备战了……这可真是瞎胡闹,他是孔子第67代孙,又不是孙子第67代孙。他哪儿会打仗?这不耽误他做学问吗? 再说了,大明来就来呗……谁来他就投降谁还不行吗? 可现在皇后眼看要倒台,皇上又大权在握,让他回曲阜,他就只能回曲阜了。他到了曲阜没多久,康熙又给派来个死硬的康亲王杰书,还带着10000大清新军! 这什么意思?是要逼着曲阜孔家为大清陪葬吗? 而更让圣公着急的是,杰书来了没几天,明军的大队人马也跟着来了,就在曲阜城南扎了大营,还开始在曲阜城南挖掘壕沟了……也不知道是要围城还是要攻城,总归没好事儿! “淑英姐,这个《论要塞的攻击和防御》是……” 孔府大宅深处,一间僻静的书房之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正在研究几何学、工程学…… 那个孤男当然是孔圣公孔毓圻了,而寡女就是李中山的全权代表尚淑英了。尚淑英当然是作为李中山的说客来劝降孔圣公的,而且还带来了莱布尼茨送给孔圣公的礼物——他亲自翻译的法兰西沃邦侯爵的著作《论要塞的攻击和防御》! 对于已经粗通理科的孔圣公而言,他马上就知道这本书上的内容是做什么的了? 这本书说得就是城外的明军到底有多少种方法可以攻破曲阜要塞……这已经是一门学问了! “圣公弟弟,这本书是大明陆军讲武堂工兵科的教材!”尚淑英笑着道,“外面的明军就在照着这本书上的办法按部就班打你的曲阜……根据他们的计算,你的曲阜城最多只能再坚持28天了,28天后,您可就是大清忠烈了!” “忠……烈?”孔圣公都急了,“我是孔圣人第67代嫡孙,他不能这么对我!我死了,谁当孔圣公?” “谁当孔圣公?”尚淑英笑道,“山东一省至少有十好几万姓孔的,都是你的同宗,找一个比你更适合当圣公的有那么难办吗?圣公,你可得想清楚了……你们孔家之所以可以绵延2000年,就是因为会投降啊!谁来你们就投降谁……圣公,姐问你,你会不会投降?” 第四百五十六章 迎大明,迷雾起! 已经持续了十余年的反清复明战争,现在终于到达了最关键的时刻! 在东平州通往曲阜的总长不过一百三四十里的官道上,一条蓝色的长龙正在滚滚向前。扛着燧发枪,穿着蓝色行褂,带着红缨暖帽的步兵,穿着各色棉甲,顶着枪盔,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赶着骡马大车的辎重兵,骡子和挽马拖拽的6斤12斤加农炮,还有被强征来的穿着破衣烂衫的民夫推着的独轮车、驱赶着的驴车,一路疾行向南。 大清康熙皇帝,爱新觉罗·吴·玄烨也在行军队伍当中,他自己只是一身普普通通的蓝色行褂,骑在一匹来自西域的大长腿波斯洋马上,和几个南书房大臣、御前大臣、御前侍卫一起前行,身前身后,还有不少同样骑着波斯大马的胸甲骑兵担任护卫。虽然这一路是急行军,昼夜兼程,风尘仆仆,但是也掩盖不住康熙脸上的神采飞扬。 他这一次终于要打出一场漂亮仗了,从扒黄河淹没明军粮道开始,明军那边的布署就不再从容,也没办法从容了。粮草供应都要断了,还想稳扎稳打吗? 哪怕是堪称雄主的李中山,一旦急于求胜,也就难免破绽百出了……分兵六路,想要一下打掉六座大清重兵坚守的棱堡,实在是太过自信了。 诚然,李中山的明军的确有这样的能力。但那需要时间!一座二重棱堡可以抵挡平行壕攻城法的围攻将近一个月……再加上明军抵达前线、扫清外围所需要的时间,一座二重棱堡拖住明军四十天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再稍微打一点富裕,李中山至少需要准备六十天的军粮……毕竟山东豪强知道明军厉害,纷纷携粮往投也需要时间啊!粮食又不会自己飞到明军的碗里去。 而六十天的军粮……可能就是李中山在邳州大营储存的粮草的极限了,就算多也多不了几天。所以李中山分兵六路,同时攻打六座二重棱堡也就可以理解了。 他这是急于打出一个可以震慑山东人心的大捷,所以才分散兵力去打六座城堡……如果他不这么做,而是集中兵力打一座棱堡,就算能快一点得手,譬如从扫清外围和包围棱堡开始,三十天内搞定,可是山东豪强仍然不投靠,那他怎么办?再花三十天去攻拔另一座棱堡?他有那时间吗?又或者去攻拔那些没有多少人口的小城? 可是东平州以南的运河周围已经被清军清过一遍了,没有多少油水可以搜刮了,根本不可能满足八十万明军所需。至于再往西东面的泰山、沂蒙山找找……那里倒是有许多山东豪强的堡坞,但是一来堡坞都藏在山里,不容易找;二来找着了也不见得能很快攻下来。 所以冒险发起猛攻,寄希望于在军粮耗尽之前取得蛊惑人心的大捷,就是不甘心北伐失败的李中山的必然之选了! 康熙一边策马疾行,一边揣摩李中山的心思,终于揣摩到了可以自圆其说的地步了。 既然都已经编圆了,大概就八九不离十了。 这个时候一队骑士快马疾驰而来,被前面负责警戒的御前侍卫挡住询问了一下,然后其中的两人继续向康熙这边过来,在康熙马前勒住了马,就要翻身下马行礼,却被康熙挥手制止:“康王,圣公,不必多礼了……军情紧急,有什么话,咱们边走边说吧!” 来的两人原来就是康王杰书和衍圣公孔毓圻。看到他俩出现,康熙的心情就好了不少——这说明曲阜的形势稳定,明军应该还没发现大清天兵的主力已经靠近曲阜了。 而随后孔毓圻和杰书的话也证实了康熙的猜测。 “皇上,明军大概来了五万到六万,分了一点兵守邹县,主力则在白马河和沂河之间下了寨。” “皇上,臣发兵5000,在曲阜县城以南的沂河两岸依托一处孔家的别院设立两座由浮桥相连的营寨,明军昨日攻击三次,皆被我军击退,我军还毙伤明军数百,斩首五十有三!” “好!”康熙大声叫好,“初战告捷……康王,你果然是朕之股肱,大清柱石!” “皇上您过奖了,臣之所以能在沂河之滨取得小胜,全都是因为皇上这些年的新政办得好。几年前明军已经用上了燧发枪,但咱们还都是火绳枪,射速慢,又不能用密集队形,火力压根不能比。而如今两边都是一样的燧发枪,还都有了刺刀和空腔弹,战术战法也差不多,谁怕谁啊?” 孔圣公又补充道:“皇上您这次的布署也实在巧妙,臣在沂河北岸观战时就发现明军急了眼,不等后面的炮队到位,就急吼吼来进攻臣在沂河南岸的宅子了。臣那宅子修得可坚固了,不拿炮轰根本打不动。” 康熙笑道:“好好,急了就好……知道攻打曲阜的明军主将是谁了吗?” “已经打听到了,”孔圣公回答道,“明军那边的主将明叫胡一枪,是闯营出身的将领。” “闯营出身?那就是忠王府系了,”康熙笑问,“康王,他们和你是老对手了吧?据你知道,明忠王府系的战力如何?” “实在不怎么样,”康王杰书道,“忠王府系是明军当中最弱的军系,臣就在九江堵了他们好几年,如果不是南王李辅臣入赣,臣的江西压根丢不了。” 康熙笑道:“那可真是天助大清了……”他朝后招呼了一声,李光地、高士奇、张英三人立即靠了上来。 “传朕口谕,令各旗新军加快行军速度!叫各旗都统催促所部急行军……今晚上就别睡了,限明日晨时必须抵达曲阜城!等到了曲阜,再好好睡上一觉,然后渡过沂河,痛击明……南贼!” “嗻!” …… 直隶,大名府,开州城。 这座大名府的属州州城,这个时候已经升起来高高飘扬的红底金日月旗帜。 开州城算不上繁华,城内只有两条十字相交的大街和十几条依着大街修建的小巷子,居民大约数千,换作江南,这样的城说不定就是个镇子。但是在大清这边,居然也是个属州了。几十年前那场明清交替的大乱世对北方人口的消耗有多大,由这座属州州城今日的萧条也可见一斑了。 而这座小小的属州州城中南北走向的一条大街两侧,这个时候却挤了满了留着辫子,穿着破旧的布衣,脸上多少有点菜色,表情有些麻木,又有些诧异的清朝百姓。 而让这座小城一时间万人空巷,人人都出来看热闹的,则是正在穿城而过的大队大队的明军! 这支明军是昨天晚上突然如神兵天降一样抵达开州州城外的。也没怎么攻城,只是派出骑兵绕着城池放了几枪,就把开州城内的知州老爷吓跑了,留在城里的典史马上就带着全城的胥吏开门迎降,将城外的一队明军骑兵迎进了开州,然后就顺利晋级成了代理知州。到了今天中午前后,明军的大队就到了! 大队大队穿着红衣,扛着燧发枪的步兵,骡马挽曳着的青铜铸造的可以发射6斤、9斤弹丸的大炮,还有一车一车装得满满当当的军粮,隆隆的在街头而过。从军官到士兵,都走得满头大汗,但是却丝毫没有停步。红旗招展的队伍,从开州的城南郊外开进来,穿城而过,一直延伸到城北相当遥远的地方,似乎没有境头一般。 看着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开州的老百姓都惊呆了。 这是在做梦吗? 传说中的王师天兵真的来了?虽然王师要来和《迎王师,分田地》的歌谣,早就已经在大清治下的关内四省传唱了,但是谁也没曾料到王师真就来了……就这样出现在大家伙眼前了!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了,发出了惊呼:“天兵来了!大明天兵终于来了……咱们就是大明的百姓了!” “这可太好了,大明真的来了!咱们在不是鞑子的奴隶了,咱们有救了。” “老天开眼啊!老夫今天又看见王师了!” “王师真是天威呀!有那么多的火枪大炮……还有铁甲骑兵!这可太好了……王师必胜,咱们有好日子过了!” 现在距离前明灭亡终究只有三四十年,哪怕是距离大清天子脚下并不太远的大名府,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百姓没有忘记大明……当然也有一部分可能把大明、大顺弄混了,总之,就是把共和大明当成了一个砸碎万恶的大清旧世界的锤子! 在共和大明又在南京重新挂牌之后,处于满清残酷压迫之下的北方百姓就开始对大明这个天下正统心怀期待了。 而这些年从南方传来的消息似乎都表明,新生的共和大明相比之前灭亡的那个前明,那可是相当进步的,是值得他们期待的! 在如今的共和大明,没有宦官当朝,没有外戚掌权,也没有没喷成昏君的倒霉蛋皇帝……当然,在共和大明那边,更没有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满汉诸侯,也没有诸侯的走狗成天欺负人,鼓捣出各种各样的苛捐杂税! 在共和大明,只有皇帝垂拱而治,功臣适可而止,国士国人参与共和——国家大事,国士国人说了至少算三分之一!所以说是没有苛政、没有杂税,也没有混帐诸侯的。 所以如今的共和大明的百姓,在大清子民看来,就好像生活在天堂当中一样。 而大清治下的直隶、山东、河南、山西等关内四省的百姓可就苦了。 现在的满清虽然搞了各种各样的新政,军事实力比历史上同时期的大清要强大太多了。而且也已经睁开眼睛看世界,也开始师夷长技和师明长技了。 但是大清的财源相当有限,虽然治理着相当辽阔的土地,但真正能薅到羊毛的也就是山河四省。 大清各种各样的明务、洋务、新政,归根结底都要这四个省的老百姓拿钱出来才能办起来! 而康熙又搞起了“诸侯合众”……诸侯们当然是要考虑可持续的竭泽而渔,但那毕竟是竭泽而渔啊! 况且,一部分诸侯对大明北伐成功是有相当预期的,所以他们也不是很把“可持续”放在心上…… 所以这四省百姓的生活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和他们相比,西边那个拿了一堆苦瘠之地的吴周的老百姓都要幸福很多——吴周人口太少,工商业不发达,交通又不便,实在搞不成什么新政,也就与民休息,躺平不折腾了。 就在罗大为的军团司纵队进入开州城池的时候,原本只是感觉到惊诧百姓,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随即就响起了《迎大明》的歌声:“朝求升,暮求合,近来贫汉难存活。早早开门迎大明,管教大小都欢悦。杀清妖,备酒浆,开了城门迎大明,大明来了分田地,大明来了轻赋税……” …… 当《迎明王》的歌声在大名府境内响起的时候,远在河南洛阳,也有大队大队步兵骑兵正在离开洛阳城,踏上东进的征途。 和正摆开大决战架势的明军、清军相比,这支军队的气氛就显得有点低沉了。 他们是大周国老吴家的府兵,在吴三桂活着的时候,他们也曾经有争天下的雄心壮志! 北面那个大清朝的小麻子皇帝还曾经是他们的手下败将! 东面的共和大明也曾经在他们的兵威之下颤抖。 天下一度是那样的唾手可得……结果却是功亏一篑! 而在躺平休养生息了好几年后,吴周的国力军力非但没能追上大明,反而已经落于那个诸侯合众的大清了。 也许普通的吴周府兵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此时正和吴三畏并辔而行的大周丞相秦王吴应麒却清醒的很。 他的三分天下之算,很可能将会在这次明清大决战之后完全破产。 因为明清双方无论谁取得胜利,吴周都会成为胜利者攻击的目标! 如果大明取胜,那么李中山下一步必然是一统天下! 如果康熙获胜……那大清接下去就是一统北方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三国? 和吴应麒一块行军的吴三畏似乎已经看出了这位丞相大人的心思,牵动缰绳,往他这里靠了一靠。低声说:“丞相,要不咱们还是别趟这趟浑水了,由着他们去狗咬狗,咱们来个坐山观虎斗。没准他们就两败俱伤了!” “两败俱伤?”吴应麒扭头看着这个和自己的老爹一点都不像的四叔,苦苦一笑道:“靠康熙的那点实力,真的能和李中山两败俱伤? 咱们加进去……或许才能拼一个三败俱伤吧?” “丞相,您多虑了,李中山的粮道已经被淹了。” “这事儿”吴应麒摇了摇头。“……完全在意料之中啊!” “丞相,您的意思是?” “李中山一定还有后招!”吴应麒说。 “这后招是……” 两人正议论着的时候,前方传来了急促的马蹄之声。这次赶来的事吴州军前锋大将马宝派来的传骑,给吴应麒送来一份紧急军报。 吴应麒就在马上拆了信封看了起来,没看几眼就脸色大变了:“竟有此事?” “丞相出了什么事?”吴三畏赶紧追问。 “马宝说明军已经攻入了大名府!” “什么?攻入了的大名府?李中山这是要……” “要直捣北京城!”吴应麒说到这个事儿,脸都青了。 “丞相,那咱们怎么办?”吴三畏低声问,“咱们是继续东进和康熙会师,还是北上?” “北上!”吴应麒咬咬牙,“黄河都让康熙扒了,黄河南岸根本没法通行,咱们只能往北……” …… “赵弘燮,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朝鲜监国亲率一万大军已经到了天津卫,臣父的5000兵马也是支持监国的!” 东平州的行在当中,杨皇后正在召见一位有点特殊的臣子。 他是从天津赶来的赵良栋之子赵弘夑。 本来,赵弘夑并不是来觐见杨皇后的,而是来忽悠康熙皇帝的——之前杨皇后被康熙皇帝“禁足”了,外臣根本见不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快被废了! 所以抵达天津卫的杨起隆就准备打着勤赎罪的名义,先在天津卫静观上一段时间。等明清大战的胜负分出来,再决定是不是要去拿下北京城。 结果赵弘夑带着杨起隆的奏章抵达东平州的时候,杨皇后已经东山再起了。 “那么说我哥在天津卫已经有了15000人?”杨小弥当然能猜到一点哥哥的心思——哎,就是没安好心! 所以她听说杨起隆率领那么多军队抵达天津,就忍不住头疼了。 这事要是让康熙知道,她只怕真的要被废了! 杨皇后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和康熙解释的时候,大店外头守护的一个她的心腹太监,突然大喊了起来:“皇后娘娘,紧急军务……皇后,娘娘不好了,明军大队已经从菏泽以西绕过去……现在已经进入大名府境内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大清存亡,在此一战! 康熙皇帝的东平州行在占用的是康亲王杰书的一处别院——东平州所在泰安府就是杰书的藩地,杰书被杨皇后派到山东当总督的时候,就让人在有水有山,又扼守交通要道的东平州筑城,顺便修了这所别院。 这别院虽然不大,但是却极为雅致,特别是别院的后花园退思园更是竹木环抱,静谧清幽,康熙皇帝在东平行在的南书房就设在退思园当中小而精致的退思阁内。 现在康熙不在东平,这处位于花园之中,竹木环绕的退思阁,就被暂摄行在事的杨皇后占用了。在洒满阳光的退思阁二楼,杨皇后就在端坐在一张书桌后,略施粉黛的精致面庞上,写满了忧国忧民的表情。 退思阁外,杨皇后的贴身太监们正紧张注视着周围的动静,闲杂人等,一概不许靠近。这一切,都是为了封锁两个关系到大清存亡的大消息。 “皇后娘娘……您看这事儿可如何是好?明军大队居然从菏泽西面绕去大名府了,瞧这架势是要去扑北京啊!还有……杨监国一个招呼都不打就带兵到了天津卫,他这是要干什么呀?现在北京空虚,如果有什么万一,大清江山可就要……” 正在说话的是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康熙直辖的三旗新军是由六个领侍卫内大臣分领的,一个大臣管一个旅(又称翼),而某旗新军如果要整个出战,康熙就会临时指派一个领侍卫内大臣当总管。现在被康熙留在东平州的一旗新军,就是由索额图担任总管的。 同时索额图还得了康熙的密旨,让他看着点杨皇后。 可是现在,杨皇后的哥哥居然不声不响率兵三万(实际上只有一万)登陆天津卫了,而大清的天津总兵赵良栋似乎已经投靠了杨起隆……这杨起隆想干啥? 这还不是最可怕,最可怕的是明军大队——至少几万人!已经绕过菏泽,直扑北京而去了! 好嘛,这北京东南有家贼,西南有仇寇,两路夹击,大清是不是要完了? “索额图,我哥是大清诸侯之首,现在国家有难,他率兵前来勤王,难道有错吗?”杨小弥倒是显得比较镇定,连头上的发饰都稳稳的丝毫不动,“如果他有错……那你认为他错在哪里?如果他不是来勤王的,你觉得他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索额图一时也无言以对。 杨起隆肯定是有歪心思的!可如今的大清朝还有纯臣吗?现在的大清重臣几乎都是诸侯,诸侯对皇帝而言是臣,对下面的家臣而言又是君,自然就不纯了,有自己的盘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杨皇后这时又道:“索额图,有一点你得搞明白,现在不管我哥想要什么,都只能找大清要,不能找大明去要……大清可给他辅政的大权,可以给他封地,可以让他做大权在握的外戚!大明能给什么?李中山自己都没有封地,还能给他封地?他倒也是大明的外戚,可大明的皇帝自己都没有实权,外戚又怎么可能大权在握?所以,我哥勤王是真,要权要地盘也是真!而地盘和实权都是可以商量的! 而现在能要了大清朝性命的,只有正在大名府境内的这几万明军……咱们和他们有什么好商量的?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灭亡大清!而且你别忘了,现在大明陆军当中哪里来的兵最多?淮西啊!” 索额图听了这话就是一哆嗦。 杨皇后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又补了一句:“所以,你赶紧带上你的人赶回北京去,和我哥一起把北京守好!” “可是……东平州这边怎么办?”索额图有点不放心地问。 “东平州有什么?”杨皇后反问。 “有……”索额图看了眼杨皇后。 杨皇后笑道:“我是大清皇后……大清在,还怕没有皇后吗?大清要没了,还需要皇后吗?索额图,快走吧,北京要紧,东平这里,留个空城都没关系。况且这里还有一些康王府的兵和侍卫,虚张声势的气力还是有的!” 索额图也知道杨皇后心里头同样有一把金算盘,打得那叫一个好啊!不过她的话还是在理……保住北京是必须的!北京没了,康熙在曲阜再怎么打都没意义!因为大清在关内的盘子就崩了……到时候关内汉人豪强一起倒戈,大明八十万北伐军穷追猛打,康熙手头的那点军队还能有活路? “好!皇后娘娘您说得在理,臣马上领兵回北京去!” 索额图说完这话,就给杨皇后行了一礼,然后就转身离开,去调集自己的那一旗新军回救北京了。 杨皇后看见他离去,就轻轻舒了口气,然后提起毛笔,拿过一封黄皮的折子,开始在上面奋笔疾书,给常宁、巴海、赵良栋、王进宝、杨起隆和北京的那位瘫子九门提督张勇写亲笔懿旨了……写完这几封懿旨,杨皇后又安排心腹的太监在行在的侍卫护卫下把懿旨都发送出去,然后又顺手任命赵弘燮当了御前大臣,领着他带来的“天津武士”保护行在! 忙完之后,才想起来还要通知一下康熙皇帝,于是又提笔写了一封亲笔信,也让手下送出去了。 而康熙接到杨皇后的亲笔信的时候,他已经带着部队打了胡一枪率领的明军一个措手不及,不仅过了沂河,还收复了孟子故里邹县,正在挥军猛攻胡一枪的军团司命旗所在的护驾山高地。 这邹县周围的地形,大致上是东临群山,西接白马河,北依沂河,南边还有一条界河。 之前由于明军未能控制沂河南岸的孔府别院,所以无法沿沂河布防,康熙的大军又来得突然,似乎打了胡一枪一个措手不及,不过胡一枪退得也挺干脆,发现苗头不对,就烧毁了营寨和好不容易运上来的粮草,匆忙撤退了。 而康熙在确定了明军烧粮而退后,马上断定明军是真退而非假退,于是果断下令追击,率领主力过了沂河,在邹县打散了胡一枪安排的殿军。 随后他又得到探马报告:明军主将胡一枪的将旗和军团司命旗出现在了邹县东南五里开外的护驾山上。 这护驾山是邹山的一部分,高度差不多就70丈,并没有多险要,但是不拔掉这个点,康熙的大军就不敢向南深入去打击胡一枪的败军——因为在邹县以南,白马河、界河、邹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口袋阵……一头钻进个口袋,万一是个圈套,大清不就没有了吗? 放弃追击当然也是不甘心的……胡一枪手下好几万人呢!正在向界河方向撤退! 这要是一口吞下了,李中山的北伐大概率就打不下去了……这一波李中山借债一两个亿,发兵八十万,最后哪怕损失几万人退兵,那些巨债也得慢慢还,淮北给淹成那样,还得想办法抗旱、救灾、修河堤……这通忙活,没有10年休养生息,是不会再次北伐了。 而大清正好乘机和大明来个瓜分西周……大清收下西周的豫西、陕西、甘肃、西域等地。大明则拿下大周的云、贵、川和湖北的几个府。 那这个“后三国”可就变成“后南北朝”了! 一番盘算之后,康熙立即就分兵两路,一路由康亲王杰书和南书房大臣赖塔率领,尾随胡一枪的败军主力,向界河挺进。而他自己则率军猛攻护架山高地。 而刚刚打了败仗的明军中将胡一枪显然也意识到了护驾山高地的重要性,亲自顶在了那里,来了个死战不退! …… 护驾山战场! 噼里啪啦的枪声如炒豆子一样响个不停,弹雨如织,再加6斤、12斤大炮的不断轰击,在山坡上打出一片片飞溅的泥土碎石。 枪炮声之后,响起的是震天动地的喊杀声! 穿着蓝色行褂的清军的尸体,如同被割稻的麦子一般的倒在山坡上面。邻近明军壕沟线的地方,更是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三个旗的新军,近三万官兵,如惊涛骇浪一般,反复的冲击着护驾山一线,可以俯瞰到五里开外的邹县县城的主阵地,一波方退,一波又至。康熙也知道明军的援兵很快就会上来,如果不能在这之前重创眼前的这个明军军团,那等到李中山率领的明军援兵上来,那这个仗就难打了。 到时候恐怕就是一场硬碰硬的大决战了! 而这一役赌上的是大清的国运,如果打败了,恐怕就没有大清了……所以康熙也就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这三万八旗新军官兵,不算从东平强行军一百多里过来的消耗,也不算渡河攻击、追击明军的战斗,但是强攻护驾山,也已经快两天了,节节死伤,步步艰难的推进,一点一点啃明军的阵地。 胡一枪的“老忠王军”打进攻战的能力在康熙的确不怎么样,但是他们坚守阵地的本事却出乎意料得强! 已经有三四天没合眼的康熙的黑眼圈已经很深了,嘴唇也被不断从护驾山上刮来的带着硝烟的风吹得干裂了起来,但他还是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的挺立在战场上。只是咬着后槽牙在那里念念有词:“祖宗保佑,佛祖保佑,长生天保佑,三清道祖保佑,无生老母保佑,天父皇上帝保佑大清朝啊!” 康熙和他的清军,这回真的是很努力了,已经竭尽了最大的气力,忍受着疲惫和伤亡,透支着他们的精力,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可是他们的敌人却又拿出了另他们感到无力的战术——挖掘战壕,然后依托战壕进行跪射。这种打法乍一看也没什么,可以说看一眼就会……但是会,不等于可以为全体步兵都配上一把轻便、耐用也好用的工兵铲。 这可是几十万把工兵铲啊!还都是手搓的……又是搓燧发枪,又是搓工兵铲,又是搓套筒刺刀,还得搓头盔,甚至还要搓空腔弹和米尼弹。 但凡打铁业规模小一点,技术差一点,都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搓出那么多好东西。 而依托壕沟用跪姿发射空腔弹、米尼弹的明军在依托高地防御的时候,发挥出的战斗力和杀伤力都是惊人的! 即便清军可以承受巨大的伤亡冲到他们的面前,他们也能用刺刀,用工兵铲和他们混战成一团!一次次的将以为即将突破的清军官兵打下去! 不过胡一枪所部的抵抗越是顽强,康熙就越觉得护驾山很可能就是决定大清兴亡的一个关键点! 敌人拼命守,那一定说明这里是绝对不能放弃的……至于原因,康熙还没有想明白。 在他望远镜的视场里,又有一波顶着弹雨和手榴弹冲上去的大清忠勇之士,好像被明军的战壕吞噬了一般。 喊杀声、惨叫声、爆炸声,接地连天的响动。一个个带着顶子的清军官兵,以各种各样的姿势被打倒,有些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有些则一动不动的倒伏在地。一个挥舞着大刀的清军小官奋勇当先,第一个扑进了明军的战壕。但很快就没了声响,大约已经成仁殉国了。 在另一些地方,明军从他们的战壕里反击了出来,用雪亮的刺刀和清军士兵们互捅。不一会儿,这处战壕前面就已经尸横遍地了。 明军的抵抗如此顽强,只能说明这座护驾山在李中山的部署当中一定非常重要! “快退吧,快退吧……为了一个国人的身份和几十亩地不值得……” 康熙的手剧烈颤动着,在心底无声的呐喊。但接下去他看到的,却还是自己的清兵,被敌人打出了战壕,连滚带爬的逃回来。 “继续打……给朕狠狠的打!” “嗻!” 就在他咬着牙齿下达了新的进攻命令时,李光地惊慌失措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皇上,不好啦……大约数万人的明军真的从菏泽以西绕过去了!现在已经进入了大名府境内,还打破了开州城!” 实际上,康熙的“南书房参谋”们,早就预料到明军有可能搞个大迂回,绕开四百里长的防线,直接去打北京城。 对此,康熙皇帝当然也是有准备的。 一支来自科尔沁的蒙古铁骑,现在就驻扎在北京城内,由太皇太后布木布泰亲自掌握。 但是,李光地现在表现的依旧非常惶恐。 难道是不相信蒙古铁骑的战斗力吗? “慌什么?”康熙却是一脸的轻松,“李中山本就善用奇兵,看到正面突破困难,手头的粮草又不大够。于是集中数万精锐搞一个迂回,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而他现在已经分兵六路打我的堡垒,又出一路数万人去大迂回……他手头还能有多少可用之兵? 难怪那个胡一枪在护驾山这边死守……看来他是收到了李中山的严令,死守护驾山拖延我军,以便李中山在界河南岸布置防御!” “皇上圣明!”李光地眉头依旧皱着,又取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了康熙。 “这是……” “皇上,这是皇后娘娘的亲笔信……据送信的侍卫说:火急得很。” “火急?”康熙连忙取过信封,撕掉封口,拿出里面的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才看了一会儿,脸色就已经大变了。 “皇上……”一旁的李光地小心地问,“是东平那边出了什么事?” 康熙摇摇头,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是天津……杨起隆率兵三万登陆天津。” “啊?他想做什么?” 康熙冷笑一声:“甭管他想做什么,朕只要护驾山!” 就在这时,前方的护驾山上突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欢呼声。 康熙连忙头望去,就看见了误了他终身的场面。 一面黄色的三角形的龙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插上了护驾山的山顶! 第四百五十八章 口袋阵! “赢了!” “终于冲上去了!” 康熙身边的清军将士全都欢呼起来了! 康熙先是一愣,然后就是一脸的难以置信,接着又用力揉了揉眼睛,随后便颤抖着举起一只单筒望远镜,对着护驾山山顶看了又看。 只看见一群穿着蓝马褂,带着顶子帽的八旗新军已经冲上了山顶,还把一面大旗国旗——三角黄龙旗插在了护驾山的山顶之上。 真的赢了?刚刚还打得挺勇猛的明军居然撤退了! 看来之前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也把他们消耗得厉害!康熙心说:朕的大清天兵果然又行了! 想到这里,康熙就对左右大声下旨道:“随朕上山……朕要去看看,朕的好男儿苦战打下的山头是如何固若金汤的!” “嗻!” 当康熙在一群南书房大臣、御前大臣、侍卫、侍卫亲军簇拥下,登上清军付出巨大代价才打下来的护驾山高地,向下眺望时,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累坏了,也激动坏了! 这场战斗打得如此激烈,着实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在登上护驾山,并靠近明军堑壕线的时候,康熙瞧见了密密麻麻的尸体……几乎全都是穿着蓝色行褂的清军的尸体(明军在撤退的时候带走了同袍的尸体),总数怕有一二千具! 而胜利又来得如此突然。就在清军一波波的进攻,打得伤亡惨重,难以支撑的时候,明军胡一枪部居然放弃了他们的堑壕阵地。 而且胡一枪所部显然也损失不小,以至于在放弃了护驾山之后,已经没有力量在护驾山东南方向上的一系列小山包当中再挑个山头固守了。 另外,他们也没有向西南退往界河去和败逃到那里的明军大队人马会师,而是彻底放弃抵抗,向着东面的沂山方向一路溃退……之前守得有多坚决,现在跑得就有多快! 不用说也知道,他们的伤亡一定也相当惨重…… 已经处在存亡之际的康熙皇帝,在确定自己赢得了一场关键的胜利之后,他的精神头顿时起来了。当即决定要再接再厉,继续下注。 于是他就先抽调正白旗左翼,牢固占领护驾山及其附近的几个山头,并且向明军学习,挖掘壕沟,构筑射击阵地,以确保大军侧翼安全。 随后,康熙又命令正白旗的右翼骑兵马队(康熙的八旗新军骑兵很多,差不多是左翼骑兵,右翼步兵,再加直属的炮兵、辎重兵等)向西运动,沿白马河张开警戒网,而他自己则亲率镶黄旗新军进驻邹县。 至于剩下的镶白、两蓝、两红五个旗的新军,则在赖塔、费扬古、麻勒吉、朗坦、朋春等五个南书房大臣的指挥下,会同从曲阜城中开出来的杰书指挥的一万五千清军(还留了五千守曲阜),一起向南面的界河方向平推过去。 这条界河,还有那条白马河都是济宁州和兖州府交界处,位于大运河东面(紧贴大运河)的独山湖的支流。如果沿着白马河、界河向下游推进,就会切断大运东面几条南北走向的关键道路! 如果这一路的六万五千清军达成目标,康熙的军队就会切到正在进攻济宁州城、兖州府首县滋阳的两路明军的背后,切断他们的主要退路! 这一招就是传说中的穿插包围了! 康熙用兵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不仅学会的排队枪毙,还掌握了更先进的穿插包围! 既然会穿插包围了,那就尽可能少打排队枪毙的硬仗了……那样可以少死很多人。 现在正儿八经的满洲人已经越来越少了,再消耗下去,杨起隆这样的汉人军阀的尾巴就要越翘越高了,没准就真的成了杨坚第二! 另外,康熙还打算在击败李中山之后,再和他一起瓜分吴周,把天下三分做成南北朝。 为了达成上述这些看起来高难度的目标,康熙必须在打败李中山的同时,还得尽可能保存满洲的实力。要是把满洲最后的那点精华都拼光了,他就别惦记人家吴周了,就连自家的江山……不,应该是他自己的性命也不一定能保住! 想清楚这里面的关键,康熙皇帝就下定决心,赌上一切,就用穿插包围的办法,绕到明军背后,以较小的代价打败李中山的北伐军。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康熙这会是真的要梭哈了……再不抓紧机会梭哈,等迂回的那几万明军冲到北京城下,直隶、山顶豪强的人心在哪儿头,可就难说了。 而他这一梭哈,就不出意外的又赢了! 之前已经被清军逼退的胡一枪所部明军第四军团的主力,在胡一枪弃守护驾山的同时,也加快了向界河以南退却的步伐。只留下少量配备了燧发枪的火枪骑兵和配备了线膛枪殿后,虽然他们的枪法都挺准的,而且那些火枪骑兵时不时还会手持马刀发起冲击。但是清军的人数实在太多了……多达六万五千! 而且,清军还拥有大量的骑兵,很快就将数量不多的明军殿后部队给打散了。 而明军败得非常匆忙,不仅丢弃了大量的辎重,特别是宝贵的军粮,甚至还炸掉了用于攻城的冲天炮和冲天炮使用的开花弹! 随着这些攻城利器被炸毁,黄昏时分的战场上腾起来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火球! 仓惶撤退的明军还犯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低级错误——他们在撤过界河上的浮桥后,居然忘记放火烧桥!结果被杰书手下操着一口山东口音的八旗兵一个突击冲过了界河! 这下清军的士气可就更旺盛了! 当十月初五的夜色降临时,清军的喊杀声布满夜空,枪声炮声马蹄声也是接地连天。 整个夜晚,从邹县一直到界河南面的北沙河(也是独山湖的支流)沿岸的战场上充满了一种莫名的狂乱,到了下半夜,清军已经突破了水位较浅,可以涉渡的北沙河,一路冲到了北沙河南面的荆沟河(同样是独山湖的支流),总算才被沿河布署了防线的明军用燧发枪和大炮击退。 而明军第四军团这一次败得的确是挺惨的,从曲阜城南的沂河,一路败退到了邹县以南的荆沟河,不仅界河没守住,连北沙河都一块儿丢了!但是他们的伤亡和被俘却极少。 天色渐渐亮起来后,开始稳固战线,打扫战场的清军各部,却发现他们虽然捡到了不少明军遗弃的破烂(大部分都被破坏活焚烧了),但是却交不出几颗明军的头颅,也交不出几个明军的俘虏……这可就有点不好报功了! 而且他们想要杀良冒功也不容易……明军都有发髻。可现在交战的战场在大清境内,老百姓都剃法留辫……就算抓到他们割了脑袋,也没法往上报啊! 脑袋都是秃的,说是明军,康熙也不能信啊,康熙又不傻! 至于说明军在撤退的时候把尸体都带走了……这个明军、清军倒是都有这个规矩,但那也只是在有组织撤退的时候才办得到啊! 明军退得那么快……照理都是兵败如山倒了,还能背着同袍的尸体撤离?这组织度也太高了吧?那么有组织,干嘛撤退?组织起来抵抗不行吗? 这莫非……有诈? 到了十月初六上午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不少清军将领觉得不大对了,但还是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好不容易打了个胜仗……结果还是敌人为了诱敌深入诈败的! 这也太打击人了! 而这个时候正在兴头上的康熙,刚刚眯了一觉,这会儿正在邹县行在里面背着胳膊,围着一张地图台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哪儿不对! 哦,好像他的军队刚刚打出了一个长条形的突出部! 这怎么有点像口袋阵呢? 康熙刚刚想到这里,门外头突然响起了李光地的声音:“皇上,康亲王使人来报,大明大将军李中山的旗号已经出现在了荆沟河南岸!” 康熙一惊:“李中山来了?怎么……那么快?” 他顿了顿:“济宁州有消息吗?滋阳有消息吗?” 李光地摇摇头:“没有……济宁州和滋阳已经两天没消息了,可能是被明军包围了。” “包围?”康熙皱起眉头,“那里的明军不会不知到曲阜和邹县这里的战事吧?隔了又没多远……他们的后路都快断了,还有心思围城?” 这个……肯定有问题啊! 李光地问:“皇上……要不要派两队骑兵去打探一下?” “派!必须要派!”康熙说,“再派人去给康亲王和赖塔传旨……让他们放点骑兵在北沙河南岸警戒,同时依托北沙河、界河设防!” “嗻!” …… 康熙派出骑兵往济宁州和兖州首县滋阳而去的时候,在济宁州棱堡的城墙上,大清恭亲王常宁正捏着他心爱的嫂子派人送来的亲笔信,愣愣地看着自己派出的骑兵进入城外明军的大营…… 没错,他的骑兵正在进入明军的大营!因为那里面早就空无一人了……昨晚上明军留了一座灯火通明的空营,然后悄悄溜走了! 几万大军,就在常宁所部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们溜去哪儿了? 整整一个军团,四个师,足足五万明军,如果是粮尽退兵还好,如果不是的话……那他们会去哪儿? “王爷,”原先跟着张勇的那个猛将王进宝占现在是常宁的副手,官拜山东提督,领着几千山东绿营新军在济宁州和常宁搭班,这个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有点焦急地对常宁说,“明军该不会去扑击东平州吧?东平州空虚……” “不,不会吧?”常宁嘴上说不会,可脸上的表情却是既是惊恐,又是担心。 东平州有嫂子杨小弥……而杨小弥的兄长杨起隆又领兵三万来北京勤王!守北京的九门提督张勇还是杨皇后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所以和嫂子一起辅佐幼君,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东平州万万不能有失啊!”王进宝也是杨小弥提拔起来的人,要不然杨小弥也不会写信给他了,“东平州的堡垒比济宁州更坚固!而且那里还存着几十万石粮食和几十万捆马草……一旦落入明军之手,那可就坏了大事了!” 常宁这下子可沉不住气了,明军未必会为了杨小弥去打东平州,但是东平州的几十万石粮食对他们绝对有吸引力……那足够八十万明军敞开吃几个月的! 有了东平州的粮食,李中山说不定会在打败康熙后直扑北京…… 想到这里,常宁大声下令:“传……传本王令旨,全军开拔,移师东平州!” “嗻!” 几个就在同一时刻,兖州府城滋阳城内的巴海也发现城外的明军已经走了! 不过他并没有和常宁一样犹豫不定,而是在第一时间就决定要去杨皇后那里。 他老人家当然不是对康熙皇帝的老婆有什么非分之想,而是他为官多年的积蓄都存在瑞信堂里! 而且他这些年一直都是常宁夹带里的人物。 玩了半辈子政治的巴海当然知道常宁和杨皇后一旦倒台,他也肯定没好果子吃。 所以现在无论如何都要先和杨皇后、常宁、杨起隆一起抱团。 而且,东平州也的确丢不得! 至于康熙是死是活……就交给祖宗、佛祖和长生天去保佑吧! …… 常宁和巴海这两个大清忠王、忠臣的行为,毫无疑问把他们的康熙皇帝给小小地坑了一把! 因为之前在济宁州城下安宁扎寨的明军第二军团李忠贤所部,并没有去扑东平州。 李中山和李忠贤是不可能知道杨皇后把守城的清军(索额图部)都打发走了,然后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唱空城计。所以,李中山也就不会认为李忠贤的部队可以很快打下东平州。 而且现在也有比东平州和杨皇后更重要的目标——就是康熙皇帝本人和他率领的清军主力了! 康熙之前在地图上发现的“口袋阵”,其实就是李中山、周昌精心布置的!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这么个口袋阵,居然能把康熙装进来。 他们只是在那个孔圣公派人来报告说清军大队来源曲阜之后,临时修改了“口袋阵计划”。 当时他们只准备消灭个三五万清军,顺便再把曲阜拿到手里,最后再从孔圣公那里得到三五十万石的粮食。 这样,北伐大业就稳了! 可谁也没想到康熙皇帝居然领着将近10万清军一头扎了过来! 这不就是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吗? 这么好的麻子头,怎么能不一刀剁下来? 而要消灭康熙,那李中山和周昌准备的两个军团,共10万大军就有点不大够了。 10万对10万……双方的武器现在又没有代差,清军的骑兵数量还有压倒性优势! 明军能取得胜利就已经不容易了,想要取得歼灭性的胜利……得加兵啊! 好在济宁州和滋阳距离曲阜和邹县都不算远,也就是几十里上百里路,赶一赶就到了。 所以,李中山和周昌马上调整了布署。 一边让胡一枪努力诱敌,尽可能的把康熙皇帝往套里引。 另一边让李忠贤和常威从济宁州和滋阳城下退兵。然后分别向白马河和曲阜以北、以东运动,争取用四个军团20万大军包打康熙! …… 而在同一时间,杨小弥向杨起隆、赵良栋送出的亲笔信,终于抵达了天津卫城。 杨起隆和赵良栋二人这几日一边再等待杨小弥的回信,一边在静观明、清、周三国大博弈,同时他们也联络上了九门提督张勇,还从张勇那里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康熙居然还在北京这边留了一个后手! 老太后布木布泰守着太子保清(杨小弥之子),手里头还控制着五万科尔沁铁骑。 虽然这五万铁骑并不都在北京城内,但是离得也不算太远。只要老太后一声令下,这些骑兵就会开进北京城了! 此外,北京城内还是有一些八旗兵的,虽然数量并不太多,但还是可能守着紫禁城坚持到科尔沁骑兵赶到。 另外,杨起隆和赵良栋还得到消息,知道有数万明军正从大名府方向着北京城开过来! 这个是正经的大明王师……他们越接近北京,北直隶这里的老百姓迎大明的热情就越高! 所以,杨起隆、赵良栋、施琅、郑得胜都有点儿举棋不定。 就在这时,杨小弥催促他们进京勤王的亲笔信送到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康熙要跑?康熙反击战! 天津卫,杨家大宅内。 杨起隆、赵良栋、施琅、郑得胜四人已经传看完了杨皇后的两封亲笔信——一封是给杨起隆的,一封是给赵良栋的。 这两封信中的内容都差不多,一是告诉杨起隆、赵良栋,她杨小弥暂时安抚住了康熙,又获得了他的信任……但是康熙一旦击退大明的北伐军,形势就会立即发生逆转! 因为康熙已经不信任杨家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二是告诉杨起隆、赵良栋,现在一支人数多达数万的明军正在向北京城挺进……这就是杨家翻盘的机会!只要杨家能借口勤王,把北京城、老太后布木布泰和太子保清都拿在手里,那就有机会把康熙拱成太上皇! 三是告诉杨起隆、赵良栋,她已经下令将常宁、巴海麾下的军队从济宁州和滋阳调回东平州。 四是告诉杨起隆、赵良栋,她已经给张勇下了懿旨,让张勇放杨起隆和赵良栋的军队进入北京城! 看完了杨小弥的信,杨起隆、赵良栋、施琅、郑得胜四个人都吸了口凉气儿——杨小弥这是要发动政变啊!而且还是不顾大局,在康熙和李中山决战的时候,利用康熙出于大局考虑给予的短暂信任,坚决发动政变……这份果决、狠辣,实在和她的外表以及长期以来以柔克钢的行事作风很不匹配。 赵良栋、施琅、郑得胜这三个大男人愣了一会儿,都把目光投向了杨起隆,似乎在等他拿主意,可是杨起隆却只是眉头紧皱,一眼不发,似乎在苦苦思索。 赵良栋忽然大声道:“康熙害鳌拜,谋平西,图福全,简直六亲不认……我等再怎么小心谨慎,也必不为所容,不如挺身一搏!” 施琅也点点头:“搏一下,大隋功业也许就有了……隋国公,干吧!” 郑得胜也道:“隋国公,下令吧!” “干!”杨起隆一拍桌子,“干就完了……只要拿下北京,咱们退可遁关外,进可据燕云,横竖立于不败。否则康熙一旦得胜而还,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 …… 十月初六,夜。 忙活了差不多一整个白天,终于把手下的十万大军重新布置妥当的康熙皇帝实在有点顶不住了。他从率兵离开东平州开始,就一直处于亢奋和紧张当中,除了今天上午眯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没再合过眼,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了,何况是个荒淫无道的皇上? 所以用了晚膳之后,实在乏的不行的康皇帝,就在行在南书房(康熙所在都有南书房)里面摆着的一张躺椅上睡着了。正做梦梦见他在邹县大决战中巧妙用兵,用一手诱敌深入再加一招半渡而击,用强大的骑兵军团正面冲击正在涉渡北沙河的明军……正是太美了! 正梦到高潮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有人在摇晃自己,还一边摇晃一边嚷嚷:“皇上……不好啦!” “怎么又不好了?这都打赢了,还能有什么不好?”康熙刚被摇醒的时候,还有点迷迷糊糊,还顺口回了一句,梦话刚说出来,他已经瞧见李光地那张堆满了“大事不好”的表情的面孔,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仗还没打赢,而且形势可能真的不大好! “李光地,怎么回事?”康熙赶紧坐起来追问。 “皇上,咱们派去滋阳和济宁州探查敌情的骑兵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皇上,昨晚上他们在白马河和泗河之间的几条官道上都遇上了明军的大队步骑,损失不小啊!” “什么……”康熙当时就给吓出一身冷汗,“白马河和泗河之间?大队步骑?还……几条官道上都有?那是攻打济宁州和滋阳的明军穿插过来了!常宁是干什么吃的?巴海是干什么吃的?” 根据康熙之前掌握的情报,攻打济宁州和滋阳的明军都在五万左右,也就是一个军团,而济宁州和滋阳的守军都在两万上下。两万对五万,乍一看优势在敌。但是战场上不是数人头,人多就有优势,人少就是不行。打仗要考虑的因素多了! 而在双方并没有代差的情况下,五万军队要从两万军队把守的坚城下撤离,理论上就不是个容易完成的任务……特别是这五万军队的后路还被对手的十万大军给掐断的情况下。在这个时候撤离加转进,那是既要防守坚城的部队来打屁股,又要防堵在他们退路上的敌人在前方设伏。 可他们怎么就大摇大摆杀到了白马河和泗河之间,而且还把康熙派出去的两个营的骑兵一顿暴打? “皇上,也许恭王和巴海一时疏忽……”李光地分析道,“也许明军留下的殿军够多,挡住了恭王和巴海的追兵。” 康熙点点头:“多半如此……恭王和巴海背了扒黄河的罪过,若是明军得逞,岂会饶他们?” “皇上圣明。”李光地问,“皇上,那咱们现在是不是收缩一下兵力,然后分兵据守邹县和曲阜,以成犄角之势?” 李光地提出这个建议,当然是知道形势不好了。 现在康熙是个红了眼的赌徒,已经开始他自己的战前妙算都在变成失算的现实——康熙之前打得是先痛击明军攻击曲阜的一个军团,然后再乘胜切到明军攻击滋阳、济宁州的两个军团背后,逼迫他们退兵。然后再用这场胜利向山东、直隶的汉人豪强证明大清还行……这样,得不到汉人豪强的粮草支援的李中山,必然会粮尽退兵,从而步了诸葛武侯的后尘。 可是现在战场的形势却和康熙的妙算完全不同,明军攻打曲阜的军团并没有被痛击,而是边打边退,把清军大队引进了一个大口袋! 同时,明军攻击滋阳、济宁的两个军团也顺利从滋阳、济宁城下转进到了白马河和泗河之间,开始威胁康熙大军的侧翼和后方。 而北沙河以南,现在又出现了李中山亲率的明军大队! 康熙的大军似乎就要陷入被敌人优势兵力前后夹击的困境之中了。 另外,明军还派出了数万人的部队迂回奔袭北京……这支军队距离北京越近,直隶、山东的人心就越向着大明! 直隶、山东的豪强一旦转向大明,那李中山的八十万大军可就没有缺粮的问题了…… 在这种情况下,放弃决战,退回北京,求一个止损少输的结局,恐怕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不过李光地也知道康熙听不进去,所以就出了这么一个固守邹县、曲阜的主意。 “不好,不好……”康熙不出意料地摆摆手,“固守邹县、曲阜根本不是打胜仗的布置,而是龟缩挨打的必败之策!” 康熙一边说话一边站起身,快步走到南书房里摆着的一张地图台前,双手按着地图台的边缘,俯下身子,凝视着地图。此时南书房里面的光线有点昏暗,李光地赶忙拿过来一个蜡烛台,替这位输红眼的皇帝照着点亮,好让他看清楚些再下注。 “有了!”康熙灵光一闪,居然已经想到了破敌之策,他指着地图上的北沙河对李光地道:“朕就在这里打李中山一个半渡而击……你看如何?” “半渡而击?”李光地看着地图,“皇上的意思是……先假装撤退,引李中山的大军涉渡,等他们渡到一半,再以大军猛击?” 康熙点点头:“北沙河北面是界河,界河上的浮桥不多,朕只要派人堵住界河浮桥,造成大军拥堵的假象,李中山一定会督军渡河追击……这个时候,朕再命人烧毁界河浮桥,来个背水一战!背水一战加上半渡而击,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皇上……圣明!”李光地看着康熙麻脸上浮现出来的异样神采,也只好送上了一声“圣明”。 …… “大将军,大将军,康熙要跑!” 十月初七凌晨,正在荆沟河南岸的明军大营内睡觉的大明大将军李中山,突然被外头传来的周昌周培公的声音给吵醒了。 他二话不说,赶紧从窄小的行军床上爬起来,喊了一声:“进来说话。” 紧接着就瞧见周昌和两个山字营的亲兵一起走了进来,两个亲兵拿来了给李大将军替换的衣服和洗漱的脸盆、茶缸、猪鬃牙刷什么的。李中山也不用那两个毛手毛脚的亲兵伺候,直接挥挥手让两人离开,然后就一边自己穿衣穿袜穿靴,一边问周昌道:“怎么回事?” “大将军,北沙河北岸的清军正在向界河方向运动,看起来是想跑了!”周昌说,“看来康熙已经发现了李军门、常军门的部队正在包他的退路。” “反应倒是挺快的!”李中山一边说话,一边接过茶缸、牙刷,开始刷牙漱口。 “大将军,可不能让康熙跑回曲阜……尚淑英昨晚上派人来报告,说孔圣公已经答应投靠了,而且现在留守在曲阜的5000山东兵多半是孔圣公可以控制的,只要康熙的大军一时入不了曲阜,那曲阜很快就是咱们的了。她还说孔圣公在手头还有八十万石粮食和三四十万捆草料可以献给大将军!” 李中山已经刷完了牙,当下就大笑了起来:“淑英这次立了大功……不错,不错!看来我没白疼她!” “大将军,那咱们现在……” 李中山又用凉水擦了把脸,顿时精神百倍:“指挥塔搭好了吗?” “已经搭好了。” 李中山已经穿上了鞋子,笑着道:“传令第一军团、第五军团,全体出动,在沙河南岸列阵……培公,咱们先随便吃点早饭,然后一起登高指挥,痛打康熙!” “是!” 随着李中山的一声令下,原本沉睡的荆沟河南岸大营,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就完全苏醒了。原本隐藏在黑暗当中的明军营地中,很快就点起了不计其数的灯笼和篝火,火光星星点点,布满旷野,如同地上的星海。 在北沙河南岸列阵和涉渡作战的作战部署,早就由周昌领导的军令司拟定好了,现在只需要李中山一声令下,十万大军就会按部就班运行起来,根本用不着临时抱佛脚一样的去拟定计划。 李中山和周昌的早饭是月饼……甜口,豆沙馅,月饼皮很干很硬的广式月饼。吃月饼当早饭并不是因为中秋节的时候李大将军收了太多的月饼礼盒吃不完,而是因为月饼这种高热量,而且还比较容易保存和携带,口感也非常不错的食品,其实就是如今明军最高级的野战口粮! 一大块月饼加上一杯热腾腾的盐水茶,再加一块硬邦邦的咸肉干,该有的热量、盐分一次都能补齐了,上了战场砍上俩时辰也顶得住,如果砍人砍饿了也没关系,因为上前线之前还会再发四个月饼和两块肉干……两个月饼加块肉干是午饭,剩下当然就是晚饭,再加一大壶兑了点盐的茶水,差不多就能顶一天了。 可别小看了这份野战口粮,没有世界第一的白糖产业,谁能拿月饼当干粮?这年头白糖的价格可比牛肉还贵呢! 当李中山和周昌吃完早饭,走出营帐时,外面的天色只是些许有点放亮,不过整个营地已经开始全速运作了起来,集结号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士兵们都已经穿戴整起,按队列阵,各队的队正、队副和四个排长,则开始按照大明陆军的作战条例,开始挨个检查士兵的装备和干粮,每检查完一个便在士兵肩上拍一下,士兵就会扛上燧发枪。 当一整队士兵都确定无误之后,队正、队副就会将自己的笠盔戴在头上,队正、队副的头盔和普通士兵的头盔不一样,普通士兵的头盔上都有红色的盔缨,而每一队的队正、队副的盔缨都是黄色的,这样在战场上的士兵就能很容易找到长官。即便部队被打散,他们也能很容易找到“黄头盔”的长官,加入他所领导的队伍,重新投入有组织的战斗。 明军每队都下辖四个排,这样他们可以很容易组成一个空心方阵,在战场行军时,他们一般会组成正面比较宽大的纵阵,而在展开射击队形时,他们又会变成三列横队或两列横队。 “弟兄们,掘开黄河大坝,水淹了咱们淮北几千里沃土的鞑虏暴君康麻子就在界河北边……咱们该怎么办?” “杀!杀!杀!” “弟兄们,大将军有令,今日若能斩杀康熙或灭其主力,全军皆有重赏,募兵可升国人,国人可升国士,国士可获辽东赐田……” “万岁!” 当李中山和周昌在山字营骑兵的护送下,策马出营,向荆沟河上的浮桥走去的时候,欢呼声开始在这座可以容纳十万人的大营当中不断响起。这是军官们再进行战前动员……共和大明的士兵们当然不能白白奉献,大将军府早就为他们准备了令人满意的奖赏。 这种奖赏又分为“集体功赏”和“个人功赏”,集体功赏又分大集体和小集体两种,前者在战役取胜后人人有份!后者则属于在作战中表现特别突出的集体。 至于个人军功,一般是属于军官和战斗英雄的,普通士兵并不容易得到。 就在这一片片的欢呼之中,十万明军,开始走向将要决定天下属谁的战场! 第四百六十章 康熙,昏君,顶住! “光复北京城,活捉康麻子!” “灭清虏,当国人,分田地!” “起来,不愿意为奴仆的人们,满腔之热血已然沸腾……” 天色微明之时,震天的口号,让人热血沸腾的《大同歌》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而刺耳的唢呐声和节奏感很强的鼓声也跟着一起奏响。一支支红色的队伍从明军大营的八座营门里走了出来,成千上万的士兵跟随着各自的营旗、旅旗结成密集的行军纵队,走向荆沟河上的浮桥。 荆沟河上早就搭好了八座浮桥——第一军团和第五军团的八个师都有一座专用的浮桥,也有一座专用的营门。在每个师的专用大门和浮桥之间,还用刺着该师番号的小三角旗标出了行进线路。 这个大明北伐军军令司的参谋们的确计划得非常周到! 除了现在正在前进的各师所属的骑兵、步军、炮兵之外,每个师还有一个最精锐的步兵营、一个炮兵队和一个轻骑兵队,早就摆在了荆沟河北岸,守着八个桥头堡,同时维持着和清军前沿的接触。原本布署在北沙河两岸的清军,开始向界河方向撤退,就是他们发现并上报的。 当明军大队浩浩荡荡开赴前线的同时,在荆沟河北岸,双方的骑兵、步兵已经开始了规模不大,但是非常激烈的交战,位于荆沟河和北沙河之间的几个小村内还传了一阵阵的火枪射击和手榴弹爆炸声。 这几个村子是用来掩护清军撤退的关键点。康熙要把明军引到可以涉渡的北沙河一线打半渡而击嘛!当然要装得像真撤退,所以就在这几个村子里面摆了骑马火枪兵,让他们依托村子抵抗,等到了顶不住的时候再骑马跑路。 可是明军的攻击力度却远远超过了守着这几个村子的清军火枪骑兵的想象! 被摆在荆沟河北岸桥头堡的部队都是明军的“种子营”,也就是在和平时期被当成“种子部队”保留下来的基干步兵营,里头全是长期服役的“长征兵”。虽然扩军的时候大部分“长征兵”都派出去当排长、班长了。但是还是有许多老兵留在这些“种子营”里面,继续当“种子”。而补进来的新兵,也都是从新兵营里面精选出来,当成“未来种子”培养的。 所以明军各旅“种子营”的战力也就不是其他寻常的营可比的。另外,这些“种子营”里头的官兵还特别渴望立功,他们不仅能战,还特别敢战,而且还很愿意主动求战。 而这种主动求战的意愿,又让他们在夜战和混战这种需要上下官兵发挥积极主动精神的战斗中,发挥出惊人的,出乎清军预料的强大战力! 在十月初七凌晨的前哨战中,留守八个桥头堡的八个加强了一个炮队和一个骑兵队的“种子营”就展现出了极强的求战欲望,都派出了多达三个步兵队和一个骑兵队的兵力参加到位于北沙河和荆沟河之间的四个村子的争夺——这是上级准许的,在后续部队前来接防前,他们可以派出的最大兵力! 也就是说,明军向每个村子都投入了两个骑兵队和六个步兵队的兵力,这可是足足两个营的兵力,远远超过了清军的预料,也比康熙留在那几个村子里殿后的火枪骑兵多得多。 这些英勇的明军精锐,冒着尚未散去的夜色快速前进。并且在行军过程中,他们还撒出去大量的散兵配合着以排为单位行动的骑兵,一边推进一边清理清军的游骑逻卒。虽然一路上都有零星交火,但他们还是很快推进到了那四座早就已经没了居民的村子附近。 而当他们在昏暗的天色掩护下抵达目标附近时,守在那里的清军火枪骑兵甚至不知道来敌到底有多少? 他们还以为就是些探路的骑兵,便糊里糊涂派出火枪骑兵到村子外边想要驱逐明军的轻骑。结果一出村子就被明军的精锐步兵用线膛枪和米尼弹放倒了不少,接着又给明军的轻骑兵一阵突击砍杀,死伤惨重后败退回了村子。 而那些明军的轻骑兵也都是悍勇到极点的老兵,哪里肯放过那些骑在马背上的“首级”?直接追着清军火枪骑兵冲进了村子,一边追还一边拿马枪朝清军骑兵的屁股上一阵猛戳! 虽然他们稍后又被守在村子当中,人数颇多的清军火枪骑兵给轰出了村子,还蒙受了一些伤亡。但是后续明军的步兵已经通过他们的骑兵兄弟摸清了清军的虚实,还趁着村子里面的清军尚未中混战当中恢复过来的机会,吹响了进攻的唢呐。 在一阵尖利而且刺耳的号音之中,明军步兵就一股脑地冲了进去,随后便开始用燧发枪和手榴弹同清军逐房逐屋展开争夺! 围绕着四座前沿村庄所进行的战斗,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分出了胜负! 清军的火枪骑兵一上来就被压倒性数量优势的明军步兵和他们的手榴弹,还有精准的射击给打懵了,甚至还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就被明军打得死伤惨重,哭喊着“败了!败了!暴明厉害!”,一路败退出了村子。 而清军在十月初七的悲剧,就从这四个前沿村庄的争夺战失败开始了! 就在明军的先头部队和清军火枪骑兵争夺这几个前沿村庄的时候,留守在桥头堡的那八个明军种子营的营部和一个队的步兵以及配属给他们的炮队,终于等到了从荆沟河南岸开过来接防的部队。 在交接了防务之后,八个明军种子营的营部就拉着一个步兵队和一个炮兵队,向着正在争夺的村子挺进。 而当他们抵达时,这四座村庄上空早就是“红底日月旗”飘扬了! 八个明军炮队立即就开始依托村庄建立炮兵阵地,忙活到天色终于放亮的时候,48门6斤加农炮已经被架设起来,可以用来轰击附近几处浅滩上正拥挤着想要撤退到北沙河北岸的清军! 与此同时,四个营的步兵也在四个队的骑兵掩护下,开始逼近正在涉渡北沙河的清军。 被康熙康熙扔在北沙河南岸诱敌的,当然不是什么精锐嫡系,而是康亲王杰书的满洲杂牌军——既然康熙搞了“封建合众国”,那么满洲天兵自然也要分满洲嫡系和满洲杂牌了。 当然了,嫡系不一定吃肉,杂牌也不一定当炮灰……那只是康熙的美好愿望,能不能实现还真不好说。譬如常宁、巴海这俩满洲杂牌本来给安排了当炮灰的角色,但人家运气好再加上杨皇后的好,现在都跑东平州“吃肉”去了。 而杰书这辈子就是个炮灰命,跟着他的杂牌满洲当然也是炮灰满洲了! 这支杂牌大多数是跟着杰书从江西、安徽一路吃败仗吃到北方的。其中也有一些真满洲和汉军老兵,但大多都是原来的包衣奴才、另户人、开户人、绿营兵,以及满洲、汉军和包衣的家奴。 这些人在江西、安徽战场上就总当炮灰,到了北方后跟着杨皇后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在泰安府安家落户,娶妻生子,眼看就能安度余生来。没想到……余生不足,又给康熙抓到上了战场,而且还给派了个炮灰的差。 而这炮灰当然也不知道康皇帝的神机妙算,这帮老兵油子还以为自己被康麻子抛弃当殿军,好掩护满洲嫡系跑路呢,顿时就不乐意了。 原本在北沙河南岸列队,准备且战且退,诱敌过河的杰书系的满洲老兵油子们被明军用大炮一轰,又被明军用填装了米尼弹的线膛枪一顿精准射击,立马就不用诈败了,因为他们真败了,万余杂牌满洲乱纷纷地涌向几处浅滩,争先恐后,生怕跑慢了,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呼喊:“败了,败了……” …… 天明时分,当康熙皇帝穿着一身做工精良的西式板甲在一群侍卫亲军“白甲兵”的护卫下渡过界河,抵达北沙河和界河南岸地区的清军前沿中军阵地的时候,北沙河一线的清军,正在遭遇敌人的“半渡而击”,而且已经有点溃不成军的意思了。 从他所在的一处被镶黄旗步骑团团护卫的高地上,向南往去。北沙河南岸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明军的呼啸的炮弹飞过,有些砸入了拥挤在河边的清军人群,眼见着就倒下了好几个穿着蓝色行褂戴着顶子暖帽的兵丁!有些砸落在清军阵前坚硬的地面上,然后猛地弹起,向着恐慌的人群飞去,然后无情地收割生命。 明军步兵则拉出了一条条细细的“红线”,在距离北沙河南岸的清军百步开外的距离,用手里的燧发枪进行一轮一轮的远射。虽然距离挺远,但那帮明军的枪法贼准,拥挤在北沙河边上清军被他们打得死伤特别惨重,一排排倒下……好像都已经超过了弹无虚发的水准了! 那群满洲杂牌兵油子也有人在开火还击,只是打不出齐射,只能稀稀拉拉地开火,好像也没什么准头,那边的“红线兵”只是偶尔倒下几个。 而更多的满洲杂牌兵油子,只是顾着逃命,发足狂奔,都挤向了并不开阔的几处浅滩,翻翻滚滚地涉水而逃,有些兵油子被挤到了浅滩的边缘,一脚踩空就沉了下去,会水的还好,大不了就是扔了火枪,泅水过河。不会水的就惨了,扑腾几下,就沉了下去,丢了性命。 不过已经带头退过北沙河的康亲王杰书还是挺勇敢的,没有继续逃窜——也不敢逃,康熙在他后面盯着呢!所以他只好把麾下的亲兵派出去,在他坐镇的北沙河北岸的岸边数十步开外排出一条人线,人人大刀出鞘,大堆大堆的败兵涉水而来,就在他们这里被阻挡住。几个当官的倒霉蛋被当场揪了出来,就地正法,砍了脑袋!饶是如此,溃兵还是越来越多,虽然被阻挡住了,但是也没有再回去挨枪子的勇气,只是呼喊叫骂,响成一片! “王爷!弟兄们一个月连五钱银子都拿不齐,皇上的八旗新军一个月可有二枚瑞信堂的一两银……一样是大清兵,凭什么呀!” “八旗新军都是燧发枪,还有空腔弹和套筒刺刀……可咱们还有一半人再用火绳枪,没有空腔弹,火药都不足,怎么打得过暴明?” “王爷,可怜可怜咱们这些老兄弟跟着您由南到北打了那么多年,人都老了,才娶妻生子……要是死在这里,家里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王爷,下令撤吧!这仗没法儿打了……那昏君又不管我们死活!” “没错!天下败坏如此,都拜那个昏君所赐……本来鳌太师治理天下,国泰民安,咱们旗人的日子多好过?谁知道他个小麻子害了咱们的鳌太师……” 不知道谁那么嘴贱,居然骂起皇上还提到了鳌太师……这个杂牌满洲估摸着是和康亲王杰书一起从北京城出来的正牌老满洲! 这些年消耗下来,这号人在杰书的军队里面剩的也不多了。 杰书听这人这么说,也知道他的身份,一时间也产生了共鸣——他也想念鳌太师啊!鳌太师在的时候,生活多安逸?他一个王爷,天天吃喝玩乐…… 他这一伤感,骂皇上、想鳌拜的人就更多了。 “咱大清天下就是给那麻子皇帝给败了的!现在他还要咱们爷们去送死挡子弹……这他妈还算人吗?” “他又没有良心,扒黄河的事儿也干得出来,还要嫁祸给恭亲王,真他妈的卑鄙无耻,不配为君!” “对,康熙不是人,咱们不能给他陪葬……” 好嘛,军前骂皇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对面的共和明军呢! 刚才还和底下的官兵产生共鸣的杰书,这个时候总算醒悟过来了……皇上还在后头督战呢!这要是给他听见了,杰书这个大清王爷还当不当?哦,不当也不行啊!他是个爱新觉罗的王爷,而且康熙这个坑货之前还扒了黄河,对面还能饶了他这个爱新觉罗? 想到这里,他赶紧嚷嚷起来:“别说了,都别说了……皇上没跑,皇上在后面督战呢!” 可是底下人已经骂顺了口,谁还管他这个泥菩萨一样的王爷嚷嚷什么? 一时间北沙河北岸骂声一片! 而在这骂声当中,有两个词儿被人喊得最响,“康熙”、“昏君”! 就在这一片叫骂声中,康熙来了! …… 康熙的计划是诱敌深入,然后再摆出背水一战的阵型,给明军来个半渡而击! 这个计划是很好的,战术也是很高明的,但是执行起来好像有点复杂。 诱敌深入可不容易……之前胡一枪就诱得不错。成功的把康熙给诱进来了! 现在轮到康亲王杰书来诱了……杰书诱得好像不行啊! 明军大队刚刚出营,正在排队过荆沟河,都还没完全展开进攻的队形。杰书的军队就已经“诈败成真”,眼看着都要崩溃了! 这一万好几千人,就被几千名的明军先头部队,揍的鼻青脸肿,还打了个半渡而击——是在逃跑的时候渡河渡一半被击了! 再这样下去,不用等到李中山的大军开上来,就眼前这几千精锐明军,便能驱赶着结束的败军过北沙河了。 这可好,一万多人“诈败成真”,只诱敌诱过来几千……这接下去怎么打? 总不能让康熙手下的几万大军被几天能“逼”到背水一战吧?这也太假了! 所以康熙只好带着镶黄旗的骑兵和自己的侍卫亲军白甲兵往前挪一挪,试图以自己的帝王之威,替结束的败兵打打气,让他们再转回去顶一阵子。 结果他领着骑兵才靠近康清、王杰书的王旗,就听见了“康熙”、“昏君”的叫骂声! 这下可把康熙给气坏了……这要是明军骂他也就算了,怎么杰书手底下的兵也这样骂他? 难道是他这几年搞诸侯合众,广开言路,还让议政王大臣会议来议政,结果搞的手底下的诸侯和大臣们都敢随随便便骂皇上了? 这样下去,大清岂不是要国将不国了? 就在康熙要发作的时候,身边突然有人拉住他的缰绳:“皇上息怒……” “还息怒?”康熙扭过头,看你劝他息怒的人是他的心腹太监总管小桂子。 现在大清的诸侯和大臣都比较强势,康熙能够绝对信任的臣子不大多。 于是,小桂子这样的太监地位自然就提高了。虽然不能和明朝太监们相比,但小桂子现在也身披“白甲”,原来是侍卫亲军的总管之一。 小桂子凑到康熙身边:“皇上,大敌当前,难得糊涂……” “可是他们……”康熙还是气的不行。 而且他一皇上,就这样让底下人骂,也有所威严啊! 就在这个时候,北沙河对岸忽然响起来欢呼声:“英王大将军,英王大将军……” 原来是李中山在山字营的护卫下,出现在了正在整队的明军官兵们眼前。 小桂子听到对面的呼喊,灵机一动,你振臂高呼起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喊,周围的侍卫亲军和镶黄旗骑兵也一起大喊,没一会,北沙河北岸的清军全都跟着山呼万岁……总算是把少数人的叫骂给压下去了! 第四百六十一章 康熙背水一战,中山不动如山! 万岁一喊,正在骂皇上的大清炮灰兵们都知道康麻子上来了,全都怂了。毕竟麻子帝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可是带着几千镶黄旗的精锐骑兵和千余侍卫亲军的白甲兵(其实就是防御良好的板甲骑兵)上来的,这些骑兵可都是跟着康熙征过西域的精锐。人人都有好甲好马,还配备了火枪、长矛,武艺的骑兵战法都非常出众,不是杰书手下的炮灰能相比的……所以这帮兵油子立马改口,一起跟着喊“皇上万岁”——他们都是好清兵,刚才骂皇上的可不是他们,都是别人骂的! 杰书也知道皇上来了,只好硬着头皮去给康熙请安……是请安,不是请罪。 这个罪,他可不敢请。 他手底下的兵当着皇上的面儿骂皇上,这事儿在大清朝也是独一份了吧?不过他也不能为这事儿向康熙请罪。骂皇上在大清可是死罪啊!当年大清朝兴文字狱的时候,稍微一个不恭敬都能上纲上线。现在当着皇上的面大骂,这罪过太大……还不得当场造反? 康熙看见杰书在一群穿戴了胸甲,挎着腰刀,背着燧发枪的亲兵护卫下望自己这边过来,其实也有点心虚……一怕杰书狗急跳墙要弑君!二怕杰书向自己请罪! 骂皇上的罪……暂时还是当成没听见吧,以后有的是机会算账! “臣康亲王杰书恭请圣安!” 听见康亲王杰书嗓门洪亮的向自己请安,康熙也是大舒了口气儿,不过随即他又不满意了……纵容手下骂皇上,这么大的罪过你都不当回事儿?你个奸王! 不过康熙心里头虽然火大,但是也不敢发作,还得好言安抚:“康王辛苦了,现在大兵已经布阵完毕,快让你的兄弟退下来吧!朕看他们打得挺勇敢的,回头给他们一人放一两银子的赏。” “谢皇上恩典!” 康亲王杰书大声谢恩,好一副主恩臣忠的模样。 他这刚刚谢完,身后就传来几声轰鸣,原来是明军的大炮在发射炮弹轰击被堵在北沙河北岸的杂牌满洲炮灰兵。炮弹一落下来,那些炮灰兵就是一阵哭喊呼救,仿佛真的被炮弹打中了似的。 康熙心里虽然恨极,但还是好言对杰书道:“康王,快让你的人撤下去吧!” “嗻!”康亲王道,“皇上,这里危险,您赶紧回去吧!” 康熙点点头:“朕这就回……咱们把明军放过来打!” “皇上圣明!”康亲王杰书赶紧送上句恭维话,然后又目送康熙康麻子在一群八旗嫡系的护卫下离开,这才回过头对还在努力阻挡溃兵的亲兵们吼了一嗓子:“都他妈给老子撤!” 随着康亲王杰书的人从北沙河北岸撤离,之前被他们堵在北沙河北岸的几千明军终于可以过河建立桥头堡了。 …… 李中山从今天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登上了一座位于荆沟河北岸的桥头堡内的指挥塔上,看着自己麾下的万余先登之军先夺村庄,再渡北沙河,顺便还打了一万多清军一个半渡而击。同时他也看见大队的胸甲骑兵和镶黄旗的骑兵护着个疑似康熙的男人到了北沙河边上,然后就瞧见顶在北沙河北岸的清军开始后撤。 “康熙这是要跑?还是要在北沙河和界河之间同咱们决战?”李中山放下望远镜,喃喃地说。 他本来以为康熙会依托北沙河布防,所以才让人在荆沟河边搭了个指挥塔。可没想到康熙居然放着北沙河险要不守,而是退到界河南岸去列阵了。 “大将军,康熙是在打背水一战的主意!” 康熙那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过李中山的大军师周培公? “背水一战?”李中山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有点意思……他还打算学项羽和韩信啊!” 周昌笑道:“他可学不了项、韩,他最多也就学个窦建德,大老远的把自己送到咱们的枪口上来!” 李中山哈哈大笑:“我可学不了李世民,李世民用几千人就能击败窦建德的主力……而现在,我是用二十万人打康熙十万,优势在我!”他顿了顿,“传令一、五军团……过北沙河列阵!” “是!” …… 李中山下令全军渡过北沙河去列阵的时候,在荆沟河和北沙河之间的旷野上,明军八个师的主力组成的八股高度组织的人潮,正在各自军旗的引导下向着北沙河方向推进。得到新的命令之后,明军大队也不必改变方向,只需要继续向前,从那几处已经被明军的先头部队抢下来的浅滩开过河去,就能背靠北沙河展开了。 而为了确保各部队渡河时不会遭到清军的半渡而击,原本布署在那四个前沿村庄中的明军步兵营、炮兵队和八个师属骑兵营的主力,则先于主力大军进行了涉渡。 同时,明军一、五军团所属的八个师的师长,以及第一军团长王全,也都跟着师属骑兵一起过了河。在王全和底下的八个师长的指挥下,已经过了北沙河的八个步兵营、八个骑兵营和八个炮兵队,总共一万六七千人外加48门6斤加农炮,在最短的时间就完成了展开! 而在清军那边,康熙的大军则从界河北岸的宿营地通过浮桥进入界河南岸战场。这一次康熙带来邹县的军队一共是七旗新军七万余人,侍卫亲军三千余人,康亲王杰书的藩军一万几千,总兵力大约九万。 不过这九万大军也不能都跨过界河,后面的邹县还有白马河沿线也须留兵防守。所以康熙就把瓜尔佳·朗坦指挥的镶白旗兵马留在了界河北岸,因此跟着他过界河的兵马总共就八万上下,人数比起明军还略少一点儿。 除了人少之一点之外,康熙的后路也不大稳。因为原本用于进攻济宁和滋阳的十万明军中的一部分甚至全部,现在很可能正向白马河一线推进……他们要过来了,那康熙可就腹背受敌,再怎么背水一战都不好使了。 十月初七上午,八万清军首先到达界河南岸的阵线位置,界河南岸的原野,全都被红、黄、蓝、白等颜色所覆盖,阵线上满是披着棉甲或套着胸甲、板甲的战士,一个个整齐的横阵、纵阵,都在号鼓声中展布开来,各旗各军的旗号,在旷野上猎猎飘扬。 清军的战线拉得很长,呈现出东北——西南走向,东北从界河镇开始,西南止于独山湖附近。由界河镇向西南数,分别是正红、镶红、镶黄、镶蓝、正蓝和康王府藩军。 而康熙本人,则在三千侍卫亲军白甲兵的护卫下位于大军的最后。 所有的旗、军都是两线布署,皆以步兵横阵、纵阵在前,骑兵马队在后。其中步兵横阵、纵阵又分成前后两列。而组成单个横阵、纵阵的部队都是营一级(八旗新军翼以下,康府藩军旅以下都是营),各营阵列之间,前后间隔约五十步,左右间隔约二十步,互相可以以火力互相支援,也方便第二线的马队进出。 步阵之前则是火炮! 现在清军已经淘汰了子母炮,而且也不再用臼炮(威远将军炮)打野战了,野战炮兵清一色都是“长管炮”(加农炮),总共就两个型号,分别是6斤长炮和12斤长炮,每个旗、军都有一个炮营,每个炮营都配备18门6斤长炮和4门12斤长炮,满编的情况下,清军在界河南岸的部队应该有126门6斤炮和28门12斤炮,总共154门大炮,不过今天实际到位的火炮,只有134门,其中6斤炮110门,12斤炮24门。 另外,除了杰书的藩军步兵采取了燧发枪和火绳枪混编之外,其余的旗军步兵一律配备燧发枪,而且还都有套筒刺刀和定装空腔弹(并不是全部定装空腔弹,而是每人发5发定装空腔弹)! 这八万大军一展开,那可真是军阵如墙,刺刀如林,骑兵如海,火炮成行,太阳光底下,刺刀的寒光,炮筒子的金光(都是铜的),胸甲的白光,交织在一起,那叫一个耀眼夺目。 历史上那个鸦片战争中的英吉利龙虾兵要在战场上瞧见这种成色的清兵,高低得改打“大英禁烟队”的旗号……而让清军取得如此巨大进步的最大功臣不是别人,正是李中山,也就是这支堪称当今天下第三强大陆军的大清新军的头号死敌! 一个高水平的敌人,有时候就是最好的老师! 当然了,康熙也的确是个好学生,而这一届的八旗兵,无论含满量如何,都比后来那些见贼才逃的上勇强太多了,无论是学习能力和实干精神,都不是后者能比的。 要不然,老师再好,学生自己拉胯,那再怎么教也不会啊! 在康熙的军队完成布阵的同时,天下第一或是第二(大明和法兰西谁强谁弱不好说)强大的陆军,大明陆军北伐军的第一、第五两个军团,也完成了展开。 和清军相比,他们的行军布阵水平还是要强出一截的,清军是到达前沿之后再慢慢展开布阵,而明军现在已经到了可以执行大纵队行军和在行军途中快速完成展开的水准了! 如果清军和明军今儿是同时抵达界河南岸战场,恐怕不等清军布阵完毕,明军就要发起冲击了! 不过由于清军采取了后退交战的战术,所以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完成布阵,而晚到的明军,就只能发挥他们快速布阵的能力,在先头部队的掩护下,快速布阵了一个步兵在中、左,骑兵在右翼的大阵(左翼的独山湖)。 这个大阵的走向也是东北——西南,大体上背靠北沙河布置,因为北沙河水浅,有多处浅滩可以涉渡,所以算不上背水。 而北沙河和界河之间的地形非常平坦,只有几处低矮的小土丘,而两河之间的距离也就是五到八里地,正好用来排兵布阵,差不多就是个天然的决斗场! 现在的康熙也算是身经百战了,只是一看便知道明军还是比自己苦心经营出来的八旗新军要强……至于原因嘛,他其实也知道! 双方的训练其实差不多,装备也各有长短——明军的枪械更好,清军的骑兵更强,双方的火炮则差不多少。另外,明军有讲武堂,而清军也开办了八旗军学堂,两边用的教材都差不多。 但是有一样,康熙却没办法和大明学习……大明是个共和国!而大清则是八旗权贵、汉人军阀、蒙古王公一起合办的诸侯合众国。 一边是国人为国而战,一边是旗兵、藩兵为皇上和诸侯而战……那能一样吗? 康熙压下心头的那种不安的感觉,经过多年征战的磨练,康熙的意志已经坚定了许多,他看了看周围的侍卫亲军白甲兵,大声喊道:“阿喇尼、噶尔玛、阿南达!” “臣在!” 被康熙点到名的都是他这两年从西征军中提拔的少壮,都是内大臣、御前大臣和侍卫亲军统领。其中阿喇尼是满洲镶蓝旗人,而噶尔玛和啊南达都是蒙古人,噶尔玛是科尔沁蒙古出身,孛尔只斤氏,是布木布泰的亲族。阿南达是蒙古正黄旗的奴才,祖父是察哈尔部投靠过来的蒙古贵族,他本人则得到鳌拜的赏识,当了一等侍卫。鳌拜坏事后他也跟着倒霉,苦了几年后康熙总算醒悟过来,开始国难思鳌拜了,所以就爱屋及乌,看着有点像鳌拜的都得了宠。 “放火!烧浮桥!”康熙咬咬牙,大声下令。 “嗻!” 三个侍卫亲军统领答应了一声,马上带上一队白甲兵,拿上早就准备好的引火之物去烧毁界河上的几座浮桥了。 康熙接着又对小桂子道:“小桂子,让人去给各旗各军传旨……朕决心效法西楚霸王,烧桥沉舟,背水一战,与暴明决生死!” “嗻!” 小桂子早就挑选好了一群大嗓门的白甲兵,当下就一挥胳膊,这些人立即飞马而去,向各旗各军传达康熙的最新最高旨意了——麻子要拼了! “大将军,康熙烧桥了!” 周昌远远看见清军背后黑烟滚滚,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不过却一点不当回事儿,一脸笑嘻嘻的。 李中山则举着望远镜在观察清军的阵形,一边看一边点头——康熙这一届满洲人的学习能力还是强的! 这才十多年的战争,他们就进步到这个水平了……这样的军队摆到欧洲大概也能算个列强了! 这比起“一鸦”挨揍到“二鸦”时还是老样子的咸丰可强了不知道多少……可惜,他们遇到的对手更强大!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放下望远镜,问周昌道:“培公,有何破敌之计?” 周昌道:“康熙连桥都烧了,这是打定破釜沉舟的主意了,那咱们就不能死打硬冲了……属下建议,咱们可以来个不动如山!” “不动如山?”李中山笑道,“培公,你的意思是让康熙来进攻咱们?” “对,咱们也是背水一战……”周昌笑道,“而且咱们不着急,咱们有20万大军,现在只到了10万,还有10万大军早晚会到的。我就不信康熙能沉住气!” 李中山笑道:“好,就这么干……传令,前沿各营,挖掘战壕,准备防御!” 第四百六十二章 朕和姓李的拼了! “这,这怎么又开始挖壕沟、筑矮墙了?” 立马高处观战的康熙皇帝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对了,说好排队枪毙的,怎么又变成堑壕战了?之前胡一枪在护驾山挖壕固守,就曾经打得康熙的清军损失惨重……现在明军又开始挖掘战壕了!不仅挖壕沟,还用挖出来的泥土依着壕沟的外侧堆起了一道矮墙。 这一方蹲在壕沟里面,依托矮墙开火射击,而另一方则排着队端着枪,用密集阵形硬冲……这哪边占优势不打都清楚啊! 如果明军燧发枪兵使用的还是普通的圆形弹,五十步外压根没什么准头,这种依托壕沟和矮墙的打法也不见得有多大优势。这五十步对步兵来说还得冲上一会儿,如果换成骑兵转眼就冲上去了。蹲在矮墙背后的明军也许只够打一次排枪,然后就被骑兵给冲了。 而五十步距离上用滑膛枪加圆形弹打一波排枪也没多大杀伤力,所以挖壕沟、堆矮墙的打法意义不太大。 但是现在明军的燧发枪兵装备了不少线膛枪,还装备了一种叫什么……木塞弹(米尼弹)的特殊子弹,打好了可以击中200步开外的目标! 至于其他装备滑膛枪的步兵,也都配备了足够数量的空腔弹。这种空腔弹加滑膛枪的组合虽然打不了200步,但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步兵,还是可以用它们轻易命中100步开外毫无掩护的目标! 而拥有矮墙和壕沟保护的明军不仅很难被敌人的枪弹击中,而且也不怕挨炮轰……简直就是“枪炮不入”啊! 另外,明军的步兵还配备了大量的手榴弹!即便有一些骑兵可以顶着木塞弹、空腔弹冲锋,等他们冲到明军的矮墙和壕沟阵地前方时,也还得吃一轮手榴弹……等挨过一轮手榴弹后,对手的骑兵还能有多大的冲击力? 所以……千万不能让明军把壕沟和矮墙修起来! 而且背水一战、半渡而击的计划,也只能作废……必须得另外想法了! 又琢磨了一会儿,已经久经战阵的康熙康麻子已经想到办法了:“传朕旨意,令左翼的朗坦、朋春所部两红旗新军立即发炮猛轰敌阵一刻钟,然后出动两旗步军攻击敌右翼,同时再以骑兵向敌迂回攻击敌阵右侧! 传令右翼杰书、赖塔两部步军,全军向前压上,进至敌阵前二里再放炮猛轰! 传令镶蓝旗麻勒吉,率领本部步军向前,进至敌阵前二里后放炮猛轰!” “嗻!” 左右负责传令的侍卫大声答应,然后又从南书房大臣张英、高士奇两人那里取过令牌,就飞马去找杰书、赖塔、麻勒吉、朗坦和朋春了。 接着康熙就给最知道自己心思的李光地使了个眼色。 李光地马上明白了康熙的心思,立即策马上前,大声对康熙道:“皇上……领侍卫内大臣贝勒察尼勇猛果决,颇有其父遗风,若令其率队迂回敌后,必有奇功可建!” 说着话还翘起个大拇哥,还回头看了一眼长得颇似一只大狗熊(多铎就是这副尊荣)的多铎第四子爱新觉罗·察尼。 多铎号称大清开国诸王军功第一,可惜坏事干太多终遭报应,年纪轻轻就出天花出死掉了。而他留下的儿子鄂扎、董额、察尼在康熙扳倒鳌拜后也都得了重用。在天下再度大乱后,这三位都被康熙当成“小多铎”用了。不过这几个“小多铎”打仗的手艺还是有些差强人意。 可现在不是“清朝无大将”吗?能差强人意就算不错了! 所以鄂扎、董额、察尼三兄弟眼下的官运都算不错,其中董额当了天京留守,在中亚替康熙看着新家。鄂扎则以信郡王的身份,出任安北大将军,出镇喀尔喀蒙古,利用他阿玛的凶名看着点草原上的蒙古人。而察尼则被康熙带在身边,以领侍卫内大臣的身份担任镶黄旗新军的管理大臣。 察尼刚才听见李光地夸自己就知道不对了,紧接着又听见什么“迂回敌后”,什么“必有奇功”的,心跳都加速了。这个李光地啥意思?要害本贝勒爷吗?正心惊肉跳,康熙期待的目光就投过来了! 察尼赶紧低头,可不敢看康熙爷。 康熙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还嗯咳了一声。 “臣……臣,”察尼哆嗦了一下,没办法了,只好一咬牙一跺脚,主动出来向康麻子请战了,“臣愿为皇上冲阵杀敌,斩了李中山的狗头!” “好!”康熙点了点头,笑了起来,“朕本想亲自率兵去和姓李的拼了……既然察尼你如此忠勇,朕自当成全一二!” “谢,谢皇上成全。”察尼咬着后槽牙,狠狠瞪了李光地一眼,“皇上,您想让臣怎么打?” 康熙举起马鞭,指向明军右翼,“朕本想亲率镶黄旗铁骑和白甲铁骑从明军右侧迂回,涉渡北沙河,绕行至明军背后。 既然察尼你有建功立业,阵斩敌方大将的雄心,那朕就命你率镶黄旗左翼铁骑、正蓝旗左翼铁骑、镶蓝旗左翼铁骑,外加一千侍卫亲军,再带上一面朕的龙旗……等你迂回成功后,突然打出朕的天子之旗,然后全军向明军的大营方向发起冲击!” 啊!这么危险啊! 察尼听完康熙的命令心里头已经叫苦不已了……这真是把他当成他阿玛多铎来用啊! 康熙看见察尼又不言语了,心中甚为不快。他这么英明神武的皇上,史书上都少见!怎么就摊不上一些既又能耐,又可称忠勇的臣子呢? 他手底下能打仗能办事儿的,全都是居心叵测的之徒!如察尼这样还算忠诚的,这本事就有点儿小啊! 也不知道史书上那些明君都上哪儿去找来那么多又能耐又忠义的大臣的? 唉,如今大清真的是国有明君而无良臣…… “察贝勒,皇上的计策可高了!”这个时候太监总管兼侍卫亲军管理大臣桂公公忽然开口了,“正面那么多兵一起压上去,又一还安排了两红旗的马队去迂回。李中山的注意力一定全都被吸引了! 您再领着四个旗的马队加一千百甲兵,从北沙河上游的浅滩迂回过去。也不打李中山的后背,而是直接抄他的老窝……这谁能想到啊?”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察尼一听,有点被说服了,可他也不蠢,于是就对小桂子说:“桂公公,我就是个老粗,一打起来只管闷头往前冲,根本指挥不了四个旗的马队……要不您跟我一起吧!” “我……”小桂子一愣,话都不会说了。这个察尼看着挺忠厚,可心眼怎么那么坏? 察尼又对李光地道:“李大人,您可是皇上身边的诸葛亮……那我宁愿和我这个老粗走一趟?到时候你说打哪儿,我就往哪儿冲!” 李光地这下也尴尬了,只好扭头看着康熙——他可是“大清秦桧”啊! 大清不能没有“秦桧”,不,是不能没有李光地! 康熙却笑着对李光地说:“晋卿,我看察尼说的不错……我给你一面令旗,你就拿这面旗来指挥!这次迂回突营如果成了……朕封逆当诸侯!” 赢了当诸侯……输了大概就是“平顶侯”了。 李光地听康熙这么一说,心里就凉了半截,他知道自己这个“大清秦桧”在康熙心目中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吴三桂死后,大清的国力已经压倒了吴周…… 想明白这道理,李光地只好一拱手道:“臣李光地愿为皇上,为大清效死!” “臣察尼愿意为皇上效死力!”察尼拉了两个垫背的,心满意足了。 “奴才小桂子也为皇上效死……”小桂子也没办法,只好流着眼泪又说了一句,“皇上,您可千万要保重!” 康熙点点头道:“好,你们三人果然是我大清的忠臣!去吧,好好打!朕就在这里听你们的捷报!” …… “轰轰轰……” 康熙皇帝在调整布署,准备让察尼、李光地和小桂子代替他去和李中山拼命的时候。 清军左翼的两红旗新军所属的炮兵拥有的6斤、12斤长炮已经首先打响了! 现在在战场上对峙的明军和清军,全都是背水列阵。明军背靠着北沙河,清军则背靠着界河。 而北沙河和界河虽然都是东北—西南走向的河,但这两条河也不是呈平行线分布的,而是西南那头距离比较远,东北那头距离比较近。 在清军两红旗阵地所在的界河镇西南这一带,北沙河和界河之间的距离只有大约五里。 而清军和明军前沿阵地之间的离得就更近了,毕竟“背水”也不是完全贴着河岸,而且双方的军阵都有一定的纵深。 所以在这一段,两军前沿相距还不到两里,6斤炮、12斤炮完全可以够得着对方。 因而清军的左翼也不必向前推进,直接就可以在他们的阵地上放炮轰击明军了。 而明军右翼阵前的火炮也不是吃素的,马上就还以颜色。 没一会儿,明军右翼和清军左翼阵前就你来我往打的硝烟弥漫了。 与此同时,清军的右翼和中路,也开始往前推进了! “这是……康熙要拼命了?” 在明军大阵后面,李中山爬上了一辆望斗车,也占了一个看打仗的好位子。 看着清军,又是大炮,又是压上,他一下子也兴奋起来了。 虽然他前军的壕沟还没有挖好,但只要清军肯自己上来送死,有没有壕沟和矮墙,对最后的结果也没太大的影响。 周昌这个时候就站在另一辆望斗车上,距离李中山也没多远,完全可以听见李大将军的话。 于是周昌就接了李大将军的话茬,笑道:“大将军,属下还以为康熙这几年用兵的能耐见长……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 李中山点点头:“如此用兵,必败无疑!不过康熙只要机灵一点,赶紧把还没烧完的浮桥抢救一下,也许还有逃回去的机会……另外,他还可以沿着界河一路向东北方向逃窜,界河上游应该有不少地方可以过河。” 说到这里,李大将军眉头轻皱,似乎又在琢磨什么阴招了? “培公,”他思索着问,“你看咱们能不能再来一个迂回?” “再来一个迂回?”周昌想了想,“大将军,莫非你想出动骑兵从北沙河南岸绕行……再从咱们的右侧迂回,去攻清军的左翼?” “我就是这个意思!”李中山点点头道,“不过不能全用骑兵,得步骑混合,再拉上几门6斤炮!” “大将军您圣明!”周昌挑起大拇哥,“那大将军您想让谁走这一趟?” “大炮!”李中山喊了一声。 “哥,交给我了!”应声的是李中山的养弟,原本名叫王忠义,绰号王大炮,现在改叫李忠义的那位。 身为“李家将”当中的要角,他现在是仅次于李中山、李辅臣、李中正、李忠贤之后第五“李”,如今担任北伐军副将,也就是李中山的副手。 看着是挺大的,但是因为没有独立领兵,所以没什么立功进爵的机会。他现在就是个侯,如果想要搞个国公当当,就得在这次北伐当中立下大功了,否则一个郡公大概就到头了。 “大炮,”李中山吩咐道,“你带上我的山字营右营,再加上第一师、第二师、第五师、第六师、第十五师所属的骑兵营,再加上述五个师所属的骑炮队……记着,绕到清军左翼后先看看有没有机会攻占界桥镇?如果能拿下界桥镇,康熙可就真的被咱们三面包围了!就算他自己还能跑出去,他的十万大军也跑不了几个!” 李忠义闻言大喜,抱了抱拳道:“二哥,您就放心吧!这回横竖都不能让康熙这个恶贼给跑了!” “跑不了!”李中山笑道,“就算他能逃过界河,还有别的天罗地网在等着他呢!” …… 李中山也派出迂回部队的时候,负责明军右翼的第五军团长胡一枪已经感到压力了! 他虽然是军团长,但根据北伐军军令司制定的计划,他负责的右翼拢共只有第十九和第二十师一共两个师再加上第五军团军司的一些部队。 如果这两个师完全满编,胡一枪手下到也能有超过两万五千人。不过根据计划,第十九师和第二十师各有两个步兵营留守北沙河南岸的村庄和荆沟河上的渡口。所以现在真正归胡一枪指挥的步军只有十二个营。 这点兵力要支撑起整个战线的右翼,还得防着清军的骑兵迂回到右侧发起冲击,兵力实在有点紧张。 好在胡一枪对于堑壕战还是很有心得的,他所属的两个师到位之后,没有等李中山下令,马上就开始构筑工事了。不仅在正面尽可能挖了壕沟,垒了矮墙,在侧面还用辎重车辆用绳索连接起来,组成了一道简易的车阵,以防止清军骑兵的冲击。 而在清军开始炮击后,胡一枪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这边很快就要承压了,于是就招来军团参谋长吩咐道:“挖壕一刻都不能停,直到和清兵接上火……壕沟、矮墙,多挖一点,多修一点,关键时刻都能保命! 再让各营都派出散兵到阵前散开潜伏!让骑兵准备好长枪,随时发起反冲击! 另外,右翼车阵要尽可能加固一线,再调一个9斤炮连去右翼,装好霰弹,隐蔽起来,不要轻易开火,等他们的骑兵冲上来再打!” 军团参谋长刚刚下去布置任务没多久,战场上本来相当密集的炮声忽然稀疏了不少! 一个军团参谋很快就过来行礼道:“军门,清兵的步军上来了!一次投入了至少四个营!” “四个营……”胡一枪嘟哝道,“还真下本啊!额得好好看看!” 说着话,他就快步奔向前方,进一个前沿的,刚刚用沙包垒起来掩体。这是第二十师的师部,胡一枪抵达的时候,第二十师的师长已经去前沿的旅部坐镇了,只有师副将和参谋长在里面,他们看见胡一枪进来赶紧向他行礼。 胡一枪皱皱眉问:“怎么样?” “军门,前沿的壕沟和矮墙没有修完……不过多少有点掩护了!” “清军上来四营步兵,大概有四千人,摆出了四个横阵,非常整齐,显然是好好训练过的。” 胡一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举起望远镜,趴在掩体的观察口,自己看了起来。 这座掩体位于一个土堆上,地势比较高,看得自然也远。胡一枪只看见清军的横阵分成前后两大排,一起开进的时候,漫野的刺刀晃动起来,如果一道道移动的刺刀树林,刺刀树林背后,隐约还有一队队的骑兵行动,看来是要向自己的侧翼调动的! 己方的炮兵阵地上一阵呼啸,二十多道白烟喷出,霎那间,清军的刺刀树林上就出现了几个缺口,但是这并没有阻止这几道刺刀丛林继续向前挺进。 看起来,这些清军的燧发枪兵的战意比起护家山的时候,可是丝毫都不差啊! 看来又有一场苦战了! 第四百六十三章 康熙,国运赌不得啊! 枪声在明军右翼前沿阵地上空回荡,子弹咻咻地飞过,竟然在空中打出了连成一片的呼啸的声音。 两红旗新军的两个都统朗坦和朋春的都统司现在合并在了一起,两个人一同趴在一处距离明军阵地前沿差不多一里开外,刚刚用沙包垒起来的矮墙后头,举着望远镜,死死地看着前面的攻守状况。 明军前沿,正对着清军的阵地上,已经构筑了最简易的堑壕射击工事。不仅挖了战壕,而且还设了简易的拒马障碍。虽然远不如护驾山那里的工事完整坚固,但是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挖出这样的工事,这土工作业的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啊!而清军这边的进步也极快,他们并没有和之前一样硬冲,而在距离明军阵地一百步开外的地方,也开始构筑工事。 刚才那些列阵横队顶着明军的炮弹和线膛枪的精准射击压上来的清军步军都背着个填满了泥土的麻袋,在明军阵前一百来步开外立定之后,没有马上开火射击,而是把背着的麻袋垒起来,也垒起了一道断断续续的矮墙。 随后,一部分清军就依托着矮墙用他们的滑膛枪发射空腔弹和明军对射,另一部分则拿着铁铲铁锹,开始挖出泥土往矮墙上堆积。 好嘛,现在的清军还真是挺好学的,有样学样,愣是把排队枪毙打成了堑壕战了! 当然了,他们也不是在一场堑壕战后马上就学会新战术的。实际上,清军在获得了空腔弹后,就开始进行战术改良了,只是他们没有战术金手指,改良的速度比较慢。 毕竟在空腔弹这种可以让燧发滑膛枪的有效射程提升到一百步以上的简单改良出现后,只要不是死脑筋的军事家,就能猜到排队枪毙的战术必然会发生改变——排队枪毙本来就是因为滑膛枪加圆子弹的精度太差,不得已而为之的。 那种顶着敌人的子弹冲到敌方前沿二十步内,靠一轮密集如潮水一般的弹雨将敌人击溃的战术,在普通滑膛枪的有效射程可以达到百步开外的时代,根本就是送死。 按照便步走的速度走完八十步(一步指右脚一步加左脚一步,差不多是1.5米)大约需要一百秒,足够一名火枪手完成三到四次射击。如果用普通的圆形子弹,排队前进的对手大约还能承受,可要是换成气密性极佳的空腔弹,那对手的伤亡起码翻一倍,铁打的部队也得崩。若是换成线膛枪加米尼弹……那直接就是歼灭性的打击了! 在这种情况下,挖掘战壕,堆砌胸墙,就显得很有意义了。 实际上,历史上线膛枪、米尼弹、空腔弹开始登上战场的美国南北战争中,这种挖壕修墙的战术就很常见。就连同一时间,在太平天国战争中成长起来的湘淮军,也很擅长挖壕筑垒。 另外,李中山还为明军开发了一种方便投掷,而且可靠性颇高的木柄手榴弹。这种手榴弹的引线藏在木柄当中,不容易熄灭,投掷起来也容易使上劲儿,落地后也不会乱滚,所以精确度也高! 如果谁还想学龙虾兵打近距离的排队枪毙,那不仅得被米尼弹、空腔弹打得损失惨重,还得被手榴弹炸一遍,基本上就不会有活人了…… 不过战壕一挖,胸墙一修,空腔弹、米尼弹一上,交战的节奏也就慢下来了。 本来大炮轰完,步兵再一冲,是胜是败也就见分晓了。可是现在光是为了争取到一个有利的出发阵地,就得忙活上半天。 而且因为使用米尼弹的线膛枪对炮兵阵地的威胁很大——线膛枪加米尼弹的200步开外射程可不是极限,如射手、枪支、弹药的状况都比较理想,300步甚至400步都是有可能的!所以炮兵想要抵近射击,就得构筑更加完善的掩体。 在清军挖壕、筑垒、搭掩体的时候,对面的明军也不会闲着,他们也会加紧构筑工事……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防御阵地将会越来越坚固,甚至还会在第一道堑壕胸墙线后构筑第二道堑壕胸墙防线作为预备阵地。到了这个时候,再想要突破可就太困难了! 而现在的情况下,交战一旦拖延下去,明军可就稳操胜券了……因为清军后方的白马河——邹县一带,随时有可能被数量达到十万的明军突破! 到了那时,在界河——北沙河一带的清军,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明白己方处境的朗坦、朋春也不敢耽搁太久,两人瞧见前沿阵地上的硝烟越积越多,已经到了雾蒙蒙一片的地步,就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资历更老一些的朗坦就深吸口气,大声问:“正红旗第一营、第二营,镶红旗第一营、第二营都歇够了没?” “歇够了!”马上有戈什哈回答。 “好!”朗坦站了起来,“歇够了就跟老子一起上吧!” 他提到的这四个营并没有参与挖壕筑垒,而是在清军的壕沟线后面百步开外席地修整,准备投入攻击——他们之所以坐着,一方面当然是为了节省体力,另一方面也是为躲避跳弹的杀伤。反正前面有堑壕线挡着,敌人是不可能一口气就突到他们跟前的。 “朗大哥,这头阵我来吧!”朋春比朗坦年轻不少,看着辫子都花白的老将要起身,连忙一把拉住他,笑道,“这阵我来,我打不动您再上。” “朋公爷……”朗坦还想和自己的这位小老弟争一争。结果朋春却摆摆手道:“您都叫我公爷了,我可是一等公……大清朝有我一份,这个时候我不上谁上?” 这个朋春老姓栋鄂,是满洲正红旗人,大清开国五大功臣何和礼的四世孙,世袭的一等公! 虽然这公爵已经传了四世,但祖辈的豪勇还是被他继承了不少,这些年跟前康熙东征西讨,也成长为了大清新一代的主将了。 说着话,这一等公朋春就站起身,对守在一边的自己的戈什哈们吼了一嗓子,“小的们,跟着本公爵出阵……杀他个片甲不留!” “嗻!” 朋春的戈什哈都是他从关外的封地上招募的勇士,一个个都生得粗壮敦实,很有点当年“老女真正野生旗”的意思,现在都披着双重铠甲,手持朴刀,身后还背着弓箭,一副从萨尔浒穿越过来的模样……看着虽然过时,但只要用好了,一样可以收到奇效! 依着朋春的想法,只要前头的几千燧发枪兵能冲到明军阵中,那他的关外勇士就有了斩将夺旗的机会了……这年头披甲、持朴刀,骑烈马冲击的“重步兵”,可实在罕见,一定可以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 朋春满意地点点头,一挥手道:“牵上马,跟我走!” …… 两红旗的步军发起一波大规模进攻的同时,他们的骑兵也在明军的右翼同明军的两个骑兵营和四个步兵营组成的混合部队奋力交战。他们的数量占了很大优势,两个旗的马队差不多有8000之众,在一队6斤炮的支援下,不断冲击一个明军步军大方阵。这个明军步兵方阵是由四个从明军右翼的车阵防线内开出来的步兵营拼成的空心方阵,空心方阵内还藏了一队炮兵和两营骑兵,总共有大约6000人。 明军的骑兵虽然也有了一定的规模,而且训练也相当严格,但是受制于战马的数量和质量,依旧无法和清军的骑兵正面对抗——墙式冲锋之类的战术,用来对付只会骑射的游牧骑兵的确很有奇效,但是现在清军骑兵也敢于发起集群冲锋,阵形也不差多少,而且他们拥有大量的西域大洋马,冲击得更快更猛。所以明军通常会用步兵、骑兵搭班的战术对付清军,很少会采取大规模骑兵集群出击的打法。 而在明军右翼车阵外的这场交战,现在也打了个势均力敌,数量占优的清军骑兵冲了几次,都没能冲开明军步兵组成的空心方阵。而明军骑兵随后发起的反击,也都没造成什么伤害——清军的马速更快,撤退得时候就跟阵风一样,明军的战马根本追不上,而且他们也不敢追太远,就怕被清军的大股马队包了圆。 而就在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到,在距离他们四五里地开往的北沙河的一处浅滩附近,一支庞大的骑兵集群,正在驻足观望。 这支骑兵集群就是由贝勒爷察尼,大总管桂公公,南书房大臣李光地率领的迂回集群,足足有四个旅(翼)又一营的骑兵,数量达到了17000! 这个数目的骑兵开动起来,马蹄声都能踏出“轰隆隆”的雷音儿,扬起的烟尘大老远就能看见。如果不是两红旗的8000吸引了明军的注意力,他们的行踪一准被发现了。 不过察尼、桂公公、李光地他们仨都是仔细人……可不敢轻敌冒进! 这里的17000骑兵那可是关系到大清兴亡的,而且康熙还让他们打出代表皇帝的龙旗——大清的国旗和皇帝旗都是龙旗,但这不是一种旗,国旗是三角形的,皇帝旗是四方形的,如果把两面旗子凑一块儿比比,那就是一面皇帝旗相当于两面国旗了。 寓意很简单——大清是皇帝比国大!因为大清皇帝还是蒙古大汗,所以皇帝旗的料子一剪二,一半可以做面大清龙旗,一半可以做面蒙古鹰旗。 而大清的皇帝旗一旦在前线打出来,就意味着康熙亲自出阵了……就是拼了! 所以在代表康熙皇帝去拼命之前,察尼、桂公公、李光地就合计了一下,先派点轻骑过河侦查……万一有埋伏呢?有埋伏就算了。 顺便,他们仨也找了个土堆,策马上前占了个好位子看两红旗的马队打明军的空心阵。 “打不下来啊!”察尼看着都急了。 “四五千步兵摆个空心阵,怎么八千骑兵都冲不开?明军也太硬了吧?”李光地连连摇头。 “可不是……咱们待会儿还要去冲明军的堡垒和营寨……能行吗?”小桂子公公一脸忧虑。 “悬……”察尼和李光地一起摇头。 李光地道:“皇上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赌了……” 小桂子可不同意这个说法:“晋卿,你可别瞎说,皇上是尧舜禹汤一样的明君,从来不赌钱的。” 李光地一叹:“桂公公,皇上赌得不是钱,是国运啊!” “赌国运?”察尼赞同地点点头,“就是赌运不咋好啊……” 三个人正讨论“赌国运”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然后就看见几名轻骑飞驰而来,到了那土堆下,被察尼的戈什哈拦住,询问了几句,然后一个轻骑兵头头就给领了上来,到了察尼、李光地、桂公公跟前,大声报告:“禀贝勒爷、李中堂、桂公公……北沙河南岸正有大约万余骑兵向咱这边过来!” “完了,被发现了!” “这下可遭了……皇上还没赌运啊!” “看来这国运真是赌不得啊!” 察尼、李光地、桂公公都摇头叹息起来了。 他们仨哪里知道,正开过来的这万余骑兵压根不是冲他们来的,那是李忠义率领的迂回兵团……李忠义的骑兵出发比较晚,所以这会儿还没走到地儿。 如果察尼、李光地、桂公公他们仨不是在北沙河边讨论康熙的“赌运”,而是马不停蹄莽过去,就根本不会撞上李忠义! 虽然李中山在自己的后方的村庄、桥头堡和大营内都设了防,但是17000骑兵真的狠下心猛攻,还是有可能突破的! 即便这些地方都可以守住,李中山也必然要调集大量的部队去支援自己的后方……他这一往后支援,正面兵就少了,到时候康熙要撤离界河前线也没多难。 康熙只要北退,就能很容易把部队都带进曲阜城堡……他就算丢光了这17000骑兵,手头还有超过70000人,加上在白马河、皱县布防的正白旗部队和曲阜城内的杰书藩军,80000大军还是有的! 孔圣公和尚淑英怎么都挡不住康熙的,而他们要被康熙控制住了,李中山的军粮供应就困难了。 如果今儿拿着这17000骑兵来“赌”的是多铎或是鳌拜,甚至是穆里玛、岳乐这样的角色,一定不会在北沙河边犹豫那么久,早就果断下注了。 可惜如今大清再没有这种成色的武将了……而康熙本人又不敢自己上场,结果就这样了。 “那,那咱们怎么办?要不要退回去?”小桂子公公到底是个公公,一听有万余明军骑兵过来,马上就怂了。 “怎么能退?”察尼摇摇头,“他们一万骑,我们有17000……优势在我!” 李光地也是懂兵法的,17000比10000大,优势很明显啊! 而且清军骑兵的战斗力也不比明军骑兵差,这一仗肯定赢啊! “打!”李光地一派巴掌,“过河去和他们打……打赢了,李中山一定阵脚大乱,万一不济,咱们还能退走。” “可攻可守……”小桂子点点头,“还是李中堂有办法……对了,咱们还带着皇上的龙旗,要不要打出来?” “打,打出来鼓舞军心!” “打出来吧,敌人知道皇上在这里,一定会胆战心惊的!” 第四百六十四章 发现康熙,别放跑了康熙啊! “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象征着大清皇帝和蒙古大汗的那面龙旗出现在北沙河南岸时,欢呼之声响彻云霄,一时之间竟然盖住了北沙河北岸战场上的枪炮声。 不少正在交战的双方将士都听见了这突然发出的欢呼,因为这“万岁”是用满洲话喊的,所以只要细细一听,就知道有一支人数颇多的清军已经绕到了北沙河南岸…… 正在一辆望斗车上指挥作战的李中山其实已经得到探马送来的报告,知道有不少清军骑兵正从北沙河上游的一处浅滩渡河到北沙河南岸,可能要去偷袭己方的老营。 所以他马上下令,命令迂回的包抄清军左翼的李忠义马上去堵截这支清军骑兵,又从预备队(明军的左、中、右三路各两个师,预备队两个师)中抽调出一个第二十五师,去支援李忠义。 这边第二十五师刚刚过河,那边已经全部完成涉渡的清军突然就开始山呼万岁了! 这是什么状况? 李中山那也是正白旗包衣出身,也是懂一些满洲话的,当然明白那帮八旗兵在山呼万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康熙皇帝亲自带着骑兵渡河搞偷袭? 想到这里,李中山赶紧举起望远镜往欢呼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仔细搜了搜,就找到了一面在风中猎猎飘扬的四方形的黄龙旗……他当然知道这面黄龙旗就是大清皇帝兼蒙古大汗的旗帜! 不能吧?真的是康熙!这康熙现在那么勇了?都敢身先士卒了?现在可是有线膛枪和米尼弹取上将性命的时代! 另外……偷袭难道不应该是“偷偷的过河”,“放枪的不要”吗?怎么一过河就大呼万岁?这干嘛呢?拉仇恨吗?康熙难道不知道他扒了黄河,早就已经是两淮公敌了,而淮军又是大明北伐军的主力,他这一嚷嚷,这还偷袭个毛?这不成“明袭”了? 不对……有诈? 可是诈在哪儿呢? 饶是李中山这个马上打天下的大将军也被“康熙过河搞明袭”的操作给弄晕乎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调整布署了。 而在战场另一边,正立马在一处土堆上指挥战斗的康熙皇帝也被北沙河南岸传来的山呼万岁之声给弄糊涂了……他当然知道这个万岁欢呼是怎么来的。一定是察尼、李光地、小桂子他们仨打出自己的黄龙旗了! 黄龙旗在何处,就意味着皇帝在何处嘛! 就在康熙立马的土堆附近,也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杆子上就挂着一面象征大清皇帝和蒙古大汗的黄龙旗。 不过兵不厌诈嘛,战场出现一个或几个“影皇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所以康熙让人假扮自己在正面战场督战,自己悄悄跟着迂回部队深入敌后,在关键时刻打出黄龙旗亮明身份鼓舞士气,发起总攻,那也是可能的。反之亦然…… 可康熙本人不太明白的是……现在就到了关键时刻了?可他们也没靠近明军大营啊,连荆沟河都没到呢,难道是遭遇了明军大队人马了? 双方的主帅都糊涂了,底下交战的官兵当然就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清军那边本来士气有点低落……今儿早上清军在荆沟河和北沙河之间已经败了一场,损失不小,还让明军冲过了北沙河,并且让他们在北沙河北岸挖起了壕沟,修起了矮墙。 明军的壕沟、矮墙工事难打是谁都知道的,护驾山上的明军压根就没多少,靠着壕沟、矮墙也让进攻的清军死伤惨重! 现在明军十万背靠北沙河挖壕筑墙,都已经摆好架势了!而清军的人数比他们还少一点……这怎么打得动?如果清军和明军在界河和北沙河之间打得难解难分,会不会还有大股明军开过来参战?如果再有明军大队开过来,大清是不是又要被李中山给打得大败了? 康熙如果在山东再大败一场……那下一步,明军是不是就要打北京了? 北京要守不住,大清还有吗? 就在这帮八旗新军官兵都感到大清要完的时候,明军侧后方的北沙河南岸忽然响起了满洲话的“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可没有康熙的“高度”,当然看不见那面迎风招展的黄龙大旗,但是这个“万岁、万岁、万万岁”也不是随便喊的。 难道康熙皇帝自己带着骑兵突到明军屁股后面去了? 大清……难道要赢了? 想到这好事儿,原本士气有点弱的清兵的气势一下就起来了! 距离明军最近的两红旗步军正好发起步兵冲击,那个大清一等公朋春已经披上了双重铠甲,手里拿着一面红旗,身边簇拥着一群牵着马的“老女真正野生旗”戈什哈,前面则是四个组成了纵队的步兵营,正借着弥漫在战场上的硝烟在往前拱。 而在他们这些人身后,清军两红旗的炮兵都把炮口架到最高,将一发发的实心弹抛射到明军阵地上。 虽然一等公朋春刚才费了好多唾沫星子,才把这小四千正红旗步兵动员起来哄上前线……可这些正红旗步兵的劲头还是不大,哪怕被朋春的戈什哈押着,也不肯痛痛快快地向前,好好的大清步军,愣是走成了小脚老太太。 就在朋春急得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逼着底下这些已经上进了的八旗子弟去送死的时候,他忽然就听见明军侧后方向传来的满洲话的山呼万岁了! 朋春当然是知道康熙派了一万几千八旗新军骑兵通过北沙河的浅滩向明军后方迂回的。不过他没想到康熙本人居然就在这一万几千八旗骑兵当中,一起迂回到北沙河南岸去了,而且好像还打了胜仗! 要不是打胜仗,现在就不是喊“万岁,万万岁”,而是喊“败了,败了”…… 想到这里,朋春就用力挥动红旗,向前一指,大声呼喊道:“弟兄们,皇上带领的大军已经绕到明军背后……还大获全胜了!弟兄们……前进,别放跑了明军!” 跟着朋春的那群“野生女真戈什哈”也一起大喊了起来:“皇上带兵绕到明军背后啦!皇上大获全胜啦!弟兄们……冲啊!别放跑了明军!” 这群“野生女真戈什哈”这一喊,刚才因为听见明军侧后传来的满洲话“万岁”,士气已经有点回升的清军两红旗燧发枪兵,这下终于有点沸腾了,也发出了大声呐喊,纷纷加快了步伐。 这些八旗新军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搁在当今世界上也是名列前茅的!之前之所以士气低落,是因为他们这次遇上的对手又多又强,看上去没有打赢的希望。 现在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战意马上就肉眼可见的起来了! 这可是整整四个营的堂皇阵容,燧发枪全部上了刺刀,在军官的带领下,开始快步前进,先是便步,然后是疾走,蒙着头向前,似乎要用他们巨大的冲击力,一举突破明军的矮墙战壕线,一直冲到北沙河下! 四个营近四千把刺刀排成闪耀的密集步兵线列,纵深十余列,潮水一样向前涌去,仿佛就是要在硝烟的掩护下,用人命的数量抵消明军的火力!再用血肉,用白刃拼出一个胜负……这样的“四千把刺刀”要是出现在“一鸦”战场上,大英的龙虾天兵大概也要头皮发麻了吧? 胡一枪听见身后传来满洲话的山呼万岁声音,马上就知道前线要接受考验了,这下他可在掩体里面呆不住了,也不顾亲兵和参谋人员的阻拦,转身就冲到了掩体外面,还纵身一跳,跳上了掩体旁边用沙包垒起来的沙包,举起望远镜就朝对面看。 一开始还是硝烟浓重,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见对面传来的满洲话的人浪呼啸的声音。 在前方壕沟之内避炮的明军军官士兵也都爬了起来,架好步枪。一阵轻风吹过,将烟雾吹散了一层,终于看清楚对面的阵势了,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儿,然后也兴奋了起来。 密集的燧发枪兵穿着蓝色行褂,戴着顶子暖帽,组成了一排排的线列,一排排上了刺刀的燧发枪起伏着向前……这不得好几千人?一个个都是功劳啊! 堑壕里面的一个军官已经反应了过来,大声呼喊道:“所有步兵……自由射击!” 这个军官身边还跟着一个号手,听见这个军官的命令,马上拿出个唢呐用力吹响了起来。 刺耳的唢呐声音还在回荡,明军堑壕线上,顿时闪起一排排大大小小的火光!走在最前面的清军两红旗的军官士兵,就好像突然被雷劈中一样,忽然就倒下了一大片。惨叫声也不可遏制地响了起来,到处都有一头栽倒下去的垂死的官兵! 不过这些清军也真是有一股狠劲儿,前面倒下去了,后面的人马上就硬着头皮顶上来,然后继续向前! 依托堑壕和矮墙作战的明军采取的是“三段击”的战法,一名士兵专管打枪,两人在后面用跪姿负责填装弹药。明军现在装备的定装空腔弹填装起来很快——空腔弹其实就是一种滑膛枪版的米尼弹,可以做得比燧发枪的标准口径稍小一些,所以装弹很容易,甚至不用捅条,只用枪托往地面上砸几下也行。 明军的燧发枪已经打了一排又一排,子弹倾泻而出!但清军却仍然没有停步,仍然在不断涌向明军阵地。不过他们的队形已经混乱,但是也加倍密集了。没有了队列,也就不存在什么排队枪毙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吼叫了起来,由便步走直接变成了冲锋! 好几千人,蒙着头直向明军阵地冲去,转眼的功夫,就冲撞上了明军阵前的拒马枪线。 这些拒马枪用来抵挡骑兵的效果很好,但是却对付步兵却没多大用,只能迟滞一下——步兵会把拒马枪推倒或是拆掉。 明军则趁着他们被迟滞的机会拼命开火和投掷手榴弹!他们的火力虽然凶猛,但是仍然无法阻挡住潮水一样的八旗新军。 清军燧发枪兵死得一片一片的,数都数不过来了。但还是有更多的人还是推倒了拒马枪,踩着同袍的尸体,吼叫着,成群结队的朝明军的阵地上涌动。 胡一枪放下望远镜,回头冲底下的参谋人大吼:“擂鼓……吹冲锋号!” “是!” 催促进攻的鼓声和刺耳的冲锋号一起响了起来! 前线战壕内的明军听见进攻的鼓声、号声,大多停止了射击和装弹,纷纷抽出套筒刺刀套在燧发枪的枪管上。然后就看见各队的队正、队副和排长们先翻出壕沟、矮墙,然后才是士兵。 军官们都是一手佩剑,一手手枪,纷纷大呼:“大明国人军……前进!” 士兵们则都端着上好了刺刀的步枪,大声喊杀,发起了刺刀冲锋! 一时间,明军右翼前沿的枪声炮声突然沉寂了下来,取而代之的就是双方将士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呐喊! “八旗子弟……上马!” 听见前线的枪炮声被呐喊声所取代,一等公朋春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从一名戈什哈手中取过缰绳,然后大喝一声,第一个翻身上马,又用手中的朴刀向前一指:“八旗子弟……跟我冲!” 他的那些戈什哈也都身手矫健,全都翻身上马,然后舞动马刀,拍马向前! 二百余名披甲骑兵,突然发起冲锋,毫无疑问打了前头正在和清军打白刃战,而且明显占了上风的明军一个措手不及。后者根本来不及组成空心方阵,就被朋春率领的骑兵轻松冲破了战线! 冲破了明军防线,又纵马越过明军的矮墙和壕沟的朋春和他的戈什哈并没有恋战,而是义无反顾地向明军的纵深冲去! 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尽可能的把明军严整的战线搅乱! “突破了,突破了,祖宗保佑……” 在清军的阵地上,老将朗坦放下望远镜,已经有点老泪纵横了。老将军抹了把眼泪,扭头对身边的戈什么哈大吼了一声:“擂鼓,进军……全军冲锋!” 他身后的戈什哈也都兴奋到了极点,大声回答:“嗻!” 紧接着,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就在清军阵地上响了起来。 之前和明军打枪战损失不小的四个两红旗的步兵营正在一边休整一边观战,看到前线达成了突破,也兴奋了起来,也不用军官催促,就扛起他们燧发枪开始组横队,然后一队接着一队,敲着军鼓,步行朝正在混战的明军阵地前进…… …… “副将军……发现康熙!那是康熙这个狗皇帝的龙旗!” 北沙河南岸,刚刚和第二十五师会合的李忠义,这个时候正在听取从前方奔回来的一个哨骑队正的汇报。 之前清军的17000骑兵过河的时候,他就已经接近他们了。 但是看到清兵的数量优势,他也没敢在第一时间发起骑兵冲锋。 而是派人去向李中山要援兵,很快就要来了精锐的二十五师——其实这个师是李中山得知清军大量骑兵过河后,马上派给李忠义的。所以才能来的那么快。 只是没想到这个师才开过来,李忠义就走了大运,遇上了康熙。 “康熙?真的是康熙吗?” 李忠义都不大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康熙可是大清皇帝啊! 这要是把那个麻子头一刀剁下来,那他可就不是国公的前途了……高低得封个郡王! “千真万确!卑职还能认错了鞑子皇帝的龙旗。”那个哨骑队正说,“而且副将军您听……那些满洲兵在喊万岁呢!鞑子那边现在就只有康熙一个万岁呀!” 对呀,现在大清朝就一个万岁! 那不是康熙还能是谁? 李忠义也是懂满洲话的,他这下已经完全确定自己撞到大运了……前头就有一个康麻子! 于是,他马上扯开喉咙大喊:“传令下去,告诉弟兄们,满洲人的皇帝康麻子就在前方……就是那个扒了黄河,淹死无数淮西父老乡亲的康麻子!” 他手下的骑兵和第二十五师的步兵“含淮量”也是极高的! 康熙现在就是他们最大的仇人。 可以说,抓到康熙这个狗皇帝,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奖励! 当李忠义的话被传令兵们传遍全军之后,他的八千骑兵和二十五师的万余兵,顿时就沸腾起来了。 “活捉康麻子”和“为淮西乡亲报仇”的呼喊声响彻旷野! 紧接着,这18000步骑兵,就跟吃了枪药,打了鸡血似的。一边喊着抓康熙和报仇的口号,一边就小跑着向前——这是真怕康熙皇帝跑了! 第四百六十五章 败了,败了! “咚咚咚咚……” “上刺刀!前进!” 随着一阵催促进攻的鼙鼓声响起,大明国人陆军第二十师第四十九旅下面十六个队正同时向已经摆出三列横阵的步兵下达了“上刺刀”和“前进”的命令。 现在由第五军团下属的第十九师第五十四旅和组成的第一道防线的左翼,已经部分被清军突破了! 在“康熙迂回敌后”所刺激起来的两红旗步兵的决死冲锋,还有一等公朋春亲率二百铁甲重骑兵踏着正在混战的双方步兵的身体发动铁骑冲击的双重作用下,饶是依托堑壕和胸墙坚守的明军步兵,也没能挡住清军的猛攻。 明军第十九师防线的左翼,愣是给不要命的清军硬冲开一个百余步宽的大口子!朋春的二百铁骑和上千名两红旗步兵已经顺势冲入了这个破口,他们一旦向明军第十九师的第五十四旅侧后翻卷过去,这个满编拥有5000余人精锐步兵旅,搞不好就要遭到毁灭性打击了,说不定还会连带着十九师五十五旅负责右翼防线一起崩溃。 而明军第五军团下属的第二十师的第五十旅和第十九师、第二十师下属的骑兵营,现在正在第五军团右侧防线外围和8000两红旗的马队交战。 如果他们后方的第五十五旅崩了,那他们也有可能会崩! 面对如此恶劣的局面,明军第五军团长胡一枪只好一边派人向大将军李中山请求至少一个旅的援兵,一边命令负责第二线防御,同时也是预备队的第四十九旅全旅出击,组成四个营级横队,摆出足够宽大的正面,压向已经突入进来的清军一千二三百步骑。 这其实是个极为冒险的举动,因为组成细长横队行进的步兵抵抗骑兵冲击的能力较弱,一旦被清军的那二百铁骑撞破,那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到时候,第五军团的两个师恐怕都得让清军给打崩! 身处中军的李中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右翼有崩溃的危险,立即派出了一个旅外加一队山字营骑兵去支援胡一枪,同时又向负责指挥中路和左翼的四个师立即发起进攻,以减轻右翼的压力。 下达完最新的命令之后,李中山就攥着望远镜上了望斗车,死死盯着即将展开生死决斗的右翼。 而在战场的另一边,康熙皇帝的注意力也被表现优异的两红旗新军给吸引过去了。说实话,他也没想到朗坦和朋春打得那么好……只要打得再好一点,突破那条又细又长的红线,明军的右翼就会崩溃! 一等公朋春这个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这场关系到大清存亡的大会战的焦点了!他现在已经勒住缰绳,停下了战马。并不是想见好就收,而是让胯下的骏马稍微喘口气儿,也让跟随他的步兵骑兵稍微整个队。 因为又一场决死突击,很快就要开始了! 这是真正的决死,很可能也是送死,但他还是得为大清搏一把! 就在朋春的正前方大约二里开外,一道长度超过一里的线形横阵正和着很有节奏感的鼙鼓前进,随着轰隆隆的踏步声,一排排刺刀很有威慑力的上下起伏,约四千名步兵踏着几个相同的步子,以每分钟六十步的速度,整齐而且快速的向前运动。 朋春也是自学过大明陆军讲武堂的“步兵战术”和“骑兵战术”这两门课程,当然知道明军现在采用的是被称为“细红线”的大横队平推战术。 看上去细细的红线,却拥有致命的杀伤力!因为所以组成“细红线”的士兵,都配备了线膛枪或是可以让滑膛枪打出百步灭敌效果的空腔弹…… 所以向“细红线”发起的冲锋,很可能将是相当致命的! 但……那也是唯一击破明军右翼防线的机会!而击破明军右翼,则关系大清存亡兴废! 如果现在不对“细红线”发起进攻,等他们靠近被突破了一部分,但其他部分仍然在鏖战的明军一线。那么好不容易才形成的突破很快就会被封堵上,而且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那些两红旗步兵也会被打崩……那时,就全完了! 想到这里,他又目测了一下距离,差不多到三百步内了。可不能再近了,再近,他们的线膛枪就要发射木塞弹了……现在线膛枪在明军步兵中的比例大概占了百分之八,也就是说四千名步兵中,大约有三百支线膛枪,而且都是由枪法比较出色的士兵持有。 这三百支线膛枪,就是明军敢于摆出“细红线”阵型的底牌!如果让他们在二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上自由开火,一炷香的功夫就能把朋春和他的手下一个不留,全部干掉! 朋春举起了手中那柄刀刃上沾满鲜血的朴刀,向前一指,朗声大喝:“八旗子弟,满洲儿郎,国家存亡,皆在我等杀身成仁……诸君,随我冲!” 喊完这番话,这位大清一等公没有丝毫犹豫,就一马当先,朝着前方的细红线猛冲过去。 跟随着他的二百马甲和一千余步兵,也都呐喊着发起了肯可能是他们人生当中的最后一次冲锋。 对面正在以便步走的速度压上来的“细红线”阵中突然想起一阵唢呐,然后就是“全线”立定,停止了前进。细红线中所以的线膛枪都平端了起来,上了刺刀的黑洞洞的枪口,全都瞄准了正在快速接近的清军。 没有统一的号令,也没有什么排枪齐射,对于使用线膛枪的精锐老兵来说,那都是多余的……怎么打,什么时候打,打什么人,他们完全可以自由决定! “嘭!” 第一声枪响在朋春率领的骑兵距离明军“细红线”才到三百步的时候就打响了——差不多450米,一枪爆头,一名入伍八年的“老枪”瞄准了一位粗壮的“野女真汉子”的头颅就是一枪,当场就爆了这名“野女真汉子”的马头。失去大脑控制的战马在惯性的作用下又支撑着向前突了两步,才一头栽倒在地,连累着那汉子也是重重一摔,大脸盘子着地,当场就没了声响。 这是个相当不好的兆头……明军线膛枪的精度和线膛枪兵的枪法,很可能比朋春预料的更厉害! 但是朋春并没有停下冲锋的步伐!因为这是他唯一能为大清朝做的了。 这个时候,致命的枪声就接二连三响起! 米尼弹精准的飞向了纵马狂奔的清军马甲,又是几个满洲勇士中枪落马,或是连人带马一起倒地。 但是余下的八旗步骑,依旧蒙着头冲锋! 大清皇帝康熙举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场决死冲锋,每看见一个马甲倒下,他的心头是一抽搐……而使用线膛枪的明军火枪手肯定不会在乎康熙的心脏,所以他们的每一颗子弹都是朝着那些纵马狂突的马甲兵身上招呼。 虽然这些马甲冲得很坚决,但是他们的战马狂奔三百步的距离,还是足够这些线膛枪兵完成至少三次精准射击了。 而且由于射击的距离越来越近,所以他们射击的精确度也会越来越高! 而当残余的骑兵冲入“细红线”百步之内的时候……还幸存的朋春就看见明军“细红线”的第一排突然集体下蹲,由站姿换成了跪姿,而第二排、第三排的燧发枪兵,则全都将燧发枪端平。 与此同时,所以的线膛枪也不再自由射击,而是一起加入了齐射。 雪亮的刺刀,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一等公朋春和他的戈什哈骑兵……这时候他们已经从原来的超过200人,减少到了不足100人! 面对即将向自己泼来的弹雨,朋春闭上了双眼,只是在心中默念:“祖宗,朋春尽力了……皇上,朋春来生再为您尽忠吧……” 他刚想到这里,他的左胸口和右肩膀就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同时胯下的战马也猛的往下一沉,然后他就被马背上抛了出去,然后重重一摔,彻底失去了知觉,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败……败了?” 立马高处的康熙看得分明,当他看见朋春和他领着的骑兵几乎全都倒在了“细红线”前方的时候,心都快碎了。 没有了骑兵,那一千多步兵就只能被“细红线”碾压——“细红线”至少有4000人啊! 这下明军右翼的破口就要给堵上了,接下去…… “皇上……您快看北沙河南岸,察贝勒他们……” 高士奇的声音忽然在康熙耳边响起,把正“心碎中”的康麻子的思绪又拉了回来——他的心得慢一点碎…… 他赶紧调转望远镜的方向,对着北沙河南岸看去,入眼的又是一场让他心碎的场面……本来应该快速向明军的大营方向突击的17000清军骑兵,现在正在和一支人数和他们差不多的步骑混合的明军对峙! 明军摆出了步兵在左,依托北沙河掩护右翼,骑兵大队在右的阵形。其中步兵也没有摆出密集的纵阵,而是非常普通的前后两排的大横队,还有二三十门大炮架在阵前,正在发炮轰击清军的马队。 清军骑兵似乎陷入了犹豫,迹象迂回,又想冲锋,可能还想要撤退,反正就停留在了北沙河南岸,紧挨着他们过河时经过的浅滩。 因为他们都是骑兵,所以也玩不出什么阵形,就是一群一群的站在己方的十几门6斤炮后面。这十几门大炮也在轰击,不过炮击的效果显然不如对方——明军炮多,而且对准了目标较大的骑兵群轰击,时不时就打出一发成排收割生命的跳弹!而清军炮少,而且它们轰击的目标是明军的步兵,而明军步兵则采取了蹲姿避炮,所以清军炮击的效果很差! 但不管炮击效果如何,察尼、李光地、桂公公指挥的17000骑兵肯定和明军打起堂堂阵战了……这下奇袭的效果肯定就没了! “朕……朕糊涂啊!”看到这一幕,康熙喃喃道,“朕该让朋春带这支骑兵的……” 边上的高士奇听见这话,仿佛明白了什么,马上退了下去,走开一点儿后,又招呼了几个御前大臣和大太监,低声吩咐他们道:“快带上架桥队去把浮桥再搭起来……一定要快!” “嗻!” …… “轰轰轰……” 又是一波炮弹落在了清军的骑兵群当中,顿时打翻了十好几个骑兵,然后又有三四发实心炮弹跳了起来,然后向着不同方向平飞了过去。所过之处,挡在炮弹前面的清军马甲无一幸免,全都被打成了血葫芦,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血肉模糊的一头栽倒下去了。 伤亡的绝对数字虽然不大,但是对清军的士气打击却是肉眼可见得大! 与此同时,明军那边则发出一阵阵欢呼。 “杀康熙,报大仇!” 看起来,那面黄龙大旗不仅激励了清军的士气,同时也激励了明军的士气……还阵是一举两得啊! 察尼、李光地、小桂子三个人为了避炮,都躲到了比较靠后的地方,但还是能感觉到双方士气的消长…… “贝勒爷,这样下去不行啊!” “贝勒爷,咱们不能这样硬挺着挨炮轰啊!” 李光地和小桂子都发现不对了,察尼好歹是多铎的儿子,自打明清交替之战再起以来,他就一直在带兵,经验还是有的,当然也能看出不对了。 但是……他却没有解决的办法! 冲阵是不行的,敌人那可是一整个师的步兵,根本冲不动。而且那一师步兵边上还有大约8000骑兵在掩护,这咋冲? 而选择和那8000骑兵交手好像也不行……到时他们的步兵摆个空心方阵,骑兵在步兵的掩护下和清军的骑兵周旋,也是立于不败。 “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就来了那么多的步兵?” 察尼站在马镫上,举着望远镜,铁青着一张脸,呆呆的注视着前方的明军步骑大阵。挖空心思,也不知道该怎么打败他们? 双方的炮击还在继续,察尼的犹豫也在继续……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察尼听见一阵远处传来的密集的枪声,然后就是喧嚣嘈杂的呼喊:“败了,败了,败了……” “败了?哪里败了?”察尼脱口就是一问。 “两红旗,是两红旗败了!” 回答他的是小桂子颤抖的声音。 察尼赶紧调转望远镜去看,然后就发现北沙河北岸,界河镇以南战场上,已经是一片兵败如山倒的惨状了。宽阔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明军红色的人浪,一波波拍击着正在崩溃的清军两红旗的步兵防线。两红旗本来该有一万多步兵,但是现在看上去却少了差不多一半,剩下的也失去了战役,被明军一冲,就看见败兵翻翻滚滚地退了下去。 而两红旗的马队在和明军的2000骑兵和一个旅的步兵游斗了半天之后,也已经失去了战意,看到己方的步兵被压倒性的敌人击溃,也不敢再战,开始向界河方向退却而去。 “这,这怎么可能……我们可怎么办?” 就在察尼陷入了惊恐的同时,对面本就士气高涨的明军阵中突然响起了进攻的鼓声,然后就是震天动地的欢呼:“杀康熙!杀康熙!杀康熙啦!” 察尼赶忙又调转望远镜去看,发现明军的步兵开始发起进攻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天子守国门,国门在北京! “要败了,要败了……这可如何是好?” 察尼也算是久经战阵的,但他这个久经战阵主打的就是一个“经”字,经历一下就行了,冲锋陷阵用不着他,指挥大军吧……今儿也是头一回。 在今儿之前,他干过最多的事情就是两个,一是跟着康熙身边装忠勇。他是当今爱新觉罗家的第一貌似忠勇之臣啊!长得像多铎嘛,高高壮壮的,和多铎他阿玛努尔哈赤也挺像的,看着就忠勇。 另一个就是帮康熙出谋划策,康熙西征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怎么打哈萨克汗国,怎么打布哈拉汗国,怎么打希瓦汗国,怎么打来支援的波斯人,他多有献计,而且康熙用了他的计策后还都打赢了! 所以康熙就觉得他既忠勇,又多谋,可堪大用。 没想到他就是个“粗野版”的马谡,出谋划策的时候头头是道,自己当大将带兵就没主意了! 当然了,李光地和小桂子两人是不会没有主意的……他俩看见察尼六神无主的模样,就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主意就有了! “察贝勒,您听见那些明军在喊什么了吗?”李光地一脸紧张地问。 小桂子伸着耳朵听了听:“不好,暴明的兵在喊:杀康熙!他们要杀皇上啊!真是大逆不道!” 李光地一脸义愤:“王忠孝(李中山)实是天下第一反贼!察贝勒,咱们可不能皇上有一丁点儿闪失啊!” 小桂子点点头:“对,对,李中堂说得对,皇上万万不能有失,只要皇上还在,咱们大清就算遇到一些挫折,也只是暂时的,将来一定能灭明吞周,一统天下,称霸世界!” “杀康熙,杀康熙,杀康熙……” 仿佛是为了证明李光地、小桂子的话说得没错,“杀康熙”的口号已经喊得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 这可是铁证如山啊! 明军马上就要去杀康熙了! 察尼那可是挂着领侍卫内大臣的衔儿,领侍卫内大臣最主要是职责就是保皇上!现在皇上要被杀了,他还能躲在北沙河南岸不闻不问吗? 想到这里,察尼的忠心就再也摁不住了!他大手一挥,下令道:“皇上有危险,咱们不能在北沙河南岸呆着,必须要去保护皇上……传我的命令,后队边变前队,前队变殿军,转进北沙河北岸!” “嗻!” 察尼的戈什哈齐声答应,然后飞也似的去向下面的各翼(旅)都统下令了。 李光地和小桂子都大松口气,然后继续为康熙尽忠。 李光地说:“察贝勒两红旗已经顶不住了……咱们得赶紧占住北沙河上的浅滩渡口!” 小桂子也提醒道:“贝勒爷,北沙河上的浅滩渡口要是被暴明的人控制了,咱们可就过不了河了!” 察尼察贝勒如梦初醒一般,赶紧招呼身边的几个翼长(旅长)、营长:“快,快带着你们的兵,跟着本官一起渡河,先占住浅滩渡口!” “嗻!” 几个镶黄旗的头头早就等着他这句话了……现在都如释重负一般下去调兵遣将,然后一起护着察尼、李光地、小桂子,还有那面象征着大清皇帝和蒙古大汗的黄龙大旗,一股脑儿朝着距离最近的那处浅滩跑去。 而他们这一跑,底下正准备死战的一万多号新八旗骑兵都蒙圈了。 这康熙皇上怎么回事儿?冒那么大的风险,带着那么多的军队迂回到了北沙河南边,都已经威胁到了明军侧后,但是却因为来了几千明军骑兵,就跟中了定身术一样,在北沙河边上定住了……直到明军的万余援军赶到!现在人家嚷嚷几声“杀康熙”,你这个康熙皇上就要跑了? 你胆子真那么小,过北沙河干什么?搞那个背水一战又是为什么?好好在邹县呆着,甚至干脆退到曲阜、滋阳、济宁州去守着不好吗? 虽然大家伙儿都不知道这个“康熙”想干嘛?但谁也不敢“抗旨不遵”啊!而且对面的明军也是一副要玩命的架势……还是赶紧跑路吧! 这个大清朝啊……真心救不动了! …… “副将军,康熙跑了!康熙跑了……” “副将军,清军跑了……” “这就跑了?这是在搞什么?” 正在向底下的几个骑兵营长交代要如果迂回,如果配合步兵包围眼前这一大股清军骑兵的时候,他的几个参谋和亲兵队长忽然兴奋地吵吵起来了。 “什么?”李忠义也是一愣,赶紧正马镫上站了起来,伸长脖子一看,还不信,又揉了揉眼睛,确定清军的骑兵真的乱纷纷地向北沙河的一处浅滩渡口撤退。 “这个康熙……”李忠义摇了摇头,他也不明白康熙这个昏君加暴君加麻子的家伙的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副将军,咱们怎么办?” “副将军,咱们快追吧……打他一个半渡而击!” “副将军,别犹豫了,只要能斩了康熙,您可就是北伐首功之臣了!” 李忠义一拍巴掌:“三军之害,犹豫最大……康熙都快兵败如山倒了,咱再想那么多就傻了。甭管他又什么后招,先打他N的一场!” 说完这话,他就对底下的几个骑兵营长下令道:“快去吧……带着你们的人,就照着刚才的办法,先包再打……给我狠狠地打!记着,这个康熙能抓活的就抓活的……抓回南京千刀万剐,才能解了皇上、东南百姓和淮西百姓的狠!” “是!” 几个营长轰然应喏,全都喜气洋洋地返回自己的部队——他们几个最担心的其实是康麻子狗急跳墙,领着他手下的一万大几千骑兵向正在步步逼近的第二十五师步兵发起大规模骑兵突击! 虽然第二十五师的战斗力很强,但是一万步兵面对一万六七千骑兵的轮番猛冲,还能不能顶住,那真是太不好说了。反正在1679年结束的法荷战争中,大骑兵冲垮步兵方阵的战例可不少! 而步兵方阵一旦被冲垮,往往就会承受极大的损失,有时候损失甚至是歼灭性的。 现在康熙这个“昏暴之君”自己怂了,还真是天命在明啊! 这大队骑兵一旦开始败逃……再想组织起来打反击,难度可不是一点半点。 就在李忠义亲领的8000骑兵分成几股,开始包抄追击正在撤退清军骑兵的时候,在北沙河北岸,胡一枪的第五军团和老将朗坦指挥的两红旗新军之间的决战,已经接近尾声了。 朗坦捂着一条中了枪的胳膊,在一群杂乱的戈什哈和两红旗的军官士兵的保护下,仓皇后撤,在他们身后,一些还不甘心大清马上要完的八旗兵,还在进行最后的抵抗,试图掩护朗坦和所剩不多的两红旗的败兵撤退。 至于还比较完整的两红旗的马队,也被第五军团下属的第二十师的第五十旅和第十九师、第二十师下属的两个骑兵营,以及李中山派给胡一枪的一旅援兵凭着兵力、火力上的优势给击退了。 第五军团的两个师已经杀红了眼睛,死死咬着两红旗的败兵一路猛打猛追。两红旗的骑兵还好点,至少跑得快!可他们的步兵就惨了,少量还勉强能够组织起来死战的部队,转眼间就被明军的刺刀海和弹雨淹没。在这些人被歼灭之后,两红旗的步军就再无半点抵抗之力。连清军左翼方向上最关键的据点界河镇,都被明军追兵一举夺占了! “胡军门,胡军门……康熙好像送上门来了!” 刚刚把自己的军团部迁入界河镇的胡一枪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顺便捋一捋思路,底下马上就有参谋跑过来报告了一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什么?康熙……”胡一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那参谋点点头道,“康熙真的来了……他正带着骑兵在涉渡北沙河,现在正是半渡而击的机会!军门,快点出兵吧!” 胡一枪还是不大敢相信,于是赶紧冲出他所在的屋子,顺着一部木头楼梯爬上了屋顶,站得高高的,然后举起望远镜往北沙河渡口一看,果然啊,康熙的黄龙大旗正在过河呢! 这还真是送上门的功劳,胡一枪赶紧下来了楼梯,招来了参谋,然后就口述了几条命令,调集了几支靠近界河镇的部队去北沙河边上堵康熙。 吩咐完毕之后,胡一枪自己也没闲着,领着他的军团司卫队和李中山派给他的一营山字营骑兵飞也似的奔向北沙河渡口。而在他抵达北沙河北岸之前,已经有两个营的明军因为发现了康熙的黄龙旗,自发的跑去打半渡而击了! 这两营拢共都不到2000人,哪怕守着浅滩打半渡而击,也不可能挡住17000清军骑兵的突击。不过他们也打得很聪明,没有直接堵口,而是在渡口两侧摆出了两个空心方阵。然后用线膛枪、滑膛枪瞄着从浅滩渡河的清军一顿猛打,打死一个算一个…… 而随后被胡一枪调来的隶属于第五军团的步兵营,也有样学样,也在浅滩两侧摆开了空心方阵,每一会儿,就有五个营级的空心方阵摆在了这处浅滩的北岸。 清军的骑兵如果想要渡河逃生,那就得从胡一枪所部的枪口底下过……能不能过得去,就得看人品了! 而且清军的骑兵也不能一股脑的都冲过来,一来浅滩的宽度有限;二来几个空军方阵之间的空隙也不大。 胡一枪这回主打的就是一个堵了又没堵,能过又过不去太多。 而随着慌不择路的清军骑兵一波一波过河,被火枪击倒的人和马雨越来越多。 没一会儿,就横七竖八的倒了一路,从北沙河的那处浅滩,一直往北铺出去老远。真是触目惊心啊! 而胡一枪本人就亲自领着那一千山子营的精锐骑兵,守在一个空心方阵后面,死死盯着那面黄龙大旗。 康熙很有可能就在那面大旗附近……只等他过河,胡一枪便要领着,山字营的骑兵发起突击! 不过,那面大旗却稳得很,一直摆在北沙河南岸,动也不动一下。 难不成这个康熙皇帝今儿还要亲自断后? 而北沙河南岸的战斗,也因为这面大旗变得异常激烈。 李忠义看见康熙的龙旗在北沙河南岸,一直都岿然不动,还以为这位麻子帝在亲自断后。于是也来了鼓足干劲,指挥手下的步兵、骑兵一波又一波的发动冲击! 可能有些八旗新军的骑兵也被这面黄龙大旗给骗了。一个个都豁出性命在北沙河南岸阻击明军的进攻。 好为那个根本不在这里的皇帝,争得一条生路。 李忠义挥军攻打了几轮都没有得手,眼看着渡口浅滩处的死尸越堆越多。都快能累成“尸堡”了,他也是急了眼。干脆重新布置了第二十五师火炮,把六斤炮和九斤炮全都推上了前沿。 装上霰弹后,抵近猛轰那些忠勇的清军骑兵。 而在渡口北边,胡一枪的手下没过一会儿,也拉来了一些火炮。 这些火炮都被推进那几个空心方阵里面。炮架了起来后,就从另一个方向对着一波波渡河的清军骑兵开火了。 在这些大炮轰了几轮之后,困在北沙河渡口这里的清军骑兵就不敢再硬冲了……伤亡实在太大了! 至此,他们实际上已经陷入了包围! 可惜这些忠勇的骑兵到死都不知道,他们不过是被察尼、李光地、小桂子抛弃的炮灰罢了! …… 当十月初七的傍晚到来的时候,一群南书房大臣、领事为内大臣和御前大臣死死的围住了康熙,七嘴八舌的在那里争论。 这场恶战打得太惨,各旗的伤亡都太重,现在已经可以确定的阵亡的高级军官就有一大群。 其中地位最高的就是一等公朋春!他和朋春搭班的朗坦则下落不明,极大的可能也已经没了。 现在围在康熙周围的这些人,也都是刚刚从前线退下来的,当真是个个浴血,有不少人还挂了彩。 “两红旗差不多垮了,过河迂回的那一万几千骑兵也折损严重,其中还有数千被困……实在无力再战了!” “两蓝旗的损失也很严重……骑兵跟着察贝勒他们迂回去了,不知道能回来多少?剩下一万多步兵又被明军的两个师压着打,死伤惨重啊!” “镶白旗也元气大伤了,营一级的军官没了一半,其中不少都是有爵位的老满洲啊……” “皇上,康王府的藩兵也顶不住了……连康王本人也受了伤,督战的时候大腿中了黑枪!” 康熙呆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听见康亲王杰书大腿中枪,赶忙装作关心的样子问了一句:“叫大夫看过没有?” “随军的郎中看了,说说是要锯腿!!” “锯腿?怎么会那么严重……”康熙抽了口凉气。 “皇上,趁着今晚快撤吧……”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提议撤军。 大家回过头去一看,原来是南书房大臣高士奇。 康熙摇摇头:“如何走得了?现在是背水一战,除了拼命,来个死中求活,别无他法!” “皇上,臣有罪!”高士奇突然撩起袍子给康熙跪了。 “士奇,”康熙故作惊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罪?” “皇上,臣瞒着你,让人在界河上修复了一座浮桥!” 旁边的张英也跟着跪了:“皇上,这事儿臣也有份,你要罚就连臣一块儿罚了吧。” “什么?你们俩……”康熙猛地站了起来,“朕不走!朕意已决,朕要天子守国门,朕要君王死社稷!” 听见康熙说什么“天子守国门”,什么“君王死社稷”,周围的满大人们就扭头看着高士奇和张英这两个南书房大臣——他们才不相信这两个南书房的马屁精大臣敢违背康熙的意愿搭浮桥…… “皇上圣明!”高士奇早就有了说辞,“皇上决心守国门,死社稷,实在是大清之福。” 张英也赶附和:“对,就凭皇上这样的决心,古往今来,就没有几个皇上能比的。” “可是……”高士奇话锋一转,“邹县这里能算得上国门吗?” 张英也道:“区区一个邹县,得失能关乎社稷存亡吗?皇上为了一个邹县就押上一切,真的有必要吗?” “皇上,”高士奇说,“依臣所见,北京才大清的国门,也是关乎大清社稷存亡。” 张英点点头:“皇上,咱们在邹县这里败就败了……现在的关键是保存实力,退守曲阜、滋阳、济宁州。只要能明军堵在山东境内,北京就绝对安全,大清的江山社稷,就安如磐石!” 高士奇大呼:“皇上,您你可千万不能弃北京国门于不顾啊!” “二位,”康熙觉得差不多了,没再让两个忠臣继续劝,“是朕错了,朕不应该在邹县这里打什么背水一战,要打也应该在永定河打。” “皇上圣明!” 底下的大臣们一起呼喊。 康熙点点头道:“传朕旨意……全军北撤邹县! 另外,传旨给康王……命他率所部藩军为全军殿后!” 第四百六十七章 孔圣公,我们一起送康熙上路吧! 十月初七,深夜。 夜深了,但是界河——北沙河战场上的人却没有静下来。激战和死斗依旧在进行当中,枪声如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炮声如同滚雷一般,不停轰鸣,仿佛没有停下的时候。和枪声、炮声一起响起来的,还有声嘶力竭的喊杀声。 不过战场的形势还是和白天的时候出现了很大的不同,十月初七白天是全线激战!虽然明军右翼(清军左翼)和界河镇东南方向上的一处名为白家滩的北沙河浅滩渡口一线的战斗最为惨烈,但是在其他方向上的激战也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在北沙河和界河之间的主战场上面,浓重的硝烟和血腥味道到处弥漫,仿佛永远都无法散去。 而当夜色低垂下来之后,原本在全线展开的激战,开始逐渐集中到了独山湖和界河交汇处和白家滩这两处。至于其他方向上,就只剩下了零星的枪声和点点的鬼火,还有没断气的人和马发出的凄惨的哀嚎嘶鸣。 经过一个白天的血战,明军似乎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界河——北沙河战场上的清军,要么被歼灭,要么被击溃和驱逐,要么就被分割包围在了白家滩和独山湖、界河交汇处! 不过明军还没有取得最后的胜利,因为清军在界河——北沙河战场上的拼死抵抗,还在继续进行当中! 而明军在这次战役中付出的伤亡,实在也不能算小了。 虽然各部队的伤亡和战果统计都还没出来,但是从傍晚开始,运送伤员和烈士遗体的马车,就不停往来于明军大营和北沙河前线之间。 初步估算,明军在十月初七白天的战斗中付出的伤亡(死亡和重伤)、失踪肯定超过10000! 而清军的伤亡和失踪,估计会比明军多个两三倍! 公平的说,清军在这场激战当中的表现,还是相当不错的。 在这场战役中,康熙的战役组织能力依旧欠佳,但是他的治军水平在经过了这十几年的高水平乱世磨练后,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所以大清的八旗新军在这场战役中所表现出的战术水平,和明军相比也不遑多让了。要不是明军的火器拥有数量和质量上的巨大优势,今天这场血战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呢! 夜色下,一群身体疲惫但精神却以及亢奋的明军参谋围着篝火坐着,七嘴八舌议论着康熙去哪儿了? “白家滩那边的鞑子骑兵打得非常顽强,把死人死马垒起来当掩体在抵抗,副将军和胡军门南北夹击他们,连着打了十次冲锋,都被他们击退……要不是为了保卫康熙,他们犯得着吗?” “这可难说……他们又不是吴家军,他们是扒了黄河的鞑子兵,落在二十五师的和第五军团的淮西兵手里能有活路?” “那独山湖那边呢?打得也很顽强呢!一军团的两个师和他们苦战了大半天……那里会不会有康熙?” “应该没有,那是康王杰书的兵……杰书应该被围在那里了!” “如果白家滩没有康熙,独山湖也没有康熙,那康熙去哪儿了?” “可能已经跑了……你们难道不觉得鞑子兵在天黑后的抵抗明显减弱了?现在除了白家滩和独山湖两处,其他方向上的抵抗都已经微不足道了。” “可康熙不是背水一战吗?难道他还留了座浮桥没有烧?” “一准是忽悠人的,这个康熙太他妈狡猾了!” “那白沙滩的黄龙旗……” “多半也是假的!” 这群参谋还真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你一言我一语的,还真把康熙的那点计谋给分析得一清二楚了。 这帮参谋的头头周昌一直坐在边上一言不发地吃月饼,俩豆沙月饼下肚,又喝了一大壶“盐茶水”,补充了点盐分,这时一个参谋快步走了过来,递给他一封军报抄件。周昌接过来后展开借着边上一只白纸灯笼发出的幽暗灯光看了看,这才站起身向边上一座灯火闪动的帐篷走去。 帐篷里面,李中山正在闭目养神,似乎已经睡着了。身为八十万大军的主帅,而且还在进行一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大决战,身上的压力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所以从这场“邹县战役”开始时——也就是胡一枪开始吸引康熙南下时起,他就再睡不着了。到现在,已经有几天几夜了! 周昌看见李中山闭着眼睛合衣躺在行军床上,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没敢打扰,转身就想要离开。可还没等他离开,李中山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康熙跑了?” “大将军,您还没睡?” “睡不着……眯一会儿就行。”李中山说,“康熙是不是跑了?” “多半是跑了,”周昌说,“不过也没关系,他跑不远的……李军门的大军已经突破白马河了!另外,常军门的四个师应该也分别迂回到了曲阜以北和邹县以东。另外,曲阜城内还有咱们的人!实在不行,还有罗军门的第八军团!真可说是天罗地网抓康熙啊!” 李中山点了点头,悠悠道:“就看谁能如愿拿下这个北伐头功了!” …… 夜色当中,大群大群的清军,正在界河以北的平原上仓皇北行。因为害怕明军发现,连个火把都不敢打,所有人都抹黑前行。沿途全是他们抛弃的东西,大车、武器、辎重、甲胄、弹药……还有受了不轻的伤,勉强跟随过来的伤兵,也被大量抛弃,丢在路边哭喊,还有不少脱了力的骡马也被主人抛弃,茫然地站在旷野当中,瑟瑟发抖,发出或长或短的哀鸣。 在这大群清军的东西两侧,都有滚雷一般的轰鸣声传来!隐约还有炒豆一般的枪声和一阵阵的喊杀声! 其中西边的枪炮声和喊杀声应该是正白旗的新军在和突破了白马河的明军交战!而东边的枪声……康熙猜想,应该是有一部明军迂回到了邹县东面的丘陵地区,撞上了沿着界河撤退到那里去的两红旗新军的残部。 康熙骑在马上,身边还有一群南书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内大臣和御前大臣……好多大臣啊!李光地和小桂子也在其中,察尼察贝勒却没有了踪影,不知道是不是殉了大清江山?不过侥幸逃回了李光地和小桂子现在已经有靠边站的意思了,只能骑马走在一群大臣的末尾。现在紧紧跟着康熙的是高士奇和张英这两个大忠臣…… 康熙忽然问了一句:“还有多久才能到沂河?” 沂河是曲阜城南一条东西走向的河流,曲阜现在还在孔圣公和杰书手下的副都统马哈达控制之下,正儿八经的守军有大概5000人,还有孔氏民团约10000人。有这些兵力,不仅曲阜城丢不了,邻近的重要据点大概率也丢不了。所以康熙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稍微休整一下,然后再拉着曲阜、滋阳、济宁、泗水、菏泽、巨野等处的兵力一起退到济宁州,再加上从邹县跑出来的败军,总归还能有个十几万大军。 济宁州那边还有不少粮草和器械……还有杨小弥这个“妖后”。虽然之前康熙起了废后的念头,但是毕竟没有真的撕破脸,应该还是有继续合作的余地的。 大不了再让出点利益给杨氏外戚……哪怕效仿汉朝,封杨起隆当大将军禄尚书事,再让杨小弥回北京去当摄政皇后! 杨小弥早就品尝到权力的甘甜了,而杨起隆又素有野心……如果让李中山打下北京,灭亡了大清,他俩还想分享皇权?做梦吧! 而只要杨家兄妹能支持他康熙,那他就能继续在山东和李中山周旋下去。 另外,吴周那边已经答应出兵了……现在他康熙在山东都快顶不住了,吴应麒要再不带兵来助战,大清要真没了,他们老吴家还能支撑下去? 在心里面盘算了一番,康熙觉得局面还是可控的! 他康熙还没有输光! 康熙身边两个心腹高士奇和张英也在心里头盘算着康熙还剩下多少筹码。 康熙的旗人新军这一次又遭遇了重创,接下去就算能争取到一个辽朝,甚至是失去燕云十六州的辽朝局面,大概率也要依靠杨氏外戚集团的支持了……杨家可是汉人,杨皇后又素来重用汉臣,看来大清接下去会加速汉化,甚至不排除更进一步,变成一个汉人当皇帝的“后隋朝”! 现在的问题就是杨皇后是不是愿意当大隋公主……仿佛不太划算啊! 两个康熙的心腹正盘算着接下去是“北清”还是“后隋”的时候,他们就听见康熙的话了。高士奇连忙回答:“皇上,咱们要走快点,明天清晨就能到曲阜城了。” “朕问的是沂河……如果朕没有记错,沂河南岸有一所孔氏别院!” 康熙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敢马上进入曲阜! 而是要在沂河南岸的孔氏别院召见孔圣公…… “皇上,”张英马上接着康熙的话茬往下说,“臣马上跑一趟曲阜,请孔圣公到孔氏别院接驾。” 康熙点点头:“朕还想在曲阜多呆一些日子,好整顿兵马,再和李贼大战一轮!” “皇上,”高士奇的心思也够灵巧的,马上就明白康麻子的意思,“臣马上去一趟济宁州,请皇后娘娘到曲阜来伺候皇上。” 康熙看了高士奇一眼,点点头道:“士奇,快去快回……朕之前有点对不起皇后,可大清不能没有皇后啊!” 他这个话又是在暗示了……他要向皇后道歉求原谅,还要和皇后合作。 总之,以后的大清朝是不能没有杨皇后了! “臣明白!” 高士奇当然明白……现在连康熙都要抱着杨皇后的大腿才能生存下去! …… 曲阜,孔府。 圣公孔毓圻脚步匆匆,一个人穿过了自家的一层层院落,一直抵达了府中一座僻静的小楼外。小楼的门窗都关着,孔圣公左右看看,什么人都没有,才轻轻拍了三下房门:“英姐儿,是我。” 门内马上传来了尚淑英的声音:“呦,是圣公啊,奴家这就给您开门。” 没一会儿,关着的房门吱呀呀就给人拉开了,出现在门内的正式一身风尘女子打扮的尚淑英……为了掩人耳目,尚淑英就让孔圣公对外宣称说从北京八大胡同买了个窑姐儿回来金屋藏娇。 孔圣公干这事儿可不大体面,所以孔府上下都会很自觉的“不看、不听、不说、不知道”……这就是圣人家风啊! 把孔圣公迎进屋子后,尚淑英一边请圣公落座,给圣公倒茶,一边就打听起对方的来意:“圣公,情况如何?康熙他……是不是打败了?” “败了,的确败了!”孔圣公一边说一边皱眉,“不过败得不多……损失了三万人,还剩下七万人马,马上就要退回曲阜。今儿一大早张中堂亲自来了,要我马上去沂河别院迎驾……淑英姐,您看这事儿怎么办呢?” 尚淑英噗哧一声就乐了:“圣公,你可真是个老实人呢!张英的鬼话你也信?” “怎么?他骗我?” “那还用说?”尚淑英笑道,“康熙要剩下七万人马,他还需要你去沂河别院迎接?他有七万人,你敢不当忠臣?” “这个……”孔圣公一想也对,“淑英姐,你的意思是康熙吃了败仗,损失惨重,想来投曲阜,又怕我反水,所以才……” 尚淑英轻轻点头:“圣公,康熙一准就是要诳你出城!你要是中招被他骗去了,曲阜孔家恐怕就要尽毁了!” “尽毁……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尚淑英沉声道,“你要被他拿住了,曲阜孔家还能迎大明吗?孔家要迎不了大明,圣公的位子,恐怕就要落在衢州南宗头上了!” “这个……”孔圣公紧张起来了,“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尚淑英振振有词地说,“南宗本来是嫡系,是忽必烈把你们北宗捧上去的……你可得好好想清楚,如果你跟着康熙一条道到黑了,朱皇帝和李大将军会不会翻老账?依我看,你不仅不能跟康熙走,而且还得立功!” “立功?我是衍圣公啊!” 孔圣公一脸纠结。 孔圣公讲究的就是一个“百无一用”……不能文,不能武,更不能立功! 圣公要是能文能武能立功,那是不是就该有野心了? 圣人之后,天下文宗,名教教主……是不是该学学天方教的四大哈里发和天主教的大教宗了? 尚淑英当然知道孔圣公的心思,笑着道:“圣公,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大明是共和之国,没有一个实权皇上来猜忌你们孔家了。现在需要孔家向共和国纳投名状!你要是能砍了康熙的脑袋献上去,圣公没准都能升圣王!” “杀康熙……那是弑君啊!” 孔圣公连连摇头:“这事儿可不厚道,我是圣人之后,不能那么干。要不这样,淑英姐,康熙的脑袋你来砍……你要立下这个大功,以后大将军就更信任你了,没准你家的王公也能赏回来!” 尚淑英笑着点点头:“圣公,那就一言为定……你这就去发动孔家的家丁民兵,再选出一队精兵交给我,我们一块儿在沂河别院设伏。我来送康熙上路!” 第四百六十八章 哈哈,李中山还是棋差一招啊! 大清康熙二十二年十月初八,下午,山东兖州府曲阜县,孔府沂水别院南门之外。孔圣人第67代嫡孙,当今衍圣公孔毓圻正袍褂俱全,战战兢兢,立在路旁。身后还簇拥着一群孔府家臣和山东地方上的大员,人人愁眉不展。 500孔府家丁和500康王府护卫,都披挂整齐,列阵在官道两边,面对面站着,在静静等候。道路两旁,距离孔府别院南门稍远,就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都是穿着行褂,背着火绳枪,挎着腰刀,戴着顶子暖帽的清兵。在离官道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些看起来相当精悍的骑兵,四下护卫,有背着火枪的,也有手持长枪的,全都挺胸凸肚,四下张望。 这个景象,已经够得上戒备森严,密不透风了,但是在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一点镇定自若,而是自孔圣公以降,人人心神不宁。 孔府家丁和康府护卫,虽然穿衣打扮都差不多,也都是身材长大的汉子,但是现在面对面站着,看向对面的眼神,都相当之冷淡,甚至还有一些阴沉。 孔府家丁都是一水的山东人,世世代代都托庇于孔府,其中不少人也姓孔,最懂孔家的墙头草法则了……康熙既然在邹县败了,那曲阜孔家根据祖宗之法,理所当然要倒向大明,所以统治泰安府的康王杰书就是孔府和名教之敌! 而康王府的护卫都是从北京或辽东跑到山东来的外来户,他们就是来压迫山东人的!要不然小小的一个泰安府,怎么养得起两万大军?而且泰安府城和济宁州的康王府还那么豪奢?一砖一木,都是山东的民脂民膏……其中一部分还是取自孔家设在泰安的田庄。 这些田庄的租子,本该是由孔家的家丁帮忙吃的,现在全都归了康王府的奴才……这事儿,九泉之下的孔子一定也已经怒了! 抢孔府的家丁的粮……这他妈就是“反儒反孔”啊! 而康王府的人看孔家的人也不顺眼。曲阜孔家,老投降家了!谁来投降谁的主儿!现在皇上在邹县吃了败仗,说是损兵三万……根据以往惯例,三万乘以二就差不多是实际损失了。那可就是六万了! 这场邹县之战哪怕从越过沂河进军邹县开始算,也才几天时间。几天时间损失六万……这皇上用兵的手艺咋就练不出来呢?唉,邹县之战打成这个德行,接下去曲阜一准得丢! 曲阜一丢,孔家百分之百投降大明! 到时候孔家不仅会为明所用,成为大明笼络北方汉人豪强的工具,而且孔家多年的积蓄,特别是存粮,都会被大明所用……还不如趁现在,把曲阜孔家给查抄了! 听说孔家富比帝王,家里头的存银多得数都数不过来! 而且历代圣公带到棺材里的陪葬品也都价值连城……这个孔府的“斗”,无论如何都要倒一倒的! 孔圣公本人的心绪当然是最不宁的。他家虽然是“老投降家”了,还有祖传的“投降秘籍”和“保家秘籍”,但这次的情况却是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 在以往的投降事件中,孔家从来都是远远看着天下逐鹿的大戏,谁赢给谁磕头,谁上台就为谁站台。但孔家自己从来都没在争霸的舞台中心出现过。但这一次,孔家居然站在了舞台的中心……虽然不是唱主角的,但也是个大龙套。而且还牵涉进一桩弑君谋反的大逆案! 虽然孔圣公很不愿意掺和,还把锅甩给了尚淑英……但是尚淑英万一把事情搞砸了,孔家能脱得了干系?她要被人逮着了,严刑拷打之下,还不得把孔家供出去? 可是要让孔圣公出卖尚淑英自保,他也不敢啊! 卖“狗”还得看主人! 尚淑英是李中山的“狗”……孔圣公敢把她卖了,回头李中山来了曲阜,送他这个孔圣公下去见祖宗,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杀了孔圣公……还有后来“公”!换个新圣公上来,照样会替李大将军歌功颂德,哪怕大将军想当皇上,也是会带头劝进的。 所以孔圣公现在正有一种走着麻绳过万丈深渊的感觉,一个不留神,跌下去就变成“先公”了! 看着圣公忧心忡忡的样子,山东的提督军门孙思克走到了孔毓圻的身边,嗯咳了一声。 孔圣公回头一瞧,发现是山东地面上的第二号朝廷大员来了,赶忙低声问道:“孙军门,您有什么吩咐吗?” 孙思克虽然是个汉军,历史上也给归在河西四汉将里面,但他和张勇、赵良栋、王进宝不一样,那三位的“奴辈浅薄”,都是大清入关后才投鞑的,而他孙思克可是个光荣的“奴二代”,是大汉奸孙得功的儿子,那可是老汉军正白旗的奴才!他最看不起的就是张勇、赵良栋、王进宝这号奴中晚辈了。哦,当然也包括当今皇后杨小弥和朝鲜监国的杨起隆二人了。 这二位都不能算真正的八旗子弟……杨小弥是冒籍入裕王府的,裕王倒台后,她应该发内管领为奴。可康熙居然直接迎娶她当皇后!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而孙思克这个“奴才”向来有个“喜怒形于色”的毛病,所以很不讨人喜欢,在历史上虽然对大清劳苦功高,却连一个男爵都封不上——后来还是乾隆看他可怜,人家都不是贰臣,还立了那么多功,怎么就混不上个爵爷?所以就给他追封了一个一等男爵。 这一回,他的毛病也没改,杨皇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候补心腹来发展的,可他偏偏一副瞧不上皇后娘娘的姿态。以至于杨皇后都怀疑他是不是有龙阳之癖了?杨皇后的身子长开了后就特别有男人缘,很少遇到过孙思克这样的。 所以杨皇后也没往心里去……大清朝也不禁这个,所以就给了他一个没有几兵可以督的山东提督,打发到诸侯林立的山东做官了——山东提督说是提督,但是因为山东的地盘几乎都分给大大小小的诸侯了,由朝廷直辖的地盘只有山东首府济南府的首县历城,还有同属济南府的齐河、禹城、平原、德州,总共一个属州和四个县。 这点地盘就由山东巡抚、山东布政使、山东按察使、山东提督军门、济南知府这些人共管……虽然地盘少,麻烦多(得在一群惹不起的诸侯之间维持),没有钱,但是孙思克还是努力维持了1000人提标,而且还没有熄了效忠大清的心思,这回康熙南征的时候,他还带着提标到济宁州听用。 不过康熙压根看不上他的1000提标……手都是些过了时武器,不少人居然还背着弓箭,简直搞笑。但是康熙也没让他回济南,那样太打击人家积极性了,而是把他派到曲阜驻守。 所以孙思克就进忠无门,因祸得福了——要不然现在很可能已经下去见孙得功了。 而孙思克到了曲阜后,积极性还挺高的,一直都尽心尽力在保护孔圣公。现在看见孔圣公心绪不宁,就主动上来开解他了:“圣公,您就放心吧,虽然皇上在邹县受了小小的挫折,但元气还在,曲阜这边又有坚城可守……明军敢来,本官就和圣公您一起守城,纵然明军有十万之众,也休想拿下曲阜坚城!况且明军粮道以断,咱们只要在曲阜坚城个十天八天,他们就该粮尽而退了。” 孔圣公嘘了一口气,心说:你个孙军门知道个屁……根据本圣公从明军讲武堂的教材上学来的‘平行壕攻城法’,曲阜最多就守一个月!而且明军也不会断粮,因为本圣公为了表示投降的诚意,已经派人把尼山上一座存有二十万石小麦和十万捆干草的粮仓位置告诉李大将军了!光是这二十万石小麦至少可以供李大将军的八十万大军吃上三十天的! 就在孔圣公计算着李中山得到自己贡献的粮食后可以支撑多少日子的时候,他突然就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他赶忙抬头一看,远远的就看见前面派出去迎接康熙的康王府副都统马哈达已经带着十几骑快马飞也似的赶了回来,远远的就朝孔圣公这里大呼:“皇上到了,皇上到了!” 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的孔府家丁和康王府护卫都嗡一声发出一阵低哗,然后一个个就伸长脖子往南边看过去。 都知道康熙败了,但到底败成个什么样了呢? 没过一会儿,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一面黄色的旗帜,迎风招展,上面有什么图形看不清,但大约是一面龙旗吧?又过了些时间,大家伙儿又看见一片跳跃的枪盔盔缨……到了最后,才看见数千各色骑士,簇拥着康熙皇帝出现在视线当中。 这数千骑兵并不是属于一个骑的,而是属于两红、两蓝、镶白、正黄总共六个旗的,其中还有一个穿着蓝色行褂的骑兵,是康亲王杰书的人,另有一些穿着胸甲的,是康熙的精锐白甲。 好几千不同来路的骑兵现在居然混杂在了一起,而且也没什么旗号,也不排好队形,只是一大群涌来,看着就好像散兵游勇一样…… 孙思克和其他一些大清官员的心都直往下沉,而孔圣公则长出了口气……押宝押中了! 对了,回头得跟着尚淑英的孔府兵吩咐一下,让他们好好帮着尚淑英立功!杀康熙的大功要真的被尚淑英拿了,那就是被李中山拿了! 这个人情可够大的! 就在这时,哭丧者脸的马哈达已经到了孔圣公和孙思克跟前,孔圣公在盘算怎么办好这一次投降的事儿,没有注意。而孙思克已经看清了马哈达的表情,连忙问:“马副都统……情况怎么样?你家王爷怎么样了?” 他不提“王爷”还好,一提这“王爷”,那个马哈达哇一下就从马背上哭跌下来了:“王爷没了……我家王爷没了……” 杰书……战死了!死得透透的。 根据从康亲王身边突出来的戈什哈说,康亲王是在十月初七下午,亲临前线(其实是前线向他靠近)督战时,被人打了黑枪,左腿大腿中弹,血流不止,子弹深入骨髓,没有办法取出,于是只好请来一个随军大夫来抢救。这大夫那个乐神医的弟子,据说深得乐神医真传的,只是稍微观察了一下,就让人拿来锯子锯腿! 杰书一开始还不答应,好说歹说,到最后实在没办法,才勉强同意弃腿保命。 结果杰书好好的一条大腿,就让这个神医活活给锯了,刚刚锯好,还没来得及让杰书看一眼,明军就打过来了。而这位大夫也不给杰书包扎上药止疼,而是丢下这个少一腿的王爷就自顾着逃命…… “这,这也太惨了吧?”孔圣公听了马哈达的描述,当场就倒吸一口凉气儿,“那皇上的大军还剩下多少?” 马哈达摇摇头:“不知道……下官只遇上这些,不过皇上说后面还有步骑三万断后,还有正白旗和两红旗的精锐两万多人,总共还有六万人……” 完了,只剩下三万左右了! 孙思克知道规矩,打败仗残兵数打对折就是真实数据。打胜仗的话,歼敌就对折再对折就真了!于是马上就算出康熙的真实实力了。 而孔圣公也知道康熙败惨了……连一整色的马队都摆不出来,怎么可能还有六万人? 大清完了! 心里头虽然都知道大事不妙了,但是面子上还得保住,可不能露出大清要完的表情。 所以孔圣公、孙思克、马哈达,还有其他有品级的官员就一起向南去迎康熙的败军了,没一会儿,两边就遇上了。走近了,孔圣公、孙思克他们才发现,这群“花骑兵”一个个都垂头丧气,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他们的战马也都蔫了,拖着步子,勉强前行。 康熙本人,则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就差趴在马背上睡着了——他也和李中山一样,压力极大,之前更是忧虑得几天几夜不能合眼…… “臣等恭迎皇上,臣等恭请圣安……” 一群中气十足的大臣一起请安的声音,把康熙惊得一哆嗦,睡意顿时消去了大半,他揉揉眼睛,打起几分精神,看了眼前方那座堪称堡垒的孔家别院,眼睛一酸,都有泪花闪烁了。 “皇上,”孙思克看见康熙要哭,赶紧开导他道,“胜败乃兵家常事,皇上如今青山尚在,何愁无焚敌之柴?况且曲阜城中还有精兵一万,粮草足备,军资充盈,若守者得其人,足可抵挡十万贼众!” 康熙一听这话,心情顿时畅快了不少,同时他又觉得自己现在不能怂,必须表现出一番信心十足的模样,于是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底下人都傻了——不会是败仗吃太惨了,受不了打击,发疯了吧? “皇上,您应何发笑?”孔圣公道。 康熙笑道:“朕笑那李中山枉称武侯再世,孙武重生,但终究还是棋差一招啊!若是武侯、孙子用兵,一定会分兵曲阜,在曲阜这里设下杀招。朕兵败至此,必然急于休息,三军安寝,若其突发夜袭,必可大获全胜。可惜……李中山终究只是李中山啊!” 孔圣公听了这话,心想:皇上,李中山已经布置好杀招了!您就慢用吧…… 第四百六十九章 康熙,您要的杀招到了! 夜色渐渐深沉了下来,乌云在夜空当中低低垂压着,不时有隐隐约约的闷雷声在天空当中滚过,也不知道是真有哪儿在打雷,还是哪里的战斗正进行到炮火纷飞的时候儿? 不过沂河南岸的孔府别院和沂河北岸的曲阜城看起来暂时还是安全的。 根据康熙在十月初八傍晚得到的可靠消息,从界河南岸一路追杀过来的明军在进入邹县县城后就没有继续向北,而是转向东北的尼山方向进军了……这是个挺奇怪的行动,尼山除了是孔子诞生的地方,好像也没什么重要的。 但是追击康熙的明军的的确确转向了尼山,同时只留下少量的守军驻守邹县,看起来暂时没有进攻曲阜的打算。 与此同时,突破了白马河的从滋阳、济宁方向过来的明军,又被正白旗新军阻挡在了泗河(沂河是泗河的支流)西岸。由于正白旗新军的骑兵及时破坏了曲阜西侧泗河段上的所有桥梁,所以明军人数虽多,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 至于曲阜以东的山区和曲阜以北的泗河北岸地区虽然也有明军活动的报告,但人数似乎不太多,应该只是一些骚扰的小部队,康熙也没太放在心上。 所以在进入孔府别院之后,他就决定先在这座曲阜孔家的堡垒式别院中休息一天,然后再前往曲阜城。 他之所以要这么做,一是因为实在太累。他毕竟不是铁打的,这几日不是行军就指挥作战,精神紧张到了极点,身体也疲惫之极,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二是曲阜城内有多达10000名孔氏家兵……孔圣公家那可是“老投降家”了!正所谓“反儒之心不可有,防孔之心不可无”,康熙现在吃了那么大的败仗,差一点就兵败如山倒了。虽然孔圣公应该是不会有造反抓皇上的坏心思的——孔家只投降,不造反,但康熙还是要防一防的。 所以康熙就决定先在孔氏别院里休整一下队伍,同时收拢一些败军,再等待殿后的正白旗新军抵达,这样康熙手头就能凑起三四万可战之兵。 有了这三四万人,就能开进曲阜去“吃孔家”了——孔家要投降,康熙是没办法的,总不能因为孔家要投降就灭了孔家满门吧?但是孔家的钱粮和军队,必须得交给大清! 据曹寅管着的内务府粘杆处调查,曲阜孔家现在可是大清“二富”——“大富”是杨起隆和杨皇后的杨家,而孔家就是孔二富。 康熙如果能把孔家吃干抹净,那就能搞到一大笔银子去招兵买马和大明接着干架! 想着这么“吃孔家,打明朝”,康熙搓了把热水澡后,就在孔家别院里面的一间寝殿中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而在距离孔府别院并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座荒凉破旧的大宅。据说里面有一处遗迹——就是一堵土坯墙,说是孔子当年讲学之处! 还有些神神秘秘的传言,说是有人在这里看见过一个身高九尺六寸(鲁尺,将近2米),膀大腰圆,力大无穷,还穿着古装,梳着发髻的老者,夜深人静的时候在那堵土坯墙边上舞一条丈八长戈……据曲阜孔家的老人们考证,这老者应该就是显灵的孔圣人! 甭管是真是假,反正曲阜孔家一直当它是真的,借着这个由头,先是占了土墙周围的田,然后起了这座大宅,当成了孔圣公的别院。后来孔毓圻又让人建造了沂河南岸的孔府别院,这所宅邸就荒废在那里了。 不过再怎么荒废,那也是圣人显灵之处! 宅院门外还立着“下马石”和“皇封碑”,反正就是一副惹不起的样子。再加上还有个九尺六寸,力大无穷的圣人有可能显灵,所以即便到了兵荒马乱的如今,这所宅子也没什么乱兵敢来打扰……扰了孔子的清净,是要下地狱的! 可是在这个暴风雨似乎将至的夜晚里,这个早就荒废的宅子里,却隐隐有响动的声音传出来。似乎那位巨人一般的至圣先师孔夫子又下凡来舞戈射箭了一般。 宅院当中的一间堂屋里面,这时却是灯火通明,但是窗户和破损的地方,都用了黑布遮挡起来,一点亮光也透不出去。屋子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或蹲或坐,每个人都神色紧张,穿着蓝色的行褂,几乎没有人在交谈,只是心神不属的在那里沉默。 这间堂屋极大,里面挤了足足几百号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 堂屋后面通道的脚步声忽然响了起来,几十条汉子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其中不少人还是上了年纪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杀气,一看就知道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通道里面走出来的人正是尚淑英和一个满脸花白胡子,目光如炬,身板魁梧,长得有点像那位康熙爷朝思暮想的鳌拜的老者——这老者其实扮过鳌拜,他就是那位在突袭澳门的时候被朱天贵、何天然他们抓去装了一段时间鳌拜的平南王府藩下副将王国栋。 这个王国栋装了一段时间的鳌拜之后,因为平南王府覆灭,广东被李辅臣、李中山父子控制,于是就不装鳌拜,开始替李家打工了。一直干到如今,功劳没有什么,苦劳也没有什么,后台更加没有,整个一大时代中的老龙套。就在他以为这辈子都只能当一个龙套的时候,他突然被李大将军叫去了南京,然后再南京见到了自己的一故主,出身平南王府的尚淑英…… 而这个尚淑英不知道怎么,居然投靠了和她有血海深仇的李中山,好像还成了李中山的心腹……当然了,王国栋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尚可喜自己也投靠了和他家有血海深仇的大清朝。 尚淑英这么干也算随她阿玛了! 随后,李中山就让王国栋去联络一些平南王府的旧部,一起当尚淑英的下属,到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里面任职。于是王国栋就帮着尚淑英找来了李天植、尚从志等一批尚家旧部,总共二三百人,都投了尚淑英。现在这批尚家旧部中还能砍人的精悍老卒,约莫百人,都在这屋里挤着,除了他们,其余就是孔圣公派给尚淑英的“仲由堂”的孔门武士。 仲由就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的子路,就是那个身长九尺六寸,而且力大无穷,精通武艺的孔圣人都说能打的弟子。当今孔圣公孔毓圻在成为诸侯之后,就办了“端木堂”、“仲由堂”和“问道堂”等三堂。 其中端木堂的堂号来源于端木赐,就是那位很会来钱的子贡,专门负责孔家的商务。仲由堂以猛士命名,当然是个阴养死士堂口!堂主也是个孔家人,名叫孔胤正,是孔毓圻爷爷一辈的老汉,五十多岁快六十了,是个“彪形老汉”,长得很有圣人遗风,也有两膀子力气,善使一杆丈八长枪,还精通射箭,有百步穿杨的本事。 当年孔圣人有三千门徒,七十二贤。而如今的圣公有千万家财,六百死士,一万壮勇! 至于问道堂……当然是研究大道的,主要是研究自然之道,是圣公装B用的一个“研究所”。 之前尚淑英向圣公要精锐,孔圣公就把仲由堂的六百死士都给了她。当然了,事先说好,仲由堂的死士造反不留名……事成功劳都是尚淑英的!至于失败了……最好也自己扛! 所有人都看着尚淑英,这个有点人菜瘾大,最喜欢搞火并,就是从来没赢过的女人,精神还是可嘉的,不管跟着谁,都是真出死力气干啊! 这回又豁出去了,就看她已经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短袄裤装——在清朝,这是风尘女子的打扮!尚淑英穿成这样,就是为了方便混进康熙所在的寝殿行刺! 只听见她沉沉开口,声音又低沉又短促:“立不世之功的机会就在眼前了,咱们尚家自打先王罹难之后,就一直沦落,幸得大将军厚恩,才有了报效的机会,只可惜淑英才智有限,一直都未有殊功以报大恩。今日却有天赐之机……清酋玄烨,现在就是孔府别院,而进入别院的暗道,也在我等掌握之中。这就是我立功报恩的机会,也是平南王府振兴的最后机会!诸位,愿意随淑英一搏吗?” “愿意!” “愿随殿下一搏!” 一群平南王府的老人也都压低着声音呼喊了起来。 这伙人都和尚淑英一样,没有什么家国情怀,心里头只有利益!而他们获取利益的手段,也只有搏命……别的本事也没有啊! 现在的世道,谁都看得出来,是“将太平”了! 一旦天下太平,那可就是欲搏命而不得了。 所以今天这个杀康熙的机会,还真就是他们摆脱惨淡人生,再回巅峰时刻的唯一机会了。一想到很快就能再当上人上人,一群老家伙都有点哽咽了。 尚淑英重重点头,又看这那个黑脸膛的老汉孔胤正:“仲由先生,带路吧!” 仲由并不是孔胤正的字或是号,而是一个“代称”——所有仲由堂的首领,都叫“仲由先生”。至于真名是什么,并不公开。 “好!”孔胤正点点头,瓮声瓮气地开口道:“请随俺来吧!” …… 孔府别院,寝殿。 康熙此时正在做梦……一个很美很美的美梦! 在这个梦中,没有王忠孝(李中山),而他康熙也没吃那么多的苦头,虽然也遇到一些挫折,譬如遇上了吴三桂、尚之信、耿精忠造反,但是在他的英明领导之下,这场三藩之乱终究没有酿成大祸,在历时八年的拉锯战后,终于被彻底平定! 而在三藩灭亡之后,他康熙大帝又收台湾,拒罗刹,三征噶尔丹……咦,为什么要征噶尔丹?噶尔丹是好人啊! 康熙正想到为什么要和噶尔丹过不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小桂子的声音:“这位大姐,止步!没有人和你说这里是皇上的寝殿吗?” 康熙迷迷糊糊地想:小桂子不睡觉的吗?那么晚了还在值班,真是忠奴啊! “这位公公,”那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软软糯糯的,挺好听的,“俺是圣公大老爷叫来伺候皇上的……” “说什么呢?皇上要你伺候?你凭什么伺候?”小桂子厉声问。 半梦半醒中的康熙心想:这个小桂子也是,怎么这么和人说话呢?孔圣公也是好心…… “这位公公,俺是圣公府的奶妈,圣公说皇上最近军务繁忙,累坏了,得好好补补,而最补的东西就是……” 啊呀,孔圣公是忠臣啊! 康熙听见这话,一下子就不困了! 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亮了……原来来的那是他的“早餐奶”! 小桂子的语气也和缓了下来:“哎哟,这位大姐,我还真没注意您居然那么有料……行,行,皇上还就好这口!您好好伺候,回头一定重重有赏。” “哪敢要什么赏?圣公说了,如果皇上好俺这一口,俺就送给皇上,以后就是皇上的奴婢了。” 康熙听得都饿了,赶忙开口道:“小桂子,小桂子,朕醒了,朕要吃早膳!” “嗻!” 小桂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然后就是吱呀呀的开门声。然后又是小桂子的声音:“皇上,您的早饭这就来了……这位大姐,宫里的规矩,得搜一下身。” “哟,又要搜?刚才都搜过两回了……” 康熙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小桂子,不必搜了,你和她一起进来!” “嗻!” 小桂子又应了一声,然后就看见他领着一个身材丰腴,徐娘半老,风韵犹在的妩媚女子从外头走了进来。 康熙坐在床上,看着这女子,心里面大为满意……这身材和杨小弥是不能比的,可是孔圣公的这份心意是尽到了。 “止步!”康熙没有让这女子继续靠近,而是抬手道,“就站在那里……宽衣吧!” “就在这里?”那女子一愣,“离那么远皇上怎么吃?” 康熙哈哈大笑:“当然是挤在碗里拿个朕喝了……难道孔圣公是含着吃的?” 那女子脸一红,点点头:“圣公的确是……” 康熙又笑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宫里面的规矩,朕喝完奶后,你还得伺候!” 康熙可有些日子没尝过肉滋味了…… “伺候?怎么伺候?”那女子说着话就红着脸背过身去,好像开始解扣子了,这还有点害羞…… 康熙看着她的背影,很是满意,就像小桂子招了招手,后者马上悄没声到了康熙身边,想听他的吩咐。 康熙刚想和小桂子说要给这女人什么待遇,突然那女人猛地转身,还大喝一声:“昏君,看刀……” 康熙的反应也真是挺快的,到底是经常上战场的皇帝,听见有人喊“昏君”,马上就一把拽过小桂子挡在身前,只听见“噗哧”一声,好像是利刃入体的声音,然后就是小桂子的惨叫:“啊……刺客……” 原来这个奶妈就是尚淑英了! 尚淑英本来打算接着喂奶靠近康熙,然后趁机一刀杀了,没想到康熙不让她近身,虽然事后还要留她伺候,可是她哪里能挤出奶来?所以只好借着转身宽衣的机会,就抽出藏在胸口的匕首丢了出去! 第四百七十章 不好了,鳌拜来杀皇上啦! 锵的一声,康熙已经把小桂子的腰刀抽了出来,然后就把胸口插了把匕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抢救的小桂子丢在一边,又把单刀一横挡在胸前,恶狠狠看着尚淑英:“贱妇,你是何人,为何要来行刺朕?” 尚淑英也是练过的,看见康熙的摆出的架势,就知道自己拿不下康麻子的首级了,不过她还是挺沉得住气,一边倒退着往门外退去,一边冷笑着说起了满洲话:“皇上,妾身命叫瓜尔佳·淑英,家父乃是您的辅政大臣瓜尔佳·鳌拜!” “什么?你……你是鳌拜的女儿?”康熙愣了一愣,马上就摇了摇头,“不,不可能……你胡说!” 尚淑英哼笑一声:“皇上,妾身到底是不是鳌拜的女儿,待会儿家父带人杀进来了,你自己问他就清楚了!” “什么?鳌拜他……”康熙这下真的有点蒙圈了。 鳌拜真的没死?还要来杀朕? 尚淑英则趁着康熙发愣的时候退出了殿门,转身就想逃走,却看见一个御前大臣领着两个侍卫冲了进来,他们大概是听见小桂子刚才的喊叫,所以冲进来护驾了。结果却看见了衣衫有点不整的尚淑英,他们仨也不知道尚淑英就是刺客,只知道她是小桂子公公带来给康熙“享用”的,于是领头的那个御前大臣就喝道:“站住……你跑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儿?” 尚淑英也不停步,一边快步往门外跑,一边用满洲话回答:“不好了,不好了,鳌拜来杀皇上啦,你们快去护驾!” 鳌拜来杀皇上了? 这一个御前大臣和两个侍卫一听见尚淑英那口纯正的满洲话,又瞧见她一副徐娘半老,风韵无限的样子,都以为她是康王府献给康熙“使唤”的女人——这些年八旗子弟大量战死,所以各个佐领下都有许多失去丈夫,无依无靠的八旗姐妹。 康熙为了增加本族人口,维持大清朝的含满量,就鼓励有条件的八旗贵胄多收用一些没有依靠的姐妹。他自己也以身作则,经常要求下面的满洲诸侯进献品貌端正,身体健康的满洲寡妇。这个尚淑英无论是年纪、长相、口音、身材,都符合康熙的要求…… 而尚淑英报告的事儿也是在太吓人——鳌拜来杀皇上! 鳌拜还活着?那他得多大年纪?得有七十多了……那么老了,还要来杀皇上,这灭门之恨得有多大啊!不行,得拦着他点儿,现在大清可不能没有皇上! 这三个御前大臣和侍卫的头脑看来都有点简单,被尚淑英一忽悠就上当了,全都抽出腰刀,喊着“鳌拜,别伤着皇上”,一起向康熙的寝殿冲了过去。 康熙看着尚淑英溜了,已经觉得有点不对了,就在他即将醒悟过来的时候,一个御前大出和俩侍卫就拎着刀子嚷嚷着“鳌拜,别伤皇上”就冲进来了。 “鳌拜?”康熙一听见“鳌拜”的名字,一下又紧张了起来,“鳌拜在哪儿?快护驾……” “皇上别怕,有臣等在此,鳌拜纵有三头六臂也伤不着皇上!” “皇上,皇上,鳌拜在哪儿?” 听了这个话,康熙又想起哪儿不对了,赶紧摇摇头:“不对,不对……没有鳌拜,就一个女刺客自称是鳌拜的女儿,叫什么瓜尔佳·淑英!” “是不是一个三十多岁,徐娘半老的丰满女子?” “对,对,就是她!”康熙扭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小桂子,血流了一地,看着已经没了动静,喃喃道,“小桂子……也被她给杀了!” “皇上,”那个御前大臣总算反应过来了,“那女子恐怕不是鳌拜的女儿……皇上,臣等被她骗了!” 康熙锵一声将手里的腰刀丢在地上,恨恨地说:“好一个贱妇,朕一定要拿住她凌迟处死!”说着话,他就走到自己睡觉的床边,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两块腰牌,丢给那两个侍卫,“快去孙思克、马哈达那里,命令他们立即封锁孔家别院,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 再去侍卫房,把朕的侍卫都调过来!” “嗻!” 两个侍卫领命而去。 只剩下的那个御前大臣则拎着腰刀,站在康熙跟前。 康熙打量了那大臣一眼,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名叫图里琛,武艺相当高强,就是脑子有点笨……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图里琛,你就好好守着朕,寸步都不许离开。” “嗻!”图里琛答应了一声,就收好腰刀,站在了康熙的身边。 这个时候,康熙的寝殿外面已经聚了几十个手持刀剑的武装太监——这些太监都是已经没了声响的小桂子的手下,他们是康熙最心腹的武装侍从,本来应该在康熙遇袭的第一时间出现的。可是他们却姗姗来迟,比起守在寝殿院子外面的御前大臣和侍卫都慢了一拍…… 所以这时候,他们都有点忐忑不安……这些人可都是大清朝最忠诚的拥护者,他们的沉没成本太高了,如果大清亡了,他们的“宝贝”可没法再生! 康熙也看见这些太监了,也想起来了陪伴自己长大的小桂子,叹了一声:“赵昌,梁九臣。” 两个年轻力壮的太监闻言便快步走进来,向康熙行了个打千礼。 康熙一指地上的小桂子:“看看他怎么样了?” 赵昌、梁九臣两人马上靠上去,给小桂子翻了个身,就看见一把匕首不偏不倚插进了小桂子的喉咙。两人都摇摇头,小桂子没了…… 康熙叹了声:“找几个人小桂子好好埋了……他的差事你们俩接替。” 这下可上去了! 两个新晋的太监总管谢了恩,就去招呼人手保护康熙和掩埋小桂子了。 看着小桂子的尸体被人拖了出去,一股不祥之感就涌上了康熙的心头……这个女刺客哪儿来的?怎么就被小桂子当奶妈送到他康熙跟前了?对了,小桂子说是孔毓圻进献的! 这孔毓圻……难道要造反? 想到孔圣公要反,康熙就是一激灵……他现在可还在孔圣公的别院里呆着! 而且李中山率领的大明北伐军可就在附近!如果孔毓圻真的反了,那明军的大队,恐怕就在赶来的路上了! 刚想到这里,他忽然就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声音,侧耳听听,又什么都没有了。 康熙在心里头骂了一句:真是该死,统统都该死!正准备下令正在休整中的部队马上起床备战,突然噼啪一声声响,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再清晰不过了。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好像鞭炮炸响的噼啪声音,除了这些,喊杀的声音,也同时响起! 这喊声听着也非常清晰,肯定不是从孔府别院外面传来的!而是起自别院内部!别院当中的孔府下人和他们的眷属,都受了惊一般的惊惶呼喊:“鳌拜,鳌拜反了,鳌拜……要杀皇上!” 然后康熙就听见了最让他恐惧的声音。 “杀昏君,扶裕王,保大清……鳌拜在此!” 这个口号,完全是用满洲话喊出来的! 竟然真有鳌拜要来杀他康熙啊! 另外,鳌拜这些年居然一直藏在曲阜孔家……这可真是任谁都不会想到!也难怪粘杆处抓了几年,都不知道鳌拜在哪里! 想到这些,康熙就感到极度恐慌,捏着拳头就大喊了起来:“护驾,护驾!快传孙思克、马哈达来护驾!” 由于康熙带来的军队都已经极度疲惫了,所以在孔府别院安顿下来后,他就让自己带来的手下休整,而将保护别院的任务交给了孙思克和马哈达二人率领的军队。 现在康熙要动员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疲惫之师是很难的,只有动员孙思克、马哈达的兵来帮着对付鳌拜了! …… “一派胡言……哪有什么鳌拜的女儿?哪有什么鳌拜……这一定有人在搞鬼!” 已经识破了孔毓圻和尚淑英那点密谋的人,正是康熙之前看不上,现在却要倚仗为保驾大臣的孙思克。 他也刚刚起床,正和自己的心腹,提标参将马进良一起在吃“孔府早膳”——山东煎饼卷大葱油条,还打了俩草鸡蛋!正吃得香着的时候,康熙的两个侍卫失魂落魄的就来传康熙口谕,并且报告鳌拜之女刺杀皇上的事儿了。 而孙思克那张不讨人喜欢臭嘴马上就开喷了——他说谁一派胡言呢?人家是传皇上口谕的!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他要不也造反得了…… 马进良知道自己这恩主的臭脾气,赶紧提醒道:“军门,皇上说有鳌拜之女,那就有鳌拜之女,咱们马上派兵去封锁孔府别院,然后进行搜捕,一定要把这女反贼给抓出来!” “这……”孙思克也不知道说啥好了,打仗的事情就得实事求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能指鹿为马骗自己人啊!兵不厌诈那是诈敌人的,自己骗自己……哦,应该是将帅之间互相蒙骗,那一准坏事! 他正想要教训眼前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心腹两句,满洲话喊出的口号就传到了他所在的院子当中。 “杀昏君,扶裕王,保大清……鳌拜在此!” 这下孙思克也蒙了。 真有鳌拜?还是……满人也反清,不,是反康保裕了? 想到这里,他也没心思继续吭“孔府早膳”了,赶紧大喝一声:“擂鼓,聚兵!” 孙思克的兵都是生力军,而且素来训练严格,反应极快,他的命令才下去没一会儿,“咚咚咚”的军鼓就擂起来了,没一会儿,他所在的院子外头已经聚集了八百余人(还有一些在孔府别院的几座大门口守着)! 这八百人都是披坚执锐的战士,看着就能打! 孙思克也已经披挂整齐,拎着一把努尔哈赤赐给他爹的大砍刀,大摇大摆出了院子,看着挤在外面的八百个手下,满意点点头:“都随某来!” “嗻!” 底下人齐声大喝,一个个都战意昂扬……他们早就等着收拾孔圣公家了! 那么有钱,这要是抢上一把,什么都有了! 孙思克也不再废话,领着这些人就往孔圣公居住的院子而去。 孔圣公的院子就在别院的中心,和康熙的行宫面对面,中间就是个挺大的广场,名叫“论场”。 孙思克领着人刚到“论场”,就发现那里已经聚集了数百“清兵”,为首两人,一个是身穿一等公常服,蓄着一脸钢针似的白胡子,远远看着还有点像鳌拜的强壮老汉。 而另外一人则是五十多岁年纪,长得极为长大魁梧,留着浓密的花白胡须,面相很凶,穿着一身古朴的交领儒服,脑袋上梳着发髻,腰带上挎着柄长剑,手中持着一把丈八长戈——这身打扮,怎么有点像图画上的孔圣人? 这是怎么回事?鳌拜和孔圣人一起造反? “孙思克!”那个“鳌拜”忽然开口了,开口就是满洲话,“还认得老夫吗?愿随老夫一起诛昏君、保大清吗?” 孙思克是认识鳌拜的,而且还很熟,所以仔细一辨认,就知道这“鳌拜”是仿品,对方一开口,就更坚信这个判断了——鳌拜和底下人说话可没那么文绉绉,而且嗓音也不大对。 “哪儿的西贝货,竟敢冒充鳌太师!” 孙思克马上就嚷嚷开了。而那个假鳌拜王国栋的心也有点虚,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边上的那个“高仿孔圣人”倒是反应挺快,丈八长戈一挥,大步流星就走出人群:“俺乃鲁人仲由,可敢与俺决死战?哇呀呀呀……” 瞧见这个巨汉装模作样要找人决战,孙思克就冷笑一声:“长枪拿来!” 他身边的心腹马进良马上递过去一杆丈三长枪。接着,孙思可就大步向那孔胤正走去。 可没等他走出两步,他持枪的右手,就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同时就是“啪”一声响动。 孙思可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他的右手手掌上就传来一阵剧痛,长枪也拿不住了,掉在了地上。 可能低头去看自己的右手,血淋淋的,手背那里还有个窟窿,显然是中了天下无敌的暗器——黑枪! “你个反贼,伤我军门……不讲武德?” 孙思克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心腹马进良已经挥着朴刀冲上来,一边叫骂,一边挡在了孙思克身前。 那假鳌拜冷笑了两声,接着就用汉语大喝道:“给我上!杀了孙思克逆贼……” “杀!” 假鳌拜王国栋的手下早就在等这一刻了,听见命令,毫不犹豫的就冲了上来。 孙思克的手下也不甘示弱,同样一拥而上。两拨人就在康熙皇帝的行宫外头打成了一团! 与此同时,狂暴的呐喊声,突然在孔府别院内外各处响起,伴随着一起起来的,还有炒豆子一般的枪声和闷雷似的轰鸣声。 仿佛一瞬之间,这座堡垒似的别院就从他的内部轰然炸开了。 坐在行宫里头的康熙皇帝,也被这一阵阵传来的喊杀声、爆炸声、枪声吓的有些魂不附体。 他可不是怕鳌拜,而是害怕鳌拜、孔圣公甚至李中山一起联手对付自己。 要这样,曲阜搞不好就是他康熙皇帝龙驭宾天的地方了。 就在康熙皇帝有点手足无措的时候,康亲王手下的副都统马哈达终于带人过来护驾了。 他是从行宫的后门进来的,所以还不知道行宫正门外孙思克正在大战鳌拜和高仿孔圣人。 但他也知道孔府别院里面已经乱成一团了,也杀成一团了! “皇上,孔圣公可能已经反了……此间已非久留之地!” 听完马哈达的建议,已经恢复了镇定的康熙很不以为然:“孔圣公有什么?就算鳌拜真的来了,朕也不惧他!” 听上去底气十足啊! 但是马哈达接下去的话却让康熙大惊失色。 “皇上圣明,孔氏的确不足为虑,但是别院城上的哨探刚刚来报……有三四万明军已经出了邹县县城,正向咱们这儿急行军而来!” 原来此时在孔府别院南边三十几里开外的邹县县城附近的旷野上,一支由近万步骑组成的行军纵队正在浩浩荡荡向曲阜城南的孔府别院前进! 怎么多的军队,在大白天走在平原上,当然大老远就能被敌人给发觉了。 “什么?”康熙的心脏一紧。 明军的精神头也太足了吧?他们不睡觉的吗?现在孔府别院这边自己人打自己人,压根没办法组织防御。 看来只能继续转进了! “皇上,”已经闻讯赶到康熙身边的张英马上提出合理化建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现在可打不过李中山,还是暂时放弃曲阜,撤到东平州去吧。” 高士奇也道:“皇上,东平州有粮有饷,多少还有些军队……还有坚城可依!” 图里琛也道:“皇上,现在孙思克正在和反贼激战……有他断后,咱们随时可以离开曲阜,只要撤到东平州,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康熙被说服了,点点头道:“快,快去召集人马,除孙思克、孔毓圻两军,其他人都和一起撤到东平州去……东平州有皇后坐镇,一定坏不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东平州有皇后,还有恭王! 康熙这次真的是变成只惊弓鸟了! 虽然李中山亲率的三万大军今儿一大早就出邹县北上曲阜了,但是邹县到曲阜有四十里,还得过一条沂河。李中山的军队就算急行军,也得傍晚前后才可抵达曲阜城南的孔府别院。 这可还有好几个时辰呢! 而康熙在孔府别院中屯驻的生力军就有马哈达的5000人和孙思克的1000人,这可都是精锐之师,根本不是尚淑英的二三百老卒和孔胤正的六百死士可比的。 而孔圣公手下虽然有10000家丁,但是这些家丁压根没有战斗经验,而且也没有多少战斗的决心——曲阜孔家嘛,天下第一投降家,谁来投降谁,家丁什么的就是防一下山贼的,流寇做大了都对付不过。他们怎么敢和大清皇帝对打?这能不能打赢还是其次,就算真打赢了也不好收场……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手握重兵,反心自起! 如果曲阜孔家的兵真把康熙给打败了,就算孔圣公不当皇上,那高低也得照着罗马大教宗(指权威极大的教宗)来一份吧?就算孔毓圻自己没那心思,李中山也不能信他。 所以曲阜孔家要保住自家的2000年富贵,就得维持一个又怂又弱没骨气的“家设”……真要来一群铁骨铮铮,还战斗力爆棚的孔圣公,曲阜孔家这个名教圣裔还不得往政J合一的路子上走? 毕竟这个“铁骨”和战斗力是必须要挂钩的,你不能要求孔家人都不习武艺,不设军备,不筑城防,等大难临头的时候,却能一个个慷慨赴死吧?要这智商配姓孔吗?而孔家如果有了强大的军备和坚固的城防……那他孔圣公和哈什么发的,还有统治教宗国的罗马教宗爸爸,又有多大区别? 这样的圣公,是中国的皇权和朝廷能容忍的? 因此孔毓圻宁愿把手里的仲由堂交给尚淑英,让她去立功去冒险,也不愿意当个“出头圣公”。 如果康熙真要率兵进入曲阜布防,孔毓圻最多也就弃城而走,是绝不会和康熙对垒的。 可是已经变成惊弓之鸟的康熙,这又是鳌拜和孔圣公一起造反,又是三万明军杀气腾腾开过来,曲阜的西面、东面、北面还有不明数量的明军出没,而且之前他还在邹县战役中惨败……哦,对了,还有数万明军已经迂回到了直隶境内,正在向北京城进军,另外还有个居心叵测的杨国舅也领着几万大军要进北京! 而康熙手里的军队不仅新败,而且还是疲惫之师……不利因素都叠满了,他哪儿还敢在孔府别院呆着? 可是康熙却没意识到,他这一走……他的大势就去了! …… 在孔府别院的东北角,有一座特别僻静和坚固的宅院,通往那里的道路都是七折八绕的,还特别狭窄,两边都是高大的院墙,偶尔会看见几扇紧闭着的厚重的木门。 这个时候,别院各处都已经战成一团了,喊杀声、枪炮声、哭喊声,一阵阵传来,让人听得心惊胆战。但是别院东北角这一块,似乎被人遗忘了一般。 一个孔府家丁飞也似的在七折八绕的通道中奔跑,很快就来到了位于通道尽头的那扇紧闭的大门前。只看见这扇大门两边的院墙修得非常高大,和孔府别院东北角的城墙一样高! 没有等这个家丁拍门,紧闭的宅门就自己开了一条可供一个人进出的缝,那家丁滋溜一下就钻了进去,然后宅门就又闭合了起来。 那家丁进了宅门后先是绕过一道极为高大的照壁,之后才到了一间厅堂前面,厅堂的门开着,不过里面的采光还是不怎么好,所以点了不少蜡烛。烛光之中,不少穿着“孔式儒服”,戴着风帽的上了年纪的男子坐在两边,当间的主位上则端坐着一个很众人一般打扮的孔圣公孔毓圻。 “禀圣公,”那家丁大声禀报,“皇上已经在马哈达副都统的保护下走北门离开别院城了!” “谢天谢地!” “可太好了……” “祖宗保佑!” “圣公,咱们是不是该准备迎新主了?” 堂内戴着风帽穿着儒服的男子都是曲阜孔家各房的当家人,今儿大早上得知大明天兵已经离开了邹县,很快就要抵达忠于大明的曲阜时,马上就换好了“孔服”,聚集到孔圣公在别院内的这处“安全屋”里,准备一起迎大明了。不过由于吃不准康熙会不会在孔府别院里死战,这帮孔圣人的孝子贤孙,都有点忐忑不安。 现在听见康熙已走,一个个都大松口气儿,开始纷纷建言迎新主了。 不过孔圣公孔毓圻却一点不急……作为研究“投降学”多年的大投降家,他早就已经安排好一切了……明军之所以可以那么快北上,就是因为他在尼山为明军准备了足够的粮草!而且在尚淑英动手之前,他就派人去联络邹县的明军了。更不用说,他还帮着尚淑英刺杀康熙! 这个事儿他面子上是不能承认的,但是懂得都懂……这是“投明状”,都帮着杀康熙了,投明的立场够坚定了吧? 另外,仲由堂的600死士今后也不用再回孔家,就跟着尚淑英划入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即可……将来他们可以去西域或是新大陆传播儒学嘛! 当然了,这个传儒域外的事儿,孔家应该参与到什么程度,还得听大将军的…… 总之,曲阜孔家投降的态度很好,投降后也很好用,只要新主子可以一直控制曲阜,就不用担心孔家不忠诚。 因为孔家一直以来的传统就是只投降,不造反…… 想到这里,孔毓圻就开口道:“迎新主的事情不着急……康熙虽然走了,但是孙思克还没走,只要他还在抵抗,孔府别院就没被明军全部占领,那我们就再等等。” 他这是不想和尚淑英分功……功劳都是尚淑英的,他就当个幕后英雄吧!虽然李中山肯定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他只要不沾一点功劳,那孔家的“家设”就不会变。 “圣公,明军人少……”一个孔家的长老(某一房的当家)马上提醒道,“万一打不过孙思克可怎么办?” “怎么可能打不过?”孔毓圻说,“尚淑英虽是女流,却勇猛不亚其父,孙思克只有区区千人,怎么打得过她的八百死士?咱们就安心等着尚淑英取胜吧!” 几个孔家大老看见孔毓圻把握十足的模样,也不好再追问什么了——这个圣公明面上守着“投降家”的底线,但私底下可干了少出格的事儿! 大家还是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 “呯!” 随着一声枪响,手持一根丈三长枪的尚淑英又干翻了一个清兵……这已经是今天第十个了!“人菜瘾大”的尚淑英今天犹如女武神附体,没有任何一个清兵清将能在她手上走过三招的!通常一两招后,对面的清军不是被爆头,就是身体被不知道哪里打来的米尼弹击中…… 看来“召唤子弹”才是长枪格斗的真正绝招啊! 当然了,今儿“如有孔助”的可不尚淑英一人,孔胤正、王国东、李天植个个勇不可挡,其他“尚家死士”看到自家的头目都那么厉害,也都大受鼓舞,奋力冲杀,没一会儿就把孙思克、马进良手下的上千人杀得只剩下不足五百! 看道苗头不好,而援兵又迟迟不到,孙思克也无心恋战了,就想着赶紧跑路,可没等他离开“论场”,就被个耍大枪的女人拦住了:“孙思克,李大将军旗下尚淑英在此!” “尚淑英?你……你怎么为杀父仇人卖命?”孙思克其实是见过尚淑英的,不过那时候她还小,没有那么婀娜……所以才没认出来,现在她都自报家门了,他当然想起知道她是谁了? 尚淑英一笑:“为杀父仇人卖命不就是我家的家风?我爷爷,我大伯,还有我那些入不了家谱的哥哥姐姐,不都是让清兵给杀了的?这事儿你爹也有份吧?来,咱俩今天就一决生死!” 尚可喜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在同清军(后金军)作战时战死的,而他早年的家眷都留在旅顺,在清军攻破旅顺时全部被杀! 那一役孙得功、孔有德、耿仲明全都有份! 可是尚可喜就是能屈能伸,区区杀父灭门之仇,何足挂齿?后来他全心全意为大清卖命,可没有一点打折的意思! 现在尚淑英也和她爹一个德行,全心全意为李中山卖命,也没有一点打折的……这就是给杀服了,杀怕了,同时也认清了现实,尚家想要生存发展,一家老小想要过好日子,就得替李中山这个主子卖命! 这其实也是乱世之中那些军阀政客的生存之道……军阀、政客是不会快意恩仇的,那是侠客干得事儿!而尚可喜和尚淑英这种人的行为,都是为了尚氏家族和尚氏军阀集团的利益考量。 孙思克听了这话,也知道今天必须决一死战了,不过他的右手已经受了伤,没办法持刀杀人了,只好伸出左手从一个亲兵手里接过一条长枪,怒吼一声,就端平长枪,对着尚淑英的胸口,然后向前冲去! 尚淑英也端平了长枪,和孙思克来了个对冲——这可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眼看着两人的胸膛都要被对方的长枪扎穿,孙思克的左臂上突然爆出了一团血花!长枪顿时就拿不住了,啪一下就掉在了地上,眼看着尚淑英的长枪就到了,孙思克知道要完,只得强忍剧痛抬起右臂想要挡一下,同时身体也向右倾斜,可还是慢了一拍,只听见噗哧一声,长枪的枪尖已经刺穿了孙思克的右肩,同时还在他右臂上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加上长枪上的冲击力,孙思克连站都站不稳了,仰面翻倒在地,尚淑英顺势抽出长枪,高高举起又猛地拍下,长枪的横刃再次刺入了孙思克的身体,在他的胸口上开了个大大的血槽,鲜血汩汩地往外喷涌,眼见着就不活了。 看到孙思克倒下,尚淑英兴奋地大呼起来:“孙思克以死,余众可降,降者免死!” …… 就在孙思克为大清朝战死的时候,那位不顾底下人死战,自己给先逃的康熙,已经在马哈达、图里琛、赵昌、梁九成等臣子和数千骑兵的保护下,仓皇北逃,都已经过了曲阜城了。 而康熙这么一跑,被坑死的可就不是孙思克了,连带着孔府别院周围驻扎的陆续从前线败下来的步兵,还有那个尚可一战的正白旗新军,也都一起遭了殃。 皇上跑了,孔府别院和曲阜城都易主了,明军大队眼看就来了……谁还有死战下去的意愿?赶紧跑吧,跑慢了可就没命了! 而康熙的军队虽然在之前的界河——北沙河之战中损失惨重,但毕竟是十万人的大兵团,要打堂堂之阵打没了可没那么容易。 当日和康熙一起进入界河以南的部队,最后撤下来的,还有三万多人,余下的也不是尽灭了,相当部分是给打散了,如果康熙可以多守几天,再归队个一两万也没一定。 另外,正白旗新军表现不错,靠着断桥据河的办法,迟滞了五万明军的进攻,保存了大部分的力量,撤到孔府别院附近时,大约还剩下八千人,所以被派了殿军的差。结果他们正准备和北上的三万明军稍稍比划一下,背后的几万人突然就崩了。 这下正白旗新军也慌了,也没了恋战的心思,八千人扭头就跑,结果被明军的骑兵一路追杀,死尸从孔府别院以南一路铺到沂河。 到了河边,他们才发现河上的几座浮桥已经被之前逃走的部队给烧了! 不少慌不择路的清军想要涉渡沂河,结果在涉渡的时候遭到明军的枪击,死伤无数,鲜血都把河水给染红了,尸体都快把河道给堵上了! 而已经过河的清军也好不了多少,从曲阜到东平可还有120里呢,正常情况下至少得走两天! 而明军的常威军团,早已经在半道上埋伏了两个师。这两个师并没有伏击康熙所在的骑兵——好几千骑兵在平原上可不好抓,跟在后面的清军步兵才是他们的“菜”——两个明军步兵师中也包括两营骑兵,差不多有2000骑! 步兵一个伏击,骑兵再一追杀,从曲阜到东平的120里,又得用尸体铺满了! 而康熙皇帝的军队在从曲阜逃亡东平的途中再次遭遇惨败的消息,很快就被恭亲王常宁派出的探马瞧见了,并且把消息带回了东平州大棱堡内的“皇后行在”。 恭亲王和杨皇后现在就一块儿住在“皇后行在”里面,叔嫂二人,那可真是要好得很啊! 当然了,恭亲王现在还没有正式“接管”嫂嫂,他只是拿个“号”,就等着兄终弟及了——他的目标可不仅是继承嫂嫂,还想继承皇位! 得到康熙再次惨败的消息,恭亲王常宁就兴冲冲地到了杨皇后的寝宫,一边走还一边嚷嚷:“皇后,皇后,皇上可能已经没了,大清不能没有皇上,您也不能没有皇上……这事儿怎么办是好?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第四百七十二章 黑心王爷睡龙床! 常宁过来的时候,杨皇后正低头在看一天前送到东平州的康熙“遗诏”,那是康熙在撤离界河前线之前,为防止自己遭遇不测,大清朝廷出现权力真空,被权臣篡夺所写的。 根据这封遗诏,康熙若是真没了,杨皇后所出的太子保清即位当皇帝,并且由杨皇后当太后垂帘听政,直到保清年满22岁——康熙和顺治都是十几岁就亲政了,而康熙却让杨皇后一直执政到保清年满22岁,算是让杨皇后过足“女皇瘾”了。 而在保清亲政之前,杨太后将独揽大权,凡是大清皇帝所领,也就是大清朝廷直辖的土地、军队,全部由杨太后控制。所以辅政大臣,全部由杨太后指派! 而在保清亲政之后,侍卫亲军依旧由杨太后掌握,所有的领侍卫内大臣、内大臣、御前大臣、御前侍卫、侍卫,都由太后任免! 如果保清不孝,无论他是否亲政,杨太后都可以废之另立! 概括一下说,康熙的这封遗诏将自己死后,大清朝的一切都交给了杨小弥……甚至在保清太子亲政后,宫廷的禁卫系统,也依旧由杨太后掌握。杨太后甚至可以凭借侍卫亲军和康熙的遗诏废掉保清,另立新君! 这权势之大,在太后界,大概也只有吕后和武则天能比了吧? 不过对于眼下这个风雨飘摇的大清来说,这样一位将所剩不多的皇权牢牢攥在手里的太后,是绝对必要的。哪怕她有野心当一回“杨则天”,也比让大明把大清江山都吞了要强…… 而对杨皇后来说,康熙丢给她的可不仅是大清的最高权力,更是一副她不可能单独承担起来的千斤重担! 是的,她背后是站着一个强大的杨氏军阀、财阀、外戚集团——一个集团,三种性质,既是军阀,又是财阀,还是外戚! 到了杨起隆这个地位,真的甘心久居人下?哪怕那个站在他肩膀上的人是他的亲妹妹……所以怎么稳住杨起隆,让杨氏外戚支持大清,是杨小弥要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除了杨氏集团外,恭亲王常宁也不好对付。常宁一直贪她的身子,脑子也不是很聪明,算是比较好哄的。但是大清有多尔衮的前车之鉴,还有谁肯当摄政王?这摄政王再怎么当,也不可能超过多尔衮多阿玛吧?多阿玛什么下场?死后鞭尸,还挫骨扬灰,下场老惨了。 你让常宁放着皇上不当当摄政王,这可能吗?这不可能! 可如果让常宁当了皇上,杨起隆能答应吗? 如果杨小弥当一个大权在握的太后,杨起隆还有可能先退一步,当一个掌握实权的大将军,甚至有可能躲回朝鲜,遥控大清朝廷。 这样他就能可进可退了,如果大清剩下的那些实力还能维持一个北清,那他可以更进一步,当个隋文帝第二。 如果大清保不住……杨起隆也还可以当个杨氏朝鲜的大王,或是干脆再退一步,去新大陆建立一个隋利坚。 可要是恭亲王常宁当了皇帝,哪怕杨小弥继续当皇后,那杨起隆算什么?康熙当皇帝他就国舅了,康熙死了他还是国舅,那康熙不就白死了吗? 而且恭亲王常宁的能力可能还比康熙差不少,如果杨起隆要以财力支持常宁,那他付出的要比之前支持康熙的花费还要多! 那他图个啥? 继续当国舅?大明那边他也是国舅啊!虽然朱慈炯有原配的皇后,但是他妹子杨紫云杨贵妃可是三千宠爱集一身啊! 另外,杨小环也是李中山的宠妾。 这可是双保险啊! 所以没了大清,甚至没了大明,他都是国舅,仍然可以当朝鲜国王,当隋利坚大统领。 因此常宁一旦当了皇帝,杨起隆多半会置身事外。 杨小弥正想着如果康熙真的没了,她要怎么安抚好一心想当皇帝的常宁的时候,常宁就来了,而且还带来了“皇上没了”的噩耗……而且还问了一个非常暧昧的问题! 杨小弥赶紧收好康熙的遗诏,然后端端正正地在一张御座上坐好,一脸焦虑地看着大殿的大门。 而常宁走进杨小弥的寝殿大门的时候,他脸上兴奋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也换上了一副难过伤心的表情,当他出现在杨小弥跟前的时候,眼眶里面都闪烁着泪花了。 唉,真是太伤心了……大清江山和大清皇后,马上就都要归他所有了! “恭王……你说什么?”杨小弥的声音听上去都有些颤抖了,真是让常宁心都快化了。 “嫂子,”常宁抹了抹眼泪,好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高兴,“曲阜的孔圣公投了李中山,和暴明来了个里应外合,突袭了皇上的败军……另外,还有传闻说鳌拜父女也参与了曲阜之变!” “啊……”杨小弥一脸惶恐,“鳌拜还活着?” 常宁点点头:“多半还活着……听说鳌拜的女儿还行刺了一回皇上!” “啊……皇上,皇上驾崩了?” 常宁摇摇头,又点点头:“鳌拜的女儿没能行刺成功,但是皇上随后逃离曲阜,往东平州来的途中又遭到了明军伏击!据探马来报,皇上全军溃散,好几万人被明军一路追砍……皇上本人,说不定已经驾崩了!嫂子,你是皇上没有了,咱俩以后怎么办?” 说着话,常宁就一脸关切地凑到了杨小弥身边,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嫂子身边。杨小弥也没躲开点儿的意思,叔嫂二人,就这样共坐“龙床”了。常宁看见杨小弥的表现,右手手掌就往杨小弥的腰儿抄过去,很快就抄上……手感不错啊! 虽然杨小弥已经替福全、康熙生了五个孩子了,但她的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她也是自小习武,已经养成了习惯,而且还非常喜欢骑马奔跑,所以平日里面的运动量不小,再加上她的年纪并不大,刚刚才三十出头,还没到容易发胖的年纪。 “验”完杨小弥的腰,常宁的手掌又向上游动…… 杨小弥依旧没有阻止常宁。 她的性子虽然有点“水”,但也不是完全不守妇道。她和常宁仅仅是“灵魂伴侣”,还没有发展到“黑心亲王睡龙床”的地步。 但是现在康熙眼看要没了……这概率挺大了,康熙连遗诏都给杨皇后准备好了,那必然面临极大的危险! 之前康熙征西域的时候,可没给杨小弥留下同样的遗诏。 而康熙一旦没了,杨小弥要稳住他留下来的烂摊子,她就得跟常宁好,搞床上政治是必须的……她得让常宁支持保清,再利用常宁的力量去平衡杨起隆的力量,大清的盘子才能稳住。 如果常宁不干了,那杨起隆不说在北京搞政变,就算退回朝鲜去,大清也维持不下去的。 为此,杨小弥给康熙戴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想必康熙那个死鬼也是可以理解的。 过了一会儿,常宁的手终于老实了下来,右手手掌又回到了杨小弥不粗也不细的腰间,搭在那里,不打算“走”了。 杨小弥才叹了一声:“嫂嫂什么都可以给你……但是这大清的皇帝……” “皇帝我来当!”常宁笑道,“嫂嫂,你还当皇后!你再给我生个儿子当太子……以后咱们一起经营大清朝!我已经想好了,长城以内怕是守不住了,咱们就退关外,去盛京,那里有现成的城池宫室,而且盛京周围这几年也搞得不错。 现在整个关外辽东的人口已经超过300万了,比大清入关之前的人口还要多! 咱们可以再从北京、上京以及北直隶各处,还有山东再迁个两三百万人过去,那就能在关外拥有五六百万人口的腹心国人了! 太长久的事儿不好说,但是咱俩这辈子应该是稳稳的!” 常宁想得到挺美的,到了现在这地步,还想退到关外去过小日子。 这当然也是有可能的……但前提是必须和占有朝鲜的杨起隆充分合作,最好能将关东、朝鲜、东道蒙古、喀尔喀蒙古合为一体。 而其中的难点则是把朝鲜吸收进大清! 因为朝鲜的地盘虽然不大,但是人口实在不少,足足有八九百万! 如果常宁、杨皇后的基本盘可以用五六百万人口,科尔沁、察哈尔、喀尔喀、土默特等蒙古各部大概也有个小二百万人。这样未来的北清就还能有一千七八百万人口! 有了这个数目的人口,北清应该还能在坚持个几十年……可要是收不了朝鲜,那北清的人口就太少了,恐怕维持不了太久就会被大明吞并! 杨小弥蹙起秀眉,没有马上一口回绝常宁,只是问:“保清怎么办?” “让他去天京吧……”常宁说,“封他一个太平王,以后就在西域太平谷过日子吧!” 杨小弥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舍:“那……我哥怎么安排?” “他?”常宁说,“让他当一个大将军录尚书事,再给个异姓王!” 还知道给杨起隆封王,这个常宁的派头倒是挺大的。 杨小弥心想:我哥要当王用得着你来封?他自己当就是了…… 不过杨小弥也不敢和正在兴头上的常宁直说,于是就试探着说:“恭王,国家遭逢大难,上下人心惶惶,先帝又有子嗣数人,你若马上称帝,只怕难以服众,要不先当个监国……等形势稍安,再派人送保清兄弟往天京而去,待他们在天京安顿下来,你再做皇帝如何?” “这个……” 常宁觉得有点麻烦。 康熙死了,他正好继承嫂子和皇位,再合适不过了,干嘛要先当监国? 这不是夜长梦多吗?万一朝中有些个居心叵测的奸臣,趁着他常宁一个不留神,拥戴那个小太子保清当皇上,他不又是多尔衮第二了? 这多尔衮第二是绝对不能当的! 多尔衮的老小子“不行”,忙活了半辈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这皇上当不当的的确无所谓。 可他常宁是有儿子的!还打算和嫂子杨小弥再多生他几个。他这皇上要是变成了摄政王,等将来他没了,可就不是挫骨扬灰了,而是满门抄斩! “这不大好吧?”常宁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而且如今国家多难,须赖长君!想必我当这个皇帝,定然是举国归心的。” 他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着杨小弥:“嫂子,你不会还念着我二哥吧?” “五弟,你说什么呢?”杨小弥赶忙摇头,“福全他都娶了罗刹国的公主当老婆了……他要回来当皇上,那罗刹国的公主就是皇后了!到时候我当什么?” “说的也是啊!”常宁松了口气,“嫂子,当皇帝的事儿,你得听我的……我是打小生在帝王家的,这事我可太熟悉了! 我这皇帝当的越干脆,保清他们几个就越安全……也不会有人利用他们来反对我。如果我这事办的拖拖拉拉,将来搞不好就祸起萧墙了! 至于皇叔父摄政王,我是绝对不当的,多尔衮当的那么好,结果是什么下场?我没有多尔衮的本事,更不敢指望保清把我当亲阿玛!” 还别说,这常宁糊涂的地方挺多。但是在自己当皇帝和替别人养儿子的事情上,那是非常清醒的。 这皇帝得自己当!和别人的儿子也是养不熟的……这儿子,必须得亲自生! 杨皇后知道没法说服常宁了,也只好对他说:“五弟,你当皇帝,我肯定是支持的……保清年纪太小,如果是天下太平他还可以当一下。可是如今大清风雨飘摇,必须要有一个长君。这人只能是你啊! 不过现在皇上生死未卜,北京还有太皇太后坐镇……一切还是等皇上变成了大行皇帝,再由太皇太后定夺吧。” “行。”常宁点点头,“这规矩我知道……我这情况搞黄袍加身不合适,若是没有先皇的遗诏,就必须让太皇太后来下懿旨。” 杨小弥松了口气,正想着要怎么把常宁哄走,这位大清恭亲王,康熙皇帝的好弟弟,杨皇后的爱慕者,已经笑着开口了:“嫂子,当皇帝的事情,我可以再等等。但是接管嫂子你的事儿……我可是一刻都等不了了。咱们不如先把好事办了,回头再商量其他可好?” “这个……”杨小弥脸颊一红,“一切都听你的!” 恭亲王哈哈大笑,拉着杨皇后就往康熙和杨皇后的寝宫而去,“嫂嫂,今晚上朕就要在皇兄的床上了!” 杨皇后其实不大愿意的。 毕竟康熙死没死还不知道呢!万一他还活着,这不就成了给皇上戴绿帽子了吗? 这事干的就不太地道了! 但眼下的形势危急,杨皇后手头没有可以维持统治的军队,必须得依靠恭亲王一党和兄长杨起隆合力。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恭亲王给哄好了。 至于这个恭亲王一心想当皇帝的事儿,看来只能和兄长杨起隆再商量一下了。 想着这些事儿,杨王后就半推半就的为恭亲王牵着走进了康熙寝宫…… …… 当大清朝的黑心亲王如愿以偿的睡上康熙的龙床时,康熙还不知道自己的帽子已经绿了。而且他也没心思想这事儿……他这一路逃亡,真是仓皇到了极点! 虽然明军一开始没有打他的埋伏,但是却打了他屁股后面的清军步兵。结果仓皇失措的八旗新军步兵爆发出了惊人的逃跑速度,引着追击的明军骑兵就冲到了康熙带领的几千八旗新军骑兵的屁股后面。 而人困马乏,士气低落的清军骑兵哪有应战的勇气,被被明军骑兵稍稍一追赶,就完全乱套了。 原本就散乱不堪的队伍直接解体,好几千骑兵四散奔逃,作鸟兽散。最后还跟着康熙抵达东平州的骑兵,就只剩下区区数百了。 而且这数百骑兵在逃跑的时候还慌不择路走茬了道,先跑到运河边上。然后实在跑不动了,又休息了一个晚上,再折返向北。 等他们抵达东平州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初十的清晨了……杨皇后已经让恭亲王睡了两天了! 而在康熙他们抵达之前,已经有不少逃散的八旗骑兵陆续逃到了东平州。 杨皇后和恭亲王为了收拢他们,就让巴海领着2000骑兵在东平州的城外设了个营寨。 凡是逃到东平来的清军,先收拢进营寨,再查明身份。确定不是明军的奸细之后,再让他们入城接受整编。 而在十月初十清晨抵达的康熙,也被巴海的手下给拦住了。 而康熙则马上亮明了身份,让巴海来见。 巴海一听说康熙还活着,二话不说就前去参见。 康熙看见这个巴海也有点诧异:“巴海,你怎么来了?” “回禀皇上,是皇后下懿旨调我和恭王一起入卫的。” “恭王?”康熙微微一皱眉,“他也来了……” “已经来了,和臣前后脚……王上称这就派人入城,请恭王出来迎驾!” “不必了。”满脸疲惫的康熙叹了口气,“朕先回宫见皇后吧。” 巴海并不知道皇后正和恭亲王在一起——恭王盗嫂的事儿并不光彩,当然得瞒着一点外头。 所以巴海马上就说:“皇上,臣护送您入宫吧。” 康熙点点头:“好吧,前头带路!” 第四百七十三章 皇上,您怎么活了? 这一次康熙可不是凯旋而归,而是惨败而回,所以回得非常低调,没有大张旗鼓,以至于都没几个人知道……这大清都要没了,他康麻子都要成为亡国之君,大清末帝了,咋还好意思风风光光地回宫?这也太丢人现眼了。 而且经过一路逃亡,终于回到安全地带的康熙,精神一下子就放松了些,困意也从四面八方向他袭来了,哪儿还有心情“风风光光把宫回”? 除了怎么撵不走的困意,康熙还相当抑郁。这次真是败得太惨了! 十万天兵怎么一折腾,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两万?一万?反正是不可能超过三万的。 另外,已经消失了快十年的鳌拜突然又出现了,还差点把康熙本人给刺杀了……这消息要是传开了,大清的人心就更散更乱了。 哦,还有数万明军突入直隶,杨起隆进军北京这两档子事儿也挺麻烦的。 本来他康熙是有足够的实力把进军直隶的那几万明军赶跑的……可现在还有吗?他的主力都被打得差不多光了。就算还剩下几万,舍得拿出去和明军拼了? 而且,大清皇帝的十万大军在山东遭遇惨败,折损八成九成的消息一旦在山东、直隶、山西传开。这股明军就不是孤军了……到时候整个山东、直隶、山西的汉人豪强,都会倒戈易帜,投到大明旗下! 大清在关内的盘子就崩了……恐怕以“一国守一城”,依托北京坚城和大清劲旅同明军周旋下去都不可能了。 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想到这里,康熙的眼泪就再忍不住,哗啦啦的流了出来,还一边哭一边抽泣,一张麻子脸都哭花了。跟在康熙身边的太监梁九成和赵昌都发现主子已经哭成了个泪人,赶忙安慰了起来。 “皇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皇上您还在,大清总有振作起来的时候。” “是啊,皇上,保重龙体要紧……您这些日子实在太操劳了,吃不下,睡不好,人都瘦得脱了形了,奴才们看来都心疼。” 两个当奴才的一开口安慰,垂头丧气地跟着康熙的张英、高士奇、李光地也开口给康熙打气儿了。 “皇上,其实咱大清就算退出关内,也不失一个强辽的局面!这些年,咱大清一刻都没忘记往关外移民!至今关外人口都有数百万了,足以支撑一国!” “没错,虽然当年的强辽拥有燕云十六州,但是如今我大清却牢牢控制了朝鲜和河中太平谷之地,甚至还拿下了日本国九州岛北部和虾夷岛的土地。杨监国前一阵还派出一个探险船队从虾夷岛出发远涉重洋去新大陆探索!” “皇上,您可别忘了,我大清还有东西洋十国列强为盟友,暴明虽然强横,但是却四面树敌,早晚会被列强所围攻,国运必不长久!” 要说安慰人,那还得是读书人呢! 李光地、高士奇、张英这么一说,康熙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不过困意却是怎么都驱不开,打了哈欠,抬头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东平行在的寝宫外头。巴海、马哈达(康亲王府副都统)、李光地、高士奇、张英,还有一些跟着康熙一路逃亡而来的没有“御前”名头的侍卫,就不方便跟进去了。 于是康熙就回头对他们说:“诸位跟着朕一路辛苦了,都回去歇着吧……”他又对巴海单独说:“巴海,你给康王府的人安排个好点的住处……康王殉国了,康王府的人以后就是朕的人了。” 康熙这是要吞并康亲王杰书留下的实力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他现在有点虚了!能吃一点是一点吧! 打发了这群人,康熙就带着梁九成、赵昌两个太监抬腿进了寝宫大门。 寝宫大门口当然是有人守着的,都是操天津口音,祖上出身锦衣卫的八旗子弟,这个含满量……实在有点感人呢!这些“天津侍卫”也不太认识康熙,他们就认杨皇后!再加上康熙穿着一身脏兮兮的行褂,也看不出是皇上,所以康熙还没进门,就被个穿着黄马褂的天津人给挡了。 “干嘛的?都站住了!” 挺好啊,宫门侍卫不认识皇上……不过康熙也没生气,他现在是个什么德行,不用撒泡尿照照,猜也猜得到了! 整个一“马瘦毛长”加精神萎靡,一张麻脸也蒙了尘,可能都看不出标志性的大麻子了。 而康熙自己也不想让人认出了……没脸见人呢! 再说了,杨皇后是天津人,她用的侍卫、太监、宫女,都是天津来的。这帮天津人最会挤兑人了,康熙的狼狈样要让他们见了,还不得编成段子到处去说? “小梁子,把你的腰牌给他们看看。” 康熙干脆吩咐自己手下的大太监梁九成把腰牌交给那个天津侍卫看了。 梁九成可是敬事房大总管,宫里头第一号大太监! 而祖上干过锦衣卫的天津侍卫都比较尊敬太监——那是老传统了,敬事房大总管那不就对标司礼监掌印太监吗?于是这天津侍卫验过腰牌,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梁九成,还真认出来了,赶紧行个打千礼,天津话都不说了,而是用京片子对梁公公说:“梁总管,小的给您请安了……这几位都是您老的人吧?” 看到这侍卫的态度,康熙也无语了……值班的侍卫照规矩见了王爷都不跪,怎么给个太监行打千礼?守寝宫大门的侍卫首领是什么身份?起码是个一等侍卫吧?官比梁九成大多了!而且还是皇后的老乡,后台也硬啊! 不过康熙现在也没心情和这帮侍卫计较,他现在只想快点扑到杨皇后怀里好好哭一场,再睡一觉…… 想着杨皇后,康熙就低着头走进了寝宫。梁九成则打发赵昌和另外几个太监赶紧去准备吃喝和洗澡水,高低得让皇上洗剥干净,再吃顿好的吧?安排完之后他就一个人跟着康熙进了寝殿。 皇上的寝殿,没有特殊情况,侍卫是不能进入的,所以康熙就和梁九成两个人走进了他和杨皇后共用的寝殿。 寝殿门外有两个守卫的太监,瞧见一个落魄康熙突然出现,全都给惊呆了,连通报都忘记了,只是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康熙看见他们这样,心里难过啊……一定是朕太落魄了,以至于皇后的贴身太监都认不出来了。 正伤心的时候,他已经步入了寝殿,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也没声张,就径直往他和杨皇后共寝的东暖阁而去,才走到东暖阁门口,就听见了他的好兄弟常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小弥,我比玄烨如何?” 常宁?小弥……他们在干什么? 康熙都蒙了,中了定身术一样站在那里。 “恭王,你……” “怎么还叫恭王?叫皇上!朕是皇上了!” 常宁当皇上了?康熙都傻了!这什么状况?常宁篡位了?怎么没人和他说!难道…… 康熙汗毛都炸起来了! “皇上龙精虎猛,岂是先帝可比?妾身能得此宠幸,今生无憾矣!”这是杨小弥哄常宁的话。 康熙听了眼前就是一黑! 什么叫“龙精虎猛”?他们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共处一室,到底在干什么? 另外……谁是先帝? 康熙心说:我怎么就成先帝了?我明明没有死啊!不行……必须得问个明白! 想到这里,康熙再忍不住了,撩开帘子就冲进了东暖阁,走进去之后,看见的一幕那真是……不堪入目啊! 只见杨皇后就穿了件几乎要遮不住好身材的肚兜,再伺候常宁穿衣服……穿一件上早朝时穿的龙袍! 康熙撩帘子进门的动静也惊着杨皇后了,她回头一看,顿时惊叫了一声:“啊,皇上,您怎么,怎么……活了?” 怎么……活了? 这话什么意思? 康熙一下都愣住了:难道朕已经死了?不可能啊…… 常宁看见失魂落魄模样的康熙,也给吓着了——本来他只是和皇后玩玩,同时也熟悉一下今后的生活,没想到给康熙撞了个正着! 他现在穿龙袍、睡龙床,还享用了皇后的身子……这罪过可够他死十次的了!想解释,恐怕是不可能了! 想到这里,常宁也是恶向胆边生了,对康熙道:“皇兄……你不是在曲阜孔家别院被鳌拜的女儿刺杀了?那可是小桂子亲口说的!” 什么? 被杀的是我?不是小桂子……康熙真是又惊又怕又恍惚!而且还有点怀疑事情的真相了……那个瓜尔佳·淑英投过来的匕首到底是刺中了小桂子还是刺中了他康熙? 就在昏头昏脑,精神恍惚的康熙皇帝一度产生自我怀疑的时候,常宁已经已经摸出一把防身的短刀,一声不响的就朝康熙的胸口猛扎了过去。 这可真是不讲武德搞偷袭了! 康熙如果精神状态尚可,也许还能躲一下,可他现在连着遭受打击,又是疲惫不堪,还昏头昏脑的,甚至产生了恍惚,都在怀疑自己是人是鬼了,哪儿还躲得开常宁的致命一刺? 康熙还没反应过来,心口就是一阵剧痛,赶紧低头一看,果然插了一把匕首! 康熙又抬头一看,发现握着匕首的那人根本不是瓜尔佳·淑英,而是他的好弟弟爱新觉罗·常宁。 “常宁……你……” 康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浑身的气力都在流逝,整个人也软了下来,瘫倒了下去,杨皇后赶忙扶了他一把,然后坐在地上,让康熙枕着她的大腿,眼看汪汪地看着康熙:“皇上,皇上……” 康熙还没咽气儿,人快不行了,大脑还在转动,也能听见杨小弥喊“皇上”,但是却无力呼救,没办法叫太医来抢救了。 就在这时,东暖阁的帘子又被人挑开了,这次从外头进来的是敬事房太监梁九成。梁太监是听见里面人说话,知道不好,才闯进来的,手上还拿着把笤帚……看见康熙倒在杨皇后怀里,胸口还差着把刀,常宁则一身龙袍站在边上,他马上就知道不好了。 恭王弑君了…… “梁九成,你看见什么了?”常宁沉声问。 “我,我,奴才看见,看见皇上旧伤复发了……皇上在孔府别院被鳌拜之女刺杀,胸口中刀,受了重伤,只是事情紧急,不敢声张……没想到现在伤口爆裂,马上就要驾崩了!”梁九成当然没胆量拿把笤帚去造恭亲王和杨皇后的反。 而他的瞎话编得也高明! 因为他和赵昌两人是尚淑英行刺的目击证人! 而“尚淑英刺康”的事儿,知道的人可不少!而且康熙当时有没有中招,大家也不大清楚,也许是中了刀,当时没死,跑到东平州,见了杨皇后、恭王王后,一高兴就死了呢! 这完全符合逻辑啊! 常宁点点头:“皇上有没有什么遗言?” “他,他说要把江山和皇后一起传给恭王您!” 梁九成也知道有杀人灭口的事儿! 但是杀人灭口也分马上杀和以后慢慢杀不是? 如果梁九成不遂了恭亲王和杨皇后的意,杀人灭口的祸事马上就来了。如果他能帮着杨皇后和恭亲王,那么至少眼下他还能活……只要能活过当下,他大不了还能逃跑,逃到大明的地盘上,那就没什么了。 常宁看着奄奄一息的康熙,咬着后槽牙问:“这话有人信吗?” 康熙拼着最后的力气,狠狠瞪着常宁。 弑君可是天大的罪过!常宁要是控不住局,他就死定了! “梁九成的话没人相信,”杨小弥开口了,“因为他没有凭证……空口白话,谁会相信?” 对啊,没证据!康熙已经感觉到透不过气儿了,但还是坚持着不肯死去…… 杨小弥说:“但是我有证据!我有先帝密授的亲笔遗诏……如果拿出来,那就这么说都行了!” 康熙一听这话,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然后就是眼前一黑,崩掉了! “遗诏?” 常宁还没有发现康熙已经咽气了,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遗诏! “遗诏上说什么?”常宁问。 杨皇后一字一顿地说:“先帝让哀家临朝摄政,直到保清年满二十二岁……哀家垂帘期间,朝廷直辖之军、政大权,皆由哀家处分!侍卫处、侍卫亲军皆由哀家节制,直到哀家薨逝! 五爷,你觉得这道遗诏,是拿出来好,还是不拿出来好?” 常宁这下也愣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康熙会把一切都交给杨皇后! 而他现在好像又不能不公开这道遗诏,因为一定有不少人知道康熙回到东平州了……这要是不明不白死了,他常宁再登基当皇上,弑君的事儿可就纸包不住火了! 但是有了这道遗诏,那一切都能说通了。 康熙遇刺受伤,拼着命跑回来,见到杨皇后,留下遗诏,让杨皇后掌握大权,然后才龙驭宾天。 谁要是怀疑,康熙的亲笔遗照拿去看看就没话说了! 康熙可把一切权力都交给杨皇后了,谁敢质疑,那就是意图谋反! “那……谁当皇上?”常宁还不死心。 “保清,保清当皇上!”杨小弥道,“五爷,现在只有保清当皇上,大清才能勉强维持下去,要不然就真的完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大清要完? 康熙二十二年十月十五,东平州,大清皇帝行在。 那个八岁就出来工作当皇上,为大清人民操劳了二十二年的爱新觉罗·吴·玄烨,今儿终于躺平了……躺平在了一口东平州最好的楠木棺材里面。眼睛闭着,面无表情,显得相当安详。 他的遗孀,皇后杨小弥和他的好弟弟,恭亲王爱新觉罗·朱·常宁,在棺材两边端坐着。 杨小弥正哭哭啼啼的在流泪,哭到伤心之处,胸脯还不停地起伏颤抖,真叫人心痛啊! 常宁则在那里不住地唉声叹气,手里捏着那封带血的遗诏! 在康熙皇帝停棺的这处大殿内,还坐着一群大清重臣,有巴海、费扬古、范承勋、佟国纲、佟国维、马哈达、陈廷敬、于成龙、李光地、张英、高士奇,还有梁九成、赵昌两个大太监,当然还有刚刚晋升领侍卫内大臣的赵弘燮。 其中费扬古是带着康熙直属的八旗新军残部跑回东平州的,康熙建立的八旗新军总兵力八万余人,其中正黄旗新军由索额图带着回北京去了,其余七旗新军都参加了邹县之战和稍后发生的曲阜之变,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参战部队七万余人,现在回到东平州的只剩下一万多人,赖塔、朋春、朗坦、察尼、桂公公等新军将领战死,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巴海、范承勋、佟国纲、佟国维、马哈达他们几个则是守备曲阜、泗水、滋阳、菏泽、巨野等要塞的大清诸侯军的将帅。在邹县之战进行的同时,这些大清诸侯军的将帅都纷纷弃城而走,逃到了东平州城。 其中马哈达率领的康王府军损失最大,退到东平州的时候只剩下不到3000人了。 崇宁和巴海二人的军队损失最小——他们跑得最早,早早就得了杨皇后的命令跑到东平州了。而且他们撤离之前,负责进攻济宁、滋阳的明军正好被李中山调去围攻康熙,所以他们两人的军队几乎全军而退,总共有36000人跟着崇宁、巴海一起撤到东平州。 而范承勋、佟国纲、佟国维三人的军队撤离菏泽、泗水、巨野等三座城堡时,都遭到了正在挖壕攻城的明军追击,损失都不小。 其中范承勋的军队只撤出不到3000人。攻打菏泽的明军当中也有不少淮西子弟,他们都知道范家曾经是归德的藩主,那还有什么客气的?他们发现范承勋跑路之后,马上就开始猛追,杀得范家军伏尸百里,死伤被俘一万多人!连范文程的两个儿子和三个侄子还有八个族侄,都在殿后作战中被追究的明军骑兵击毙或俘虏——范家可是大家族啊!所以范家的藩军都是范文程、范文寀两兄弟的子孙在带兵,这一把可是损失惨重啊! 佟国纲、佟国维两人驻守的巨野和泗水距离邹县和曲阜战场很近,而且他们也没有及时得到撤离的命令,当他们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明军已经追着康熙冲到了曲阜以北,也就是突到了巨野、泗水两城的北面。佟国纲、佟国维也只好仓促出逃,结果自然被攻城的明军追杀,然后又被追击康熙所部的明军发现,又进行了堵截,前堵后追的一路苦战,最后跑到东平时,作为大清第二外戚佟家所有的佟家军也受了重创,兄弟俩领着的军队加一块就只剩下不足万人了,老佟家的兄弟子侄也没了十来号……损失惨重啊! 梁九成、赵昌这两个大太监带回来的侍卫亲军和侍卫处的侍卫,都是康熙亲卫,虽然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失惨重,但也还能凑出小两千,这些精兵现在都划给了赵弘燮——根据康熙帝遗诏,侍卫处和侍卫亲军就是由杨太后节制的! 而梁九成、赵昌现在则都给了总管太监的名号……杨皇后还答应给他俩一笔银子,再把他俩派去罗刹国当使臣,以后就跟着福全混,别再回来了! 至于陈廷敬、于成龙这两个前任辅臣,在康熙收回大权后就回了山西的封地,而杨小弥在重新获得摄政之权后第一时间就遣使召他们来东平,两人都是“后党”,毫不犹豫地就来了,紧赶慢赶,终于在昨天上午才各自领着3000兵丁赶到。顺便还给东平行在带来一个新的噩耗——大周丞相吴应麒率兵10万,打这援清抗明的名义开进了山西! 而他俩,也在东平行在得到了一串新鲜出炉的噩耗……都是坏消息,这个大清要完啊! 早知道就不来了,就在山西投靠吴应麒算了…… 两个上了“清船”下不去的大清忠臣正伤心难过的时候,恭亲王常宁终于伤心好了,开始发话了:“皇上的遗诏……你们都看了,都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吧!” 遗诏,大家都已经看过了……的确是康熙亲笔的! 既然康熙的遗诏不假,那么杨皇后、恭亲王关于康熙之死的说法应该也是真的——要不是康熙在曲阜孔家别院遇刺负了重伤,他又怎么可能写下这一纸带血的遗诏,然后拼了命跑回东平,把遗诏交给杨皇后呢? 而且,根据这封遗诏,杨皇后得到一切权力,而恭亲王常宁还和原来一样,连个摄政王都没有……如果这遗诏是假的,康熙是被常宁、杨小弥联手做掉的,又怎么敢伪造出这样的遗诏?常宁至少得有个摄政王吧?要不然常宁图什么?图杨皇后的身子? 一群大臣偷偷瞄了瞄杨皇后,的确是难得的美人儿,但也不至于让常宁不要江山要美人……而且江山美人明明是可以兼得的! 所以这个遗诏不假,康熙的死因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就是遇刺的……当然了,那个女刺客到底是不是鳌拜的女儿就不好说了。 “恭王,既然皇上的遗诏上都说得明明白白了,那咱们不如就照办吧……” 头一个表态支持杨皇后的是康王府的前任副都统马哈达,他现在是领侍卫内大臣了……当然是杨皇后提拔的! “恭王,下官也觉得应该奉大行皇帝的遗诏行事!” 另外一个新提拔的领侍卫内大臣赵弘燮也马上表态支持皇后。 “老臣也觉得应该照着遗诏,恭请太后垂帘!” 于成龙当然也是支持杨皇后的。 “老臣也恭请太后奉大行皇帝遗命垂帘听政!” 陈廷敬当然也是后党,肯定得支持杨皇后啊! 杨皇后这时又瞄了一眼常宁的心腹巴海,他可是个关键人物!如果常宁真心支持杨太后,那么巴海就应该站出来替主子表态! 巴海一表态,那么范家、佟家也就只好支持杨太后了! 巴海看了看杨太后,又看了看恭亲王,实在不明白这个杨太后到底给恭亲王灌了什么迷药?恭亲王怎么就走了多尔衮的老路呢? 不过自作孽不可活……还是早点投靠太后吧! “太后!”巴海张开嗓门,斩钉截铁地说,“大行皇帝的遗诏上说得分明,凡内外军国大事,悉听太后处分!老臣自当唯太后马首是瞻……”说着话,他猛地站起身,目光灼灼地扫了眼那几个还没发言的大臣,“谁敢对太后不敬,便是老臣的死敌!” 巴海的军队可都是关外老女真的精锐! 他都力挺杨太后了,那杨太后垂帘听政的事儿,也就基本敲定了。底下几个还没表态的大臣,也都一个挨一个,向太后表了忠心。 不过……对杨太后和恭亲王而言,只有这些是不够的。 他们得回到北京,才能真正掌握大权! 而回北京的路……可不好走! “恭王,咱们还有多少军队?”杨太后问。 “东平这里各部相加,不足七万五千。”恭亲王常宁皱着眉头说。 七万五千其实也不少了……可问题是明军有八十万,其中可战之兵也有四十万! 七万五对四十万,优势在敌啊! “咱们怎么才能安然回到北京城?”杨太后又问。 杨小弥的执政能力并不弱,权术手腕也还行,哄男人的本事更是拿手。 可问题是打仗她不会啊! 康熙动用了二十多万军队对抗李中山,结果败得那么凄惨,杨太后手里就这么点部队,还怎么打?不能打不过,连撤回北京也有点难了。 因为罗大为的大明陆军第八军已经插到了北京和东平州之间……他的军队虽然只有五万,但好像还是不一定打得过。 “太后,”陈廷敬拈着胡须,皱着眉头,向杨太后建议道,“老臣觉得现在必须封锁皇上已经驾崩的消息……” “秘不发丧?”杨太后轻声问。 实际上,康熙的死讯到现在为止,也被严密封锁着,在行在之内,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所以陈廷敬的建议,也是中了杨太后和常宁的下怀。 “太后,”陈廷敬点点头,说,“现在直隶、山东、山西人心浮动,大清江山风雨飘摇。如果皇上的死讯在这个时候传出,三省豪强恐怕会马上倒戈叛清。而进入山西的吴应麒也会乘火打劫,把山西一省化为‘吴’有……而且,北京那边一旦知晓皇上驾崩,还敢南下来接应咱们吗?” 听见他这番分析,所有人都眉头紧皱,康熙的棺椁周围,一片死寂,人人都露出不安的神色,现在大概也只有躺平的康熙才能不动声色了。 杨太后扭头看了看康熙的棺椁,叹了口气道:“大行皇帝走得真不是时候啊!好在消息尚未走漏,咱们还可以请他再……坚持一阵子!” 是得好好坚持……要不然等不到东平这里的七万五千败兵返回北京,大清就得亡了! “太后圣明!”陈廷敬又说,“太后,老臣还提议太后可以以皇上的名义调杨监国统京师大军南下,再遣使山西,请吴应麒东进直隶……咱们三面夹击,先灭了突入直隶的那支明军!” 这个计划……倒是不错! 问题是能执行得了吗? 杨太后蹙着秀眉,思考了半天,这才说:“哀家的兄长如果得知皇上已经龙驭宾天,而且还将垂帘听政的大权交给哀家,他是一定会出手的! 至于吴应麒……相信他也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陈师傅,要不你亲自走一趟山西,去和吴丞相好好说说,如果他愿意出兵直隶,山西可以让给他!” …… 北京外城,皮条营胡同,杨国舅府。 就在杨太后派出的使者日夜兼程赶到北京的时候,这座大清的天子之城内,气氛也有那么点剑拔弩张了! 现在的北京城内,出现了两股势力的对峙。 一股是以杨起隆的“北洋军”为支柱的汉人势力!北洋军是随着杨起隆开进北京城的,进城后又吸收了张勇的巡捕五营,总兵力达到了20000人。 他们现在主要驻扎在北京的外城,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南城。 而另一股则是以太皇太后布木布泰的“科尔沁蒙古军”和索额图的“八旗新军”为支柱的蒙满势力。所谓的科尔沁蒙古军,其实并不都是科尔沁来的,也包括察哈尔、土默特等部的蒙古军,只是由科尔沁的亲王、郡王统一指挥,而且直接受科尔沁出身的太皇太后布木布泰节制。这支军队的人数大约有50000之多! 索额图的八旗兵就是八旗新军正黄旗的部队,人数约有10000。 科尔沁蒙古军和八旗新军正黄旗现在算是一伙儿的,一起驻扎在北京的内城,或者应该称为北城、满城。 也就是说,现在北京城内的蒙、满、汉三军相加总共有70000之众,如果加上杨太后手里的75000之众,就还有14万5000大军……这些基本上就是大清眼下能凑出来的全部实力了。 如果这14万5000大军真的还能团结一致,打败突入直隶的罗大为,还是可能做到的。 问题是……这满、蒙、汉三方,又怎么可能是一条心呢? 在杨国舅府内,杨起隆、张勇、王进宝、赵国栋、施琅等人,正聚在一间书房当中,传看着一封太后懿旨,这五个人的脸色可都有点复杂了。 因为杨太后的遗诏透露出三个非常重要的信息,一是康熙的军队在山东遭遇惨败……败得他自己都没了! 二是杨太后垂帘听政,而且已经控制了康熙留下来的残部约8万大军。 三是现在形势危急,必须密不透风,并且集中力量打败突入直隶的明军,大清才能有一线生机。 如果把这三个信息综合一下,又能总结出一条最为关键的信息。就是:大清要完! 杨起隆的书房之内鸦雀无声。赵良栋、张勇、王进宝、施琅,全都愁眉苦脸的看着这位国舅爷,似乎在等他拿个主意。 屋子里边静悄悄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杨起隆叹了口气:“如果小弥能回到北京……大清的残破江山就该我杨家做主了!诸位……这买卖还能做吗?” “能!”施琅说,“国公……烂船还有三斤钉,何况那么大一个大清朝?即便再落魄,也还是能榨出一点油水的。现在太后手中,可还有八万大军呢! 另外,山海关之外,也还有几百万人口……如今的关外,那可是人以稀为贵呀。 国公爷若想有个高句丽国,就得拿下这这些大清的遗产……要不然,咱们就只能学耿精忠,远走新大陆了!” 杨起隆龙沉吟着点点头:“大清的遗产好是好……可是老太后和索额图能配合咱们吗?” “国公爷……下官可以试着游说一下老太后。”说话的是那位瘫子大将军兼战场诗人张勇。他当了好多年的九门提督,和老太后布木布泰哪里还说得上话。 杨起隆思索了一会儿,将杨小弥的懿旨交给了张勇:“张大哥,你带着这封懿旨入宫吧!” “国公爷,你要把这封懿旨给……” “给老太后看看吧!”杨起隆说,“这事瞒不了老太后的……康熙和老太后之间一定有咱们不知道的联络路线……而且康熙给老太后写的信应该是亲笔! 咱们把这事儿原原本本的摊在老太后面前,让她自己选吧。这个大清朝终究是她家的……如果她都不在乎,我这个外人在乎什么?我大不了就是退居朝鲜,一个朝鲜国王还当不了吗?” 其实,杨起隆早就可以当朝鲜国王了!他可是带领着朝鲜军队入侵日本的朝鲜国大英雄! 现在已经有不少朝鲜大儒考证出杨起隆的祖先杨坚、杨广都是朝鲜人……所以他们才要和高句丽死克。 那分明就是为了打回老家去! 总之,杨起隆已经有了一顶随时可以戴在脑袋上的王冠。 而且大明早就分他当了隋国公……这摆明就是希望他自立为王! 所以杨起隆现在还真不一定要辅佐他的妹子杨小弥。 而太皇太后布木布泰可就被动了,她要没了大清朝,那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了,没了……”同一时间,紫禁城的慈宁宫中,一个瘫坐在御座上的老太太,手里拿着以康熙的名义发出的诏书,在那里失声痛哭着。 一旁的索额图还不大明白她的话,低声问了句:“太皇太后,什么没了?” “皇上没了,大清……搞不好也要没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抢救大清朝,出卖大清朝 老太太的话一出口,在老太太右手边都赐了个绣墩坐着的两位五大三粗的蒙古王爷,就都慌了神了。 其中一个三十多岁年纪,长了张和老太太同款,也是多阿玛(多尔衮)最爱的大饼脸的王爷张开就问:“姑奶奶,大清要完了,咱们科尔沁十旗可怎么办呢?” 问话的这人叫老太太“姑奶奶”,自然是老太太的侄孙子,科尔沁左翼中旗扎萨克和硕达尔罕亲王班第了。 这次被布木布泰调入京师的五万“科尔沁铁骑”,就是由这位班第王爷和另外一位内扎萨克蒙古科尔沁部世袭多罗郡王毕里克图担任主帅、副帅的。 那毕里克图“毕王爷”年纪和班底仿佛,但是辈份却矮了一辈,他是布木布泰的侄曾孙,所以他得叫老太后“曾祖姑母”。 “曾祖姑母,不是说即便没了关内,咱大清还能守着关东、朝鲜、蒙古的地盘和大明继续对峙,怎么都不是一个大辽的局面,怎么就要完了?” 布木布泰看了看自己的这两个娘家晚辈,长叹一声说:“咱大清想做大辽,可是人家大明愿意当大宋吗?再说了,大辽之所以能称为大辽,是因为宋太宗两次北伐燕云皆败于大辽之手。若是宋太宗在高粱河大获全胜,灭了契丹人的心腹精兵,大辽还能雄踞塞外?” “这,这可如何是好?” “大清要完了,咱们科尔沁十旗可就惨了……” 两个蒙古王爷也急了,他们科尔沁蒙古人可不比其他那些苦哈哈的蒙古人,他们是大清股东啊!从努尔哈赤时代起,就跟着后金天兵吃香的喝辣的,不仅屡屡跟随后金(大清)天兵入寇中原,还帮着努尔哈赤、皇太极欺负蒙古同族。 大清要完了,漠南漠北的其他蒙古部落还可以改换阵营,认大明当主子,而科尔沁部……搞不好要跟着陪葬啊! “太皇太后,臣以为大清未必就完了,还是可以救一下的。” 还想抢救一下大清朝的是索额图,他比那俩蒙古人更惨,科尔沁部好歹会游牧,大不了“游”走,“游”远点,应该还是可以活下去的。毕竟这世界大得很! 可是他索额图是满洲人,能往哪儿跑?跑去罗刹投裕王?还是逃到太平谷闭谷自守? 这两条路子乍一看也还行,但实际上要走通没那么容易。 去罗刹国当“索额图夫”路太远,根本带不了几个手下,一个光杆大臣跑去也干不了什么。 去太平谷路也不近,但还是可以多带一些人,可问题是西方那块地盘是大清、大周联手打下来的。现在大清要完,而吴周好像还能蹦跶一阵子,吴应麒那老小子会不会来个转进西域,夺了太平谷福地? 所以对索额图来说,上策还是抢救大清朝啊! “怎么救?”老太太问。 “太皇太后,依臣所见,如今咱们和杨起隆都在一条船上,还是应该同心协力,一起把陷在山东的八万大军给抢救出来!有了这八万大军,咱大清可以凑出来的军队还能有小二十万,即便不能在北京和明军决战,退一步也能撤去关外。以后只要爱新觉罗的满洲,科尔沁的蒙古和杨家的朝鲜可以齐心抗明,大清还是可以维持下去的。” 老太太听索额图这么一说,除了一声叹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如果……能把困在山东的八万大军救出来,大清努力一下还真能凑出二十万大军……可问题是要救出这八万大军,大清就得把北京城内能搜刮出来的军队全部派去前方! 可就算那样,再加上被困的八万大军,大清朝最多就能拿出十几万军队……即使已经占了山西好多地盘,最近正忙着从晋商那里往外抠银子的吴应麒也同样出兵,能凑出二十万军队也到顶了! 而明军的北伐军有四十万!而且还有随时可以补充进正规军四十万民夫……二十万打四十万(八十万),优势在谁,还不是一目了然? 康熙之前用二十余万精锐,还依托六七座棱堡,还掘开了黄河淹了李中山的后路,结果都输得那么难看,现在靠东拼西凑的十几二十万军队还能打赢? 可是大清朝现在就是个输红眼的赌徒,和当年的崇祯皇帝都有一拼了,如果不把手里最后的本钱押上去和大清,和李自成赌,那真是死也不甘心啊! 她刚想到这里,慈宁宫的大殿门外走进来个四十多岁的“姑姑”,给老太后行了个蹲安礼:“禀太皇太后,九门提督张勇求见。” 老太太一听这个话,顿时苦笑起来,对索额图说:“索额图,姓杨的看来也不甘心就当个小小的朝鲜国王啊!” 索额图道:“太皇太后圣明……将来的大清朝可是他外甥当皇上,他妹子当太后,他可是大清头号外戚了!” 布木布泰哼了一声:“恐怕他还想着谋朝篡位,当一个隋国公杨坚第二吧?” “太皇太后,”索额图说,“正因为他有这个心思,他才会和咱一起去救杨太后和恭亲王的八万大军啊!” 布木布泰叹了口气,又看了看两个蒙古王爷。 “姑祖母,如果杨起隆投了大明,那他手头的索伦骑兵可就要为大明所用了!” “曾祖姑母……这次北伐的明军当中也有不少骑兵,如果他们和杨起隆的骑兵凑一块,咱们想要游牧去西方的蒙兀儿之地都不可能啊!” 布木布泰点了点头:“行啊,既然你们都要再赌一把,那就把大清朝最后的那点家底都押上去吧!” …… 山西,娘子关,大周丞相行辕。 就在北京城这边为了抢救大清朝准备押上最后的本钱时,吴应麒摆在山西和直隶交界处的娘子关城中的行辕,也迎来了两路使臣,一路是大清杨太后派出的使臣陈廷敬为首的大清使团;还一路则是吴应麒在云南时就挺熟悉的卢三好卢胖子。 “丞相,如今可是到了唇将亡,齿将寒的关键时刻了……大清皇上可说了,大清只求一个辽国的局面,山西、河南之地,都可以让给大周……可要是大清败了,皇上的大军在山东全军覆没,到时候大清只能退出关内,撤到塞北、辽东去休养生息。那关内可就是西周东明了! 丞相,您好好算一算,大明吞下大清的山东省之后,能有多少财赋、人口,而大周即便取了山西,又能增加多少土地人口?这山东、山西虽然只差一个字儿,但是山东的人口却比山西多得多,向来都是我大清北方人口最多的一个省!” 正在给吴应麒算账的就是陈廷敬,其实这账不用算,吴应麒也知道大周根本不可能单独对抗大明——如果不算山西和河中、西域的人口,大周的人口总算都不足1000万,而大明不算山东有6000多万! 而山东又是个人口大省,哪怕这两年移了不少民去辽东,人口还在800万上下,而山西的人口不到300万。 也就是说,大明的人口很快就要破7000万了,而大周的人口算上山西(不算西域、河中),也只有1200万……根本没得打! “丞相,陈中堂说得有道理啊,咱们大周就算倾举国之力,最多也就能拉出来20万大军,而且还难以持久,根本打不过大明的百万大军!现在李辅臣坐镇湖广,聚兵十数万,已经是磨刀霍霍了……一旦大清败走关外,咱们就是下一个倒霉的!” 在边上敲边鼓的是吴三畏,这位老爷子眉头紧皱,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一个劲儿替大清说话,看来是收了陈廷敬不少好处了…… 吴应麒仿佛被他的便宜四叔说服了,重重点头道:“四叔,陈中堂,唇亡齿寒的道理,本相还是知道的……你们放心,本相绝不会见死不救! 陈中堂,你回去告诉大清皇帝,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本相既然是他的叔父,就没有不救的道理!不过这山西之地……现在还有不少不开眼的大清忠臣啊!” 山西出忠臣啊!什么祁县、太谷、文水、榆次、徐沟等地,到处都是大清“忠臣”,又以范、靳、梁、田、翟、黄、二王等“八大忠臣”为首,拼死抵抗,就是不愿意投靠大周……其实吴应麒也不是很黑,他只要求山西的忠商们给他凑出1000万两银子,再提供10万匹骆驼,10万辆骡马大车,30万民夫和300万石粮食。另外再每家出点人帮着去开发河中。 可是就这点小小的要求,那帮山西的“大清忠臣”都不肯答应……还真是忠不可言呢! “丞相放心,只要丞相出兵直隶,帮助我大清皇上一起剿灭突入直隶的明军,皇上可以下明法上谕割让山西给大周……到时候那帮山西豪商可就没大义名分可以抵抗大周的天兵了!” 陈廷敬自己也是山西人,他家里面也是晋商,现在为了保大清,他也是豁出去了。 得了陈廷敬的保证,吴应麒终于松了口,又和吴三畏一起,将陈廷敬送出了娘子关。 站在娘子关的关门内,看着陈廷敬一行人急匆匆离开,吴应麒只是冷冷一哼:“又是割山西,又是卖晋商的……这大清朝怕不是要完了吧?” “丞相,老夫也是这样认为的……”吴三畏刚才还是一副大清支持者的面孔,这会儿也跟着变了脸,“康熙如果不是遭了惨败,怎么可能把表里山河的山西割让给咱?更不可能把八大皇商都打包卖了! 咱们可得谨慎行事,万万不能把手头这边老本都砸进去。” 原来,吴应麒出兵山西的目的只是想捞一票……他的大周实在太穷了,之前出兵河中又没捞到什么油水,西域商路看起来也指望不上,走投无路之下,才想着学李自成到山西拷饷的。 没想到康熙居然把山西哥让给他了,连八大皇商都不保了。看来这败仗吃的真是不小啊! “四叔,”吴应麒思索了一番,又对吴三畏说,“您先去见见卢三好,摸一摸大明的地儿……” 说的话,吴应麒的眉头已经拧成一团了。 大明的底牌,吴应麒其实早就知道了……在吴国贵和吴世珏跑去新大陆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 大明大周之间,但凡还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吴国贵和吴世珏就不会跑路。 可是即便如此,吴应麒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毕竟吴小菟、吴小艽都是李中山的妻妾……李中山本人也是大周的皇亲国戚啊! 而被李中山派来大周这边的使臣大明尚书右丞卢一峰卢三好也是平西王府出身的。 这事儿应该还有一点回旋的空间吧? “老王爷,我卢三好是怎么办事儿的,您还不知道吗?我向来都是说好话,做好人,办好事儿的……” 在娘子关城内,吴三畏的行馆里头,千里迢迢、风尘仆仆跑来的卢胖子,终于和吴三桂那个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说上好话了。 “三好先生,照您那么说,这大周和大明将来还可以共存?” 虽然吴三畏和卢三好根本不熟,也不知道这位是怎么说好话,当好人,做好事的。但是卢三好的话还是让他看到了希望。 “那是当然的……”卢三好笑道,“大周和大明当然是可以共存的! 李大将军的意思是,等大清灭掉以后,大明大周,一东一西,把神州大陆都变成咱们汉人的天下!” “神洲大陆?”吴三畏一听这个话,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了。 关于神洲大陆的概念,吴三畏也是知道的。大体上就和西洋人那个什么亚西亚大陆差不多。东西之间总相隔有两万里上下! 如果大明在东,大周在西,两边平分一下。 那么分给大周的也就是蒙兀儿和波斯还有什么黎凡特、阿拉伯那一带了……听名字就不是什么太平安稳的好地盘儿! “三好先生……这个神洲大陆的西边儿可太穷了,不是草原就是沙漠,压根儿没什么物产。咱们大周要去了,岂不是世世代代要受穷了?” 卢三好笑道:“那些地盘现在穷怕什么?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将来总有发展起来的时候。至于物产……仔细找一找,总归会有的。 如果大周不去西方,而是留在东土……那我大明将来肯定是要统一东土的。 到时候可就又是生灵涂炭了!等到老吴家兵败了,恐怕连西行的实力都没有!” “你这什么话?”吴三畏顿时就怒了,“我大周亦有二十万雄兵,还怕你大明那点兵不成?” “老王爷……我大明光是在直隶、山东大明就有四十万大军!”卢三好笑吟吟道,“如果大周想要打,也不必等大清彻底战败。 现在出兵就是正好!咱们大明、大周、大清三家,就在直隶地盘上打一场三国之战! 一战定输赢……若是大周兵败了,也别在东土这边空耗实力,早点西行为上!” 吴三畏哼了一声,还一脸不服气:“要是你们打败了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卢三好笑道,“李大将军手握四十万大军,还得到山东豪强支持,要粮有粮,要人有人……怎么可能打败?老王爷,您可得和吴丞相好好说说,上了战场,一定要看清楚形势再打啊!” 第四百七十六章 杨布斯堡和杨第奇家族 北京,皮条营胡同,杨国舅府。 太皇太后出兵的懿旨已经下达了,五万蒙古铁骑,两万北洋新军,一万八旗新军,总共八万大军,再加上四万民夫,一万辆用来运输粮草辎重的骡马大车,还有足够八万大军和四万民夫维持一个月的粮食和草料,全都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出兵的吉日了。 今儿太皇太后还在慈宁宫里面大摆宴席,宴请参与这次大出兵的将领,也请了朝鲜监国、北洋大臣杨起隆。不过这位手握重兵的杨国舅却称病在家……看起来还是不大信任那位太皇太后,生怕被老太后搞个鸿门宴给逮了去! 不过任谁都没料到,就在国舅父的最深处,一间僻静的书房里面,杨起隆杨国舅这个时候正和一个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北京城内的稀客见面。 这稀客就是杨起隆还没飞黄腾达时候的老朋友,同时也算是世交的于得水于师爷! 于师爷这次是乘坐一条北洋船行的老闸船从海州出发,绕过山东半岛后进入渤海湾,再到天津卫,然后打扮成来北京向杨起隆汇报工作的朝鲜官员进入北京城的。 他这回也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带来了李中山、杨小环、朱慈炯、杨紫云四人的亲笔信……而其中又以李中山的亲笔信最有看头。杨起隆已经拿着信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快一刻钟了,逐字逐句地看了两遍都不舍得放下。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于师爷都等得昏昏欲睡了,才听见杨起隆哼了一声,开了金口:“李世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是神洲的哈布斯堡和美蒂奇了? 那个哈布斯堡朝不是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君主的姓吗?那可是两个西方大帝国啊! 而那美蒂奇……不就是个开钱庄的城主? 这哈布斯堡和美蒂奇怎么能放在一起比?” 听杨起隆这话的意思,他还是比较羡慕债台高筑的哈布斯堡,有点轻视放高利贷的欧洲同行。 “杨三哥您有所不知……这个大帝国和瑞信堂的买卖是不能合在一起做的。” 于师爷摇着纸扇子,笑道:“你呀,只能二者取其一!如果你要银子,那就趁早灭了开辟后隋天下的心思! 如果杨三哥你非得要问一问鼎之轻重。那么……呵呵,瑞信堂的买卖可就做不下去了。问鼎天下的风险有多大? 那些把银子往你这里存的人还能不知道?杨三哥,你的瑞信堂主打的不就是个左右逢源,哪里都能吃的开吗,哪方面都能糊弄过去吗?” 杨起隆知道于师爷分析的在理,但他依旧不动声色。 于师爷一边说话一边望了下那张那面无表情的大白脸,笑了笑,又道:“至于神洲的哈布斯堡……世凯的意思不是杨三哥有机会开辟一个可以和大明争雄的帝国!” 于师爷的语气突然放沉:“一山难容二虎,大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这话可说的很明白了! 李中山不允许在神洲东部上出现一个可以和大明一争雄长的大国! 北清不行,西周也不行……后隋自然也不可能。 杨起隆的脸色稍微有点难看。 于师爷接着又说:“世凯的意思是:你杨家可以和哈布斯堡家族一样,同神洲各国君王将相联姻。当个各方面都有亲戚,自家又有一个或几小国在杨家王朝……这难道不好吗?” “一个或几个小国?”杨起隆眉头大皱,“多小的国?” 于师爷道:“杨三哥,你的地盘已经挺大了……朝鲜一国都是你的,九州岛上还有一块地,虾夷岛也是你的,还有个库叶岛好像也被你占了。听说你还往新大陆派去了探险队,是不是也想在新大陆分一杯羹? 那么多的地盘,如果合在一块儿。杨三哥,是不是太大了?” “大?”杨起隆眉头一皱,“还能有大明大吗?” “杨三哥,”于师爷说,“大明是龙头……是神洲的天朝! 天朝的权威不容他国挑衅!而杨三哥你的那些国,只是天朝藩属,不宜搞得太大! 不过,李世凯也不想收回你的土地,只想让你把国土分给几个儿子。” “这不就是推恩令的那一套吗?”杨起隆显得不太高兴。 于师爷点了点头:“能推恩就不错啦,知足吧!我想要个国家传给子孙还没有呢。” “那大清怎么办?”杨起隆问,“大清将来的太后可是我妹妹!” 他还瞒着康熙的死讯——康熙要死了,他的统战价值就有可能下降。 所以康熙还是辛苦一下,且诈活着吧。 “大清当然是灭亡了!”于师爷笑道,“杨三哥,你不会因为妹子要当太后了,就忘了当年定下的反清复明的大志向了吧?” “这我当然不敢忘!”杨起龙眉头紧锁,“那关外之地归谁?” “当然是大明!”于师爷说,“不过关外之地中可以拿出一部分来做内藩……杨三哥想在关外搞几个侯国、公国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不过这些侯国、公国永远都不能并入朝鲜!” 李中山的意思其实很明白,就是要拆了杨起隆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产业。 当然了,他也不想把杨起隆的那点家业完全剥夺了。 而是想把杨起隆的家业拆成一份一份的,由不同的儿子去继承。将来对大明天朝也就构不成什么威胁。 “那我在关东到底能分几个国?”杨起隆面无表情地问,“我儿子可多!他要给少了可不够分!” “杨三哥,封王封侯是要有功劳的!”于师爷笑着问,“三哥,你想不想立一场不世之功?” “不世之功?”杨起隆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雨于师爷,一字一顿的说:“立功我当然是想的……可是这功应该怎么立呢?” “容易啊!”于师爷笑着,“杨三哥,请听我慢慢道来……” …… 曲阜,孔府别院。 李中山的大将军行辕,这段时间一直摆在孔圣公的这城堡式别院当中。 而这座曾经当过大清帝行在的城堡,现在可是个权力中心了,不仅是八十万北伐大军的指挥中枢所在,还是大明山东总督衙门的所在。 这个大明的总督现在可不是一个常设官职,而是一个战时或在其他特殊情况下特设的官职。 一省或一地(殖民地)总督的权限是很大的,不仅总揽军政大权,还可以开府建衙,自辟僚属,还能任命临时的地方官和地方守将,甚至可以自行招募民兵。 可以说是大权在握,如果再进步一下,那就是一方诸侯了,所以总督的职位在华夏本土上是不能轻易授出的。 可如今的山东省不仅是妥妥的战区,而且还是刚刚收复的战区。现在山东的地面很不安稳的,全境都有满清余孽需要收拾!不少地方还有占山为王的山贼要招安或剿灭。 同时,各地还有大量想要归附大明的地方豪强……这些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得和他们一番讨价还价,再给出最妥善的安排。 另外,由于淮北粮道被泛滥的黄河冲断了,所以囤积在淮安的粮草一时半会用不上来。因此山东的地方政权还得负责为北伐大军筹集粮草,这责任就更重大了! 责任越大,相应的权力也就越大,而能担待得起如此责任的,也就只能是大权在握的总督大人了。 当然了,山东总督这个职位也不是一般的官员能当得了的,只有威望足够大,手腕足够高的大明重臣,才能镇得住现在还没完全被大明北伐军控制,到处都乱成一团的山东省。 因此,李中山干脆就请出了尚书右丞卢三好这尊大神来山东坐镇。 不过这两天卢三好出使山西去见吴应麒还没回来,所以,李中山只好辛苦一点,既当大将军,又代理山东总督了。 而在李中山的指挥下,大将军行辕和山东总督衙门都忙得快飞起来了。 从东南各省和大明南京应天府抽调来的官员组成了一套套府县班子,在被大将军行辕收编的孔家军的保护下,前去接管山东各地的大小衙门——大明天朝加上孔圣人家,山东地面上还有谁不服气儿? 山东各地投靠大明的汉人豪强也都带着手下,赶着骡马大车,拉着一车车的麦子和草料,驱赶着牛羊马匹,一群地往曲阜而来了。 大将军行辕当下管后勤的河道总督靳辅现在虽然忙得飞起来,但却可以睡上个安稳觉了……之前靳大粮官都快变成热锅上的蚂蚁了,每天晚上一合眼皮,就梦见存粮见底! 而李中山每天除了应付一下山东总督的公务,就是和周昌等军官,没日没夜地研究地图和各处汇总来的情报,揣测着接下去战局可能的演变。 现在他还不知道康熙已经死了……当然了,军令司下面的情报房已经提交了康熙在孔府别院被“鳌拜之女”刺杀的“不确定情报”,但是李中山在询问了尚淑英后,就确定这是假消息了。 既然是假消息,那么大败亏输的康熙现在死守在东平州不跑,一定是不甘心败亡,还在憋什么大招! 啪嗒一声,周昌将铅椠丢在地图上面:“我要是康熙,现在就该赶紧撤退了……罗大为虽然占了河间府、深州、保定府和正定府的十几个县城,但是他的兵力毕竟只有五万,所占领的地盘也都是新附,应该也征集不到多少可以出城作战的民兵。康熙趁现在突围北走,机会还是比较大的,拖下去形势只会越来越不利。除非吴应麒、杨起隆、噶尔丹会和康熙联手!” 李中山拍了拍地图:“吴应麒那边不好说……但是杨起隆是不会和康熙联手的!” 周昌也认识杨起隆,当然知道这位杨大国舅的初心是什么,但还是摇摇头:“大将军,人心是会变的!隋国公有并吞北国之志,如果北方皆为我有,他当往何处去?” 李中山摇摇头:“不,他没有并吞北方之志,他就算有,也不过是一时糊涂。 而且我已经派了于师爷去北京城和隋国公见面了……只要把话说清楚,隋国公那边应该不是问题。”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行辕都堂之外,突然传来了卢三好的声音:“李世凯!李世凯在么……我卢三好幸不辱命!” 李中山和周昌看了看,都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李中山对周昌道:“安排一下。明日召集诸将军议!” “是。” 李中山吩咐完毕,这大笑着这步出了都堂,迎向刚刚从外面进来显得风尘仆仆的卢三好。 …… “老漳河……葫芦河……滹陀河……” 大晚上的,恭亲王常宁也不好好睡觉,而是在自己的书房里举着支蜡烛在看地图。 巴海、佟国纲、陈廷敬、费扬古、马哈达这几个大清朝硕果仅存的名臣重将,都凑在他身边。其中,巴海也拿着支蜡烛,替这位恭亲王照着点儿亮。 恭亲王刚才念叨着的三条河,就是他这次北上逃出升天行动中最大的三条拦路河! 虽然这三条河不能和南方的大江大河相比,但渡河这种事,在哪都是个麻烦,恐怕得花不少时间。 更可怕的是,这三条河之间的一些州县已经被明军给控制了。 常宁率领的八万清军想要回北京,那就得打回去了! 而且这个速度还不能太慢,要不然追兵就上来了。 如果康熙没死,这八万清军当中有相当部分逃回去,应该是不难的。嗯,至少可以逃回去五万吧? 但现在,康熙已经死了……“谣言”也在东平州的清军当中传开了。 都说康熙在曲阜遇刺,现在即便还没有驾崩,也已经垂危了。 这消息一传开,这军心就难免动摇了。 常宁他们几个很怕大军贸然行动,在半道上被明军围追堵截,最后再因为军心不齐,被明军一战打崩。 那他可就亏大发了!皇帝没当上,战死沙场和阶下之囚倒是人选。 为了能万无一失的跑回北京,常宁就不能着急了……他得好好等等,等北京的消息,等山西的消息。 如果全都是好消息,那可真是天佑大清了! 而常宁这回好像真的挺走运的,几天前就传来了北京那边出兵八万南下的消息! 有着八万大军南下接应,常宁逃出去的可能性就增加不少了。 而今天,陈廷敬则从山西娘子关回来,还带回了吴应麒马上就要出兵的好消息。 “大王,您放心吧。”陈廷敬拍着胸脯道,“有吴周的十万大军……咱们就能在滹沱河一带汇集二十五六万的重兵,怎么都能有一战之力了!” “二十五六万……”常宁想了想,“李中山的追兵能来多少?会有二十万吗?” 北面南路的罗大为部少说也有好几万,如果再加上二十万追兵……那可就是五十万人的大决战。 绝对事关明、周、清三国存亡! “应该是能的!”巴海马上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紧接着又道,“大王不必过于忧虑,兵法有云:归师勿掩。 可李中山就来了个分散兵力,前堵后追。完全犯了兵家大忌!他纵然有三十万大军,你定然会铩羽而归。” “好,说的好!”常宁听相当的满意,拍着巴掌,“敌人的兵力虽然不比咱们少,但是却分兵南北。而咱们能汇集主力……”说着话,他的声音变得相当严肃,仿佛马上就要做出一个事关国家存亡的重大决定。 他接下去一字一顿的说:“传令诸营:明日,全军开拔,依据计划,步步北进,咱们回北京去!回家去!”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底下的诸将:“此战关系国家生死存亡,万万不容有失。唯望诸君与本王一起与贼大战……” “嗻!”这下常宁麾下的将领们,全都来了精神,用最大声的“嗻”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第四百七十七章 敌在顺天府! 夜色当中,一条粗大的火龙,仍然在直隶中部大平原上面向着南边的滹沱河,滚动一般地前行。 直隶中南部的地势那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的,自古以来就是骑兵军团纵横的最佳战场!对于以中原为基本盘,以农耕为经济基础的汉人王朝而言,一旦失去直隶北部的燕山险要,让北方游牧民族的骑兵进入开阔无垠的直隶平原,那简直就是一场可以持续几百年的噩梦! 历史上,因为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给契丹,使得中原大地屏障尽失,北方骑兵可以凭借其强大的机动性优势,绕开中原王朝坚固设防的城堡,直入腹地,肆意破坏。而后来的宋王朝的覆灭和华夏的第一次天倾的祸根,可以说就是从燕山屏障的丧失时埋下的。 而这个祸根,直到那位开局一只碗,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明太祖朱元璋建立起他的丰功伟业时,才终于被连根拔除。 可是随着康熙皇上的“吴玛法”献关(山海关)降清,打了在直隶一带立足未稳的李自成一个措手不及,“燕山之失”的祸根又一次深埋在了中原王朝的身侧。 不过,李自成建立的大顺王朝的迅速崩溃和大清奇迹般的在很短的时间内入主中原,建立了一个几乎一统天下的王朝,使得“燕山之事”成了一个被人忽略的问题。 可随着大清在关内统治的土崩瓦解,曾经困扰后晋、后汉、后周的大宋四朝的“燕山之事”,似乎又一次出现在历史舞台上了。 由索额图、班第、毕里克图率领的强大骑兵军团,现在就在燕山之南,一马平川的直隶平原上驰骋! 看着夜色当中,行进在自己前后左右的那些一人双马的蒙古骑兵和满洲正黄旗的骑兵,索额图还真有一点儿梦回北宋的感觉了。 很明显,之前那个“一国守一城”的战略无疑是正确的! 大清在明强清弱的大格局下,根本就不应该去和大明争夺山东,甚至连除燕云十六州之外的山西、直隶之地都可以丢给大明、大周,让他们去互相争夺。 大清只要牢牢控制燕山,同时保住北京城这个燕山以南的大据点,以便让大清铁骑可以随时以北京为根据地,南下侵攻中原,不断给大明放血,以维持明周互斗的局面,然后慢慢等待机会就行了。 好在如今执行这个计划也还不晚……只要能把困在山东北部、直隶南部的八万清军南路军主力解救出来,那么大清就还有守卫北京城的余力! 而且,现在已经是十月下旬(农历),直隶这边已经入冬了。最多再有半个月,北京城周边就会下雪,到时候就一派冰封雪覆……对于从塞北、关东来的汉子,北京的冬天算不了什么。可是对李中山手下的淮军和南军而言,北京的冬天可不好受! 至于明军拿手的挖壕攻城法,在一片冰天雪地当中可不好使。因为冰雪覆盖下的泥土也会冻得硬邦邦的,想靠铁锹、铁铲挖开来可不容易! 所以,明军想要攻打北京城,最快也得到明春了……有了这几个月的准备,北京城几会固若金汤! 北京城内不能作战的人口也会得到疏散,北京城中的储备也会进一步增加。而北京城外围的堡垒也会完工,北京城围墙内的“内城墙”、“内壕沟”、“内堡垒”等等,也都会一一完工。 到了那时候,明军再想要攻破北京城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另外,吴应麒对山西的控制,到明年春天时也应该完成了。吴应麒该不会眼睁睁看着北京城被李中山攻陷吧? 索额图算来算去,都觉得只要能救出杨皇后和常宁手底下的大军,大清还是很稳的……如果杨皇后和常宁的八万大军被李中山消灭,那大清就有点悬了。 现在杨皇后和常宁的八万大军被数万明军挡在老漳河、葫芦河、滹陀河以南……虽然直隶平原平整得跟一张桌面差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无险”,这三条东西走向的河流,就是可以利用一下的险要。 如果明军拆掉了这三条河流上所有的桥梁,杨皇后和常宁的八万大军想要过河就得花点时间了……可他们的时间有限啊! 一旦明军的追兵扑上来了,那可就什么都晚了! 想到这里,索额图就扭过头,对班第、毕里克图这两位蒙古王爷道:“二位王爷,能不能再快一点?现在可是救兵如救火啊!咱们一定得快点赶到老漳河、葫芦河、滹陀河一带!只要咱们能抢在在明军的追兵赶上皇后和恭王的大军前抵达,那就万事大吉了!” 蒙古人的游牧骑兵都随身带着羊皮口袋,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很快扎出无数羊皮筏子,别说老漳河、葫芦河、滹陀河这样的河流,就算黄河对于他们而言,也是可以轻易渡过去的。 所以现在跟着索额图一起南下的五万蒙古骑兵一旦到了老漳河、葫芦河、滹陀河一带,就能接应杨皇后、恭亲王他们过河了! 不过两位蒙古王爷似乎有点担心。 “索中堂……老漳河、葫芦河、滹陀河一带有好多县城都被明军给占了……听说有数万明军精锐在那一带活动,咱们要是撞上人家,那可如何是好?” “索中堂,咱们蒙古骑兵一人双马,当然可以再跑快一些。可是杨起隆的步军和您的正黄旗步军呢?他们已经落在后面了。如果咱们再加速,那他们铁定跟不上。” 索额图摇摇头道:“二位王爷多虑了,明军精锐大多是步军……他们一个军团四个师,每个师就一营骑兵,就算老漳河、葫芦河、滹陀河一带有一个军团,也就是四千骑兵,而且还是一人一马的。他们走了那么多路,就算人能顶得住,马力早就竭了,根本拦不住咱们。 咱们就算撞上明军,只要绕开去就是了! 至于咱们身后的步军,就让他们在后面慢慢爬吧……咱们只要把皇后、恭王的军队接应过滹陀河,就算大功告成了!到时候根本不需要和明军决战,也就用不上他们了。” 两个蒙古王爷想了想,也觉得索额图说得不错,于是班第就瞧了眼毕里克图,看见自己的这位大侄子连连点头,就大声下令:“传本王将令,所有的蒙古勇士都给我快马加鞭……明天中午之前,一定得赶到滹沱河!” …… 夜浓如墨,北风呼啸。在葫芦河以南的冀州境内,同样有数万人的大军汇合着大批的辎重和民夫,冒着夜色在滚滚向南运动! 这支军队就是原本应该在老漳河、葫芦河、滹陀河之间布防堵截南北两路清军,不让他们成功会师的明军第八军团! 可是出乎恭亲王、杨皇后、索额图他们的预料,罗大为的军团在成功控制了老漳河、葫芦河、滹陀河之间十几座城池之后,非但没有布防堵截,还重新集结起来,迎着北上的常宁、杨皇后所部就冲过去了! 五万对八万,优势在明! 什么?从北京城南下的清军骑兵?从太行山上冲下来的吴周十万大军?都不管了……现在最要紧的是逮住康熙碎尸万段! 所以当罗大为得知“康熙”的大军已经离开东平州北上后,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就下令集结部队,然后带上大约二十天的行粮,就沿着运河线南下,去找康熙寻仇了。连那十几座归附的县城都不分兵去守卫了……就让这些县城内的豪强民团自己保卫自己吧! 淮西人眼里,只有杀康熙报仇了! 五万大军加上两三万被动员起来的直隶民夫,就这样一路狂奔着南下了! …… 直隶,正定府,石家庄。 现在的石家庄就是个“庄”,别说省会了,连县城都不是。不过就是个位于滹沱河南岸,和正定府城隔河而望,处于一个关键十字路口上的庄子。 这座因为地处交通要道而繁荣起来的庄子,在这个晚上则成为了“王师”的海洋! 现在虽然是晚上,但是石家庄的庄门大开,由西而入庄子的官道上全都是举着火把,穿着“汉服”的“王师”,浩浩荡荡,列队入庄。 石家庄城内的老百姓今晚上也都不睡了,全都出来聚集在道路两边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了。一边迎还一边唱起了《迎大明》! “朝求升,暮求合,近来汉儿难存活。早早开门应大明,管教大小都欢悦。大明来了分田地,大明来了不纳租,大明来了逐鞑虏……” 不过这些唱着《迎大明》的石家庄庄民们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迎错王师了……因为现在来的根本不是大明的王师,而是大周丞相吴应麒统领的吴周王师! “相爷,这些人好像唱错歌了……”正在进城的吴三畏凑到吴应麒身边,小声说:“您看咱们是不是要派人去和他们把话说清楚?这次要收复北京,收复山海关的,可是咱老吴家的王师!” “不必了……”吴应麒摇摇头,“咱们收复北京、山海关后,也是要还给大明的!这叫有始有终,北京和山海关,是因为咱家丢掉的,咱家得收回来,这叫大义!” 原来吴应麒这次东出山西不是来“保大清”的,而是来收北京、收山海关的……这就叫有始有终! 山海关是他老子献给大清的,而大清言而无信,逼反了他家。那他老吴家就应该收回山海关,收复北京城! 当然了,好处肯定是有的……没好处,光有大义,吴应麒也不会兴师动众出这趟兵。 卢三好可是带着瑞信堂的银票去娘子关的,总共给了吴应麒三百万两……这还是头期,等大明拿回顺天府、永平府、遵化州后,再给七百万。 一共是一千万两巨款……哦,对吴周来说是巨款,对大明来说,就是一个月的军费。 这就是钞能力的威力了! 另外,收回北京城后,吴应麒还打算把北京城内八旗子弟的财产和家眷来个卷包烩,一起卷了带去西北……再发送去西域太平谷! 面对人口是吴周七倍,军费开支一个月能花出去一千万两,枪炮和火药的产量更是比吴周多几十倍的大明,吴周眼看着在“东土”是呆不下去了,而要往西跑就得有人口! 可普通的汉人百姓是不大愿意跟着吴周集团跑路的,所以吴应麒必须得找一些在“东土”呆不下去,只能跟着走的人口。 山西那边以八大皇商为首的晋商集团就有点呆不下去……正好“自愿”交出部分家产,然后跟着一起走。 而北京城内的“旗人”也和大明犯冲,甭管他们的含满量是多少,但大明的淮西军来了一准没有好果子吃,搞不好就是一场屠城! 所以他们只能自愿跟着走……而且北京城内的青壮年旗人大多出征去了,多半是回不来了。所以城内的女眷特别多,拉回去正好给愿意追随老吴家去西域的吴周士兵当老婆! 这些女眷多少都有些细软,有些还有儿女……老婆、孩子、财产,一下都有了,这么好的事儿上哪儿去找? …… 在夜色当中,保定府境内的高阳县城北面,一处可供两万人休息的临时营地当中,突然就灯火通明起来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聚将鼓”被人敲响。营垒中央的一座大帐里面,很快就聚集了一群穿着蓝色行褂,带着顶子暖帽,挎着腰刀的北洋军将领。 这些北洋将领,大多都是直隶团练出身的,属于是杨起隆的心腹,不少人还有直隶香教的背景,甚至还是天地会的成员。 他们虽然穿着大清的官衣,可心里头想的,却是他们的主公杨起隆什么时候可以取大清而代之! 可是想归想,要把这事办成去不大容易。大清朝虽然风雨飘摇多少年了,可是总吊着那么一口气不肯断了。 而杨家的北洋军也不够强大,在朝鲜称王称霸,入侵一下日本国的九州岛都还绰绰有余。可是要登陆直隶夺大清朝的天下,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杨家北洋的路线就是效仿杨坚篡北周,准备来个巧取大清朝。 而眼下,清军在山东吃了大败仗,北京城那边要倾巢而出去援救……这下京师可就空虚了,杨家取大清而代之的机会是不是要成来了? 一想到马上可以冲进北京城替大清朝当家做主,一群北洋军的将领就兴奋起来,脸上的笑容就再也藏不住了。 高声的议论也开始了,商议的内容无非就是要走杨坚的路线,还是更激进一点,干脆就学赵匡胤来个黄袍加身吧! 杨起隆手下的大将施琅、赵良栋、王进宝、郑得胜,庞青山坐在一旁,也不加入讨论,只是含笑着打量帐中的诸将。 他们当然知道杨起隆的选择,虽然既学不了杨坚,又当不了赵匡胤。但是“几国”之君总归是当定了! 这固然不是最好的结果,可也不是最差的……大家伙的世代富贵,也算是有了保障。 这时,大帐的帘子突然被人撩了起来,随着一阵凉风,已经换上了一身明朝国公蟒袍的杨起隆大步流星从外头走了进来。 看到他的这身打扮,底下的将领们已经明白了他的选择。 大帐里面的诸将赶忙起身相迎,全都向他拱手行礼。 杨起隆在大帐的中间站定,众人环绕在他的周围,大帐当中灯火闪烁,他的脸庞忽明忽暗,显得异常庄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这位大明虽然国公,大清北洋大臣,朝鲜监国,日本北九州领主杨起隆发话。 杨起隆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深吸了一口凉气儿,张开喉咙就大声道:“诸将听令,敌在顺天府! 全军立即开拔,调头北上,直扑顺天府城!” 大帐内的将领们轰然应道:“是!” 第四百七十八章 康熙,你要当大清末代皇帝了! 上 大雪纷飞而下,河北大地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竟然在十一月初(农历),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一场大雪,下了三四天都未曾停歇。气温也早就落到了冰点以下,原本干燥坚硬的道路,完全被大雪覆盖,山川田野,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如此大雪,如此寒冬,都到了千里雪覆,万里冰寒的地步,却也没阻挡住历史的滚滚车轮撵向康熙皇帝的大清王朝,更没能阻挡这场持续了六十多年的明清交替之乱终于发展到了将要结束的时刻。 山东省西北角上的临清州城外,数万清军,背靠着大运河,整齐而列,排成了一个个整整齐齐的纵阵、横阵。每一阵清军之前,都有一面高大的旗手,执着一面招展的龙旗。这些龙旗分为黄、白、红、蓝、青五色,其中黄、白、红、蓝四色龙旗又分为镶边和不镶边两种,分别象征着支撑着大清朝的八旗兵和绿营兵。 雪片如织,朔风如刀。就在这一片风雪之中,将近七万清军步骑,顶着风雪,扛着燧发枪,围着红衣炮,准备为了他们的家国,他们那位早就已经躺平在棺椁中的皇帝,进行最后的战斗! 而在他们的对面,不到二里之外,五万着着鲜红战衣的明军虎贲,也在呼啸的北风和大雪当中,展开了他们自己的杀阵! 明军第八军团的将士,经过几天的急行军,终于在十一月初二这天,将沿着运河线北上的七万多人的清军败军堵在了临清州城附近。 常宁和杨皇后率领的这支清军这一路而来可是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真是太不容易了! 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由于一路北来时所经过的许多原本属于大清统治的县城都已经易帜归明,所以常宁和杨皇后率领的军队在这一路上都很难得到补给和休整。而他们也不敢耗费时间去攻打那些并没有多少防御能力的城池……毕竟大明的追兵就紧跟在他们身后,双方之间顶多就隔着几十里,急行军的话半天就能走到了。 好在守卫临清州州城的科奇里·佛尼埒是个参加过大清入关之战满洲老将,那可是打过洪承畴,战过李自成,斗过李定国的老人了。可以说是眼见着满洲的大厦起来,又眼见着满洲的大厦塌了。这样一个双手沾满大明人民鲜血的满洲老将,当然不会投降大明。所以常宁和杨皇后的大军,终于在他这里得到了个可落脚的城堡。 不过就在常宁和杨皇后的军队进入临清州州城的第二天,明军第八军团的大队人马就渡过了临清州西北的老漳河,出现在了临清州州城以西的运河西岸地区! 而与此同时,超过十万明军的追击部队,也抵达了临清州以南三四十里外的马颊河南岸,在清平县城周围安营扎寨,同时派出工兵,开始在马颊河上搭建浮桥——马颊河上本来就有几座木桥,常宁和杨皇后路过的时候全都给毁了。再加上现在天气太冷,不适合涉渡了。所以明军得花点时间修几座浮桥,然后才能推进到临清州州城附近。 而这点儿时间——最多也就是一两天吧,对于常宁和杨皇后而言,就是最后一个击破一路明军和逃出升天的时间窗口了! 如果他们能抢在追击的明军渡过马颊河,逼近临清州之前击退运河西岸的五万明军,就能渡过老漳河向北逃走了。 否则的话,他们要么被困在临清州固守待援,要么就只能沿着大运河的东岸一路向北。而这两种策略都是非常危险的! 固守待援肯定是等死,因为这根本不是“待援”,而是等着明军打援!明军摆在山东的军队有几十万!一旦常宁、杨皇后被包围了,谁还敢来救? 至于沿着运河跑路也不行啊! 因为清军可以在运河东边跑,运河对岸的五万明军也可以在运河西边跑……两边一起赛跑!清军能跑得过明军吗?根本跑不过!这可不是腿长腿短的问题,而是天下大势在谁一边的问题! 如果天下大势再清,常宁、杨皇后跑到哪儿都有人给吃给喝迎王师,他们只管跑就是了。 可要是天下大势在明,那运河西岸的五万明军可是就王师了。沿途的城镇和地主豪强当然要把他们当王师来迎了!一路上有吃有喝有暖和的房子可以住,还会有立功心切的民壮团勇帮着骚扰清军,帮着拆清军前方的道路和桥梁…… 所以,常宁和杨皇后还有他们手下的将领们在思考了一个晚上之后,终于做出了唯一正确的选择——背水一战! 十月初三上午巳时,在一片风雪之中,五万明军和七万清军都已经摆好了战阵,一场决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而实际上已经是杨太后,但还挂着杨皇后招牌的杨小弥则带已经躺平的康熙皇帝,在陈廷敬、佛尼埒、高士奇、李光地、梁九成、赵昌,一起等上了临清州城西门城楼。而且还打出了象征大清皇帝的四方黄龙旗! 杨小弥扭头看了眼康熙所在的棺材,轻叹了一声:“皇上,您可千万要保佑五爷打胜啊!若是五爷这次打败了,你的大清可就要亡了……你可就是大清的亡国之君了!” 康熙皇帝的肉体虽然已经死亡,但是因为常宁、杨皇后来了个秘不发丧,所以在史书上,他现在可还活着呢! 如果大清真过不了现在这个坎儿,那他就是大清末帝,妥妥的亡国之君。什么“圣祖”庙号想都别想了,能有个“哀宗”当一当就不错了。 同一时间,立马在运河上的一座木桥上,远远看着五万明军摆出的大阵的常宁,也猛吸了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大声对左右道:“开炮……所有的大炮一起开火,把炮弹全部都打出去!” 全部打出去也没有多少了……打完之后,就只能顶着明军猛烈的炮击和线膛枪的火力,还有滑膛枪打出来的空腔弹发起步骑冲锋了! 常宁的话音刚落,对面明军阵线前方,就闪起一排大大小小的火光,然后就是一阵滚雷般的轰鸣,数十枚黑点同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常宁前方的清军大阵飞了过来! 决定康熙是不是会打清末代皇帝的临清之战,正式打响! …… 十一月初二,巳时,北京,这座大清帝都,现在也被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风雪当中。 不过风雪再大再猛,对于北京这座大城市的生产生活也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了。因为早在索额图、班第、毕里克图、杨起隆等人带着将近八万大军离开北京出征的当然,北京内九外七一共十六座城门,就已经全部关闭,直到现在都没有再打开过! 北京城内那些含满量已经不大够了的八旗子弟和八旗姐妹,现在虽然没有被明军包围,却在统治这座城市的大清太皇太后布木布泰给的命令下,来了个画城为牢。 而老太后之所以会下达这样的命令,当然是因为这座城市现在正处于极度虚弱当中! 为了抢救大清朝,康熙皇帝和太皇太后布木布泰已经先后两次对北京城进行了动员,可以拿起武器作战的旗人壮丁,几乎都已经出征在外了,甚至连汉人绿营兵也都被杨起隆拉走了。 现在还留在北京的旗军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侍卫和侍卫亲军……因为兵力实在不够看守北京内城的九门,布木布泰不得不把宫里的太监和在内务府当差的那些包衣奴才都武装起来,让他们守着北京内城的九座城门和皇宫的四座宫门。 至于还住着二三十万汉人的北京外城的防务,就只能交给张勇、张云翼父子了——杨起隆虽然把他俩手里的巡捕五营的绿营兵都拉走了,但可以当兵的汉人总还是有的,所以张家父子就只能临时招募了几千失业的小贩和工匠,勉强把巡捕五营的编制填满了。靠着这些临时招募来的绿营兵,北京外城的秩序总算有人维持了。而北京六门,也总算是有人看守了。 城虽然勉强有人守了,但是内城、外城的街道上却是异常冷清……内城从索额图他们出征后就开始戒严了,除了兵丁和官员,北京内城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 至于外城……戒严倒不至于,毕竟外城的二三十万汉人是没有铁杆庄稼可以吃的!真要不让人出门营生,老太太还能给他们放粮吗? 但由于北京内外十六门都闭着,这二三十万汉人实在也没什么可干的,只好闭门在家里头吃老米……什么时候吃完了,什么时候就等着饿死吧! 不过这些在家里面坐吃老米的北京汉人并不知道,北京的天……很快就要变了! 北京外城的永定门城门楼这边,这个时候居然有点戒备森严的意思,城门楼上和城门之内,全都是穿得暖暖和和,持着燧发枪,挎着腰刀的巡捕五营的绿营兵。 而看这些绿营兵持枪的姿势和他们的军姿,怎么都不像刚刚才被招募来的商贩、手艺人和游民…… 这些绿营兵还在永定门内大街上布了防还设了封锁线,甚至还堆起了街垒,一副准备打巷战的模样。只是这个街垒的正面,好像都是对着北京内城的正阳门的! 腿脚不大利索的张勇这个时候,正在一张摆在永定门城楼里面的一张软榻上,悠然自得地坐着,还守在一只红泥火炉和一张小桌子,火炉上还烧着一大锅羊汤,羊肉的香味儿,就在偌大的城门楼里面浮动。 张勇的儿子张云翼则坐在桌子的另一边,手捧着一大碗羊汤泡馍,正在美美地享用呢!正吃得香的时候,城门楼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阵和着雪花的冷风吹了进来,吹得张云翼一阵哆嗦,他又喝了一大口羊汤暖了下身子,回过头往大门口望了一眼,就看见一个穿着考究的翻毛皮、缎子面的行褂,长得有点尖嘴猴腮的小武官快步走了进来,还一脸的兴奋。 “见之,你来了?”张云翼放下大碗,朝着那武官招了招手,“过来,过来……喝碗羊汤暖一暖身子。” 说着话,张云翼还拿起一个瓷碗和一把汤勺,其中为那武官舀了一碗羊汤,还然后又拿起筷子,从汤锅里面夹起一大块羊肉,笑吟吟递给了那个衣服和帽子上还沾了不少雪花的小武官。 这小武官是张勇麾下的一个千总,姓岳,名叫升龙,字见之。是甘肃临洮人,是跟着张勇、张云翼父子从甘肃一起调来北京的。 “谢大爷的羊汤!”岳升龙伸手接过汤碗美美地喝了一大口,然后才笑着对张勇、张云翼道,“军门,大爷……来了!” “谁来了?”本来眯着眼睛,仿佛在养神的张勇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炯炯望着岳升龙。 “咱们北洋军来了……大队大队的步军,顶着风雪行军,真是好样的!”岳升龙放下汤碗,然后挑起大拇哥道,“他们离永定门这里已经不到20里了!” “好!”张勇咧嘴笑道,“见之,快去把火堆点上,好叫公爷知道永定门已经在咱们的手中了!” “嗻……是!” 岳升龙大声回答,然后行了一礼,就飞也似的冲出了城门楼的大门。 张勇回头对儿子张云翼道:“云翼……今儿守正阳门的是谁?” “是曹寅。” 张勇点点头:“好……云翼,你带上十个手枪兵去诈个门!” “好嘞!”张云翼重重点了下头,然后把自己的那一碗羊汤囫囵吞了,就大步流星出了城门楼。 …… “啪啪啪……国公爷,国公爷……” 正缩在一辆生了个暖炉的四轮马车里面闭目养神的杨起隆先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给惊动了,他睁开眼睛,扭头一看,原来是赵良栋在拍门。 他赶忙推开车门,连忙追问:“擎之,前面怎么样了?” “国公爷,永定门城楼边上火起!” 赵良栋一脸惊喜的对杨起隆说,“咱们和张军门约好的暗号就是这个……永定门现在就在咱们的人手里!” “谢天谢地!”杨起隆也大松口气。 靠他手里这点人这点火力,想要强攻北京城是非常困难的。 就算布木布泰手里没有几个兵,只要能关上城门,拆了护城河上的木桥。杨起隆的军队没有几天也进不了城……北京城的城墙太高了,护城河也太宽了! 而杨起隆实际上也不善于攻城,所以他干脆就早早安排了内应——就是那位瘫子大将军张勇。 这个瘫子大将军看上去非常靠谱,古往今来就没有瘫子造反的事儿吧? 所以,在康熙皇帝拿走杨小弥的摄政之权后,也没有撤换这个瘫子九门提督。 而这两次满清大出兵,也没有人点他的将——人家都那么大年纪了,而且也没办法骑马,也不能步行,上战场还得坐轿子。 这谁也不忍心带他去和大明天兵对阵啊! 至于布木布泰,在那五万蒙古骑兵出动前,他压根不担心张勇造反。 张勇的巡捕五营只有五千人,怎么是五万蒙古骑兵的对手? 而在那五万蒙古骑兵出动以后,老太太就更不担心张勇造反了。 谁都知道张勇是杨太后的人!杨太后眼看着就大权独揽了,张勇还造哪门子反? 所以老太后也挺放心,继续让他当九门提督…… 可是他老人家万万没想到,这个张勇,还有他的同党杨起隆压根就不按照套路出牌! …… 紫禁城,慈宁宫。 老太太布木布泰虽然没有料到杨起隆和张勇会造反,但她已经感觉到大事不好了……因为昨天晚上睡着的时候,她的老相好多尔衮都从阎王爷那里溜来给托梦了。 在梦里头,布木布泰拉着多尔衮的手向他哭诉,还请他出来帮忙! 可多尔衮却告诉她,大明现在得到了天助!即便是他多尔衮复生,也不可能力挽狂澜了。 多尔衮还让布木布泰赶紧带上保清离开北京城,去西域,去太平谷……只有到了那里,大清才能保住一点儿血脉和香火。 而且要走就得快!如果走得慢了,恐怕就再也走不了了。 因为这个梦做得实在太真实,所以布木布泰今天的精神非常恍惚。 吃过早饭以后,就一直在慈宁宫里面抱着多尔衮的牌位掉眼泪,还在那里嘀咕:“多尔衮呐,还是你对哀家最好……哀家对不住你! 你要是还在,大清朝何至于如此?福临也不会送了性命,玄烨也会开开心心的……都是哀家不好啊!” 老太太正伤心的时候,她最信任的“姑姑”苏麻拉姑突然快步走了进来,一脸的惊慌失措。看你家老太太抱着多尔衮的牌位在流眼泪,就赶忙对她说:“太皇太后……宫外好像有人打枪!” “什么?”布木布泰一愣,然后侧耳一听,隐约之间,果然听见了枪声和呐喊声! “这……”布木布泰惊恐地看着苏麻拉姑,“快,快让人准备车马护卫……” 第四百七十九章 康熙,你要当大清末代皇帝了!下 布木布泰听见的枪声是从正阳门方向上传来的! 张云翼和他带领的十个手枪兵诈称有前线传回来的紧急军报要上奏太皇太后,诈开了城门。虽然只开了一条缝,只许张云翼单人匹马入内,但也酿成了大祸。 张云翼那是什么人?那可是张勇之子,打小就在甘肃军中摸爬滚打。大清的甘肃地方自定鼎以来,就没太平过,一会儿和蒙古人打,一会儿和回回打,一会儿和汉人豪强打,总之就没有哪一年不开打的。后来张家父子被调到北京,日子过得反而安稳了一些。但张云翼的仗也没少打,早年打布尔尼他有份,后来跟着福全和康熙对阵也有他一个,再后来他又跟着杨起隆去了朝鲜,甚至还一度出阵日本,率领北洋骑兵在九州岛上和日本武士对砍。 就这么个把砍人当职业的狠人,哪里是曹寅手下的粘杆处探子和宫内派出的太监能抵挡的?张云翼刚一进去,手里头的双枪就打响了,一枪一个,就爆了两个粘杆处探子的头,脑浆子都喷了出来,还溅了曹寅一身。曹寅当成就给吓得语无伦次了,居然嚷嚷道:“别开枪,我是曹寅……我和李大头是好兄弟,我娘和李大头他爹是好朋友!” 张云翼一听这话,还真放过曹寅不杀了——万一人家是“李寅”呢?不过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张云翼抽出腰刀就是一阵猛砍,还驱使战马一连撞飞了好几个腿脚不够利索跑太慢的。 而曹寅和他手下的那些探子、太监人数虽然不少,但全都被张云翼的一阵猛打猛杀给吓懵了,那些没被打死撞飞的,都一边惊呼着“不好啦,张勇反了,明军打进来了”,一边撒开脚丫子向北京正阳门瓮城的内城门跑去——这道开了一半的城门里面就是北京内城了! 就在这群没用的粘杆处探子和太监惊呼着奔逃的时候,张云翼手下的那十个手枪骑兵也已经从那道“门缝”里挤进来了。这些手枪骑兵都是张勇的家丁,一人双枪,既可以在马背上开枪射击,又能手持马刀冲锋,个个都骁勇异常。尾随着曹寅和他的手下,就一边打枪吓唬人,一边策马冲锋,往正阳门瓮城的内门冲去。 正阳门瓮城的城墙上还有一些抱着火绳枪围着火盆子烤火取暖的太监和探子,他们听见城墙下面传来枪声,全都受了惊,拖着火枪就冲到城墙的垛口后面往下去看。结果就看见张勇的骑兵在追杀曹寅和他的手下,马上就知道不对了,又奔回到火盆子边上,手忙脚乱地点上火绳,装上弹药,就开始胡乱放枪。 而他们这一放枪,刚刚冲进正阳门内门的张云翼就被引来了。他没有再继续追杀曹寅他们,而是一拐弯顺着马道飞奔上了城墙,去杀散正阳门城墙上面的太监和探子们了。 与此同时,杨起隆“杨大头”已经带着他的北洋军一路急行军开进了北京外城的南大门永定门了! 就看见杨起隆已经换上了一身大明国公的蟒袍,骑在一匹高大的西洋马上,怀里还捧着一柄“尚方宝剑”——这可是真正的“尚方宝剑”,是他从某个大明重臣的子孙那里收购来的! 不过杨起隆手下的北洋兵却还是一副清兵的打扮,身穿蓝色面料的翻毛皮行褂,头戴顶子暖帽,扛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排着八列纵队,喊着“驱逐鞑虏、反清复明”的口号,就浩浩荡荡开进了北京城! 北京外城里面的汉人百姓其实早就在盼大明了——他们被布木布泰关在城内坐吃山空,活路都不知道在哪儿?当然盼着大明天兵早点儿来救命了。 现在终于看见明军来了,而且还是他们很熟悉的北洋明军……杨起隆杨三爷当年就是北京外城里混的爷们,他的北洋明军那可是北京乃至整个直隶汉人的“子弟兵”,再怎么都不至于放抢屠城吧? 北洋军反清复明的消息很快就跟疯了似的在北京外城传开了,很快大街上就都是拎着菜刀、擀面杖、扁担、木棍的“义民”了……不计其数的“义民”和全副武装的北洋兵一起,如同决堤的潮水一样,冲向敞开的正阳门,冲向高大巍峨,象征着满清封建统治的正阳门箭楼! 这一幕,简直就和另一段历史上的巴黎起义市民攻打巴士地狱有一比了! …… 当北京外城的汉人和北洋军一起冲进正阳门,并且将一面刺着“反清复明、奉天讨胡”八个大字的巨大红旗插上正阳门城楼上的时候,北京内城已经完全乱套了。 其实北京内城的人们早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只是城还没破,明军还没来,大家就活一天算一天吧! 所以当正阳门的枪声响起,当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传来时,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冲上了街头,有些人还拖着儿女和老人,有些人则抱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里面都是他们最值钱的东西! 但是他们又能往哪里逃去呢? 北京城内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了,北京城外又能好到哪里去? 也许大明朝的八十万天兵,已经将北京城团团包围了! 很快,街道上就全都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撞来撞去的人群了,这些慌乱的人们已经完全没有了方向,也不知道有多少,只能感觉到一群一群的人在呼喊,在哭叫,在仅属于他们的末世当中绝望的挣扎。 到处都是凄凉悲鸣的哭喊:“杨起隆造反啦!北洋军进城啦!大清……亡啦!” …… 北京内城的恐惧狂呼很快就越过宫墙传到了紫禁城里面。 大清皇宫里头,这时候也已经完全乱套了,成了地狱一般的地方。在这场大清亡国之祸中,北京内城中的旗人也许还有机会挣扎出一条性命,可是在皇宫里面的人,能活命的机会可就实在渺茫了! 皇宫里面的一切秩序,都已经彻底崩塌。当布木布泰他们的逃亡车队从慈宁宫直奔玄武门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太监宫女哭喊连天地跟上来,仿佛他们的老太后还能领着他们闯出一条生路似的。到处都有想不开挂了房梁的尸体,多半都是顺治、康熙留下来的妃嫔…… 几十个侍卫,再加上苏麻喇姑亲自带的精壮太监,不管会不会死,都拿了一杆火枪! 布木布泰和还是小孩子的保清两人共乘着一辆马车,在这些侍卫和太监的护卫下,提心吊胆地走着——现在紫禁城,不仅陷入了恐慌,而且已经陷入了疯癫,谁也不知道那些到处乱窜,大声哭喊的太监、宫人、仆役会不会攻击大清太皇太后和太子爷? 他们的脑袋……一定很值钱吧? 布木布泰只是抱着多尔衮的牌位,嘴里念念有词:“多尔衮,多尔衮……” 到了这个时候,这位大清太皇太后终于知道谁才是真正对她好的! 至于康熙的其他子女,布木布泰已经完全顾不得了……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她现在能把保清带上金莲川草原上的上京城,让保清在那里登基当皇帝,就已经尽到全力了。 突然,坐在她身边的小男孩保清忽然大喊了一声:“曾祖母……那是景山,那是景山!” 布木布泰扭过头,向着马车窗外看去,就看见了那座由煤渣堆成的,已经被白雪覆盖住的小小的景山……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抖,就发疯了一样大呼:“快走,快走,快……快从德胜门离开!” 布木布泰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跑路的准备,在北京城北的德胜门安排了她最信任的蒙古侍卫看守,只要出了德胜门,再一路狂奔出居庸关,那就算是暂时躲过一劫了。 …… “完了,完了,大清……完了!” 就在北京内城和紫禁城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大清恭亲王常宁也已经知道完了! 大清完了!他……也完了! 他的七万多大军,现在已经是一片兵败如山倒的惨重了! 这场“大清终局之战”,在军事上可以说是平平无奇,没有一点可以值得称道的地方。双方的主帅都不善于用奇,常宁的军事能力比康熙、福全都拉胯,根本想不出什么克敌制胜的奇计。罗大为也一样不善于出奇兵,扎扎实实地刚正面才是他最拿手的。 所以今儿这场战役的双方,都采取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布局,都是分为前后两排,由横阵、纵阵组合起来拼成的“大横阵”,然后就是骑兵居两翼,大炮摆阵前。 交战开始的时候,就是大炮猛轰,先比谁的炮多弹药多! 不过两边的火炮和弹药都没有压倒性的优势,明军那边稍好一点,多打了十几轮,逼着清军主动发起了冲锋。 康熙的大军实际上被打散了,常宁也没有时间重整,只是把他们草草拼凑了一下。现在他们能顶着明军的炮火,扛着燧发枪发起冲锋,甚至还敢于和明军打刺刀白刃战,已经是相当强悍了! 可是,罗大为麾下的淮西军却比他们更加强悍,而且一个个都是满腔仇恨。憋着股气要把康熙抓出来千刀万剐! 如果常宁这个时候能让对面的淮西军知道,那个下令掘开黄河大坝的康麻子已经让他一刀杀了,对面的明军也许就没那么大劲头了。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呀,要怎么说,他手下的清军不得散伙?所以倒霉的常宁也就只能替他的好哥哥康熙承受淮西军所有的怒火了。 不过身处绝境,背水一战的清军,还是展示出了强大的战斗意志。 特别是佟国刚、佟国维,范承勋三人的部下——掘黄河大坝的事情,他们都有份!这要是落在对面的淮西军手里,还不得给凌迟碎过,剁成肉酱? 所以,佟家军和范家军也不得不豁出去了。他们被常宁摆在了前阵的中路,顶着明军最密集的炮弹,向着明军的集中布署的炮兵阵地,疯了一样的发起冲击。在硬挨了两轮霰弹之后,还一度和扑上了支援炮兵的淮西军步兵展开了白刃格斗! 由费扬古和马哈达指挥的两翼骑兵,同样骁勇异常!就在佟家军、范家军和淮西军展开肉搏,明军的大炮被双方搅在一起的步兵遮挡,无法发挥威力的当口,朝着明军两翼的骑兵发起了猛冲! 只要他们能冲垮明军的骑兵,常宁和杨皇后也许就能逃出升天了! 可是他们的马匹经过这些日子的交战和行军,早就已经累垮了,又没有办法补充,冲击力下降了不知道多少。 反观淮西军那边,因为得到了直隶豪强的补充,骑兵始终处于最强的状态。 另外,清军的骑兵数量也没有了压倒性的优势。罗大为能凑出4000骑兵,而费扬古和马哈达率领的骑兵也不过6000多,还是东拼西凑出来的,很难组成起紧密的队形,刚一冲锋,队形就开始散乱。 而明军的淮西骑兵则祭出了威力惊人的“竹枪冲击”战法,4000骑兵以营为单位,手执竹枪,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很快就将费扬古、马哈达二人的骑兵杀得死伤惨重!连身经百战,以骁勇著称的大将费扬古也被明军骑兵用竹枪给捅下了马,然后还被无数马蹄子踩成了肉酱! 马哈达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在他发现无法战胜明军的骑兵之后,干脆心一横,就领着残存的骑兵去冲明军的炮兵阵地,试图以此为步兵的胜利创造机遇。 结果当他领着骑兵从明军步兵阵前飞驰而过时,遭到了密集的线膛枪火力的打击,身中三枪,当场毙命! 随然费扬古和马哈达这两位清军骑兵大将的阵亡,战场上的主动权很快就落到了明军手中!取胜的明军骑兵马上就调转方向,开始攻击佟家军、范家军的侧翼。本来已经被明军的步兵压得快要崩溃的佟家军、范家军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在明军骑兵的侧击之下,全线崩溃。连佟国维、佟国刚、范承勋本人也没能幸免,全都死在了明军的刺刀和乱枪之下。 随着骑兵和佟家军、范家军的覆灭,常宁麾下的清军开始陷入了全线被动,被人数比不上他们的明军压在运河岸边,不断用大炮和射程较远的线膛枪轰击,很快就给杀了个伏尸遍地! 当毫无希望的死斗进行到下午的时候,临清州战场上的清军已经是一派兵败如山倒的惨状了!从杨皇后站立的临清州城墙上望去,全是大群大群的溃兵,如潮水一样被逼到了运河岸边。 常宁虽然是背水列阵,但他并没有断了运河上的木桥,所以溃兵的清军还可以争先恐后挤过木桥逃生……有些慌不择路的官兵还跳了运河,想从冰冷的河水中游去对岸,但往往游了一半,就没入水中不见了。 常宁自己倒是跑进了临清州城,哭喊着到了嫂子杨小弥跟前:“嫂子,嫂子,完了……我打败了,大清完了!” 而杨小弥只是惨淡一笑,对身边的老将科奇里·佛尼埒说:“老将军,您带上恭王走吧……这里交给我了!” “走?嫂子……”常宁一愣,看着杨小弥,“嫂子,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五爷,你说什么傻话?”杨小弥苦笑道,“你不过是大清的一个王爷……凭什么和我死在一起?我是大清的摄政太后,先帝爷已经把一切都交给我了,那就由我来替先帝爷给大清一个了断吧!” 说着话,她也不等常宁和自己辩论,就冲老将佛尼埒一挥手:“带上恭王,马上走……” “嗻!”老将军答应了一声,就冲自己的亲兵戈什哈使了眼色,几个冲上来架起失魂落魄的常宁,就往城墙下面而去了…… 第四百八十章 大清,亡国,瓜分! 十一月初四,临清州城。 连着下了几日的大雪,终于在今天上午停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历时六十五年的明清交替之战打得过于惨烈,数十年连绵不绝的天灾人祸,生活在华夏大地上的人口,比起前明万历年间减少了一亿还多!所以当这场战争终于因为大清的灭亡而基本宣告结束的时候,上天才会降下如此大雪,使得天地皆白,仿佛天地同悲。而这场豪雪也许还有另外一层深意,就是要用这一片雪白,埋葬这场持续了六十五年的人间悲剧,同时也告诉普天之下的人们,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临清州城外,十数万明军将士,全都穿上了崭新的军服,戴上了擦得锃亮的头盔,有些配属了胸甲的骑兵更是把自己的胸甲擦得都能当成镜面来使用了!所有部队,都以营为单位,排出了整整齐齐的方阵,步兵们的火枪上的刺刀,如同一片片闪耀着荣光的钢铁丛林!骑兵们也抽出了雪亮的马刀,紧握在胸前,刀尖朝向天空,阳光之下,寒芒夺目,摄人心脾! 一面面赤色的军旗,在各营、各旅、各师的队列前迎着朔风,猎猎飘扬,展示着这些以血色为底的旗帜所凝聚的全部牺牲和光荣!同时也昭示着用六十五年鏖战和无数鲜血铺就的胜利,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这六十五年的乱世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失去了无数的生命,但今天站在临清州城外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所取得的胜利,也是前所未有的!他们开创的共和时代,同样是前所未有的! 这不是一个帝王家天下的王朝,而是一个属于天下人的大明共和之国! 天下为公这个早就被华夏先贤写入经典,当成终极政治理想的主张,终于在华夏大地遭遇第二次亡天下之祸后,被经历了亡国亡天下之痛的一群儒者们发掘出来,并且加以发展,最终形成了一套较为可行的新制度。而这套共和新制又在后来再度燃起烽火的反清复明斗争中发扬光大,将推翻满清王朝恢复朱家天下的“家天下之争”变成了满清王朝和天下国人斗争! 满清再强,又怎是万众一心的天下国人的敌手? 当大明的国人们为了自己的天下而反清的时候,他们所爆发出来的战斗力哪里早先那些一个月连一两银子的军饷都拿不齐的明军大头兵能比的? 这个共和大明的天下,可是属于这些为了共和大明而抛头颅、洒热血的国人战士的……而且是实实在在的! 他们不仅有丰厚的军饷,充足的供应,精良的器械,等平了满清之后,他们还可以论功分地——打平满清后,没有国人的升国人,有国人身份的升国士,国士还可以更进一步加官进爵!当然了,加官进爵不容易,但是还有军功田可以分! 东南人多田少,早就分无可分了。但是北方和西部人少田多……河南、山东、直隶到处都可见荒地!辽东关外更是有广阔天地,大有可分啊! 所有人都在等待,连临清州城南门的城门洞内呆然肃立的大清末代皇后杨小弥和梁九成、赵昌,以及准备进行投降仪式的数百清军的军官士兵,都在悄然无声地等待。 才刚刚掌了几天大权,都还没来得及品尝那口只有最高权力才拥有的甘甜的杨小弥,现在一身素缟,有气无力地站在康熙皇帝躺平的那口棺椁旁边,一双眸子里面滚着泪花儿……也不知道是在为她自己流泪,还是为她的大清朝流泪? 今天不会有攻城守城了,只会有一场“无条件投降”仪式,是受命已崩的大清末帝康熙为大清收拾烂摊子的杨小弥代表大清朝廷向大明北伐军的统帅,大将军录尚书事李中山投降! 虽然杨小弥这个大清皇后的投降也不等于散在各地,特别是关外、口北的大清一方的武装都会放下武器向大明投降或是归顺大清。但是杨皇后一降,属于大清的大义名分也就没有了! 根据康熙遗诏执掌大清朝政的杨皇后降了,辅佐大清皇权执政的南书房大臣们也投降了,象征大清皇权的那二三十枚皇帝印玺也会一并交出去,而在这些皇帝印玺交出去之前,杨皇后还会利用这些皇帝印玺,以大清摄政皇后(不是太后,因为不会有新的大清皇帝了)的名义向各地拥兵自守的大清诸侯和守臣下达向明军投降的懿旨。 并且还会告诉他们:大清……亡国了! 面对大明国人军压倒性的优势,那些散在各处的清朝余党在收到杨小弥的懿旨和大清亡国的消息后,多半会就坡下驴……当然了,这伙人是不会“无条件投降”的,他们还是要利用自己手里的军队和地盘同大明讨价还价的。 大家都在等李中山的大驾,而他现在正在自己的帐篷里面,穿着一身崭新的大明亲王蟒袍,正端坐在一张书案后面,手里提着一支毛笔,抑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在给朱三太子写奏章……报告大清末帝康熙阵亡,大清摄政皇后杨小弥投降和大清亡国的好消息! 奏章很快就写完了,李中山放下了毛笔,看着写满了毛笔字的奏章,在心里慨然长叹:“这江山,终于被我重头收拾了一番了……” 北伐军的军师周昌也换上了崭新的蟒袍,一手按着腰刀的刀柄,一手捋着自己的胡须,脸上堆满了兴奋的笑容。看到李中山已经放下了毛笔,写完了奏章。周昌马上站了起来:“大将军,您该出去受降了。” 李中山一笑:“知道了,我这就去,去见见康熙留下的小寡妇……她还是我的小姨子呢!” “那大将军可得好好安慰她了。”周昌笑着对李中山说。 李中山点了点头:“的确应该好好安慰她……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福临、玄烨所犯的罪,也不应该让她来担待。而且杨氏公主的联姻牌,对于今后的华夏天下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冲着这一点,小弥高低都得给个国夫人。” 长达六十五年的明清交替战争打出来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共和大明,还有一个扩散的华夏文明的世界! 共和大明毫无疑问会是一个庞大的洲际国家,但是她的领土面积大概很难超过另一个时空的共和国太多,有个1000万到1200万平方公里也就到头了。 毕竟一个太过庞大的帝国,其治理成本和难度是相当之高的。而且现在这个时代的交通技术和通讯技术又明摆着……所以大明只能接受华夏文明扩散的现实,并且谋求一个华夏世界盟主的地位。 有那么一群同族同文明的小弟,小弟的地盘遍布半个地球,那也是相当威风的……将来国联开大会的时候,大明就能一呼百应,谁要不服气,那就领着一堆小弟浩浩荡荡打上门去教做人! 而要确保这个华夏世界的凝聚力,特别是要确保华夏的语言、文化、信仰可以牢牢在各个“华夏兄弟国家”占据统治地位,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推动各个华夏兄弟国家的统治集团相互联姻,从而形成一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圈子。 不过大明和吴周,还有大清亡国以后有可能出现的占据大清控制的部分蒙兀儿地盘的王朝(李中山估计会是葛二蛋他家),以及溜到新大陆去建立阿兹特克共和国的耿家之间的联姻,短时间内还不大可能出现。 而一个统治朝鲜、虾夷岛、库页岛、九州岛北部、部分北美的杨氏王朝的公主,倒是各国都能接受的和亲对象……一来杨家有的是钱,可以给公主们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二来杨家的基本盘不大,就只有一个朝鲜国,所以对各方面都没什么威胁;第三则是杨家的女子颜值都挺高的。 想到这里,李中山就拍了拍周昌的肩膀,然后笑着就走出了帐篷。一阵冷风就扑面而来,李大将军的精神就为之一振。他大喝道:“牵马来!” 早就有亲兵将一匹高大的西洋健马牵了过来,李中山翻身上马,接着也不管后面人有没有跟上,就催马踏雪,朝着大营外面一阵狂奔而去。周常、王全、李忠贤等人纷纷上马跟进,几十匹健马飞驰起来,激扬起一片雪雾,直驰到临清州南门之外的一处明军步兵方阵旁,才勒住了缰绳,停下了战马。 李中山的大将军旗也紧跟了上来,由一名高大的旗手单手擎旗杆,就在李大将军身后迎风飘扬。 “万岁!”一声欢呼在旁边的军阵深处爆发,接着就是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一起欢呼,最后汇聚成了一个声音:“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这一片巨大的呼啸声中,大清末代皇后杨小弥看了眼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大将军,长叹一声,回顾左右,从大清“末代太监”梁九成手中接过一个摆着降书和一枚大清皇帝之宝印玺的盘子,徒步向前,一直向李中山走去。四个穿着白衣的壮汉则用扁担挑起了康熙的棺材,跟着杨皇后一起走向李中山。在康熙所在的棺材后面,则是留在临清州城内,跟随杨皇后一起向大明投降的大清臣子…… 李中山策马伫立,看着杨小弥一步一步向自己走过来,直到她步行到了自己的马前,才用双膝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又用柔柔糯糯,且充满悲凉,听上去非常让人同情的声音对李中山道:“清国摄政皇后杨氏率清国朝廷百官向大将军叩首乞降……” 说完这话,她就轻声抽泣起来,看着真叫人心疼。 李中山赶忙翻身下马,走到杨小弥跟前,先接过装着印玺和降书的托盘,交给了身边的一个亲随,然后又出双手,握住杨小弥的一双小臂,轻轻将她搀扶起来:“小弥,别伤心了……清虏之亡,康熙之罪,都与你无关,你能识时务而归降,大明一定优待有加。况且杨三哥很快也是朝鲜之君了,到时候你就是朝鲜公主,在大明这边少不了一个国夫人之封。” 杨小弥感激地看了李中山一眼,然后又望了眼康熙的棺椁,低声道:“大清末帝便在这里面了……是该碎尸万段,还是挫骨扬灰,悉听尊便,只求大将军能饶临清州城内的官员兵丁一条活路……” 现在还留在临清州城内不跑不死的清国官员,当然都和决黄河的事情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也不可能双手沾满大明义民忠臣和朱三太子们的鲜血。 所以,李中山也不可能为难这些投降派……毕竟接下去还有许多清国的臣子和诸侯排着队要当贰臣呢! 而且康熙留下的盘子是极大的,东西横跨两万里都不止!大明根本不可能一口吞下,所以大清余党肯定会存在!现在大明优待一下墙头草投降家们,也算是给那群余党做个榜样,免得大清死而不僵,一群余党没完没了找大明的麻烦! 于是,李中山就笑着对杨皇后道:“我大明仁义立国,从来不会滥杀无辜,更没有杀降的道理。现在本大将军既然准了他们投降,就一定会保他们平安。 小弥,你和康熙还有裕亲王福全的儿子们……” 杨小弥挺能生的,为福全还有玄烨生了六七个孩子。其中五个还健在,三子二女! 三个儿子中有两个是康熙的,两个女儿里面也有一个是康熙的种,剩下的一子一女则是福全的。 那两个女儿就算了,可那三个儿子……好像都有资格继承大清皇位! 如果落在居心叵测之人的手中,恐怕会对国家本来利啊! 杨小弥摇摇头,眼泪汪汪地说:“妾身为裕王所出的一子一女,都已经家兄派人被送去了罗刹国…… 妾身为康熙所生的子女,现在都留在北京城……也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小弥,你不用担心。”李中山安慰他道,“北京现在应该被你哥哥杨起隆掌握了,他怎么都不会加害你的儿女。” 杨小弥点了点头,不过她心里面还是很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三个儿子了…… 杨起隆虽然不会加害康熙的儿子,但也不会承认他们活着! 更不会把这三个儿子带给杨小弥扶养……他们只有“不存在”,才会有真正的安全。 …… 顺天府,昌平州境内。 就在大清摄政皇后杨小弥向李中山伏地请降的同一天夜里,大清朝最后的希望,正在昌平州境内的官道上逶迤北行。曾经不可一世的大清王朝,现在只剩下了太皇太后布木布泰和太子保清,以及还在护卫他们的百十个太监和侍卫。年纪比布木布泰还大一些的苏麻喇姑骑着匹马,一路指挥着这些仅剩的太监、侍卫,不住给他们打气助威,说什么大清还有上京,还有关东,还有漠南蒙古、漠北蒙古,还有西方太平谷……只要太子到了上京,一切就都还有救! 不过坐在马车里面的布木布泰听见这些话,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一切都只是大清的遗产……大清,没有了!就如同昔日退出大都的元朝残余不可能代表大元一样,他们只能建立一个部分继承元朝遗产的北元。 北元不是大元,而北清也不是大清。 至于这个北清能继承多少大清的遗产,甚至能不能存在,现在都还两说呢! 就在老太太盘算着自己还能有多少力量可以利用,还能拿到大清遗产的时候,她乘坐的马车突然一停。 布木布泰马上就是一惊,猛地掀开了车帘:“苏麻喇姑,怎么了?” 苏麻喇姑手抖抖地指着前方:“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完啦!完啦!” 布木布泰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切,脸色顿时苍白,就跟见了鬼似的。原来她看到了一群大约千余明军关宁军打扮的骑兵,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银盔银甲,手持一杆长枪,正是……吴三桂!不,不是吴三桂,只是长得很像吴三桂! 布木布泰白着张脸,只是颤抖着喃喃自语:“吴应麒……那是吴应麒……”苏麻喇姑同样只是颤抖着看着布木布泰:“太皇太后,大清亡了,彻底亡了哇……” 对面的吴应麒哈哈大笑了起来:“老太后,可算把你们给堵着了……我一看到北京城火起,就知道杨起隆反了!你们要是能逃出来,一定想去上京,为了堵你们,我可是快马加鞭跑了一个晚上! 现在好了,灭亡大清的事儿我也有一份,可以和姓李的讲价了……对了,保清在吗?” “吴应麒,你想干什么?”布木布泰颤抖着问。 “不干什么,”吴应麒笑道,“我要送他去太平谷……康熙留在太平谷的人,还是认他这个大清皇太子的。老太后,再麻烦您跟我走一趟上京吧!北京的油水都归杨起隆了,上京总该归我了吧?” 尾声加后记 第四百八十一章 北京和会,瓜分大清 大明共和十一年正月,北京,西苑,李大将军行辕。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这座位于紫禁城之畔的皇家园林,李中山李大将军的心态,却是大大不同了。 因为他的大将军节旗,现在就在西苑琼华岛白塔山上的白塔上空猎猎飘扬了。而在西苑之内,三海之畔,来来往往的,大多是穿着大明红色军服的明军官兵。 李中山统领的明军,已经在大明共和十年的最后一个月,成功进入了北京这座前明帝都,而他的大将军行辕则干脆摆进了紫禁城边上的西苑。 不过大明现在还不是北京唯一的主人! 除了明军之外,还有吴周的军队和“国籍不明”的北洋军。而且吴周军和北洋军都来得比明军还早,其中北洋军是十一月初二进入北京城的,还在北京城内搞了一场北京起义,把大清太皇太后布木布泰和皇太子保清给赶跑了! 而吴周军是十一月十八进入北京城的,比杨起隆的北洋军晚来半个月,不过人家也是凭着战功进驻的——布木布泰派去救援常宁和杨皇后的五万蒙古骑兵和一万正黄旗的新军,就是给马宝马老爷子指挥的吴周军给打垮的,其中索额图率领的正黄旗新军还在走投无路之下向吴周投降,而科尔沁亲王班第和科尔沁郡王毕里克图都叫吴家的竹枪骑兵给捅死了! 另外,吴应麒还派出了大将吴之茂率领两万步骑从昌平州出发,奔袭并袭取了大清上京开平府! 凭着攻占开平府和歼灭六万蒙古-满洲联军的战功,吴应麒当然也有资格带兵进入北京城,坐上瓜分大清的谈判桌了! 而李中山虽然来得最晚,是共和十年十二月下旬才到北京的。但他手里捏着的筹码却是最多的!大清的主力是被他打光的,大清摄政皇后是向他投降的,大清末帝康熙也是在和他作战时被鳌拜之女刺杀的(官宣肯定得这么说),而且大清国治下的山东全部,直隶大部和河南一部,都被李中山的军队占领。 而且李中山的北伐军光是一线部队的人数就多达四十万,远比吴应麒、杨起隆手里的军队要强大! 不过既然杨起隆有北京起义之功,吴应麒有灭蒙-满联军和收复开平之功,李中山也就不能马上撕破脸和他们开战了……不管怎么说,先礼后兵,谈不拢再打还是必须的。 再说了,李中山的军队已经连续征战了几个月,还吞下了不少地盘。而且后路还被水淹了……现在黄河决堤之处需要封堵,新占领的地盘要消化,部队也需要休整和补充。而且北方的天气也太冷,淮军、南军都有点吃不消。怎么都要歇到四月五月,才能重新开始大规模的征伐。 所以李中山在抵达北京后,就决定召开一个瓜分大清遗产的北京和会,还请同他一起抵达北京的孔圣公孔毓圻出面,邀请各家各派,齐聚北京,共商瓜分之事。 而这各家各派,当然也不只是大明、大周、北洋三家,大清虽然亡了,但是那么大的地盘在那儿摆着呢!而且这些地盘并不都是由大清朝廷直属的,有大量的地盘封给了大大小小的诸侯。其中一些诸侯手头还有些实力,足够他们在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谈判桌上占有一席之地。 另外,西班牙、荷兰、葡萄牙、英格兰、日本这几个大清的“盟邦”在天津卫都派驻了使团。现在大清一眨眼就没有了,他们不得来瞅瞅? 大清可是第零次世界大战十一国同盟在东亚战场上的主力! 大清亡了,吴周眼看又要单独媾和,这个东亚战场还怎么支撑下去? 而且这段时间西方战场的形势对十一国同盟也非常不利,路易十四大杀四方,先是进军罗马,匡扶天主教,横扫北意大利,后来又声西击东,佯攻西班牙本土,然后实取西属尼德兰。虽然英国、荷兰、神圣罗马帝国一起出兵和路易十四开战,但是路易的法军以一敌四,依旧游刃有余。 在1683年的夏季战役中,法军还大败“英、荷、德、西”联军,接连攻占布鲁塞尔和安特卫普,并且给予洛林公爵指挥的6.5万神罗大军以毁灭性的打击,击毙和俘虏了其中的5万! 由于神罗在西属尼德兰战场上遭遇的重大损失,使得一直想在中欧搞一波大的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也开始蠢蠢欲动——在原本的历史上,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早就对神罗下手了!但是这两年,由于吴周的平西大将军吴世琮不断入侵波斯,让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感到了危险和瓜分波斯的机会,所以苏丹穆罕默德四世推迟了西进计划。 但是随着大清灭国,吴周必须在东线单独面对强大的大明,可能会将吴世琮的军团调去东方,同时和波斯媾和。 一旦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顾之忧被解除,那么已经被法国人削弱的神圣罗马帝国就有可能面临来自东方的巨大威胁……神圣罗马帝国不仅是西欧屏障,而且还是西班牙、荷兰、英格兰等国最重要的兵源募集地! 如果德意志人都拜了真主,那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还上哪儿去募兵?而且法兰西的路易也有可能在神罗崩溃时高举天主教大旗进军奥地利,来个取神罗而代之。 到了那时,一个统治西欧、中欧的大帝国可就横空出世了! 另外,西班牙王国在新大陆的统治也濒临崩溃! 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军队在堂·卡门庄园战役取得大胜后就越过南马德雷山,开始步步逼近墨西卡谷地。而新西班牙的印第安人、混血白人,甚至一部分土生白人都被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共和主义思想蛊惑,纷纷加入了阿兹特克共和军! 新西班牙都有点岌岌可危了! 在这种情况下,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葡萄牙都有意尽早结束东方战争……所以,西班牙、荷兰、葡萄牙、英格兰四国驻天津的使团也都厚着脸皮来了北京。 至于日本使团……日本的德川幕府理论上并没有和大明开战,但他们却为西班牙、荷兰、英格兰提供了大量的雇佣军,而这些雇佣军被西班牙人、荷兰人大量送到了杭州湾的滩头,攻占了包括平湖县城在内的七八座城堡,还向金山县城、嘉兴府城秀水、松江府城娄县发起了几次进攻,结果都被李中正击退。 而在这个过程中,日本雇佣兵不断被送到平湖,前前后后投入进去的军队已经达到了六七万之多! 可投入如此之多的情况下,却没能形成任何突破,还大有陷入堑壕战泥潭的苗头,现在想要撤军都不大容易了。因为之前远航美洲的大明海军远洋舰队已经返回了西太平洋!还直接穿过吕宋列岛,进入了中国南海,并且对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和马六甲海峡的统治构成了威胁! 在这种情况下,西班牙无敌舰队自然要南下去找大明海军远洋舰队决战,而它们一离开,被扔在杭州湾岸边的日本雇佣军的后勤补给就成问题了。 所以德川幕府也想趁着手里还有点本钱,尽快和大明媾和……如果能用平湖县的土地换到一些“市赏”那就更理想了。 此外,在明清大决战时,一直驻守在漠北乌兰布通山的金帐汗噶尔丹也向北京派出了使团。噶尔丹的目的是想领有漠北草原和漠西草原,并且成为全蒙古“大大的汗”! 总之,现在的北京城就是一个各方势力的代表云集的“权力游戏的牌桌”,各路玩家都想在这张牌桌上玩上一把! 而李中山作为这张牌桌上筹码最多,底牌最大的玩家,当然也不介意在自己的军队休整期间和各方面玩上那么几把…… 今天,共和十一年正月十六,过完“汤圆节”的大将军一大早儿就在他的小姨子,前任大清杨皇后的引领下,离开琼华岛,沿着冰封的太液池西岸一路南下,直往瀛台岛而去。 瀛台岛理论上是杨小弥的“软禁”之处,不过这位被软禁的前任大清皇后,却依旧可以在西苑内自由活动,甚至可以出入大将军本人居住的琼华岛,也可以在瀛台岛上见客——主要是见一些故旧亲朋,譬如吴周丞相吴应麒,前任大清辽东总督纳兰明珠,前任大清辽东巡抚多隆,前任大清北洋大臣、朝鲜监国杨起隆,还有杨皇后的“好姐妹”阿努可敦(噶尔丹的妻子)…… 而今儿来访的则是吴应麒和杨起隆,所以得到消息的李中山和杨小弥就一起离开琼华岛,然后徒步抵达了瀛台岛。 杨小弥安排李中山和吴应麒、杨起隆见面的地方就是瀛台岛上的涵元殿。 而在会面开始的时候,偌大的涵元殿里面就只有李中山、吴应麒、杨起隆、杨小弥和一个负责端茶倒水的尚淑英,拢共就五个人,其他所有人,都一律离开了瀛台岛。 “吴相爷,李大将军,咱们可都是自己人,当年一起合力反清,如今总算大功告成!现在清国已经凉了,但是留下的产业可还不少,偌大的基业,该如何划分,咱们是不是先商量一下?” 寒暄了一会儿之后,杨起隆话锋一转,就直接开门见山,入了主题。 “世凯,这次灭亡大清,主要是你和大明的功劳,我们吴周不过是帮衬了一下……这山西的土地,我吴周只取大同一府,其余长城以内,原属于大清的土地,吴周一律不取。你看如何?” 吴应麒当然不敢要太多的汉地,毕竟大明现在惹不起啊!而且吴周缺少的也不是土地,而是人口,是可以跟着吴周西迁的人口。 李中山闻言则是微微一笑:“吴丞相,您还想让美玉(吴世璠)当东吴末帝吗?” 吴应麒脸色一阴,语气也放沉了:“李世凯,你什么意思?吞了清国还不足,还想亡我吴周?” 李中山道:“昔日孙权曾经使诸葛直、卫温将万人浮海去台湾,可惜在岛上被瘴痢所害,病死了不少,最后只带回数千土著,算是无功而返。中山每每读到这段历史,就替诸葛直、卫温惋惜。其实从长江口往九州岛而去,不过1500里海路,和去台湾相差无几。而且九州岛上的气候和中土相差不多,也没有瘴痢之祸,岛上早有土著和华夏移民杂居。吴军如至,必可开辟一郡之地。诸葛直、卫温登台是黄龙二年,至东吴灭亡还有五十年。若能经营九州五十年,孙皓在吴亡之时,是不是可以泛舟入海,远赴九州,再开东吴基业?” “你想要我大周放弃祖宗基业,西迁到河中和蒙兀儿的不毛之地?”吴应麒早就知道李中山的心思,不过他还是不大甘心……虽然河中、蒙兀儿之地够大,比陕西、甘肃、四川、云南、贵州大得多。但是那里的人口太少,汉人更少。吴家跑去之后,想要经营出吴家在陕西、甘肃、四川、云南、贵州的局面,可真是不大容易。 “河中、蒙兀儿之地可以不是不毛之地,”李中山扭头看了眼丰姿绰约的杨小弥,“小弥,你是知道河中、蒙兀儿之地如何的。说说吧!” 杨小弥微微一笑,向吴应麒欠了欠身:“吴丞相有所不知,河中虽然干旱少雨,不利于农耕,但是却有一处太平谷福地,因为有天山融雪滋润,水土丰饶,不亚于四川天府……玄烨当日,也想将太平谷天府之地当成退路经营的。没想到天命已尽,无福西去。吴丞相您可千万别和玄烨学啊!” 李中山道:“吴丞相,我大明必须要一统中原的!吴周不如迁往叶儿羌故地以西,河中、蒙兀儿之地尽归大周,以后西周、东明,互为兄弟之国如何?如果丞相觉得河中、蒙兀儿人口不足,尽管多迁一些去……开平府和顺天府的旗人,都可以跟吴丞相走!山西、陕西、甘肃的人口,吴丞相您想迁多少去西方,大明也不拦着!” 说着话,他又看了眼杨起隆。 杨起隆笑道:“吴丞相,您如果觉得这路费不够……瑞信堂可以借出一笔款子,一千万两如何?您如果觉得搬家麻烦,可以让山西的晋商帮忙,他们干这行可拿手了!” 吴应麒也在盘算,太平谷那边的汉人(旗人)大约有20余万,从北京、开平再拉20万过去问题也不大……山西的晋商团体大约可以迁过去10万,科尔沁蒙古是游牧民,迁30万人过去也不成问题。吴周自己的腹心地盘上总也能陆续搬过去五六十万朝上。 另外,吴周之前已经迁移了大量的陕甘回众和西域察合台部、回部人口去了河中,陆陆续续也有二三十万过去了。 以上这些加在一起,怎么都有200万左右…… 200人口,大约就是现在吴周在汉地总人口的两成,即便加上河中和蒙兀儿地区的当地人,人口最多也就再翻一倍,能有400万就差不多了。 况且,噶尔丹也瞄着蒙兀儿的草原,多半还得分出去不少……这举国西迁可实在不易啊!不行,得加钱! 第四百八十二章 该共和就共和,该封建就封建! “一千万两可不大够啊!”吴应麒紧皱着眉头说,“举国西迁呢!虽然不可能上千万人一起迁,迁三分之一也得三百多万,人均十两路费不多吧?至少得给三千万两!而且迁国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大将军,您刚才都说了,若是黄龙二年卫温、诸葛直去的是日本九州,而不是台湾岛。那么到50年后东吴灭亡的时候,孙皓就能去日本重建东吴了。可见您也认为东吴需要50年时间才能把日本九州给开发出来! 而我大周要迁河中的难度比东吴迁九州更大,您是不是也得宽限个几十年?” 吴应麒虽然已经做好了举国西迁的准备,而且早就已经开始执行向河中移民的计划了。但要他马上放弃陕西、甘肃、四川、云南、贵州这些“熟地”,跨过西域叶儿羌故地,跑去河中重新立国,他是打心底里不乐意的。 毕竟举国西迁是个不得已之举! 不过以西迁的名义从李中山那里骗一点钱来花花,他倒是挺乐意的。 “淑英。”李中山没有正面回答吴应麒的问题,而是叫了声在边上负责端茶倒水的尚淑英。 “大将军,您叫我?”尚淑英问。 李中山问:“淑英,你现在所封何爵?” “回大将军的话,妾身现在封了潮国夫人。”尚淑英回答道。 “国夫人”是“国公夫人”的意思,是最高等级的外命妇,一般只有国公和一品文武官员的正妻才能获封。而尚淑英的这个国夫人则是用功劳换来的,得到册封的同时还赐给了相当于侯爵爵田的田庄,在南京还得了一所“国夫人府”。 “还有呢?”李中山又问,“淑英,你有的可不止一个爵吧?” “哦,妾身还是大周的公主……”尚淑英瞧了眼吴应麒,“丞相,妾身的公主还在吧?” “在,当然在了!”吴应麒点了点头,笑道,“平南公主,你现在可是一臣二主,封得还都不小,真是少见啊!” 李中山马上接着吴应麒的话往下说:“如今一臣二主,一家二国,一国二制的事情可不少啊!譬如杨三哥是我大明隋国公,又是朝鲜国王,而且他家在辽东、宁古塔、黑龙江、九州岛、虾夷岛都有领地,不久的将来还会在新大陆开辟领地。 所以杨三哥的官职爵位可多了,是大明隋国公,朝鲜国王,辽东、宁古塔、黑龙江等地的县侯,九州岛北部的国主,虾夷岛的岛主,还是新大陆某处领地的领主……将来这些王、公、侯,还有什么国主、岛主、领主的,可以由杨三哥的儿子们分别继承。这就是所谓封邦建国,开支散叶了!” 杨起隆笑着说:“对对,开枝散叶好啊!我儿子多,一张宝座不够他们分的,多搞一点,人人都有,也别争个你死我活。而且,枝叶散得开散得广……这家业才能传得久,保得住。即便其中的几支衰弱了也无妨,只要有一支能兴旺发达就够了!” 其实这不是杨起隆的真心话,杨起隆心里想的是把他的这些领地拼起来,搞一个跨太平洋的大隋帝国,他自己当皇上。 但是李中山不许,非得把他的地盘拆得零零碎碎的,搞一堆什么王啊、公啊、侯啊、主啊的,以后唱名都得唱上半天! 可是杨起隆也没辙啊,他又打不过大明。现在大明陆军上百万,海军下饺子,人口眼看就要过万万!杨起隆凭什么和大明斗? 对,杨起隆是有钱!可是他的银行和船行归根结底还是得在大明的地盘上找饭吃。要不然靠朝鲜……杨起隆的买卖要不然多久就得破产。 吴应麒已经有点明白李中山、尚淑英、杨起隆这三位一唱两和的目的是什么了? 他看着李中山斟酌着问:“世凯,你的意思是让大周皇帝也和杨三哥学,一边皇上当着,一边再当大明的王爷?” “吴丞相,您可误会了,美玉是皇上,哪有再给大明当王爷的道理?”李中山顿了顿,说,“不过丞相您,还有老韩王,还有大周朝的那些郡王、公爵、侯爵、伯爵……其实都可以和杨三哥学一学。” “要怎么学?”吴应麒问。 李中山道:“吴丞相您可以在四川、云南、贵州、陕西、甘肃和西域都护府的地盘上给大周的各级爵爷发一点封地……王爷可以封一个府,公爷可以封一个州,侯爷可以封一个乡,伯爵可以封一个都。在您给他们发了封地之后,就能让他们或是本人,或是出个儿子,跟随您或是玉帅去西方的河中之地发展了。 等过上几年,我大明挥军西进,一统天下的时候。那些王、公、侯、伯……只管向大明纳降,到时候就降爵一等,封地可以暂时保留。待将来时机成熟了,也一定会妥善解决。 这样一来将来大周的王、公、侯、伯就和杨三哥一样了!” 原来李中山也没指望不战而收云、贵、川、陕、甘和西域都护府之地,毕竟吴应麒也不可能不战而弃那么大的地盘。所以李中山的设想是和吴应麒达成一个默契,用一分军事,九分政治的办法把这些地盘给收了。同时,也给跑去西方的“西周”在东土大明留下“根”——“根”在大明,那么西周才比较容易保持华夏本色,而不是被当地的文明同化。 这是因为儒家的那一套理念,并不是依靠“教堂”和“儒家传教士”传播,而是依靠宗族乡党来维系的。哪怕是开办儒家学堂,通常也依靠宗族进行的。 如果西周的贵族“根在大明”,那么他们和留在大明的同宗就会保持紧密的联系,就会不断从大明的宗亲那里获取大明的文明和理念。 大致上摸清了李中山意思的吴应麒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考着李中山的这个方案对自己的利弊得失。 杨起隆则怕吴应麒不明白,在旁边帮助李中山解释道:“对,对,和我一样,既可以在西方开枝散叶,又能把根留在中华。将来只要有一边发展好了,也能兴旺发达。万一……若是有个万一,也可以有个退路! 另外,西周把根留在中华……将来两边就能互相通婚,亲上加亲,直至融为一体!” 西周贵族和大明贵族、杨氏贵族,以及其他华夏贵族通婚,对于吴应麒的西周政权显然是有利的!毕竟他们的经济实力比较弱,而基于门第和势力的贵族婚姻,并不特别看重钱财。 而对于西周的皇室而言,如果可以和大明建立联姻,则更有利巩固统治。 吴应麒眯着眼睛,又思索了一会儿,又问:“世凯,你们大明不是国人共和吗?怎么现在又搞封建了?” 李中山笑道:“大明是该共和则共和,该封建则封建……大明将来会是方圆数万里的大国,天南地北,差别巨大,单靠一个国人共和是治理不了整个大明的。吴丞相,你们大周西行之后所建立的也将是一个方圆万里的大国,同样不易治理,甚至都不一定能长久立足,不给大家留条退路,恐怕谁也不放心吧?” 吴应麒只是轻轻点头,并没有再和李中山讨论这个问题,而是说起了儿子吴世珏的婚姻:“吾儿的嫡室去岁病死在了撒马尔罕,现在又到了续弦的时候了……” 李中山瞄了杨小弥一眼,杨小弥马上对杨起隆说:“三哥,咱大侄女还没出阁吧?” 她说的“大侄女”是杨起隆已故的兄长的女儿。 杨起隆笑着点点头:“莲儿倒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且又知书达礼……只是身份卑微了一下,恐怕配不上世子爷啊!” 李中山道:“回头就让皇上下诏,转封朝鲜国王李焞为吕宋郡王。这朝鲜国王之位,就由杨三哥你接任吧!这样令侄女就是朝鲜王室之女了,可以封个郡主!” 杨起隆其实早就想夺了朝鲜王位了! 朝鲜那边的大儒也已经考证出杨坚、杨广都是朝鲜人了……甚至还有大儒考证出李焞乃是灭亡高句丽的唐高宗李治的后人!所以杨起隆替代李焞是相当正确的! 不过大明没有点头,朝鲜江山易姓可不大好办! 而现在李中山一松开,杨起隆的一个“小目标”就达成了,当场就笑着向李中山道谢。李中山则笑着对杨起隆道:“三哥……朝鲜国王可就只能统治朝鲜一国!我另外在辽东、黑龙江、宁古塔各给你划一个投下军州,封三个侯给你家吧! 虾夷岛、库页岛……就先设两个领主或国主吧!” “那可真是太好了!”杨起隆笑着对吴应麒道,“吴丞相……您看这样可行?” “行,行,太行了……以后咱们可就是亲家了!”吴应麒连连点头,看着那是相当满意。 虽然他没有就李中山的提议给出任何正式的答复,但他也没有严词拒绝,而且还和杨起隆谈成了联姻……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李中山接下去也没有追着吴应麒问,只是让尚淑英去安排酒宴,和吴应麒好一番把酒言欢之后,才和杨起隆一起将吴应麒送出了西苑。 “杨三哥,日本北九州的那些个地盘……德川幕府的人想要用平湖县换回那里,还想要一笔市赏!你怎么看?” 送走吴应麒后,李中山又拉着杨起隆一块儿在冰封的太液池边上散步,顺便和他说起了北九州那块地的归属。 杨起隆大笑道:“大将军,平湖县的那几万日本雇佣军还有生还的可能?” 李中山冷冷道:“平湖的倭寇当然是回不去日本的,但是北九州的土地大明皇帝也不会判给朝鲜国!” “不判给朝鲜国?那这块地归谁?”杨起隆有点儿不解。 “地归谁的问题要分开来看……”李中山说,“一是这地归哪一国?二是这地归哪一家?国和家是不一样的!” “这个……”杨起隆还是不大明白,“起隆鲁钝,还请世凯兄明示。” “三哥,我的意思,九州北部那块地还算是日本国的土地。”李中山说,“但这块土地不能还给原来的领主,也不能归德川幕府所有。而是杨家在日本国的领地!” “还能这样?”杨起隆愣了愣,“那我岂不是成了……日本那个狗屁天皇的臣子了?” 朝鲜国王当日本天皇的臣子可不行! “那你别当那块土地的领主啊!”李中山笑着说,“你家兄弟那么多,让别人去当就是了。 记着,是当日本国王的臣子,但一定不能当德川将军的家臣!三哥,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李中山的意思……杨起隆当然是明白的! 一准是要使坏了! 日本国王的臣子,但又不是德川将军的家臣,还占了北九州上百万石的封地! 这不就是扶植日本那个狗屁天皇去挑战德川将军的权威? 如果德川将军拒绝大明皇帝的裁定。同时,他又无力收复失地。那将军的威望一定会大大受损!而日本天皇又会感觉到大明对他的支持! 如果德川将军服从大明皇帝的裁定。那么,就等于承认了大明皇帝是日本的宗主,同时又开了一个藩主绕开幕府,直接向国王(天皇)称臣的先例。 如此一来,那些有意倒幕的强藩会不会群体效仿? 而一旦日本国内战再起,大明皇帝又可以利用他的裁定权,不断干涉日本的内政,扶植亲明派,打击反明派……不得不说这个搞乱他国内部的手段,还是相当了得的。 “明白!”杨起隆点点头道,“我安排我五弟去当北九州的领主……让他向日本国王称臣!” “很好!”李中山笑道,“不过这事儿……咱们可不能马上和日本人说。 你只需要告诉日本人,朝鲜已经向大明称臣,北九州归属当由大明皇帝裁决。然后让他们来找我谈就是了!” 杨起隆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不过,倭国的德川将军也是有倚仗的。 他的倚仗就是西班牙、英格兰、荷兰、葡萄牙这些西洋列强……只要这些列强的海军还在咱们这里晃悠,德川将军就以为自己有靠山了。是不肯轻易妥协的。 世凯兄,咱们和西班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葡萄牙人可还有缓和的余地?” “当然有了!”李中山道,“不过不是现在。” “那是什么时候?”杨起隆问。 “等大明海军把西班牙无敌舰队干翻了,咱们和这些西洋鬼子自然能缓和。”李中山顿了顿,又道,“最近路易十四在欧洲蹦得很高,已经快把整个西属尼德兰都吞下了。而且还打的神圣罗马帝国损失惨重! 而神圣罗马帝国又受到奥斯曼帝国的威胁,说不定很快就会被默罕默德四世暴打……到那时,咱们再去和西班牙达成协议,必然是最有利的!” 这段时间,李中山虽然忙着和大清争天下,但同时也没忘记留意世界风云变幻。 当下欧洲那边的形势对大明可以说是相当有利的! 一方面,大明的盟友法兰西在陆地上大显神威,一国单挑英、荷、西、德(神罗)等国,不仅丝毫不落下风,而且还占着明显的优势。 另一方面,本来应该在1683年就发生的奥斯曼帝国围攻维也纳的事件,现在看起来要在1684年发生了! 无论这一次维也纳会不会被奥斯曼帝国攻占,反正西班牙和神罗这对难兄难弟肯定是好不了了。 所以,李中山就决定让自己的海军去冒一下险……拿那个名字很不吉利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叫这个名字的舰队总是被揍)开开荤。 如果大获全胜了,那大明在东方的海权就建立起来了。 即便不胜,有欧洲的大势摆在那里,西班牙、荷兰、英格兰也只能在外交上向大明让步。 也就是说,大明只是赢多赢少而已,输是不可能输的。 第四百八十三章 无敌舰队?真的无敌吗? 北京,紫禁城文华殿,大明对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葡萄牙、日本和谈会场。 “什么无敌舰队?名字叫无敌的舰队吗?你们西班牙的那个无敌舰队在大西洋那头不就总是被人揍吗?英格兰人揍过,荷兰人揍过,法国人好像也揍过……连英格兰、荷兰这样几百万人口的弹丸小国都能做到的事情,我泱泱大明怎么会做不到?实话告诉你们,光是我大明的四大造船厂,每年就能完工32条三级战列舰和8条一级或二级战列舰以及上百条四级战列舰!两年下水一支荷兰海军是没有问题的!你们西班牙无敌舰队才几条船?我们大明海军一对一也许不是对手,十条打你一条还不行吗?都是装着青铜炮的木头船,二十斤以上的炮弹打上去保准就是一窟窿!” 说话的是大明外交部尚书郑宗明,就是郑芝龙的那位次子,日本名字叫田川七佐卫门的那位。在杨起隆入侵日本,并且取得长崎港控制权后,他在日本的使命就算完全结束了,之后便回到了大明,在侄子郑经的安排下进入大明的尚书省,并且很快就做到了新设立的外交部的尚书——他可是一直在日本国替反清复明事业奔走,妥妥的外交元老,当外交部尚书那是众望所归的。 既然他是外交部尚书,那么负责和西班牙人、荷兰人、英格兰人、葡萄牙人、日本人的和谈的人就非他莫属了。虽然那些西洋人和东洋人都更希望和李大将军见面,直接讨论关于实现体面和平的问题。 但是李中山压根不和这些洋鬼子见面,理由也很堂皇,就是那几位使臣压根就不是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葡萄牙四国君主派来同大明进行和谈的全权代表,他们没有资格直接和李大将军见面,甚至连和外交部尚书见面的资格都是不具备的。现在之所以可以见着郑宗明,完全是托了德川吉纲派来的使臣,前任老中大久保忠朝的福。 忠朝是个够分量的角色,又有幕府将军的授权,而且日本国和大明并不处于战争状态……虽然现在有几万日本雇佣兵登陆了杭州湾,但他们都是西班牙王国的雇佣的,而德川幕府自身并没有向大明宣战。 不过即便有大久保忠朝的面子,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葡萄牙四国的使臣,还是在郑宗明那里碰了一鼻子灰。郑宗明不仅不愿意和他们讨论什么体面的和平,还对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无敌”提出了质疑,甚至很豪气地宣称要用十条大明的战列舰去打一条西班牙的战列舰……还宣称大明可以两年下水一整个荷兰海军! 已经在大清这边当了一阵子大使兼顾问的前任荷兰东印度公司巴达维亚总督斯皮尔曼和前任菲律宾总督胡安·卡洛斯,听了这话心里头就是一阵发颤。 他们都是懂海军的,当然知道只要双方的战舰不存在明显的代差,海战之中数量(吨位)占据较大优势的一方,往往可以获胜! 他们还知道,在战列舰的决斗中,除非一方存在明显的失误,否则击沉都是非常困难的,更大的可能是击伤和俘虏。前者需要比拼修船的能力……哪一方距离船厂更近,并且拥有更多的干船坞,那一方就更不怕损伤! 而后者则比拼人员补充的能力!在战舰上负责跳帮的并不是资深的水手,仅仅是能够适应海上生活和在甲板上作战的士兵而已! 在欧洲列强当中,可以花更多的钱去雇佣水兵的荷兰人在这方面的能力就特别突出! 但这里是东亚! 在东亚,大明几乎拥有无限的人力!而且由于日本悠久的锁国传统和福建、广东海商对东亚、东南亚海上贸易的长期掌控,大明还拥有东亚、东南亚数量最多的海员资源——除了欧洲人和天方教徒之外,东亚、东南亚几乎所有的海员都是华人!而来自波斯、阿拉伯和印度的信仰天方教的水手也很难为西班牙所用…… 所以西班牙无敌舰队虽然拥有暂时的优势,但东方海上的力量天平,无疑在向大明倾斜! 而荷兰、英格兰、西班牙等西方海上强国在法国大显神威之后,也不可能再从欧洲抽调大量的海上力量来东方了。 因此斯皮尔曼和胡安·卡洛斯都非常着急,急于利用自己手里还有点筹码的时候和大明讲和。如果再拖延下去,万一西班牙无敌舰队一招不慎被大明海军重创了……那就真没法谈了。 西班牙再怎么也不能放弃新西班牙向大明求和吧? 荷兰人情况也差不多,他们总不能放弃油水丰厚的东印度群岛吧? 而对于同样由斯皮尔曼代表的英国来说,情况也好不太多。虽然英国目前在东亚、东南亚没有殖民地,但是让他们老老实实做买卖,赚一点“无垄断”的微薄利润……这也太难了吧? 如果大明把西班牙无敌舰队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都赶跑了,拿下了东印度群岛,还把舰队开进了印度洋,英国人还凭什么赚垄断的钱? 别说没法在东亚、东南亚赚了,在印度赚不着垄断利润了! 大英……要穷啊! “郑尚书,”斯皮尔曼心里头虽然急得要死,但面子上还是得绷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一次西班牙的无敌舰队可不同以往,我们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和英格兰王国的海军战列舰也加入进去了……这实际上是一支三国联合舰队!你们大明海军才建立多久?怎么可能战胜西班牙、荷兰、英格兰三大海军强国的舰队?” 胡安·卡洛斯也是一副老神在在:“如果你们的海军三国联合舰队歼灭了,那你们的万里海疆可就处处都是漏洞了!到时候倭寇就不只是在杭州湾登陆了!” “哈哈哈……”郑宗明大笑了起来。 “郑尚书,你笑什么?”大久保忠朝看着郑宗明,心里面总有点虚虚的。 虽然堀田正俊在这几个月中不断向江户报捷,说是击败了多少万的明军……但是战线却给钉死在了杭州湾边上的平湖县一带。 哪怕幕府后来又增派了几次援兵,截止目前为止,投到杭州湾战场上的日本佣兵人数已经多达六七万,但是战线却依旧纹丝不动。 在战线不动的同时,这支日本雇佣兵的后勤补给却出了很大的问题! 因为西班牙无敌舰队的主力跑去和明军海军远洋舰队打追逐战了,所以负责日本佣兵补给的就只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和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 虽然这两家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也很能打,但是随着大明的四大造船厂的“饺子舰”不断下水,荷兰人和英格兰人的武装商船已经没办法应付了——最近甚至有一艘新建成的一级战列舰在长江口、杭州湾一带转悠!武装商船归根结底就是有武装的商船,对方一下四级舰已经非常勉强了,一艘排水量超过2000吨的一级舰,靠商船怎么打得过? 所以登陆杭州湾的数万日本佣兵现在已经开始挨饿了! 郑宗明听见大久保忠朝的问题,便收住了笑容,一脸严肃地对他说:“大久保老中,你们的佣兵正在挨饿,他们已经被西洋人和德川幕府所抛弃,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完全绝望,是对西班牙无敌舰队抱有幻想……等到我大明远洋舰队返回杭州湾的时候,他们将会成为大明的日本佣兵! 到时候,大明海军将会送他们去攻打巴达维亚和马六甲!” 荷兰人斯皮尔曼听了这话,脸都黑了! 因为郑宗明说的事情是很可能发生的! 日本佣兵再能打,那也是佣兵啊! 佣兵就是为钱打仗,他们对雇主是没有封建义务的。只要西班牙无敌舰队没有办法保证他们的补给线,他们就会改换门庭,替大明去打西班牙人、荷兰人……不倒戈难道等着饿死? 这几万烂命一条的倭寇一旦倒戈,荷兰人在东印度群岛的统治就得崩溃! 因为攻占东印度群岛的最大困难不是那一万多荷兰雇佣军,而是热带疾病!热带疾病通常会夺走三分之一到三分之二外来者的生命。 谁能吃得住这个病亡,谁就能取胜! 之前明军在吕宋岛的胜利,靠得就是日本佣兵死得起。这场战争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地方,日本佣兵在马尼拉圣地亚哥城堡外一批批病倒,而西班牙人则在挤在狭小的城堡内忍受传染病和开花弹的杀伤。 拼到最后,日本人死一半,西班牙人死三分之一,但西班牙人忍受不住,开城投降!活下来的日本佣兵要么在吕宋定居替大明当走狗,要么拿着银子回日本去过快活日子,而西班牙人中的男子则全部被日本人屠杀干净,这就叫“围而不赦”! 而吕宋岛则会被封给失去了朝鲜的李氏王朝…… 如果平湖的几万日本炮灰落到明军手里,大明海军再把他们送往巴达维亚和马六甲城外,靠着他们对死亡的超强承受力,荷兰人几乎百分之百会失去他们最富庶的殖民地! …… 在和北京城远隔数千里的中国南海的海面上,天色已经开始放亮了。一艘艘柚木、杉木打造的庞然大物,在海面上筋疲力尽地随风而行。每条战舰上面都有激烈战斗过的痕迹,不少战列舰的船板上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船帆也破烂不堪。那都是被敌人的重炮打出的弹丸所伤!在辽东号一级战列舰上面,到处都是一片乌黑的痕迹,那是被西班牙和荷兰战舰打出的纵火弹点燃了船板、船帆后烧出来的。这条排水量超过2000吨的大型战舰的甲板上,还随处可见还没有被清理干净的伤亡官兵的血肉,这表明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血腥的跳帮战。 在这艘一级战列舰西面不远处,是几艘样子更加凄惨的四级战列舰,它们本来整齐的战列线当中,已经少了三条四级战列舰的身影。在这些日子同西班牙无敌舰队反复进行的追逐战当中,大明海军远洋舰队一直在蒙受损失!前前后后已经失去了三条四级战列舰和八条武装盖伦船以及上千名水手。 而其中最激烈的一场战斗则发生在昨天白天。大明海军远洋舰队的提督军门,来自法国的科唐坦中将指挥的55艘明军战舰(包括1条一级舰和28条四级舰)和数量超过80艘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其中包括不少荷兰、英格兰的战舰或武装商船)进行了一场血战。 双方的一百多艘战舰在浩瀚的南海上进行了一场血战,战斗从清晨开始,一直打到了昨天傍晚。双方的舰队先是列队炮击,然后又进行了几个小时的混战,打到夜色快要降临才脱离了接触。 至于双方的损失,则是半斤八两。目前可以确认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方面的损失,也有两条四级舰战沉,一条三级舰重创…… 不过包括科唐坦在内的所有大明海军远洋舰队的军官们都知道,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是不会放弃的! 因为时间并不在他们这一边! 大明海军远洋舰队是差不多一年半之前离开长江口,开始踏上漫漫征途的……一年半以来,他们除了在阿卡普尔科港、马尼拉港、会宁港进行了短暂的停靠外,就没有再上过岸。其中最长的不靠岸连续航行积累达到了3个月!如果不是携带了大量的柠檬和茶叶,舰队早就爆发坏血病了。 而这一年半的航行和作战之后,大明海军远洋舰队的官兵都已经成长起来了,已经学会了远航,适应了长期的海上生活,也锻炼海战的技能。 他们已经不是原来的菜鸟了,而是大明海军最宝贵的财富! 而在这一年半当中,大明本土的造船厂也不会闲着,现在一定已经建成了数十艘强大的一级、二级和三级战列舰,上百艘四级战列舰! 只等大明海军远洋舰队的官兵回到广州港完成短暂的休整后,他们就将登上强大而且崭新的战列舰……到时候,就该西班牙无敌舰队再一次全军覆没了! 正因为知道这个道理,西班牙海军上将佩德罗·德·萨巴拉一定不会放弃……因为他的无敌舰队在攻击实力远小于自己的大明海军远洋舰队时,都难以取得较大战果,遑论面对一支实力远超过自己的大明海军舰队? 而大明海军的实力超过无敌舰队,也就是眼前的事儿了……一旦老兵上了新船,那西班牙无敌舰队的优势就要荡然无存了。 在西班牙无敌舰队旗舰的“圣母康赛普西翁”号上,萨巴拉海军上将正在甲板上一边巡视,一边听着参谋的报告:“上将,现在有百分之五的水手出现了坏血病的症状……舰队上下已经非常疲劳! 而且,还有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舰船不同程度受伤,必须要回巴达维亚大修……” “大修?”萨巴拉海军上将回头看了眼这个参谋,“你知道巴达维亚的船厂内有多少等待维修的战船和武装商船吗?我们的战舰回去了也得排队,一年内都不一定能排上。等我们修好了所有的船,中国人恐怕已经建造了300条一级、二级、三级战列舰了!” “可是……”那参谋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建成不少了!如果我们一路追赶,恐怕会在中国近海遭遇到大明的新锐战舰!” 萨巴拉海军上将坚定地摇摇头:“没关系,优秀的海军官兵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养成的……我们只要消灭正在逃窜的大明舰队,那么我们至少可以再维持两年左右的东方海权!” 他的话刚刚说完,桅杆上的瞭望哨忽然传来了刺耳的钟声! 海军上将看着自己的参谋,笑了起来:“好了!追上了!” 第四百八十四章 保船制敌?不,是换船破敌! “当当当当……” 几乎在同一时刻,辽东号战列舰上也响起了刺耳的警钟。 刚刚巡视完甲板的科唐坦中将快步走上了这条一级战列舰的后甲板,辽东号的舰长于麒麟已经站在那里,举着只单筒望远镜在向着南边的海面张望了。 “上校,情况怎么样?”科唐坦中将问。 “还是被追上了……看来是不可能安然无恙地跑回广州了!”于麒麟皱着眉头说,“我们唯一一艘一级舰和大部分的四级舰都挂了彩,还有相当部分的战舰的桅杆、船帆受损,航速也难免受损啊!而他们那边还有不少没有受损的战舰,可以凑出来组成一支快速编队进行追击!” 不得不说,有了荷兰人和英格兰人助阵的西班牙无敌舰队的确是强了不少!至少可以凭借数量上的优势追着大明海军的远洋舰队猛打。虽然自己的损失也不小,许多战舰一样挂了彩,航速也有所下降。但西班牙无敌舰队本来就占了数量上的优势,所以现在依旧可以凑出二十多艘四级及以上战列舰组成快速编队进行追击。 在英国人加入之前,就拥有一艘一级舰,两艘二级舰,五艘三级舰和二十一艘四级舰。后来威廉三世入关英格兰成功,当了英国国王,就利用职权又给西班牙无敌舰队派来了一艘英国三级战列舰和十二艘四级战列舰。这样西班牙无敌舰队就拥有了四级及以上的战列舰合计四十二艘!其中的二十六艘还来自荷兰、英格兰这两个17世纪世界排名前两位的海上强权。 面对这样的强敌,仅仅拥有一艘一级舰和三十艘四级舰的大明海军远洋舰队被人追着打是完全正常的,可以坚持到现在还没有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实在已经是巨大的成就了。 但是要摆脱这个英、荷、西合办的西班牙无敌舰队,跑回广州港,看来是不可能了! 可是要打……好像也打不过啊! “跑不了,又打不过……”科唐坦思索着说,“难道只能解散编队?” 解散编队就是能跑几个是几个了! 于麒麟摇摇头:“我们能解散编队分头跑路,他们也能解散编队分头追击!这里距离广州还有大约2000里……会有许多船被追上的,搞不好我们会损失20艘战舰!这20艘战舰上可有好几千经验丰富的水手啊!” 大明现在不缺战舰……40座干船坞和上百座船台在那儿加班加点造呢!而且经过了几年的磨合,四大造船厂现在已经造熟了四级舰,三级舰也算是掌握了,就连难度最高的一级战列舰也试制了一条。 所以大明海军是绝对不缺战舰的! 但是这年头培养一名优秀的水手所花费的时间却比建造一艘一级战列舰花费的时间更久……法国人建造皇家太阳号只花了12个月,这点时间是无论如何都培养不出一名优秀水手的。 而大明远洋舰队现在拥有的五十多艘战舰、武装盖伦船上,还有将近15000名水手,其中汉人水手超过14000名! 这些水手无论是军官、士兵,还是工匠,在经历了将近20个月的高强度作战任务——这可是在太平洋里面漂了20个月,其中还有几个月在和西班牙无敌舰队捉迷藏和打追逐战。 而且这批水手之中的士兵,在这20个月当中,还轮流担任了操船水手、甲板水兵和炮手三种“职业”,军官们更是熟练掌握了“操船”、“炮术”、“导航”等多种海军军官所必须掌握的技能,甚至连船上的工匠都练成了熟手。 如果能把这批人分到200或300条战舰上,让他们充当骨干,大明海军就算支楞起来了,也许还比不了荷、英、法这三个第一等的海军强国,但是在太平洋上肯定是无敌的存在了。 科唐坦皱了皱眉:“上校,我明白你舍不得损失几千名优秀的水手……但你要明白,这是战争,是海上的战争!只要是战争,就会有牺牲!实际上,我们的舰队在这次长达20个月的作战和远航任务中只损失了不到1500人,就已经是个奇迹了!最后如果能有10000人回到广州,那无疑是巨大的成功!” 他说到“奇迹”和“巨大的成功”时,脸上已经浮出了兴奋的表情。 因为大明远洋舰队在这次长期任务中所经历的几次“超长期海上航行”,早就已经突破了“坏血病极限”了! 虽然大明大将军府海军总监司宣传“柠檬茶”可以预防坏血病,但是科唐坦并不怎么相信。所以当大明远洋舰队为了躲避西班牙无敌舰队的追击,在南洋诸岛之间进行超长期海上航行的时候,科唐坦可是非常担心舰队当中爆发坏血病疫情的。 可是直到现在,大明远洋舰队当中依旧没有发生过一例坏血病……一例都没有! 所以科唐坦现在也不得不相信“柠檬茶”预防坏血病……而这项发现,对于大明和法兰西海军的价值是怎么形容都不为过的! 因为对于这个时代各国水手而言,海战和海难并不是最危险的,坏血病才是水手们最危险的敌人!如果大明和法兰西的海军能战胜这个敌人,而英国、荷兰、西班牙的水手们战胜不了这个敌人,那么海上争霸胜利的天平会在谁一边还用问吗? 至于在一次长达20个月且很少靠岸休整的远航中损失三分之一的水手,在克服不了坏血病威胁的情况下,也不算是个多离谱的数据。 “可军们,”于麒麟说,“可是咱们如果能保住这几千人呢?” “保?”科唐坦看了眼于麒麟,“怎么保?” “咱们这里距离广南岘港只有600多里……现在是顺风,一天半到两天咱们就能到达那里了。”于麒麟说,“岘港是当海军军港建设的,咱们只要把舰队开进去,就能保住了!” “岘港……”科唐坦知道有这座港口,但是对于它的地形却不大了解,“它的地形怎么样?能保住咱们的舰队吗?” “很难保住船!”于麒麟道,“岘港的入口很宽,差不多有15里,虽然在岘港内部比较狭窄的地方修建了水营,但并没有强大的炮台掩护水营。所以很难抵挡西班牙联合舰队的攻击!” “你的意思是……放弃船只保住水手?”科唐坦眉头一皱:大明也太阔了吧?50多艘战舰和武装盖伦船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于麒麟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保船诱敌,换船破敌!” “保船诱敌?换船破敌?”科唐坦嘟哝道,“怎么换?怎么破?” “咱们可以这么干,首先,咱们的舰队开进岘港,并且从会宁总兵那里借一点兵,准备在岘港准备打一场海上‘阵地战’”于麒麟说,“与此同时,咱们派一条去广州通知南洋舰队,请求他们南下至清化港。而咱们再从远洋舰队中抽调一批骨干前往清化港,加入南洋舰队……” …… “上将,大明舰队向西北转向了……他们好像想去广南国沿海躲避。” 西班牙无敌舰队旗舰的“圣母康赛普西翁”号上,萨巴拉海军上将听见参谋的报告,马上走到海图台边上,他的参谋马上拿过一个蜡烛台为他照着点亮儿。 萨巴拉海军上将伸出两根手指在海图台上轻轻一划,就划到了“阮氏广南将军国”的沿海地区,然后他就看见了地图上标出来的岘港和会宁两座重要港口。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台面,思索着说:“难道他们想缩进岘港和会宁?那两座港口的情况怎么样?” 回话的是一个荷兰东印度公司派来的参谋,对岘港和惠宁的情况非常了解。 他说:“会宁是大明经营多年的商港和要塞,大明在会宁设置了一个总兵府,但是会安是一座河港,港小水浅,根本塞不进整个大明远洋舰队,所以他们多半会去岘港。 而岘港是一座在建的军港,也属于大明会宁总兵府管辖,那里的港湾入口开阔,岸防炮台根本无法覆盖航道!而且根据情报,岘港的炮台也没有完工。” “岸炮无法覆盖航道,炮台都没有完工?消息可靠吗?”萨巴拉海军上将问。 “非常可靠!”荷兰参谋道,“我们在广南国中一直有暗探。” “那他们还有什么防守港口的方法?” “他们在海湾内部选择了一个很浅,入口也比较窄的小海湾,用铁链将一些木船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类似水上堡垒的工事。” “哈哈!”萨巴拉海军上将笑了起来,“我好像想到了唐司海战……当年在唐司,我们西班牙无敌舰队就是停泊在类似的缺乏炮台拱卫的泊地,又被荷兰……不过这一次好了,优势在我!” “上将,您真是太英明了!”荷兰参谋马上恭维道。 听这个荷兰参谋这么一说,萨巴拉海军上将也觉得自己挺英明的。 “传我的命令!”海军上将开始下达作战命令,“第一分队全速前进,紧紧跟随敌舰队。 再派一条快船去通知第二分队,命令他们去占婆海岸搜集一些新鲜的食物和淡水。同时再寻找一些适合作为火船的小型船只,一起拉到岘港和第一分队会合。” “是,长官!” …… 位于广南将军府辖地(又被称为广南国)边上的会宁总兵镇是大明朝的一块儿飞地。地盘不大,就是北起会宁,南至岘港的沿海狭长地带。 担任会宁总兵的,则是郑经系统的邱辉,他本是潮州达濠一带的抗清义军首领,一度还是整个大陆上最后一个高举大明旗号的英雄,郑经还封他当了潮州知府。 在李辅臣、李中山父子一统广东后,邱辉就在表面上向李家称臣,但实际上依旧是郑经的人。 后来李辅臣出兵广南,强占了广南阮氏的商港会宁,建立了会宁镇,就安排邱辉到会宁当土皇帝了!而这个安排,对于以海贸为根基的郑经而言,也是非常有利的。 于是邱辉就在郑经的授意之下,率领他的达濠义军移镇会宁,开始经营会宁这座安南、广南第一商港,后来趁着广南将军府出兵吞并占城的机会,又把势力延伸到了岘港。 由会宁到岘港的地盘虽然不大,但是因为占了个重要的海贸节点,再加上邱辉名为总兵,实为诸侯。 他在会宁总兵镇拥有极大的自主性,所以邱家这些年着实捞了不少! 而这两年大明从荷兰、西班牙、英格兰、葡萄牙等海上强国撕破了脸。来去东南亚的航线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会宁镇也从原本的贸易中转站,变成了大明的海防前沿重镇。 身为会宁之主的邱辉也不得不大力整饬海防,修筑城池和炮台,并且扩充军队。虽然大将军府发了些银子下来,但是会宁镇毕竟是“自负盈亏”的,他们收到的商税都是他老邱家自己支配的,不必上剿户部。所以大将军府这回也不会给他多少银子,老邱可是贴进去不少。 与此同时,会宁镇的收入却减少了七八成……根本就是入不敷出,一直在贴老本。 这天他正在会宁城内自己的府邸里面扒拉算盘珠子的时候,突然听见他的女婿,岘港镇守使朱启炮的大嗓门:“总镇,总镇好消息,来大买卖啦!” “大买卖?”邱辉忙抬头一看,就看见那个长得一副“以德服人”的凶悍模样的朱启炮,正领着一个看上去就很阔的洋鬼子和一个小个子,一脸恭喜发财模样的中国人,快步走了进来。 那个长得“以德服人”的就是朱启炮,那洋鬼子当然就是科唐坦中将了,而那小个子则是于麒麟。他们仨都是从岘港骑快马抵达会宁的。 “这位是……荷兰人?还是英格兰人?想买什么?又有什么可以买的?” 邱辉还以为科唐坦是荷兰、英格兰的走私商人呢!这些日子荷兰、英格兰商人没法公开来会宁做买卖,不过生意还是要做的,所以就只能走私了。 “不,不,不,我是法国人!”科唐坦居然能听懂邱辉的潮州官话,还有一口颇为流利的中文回答了。 “法国人?法国人好啊!”邱辉笑道,“欢迎,欢迎……本官会宁镇总兵官,陆军中将,忠勇伯邱辉,不知这位法国老板如何称呼?” 于麒麟笑道:“忠勇伯,这位是大明海军远洋舰队提督科唐坦科军门!本官是辽东舰舰长,远洋舰队参谋长,海军上校于麒麟。” 那个朱启炮这时候已经凑到了老丈人身边,低声道:“这位于上校是安国公世子!” 安国公是于得水的爵位! 于得水于师爷那可是不得了的人物啊!是李家父子的头号心腹,现在已经是山东总督了,那可是封疆之首啊! “哎哟,”邱辉赶紧抱拳行礼,“原来是科军门和小公爷……不知哪阵风把二位给吹到会宁了?” “老泰山……要打仗了!”朱启炮替科唐坦和于麒麟回答道,“远洋舰队的50多条战舰已经进了岘港……西班牙无敌舰队也快到了!这下咱们会宁镇立功的机会可就来了!” “立功?”邱辉一愣,“这要怎么立?” 于麒麟道:“邱总镇,您有多少匹战马、走马?我们要送些水手去清化港……另外,我们还需要几千能登船的壮丁。如果总镇您能帮咱们这个忙,等打赢了无敌舰队,少不了您一个大功!” 邱辉一拍胸脯:“什么功不功?犬子邱荣也个海军,现在正在南洋舰队任职呢!这个忙,老夫是帮定了。炮仔,让你爹把所有的走马走骡都借给小公爷……再调集一些挑夫,准备好够3000人吃10天的口粮。 另外,你再亲自去会宁商市里面招人,那里有不少失业的水手……先招个5000人,都要年轻力壮又上过船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西班牙要完之大海战 上 大明共和十一年二月初十。 在岘港开阔的海湾外头徘徊了十二天的西班牙无敌舰队,终于开始了试探性的进攻。十一艘临时加装了长桨的东印度公司炮艇,顶着海面上强劲的西风,借着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掩护就闯进了岘港海湾。隶属于大明会宁镇的几艘快蟹船和它们进行了短暂交火之后,就调头向位于岘港海湾深处的汗江口撤退。 双方轻型舰艇的交火很短暂,也不甚激烈。会宁镇的水军并不是真正的海军,充其量就是海警或海岸警卫队之类的角色,人员也不是海军转业过来的,而是原先的达濠“海贼”改行。缉私和打击海盗当然是拿手的,但是却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的对手。而却于麒麟和朱启炮也没要求他们和西洋人的战船死扛,能起到一个预警侦查的作用就可以了。 而那十一艘荷兰东印度公司的炮艇,则跟随着这几艘快蟹船一路向南航行,最后抵达了汗江口旁,一处小而浅的海湾附近。这个时候黎明前的那股浓黑已经褪去,天色开始放亮。借着黎明的晨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长们看到了一个让他们难以置信的防御体系。 这个被称为“汗口水营”的海军基地的入口宽度大约一海里,被里外两道艏艉相连的铁索连环船阵给封锁住了,只留出了一个相当狭窄,只能供一条一级战列舰出入的口子。 其中外围一道铁索连环船阵是由六七十条福船、广船、鸟船艏艉相连组成的。这些福船、广船、鸟船本来是南洋华人海商最喜欢使用的船只,建造成本低廉,运营时需要用到的水手又少,因为使用可以转动的硬帆,所以很适合在风向多变的内河航行。 不过在大明和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葡萄牙等海盗强国处于战争状态后,南洋水域就出现了许多西方人的私掠船!这就让船体不够坚固,火力也偏弱的福船、广船、鸟船等优秀的商用船型,逐渐被军民两用的大型老闸船所取代。 后者的轻载排水量通常可以达到七八百吨,船体坚固,拥有双层炮甲板,通常会配备28门大炮,其中半数是18斤的重炮,半数是12斤的大炮。这火力,这吨位完全是五级战舰(巡防舰)的配置!如果再组成船队出航,可不是西洋海盗国家的私掠船敢去触碰的! 而被暂时淘汰下来的福船、广船、鸟船,在大明治下的贸易港口内都泊了不少,被用来构建浮动的水上城墙也算是废船利用吧。 不过内圈的一道铁索连环船阵看着就有点奢侈……那是由一条一级战列舰,二十几条四级战列舰和十几条大型武装盖伦船连在一起组成的海上浮动城墙! 这是什么操作?差不多二分之一西班牙海军的实力,就这样变成了一道水上防线了?而且这道防线有什么用?准备把海战打成阵地战吗? 得到荷兰炮艇送回来的敌情报告的萨巴拉海军上将也感到很不可思议,不过随即他就想通了。中国人现在虽然学会了打造和操纵西式软帆战列舰,但他们终究不是海洋民族,他们是一个保守的,只想着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大陆民族——他们甚至在和北方鞑靼人接壤的地方修建了一条长达万里的长城! 这样的民族,即便拥有了强大的海军,也只是将其当成了保卫海疆的海上长城,而非用来进攻敌国海岸的利剑!所以他们在岘港海湾内用战船为石,修建一道海上城墙也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这样的“海上城墙”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害怕火攻!而西班牙无敌舰队当中的荷兰人又特别善于火攻——这一点萨巴拉海军上将是深有体会的! 所以萨巴拉海军上将立即就和他的荷兰副手,同时也是东印度公司海军司令的康斯坦丁·诺贝尔一起制定了一个西班牙-荷兰版的火烧连环船方案! 为了确保行动取得最大的成功,他们决定出动手头的绝大部分轻型舰艇和二十条纵火船打头阵,利用夜色掩护闯进岘港海湾,先烧他一波! 随后则是二十艘较为灵活的四级战舰跟着杀进去,趁着大明海军舰队被火船突袭搞得乱成一团的机会去收人头!为了确保突袭行动成功,萨巴拉海军上将和康斯坦丁·诺贝尔还决定派出西班牙无敌舰队下面最能打混战的荷兰四级舰和英国四级舰出马! 另外,西班牙的一级战列舰“圣母康赛普西翁”号也会在几艘西班牙四级舰的保护下开进岘港,临阵指挥。而余下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所属的各国舰艇,则会组成编队在岘港海湾外巡航,以防有明军舰艇趁乱突围——这一战,西班牙无敌舰队必须彻底打断大明海军远洋舰队的脊梁。 在计划制定完成之后,已经得到了几次加强,事实上变成了西、英、荷三国联合舰队,拥有的舰艇数量超过100艘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就在岘港外围一边徘徊,一边“借东风”——要烧连环船必须得有东风,最好是东北风,要不然无敌舰队想冲进岘港都有点难啊! 而西班牙人“借东风”的手段,当然是向天父皇上帝祈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班牙国王已经被罗马教皇革出教门了,所以萨巴拉海军上将的祈祷没有很快见效……一直“借”了十来天,直到二月二十一这天夜里,萨巴拉海军上将想要的东北风才姗姗来迟! 在得知风向变得对自己极为有利之后,萨巴拉海军上将当机立断,就下达了进攻岘港的命令。数十艘西班牙、荷兰、英格兰的军舰和二十多条纵火船组成的第一分队,趁着漆黑的夜色,依旧以十一艘荷兰炮艇为先锋,浩浩荡荡驶入了岘港开阔的海湾。 和上一次荷兰炮艇进入岘港时发生的情况相同,这些轻载排水量不过200吨上下的轻型舰艇依旧遭到了明军的快蟹船阻拦,而那些快蟹船也依旧被很快击退。 随后,冲进岘港海湾的西班牙无敌舰队第一分队,就趁着顺风,跟随着十一艘荷兰炮艇,很快抵达了汗江口水营附近。 在距离汗江口水营大约一海里的海面上,旗舰“圣母康赛普西翁”号就停止了前进。萨巴拉海军上将和他的副手诺贝尔就站在船艉甲板上,雕塑一般举着望远镜向前望去,试图从前方一片黑暗当中闪烁着的点点火光,判断出明军那边的情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萨巴拉海军上将才放下望远镜,拿出怀表看了看,又转头对诺贝尔说:“诺贝尔少将,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愿天父保佑西班牙国王和荷兰执政官兼英国国王!” 诺贝尔少将回头对旁边的参谋喊了一声:“信号火箭……发射!” …… 现在负责指挥岘港水营作战的,是大明远洋舰队的参谋长于麒麟上校和岘港镇守使朱启炮上校。 科唐坦中将已经率领3000名最出色的军官和骨干水手,骑着邱辉提供的走马和走骡,前往几百里外的安南将军幕府所在的清化。他们将在那里登上从广州湾(位于雷州半岛)出发南下的大明南洋舰队所属的4艘三级战列舰和24艘四级战列舰——在科唐坦和于麒麟率领舰队进入岘港之前,他们就放了一条轻载的盖伦船疾速驶向广州湾,请求南洋舰队迅速南下至清化。 等南洋舰队的战舰和科唐坦带去的军官水手汇合后,差不多每艘战列舰上可以补充100余名经验丰富的军官和骨干水手! 这将大大增强南洋舰队的实际战斗力! 另外,科唐坦中将也将临时出任南洋舰队提督陈上川海军上将的参谋长,也有可能实际上负责指挥。 而留在岘港的海军远洋舰队的军官和水兵还有11000多人。朱启炮手底下本就有3000余人,又临时募集了5000多人,凑一块儿就有差不多20000人了! 十月二十一晚上,当东北风起的时候。于麒麟和朱启炮都知道西班牙人很快就要发起进攻了——《三国演义》他们可都看过,什么借东风,什么火烧连环船的,他们还能不知道? 况且,荷兰人向来是纵火小能手!唐斯海湾烧过西班牙人,泰晤士河烧过英国人,厦门湾里面还烧过郑芝龙好不容易才造好的盖伦船! 于麒麟可是仔细研究过这些海战经典战例的,怎么可能不防着一点? 所以于麒麟马上就下达了全军彻夜的命令,所有官兵登船。次日凌晨到来后,戒备再次加强,所有官兵都进入站位,睁大眼睛,看着眼前黑沉沉一片的海洋。 岘港镇守使所指挥的十几条快蟹船也都准备就绪,除了几艘在岘港港湾入口处巡逻之外,其他快蟹船都被布署在了两道“水上城墙”之间。 而在汗江口和茶山半岛——这是汗江口水寨所在的海湾的两端,两处被精心伪装好的炮兵阵地也已经准备就绪!这两处炮兵阵地上都安放了从辽东号和另外二十几艘四级舰上搬下来的18斤和28斤重炮,数量超过了200门! 至于于麒麟和朱启炮二人,则坐镇在了汗江口附近的一座小型棱堡内,静静等待着决战时刻的到来! 就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仿佛在这个夜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时候,如同烟花一般绚烂的光芒,突然在远处的夜空之中炸开! “开始了!”朱启炮猛地站了起来,还撸了撸袖子,一副要扑上去砍人的模样。 而于麒麟则淡定地摸出一只佛山造的怀表,借着昏暗的灯笼光看了看时间,笑着道:“临晨四点……选得时间不错啊!” …… 天色未明而将明,东北风则变得愈发强劲,海湾内最常见的晨雾也已经慢慢起来了,仿佛有一层薄纱笼罩了整岘港湾。 就在这一片雾蒙蒙之中,二十多条纵火船正鼓着船帆无声地向明军的水营漂去。突然,其中一条纵火船上首先冒出了火光,然后是另一艘纵火船被点燃,没一会儿,原本漆黑一片的海面上就出现了二十几团闪烁的光芒! 借着这二十几团火光,守在明军水营站位上的官兵们,都隐约看见了大大小小的“船影”正向自己这边漂浮而来! 位于明军水营外圈的那些广船、福船、鸟船上也都架着火炮!虽然这些民船的船体很难承受大口径火炮的后座力,但它们现在已经是“一次性船”了,也就不必顾及这些了。 装在这些船只上的大炮也不是质优价高的青铜加农炮,而是廉价的12斤铸铁炮。所有这些12斤铸铁炮的炮膛内,都已经装好了专打桅杆、船帆的链弹。 随着在这些广船、福船、鸟船上的指挥官们大声下达命令:“放!” 上百门12斤铸铁炮都亮出炮口,一条条引线被点燃,每个炮口都喷吐出了火舌! 一发发链弹被火药爆燃所释放出来的气体推出了炮膛,呼啸着,旋转着飞向前方闪烁的火光!那些火船已经距离明军的“水城”很近了,所以也很容易被击中。而12斤的链弹威力可不小,足以切断火船的桅杆!而火船的桅杆一倒,推动它们的风力就减弱了许多。 仅仅第一轮炮击,就有超过5艘火船被击中,随着它们的桅杆咔嚓一声倒下,航速也陡然放慢……速度一慢下来,它们可见很难坚持到撞上明军的“水城”了! 看到明军“水城”的火力如此强劲,跟在火船背后的那些炮艇和四级战舰马上就沉不住气了,纷纷原地转向,从舰艏对敌变成了侧舷对敌,开始用侧舷的火炮瞄准明军的“船墙”猛轰! 不过明军的火炮依旧不为所动,只是蒙着头打链弹,不仅对着火船打,也对着主动开火暴露了目标的炮艇和四级战列舰猛打。 海面上炮弹你来我往,硝烟和浓雾混合在一起,四下弥漫笼罩。 汗江口棱堡上,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朱启炮兴奋得手舞足蹈,在那里大呼小叫:“丢你老母!打,狠狠地打……” 而于麒麟早就见惯了海面上炸开锅似的炮战场面,所以现在淡定得很。而且他也不指望靠一道“船墙”就能阻挡西班牙人的攻势……那些“船墙”,甚至辽东号一级战列舰和其他的四级舰、武装盖伦船,都是用来牺牲和兑子的。 船……根本不算什么! 在这位一脸和气,但内心已经变得有点冷酷的海军上校看来,那不过是海权争霸的筹码和棋子而已。 只要能换到相应的西洋人的舰艇和人员,那就足够了。 他真正在乎的是优秀的,经验丰富的海军军官和水手……不是在乎他们的生命,而是因为他们难以被替代。 这个时候,已经有一艘熊熊燃烧的火船撞上了“船墙”!大火向“船墙”席卷过去,但并没有马上点燃木质的船体。 这是因为所有组成船墙的木船的船板和甲板上都涂抹了一层防火的泥浆,另外还准备用来扑火的沙土和水桶。而且除了火药和木船本身,其他的易燃品也尽可能移除了。船上没有船帆,没有绳索,没有旗帜。所以这些船只并不容易被点燃…… 第四百八十六章 西班牙要完之大海战 下 二月二十二,凌晨。 中国南海,一支庞大的舰队正沿着广南将军府领地的海岸线快速南下。 2艘拥有72门大炮的广府级三等风帆战列舰,2艘拥有64门大炮的泉州府级三等风帆战列舰,8艘拥有50门大炮的南昌府级四等风帆战列舰,8艘拥有52门大炮的松江府级四等风帆战列舰,8艘拥有54门大炮的宁波府级四等风帆战列舰,12艘拥有32门大炮香山县级五等巡防舰,12艘拥有20门大炮的宝山县级六等炮舰,10艘快蟹型巡逻炮艇。 足足62艘舰艇,绣着金色日月图样的船帆几乎遮蔽了天空,如此壮观的景象,让甲板上的水兵们都激动不已。加上目前已经抵达岘港海湾的七十余艘战列舰、武装盖伦船和快蟹船(包括会宁镇的船),大明海军即将投入战斗的战舰、武装商船、炮艇总数已经超过了130艘! 而这些战舰、巡防舰、炮舰、炮艇和武装商船,仅仅是这几年大明四大造船厂发力下饺子的部分成果而已。现在单是摆在四大造船厂的干船坞内、船台上和舾装码头上等待完工舰船总数,就已经高于130艘了! 这就是拥有将近一亿人口的世界第一手工业强国暴产能下饺子的威力! 什么荷兰、英格兰、西班牙、葡萄牙……没一个过1000万的,四国加一块儿也就一千八九百万,还比不上一直被大明视为蕞尔小国的日本一国人多。 就这么点儿人口,居然想和大明天朝叫板,这不是作死什么是作死? 很多南洋舰队的官兵都开始期待决战早点到来了,一定要让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西洋鬼子知道什么是天朝上国! 在南洋舰队旗舰广府号的后甲板上,陈上川和科唐坦也同样求战心切!以至于两个人在司令舱内都呆不住了,全都上了船艉甲板,一人一个望远镜,往西边的海岸线不停张望。 他俩这是在寻找广南沿岸的烽火台上发出的火光和黑烟! 在科唐坦离开会宁的时候,于麒麟就和他约好了,一旦西班牙无敌舰队大举闯进岘港,岘港方面就会点燃烽火台上的烽火……而南洋舰队这边看见,就得赶紧赶赴岘港外围寻求战机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帆船的航速毕竟有限,即便顺风顺水,一般就八九节而已,一时辰几十里罢了。如果南洋舰队距离岘港太远,怕是等西班牙无敌舰队打完回去,他们都还没到! 如果距离太近,搞不好会被在外围巡逻的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军舰发现。 所以南洋舰队只能取了个折中,在距离岘港三四百里的海域上徘徊了两天,等到昨儿晚上东北风起,才赶紧鼓帆南下——西班牙无敌舰队要冲岘港,就得有东风或东北风! 不过现在南洋舰队已经鼓帆航行了半个晚上,眼看着天都已经有点放亮了,怎么还不见烽火台上的火光?该不会是西班牙人的侦查船已经发现了埋伏的南洋舰队,所以溜走了? 这可就太可惜了……现在的西班牙无敌舰队可是加入了荷兰和英格兰海军部队主力舰艇的联合舰队!如果真的能把他们打残了,那个影响可不仅限于东方,而是整个世界了! 而西班牙王国,则有可能因为太平洋海权完全落入大明手中,而在新西班牙战场面临崩溃性的局面!而新西班牙的崩溃,必然会造成西班牙王国的财政彻底崩盘! 而失去新大陆财富的西班牙王国,也就没有财力去雇佣德意志佣兵了。这意味着西班牙王国不得不向法兰西王国跪地求饶了。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本人甚至成为西班牙王位的继承人……法兰西和西班牙都有可能成为一个统一的国家! 真要这样,法兰西和路易十四简直就是躺赢啊! 科唐坦一想到打残西班牙无敌舰队就有可能让法国和路易十四躺赢,就有点急不可耐了! 就在这个时候,科唐坦突然听见一个广东口音在大喊:“烽火台……烽火点起来了!” 科唐坦顺着声音看去,就看见陈上川正一脸兴奋地抬着胳膊指向西南方,他赶紧顺着那条胳膊也往西南方向举起望远镜一看。 果然!在远处的一片昏黄当中,隐约有一道黑烟直冲云霄!没一会儿,又有一道黑烟出现在了距离广府号更近的海岸线上。随后,在广南将军地的海岸线上又出现了第三道、第四道黑烟! 没错了,烽火点燃了,岘港那边一定已经打响了! 科唐坦连忙收好望远镜,然后一脸兴奋地对身边的陈上川道:“陈军们,机会来了!” 陈上川也是一脸热切。 这可是立功封公的机会啊!他虽然是反清复明阵营中的老资格,但是因为只有苦劳没有功劳,所以他的爵位只是个侯……现在眼看着乱世就要结束了,将来立功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他想要得到更高的爵位可就困难了! 所以他这一次得知岘港那边有机会立大功,便二话不说带着南洋舰队出征了。不过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指挥不了风帆战列舰的大决战,因此很乐意科唐坦带人上船帮忙——他只要能当国公就心满意足了,根本不在乎谁帮他来指挥。 反正他是舰队提督,只要舰队大获全胜,哪怕他全场不发一言,功劳一样是大大的。 “科军们,有把握吗?”陈上川望着科唐坦问。 “有!”科唐坦重重点了下头。 “好!”陈上川说,“那你来帮我指挥,以我的名义下命令吧……放开了打!打赢了功劳咱一人一半,打不赢……算我的!” “放心吧……一定赢!”科唐坦笑道,“历史上凡是名叫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海军舰队,就没有打赢过!” …… “突破了,终于突破了……” 当天色完全放亮的时候,“圣母康赛普西翁”号一级战列舰上,西班牙海军上将萨巴拉终于放下了望远镜,脸上也露出了只有胜利者才拥有的笑容。 他派出的二十条纵火船、二十艘四级舰和十一条炮艇所组成的突击编队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的火攻和炮轰,在付出了十一艘四级舰船帆或船桅不同程度受损,三条炮艇的桅杆全部被打断,两条炮艇的船帆严重受损的代价之后,终于撕破了大明海军的第一道“船墙”! 几艘勇猛异常的荷兰四级战舰一头撞开来已经被火船和纵火弹点燃的“船墙”,奋勇当先,开始向明军的第二道“船墙”扑了上去。 而突击编队的其他还能动弹的四级战舰和炮艇,也都一窝蜂的从那道撕开的口子冲了进去。而第一分队之中,除了旗舰“圣母康赛普西翁”号之外的其他军舰,也都鼓起了船帆,犹如潮水一般向明军的第二道“船墙”冲了上去。 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司令官康斯坦丁·诺贝尔也放下了望远镜,微微摇头:“明军‘船墙’的防御能力比想象当中坚强。火炮很多,而且都是12磅以上的火炮。炮术也相当精良,还专挑船帆和桅杆打……除纵火船外,一共有十七条船的桅杆和船帆受损,必须要在战斗结束后进行紧急维修,否则很可能连巴达维亚也回不去。阁下……看来这一战损失不会太小啊!” 萨巴拉海军上将微微一笑:“值得的!现在正是新西班牙战争的关键时刻……阿兹特克共和国正在进攻墨西卡谷地,墨西卡谷地一旦被攻占,那么整个新西班牙都有可能被共和革命所席卷!这将给予西班牙王国以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现在太平洋的制海权必须要争下,不惜一切……” 他和康斯坦丁·诺贝尔说话的时候,队形混乱的西班牙、荷兰、英格兰三国的战舰、炮艇已经扑到了明军的第二道“船墙”附近。明军的第二道“船墙”是以辽东号为中心,向东北、西南两个方向展开的一条直线,所有的战船都以右舷迎敌,同时左舷的火炮都被卸下埋伏到了汗江口附近,藏在了岸边的一片草地当中。 而在西班牙、荷兰、英格兰三国舰艇冲上来的时候,它们都是舰艏向着明军“船墙”侧翼的,也就是说送了明军“船墙”一个舒服的T字阵位。 占据了T字阵位的这些组成“船墙”的明军舰艇上的炮手,这个时候都发疯了一样在装弹瞄准开火,炮弹雨点一般的打向船体迎敌的西班牙、荷兰、英格兰三国的舰艇,这回打出去的主要还是链弹!就是那种被一根铁链拴着的两颗小铁球,被火药释放出的气体崩出炮膛后,就一边转圈一边飞向西班牙、荷兰、英格兰三国的舰艇的船帆和桅杆! 船帆、桅杆那么大的目标,现在距离又不远,当然是闭着眼睛也能打中了,一时间那些冲在最前面的舰艇上此起彼伏地都是瘆人的“咔嚓”和“嘶啦”的声音,不是船桅被打折了,就是船帆给打出个大窟窿。 不过这些西班牙、荷兰、英格兰三国舰艇的冲力是巨大的,哪怕被打断了桅杆,它们也已经凭借着巨大的惯性向明军的“船墙”猛冲上去! 而明军的舰炮仍然一刻不停息的开火,目标依旧是船帆、桅杆,似乎铁了心要将这些西洋侵略者留在岘港之中了。 高大的桅杆不断倒下,巨大的船帆不断被撕裂,也有一些链弹从战舰或炮艇的甲板上扫过,这场面可是血腥到了极点!链弹旋转着从人体身上扫过,一个不好就能把人体从中间斩断……几条冲在前面的荷兰、英格兰的四级舰甲板上一片血肉模糊,惨叫声连天接地,真是不忍目睹啊! 不过这西洋战舰上付出的代价似乎也是值得的!因为已经在海上下了锚,还用绳索首尾相连,形成船墙的明军舰船根本无法机动,所以只能死扛着挨撞! 随着一阵阵“咔咔”的巨响,“船墙”开始挨撞了。荷兰、英格兰、西班牙人的四级舰的舰艏纷纷和船墙撞在了一起,巨大的冲击力下,明军“船墙”上的官兵也稳不住了,纷纷跌倒在了甲板上。 越来越多的荷兰、英格兰、西班牙人的舰艇冲了上来,很快就和组成船墙的明军舰艇搅在了一起! 跳帮战随即展开,海战很快就变成了“攻船战”和肉搏战。子弹横飞,手榴弹炸开,撞在双方舰艇甲板上,专打霰弹的短管火炮也接二连三打响,好像就没有暂停的时候。 海面上,各种各样的叫喊声、轰鸣声混杂成一团,山呼海啸一般。大批手持着燧发枪和各种冷兵器的西班牙、荷兰、英格兰的“甲板步兵”,不断涌上了明军的舰艇。 好端端一场“高大上”的风帆战列舰之间的决战,就这样硬生生打出了绞肉战! 看到海面上的双方舰艇就这样撞在了一起,搅在了一起,站在汗江口棱堡上的朱启炮都恨不能提刀上阵砍人了! 不过于麒麟倒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只见他回头向一个从辽东号上下来的枪炮官下令道:“开炮吧……打纵火弹!” “是!” 那名枪炮官举起一面红旗用力挥了几下。 在棱堡下面的海岸边上,高草丛中,各个隐蔽的炮位上,一百多门(对面的茶山半岛上还有几十门炮)从战舰上搬下来的18斤、28斤大炮,几乎同时喷吐出了火光! 这些大炮打出来的都是烧得滚烫的纵火弹——就是把实心铁球烧得滚烫,然后垫上一块木板,塞进炮膛,再轰向海面上挤成一团的西班牙、荷兰、英格兰的战船! 这些摆在岸上的火炮距离海面上挤成一团的战舰并不算远,而且岸炮的精准度也不是舰炮可以相比的。 因此,几轮齐射之后,海面上已经有两艘荷兰和英格兰的四级战舰上冒起了赤红的火光。 萨巴拉海军上将远远地看见这一幕,手里的望远镜都快给惊掉了! “纵火弹!”萨巴拉海军上将难以置信地说,“他们居然不顾双方的战舰挤成一团……怎么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纵火弹? 难道中国人的海军上将想把海面上所有的船不分青红皂白的都烧掉吗? 可是其中还有一艘一级战列舰呢!” 这事儿的确不可想象!西班牙人为了制造一艘一级战列舰足足折腾了十几年! 造出来的一级战舰简直当个宝一样供着,一般情况下都不舍得拿出来用一下。 而中国人似乎都不珍惜他们的一级战列舰……好像烧掉也无所谓! 这是什么样的国力呀?西班牙王国怎么可能战胜这样的敌人? “上将,”一旁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司令官痛苦地提醒,“我想他们真的不在乎什么一级战列舰! 他们有整整40座大型干船坞……比整个欧洲拥有的大型干船坞的数量还要多得多!他们实在太有钱了!” “那,那我们怎么办?”萨巴拉海军上将都不知道该怎么思考了。 他加入西班牙海军的时候,西班牙王国早就已经破产过好几次。所以拨给海军的经费都是搜搜抠抠的,从来就不敢想象一级二级三级战舰随便造的好事儿…… 而现在,他居然遇上了这么一个有“钞能力”的敌人! “不知道……”康斯坦丁·诺贝尔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战术,“他们刚才故意打我们的船帆和桅杆,又算准了我们会和他们的船墙搅在一起……毕竟,夺取一艘战列舰要比击沉一艘战列舰更划算! 显然,他们是故意要用他们的舰队和我们的舰队来个同归于尽的……” 这哪里是打仗,简直是烧钱啊! 萨巴拉上将都有点绝望了……西班牙王国欠了那么多的债,还都是外债! 怎么可能再去战胜一个不怕烧钱的敌人? 就在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对手的战舰一艘一艘陷入熊熊大火,却束手无策的时候。更大的噩耗传来了! “上将……火箭!第二分队打出了求援的火箭!” 听见参谋的喊声,萨巴拉上将回头往东面天空上看去,果然有火箭炸出的一团一团的火光! 第四百八十七章 现在可以宰割日本了! 二月二十二,上午,岘港湾外海。 负责指挥西班牙无敌舰队第二分舰队的英国海军中将爱德华·罗素突然发现自己遇上了一群疯狂的“白银玩家”——就是陈上川和科唐坦指挥的大明海军南洋舰队! 爱德华·罗素可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是一位英国历史上相当杰出的海军将领和投降家——他是引威廉入英伦的英国七大“平西王”之一,英国人称他们为不朽七人,是威廉国王的大功臣。 正是在他的运作下,强大的英国王家海军在荷兰人入侵时集体躺平装死。因为英国没有“平西王”可以封,所以威廉三世就想直接提拔他当个海军元帅的。 不过这位大英“准平西王”的脸皮比较薄,总觉得一个海军元帅最拿得出手的战绩居然是运作了一场投降……这个有点说不过去啊! 罗素就和威廉商量,给他个立功的机会,立功以后再当元帅,就名正言顺了。而威廉觉得让自己的“大功臣”留在欧洲对付强大的法国海军不大保险——万一他又来个引路易入英伦怎么办?于是威廉三世就让他率领一支英国远征舰队跑到东方,加入西班牙无敌舰队去和“弱小”的大明海军对抗。 他打不赢路易,还打不赢大明吗? 不过萨巴拉上将却不大“配合”,这次没有安排罗素中将率领突击编队去进攻岘港海湾内的大明舰队,而是让他率领第二分队在岘港海湾外巡逻,打打下手。 而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派给罗素指挥的西班牙无敌舰队第二分队的实力也是相当强大的。总共拥有一艘英国三级战列舰,两艘“注水”的西班牙二级战列舰(其实只相当于英、荷的三级舰),四艘荷兰或西班牙的三级战列舰,十五艘来西班牙的四级舰,二十艘有点过时的西班牙大帆船,还有二十多艘来自不列颠东印度公司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装商船。虽然这些舰船大多在之前的战斗中挂了彩,现在都是带伤上阵,但是数量和吨位摆在那里,即使放在欧洲,这也是一支不容小觑的海上力量。 当然了,这支带伤挂彩灯海上力量也是相当昂贵的!如果都被人干沉了,那威廉三世和胡安·何塞一定会非常心疼的!所以他的任务主要就是在岘港海湾外带着威风凛凛的舰队摆个样子,唬住有可能来替岘港的大明海军远洋舰队解围的大明南洋舰队的舰船就可以了。 而根据可靠情报,大明南洋舰队虽然拥有一些刚刚下水不久的,仿造西洋战列舰的炮舰,但它缺乏优秀的海军军官和水手,是一支相当稚嫩的海上力量。并不具备和西班牙无敌舰队硬刚的实力,所以罗素只要带着舰队张牙舞爪吓唬一下中国人就行了。 可是现在,爱德华·罗素却有点想活掐死告诉他这个可靠情报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海军司令诺贝尔……奸商的话果然不可信啊! “上将……它们还在加速,它们一定是疯了,竟然用两个纵队冲击我们的大纵队,这是把T字阵位送到我们手里啊!” 一个英国海军少校有些兴奋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爱德华·罗素的思绪。 罗素站在自己的旗舰船艉楼上,看着两个迅速向自己的大纵队靠近的两个各由三十余艘战舰、巡防舰、炮舰、炮艇组成的大明海军的突击编队,脸色铁青得都快滴出水了。 这哪里是“一些”刚刚下水不久的战舰?这分明是许多崭新的,性能看上去很不错的军舰! 这哪里是一支“相当稚嫩”的海上力量?他们和在对手转圈的过程中抢占有利阵位,利用顺风发起突击的手法相当老练,队形也保持得非常不错! 更可怕的是,这支海上力量还相当勇猛,敢于送出T字阵位换取突破和切断敌方纵队,将海战拖入混战! 而这种不顾伤亡,顶着敌人密集的侧射火力发起突击的打法,其实就是指和敌人拼造船和修船的能力!毕竟大炮打出的实心弹或链弹对于木质船体的杀伤力有限,想要击沉可没那么容易。而一艘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木质帆船,哪怕最后失去修理的价值,直接报废,也往往可以坚持到所有的船员都登上舢板逃生后,再慢慢沉没。 所以只要舍得损失,那送出T字阵位换取近距离混战的战术就是可行的……而在近距离的混战当中,已经有相当部分舰艇带伤上阵,并且有部分船员正在遭受坏血病困扰的西班牙无敌舰队第二分队恐怕占不了什么便宜! 第一时间就想明白大明海军南洋舰队想干什么的爱德华·罗素现在除了诅咒荷兰人不靠谱的情报,就只能放火箭向岘港内的萨巴拉海军上将求救了。 可是他此时却怎么都想不到,西班牙无敌舰队的第一分队现在同样因为一群“银圆玩家”以船换船的打法陷入了困境! 萨巴拉海军上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把他的分队主力从前线撤下来了! 因为双方的战舰在狭窄的水域中搅在了一起,而且许多属于西班牙、英格兰、荷兰的战舰、炮艇的桅杆和船帆已经受损,很难进行机动了。更可怕的是,它们还遭到了来自岸炮的纵火弹打击……炽热的纵火弹从200余门大炮的炮弹膛当中不断喷吐出来,将水面上和明军舰艇搅在一起的西班牙、英格兰、荷兰的战舰和炮艇打成了一艘艘火船! 与此同时,水面上的明军战列舰和武装盖伦船上的官兵却还在奋力抵抗西班牙人、英格兰人、荷兰人的进攻——他们当中有许多是邱辉、朱启炮麾下的步兵或是从会宁商镇中雇来的失业水手,剩下的则都是骁勇善战的明军海军官兵。就数量、单兵素质和武器装备而言,他们都占了绝对的优势! 而且,这些明军的战士还有一个很大的优势是那些西洋人所没有的——他们压根不在乎自己所在的战船会不会被烧毁! 他们就在自己的港口当中,距离海岸很近,大不了弃船逃生。而西洋人如果失去了战船,那就只能当俘虏了。 所以进行跳帮战的明军官兵不仅根本不考虑救火,还会到处放火……为了方便放火,邱辉和朱启炮的手下甚至还带着一种“火油弹”上了船——就是将产自婆罗洲和马六甲的轻质石油装进瓷瓶,塞上布条,点上火后丢出去。这是南洋海盗和土著水军们常用的战术! 如果不考虑夺取敌人的船只,这种战法在跳帮战中倒是挺好使的。 看着前方海战战场上的一片火海,萨巴拉海军上将和他的副手诺贝尔少将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他们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上了一个相当奢侈的当! 可是要他们放弃陷入困境的舰船撤退,又实在舍不得……如此现在撤退,恐怕只有三分之一的船只能撤出来! “上将……罗素中将的求救火箭!” 参谋的喊声再一次将两人从震惊当中拽了出来。 他扭头往东边的天空望去,只看见天空上不断有火光炸开,还有一簇簇的黑烟扬起……看着仿佛有不少船只被点燃了! “上将,那是罗素中将的求救信号,他似乎也遇上麻烦了,我们还是……”诺贝尔少将提醒道,“我们在岘港港湾内的战斗已经失败了……如果罗素中将的分队也被击败,那西班牙王国和尼德兰联省共和国可就……” 萨巴拉上将又看了一眼火光熊熊的战场,无奈地叹了一声:“撤吧……先撤出岘港,去和罗素中将会师吧!” “是……” 当萨巴拉上将带着残存的,大多数已经伤痕累累的舰艇退出岘港海湾的时候,他又一次被“白银玩家”的疯狂和奢侈给震惊到了! 此时距离岘港海湾入口大约十海里开外的海面上,双方的一百多艘战舰、炮舰、武装商船、炮艇已经搅成了一团!战列线已经完全不存在了,所有的船只都在各自为战,大约三分一的舰船都在熊熊燃烧,到处都是滚滚黑烟。许多战船已经撞在了一起,杀成了一团!还有一些挂着“日月帆”的崭新的大明海军的四级舰在追着西班牙、荷兰、英格兰的战船打,似乎还想进行撞击……用新船去撞旧船,这根本不划算啊! 而最惨的则是那二十艘老掉牙的西班牙大帆船,都是几十年舰龄的老船了,“老船板、老桅杆”的,哪里禁得起不讲“船德”的大明新锐四级舰的猛打猛撞?一艘艘的都冒着黑烟,还东倒西歪的,看上去正在下沉! 毫无疑问,罗素中将指挥的第二分队已经被对手打得难以招架了,难怪他不断放出求救火箭…… 可是大明的南洋舰队里面不都是经验不足的军官和水手吗?怎么还打得那么好? 萨巴拉上将的大脑都快死机了! 大明海军怎么会有那么多优秀的军官和水手?难道他们……隐藏了实力?还是路易十四这个暴君向大明派出了足够多的海军官兵来帮忙? “上将……我们赶紧加入战斗吧!”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军司令官诺贝尔脸色铁青地说:“我们必须把罗素中将的舰队救出来……要不然西班牙王国就完了!” 西班牙要完……不,西班牙已经完了! 萨巴拉上将已经明白了,这一届西班牙无敌舰队又步了前辈们的后尘,“被无敌”了……而这一败,西班牙将会彻底丧失太平洋海权。 而夺取了太平洋海军的大明,就会源源不断向新西班牙派出军队……阿兹特克共和国在得到了大明足够多的支援后,肯定会将西班牙人赶出北美洲,将来甚至还有可能出现一个印加共和国! 而失去了新大陆的白银和黄金,西班牙王国将会彻底破产…… “上将……敌人,敌人的援兵!” 诺贝尔突然发出了受惊的尖叫声。 还有援兵? 大明……到底有多少海军? 萨巴拉上将顺着诺贝尔手指的方向,举起了望远镜,然后就看见了高高张挂起来的硬帆……那是老闸船的硬帆! 数量好像还不少! 原来就在陈上川率领南洋舰队主力离开广州湾的第二天,停留在澳门和香山岛的属于南洋贸易公司、粤海贸易公司的二十几艘老闸船也组成了一支远征编队,南下来支援南洋舰队了…… “天父啊,您要抛弃西班牙了吧?”萨巴拉上将的老眼当中都已经泪花闪烁了,“快,快点,我们发起一轮进攻,解救出罗素中将的分队,然后就先撤往巴达维亚吧……” “是,上将!” …… “大将军,这是海军总监刘公爷的军报!” 李中山猛地从公案后面站了起来,忙不迭地冲过去,从周昌手中接过了他双手递上的军报。公案下按着膝盖坐着的郑宗明和朱舜水两人对望了一眼。他们都是来和李中山回对日和谈进展的事情。看到李中山急切的样子,也都有点紧张了。 作为大明的外交部尚书和外交部左侍郎,又负责主持北京和会的这二位,当然知道西太平洋海权归属对于正在进行的和谈意味着什么? 西班牙无敌舰队……可是日本、西班牙、英格兰、荷兰、葡萄牙这些东西洋“列强”最后的希望了! 如果大明在海上不能取胜,那么这些“列强”就还有筹码可以继续玩。 如果大明在海上也胜了,把西班牙无敌舰队打没了,那么“列强”就变成了“列弱”,而拥有2000万人口的日本,就会成为任凭大明宰割的鱼肉。 可别以为日本是什么“蕞尔小国”……如果单以人口论,当今世界只有两个超级大国,大明和印度,印度第一,大明第二!印度和大明之下,就是法国、日本、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这三个“二等列强”了! 虽然大明是一等列强,日本是二等列强,但是不到五倍的人口优势,也不足以让大明轻轻松松摧毁日本国……只要日本可以从西班牙、荷兰、英国、葡萄牙这些西洋海上强国那里得到先进武器和技术,两千万人口的日本就会一直和大明斗争下去。 而且大明也很难跨越重洋,在日本投入一支足以将之征服的军队。 但是西班牙无敌舰队一旦溃灭,大明一旦成为太平洋的主宰,那日本这个岛国就会被大明完全封锁起来……而本国缺乏铁矿石和硝石的日本,是没有能力对抗大明的封锁、禁运和分化瓦解的。 而瓦解掉日本这个身处大明之侧,自古以来就不大服从天朝上国的,拥有两千多万人口的“小邦”,对于大明在东亚的绝对支配权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大明海军能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吗?好像有点悬啊! 李中山接过军报,匆匆拆开,一目十行地看完,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对郑宗明和朱舜水道:“赢了……大明海军打赢了!二月二十一、二十二两天,我们的远洋舰队和南洋舰队的一百多艘战舰在广南岘港湾及其附近水域大败西班牙无敌舰队……西班牙无敌舰队损失各型战舰超过70艘,残部正向巴达维亚逃亡,我南洋舰队正在追击逃敌!” 他顿了顿,又道:“去通知列国使团,大明将很快实行对日封锁和禁运……没有大将军府批准,任何两桅及以上帆船,都不得出入日本国的港口!” 第四百八十八章 什么宰割?我们要以德服人! 郑宗明和朱舜水听了李中山的话都是一愣。 其实大将军府,尚书省和国人议政会都没有讨论过战后如何处置日本国的问题——这个问题在西班牙无敌舰队被击败前讨论似乎言之过早,而西班牙无敌舰队的失败又是来得如此突然。这大概就是海军主力决战的魅力吧?有时候几天甚至几个小时的主力舰队之间的决斗,就能决定一大片海洋,甚至是整个大洋的归属! 而日本又是一个有着悠久闭关锁国传统的岛国——岛国的国防安全往往系于海军,所以有一定实力的岛国通常会非常重视发展海军。譬如英国和丹麦(丹麦在欧洲大陆上有地盘,但是这个国家的中心依旧在西兰岛上),而日本却是个例外,她的实力虽然不弱,但是因为长期实行闭关锁国政策,因而缺乏发展海军的基础。 哪怕这几年得到了西班牙、荷兰、英格兰这些西方海军强国的帮助,但是由于基础太差,日本全国都找不到几个会建造载重500石以上的“大船”的工匠,一切都得从零开始,所以进步依旧非常缓慢。 到目前为止,德川幕府的海军奉行所只建造了几条轻载排水量不到200吨的炮艇,还是在西洋工程师和技工手把手地指导下造出来的。 幕府海军的进步同样也是龟速的,搞了好几年,才搞了一些武装盖伦船和西班牙大帆船来撑场面,连一条正儿八经的五级巡防舰都没有。 而这两年日本国的对外交流就全指着西班牙无敌舰队来维护了,可现在无敌舰队已经“被无敌了”,日本国对外交流的生命线,一下子就被大明捏住了! 虽然日本国内的经济自成一体,也不太指望进出口,顶天就是买点中国的生丝和棉花什么的,中国也不会禁运这些东西。但是日本要进步,要走军国主义不归路,就必须得输入中华和西洋的先进技术,要进口铁料制造武器,要进口硝石制造火药。 而大明只要卡住日本的对外贸易,那日本国就别想再发展了,甚至还会发生倒退! 日本的武力一旦倒退,那大明宰割日本的机会不就到了? 想到这些,郑宗明和朱舜水可就来精神了。 李中山先瞧着那个喜欢鼓吹“大义名分”的朱舜水。 朱舜水拈着雪白的胡须说,“日本如今虽然是将军治世,但是日本将军毕竟不能一手遮天,国中还存在不少疏远幕府的强藩。另外,日本的幕府将军名义上受命天皇治理天下……这天皇现在虽然为将军所制,但其终究是名义上的天下主,大义名分还在天皇手里啊。 咱们可以设法挑拨一批疏远幕府的强藩拥立天皇反对将军,如此日本必将重回所谓战国乱世。到了那时,我大明再想宰割日本可就容易了!” 老爷子果然是个知日派,果然是幕府大老德川光国的好老师!这出的点子,一看就是知道是研究过日本历史的……专治日本啊! 不过朱老爷子年纪太大了,第一任“五星天皇”他是干不了的。 于是李中山又瞅瞅郑宗明。 郑宗明说:“大将军,下官以为,唯欲宰割日本,必先征服九州,唯欲征服九州,必先掌控朝鲜!现在朝鲜已经被隋国公所掌握,而九州也有部分在隋国公手里。咱们接下去应该一边挑动日本国内的内乱,一边设法征服整个九州……最好能将灵元天皇救出京都御所带到九州,让他在九州建立朝廷对抗幕府。” 这个郑宗明果然是旅日爱国华侨的好榜样啊!都琢磨出“伪九州国”了! 不过这个郑宗明看着有点和气生财,不够凶,看着比“麦皇”差多了,镇得住场子吗? “二位果然都是足智多谋的能臣,且又熟悉日本国的内情!”李中山先是用赞许的语气给郑宗明和朱舜水送上两顶高帽子,接着又话锋一转,“不过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素来讲究以德服人,怎么能宰割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的日本国呢?” 以德服人?是以武德服人吧? “大将军果然仁德!”朱舜水捋着白胡子笑道,“老夫唐突了……不过咱们辅助天皇,打倒不守臣节,不行仁义的德川幕府,就是以德服人!” 郑宗明笑道:“大将军有所不知,日本乃武士之国,素来最重武德。我国虽实心相助,但也必须先以武德服之,尔后才能教化倭人,使之躬行仁义,自蛮夷而入华夏。” 不错,仁义道德那是一套一套的! 李中山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二位说得没错……对付倭人,必须先用武德,再行仁德,方能使之心服口服!” 说着话,他又瞧了瞧自己的大军师周昌:“培公,依你之见,咱们需要多少武德才能让倭人臣服?” “十万足矣!”周昌说。 十万……吨?李中山心说:十万吨当量倒是够了,可现在没有那么多啊! 周昌又说:“三爷用计困住了数万倭寇,他们应该已经知道三爷的武德了! 如果三爷能将这些倭兵收为己用,十万之数就相差不多了……再加上萨摩、长州、土佐等藩,十万倒幕大军不就有了!” 李三爷李中正…… 李中山眼前一亮:中正他当第一任“五星天皇”正合适! “郑尚书,舜水先生,二位以为如何?”李中山心里虽然拿定了主意,但还是要征询一下两个知日派的意见。 “三将军的确武德充沛,如果能破降数万武士,当可以之德服日本。”朱舜水接着又提出个问题,“不过大将军想过没有,德服日本之后,又当如何治理之?” “大将军,”郑宗明也说,“日本毕竟有两千万人口……大将军是想将日本分成几个国,然后分别以德服人之,还是想维持日本国的统一,以方便布施仁德?” “分而治之当然是最好的!”李中山说,“两千万人口治理起来的确很不方便……可是又该如何分日本而治之呢? 这分而治之的事情,单纯依靠武德恐怕也很难成事吧?” “倒也不是很难,”郑宗明摇头道,“而是很贵……可能会得不偿失!如果大将军只是想推翻德川幕府,再换一个听话的日本国幕府上台,倒是没有太大的难度。” 推翻德川换岛津或毛利?李中山心里琢磨:仿佛也没太大的意思吧? 日本终究还是要分成几块来治理为好! 朱舜水思考了一会儿,缓缓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巧办法……” “舜水先生有何高见?”李中山赶紧请教。 “高见不敢,”朱舜水笑道,“只是一点想法……” 李中山见他欲言又止,便赶紧催促道:“先生,别卖关子了,快快到来吧!” “将军莫急,老朽这就知无不言,”朱老爷子斟酌着说,“日本国所谓的将军治世,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分邦建国之法,将军之下的藩主大名,其实就是一个个诸侯国的国主! 这套体制本来就极容易造成分裂!早年的室町幕府就因此难以控制地方大名,最后整个国家都分崩离析,日本也因此进入所谓战国乱世。 如果不是出了织田姓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这样的英雄,一步步将日本重新统一起来……这个国可能就真的散了。 而德川家康在压服群雄,一统日本之后,实际上采取了一种类似于汉朝郡国并行制的办法来治理国家。 虽然日本国内的异姓诸侯极多,郡县,或曰天领所占份额始终没有办法压服地方大名的地盘。 但德川幕府又采取了交代参觐之法,使各地大名不是奔忙于道中,就是常居于江户,没有多少时间去治理地方。 久而久之,诸侯就和地方疏远,和幕府亲近了……” 朱舜水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虽然还没说出自己的“巧办法”,但是李大将军却已经有点明白他老人家的意思了。 “舜水先生,”李中山看老爷子一直在“启发自己”,于是就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我有点明白了,西汉的郡国并行归根结底是要大一统的。所以德川幕府也走在这条路上……只是现在还没有修炼到家而已。” “大将军您圣明!”朱舜水笑道,“那德川家康的雄才大略自然比不了汉高帝……要不然日本国现在早就拧成了一股绳,想要分而治之都不可能了!” “那现在要怎么分?”李中山问。 “要把德川幕府变成室町幕府,”朱舜水说,“德川幕府力压群雄,自上而下定了规矩。而室町幕府的足利将军先天不足,依靠天下大名的支持才当上将军。所以是自下而上定了规矩……有点像康熙打败福全后搞的合众为国!” 李中山这下明白了:德川幕府和室町幕府大概就是联邦和邦联的区别! 如果要用巧办法瓦解日本,就只有想办法对日本国的藩幕制度进行改革,把日本再引回到“邦联”的路子上去…… 只要封建邦联当久了,日本就会变得稀碎了,再想要统一起来应该是很难的。 “舜水先生这一招果然高妙啊!”李中山竖起大拇道,“纵然武侯在世,应该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朱舜水笑道:“大将军,您就别夸我了,老朽在日本住了好些年。还当过如今的日本幕府大佬德川光国的老师,还能不知道日本国的弱点和软肋? 不过,老朽提出的这办法,要真的成真也不太容易啊!” 李中山笑道:“要把日本这个2000万人的国家分成一块儿一块儿的,分别以德服之,本就是个高难度的办法。”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事在人为……咱们再一起合计合计,看看应该从哪里下手?” …… 在杭州湾旁边,以九龙山为中心,东起白沙湾,西至乍浦镇,绵延十余里的海滩线上,已经成为了一座巨大的军事难民营。几个月前气势汹汹,在西班牙无敌舰队的支援下登陆乍浦的日本雇佣军团,在平湖县及其周围地区转了一圈,撒了几个月的野之后,终于被李中正指挥的明军又逼回到了乍浦到白沙湾之间的滩涂附近。他们现在可以辗转腾挪的空间已经相当狭窄了,仅仅只是滩涂向内陆延伸不到十里。再往前,就是双方的接触线了! 超过十万明军就压在这数万被逼到杭州湾海边的日本佣兵头上,摆出了个泰山压顶的姿态,随时可以把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倭寇彻底碾碎! 实际上,这次倭寇入侵平湖的战役,根本就是李中正在玩“诱敌上陆”的计策。 毕竟大明的海岸线那么长,要处处设防严密是不大可能的。 所以,最佳的防倭之策,就是选择一处有利之地形,将倭寇大量的放到岸上来打! 只要倭寇大量集中于一处,那其他地方就没有多少倭寇了。 而为了让倭寇觉得从乍浦登陆是很有“钱途”的,李中正可是想了不少办法,花了不少的本钱。 甚至把平湖县城都让给倭寇占领了,而且还让倭寇在平湖县周围掳掠了一番。 而倭寇那边可能是因为不当倭寇很多年了,都有点儿忘记应该怎么当了。 居然真的以为平湖这边有大油水,一个劲儿的往平湖增兵,似乎想要来一波大的! 后来居然增兵到六七万之众!而且还在共和十年的十月份,发起了一场秋季攻势,以配合北方的康熙肯定抵抗明军进攻。 结果倭寇的秋季攻势一下撞在了李中正为他们准备的铁板上! 不到三天的攻势就死伤了两万人,还浪费了大量的弹药。 随后,这几万登陆杭州湾的倭寇就陷入了困境。所控制的地盘不断被明军压缩,部队的伤亡也越来越大! 而原本守着杭州湾的西班牙无敌舰队被返回西太平洋的大明海军远洋舰队引走后,倭寇的后勤供应也出了大问题! 原本缩在长江口内不敢出门的大明海军东洋舰队,开始在杭州湾一带频繁活动,不停打击替倭寇运送补给的船只。 不过倭寇的补给线也没有完全被切断,总还有一部分粮食、弹药和援兵会运过来。 而在这些有限的支援到来后,平湖倭寇也能勉强维持住慢慢后退的节奏…… 当然,这都是李中正故意安排的。 目的就是为了“钓鱼抗日”……如果不吊着倭寇,德川幕府将军不会源源不断我平湖这边填人填物资,这“日”不就没得抗了。而这功劳不就小了? 不过当西班牙无敌舰队在岘港遭遇惨败的消息传到以后,李中正也彻底不装了。直接调集海陆两军夹击平湖的倭寇。 仅仅花了几天时间就打下了快被倭寇改建成日式城堡的平湖县城,然后又一路攻城拔寨,很快就把倭寇平推到了杭州湾的海边上。 到了这里,倭寇可就是退无可退了! 因为此时杭州湾的海面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一艘属于西班牙、英格兰、荷兰、葡萄牙或日本国的船只了。 海面上全是大明海军东洋舰队的战舰!甚至还包括一条一级战列舰“江苏”号! 而当战役进行到这个时候,明军的强攻已经没有意义了,倭寇的抵抗同样也是徒劳的。现在明军只需要守住他们和倭寇接触的战线,以防他们狗急跳墙突出包围,那就万事大吉了,就可以静静等待倭寇弹尽粮绝了。 日本雇佣军团的总大将堀田正俊的本阵就设在九龙山上的一处堡垒内,从这座堡垒向下俯瞰,就能将日本雇佣军团的绝望处境一览无遗了。明军已经在接触线上修建了包括壕沟、胸墙、栅栏在内的一系列攻势,还架起了上百门火炮,时不时就轰击一轮倭寇的前沿,让他们始终处于紧张当中。 而在海面上,十几艘吃水较浅的炮艇已经开到了距离倭寇的营地很近的地方,不停用舰炮对岸上的倭寇进行轰击,试图惊吓正在休息的倭兵。 不过这些炮艇的努力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因为饿的发慌的倭兵早就绝望躺平,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哪还能被惊吓? 身为总大将的堀田,当然也知道自己指挥的军队很快就要覆灭……除非,他能做出有违武士道精神的决定! “堀田老中,差不多就行了……你还真打算断送几万大好男儿的性命?这样做值得吗?” 正在说话的是一个岛津家的家臣,名叫新纳忠明。又是忠又是明的,这名字改的太好(原本叫忠清),所以得了李中正的信任,成了李中正手下的日本佣兵营营长,现在又被派来劝降了堀田了。 “武士效忠主君如何不值得?”堀田其实是个切腹怕疼,投海怕咸的主儿,只不过还在嘴硬,也想看看对方能给自己提供什么样的台阶? “效忠主君?”新纳忠明笑着说,“您的主君是谁?西班牙国王卡洛斯四世吗?您现在是西班牙日本雇佣兵团的司令官……不是德川幕府军奉行。 所以您现在如果切腹自杀了,效忠的可不是公方大人,而是西班牙国王!对了,那个西班牙国王已经多久没有给日本佣兵团发饷?有军饷才是雇佣,如果没有军饷……雇佣关系就自动终止了!” 第四百八十九章 太上天皇,上洛讨薪 对啊! 有钱收才是雇佣军,没钱拿算哪门子雇佣?那不是“倭白劳”吗? 武士们在大明的海滩上天天挨炮轰,挨枪毙,连饭都吃不饱,有些地方甚至连淡水都被中国人给切断了,只好喝海水解渴!这个工作条件的恶劣和危险程度,除了西班牙在新大陆的银矿,恐怕再没比这更恶劣的吧?大家都这样了,命都快没了,该死的西班牙人居然还欠饷不给……这已经不是黑心老板,这简直不是人啊! 堀田正俊还没说什么呢,他身边那群日常克扣武士军饷不手软的德川家臣,现在一个个都化身成了遇上黑心老板的苦大仇深的打工倭,马上就开始叫屈喊冤了。 “新纳君说得对,我等堂堂武士,充当西班牙蛮夷的雇佣兵已经很丢人了,现在竟然连军饷都拿不到,简直是奇耻大辱!” “没错,我等并非西班牙蛮夷的家臣,来中国帮西班牙人打仗只是为了赚军饷……可是西班牙蛮夷已经有几个月没有发军饷了,雇佣关系早就不存在了……现在,我们是西班牙的债主!” “世上哪有让债主向债户效忠的道理?” “堀田老中,请您代表我等被西班牙蛮夷坑害的武士向大明请求原谅吧……” 还别说,这帮德川家的谱代脑子就是灵活(要不然怎么当上谱代的?死脑筋都跟着丰臣陪葬了),立场转变的那叫一顺溜……打顺风仗的时候是西班牙国王的雇佣兵,现在眼看着打不过了,就变成西班牙国王的债主老爷了。 雇佣兵为雇主卖命天经地义,债主为债户卖命那是什么道理?所以他们可以名正言顺的投降保命! 欧洲战场上那些总是被欠饷的雇佣军要知道这帮日本同行的骚操作,估计也得大喊一声“佩服”了! 堀田正俊也觉得这个道理说得通!因为西班牙人几个月没发军饷,日本雇佣兵自动从雇佣兵变成债主,雇佣关系解除,债务关系确立,佣兵对雇主的义务也随之解除,倒戈投靠雇主的敌人也不违背武士道精神…… “新纳君……”堀田正俊还是有点不大放心,有点忐忑地问,“我等虽然是被西班牙人雇佣,作为佣兵侵犯天朝国土的。但毕竟得罪了天朝,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天朝的大将军能原谅我等吗?” 这个认罪态度比起后世的小鬼子可强太多了! 不过光认罪是没有用的,有罪就得罚! “堀田老中,”新纳忠明笑道,“你们对天朝造成的破坏,照价赔偿后再缴纳三倍的罚金即可!” “什么?” “要赔偿……” “还要罚金?” “新纳君,我们是受了西班牙蛮夷的指使……” “对,大明应该去向西班牙索要赔偿才是!” 听见一帮要钱没有,要命又怕疼的日本鬼子的回答,新纳忠明笑着点点头:“你们说得有些道理,实际上大明天朝早就已经向西班牙索赔了……不,不是索赔,而是自己去新西班牙的银矿拿赔偿金了!大明的远征军,早在西班牙人雇佣你们当兵之前,已经去新西班牙拿赔偿了!你们一定听见过阿兹特克共和国吧?这就是大明远征军和新西班牙的土著一起建立的。西班牙人在新西班牙的统治,马上就要终结了。” 在西班牙人给大明造成破坏之前,先派军队去新西班牙“拿”赔偿金,还顺手把西班牙人在新西班牙的统治给推翻了……这个大明真是变坏了,一个变坏了的大明,实在是太可怕了! 堀田和他的手下听见这番道理,一个个都倒吸口凉气儿。 “新纳君,我们真的没有钱啊……”堀田正俊其实知道对方不是真的来要钱的——新西班牙的银矿都归大明了,大明还会在乎几万日本雇佣兵的卖命钱?所以大明那边想要的一定是别的利益!不过堀田还是装出一脸的委屈,就差哭鼻子了。 “没有钱,可以替大明当雇佣军,用军饷抵债啊!”新纳忠明道,“西班牙人给你们多少钱?” “最普通的武士一年可以拿到三枚丁银,军官每升一级,收入就翻倍,封顶为三百枚丁银。食物、甲胄、器械全部由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提供,战争结束后可以归雇佣兵个人所有。” “丁银”是一种日本银币,一枚丁银的含银量大约是4两,三枚丁银就是12两,差不多一两银子一个月,实在算不上高……当然了,这是普通武士可以拿到的,不是西班牙、荷兰方面支付给德川幕府的数目。 德川将军必须得抽上一大笔分成啊!要不然将军不就白干了吗? “大明可以给双份!”新纳忠明说,“不过你们得白当一年兵算是缴纳赔偿和罚款……这是我拼尽全力才向副将军殿下为你们争取来的利益,请你们不要讨价还价了!” “这个……”堀田问,“不知道副将军殿下想让我们去进攻哪里?” “京都!” “纳尼?” “日本京都?” “新纳君,您在说什么?” “难道要我们为了活命就当大明的走狗去入侵日本,惊扰天皇陛下吗?” 堀田手下的一群军官马上就跳起来了,他们可都是忠于天皇的武士,怎么可以进军京都?这是犯上作乱! “你们误会了!”新纳忠明赶紧解释,“大明副将军并不是要灭亡日本,也不想入侵日本,他只是想带着你们去向天皇讨个说法!” “向天皇讨什么说法?”堀田听得一头雾水。 “副将军殿下想问一问天皇,为什么允许德川将军把日本的军队借给西班牙蛮夷来入侵天朝上国?”新纳忠明一本正经地说,“此外,副将军还可以替你们向天皇陛下要债!” “向天皇要债?” “副将军以为是天皇陛下允许公方大人借兵给西班牙人的?” “大明副将军一定不知道日本国的国情吧?” “我们日本也和大明一样,是将军治世的。天皇……什么权力都没有!” 一群大倭寇还七嘴八舌地向新纳忠明解释,也不想想这个新纳是什么人?他可是萨摩藩的家老,对日本国那点事儿他还不是门清? 堀田正俊到底是当过老中的,比手底下那帮傻头傻脑的家伙可明白太多了,这个时候目光灼灼地看着新纳:“新纳君,恐怕不是大明副将军要去京都向天皇问诘,而是萨摩大人想要提刀上洛了吧?” 提刀上洛…… 战国又要来了? 听见“提刀上洛”,堀田手下的那些佣兵头头血管里面的鲜血顿时就沸腾了! 全都瞪着眼睛看着新纳忠明,不知道是想跟着大干一场,还是想拔刀砍了这个岛津家的家老以效忠德川将军? “非也!”新纳忠明摇摇头,道,“并非是萨摩侯想要提刀上洛,而是萨摩侯、长州侯、土佐侯、金泽侯、米泽侯都得到天皇陛下的衣带诏,将要联合上洛勤王,并且打倒出卖日本利益给西班牙、荷兰蛮夷的德川幕府……此乃尊王攘夷之义举!而且,我们还得到了大明天朝的支持,是一定会取胜的!” 堀田是德川幕府的老中!当然不肯随随便便就加入倒幕攘夷的阵营,当时就把脸子沉下来了:“幕府固然勾结西夷,但大明的藩属朝鲜也占据了九州的筑前、肥前、对马、壹台和虾夷岛之地!” “堀田君差矣,”新纳说,“朝鲜监国占据这些地区时,他并不是大明之臣,而是大清之臣。所以入侵日本的不是大明,而是大清!而大清是西班牙、荷兰的铁杆盟友,幕府出兵帮助西班牙、荷兰攻打大明,就是在帮助大清,就是在帮助大清的朝鲜监国,实属卖国求荣!” “可是如今杨起隆却已经是大明的臣子了!对不对?”堀田是猜得,他现在和日本本土的联系已经断了,也不大清楚杨起隆和大明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 “对!”新纳忠明说,“杨起隆已经受封为朝鲜国王,不过他在筑前、肥前、对马、壹台和虾夷岛的领地并不一定属于朝鲜王国。” “不一定属于朝鲜王国?那属于谁?” “属于谁,应当由大明皇帝裁决!”新纳忠明说,“大明皇帝的意思是,筑前、肥前、对马、壹台等九州岛之地,当属于日本国界之内,由杨氏家族所领,领有上述地方的杨氏分家,向天皇称臣!而虾夷之地,则由杨氏所领,国界由天皇家和杨家磋商后决定。如果杨家愿意让虾夷加入日本,大明并不反对。” 还有这样的操作? 堀田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想到大明那边居然会整出这么一个方案——让杨家派人当筑前、肥前、对马、壹台等地的领主,同时向天皇称臣……而且这个方案还是大明皇帝的“裁决”! 大明皇帝凭什么裁决日本和朝鲜之间的纠纷? 这岂不是表面大明是日本和朝鲜宗主? 而更可怕的是……天皇陛下很可能会接受大明皇帝的裁决——筑前、肥前、对马、壹台等地有百万石的石高!全部都裁决成了天皇直臣的领地! 这么好的事儿,天皇为什么要反对? 如果天皇不反对,那幕府将军呢?日本的土地理论上是属于天皇的,天皇都同意了,将军还反对什么?而且将军也没有能力收复那些地盘啊! 自己收不回,还不许天皇去收回……这个幕府将军是不是应该打倒了? “堀田君!”新纳忠明见堀田和其他日本雇佣军的高层都无话可说,就一脸严肃地对他们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神洲的大势如此,大明强盛而不可敌,而日本必须转换阵营,否则就将被大明彻底扼杀!日本,是岛国!四面环海,如果大明没有强大的海军,日本就有天险可恃,足以自绝中华。但如今大明海军以击破西班牙无敌舰队,成为了太平洋上的主宰,纵使新西班牙之遥,也阻止不了明军踏浪而往,何况日本乎?况且,大明之藩臣杨氏已经登陆北九州,还占据了多达百万石的领地。 日本……早就无险可守了!除了加入中华,日本也别无出路!” 这话说得在理! 而且……谁要不识时务,那可就离死不远了! 没等堀田表态,他的手下已经有人作出决定了! “新纳君,我等都是赞成尊王攘夷的!” “新纳君,夷狄禽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幕府将军舍中华而事夷狄,实属祸国殃民!” “新纳君,请为我等引荐大明副大将军吧!” 新纳忠明看着堀田,一字一顿地说:“堀田君……你难道不想拥有自己的百万石吗?堀田君,你看见海上的那些老闸船了么?那些都是大明的运兵船……只要您愿意在副大将军的带领下上洛讨饷,乍浦滩头上的几万日本佣兵有半数马上就可以上船,不用一月,就能在大阪上陆,再有几日,大兵就能开进京都!到时,萨摩、长州、土佐的武士也会一同进军。而米泽藩的上杉家,金泽藩的前田百万石,也会举起义旗!倒幕大业,将会很快取得成功!” 倒幕大业,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成功! 毕竟现在领导德川幕府的大佬是德川光国,不是德川庆喜。而且幕府的海军虽然没有办起来,但是幕府陆军的新军却已经支楞起来了。 所以德川幕府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 当然了,李中山也没想过真的推翻德川幕府…… 不过堀田、新纳,还有其他日本雇佣兵团的兵头们却不知道大明大将军的心思。他们现在一想到“倒幕”,一想到“战国乱世”,就是热血沸腾啊! 一张张日本鬼子的面孔上,全是兴奋到扭曲的表情! 日本的武士道主打就是一个暴力掠夺!抢不了外国,那就在本土开战国打内战!历史明治政府之所以可以在倒幕成功后逐步稳定局面,就是有大清这个窝囊废给日本割地赔款,要是甲午那一战打得和丰臣秀吉入侵朝鲜一样,日本国内一准内爆! 而如今日本国对外扩张彻底没戏,而德川幕府又因为参与十一国同盟和杨氏朝鲜入侵等等事件,把日本国内那群武士、浪士好战的基因彻底激发出来了。 现在就算是家康复生,恐怕也没办法把即将开始的又一次战国乱世给硬生生压回去了! …… 日本,大阪,川口港,日本贞享元年,三月十五。 一大清早,当大阪的商人们从睡梦中醒来,洗漱完毕,吃了点早饭后,习惯性地走到街上,向着川口港的方向张望一眼时,所有人都跟中了定身术一样,呆立在那里,一动都不会动了。 由于大明大将军府的命令而变得空空如也的大阪川口港外,一夜之间居然出现了上百条大大小小的帆船,有老闸船,有广船,有鸟船,有福船……无一例外,都是来自的中国的帆船,而且船体巨大,看着全都是排水量大几百吨甚至上千吨的“巨舰”,密密麻麻,铺满了海面! 这些船只的桅杆上,一面面红色的旗帜还在迎风飘扬! 虽然看不清这些旗帜上面的刺着的图形,但毫无疑问,那红底色的旗帜所代表的一定是大明天朝! 大明天兵……来了! 第四百九十章 千古第一反皇! 大阪城代,土浦藩主,前任老中土屋数直之子土屋政直站在川口港的一座码头上,双手紧握成了拳头,怒视着一艘已经靠岸,并且正在下锚抛缆的大型老闸船。 这是一艘差不多有1000吨排水量的“巨舰”,两层炮甲板的炮窗都合着没有打开,以显示其并无敌意。但是土屋政直依然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已经在川口港这边布署1000名武士和10门“大筒”,如果这条打着“和谈”名义靠岸的老闸船胆敢打开炮窗,那就要让他们尝尝大阪火炮的厉害了! 而大阪城代可以调动的其余2000名武士,现在已经悉数进入了坚固的大阪城! 一旦和谈破裂,大阪城代所管辖的武士就必须坚守大阪城,等待江户方面派来援兵了! 但是土屋心里面也很清楚,如果对方真的打算动武,他和川口港这边的1000名武士,恐怕很快就得“成神”了——他们的作用,仅仅只是为大阪城的布防争取一点时间罢了! 正想着成神的事儿,那条老闸船上已经放下跳板了。然后土屋就瞧见一熟人!就是那个就差把“忠诚”二字刻在脸上的“幕府第一忠臣”堀田正俊——他可是靠着他爹给德川家光切腹殉死才得到重用的! 就那么大一个忠臣,现在怎么从大明的炮舰上下来了? 难不成……他已经叛变了? 想到这里,土屋政直指着堀田的鼻子就吼起来了:“堀田古河侯,你怎么从明国人的船上下来……” 他话说到一半就刹住了,原来他已经瞧见从这条老闸船上下来的日本人并不止他一个,还有好多日本雇佣军里面的奉行级将领! 虽然这些人的地位比不了军奉行堀田正俊,但也都是德川幕府的旗本或谱代大名家的次子一类的人物! 怎么就都叛变了? 难道……整个日本雇佣军团已经全部被明国收买了? 大明到底给了多少好处? 堀田正俊看见土屋政直时的心情显得相当不错,还笑眯眯上去和他打招呼:“土浦侯,好久不见了……你已经做到大阪城代了?接下去应该就是京都所司代,然后就能升老中了吧?” “古河侯,到底怎么回事?”土屋政直可没功夫和堀田正俊打哈哈,“你不是带兵在进攻明国吗?现在怎么乘坐明国的船回日本了?” “不打了……”堀田笑道,“西班牙人不守信用,已经有三四个月没有发饷了……我们是雇佣军,拿钱打仗,西班牙人不给钱了,那还打什么?所以我们就和大明讲和,交还所占领的地盘,换取大明方面派船送我们回国。” “什么?”土屋政直做梦都没想到堀田居然这么回答自己,“西班牙不给钱,你们就不打了?” “那当然!”堀田一脸的理所当然,“雇佣军收钱打仗,没有钱还打什么打?” “那大明那边……就这么放你们回来了?”土屋还是不大敢相信。 “不放我们回来……还留我们吃饭吗?”堀田正俊笑着反问,“况且,大明和日本并没有开战,我们不过是拿钱打仗……只要价钱合适,我们也会帮着大明打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这本来就是桩生意!” 土屋一听,这话还算合理,大明的确一直在日本雇兵……虽然大明本身并不缺少军队,但是他们攻打吕宋岛的时候还是投入了上万日本雇佣兵。毕竟日本佣兵能吃苦,不怕死,还能干脏活,只要给够了钱,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情都干的出来! 听说美洲的那位耿大总统手下也有许多日本雇佣兵,都是大明雇佣了送过去的,非常好用! 而日本国内这两年有不少“穷藩”之主都在当大明在日本的募兵中间商,把自己地盘上那些吃不饱饭还整天梦想当武士的浪人都骗出去当兵了。 土屋政直赶忙问:“古河侯,是不是有许多人被明军雇佣去和西班牙人、荷兰人打仗了?” “有啊!”堀田正俊笑道,“大约有两万多人被他们雇佣了……大明打算派他们去攻打爪哇岛和马六甲。剩下的人没有被选上的,所以就被他们送回来了。不过这样也好,总归是平平安安回来了。” 原来如此!土屋心说:明军需要佣兵去打荷兰人的地盘,堀田一下交出两万多人,换取他和剩下的佣兵回国……合理,这很合理啊! 两万多日本佣兵绝对能把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一万佣兵打得全军覆没! 土屋松了口气:“古河侯,你可把我吓坏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堀田正俊笑着发问,然后又自问自答地说,“土浦侯,你难道以为我堀田要提刀上洛,尊王攘夷吗?” “哈哈哈,那怎么可能?”土屋大笑了,“谁不知道你堀田是幕府忠臣?” 土屋和堀田谈笑的时候,已经有大批扛着燧发枪的日本雇佣军士兵从这条1000吨级的大型老闸船上下来了。这条大型老闸船还挺能装的,从上头源源不断的有士兵下来,全都是装备良好,士气饱满,下了船之后就开始在码头上展开了“排队枪毙”的队形。 而那条大型老闸船上合着的炮窗也悄悄打开了,十几门18斤和12斤的大炮的炮口被推出了炮窗。 土屋政直已经发现有点不对了,一脸疑惑地看着堀田:“古河侯……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堀田一边说没有什么,一边已经摸出一把燧发手枪顶着土屋的脑袋了! 而跟着堀田一起下船的那群日本佣兵的军官也都拿出了手枪,把土屋政直那群反应迟钝的手下都控制住了。 “古河侯,你想干什么?你要造反吗?”土屋政直脸色铁青,狠狠盯着堀田……不过仅仅只是盯着,没有一点要拔刀砍人的意思。 “造反?怎么可能?”堀田正俊一挥手,他的手下马上开始行动,一部分将土屋的手下都下了武士刀然后捆扎起来押上了船;另一部分人则开始向码头的外围推进,去驱逐土屋政直摆在码头外围那些属于大阪城代所管辖的1000名只配属了火绳枪、武士刀、长枪和10门大筒的武士。还有一些日本佣兵则在堀田、土屋身后排出了一道人墙。 堀田正俊一边指挥手下控制川口港,一边还一脸忠诚地替自己辩解:“土浦侯,你在说什么呢?我是忠臣,怎么可能造反?” “你……”土屋瞄了眼指着自己脑袋的燧发手枪,话都不会说了。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厚颜无耻的武士? “砰砰砰……” 这个时候清脆而密集的枪声响了起来,而这火力密度一听就知道不是火绳枪能打出来的…… 堀田一脸正色地对土屋道:“土浦侯,你误会了,本官并不是要反对公方大人,也不是要上洛勤王……只是本官手下的30000名武士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拿到一文钱的军饷了!还有许多战死或伤残的武士没有拿到应有的抚恤,本官必须带着他们去京都向天皇陛下讨个说法!” “什么?向天皇讨说法?”土屋政直瞪着堀田,“这件事情和天皇陛下有什么关系?而且天皇也没有什么钱,古河侯你如果真的想要为那些佣兵讨回欠饷,你应该去找公方大人!” “土浦侯,”堀田道,“可我是德川家的忠臣,怎么能带着三万大军去江户向将军讨饷?而且,江户那边还有数万幕府新军……万一打起来,一定会死伤惨重。 还是去京都找天皇大人来做主吧!” …… “天皇陛下!您还是赶紧离开京都,东狩江户去吧!” “混帐,陛下怎么可以离开京都?现在应该下旨给江户的公方大人,让他立即率兵上洛,保卫京都!” “来不及了,江户距离京都那么远,公方大人怎么来得及赶来?” “到底是谁在守卫大阪,怎么就让明军登陆了呢?” “来的不是明军,而是老中堀田正俊统领的西班牙日本雇佣军团……所以大阪城代土浦侯土屋正直才准许他们登岸!” “这个土屋也太糊涂了吧?他怎么能让乘坐大明船只的雇佣兵登岸呢?他们被大明的船送回来,说明已经投靠大明当走狗了!” “根本无法阻止啊!大阪城代所能调动的幕府军和藩军不过3000人,如何挡得住30000雇佣兵?那些人可都是在大明的海滩上苦战了几个月的老兵!而且他们毕竟是由堀田老中和其他一些幕府旗本率领的……土浦侯怎么会想到他们居然会来找陛下的麻烦?” “这些混蛋的居心到底是什么?他们是被江户的公方大人派去替西班牙人打仗的,和天皇陛下有什么关系?西班牙人不付军饷,他们凭什么向天皇陛下讨要?天皇陛下又不欠他们的钱!况且天皇陛下也没有什么钱……” 日本天皇那间破破烂烂的紫宸殿内,昔日那群说个话都得捏着嗓子的日本公卿,现在全都顾不得什么风雅和礼仪了,全都你一句我一句地嚷嚷,搞得朝堂之上一片闹哄哄的。可以这么说,自从后醍醐天皇被足利尊氏赶出京都逃亡比睿山避难后,京都御所的紫宸殿内就再没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毕竟在那之后出现在京都御所紫宸殿上的天皇和公卿,都不再是“真天皇”和“真公卿”,而仅仅是一群扮演天皇和公卿的“戏子”而已。 “戏子”登台,照着剧本好好演就行了,瞎嚷嚷什么?本子上可没有! 但问题是,这回出现了一个剧本上没有的情节,大阪城那边突然闯进了30000全副武装的日本雇佣兵,那可是新式陆军啊! 装备的可都是从荷兰、英格兰进口的燧发滑膛枪!训练也都是西洋教官负责的,全套的荷兰、英吉利式的“洋操”,根本不是守卫大阪和京都的旧式的武士军队能比的。而在整个日本,能和这30000新式陆军相比的,也只有德川幕府的嫡系骨干——幕府新军。 可问题是幕府人数也只有几万人,大部分都用来保卫江户及其周边地区,少部分摆在九州的熊本藩和小仓藩,以帮助他们抵挡杨起隆的朝鲜新军。至于日本国的其他沿海地方,是根本守不过来的! 这大概就是一个没有强大海军的岛国的国防困局了,岛国四面环水,拥有强大海军的时候就是处处天堑,牢不可破! 可要是没有强大的海军可以依靠,那就是处处漏风,守不胜守了。何况日本还是一个海岸线特别漫长的狭长型的岛国…… 想到这些“剧本”外的剧情,坐在帘子后面的灵元天皇脸上的笑容,已经多到了实在没有办法掩饰的程度了。 天皇用力嗯咳一声,紫宸殿内的众臣难得听见天皇发出那么大声儿,一下子也有点儿懵,赶紧收了声,都回头向“躲”在帘子后面的天皇望去。 灵元天皇道:“诸卿所言之事,朕已尽知!朕乃日本国之天皇,京都乃日本国之京师。自古,天皇不得离开京师!朕如今怎么能因为三万没有拿到军饷的士兵而逃离京都呢? 况且,这三万士兵也是日本国的武士!是武家栋梁德川将军的家臣。朕为了躲避他们逃去江户是没有意义的。而且朕如果逃离了京都,不就坐实了这些国家的忠勇之士乃是乱臣贼子了吗?如果三万忠勇之士成了乱臣贼子,他们可就得为了洗清自己,不得不和幕府开战了!朕万万不能做出陷忠臣于不义,使天下陷乱世的事情!冬经,这三万忠勇之士到底被欠了多少钱?能不能用朝廷的积蓄先先给他们补上?” 还别说,这个灵元天皇还是挺仗义的!德川纲吉和德川光国要知道了,指不定得多感动呢! “天皇陛下圣明,”新任的关白一条冬经这时候开口上奏了,“据京都所司代上奏,三万忠勇之事一共被欠了大约十万丁银!” “十万丁银?”天皇问,“很多吗?” 一条冬经摇摇头:“回禀陛下,十万丁银比朝廷所有的积蓄还多十倍,根本不可能拿得出来……” “那……朕可以去借!” 天皇的话一出口,紫宸殿内的公卿们都给惊呆了。 那是10万丁银啊!相当于四十万两银子! 用来买糙米差不多可以卖30万石……相当于60万裱,也就是60万石领地第一年的总收入。 天皇要欠了那么多钱,朝廷的那点收入,光是利息都还不起。 这以后朝廷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大家伙的俸禄还发不发了? “陛下!”一条冬经赶紧相劝,“陛下的仁德虽然足以感动天地,但是,放债的商人们都目光短浅,看不到陛下的光芒。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借那么多钱给陛下的……” “冬经,”天皇说,“借钱的事情要试试看才知道。一般放债的商人都是浅薄之士,但朕知道大阪瑞银堂的商人和他们不一样。应该会借钱给朕的!” 大阪的瑞银堂是李中山、陈近南,卢三好共同控制的银行,不仅在大明的土地上开了许多分号,还在日本国的长崎和大阪开了分号。 天皇居然想向这家银行借钱……而且还很有信心! 难道他们已经在私底下说好了? 而天皇向大明的银号借钱,去收买被大明送回来的三万日本雇佣军……他这是要干什么?难道想学后醍醐天皇倒幕? 一群早就认命的公卿都看着帘子后面的天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灵元天皇却只是悠悠地道:“他们马上就要到了……诸卿如果还想保住京都的家业,还想有朝一日恢复朝廷的权威,那就请和朕一起奋斗吧!” 天皇居然真的想倒幕…… 底下的公卿全都有点慌了! 这时,天皇又补充了一句:“大明是支持朕的。” …… 江户城。 “混账,逆贼……毫无信义之徒!” 正在破口大骂的,看着好像有点破防的男人,就是日本国的大将军德川纲吉! 这个爱狗胜于爱人的“犬公方”,最近的日子可很不好过! 西班牙无敌舰队已经确定“无了”,“敌”字可以直接拿掉了,就只剩一个西班牙“无”舰队了。 而泱泱大清国也已经彻底崩盘了,地盘差不多都被大明吞并了! 能占据九州北部百万占领地的杨起隆,也在大明的支持下当了朝鲜国王! 现在整个东方,还在对抗大明天朝的,好像只有日本一国了! 如今这个大明可是一个控制了太平洋的大明! 而日本国内也好像出了大篓子……堀田正俊居然来了个提刀上洛讨欠饷! 三万大军啊!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在大阪登陆,然后直接开进京都……他这是想干什么? 而更可怕的事情则是天皇居然向大明瑞银行借钱四十万两给那三万日本雇佣兵发饷。 他这是想干什么?天皇这是想造反吗?他难道也想学后醍湖天皇造幕府的反? 而且还要勾结大明来造反……实在是千古第一反皇啊! 第四百九十一章 恭亲王,鬼子五! 北京,西苑,琼华岛。 “大久保先生,本官再一次向您重申大明天朝对于日本之立场:首先,大明将保证日本国对于本州岛、九州岛、四国岛及大明朝廷所决定之其他小岛拥有主权! 其次,大明对于虾夷岛之归属不持立场,但是强烈反对日本国以武力改变虾夷岛之现状。大明认为,虾夷问题只能通过包括日本、朝鲜、杨氏家族相关各方通过和平谈判加以解决。大明并不是虾夷问题的相关方,但大明愿意促成虾夷岛问题的和平解决。 第三,大明认为库页岛,及日方所称之桦太岛并非日本国之领土,桦太岛之主权属于隋国公杨氏家族,大明将保证杨氏家族对于桦太岛之主权! 第四,大明朝廷认为日本国内的倒幕、佐幕斗争不利于西太平洋地区的和平与稳定,甚至有可能催生出严重的倭寇问题,也不利于日本国内的民生。但本着不干涉日本国内政之原则,大明不会直接出兵弭平日本之内乱。大明只会努力将日本国内之争端限制在本州岛、九州岛、四国岛等无可争议的日本主权领土范围之内。 第五,为了尽可能降低日本内乱的烈度,避免日本之乱外溢。大明将会从共和十二年六月初一起,对日本列岛进行严格的进出口贸易管制! 大明将会严格管制火药、硝石、铁器以及各种武器装备的对日输入。 大明将会对日本国之对外贸易进行管控,共和十二年六月初一起,凡是进出日本国的商船,将实行许可证制度,只有持有大明有关衙门所颁发的许可证之商船,才准许进入日本沿海水域。 第六,为了保证各国对日贸易之正常进行,也为了确保日本国在内乱期间可以继续进行对外之文化技术交流,大明建议日本国内交战各方划定若干海港为‘自由港’,所有日本之对外贸易,皆可通过几个自由港进行。大明将会在所有的自由港设立领事馆,并鼓励大明商人在自由港开设商馆,以促进贸易及两国交流。 第七,大明对于国民在日本国境内被日本朝廷、幕府、诸侯任用乃至成为领主之事,不持任何立场。大明国民如果参与日本国之内部斗争,由此产生的一切风险,都由本人负责,大明朝廷一概不问! 第八,为了确保日本内乱不至于溢出,为了更好的管理日本之对外贸易,为了打击日本沿海之海盗,为了避免西洋列强趁日本内乱进行捣乱和干涉,也为了保障日本之权、调停日本国内之争端。大明大将军府决定在日本杨氏领地长崎设立镇东将军府……” 日本德川幕府派来大明求和的使臣大久保忠朝,今儿终于如愿以偿,见到了大明天朝的实际掌控人,大将军录尚书事李中山了。 虽然只是一场非正式的见面,参与的人也不多,日本方面就他一个,大明方面除了大将军本人,就只有一个郑宗明,但能见着正主总是好的。 但让他大感失望的是,李大将军甚至没有给他发言的机会,只是直接让外交部尚书郑宗明向他宣布了一个都不能算是不平等条约,只能算是大明单方面决定的《中日和睦条约》。 不过这份令大久保感到失望的“条约”对于风雨飘摇的德川幕府而言,倒也不是没有一点积极意义的。因为这份条约明确表明了大明对日本的本土并没有什么野心——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大明在重创了西班牙无敌舰队后,已经主宰了西太平洋和北太平洋! 只要跨过太平洋,就能抵达几个无限的新世界! 所以日本的那点烂地,就完全不在大明眼中了。而大明对日本天皇“御造反”的支持,多半是对于德川幕府参加“十一国同盟”反对大明的报复。 但由于大明无意统治日本,所以大明也不准备在日本问题上投入太大。所以在通过收买日本雇佣军,支持日本天皇御造反搞乱了日本之后,就开始寻求避免日本内乱外溢了——在镰仓幕府和室町幕府统治瓦解后的日本内乱时期,中国最富庶的东南沿海地区,都被从日本内战中溢出的倭寇问题所侵扰。如今拥有强大海军,已经控制了大半个太平洋的大明,采取将日本内乱锁死在日本本土上的策略,似乎也无可非议…… “大将军阁下,”大久保忠朝听完了郑宗明用汉语宣读的《中日和睦条约》草案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向李大将军提问的机会,“外臣希望充分了解大明对于刚刚爆发的日本国内冲突的真实立场……大明真的会一直保持中立吗?大明就不考虑对北九州杨氏提供支持吗?杨氏是大将军的亲戚吧?” 李中山一笑:“是亲戚又如何?我和大明皇帝陛下同康熙也是亲戚,我和两位夫人还是吴周的公主呢!如果德川将军觉得我会因为纳了杨家的女子为妾就支持九州杨氏夺取日本,那德川家也可以将品貌端庄的女儿送到大明,同大明的皇族和勋贵建立联姻关系。” 大久保忠朝愣了愣,他没想到李中山居然会这么回答他的提问。这位大明大将军到底在想什么?是想搞几个日本小花姑娘换换口味,还是想通过联姻关系对日本国进行渗透甚至是……同化? 中华是日本文明的来源……可以说是日本的文明之父!而日本在得到了中华文明的一部分果实之后,就开始推行自绝于中华的国策,自唐朝灭亡后,日本开始实行的锁国路线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而现在,中华文明在主宰了日本周围的大海之后,必将会对本就源自中华的日本文明形成巨大的冲击……在这种情况下,日本国内的将军和诸侯如果再同大明的权贵通婚,那么日本文明被同化的过程必然会加速! 甚至在未来,许多来自大明的武士会通过婚姻或别的什么方式,成为日本国内的诸侯,就如北九州杨氏一样……甚至有可能出现来自大明的武士开设幕府,成为征夷大将军! 李中山似乎也看出了大久保的心思,于是笑着对他说:“大久保先生,日本孤悬神洲外海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大明无意统治日本列岛,也不会采取强力迫使日本向大明臣服。但是大明希望日本可以在未来重新回到神洲文明的大家庭当中……自我国五代时开始的日本锁国之策,是完全错误的,日本不应该无视她的文明之源!日本不可能脱离神洲,过去不可能,将来更不可能! 另外,大明并不期望日本成为一个郡县制的大一统之国,实际上大明自己,目前也在实行郡国并行制。所以重回神洲大家庭,是不会影响日本国诸侯的利益的……大久保先生,你也是日本国的一位诸侯吧?” “啊,外臣原是日本国的唐津藩主,”大久保回答道,“不过外臣的唐津却被杨氏所占领,所以外臣现在……只是名义上的藩主。” 李中山笑着点点头,说:“要回唐津是不可能的,不过镇东将军府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也许可以再搞一个藩……大明虽然不会干涉日本国的内战,但是为亲戚朋友提供帮助,也是天经地义的!而且我也希望在德川幕府当中有一些可以居于高层的朋友。大久保,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吗?我是很愿意帮助亲朋好友的!” 这是要拉拢啊! 大久保忠朝没想到大明大将军居然会这么直白得对他进行拉拢……身为德川家的谱代重臣,大久保忠朝毫不犹豫地就站了起来,然后朝李大将军一个鞠躬:“承蒙大将军错爱,忠朝万分荣幸,忠朝有一女,小字阿樱,年方二八,品貌端庄,待字闺中,若蒙不弃,愿送与大将军……” …… 和大久保忠朝的会面,进行得非常顺利……收获也是颇丰的!李中山的“可持续坑日”计划,看来是非常可行的! 一个两千万人口,而且遍地是武士,地形又非常崎岖,资源也很有限的岛国,当然是不能用犁庭扫穴的办法,通过短期内的大量投入一下搞定的。 真要那么个搞法,十有八九得亏个底儿掉……哪怕最后完全控制了日本,所付出的代价也太过高昂! 而殖民扩张……也是要将本就利的。 所以李中山现在采取的办法就是慢慢的,可持续的,通过各种低成本的方法,将日本国给“坑了”!在这个过程当中,大明还可以从日本雇佣到用于对外扩张的佣兵,甚至可以通过联姻、过继、个人行为的征伐等手段,将一些“大明武士”扶上日本大名的宝座,也可将一部分日本本土的诸侯中华化——反正日本武士在“认爹”、“认祖宗”的问题上比较随便。连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这样的人物都会乱认爸爸和祖宗! 想着这个堪称“天才”的坑日计划,李中山在和大久保的会面结束后,就徒步往瀛台而去了。 瀛台岛那边,还有一位老朋友等着李中山去会见呢! 这位老朋友就是前任大清恭亲王,现在的大明通缉犯爱新觉罗·朱·常宁了! 当日,恭亲王常宁和他的死党巴海,在“奋不顾身”的杨小弥掩护下,顺利逃离了临清州战场,没敢回北京去,而是辗转逃去了恭亲王在山东的封地登州府,然后从那里渡海逃回了辽东。 不过恭亲王在辽东也没逍遥太久,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清朝都没了,恭亲王在辽东的领地怎么可能安稳下去?到共和十二年初,随着明军在辽东半岛登陆,常宁和巴海就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巴海逃去了鲸海沿岸的海参崴,而常宁则因为杨小弥的一封亲笔信,逃到了北京……还在瀛台岛上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嫂子。 当然了,他现在只能见一见嫂子,已经不能有什么非分之举了。 而且见嫂子的时候,也不能二人单独见面,因为在场还有杨小环和李中山的“娜塔莉亚老师”作陪! 当李中山抵达的时候,常宁正和杨小弥两个垂泪相对呢!而杨小环和娜塔莉亚还在边上安慰和开导。 “恭王,您就别伤心了,罗刹国那边真挺好的!我就是罗刹国那边来的……那边地方辽阔,土地富饶,除了天稍微冷一点儿就没什么缺点了。对了,像我这样的毛妹,在罗刹国可多得很啊!” 自称“毛妹”的就是娜塔莉亚了,“毛妹”这个绰号,当然是李中山给她起的……她也没觉得什么不妥,毛妹就毛妹吧,李大将军是她的主人,想叫她什么都行! “恭王,你二哥福全现在已经是罗刹国的驸马爷,还当了个什么伊久姆大公,他的妻子索非亚公主还当了罗刹国的摄政公主……他现在可是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了!您去投靠他,这辈子就真的不发愁了!” 杨小环一边说着福全的好事儿,一边还偷眼打量自己的妹子杨小弥…… 杨小弥看着有点伤感,但也没特别伤心,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只是叹了口气说:“五爷,福全在罗刹国虽然位高权重,但是身边只有一个观音保,实在有点势单力薄。你这次多带些人过去,你二哥的地位就能巩固了……” 听见杨小弥都这么劝他,恭亲王常宁也只好叹息一声道:“嫂子,此间和罗刹远隔万里,真不知如何去得?去了之后,恐再无相见之时了。嫂子您可要保重啊!” “嗯……”杨小弥点了点头。 娜塔莉亚则转移话题道:“罗刹虽远,但是和大明却是接壤的……如果您不想走陆路,坐船也可以抵达罗刹。现在大明经过太平洋,再走阿兹特克共和国进入加勒比海和大西洋的航道已经打通了!太平洋上的航路畅通无比,加勒比和大西洋那头稍微有点问题。不过您只要乘坐罗马天主教会的船,也还是可以安全抵达罗刹的。” 恭亲王听了这话,也只有苦笑一声了。 大明的李大将军还真是周全啊!连他出逃罗刹的路线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看来他不走都不行了! 他正想到这儿的时候,外头响起了大将军行辕护卫的唱名声。 李中山已经来了! 一群人赶紧起身相迎,李中山走了进来,看见常宁在给自己打千,赶紧上前去搀扶了一下,然后拉着他的手笑道:“五爷,这些日子可吃苦了……家里都还好吧?” “好,都还好……”常宁地点点头。 的确还好,就是有点家破人亡……不过他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还在世,就是哥哥康麻子不知道被谁捅死了?奶奶布木布泰和侄子保清也不知道被谁绑架了? “都好就行,”李中山点点头,“五爷,你打算怎么去罗刹?走海路还是走陆路?走海路远一些,不过却可以长不少见识,可以游历新大陆和欧洲各国。对了,那个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大总统耿聚义就是耿精忠……你可以和他好好聚一聚。” “是吗?”常宁愣了下,点点头道:“没想到真的是他……那我就走海路去罗刹吧!” 第四百九十二章 新世界的第一强国! 阿兹特克共和国,阿卡普里科港。 这座港口城市,位于阿兹特克共和国西部的太平洋沿岸,一向是新世界和神洲大陆交流往来的核心。这里还是奇迹般崛起的新世界第一强国阿兹特克共和国的旧都,也是打响反对西班牙王政和殖民统治的“阿兹特克独立战争”第一枪的圣城……虽然这个阿兹特克独立的第一枪实际上也是一群来新大陆抢地盘的外来者打响的,但是这群外来者和凶残的西班牙殖民者是完全不同的。 根据后来的新世界第一强国阿兹特克共和国的《独立战争史》记载,第一批抵达阿卡普尔科港的开国元勋,实际上是一群被放逐的激进的大明共和派! 他们因为反对李中山、陈永华、卢三好、黄宗羲等大明共和派主流的“虚君共和”而被昔日的同志所放逐。 他们这些人主张进行彻底的共和革命,打到一切形式的王政,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帝王,没有贵族,没有奴隶,没有谁生来高贵,也没有谁生来低贱的共和国! 这样的主张在封建势力盘根错节,人人都想要高人一等的旧大陆,当然是太过激进了……毕竟旧大陆的人均资源不够充足,而需要被推翻的大清王朝又过于强大,造反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业。那位被大明共和派捧上皇位的朱三太子在品尝胜利果实之前,已经“死过”十几回了! 既然胜利如此不易,那么赢得天下的大明共和派理所当然要享受血酬……以耿聚义为首的这一批激进共和派的主张,的确是太过理想了。 不过大明共和派的主流也没有将这些昔日共同奋斗的战友赶尽杀绝,而是将他们放逐,还为他们提供了前往新世界去建立理想国家所需要的一切帮助——这其实也是他们身为大明共和派志士,在共和大明建立后应得的血酬! 而在旧世界太过激进的主张,放在新西班牙这个被几十万高贵的半岛白人、土生白人和反动透顶的西班牙王政压迫得透不过气来的新世界,那真是太合适了! 新西班牙的封建势力远远没有旧大陆那样强大。半岛白人和土生白人的人口太少,而且自身早就腐朽,以至于和阿兹特克共和国打仗都要依靠从欧洲雇来的德意志佣兵。而且这些高贵的白人大老爷也懒得去治理和教化印第安人,而是将这方面的职责直接扔给了罗马天主教会。至于他们自己,能干的就只剩下捞钱和残酷对待土著印第安人了,哦,还有就是挖西班牙王国的墙角了…… 不过由于“西班牙天兵无敌”的印象已经刻在了印第安土著的骨子里面,再加上印第安人自身也没有能力组织起可以动摇西班牙天兵统治的军队,所以一百多年来,他们只能在西班牙人的残酷压榨下苟延残喘。 但是当来自另一个旧世界的共和革命者砸碎了“西班牙天兵无敌”的神话,又送来了先进的共和主义和天下为公的思想,甚至还带领着以印第安人为主的阿兹特克共和军将在半岛白人眼里,都算得上“天兵”的德意志雇佣军都打得全军覆没……这下,新西班牙的天就算彻底坍塌了! 而阿兹特克共和国这个“国”,经此一役,也算是彻底立起来了! 连德意志天兵都扑了,西班牙人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去请法兰西天兵来新西班牙帮忙吧?这代价胡安·何塞可给不起——路易十四可是要当西班牙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 而且,胡安·何塞在堂·卡门战役惨败和路易十四打下西属尼德兰后,连德意志天兵都请不了了。 一来是新西班牙总督区和秘鲁总督区在堂·卡门战役之后都发生大乱,位于新西班牙总督区的萨卡特卡斯银矿、瓜纳华托银矿和位于秘鲁总督区的托波西银矿都爆发了矿工大起义!这可的西班牙王国在新大陆拥有最大的三个银矿!一下子都起义了,也不给胡安·何塞留一个……西班牙王国直接就破产了,在欧洲那边连高利贷都借不到了,还拿什么去雇佣德意志天兵? 二来,西属尼德兰和北意大利先后被路易十四拿下后,神圣罗马帝国已经是“泥耶稣过河”,自身难保了!神罗现在西边有法兰西天兵虎视眈眈,东边有奥斯曼-土耳其天兵磨刀霍霍,皇帝利奥波德疯了一样砸锅卖铁雇佣军队,神罗境内还在找工作的佣兵,都被利奥波德和其他感到德意志要完的诸侯们花钱雇走了。胡安·何塞就算有钱也雇不着了! 所以当常宁在大明共和十二年秋,也就是天兄诞生第1684年秋,乘坐一艘1000吨级的大型老闸船抵达阿卡普尔科这座阿兹特克独立圣城的时候,阿兹特克共和国的首都已经不在此地了,而是在两个月前迁往了原本新西班牙总督府所在的墨西哥城了! 这座在阿兹特克帝国的首都特诺奇蒂特兰的废墟上建立的城市,一直以来都是西班牙王国在新大陆统治的中心,同时也是新大陆的第一大城市。而“还都”墨西哥城,也意味着阿兹特克共和国正式接过阿兹特克帝国的法统,成为了新世界的第一强国! 而阿卡普尔科港虽然不再是阿兹特克共和国的首都,但是这座位于太平洋沿岸的共和圣城的繁华程度,却丝毫不减。依着港湾附近的丘陵地带,一座座正在施工或已经建成的中式建筑,密密麻麻地排列着。在港口一带,却是一副中西交杂的模样。不过无论西式还是中式,都修建得极为气派。 港口码头上面,到处都是新建的或早就存在的货物栈房,各种肤色的码头工人忙得不亦乐乎,正在穿梭往来搬运着大件小件的货物,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港湾之内,挤满了来自东方的各种商船,有中式的鸟船、福船、广船,也有西式的盖伦船和中西合璧式样的老闸船。这些商船都是西班牙无敌舰队溃败后,成群结队地从大明开过来,运来了一船一船的丝绸、棉布、瓷器、茶叶、铁器、武器,以及其他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 阿兹特克共和国占据的地盘,可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两个金银产区之一——另外一处就是秘鲁总督区,秘鲁的托波西银矿是当今世界的第一大银矿! 而黄金、白银可是硬通货! 所以世界上两大金银产区之一的新西班牙总督区,理所当然就是世界上最理想的两个手工业产品倾销地之一了! 别看新西班牙总督区和秘鲁总督区的人口并不多,但是这两块地盘承受逆差的能力太强了——他们就是生产真金白银的!压根就不需要输出其他商品以寻求贸易平衡,因此可以承担长期的逆差。事实上,对于大量生产金银的国家而言,黄金白银的输出根本不能算是“逆差”,而是一种特殊的贸易平衡。如果这两个地区不输出金银,也不输入商品,而是将源源不断挖出来的金银留在境内,那这个通货膨胀得严重到什么程度? 另外,盛产黄金、白银,地盘又特别辽阔,人口还很有点稀少的新西班牙总督区,对于那些旧世界的商人、混得不大如意但又梦想着暴富的穷人,还有旧世界大争之世的失败者,可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 这里可以让他们摆脱旧世界的纷争——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国父耿大总统早就宣布了:新世界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这里还有无限的商机!连打工干苦力都可以获得远比旧世界更高的工资,而且还很容易攒够一大笔本钱,然后去北方的美帝国买下一大片土地自己当地主…… 在1684年秋天,不计其数的商人、移民和流亡者,也和那一船船来自旧世界的商品一起,踏上了这块充满活力和机遇的土地。 其中就有来自旧世界的逃亡者,常宁、巴海,以及他们的数百名追随者和上千家眷。这些人分乘着四条老闸船,跨过了无边无垠的太平洋,终于抵达了这个全新的,充满希望的国度。 常宁和巴海两人站在一条1000吨级“大船”的船艉甲板上的栏杆,看着眼前这座繁华得有点不真实的港口,心里头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正百感交集的时候,这条船帆上绣着一条飞龙的老闸船,已经缓缓靠上了码头。码头上早有一些人在等候。那些头戴着有点滑稽的老虎帽子的,不用说都是赫赫有名的阿兹特克美洲虎战士了!这些在堂·卡门战役中打出威风的印第安战士都扛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在一个矮小的日本裔军官率领下,在码头上站得笔直。而在这处码头的外围,还有一些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国人聚在那里用汉语欢呼。那些人当中有些是白人,有些是印欧混血,也有印第安人,就是没有神洲人,不过他们的衣着看着倒像是神洲人。 这些人的汉语很生硬,但是常宁和巴海还是能听清楚,他们喊的是:“大总统万岁!” 耿精忠来了? 常宁和巴海赶紧低头去找,终于发现了穿着身朴素青布长袍的耿精忠正和穿着大明亲王常服的吴国贵并肩站在一起,两人都笑吟吟朝船上看呢! 这个时候船已经停稳了,甲板也放了下去。常宁和巴海不敢怠慢,当先就一先一后的走下船去。耿精忠和那位大明王爷都远远地朝他们抱拳拱手:“恭王爷,巴中堂,远来辛苦!” 常宁和巴海也都抱拳回礼,及至当面,又是一个平礼。耿精忠笑道:“一路风涛辛苦,兄弟接到大明海军快船送来的大将军的亲笔信,就替二位担上了心思。现下总算到了!” 吴国贵也笑道:“恭王、巴中堂……到了阿兹特克共和国就好了,在神洲那边犯了天大的事儿,来了阿兹特克共和国就没人会追究了。” 常宁看着吴国贵有点奇怪:“王爷,您怎么也来了阿兹特克共和国?您不是李大将军的……” “恭王,西王是美帝国的大总统,”耿精忠笑道,“他只是在阿兹特克共和国这边做客。” 吴国贵摆摆手:“没办法,美帝国太荒凉……紧挨着阿兹特克共和国,压根就发展不起来!” “怎么发展不起来?”巴海有点奇怪,“美帝国才是大明的亲儿子啊!” “亲儿子也没用,”吴国贵摇摇头,“人都来阿兹特克共和国了……没什么人愿意去美帝国,怎么发展得起来?说出来不怕您笑话,直到如今,整个美帝国的西帝国境内,汉人人口才一万出头,还都是靠着为从大明到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商船提供补给才聚集起来的。” “新大陆的陆上贸易线呢?”常宁问了一句,“美帝国不就是为这个贸易线才成立的吗?” “早就黄了!”吴国贵苦笑道,“阿兹特克共和国已经打到大西洋岸边了……新大陆的陆上贸易线走阿兹特克共和国境内穿过也就是1000里出头,还都是上好的道路,沿途还能经过阿卡普尔科和墨西哥城。而且南边还有更窄的通道,500里就够。谁会从美帝国穿过?那得走上5000里呢!这美帝国……压根没戏! 听说路易十四也不想继续搞了,想和咱们把美帝国拆了。他在东边搞一个新法兰西帝国,让咱们在西边搞个新大明帝国。” 这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远在大明本土的李中山怎么都不会想到,堂堂“美帝”,居然竞争不过阿兹特克共和国!来自旧世界的移民,宁愿去阿兹特克共和国发展,也不愿意去美帝。 甚至美帝的第一任大总统吴国贵都没在美帝国内待过几日,一直住在阿兹特克共和国境内……这真也没谁了! 耿精忠显得有些得意,笑着道:“阿兹特克共和国只是占了先机,北边的帝国那才是无边无际……真要发展起来了,那可是潜力无限啊!” “什么潜力无限呐?”吴国贵摇摇头,“一百年都没戏……” 他算的倒挺准,历史上美利坚崛起也是一百多年多年后的事儿。 而且呢,还是建立在墨西哥共和国实在太不成气的基础上。 而如今这个阿兹特克共和国可不比墨西哥共和国,那是真的用刺刀拼出来的! 而且成立的还早,比美国早了近一百年! 美国……搞不好真的没戏了! 吴国贵一摆手:“嗨,不谈这些扫兴的事儿了。恭王,巴中堂,你们既然到了新大陆,那咱们过去在旧世界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今儿我做东,在阿卡普尔科的临时总统府(美帝国的总统府)给你们俩接风洗尘!” 耿精忠笑道:“恭王,巴中堂,您二位到了我这里,那就是万无一失了……我这个共和国开国总统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哈哈哈,”吴国贵大笑道,“耿大总统,您就别谦虚了……您现在可是共和国之爹了!说一不二,比皇上还灵!您就是要当阿兹特克的皇上,那也是手到擒来。” “别别别,”耿精忠赶紧摆手,“我没这个命!可不敢再硬来了……” 常宁听了耿精忠的话,就想起自己皇上没当上,还落得如今这地步,叹了口气说:“西王,大总统,实不相瞒,我和巴海打算去罗刹国投投我二哥福全。就打算从您这儿借个道,可方便吗?” 耿精忠点点头:“有什么不方便的?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巴海问:“西班牙人不会拦着咱吧?” “不会!”耿精忠笑道,“墨西哥城里的西班牙人都被我扣了……其中有十好几万人想回去。放不放的,都在我一句话。 另外,最近欧洲出了个大事儿!罗马教宗正在呼吁全世界基督徒之间停战,共同应付这件大事儿。 我们这个阿兹特克共和国里头,大部分人也是信罗马天主教的。所以就顺着这个台阶和西班牙人在议和。”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常宁问。 耿精忠说:“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发兵二十五万,正在大举进攻西班牙王国的亲戚神圣罗马帝国。 听说那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非常能打,神圣罗马帝国已经快顶不住了。连他们的首都维也纳都被包围了! 这维也纳要是保不住……那哈布斯堡王朝可就要遭报应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只要福全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皇帝陛下,看在天父的份上,救救维也纳,救救欧洲,救救天主教吧!” 富丽堂皇,歌舞升平的凡尔赛宫内,那位行将就木的教宗英诺森十一世,还在为自己死后少吃点苦,在做最后的努力。他的罪恶实在太多了,下地狱是在所难免的,现在努力一把,也许可以在下炼狱之后少受一点罪——根据天主教的理论,炼狱是人死后灵魂精炼的地方。而精炼的方法就是受罪,“死受罪”! 死了都要受罪,想想就惨!而受多大罪,受多长时间的罪,以及受完罪以后的去向,都由该魂生前所犯的罪和所积的功德决定。 英诺森十一世的罪肯定是极大的!贿选教宗、买卖圣职、贪污教产、谋杀政敌、引发世界大战……随便一条,那都得在炼狱当中遭罪个百八十年,然后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知道天父家的地狱有几层?),永世不得超生! 而英诺森十一世因为害怕“死受罪”,就不得不趁着自己还没死,多攒点功德好赎罪。而拯救维也纳和整个神圣罗马帝国的天主教徒显然是极大的功德,不仅可以把之前犯下的罪恶都一笔勾销,还很有可能一步到位,直接封圣,成为圣·英诺森! 封了圣,当然就不会去炼狱受苦,也不会下地狱了。 可问题是……教宗他有几个旅? 一个都没有啊! 那他要如何拯救维也纳和神圣罗马帝国?好像只有跑到凡尔赛宫哀求那位法兰西国王和美洲人的皇帝路易十四了……在整个天主教阵营中,有能力拯救维也纳和神罗的,也只有这位了! 不过坐在凡尔赛宫王座上的路易却眉头紧锁,似乎很不情愿——拯救维也纳和神罗那可是能够封圣的功德!这功德凭什么分给英诺森十一世?路易独吞了当圣·路易不好吗? 另外,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是不是应该换人了? 想到这里,路易皱着眉头说话了:“亲爱的爸爸(教宗称papa,就是爸爸的意思),是谁将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和奥地利大公之位赐给哈布斯堡家族的?” “是……天父!”英诺森十一世一听路易这个“哲学家国王”的问题,就知道要坏事儿!可他还得顺着路易的意思往下答,因为那是标准答案——他不能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 “既然天父以之赐哈布斯堡,那他人谁敢觊觎?”路易说,“可现在哈布斯堡家族为什么没有能力守护神圣罗马帝国?” 那不是因为你老爹和红衣主教黎塞留使坏?罗马教宗心说:不是你爹路易十三和那个黑心宰相黎塞留出兵干涉德意志宗教战争,哈布斯堡家族早就把新教联盟揍趴下了,奥斯曼帝国哪儿是一个拥有强大王权的德意志的对手? 但是教宗可不敢在凡尔赛宫指着路易皇帝的鼻子骂……要下地狱的! “那是因为……哈布斯堡家族的罪!”教宗只好老老实实地说,“哈布斯堡家族在新大陆和吕宋岛所犯下的累累罪行玷污了天父的荣光。可是……德意志的天主教徒是无辜的!” “他们无辜?”路易十四冷冷地说,“虽然能够审判那些灵魂的只有天主,但是哈布斯堡家族的那一次恶行没有德意志佣兵的参与?” 或者是,那一次反对法兰西的战争没有德意志佣兵在冲锋陷阵?没有这帮该死的德国佬,英国人、荷兰人有再多的钱,也不可能让路易十四吃瘪。 “皇帝陛下……”教宗咬着牙问,“您到底想要什么?只要罗马教廷可以给予,我将毫不犹豫!” 路易十四面无表情:“爸爸,我要什么,您还不明白吗?天父难道没有告诉您吗?” 教宗脸色阴沉,他到现在为止都没联络上天父……天父不要他了! 不过路易十四想要什么,倒也不需要天父、天兄来和教宗说。那已经是“路易之心,路人皆知”了! “您想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教宗一字一顿地说,“但那必须等利奥波德皇帝死后,才能由神圣罗马帝国的选帝侯院选举您成为皇帝……我可以向您保证,到时候教廷一定站在您这边。” 路易差点给这个老教宗逗乐了,利奥波德皇帝才多大年纪?你这老头又是多大年纪?等利奥波德死了,你这老头早下地狱了! “可是他要怎么死去?”路易看着罗马教宗,“他又不在维也纳城内!” 利奥波德虽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但他绝不是傻瓜,他很清楚自己决不能“天子守国门”,要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因为他只有一个六岁的儿子约瑟夫,虽然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利奥波德因为找不到一个女哈布斯堡搞近亲结婚,只好娶了一个非常聪明的德意志小国的公主当填房),但选帝侯会议是不可能在国难临头的时候选一个六岁的小孩当皇帝的。所以利奥波德要是留在维也纳城内,那真不知道有多少觊觎神圣罗马帝国皇冠的人要借刀杀人了! “陛下!”老教宗看着路易,“您不能这样着急啊……而且,您真的想要一个被土耳其人蹂躏的德意志吗?” 路易十四平静地说:“我会成为德意志的拯救者的……只要天父认为德意志人已经为自己恶付出了足够的代价,法兰西的军队就会将他们从土耳其人铁蹄下拯救出来。” 老教宗都快急哭了:“陛下,您太无情了!” 路易十四看着可怜巴巴的教宗,沉吟了片刻,说:“爸爸,我倒有一个只需要付出很小的代价就能拯救维也纳城内那帮德国佬的办法……如果天父还没有抛弃他们,那就有可能取得成功。” “陛下,您的办法是什么?”教宗追问道。 路易十四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认真地看着教宗:“爸爸,这是一个非常冒险的方案,成功与否取决于行动的突然性……您能保守秘密吗?” “能!”教宗点点头,“我向天父保证!” 路易十四点点头,然后看了看王座大厅当中。王座大厅当中所有的近侍和宠臣都向路易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大厅。 看到大家都已经离开,路易十四就对教宗说:“爸爸,你还记得福全斯基亲王吗?” “记得……那个娶了罗刹国摄政公主的清国亲王吗?” “就是他……”路易十四说,“现在威胁罗刹东方领土安全的大清已经灭亡,而且福全也不可能仅凭30000人的罗刹雇佣军去恢复大清国,这支军队,再加上波兰王国的骑兵,将是可以改变东欧和巴尔干局势的力量!如果他们可以撕毁和奥斯曼人的条约,一起向奥斯曼帝国发起进攻,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路易给出的是一个低成本的,而且又不得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解决方案。因为成本比较低,所以他也可以少要一点回报,不马上当罗马皇帝也可以。而不得罪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则意味着法兰西和土耳其还可以在战后继续保持同盟关系。 “可是索非亚公主和福全斯基亲王愿意这样做吗?”教宗英诺森十一世问。 路易十四说:“爸爸,现在到了普世教会向东方正教徒寻求帮助的时候了!” “可是……”英诺森十一世还是有点不放心,“莫斯科的大牧首能听我的?” “爸爸,”路易十四笑着摇摇头,“在东方,牧首向来要听世俗君主的,而不是君主听牧首的话。” “那……我该怎么做?”老教宗听得一头雾水,“我应该去莫斯科吗?” “用不着,”路易说,“福全斯基亲王的弟弟常宁逃离了中国,现在已经到了法兰西……如果他能充当我们的说客,去说服福全斯基和索非亚出兵,那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说服他……”罗马教宗想了想,“用什么去说服?” “一个国家,”路易十四说,“一个统治小亚细亚或是希腊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的国家。另外,君士坦丁堡在战后也可以归罗刹国所有……您可以代表整个天主教世界向他们做出保证!只要他们可以成功,整个天主教世界都会支持和承认他们!” 罗马教宗吃了一惊:“陛下,您可真大方啊!” “大方?”路易十四笑了笑,说,“我不是君士坦丁堡、小亚细亚或是希腊的主人!而且……谁能保证他们能拿下那里?” 原来路易十四早就知道一些福全和索非亚的计划,毕竟他派出的军事顾问塞满了福全的罗刹雇佣兵。 但是计划归计划,执行归执行。现在奥斯曼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战争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可是福全斯基和索非亚依旧没有任何动作……路易觉得他们有可能打退堂鼓,所以就想让罗马教宗出面去推他们一把。 至于路易自己……在没办法很快得到神罗皇位的情况下,他是不会大举出兵支援利奥波德的。但是他也不认为奥斯曼人有能力灭亡神圣罗马帝国,他们久攻维也纳不克,已经说明问题了。 土耳其人的极限就在维也纳了!即便打下来,恐怕也很难长期占据。 所以让罗刹国出手逼退奥斯曼-土耳其人,让一切都回到奥斯曼土耳其人发动战争之前的状态,这也不失为一个中策…… 罗马教宗马上明白了路易的心思,也笑了起来:“陛下,您真是太英明了!”他想了想,又道,“陛下,我可以起草一份保证书,再让利奥波德和胡安·何塞署名,以确保福全斯基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领土上取得的国家,可以得到整个天主教世界的支持!” 路易十四点点头:“那就再好不过了。” “陛下,您要不要也署个名?” “我?我就算了,”路易摇摇头道,“支持他的很多,少我一个也没什么。” …… 罗刹国,莫斯科。 当常宁绕了地球大半圈,终于抵达他二哥福全所在的莫斯科时,已经在1684年冬了。 由于神圣罗马帝国在之前的西属尼德兰的争夺战中损失了大量的军队,所以现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解维也纳之围。当然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攻坚能力也实在有点糟糕,虽然穆罕默德四世调集了足够多的大炮日夜不停猛轰,但依旧没有能打下坚固的维也纳城。 无奈之下,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苏丹只能采用最古老也是最原始的攻城办法——长期围困! 这个办法虽然古老,但只要能坚持下去,总归会有用的。 而神罗那边,面对维也纳被围和大片国土惨遭蹂躏的局面,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办法。由于西班牙王国已经破产,胡安·何塞拿不出钱帮利奥波德雇兵,而之前在西属尼德兰的战争又让哈布斯堡王朝和其他天主教诸侯损失惨重! 所以现在德意志人能指望的,居然只有法兰西、大波波和老毛子了…… 堂堂德意志,现在居然落到了如此地步……这个哈布斯堡王朝的气数,看来是真的要到头了。 而索非亚和福全斯基,在见到常宁之前,已经打发了几波来自德意志和波兰的使者了! 利奥波德皇帝和扬·索别斯基国王都知道罗刹国有30000法国人帮着训练的新军,还可以召集两三万哥萨克骑兵,是足以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背后捅上一刀的力量! 神罗皇帝和波兰国王给出的条件是一起瓜分奥斯曼-土耳其在欧洲的领土……右岸乌克兰和黑海沿岸地区,还有克里米亚半岛都可以归毛熊所有! 如果毛熊还有余力,能打下更多的地盘,他们也都承认! 当然,毛子现在也可以捅波兰一刀! 所以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使臣也往莫斯科而来了,他们提出的条件是割让右岸乌克兰,换取罗刹进攻波兰-立陶宛联合王国! 说实话,两边的条件好像都挺有诚意的……相比之下,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诚意更多一些。 不过诚意多,也意味着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已经陷入了困境…… 而福全斯基和索非亚,则迟迟没有做出决定。 因为这个世界上真正的大老——法兰西的路易和大明的李中山还没有站队! 这两个大佬当中至少要有一个点了头,福全斯基和索非亚才敢出手,否则的话,他们宁愿再等等……等形势明朗再出手也来得及! 就在这两夫妇手里捏着一张可以改变欧洲和罗刹历史进程的大牌在战场边上观望的时候,常宁、巴海和一千几百随行人员,终于通过德意志北部、波兰-立陶宛王国的土地,抵达了罗刹国的首都莫斯科,还给福全斯基夫妇送来了路易十四的“意思”! “二哥,大清完了……三哥死了,嫂子也被李中山抓去了,太皇太后也下落不明……” “老五不哭,只要咱们还在,大清就终有恢复的一天……” “对,对,大清没了就没了,国家没了,咱们想办法再弄一个!” “嫂子……”常宁瞅了眼自己的心嫂子,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索非亚,倒吸了口凉气儿,又同情地看了眼福全,这才摸出了那份关键的“保证书”,“这是罗马教宗那个老头,还有神罗皇上,西班牙的何中堂一起签署的保证书……这保证书还是教宗老头儿亲自在凡尔赛宫写的!” 第四百九十四章 君士坦丁东罗马正鹰旗来了! 索非亚接过了常宁递给她的“保证书”,激动得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了,一对铜铃般的大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来了。 所谓的保证书,其实就是一份教宗谕令,上面还有神圣罗马皇帝利奥波德一世,西班牙宰相胡安·何塞的署名。谕令的内容则是教宗英诺森十一世和神罗皇帝一致认为,如果罗刹国可以背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帮助维也纳城解围,那有权解放并占有君士坦丁堡以及其他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所占有的,原本属于罗马东帝国的土地! 另外,美帝国皇帝兼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虽然没有在这份教宗谕令上署名,但是他却允许教宗在他的凡尔赛宫起草并签署了这道史称《凡尔赛谕令》的文件,实际上也等于为该谕令背了书。 有权解放并占有君士坦丁堡和其他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占有的原属于罗马东帝国的土地……这就等于天主教阵营的四个大佬都承认罗刹国的法统来自罗马东帝国了! 可别小看来自西欧老爷的“承认”,这事儿对一直以来都仰视西欧的罗刹人,特别是罗曼诺夫王朝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这下原本土头土脑,被欧洲其他地方的王室看成乡下土包子王的罗刹罗曼诺夫王朝,可一下就变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了……那可是罗马帝国啊! 罗曼诺夫王朝,以后可就是一个罗马王朝了! 这就相当于给罗曼诺夫王朝抬了旗,从东斯拉夫野蛮人王公,一步到位抬到了“君士坦丁东罗马正鹰旗”!以后谁还敢看不起罗曼诺夫王朝的人,那人家就要腆着脸吹祖宗了:咱家祖上是当过罗马第一公民,元老院首席,东罗马正鹰旗的! 当然了,根据这道《凡尔赛谕令》的规定,罗刹国想成为西欧老爷们都承认的东罗马正鹰旗还得有个先决条件,就是得背刺一下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帮着那个流年不利,眼看要完的既不神圣、也不罗马的神圣罗马帝国解了维也纳之围。 这可是1684年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啊!虽然其内部已经腐朽败坏,原本不可一世的苏丹亲兵切尼耶里军团,也因为苦哈哈的奴隶童军制逐渐被世袭老爷兵制取代,而丧失了大半的战斗力,从超一流的无敌天兵变成了欧洲二流。但……欧洲二流也是很厉害的! 如果没有福全的财产和路易十四的支持,现在的罗刹军事实力恐怕连欧洲三流都够不上,想要背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实在有点胆肥了。 但是为了能收复君士坦丁堡,为了能当上老罗马正鹰旗,罗刹国的摄政公主索非亚还是准备放手一搏! “干了!”索非亚公主眼珠子一瞪,一只毛毛的“熊掌”往桌上那么一拍,就把常宁给吓一哆嗦——当年的鳌拜鳌太师也就这点威慑力了! 福全看见索非亚公主拍板了,马上也重重点头,赞同道:“公主所言极是,咱们的新军现在已经练好了,算上我的3000亲兵,咱们现在一共有7个旅总共35000新军!” “另外,我还给了观音保一大笔本钱,让他搞了一家贸易公司,造了150艘桨帆船,专门从事第聂伯河和黑海上的粮食贸易。而且观音保还通过克里米亚汗国的可汗塞利姆·格莱的关系,接下了为土耳其人的大军提供小麦的大买卖。今年夏天已经送去了120船,按照计划,明年春天还会再送去150船……” 听福全说到这里,常宁已经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了:“二哥,你要学吕子明白衣渡江,啊,不是渡海袭君堡啊!” “福全,他怎么知道?”索菲娅则是一脸惊诧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然后开了俄语,“难道你把我们的秘密告诉他了?” 这可是一个大秘密呀! 借着反攻大清的名义练兵三万五。再借着卖小麦给奥斯曼帝国的名义打造了150条可以在黑海上航行的桨帆船,还真的接了奥斯曼帝国的大单,运了120船的上等小麦去君士坦丁堡…… 这一切做的天衣无缝,连路易十四都没告诉! 在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索菲娅公主,一个是福全斯基亲王,还一个就是观音保。 可这么秘密的事,常宁怎么就知道了? “索菲亚,你误会了,我可没说……”福全一脸的冤枉,赶紧摆摆手,用俄语回答,“我也才刚和常宁见面!” 常宁听见这两人说了俄语,就知道真给自己猜着了……常宁也是熟读三国的!而且他自己也带兵多年,虽然总是失败,但经验值还是挺高的。 “嫂子,”常宁笑着替自己的二哥解释道,“我二哥的那些计策怎么可能瞒得了我? 我可是大清国如今最好的将军了!” 比他更好的不是叛国了就是阵亡了……所以,常宁这话也不算吹牛。 索菲娅其实是知道清军有多厉害的! 虽然罗刹国和大清国之间并没有爆发激烈的战争,但是小打小闹还是免不了的! 在大清和大明和平共处的几年中,宁古塔将军下辖的清军用冲天炮和平行壕攻城法拔掉了雅克萨城。 喀尔喀蒙古方面的清军也把哥萨克人撵到了贝加尔湖以北! 而在哈萨克草原上,得到清军炮兵支持的噶尔丹也接连攻城拔寨,将罗刹人修在大玉兹和中玉兹的城堡全部推平。 清军既然那么厉害,那清军当中最厉害的将军,一定很会打仗吧? 现在,罗刹国正需要这样的将军! 想到这里,索菲娅问:“常宁亲王,那您在东方指挥过的最大的一场战役,有多少人参加?对手又是谁?” “最大的一场战役?”常宁叹了口气,“那就是临清州之战了……总共有二十七八万人参加这场战役!” “二十七八万?”索菲亚吸了口凉气。 “当时我手上只有七八万人,”常宁接着说,“我的对手是大明大将军李中山,他手里有二十万……这二十万仅仅是他所统率的大明北伐军总兵力的一半。” “二十万仅仅是一半?那总兵力岂不是达到四十万?”索菲娅问,“这四十万人是不是包括负责后勤运输的人员?” “不包括,算上他们有八十万!” “八十万?我的上帝……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我被他打败了……”常宁一脸遗憾,叹息道,“可怜大清也就此灭亡了!” “被八十万敌人打败并不丢人……”索菲娅想了想,“常宁兄弟,您毕竟指挥过十万人的军团,同东方最强大的统帅战斗过。 光是这个经历,就要超过罗刹国所有的将军了!” 索菲亚想了想,又问:“那么依您之见,我们对君士坦丁堡的突袭有多大把握可以成功?” 说实话,索菲娅对突袭君士坦丁堡的事情并没有多大把握。 当时福全和观音保跟他提出这个计划时,她还信心满满的。 但随着执行这个冒险计划的日期越来越近,索菲亚越来越觉得心里没底。 这可是一场倾国之赌啊! 如果赌输了……那罗刹国就会平添奥斯曼帝国这个死敌! 而花费了巨资打造出来的“罗刹辫子军”,也会全军覆没!因为跨海偷袭这种事情根本就没退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败就是全军覆没! 到时候苏丹的怒火说不定会让罗刹国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罗刹人不喜欢失败者…… 现在索菲娅和福全斯基凭借这35000“辫子军”牢牢把持着罗刹国的实权,大小沙皇都只是索菲亚手中的傀儡。 罗刹国的大小贵族们要么投靠到索菲娅公主门下,要么就躲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可是他俩要是输了……那报应可就要来了! “嫂子,”常宁一脸严肃,好像真的很会打仗的样子,侃侃而道:“突袭君士坦丁堡的成功可能是很大的……而且也势在必行!” 他手指着那道《凡尔赛宫谕令》,“西欧的两位皇帝、一位教宗和一个西班牙宰相都想让罗刹出手捅奥斯曼帝国一刀。 而且他们也开出了罗刹人想要的价钱。路易皇帝还给了罗刹国足够的扶持……嫂子,您认为罗刹国能收了那么大的好处,又不办事吗?” 索菲亚摇摇头…… 教宗和利奥波德皇帝,罗刹国还可以无视,但法兰西的路易皇帝可真心惹不起! “既然不能……”常宁说,“那罗刹就必须要捅奥斯曼帝国一刀。这一刀既然必须得捅,就得狠狠的往奥斯曼帝国的心脏上捅……所以偷袭君士坦丁堡是最正确的!不成功,则成仁!” 常宁说这话的时候,一张留起了大胡子,看上去有点凶的面孔上已经是杀气密布了! 他现在可是背后捅刀子的高手,康熙就是被他一刀捅死的! 看见他的一脸杀气,索菲娅公主就完全相信这人的军事才能了! 就这一脸杀气,怎么看都得是杜伦尼和大孔代这个级别的! 这次背后捅苏丹一刀的事儿,就交给他去办了,应该错不了。 想到这里,她就过扭头,用俄语对福全说:“亲爱的,看来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位可以指挥君士坦丁堡突袭战的将领了!” “你说常宁?” “对!” 福全头瞅了瞅自己的兄弟,的确杀气腾腾的!看来这几年在东边没少杀人。而且他这次也不是轻车简从而来的,而是带来了包括巴海在内的好几百个手下,其中大部分都是和大明、吴周苦战多年的军官,论起打仗的经验,可不比路易派来的教官差多少。 而且常宁终究是他的亲兄弟,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这个亲兄弟肯定是靠得住的! 福全点了点头:“亲爱的,我也觉得他在东方战场所积累的丰富经验,足以让他率领我的35000大军为我们夺下君士坦丁堡!” “常宁兄弟,”索菲娅“虎视眈眈”地望着常宁,“你愿意成为罗刹国陆军元帅,指挥对君士坦丁堡的突袭吗?” 常宁赶忙一个抱拳:“常宁愿为哥哥、嫂嫂效命!” …… 西历1685年2月20日,黑海,靠近博斯普鲁斯海峡。 一支由150艘桨帆船组成的庞大的“运粮船队”,正缓慢地靠近狭窄的海峡入口。 而在为首的一艘大型桨帆船上,爱新觉罗·朱·常宁正身着一袭白色的丝绸长袍,头戴一顶白色的瓜皮小帽,背着手立于船头,眺望着距离他越来越近的海峡入口。 他在几个月前就以“东方军事专家”和大清国元帅亲王的身份,接管了福全一手打造的军队。 随后,他又花了一些时间,对这支以欧洲标准来看,已经相当不错的陆军又进行了一番改进和提升。 完全取消了长枪兵的编制,又为所有的火枪配上了套筒刺刀和射程更远的空腔弹——这种子弹已经出现在了欧洲,但还没有太普及,甚至连燧发枪都没有普及到奥斯曼军队里,当然没有这类子弹。 常宁还让搞来了一批线膛枪,配属给了枪法最好的士兵,老工匠打造了一批“木塞弹”发给那些士兵,并且专门成立了一个精锐“线膛枪营”,负责在君士坦丁堡突袭战中打头阵! 另外,常宁还命人打造了一批铁锹发给“罗刹辫子军”,并且让随行的大清老兵教这些罗刹挖掘战壕,修建胸墙。 最后,常宁还把木柄手榴弹也带到了“罗刹辫子军”中。 经过几个月的整顿,这支本来就相当不错的罗刹新军的实力又稳稳上一个台阶。差不多达到了欧洲一流标准! 不过一流二流的,光看装备和训练还不够,还得战场上见真章! 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入口当然是布了防的,左右各有一座堡垒,堡垒上架设了大炮,封锁了仅有3里宽的海峡。凡是进入海峡的商船,都需要在海峡入口处停留,然后接受检查,缴纳税款。 当然了,堡垒的守备不算严密,毕竟现在的黑海还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内海,黑海沿岸都姓“奥”,罗刹国才扩张到伊久姆,距离黑海还远着呢! 虽然第聂伯河上有罗刹人的码头和造船厂,但是罗刹人建造的桨帆船都是皮薄馅大速度慢的运粮船,根本不可能用来打海战。 罗刹人如果想用这种薄皮商船强攻博斯普鲁斯海峡,那简直就是送死! 而且,就算侥幸冲到了君士坦丁堡跟前,又能怎么样? 靠罗刹国的那点军力,难不成还能攻克固若金汤的君堡? 那是不可能的! 哪怕现在苏丹穆罕默德四世已经率领的郡堡城内大部分的战士去了维也纳,留守的万余人也足够保卫这座城市了,直到苏丹增派的援兵赶来。 不过常宁率领的150艘桨帆船组成的船队的规模,看上去还是有点大了。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维也纳前线供应紧张,苏丹和大维齐尔隔三差五就派人回君士坦丁堡催粮。 负责守卫海峡路口的奥斯曼官员也许还会起疑。 但是现在……前线战事不利,维也纳久攻不下,再加上大军补给困难。 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上下都已经知道,这一次维也纳之战,搞不好又要无功而返。 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得小心谨慎,绝对不能犯下对前线不利的错误。要不然很容易会被当成只替罪羊,去背维也纳战败的黑锅。 所以守备海峡路口的官员看到常宁、巴海、观音保这三个“蒙古商人”运来的100多船的粮食,还不得赶紧放行? 那可是苏丹陛下为围攻维也纳的大军采购的军粮……苏丹的20万大军还等着吃饭呢! 这要给耽误了,苏丹正好来个粮尽退兵,看海峡路口的官员正好当替罪羊…… 所以,这支庞大的运粮船队只接受了最敷衍的检查,就浩浩荡荡驶入了狭窄的博斯普鲁斯海峡。 海峡两岸的地形非常紧要,存在许多陡峭的岩壁,全都是修筑要塞、布置炮台的好地方。 但现在罗刹还没有崛起,奥斯曼帝国的高层也不认为罗刹国会从北面打进来博斯普鲁斯海峡,所以这些陡峭的岩壁并没有被利用起来。只有很少的几座古堡,出现在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途中。 还有博斯普鲁士海峡北口到君士坦丁堡的金角湾,仅仅只有60里海路,常宁的桨帆船虽然速度不快,花上几个时辰也能走完了。 而当他们抵达金角湾时,东罗马帝国的故都君士坦丁堡,正笼罩在黄昏的金色阳光之下,显得金碧辉煌、神圣庄严。 常宁打量了一番这座让无数欧洲人魂牵梦绕的城市,然后就摸出了一只单筒望远镜,开始用它观察自己的“猎物”,也就是金色黄昏下的君士坦丁堡。 金角湾内停着不少桨帆战舰,但是战舰上并没有水兵。一座相当坚固的要塞,伫立在金角湾的北岸。要塞看上去雄伟坚固,但是却瞧不见几个站岗放哨的卫兵,防守显然非常松懈。 至于金角湾内的码头上,更是看不到一个巡逻的土耳其士兵,只有商人和苦力来来往往。 而靠近金角湾一侧,高大坚固的君士坦丁堡城墙上开出的几道城门,全部都敞开着…… 常宁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胜利的笑容。他回头对身边的巴海、观音保说:“行了,突袭成功了!告诉底下的兄弟,准备好他们的鹰旗……” 第四百九十五章 老鹰旗,辫子军,这是真正的老罗马啊! 君士坦丁尼耶,波塞菲力昂港。 一百四五十艘桨帆船,在一艘奥斯曼土耳其海军的桨帆战舰引领下,鱼贯驶入了位于金角湾入口附近,古老的波塞菲力昂港的水门。 波塞菲力昂港是一座拥有城墙和水门的海港,它的城墙是君士坦丁尼耶古老城墙的一部分,分为东西两道,由陆地一直延伸到海里,硬生生圈住了一片水域,形成了一座城墙保护下的港口。 波塞菲力昂港的水门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门,但是进出的通道并不宽,两侧的城墙上都架设着古老的火炮——君士坦丁尼耶已经有200多年没见过外敌了,自然就没必要更换祖传的大炮了。海港的城墙上有戴着大头巾,扛着火绳枪的切尼耶里军团的士兵在巡逻站岗。这些士兵早就不是来自巴尔干半岛上的基督教附庸国的奴隶兵了,而是过往的老奴隶兵们的子孙,堂堂的君士坦丁尼耶正绿旗了。 切尼耶里军团的奴隶兵听名字仿佛是受尽压迫的奴隶,但实际上却是奥斯曼帝国精心打造的军事精英,其成员都来自于巴尔干半岛上的异教徒家庭。在切尼耶里军团腐化之前,所有的奴隶兵都是从小被购买到切尼耶里军团的军营,然后就要以军营为家,以苏丹为父,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和养成教育。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还要接受层层考验和淘汰,最后能成为真正的切尼耶里战士的奴隶兵,全都是战斗力爆棚的精兵。 此外,这些精兵还因为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又亲近苏丹,被视为心腹,在退役之后很容易进入奥斯曼帝国的官僚系统,并且担任要职——这些“老奴”听话又好用,而且也不可能篡位,比起奥斯曼“老正绿旗”可好用多了。 而这些退役之后成为帝国官僚的“老奴”,当然就得在君士坦丁尼耶娶妻生子安家了——根据规定,切尼耶里的奴隶兵在服役期间是不能结婚的。所以他们只能在离开军营之后才结婚,虽然那时候他们都已经三四十岁年纪了,但他们是切里尼耶精兵,身体素质没得说!别说三四十岁,就是五六十岁了,照样能娶四个老婆可劲生娃。 而且,君士坦丁尼耶这里在罗刹崛起之前就是个贩卖乌克兰女奴的大集市……那些上了年纪,兜里有钱,还有份好工作的切尼耶里退役老兵是不可能娶不上老婆的。 久而久之,切尼耶里老奴的子孙就在君士坦丁尼耶繁衍开来了,到了17世纪时,君士坦丁尼耶城内到处都切尼耶里老兵和乌克兰女奴的后代…… 与此同时,切尼耶里老奴在奥斯曼官僚体系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而帝国的大权也完全被切尼耶里老兵所掌握,切尼耶里老奴们甚至可以操纵军团兵变废立苏丹! 在这种情况下,切尼耶里的世袭化也就在所难免了! 而切尼耶里战士一旦世袭,那他们就不再是可以严格训练和层层淘汰的奴隶兵了——根据天方教的教义,信徒是不能被卖为奴隶的。老辈的切尼耶里在成为童军之前都不是天方教徒,但他们的孩子生下来就是天方教徒。 所以切尼耶里也就从奴隶兵军团变成了老爷兵军团…… 而世袭的切尼耶里后来又成为帝国的高官,于是盘根错节的切尼耶里贵族官僚家族就应运而生了。 如今坐镇在君士坦丁尼耶替苏丹穆罕默德四世看家的,就是来自如今奥斯曼帝国最显赫的科普鲁律家族的帝国财政大臣,科普鲁律·法佐·穆斯塔法帕夏。科普鲁律家族从1656年起,就一直把持着帝国的大权,直到1679年,穆斯塔法的兄长,科普鲁律·艾哈迈德帕夏英年早逝,大维齐尔一直才被苏丹交给了更合其心意的卡拉·穆斯塔法帕夏。不过这位卡拉·穆斯塔法帕夏也不是科普鲁律家族的外人,他是法佐·穆斯塔法帕夏的妹夫。 对于这位妹夫一味迎合苏丹穆罕默德四世的幻想,不顾帝国江河日下的现实,强行发动25万大军去围攻维也纳的策略,这位法佐·穆斯塔法是非常担心的! 因为他深知外表看来不可一世的奥斯曼帝国实际上有多虚弱,所谓的25万大军中,真正的战兵只有13.8万——这已经是竭尽全力拼凑出来的数目了!而在战兵当中装备精良的精锐只有区区5万切尼耶里。全军上下可用的火炮数量也不算多,仅仅只有150门上下,虽然口径都不小,但也难以摧毁维也纳坚固的城墙。 而维也纳城内的守军……根据最新得到的情报,达到了23000人左右。这个数目虽然远少于奥斯曼大军中的战兵13.8万人,但是依托城墙和大量的守城火炮,他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如果攻城的奥斯曼大军不能速战速决,随着时间的推移,神圣罗马皇帝和罗马教宗早晚会拼凑出人数众多的援军来拯救维也纳……如果不是神圣罗马帝国在之前的西属尼德兰战争中损失惨重,法佐·穆斯塔法帕夏都怀疑,久攻维也纳不克的奥斯曼大军已经被天主教联军给击败了! 不过随着速战速决的攻城战变成了遥遥无期的围城战,奥斯曼帝国和她的军队也在变得越来越危险……随着战争进入第二个年头,奥斯曼帝国的财政已经有点顶不住了!25万大军的军饷和消耗绝对是个天文数字!在战争的第一个年头,围攻维也纳的军队还可以在维也纳周围进行劫掠,以筹集部分供应。而到了现在,维也纳周围早就已经抢无可抢,所以的供应都必须从后方向前转运。 可是奥斯曼帝国本土的供应也非常紧张,因为大量的劳动力和牲口被用于战争,再加上小亚细亚遭遇干旱,使得君士坦丁尼耶的粮价一涨再涨,幸好罗刹国的福全斯基亲王这两年开办了一所第聂伯河-黑海贸易公司,将质优价廉的乌克兰小麦大量贩运到君士坦丁尼耶。 要不然为了凑够苏丹大军的口粮,君士坦丁尼耶搞不好就要闹饥荒了! 不过财政和后勤供应的崩溃只是一个危险,另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威胁正在步步逼近——根据驻法兰西大使送来的可靠情报,波兰已经向神圣罗马帝国派出了援兵!波兰国王扬·索别斯基已经亲率大军向维也纳挺进了! 而罗刹国的摄政公主索非亚也正在积极考虑参战……只要教宗和皇帝能给她3000万佛里尔的军费,她马上就会向黑海进军!同时还会切断第聂伯河上的粮食贸易,禁止乌克兰小麦运往君士坦丁尼耶! 不过罗刹人的威胁应该只是为了坐地起价……在法佐·穆斯塔法帕夏给出了一个相当有吸引力的报价后,整整150船的乌克兰小麦就已经运到君士坦丁尼耶来了。 而且,那位福全斯基亲王还向奥斯曼的大使表示:如果苏丹在维也纳战败,罗刹将会向奥斯曼帝国宣战,并且进军右岸乌克兰……如果苏丹攻克维也纳,那么罗刹国就将坚守伊久姆防线,等待形势发生进一步的变化。 对于这个表态,法佐·穆斯塔法还是比较相信的。苏丹如果打败了,右岸乌克兰肯定得放弃……那里并不是奥斯曼帝国牢固控制的地盘,而只是名义上服从苏丹的统治而已。所以罗刹国完全可以假模假样地宣战,然后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右岸乌克兰,事后还可以和奥斯曼帝国议和。 如果苏丹赢了……那可真要感谢真主!那罗刹国当然要待价而沽了……西欧那边也许会给出更高的价格收买他们! 所以继续等待,然后高价卖粮,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在一群切尼耶里士兵簇拥下,站在波塞菲力昂港附近的尤吉菲力奥门的城墙上的法佐·穆斯塔法帕夏正一边在心里推算着罗刹国最后会以何种方式加入这场看上去对奥斯曼帝国越来越不利的战争,一边则在亲自监督着来自罗刹的运粮船入港的卸载粮食——虽然他不认为罗刹有可能在局势尚未彻底完全明朗时加入战争,但是“防熊之心”不可无! 就在法佐·穆斯塔法帕夏的注视下,罗刹人的商船一艘接着一艘靠上了码头。有一些穿着东方式样的白色丝绸长袍,后脑勺留着辫子的小个子从那些船上下来,然后就三五成群,离开了码头,向繁华的君士坦丁尼耶市区走去——那些人都是福全斯基亲王的家臣,上回也跟船来了不少,下船后就去君士坦丁尼耶的妓院和“洋马市场”找乐子了……临走的时候还买走了几个一等一的女奴,听说是福全斯基亲王想要的。 唔,这位来自东方的亲王的行为根本不像个基督徒…… 还有一些留着辫子的罗刹大块头也从船上下来了,这些人应该是桨手和船员,他们下船以后就开始扛大包——罗刹人穷啊!多干一点就多赚一点。 他们上回也是这么干的,结果还和亚美尼亚苦力发生了争斗,打了一架,干趴下了一百多个亚美尼亚人! 所以这回法佐·穆斯塔法帕夏知道“毛熊”来了,就让人赶跑了在码头上扛包的亚美尼亚人…… 还有一些矮壮敦实的蒙古人也下了船,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大包袱……法佐·穆斯塔法帕夏知道那些都是观音保手下的酒贩子! 唔,在君士坦丁尼耶酿酒和贩酒都是违法的! 不过法佐·穆斯塔法帕夏本人每天晚上也喜欢喝上几杯……酒精饮料!所以这买卖也能赚不少。 对此,法佐·穆斯塔法帕夏也决定睁一眼闭一眼,人家难得来一回,卖点酒又怎么样了? 最后,又有许多光着脚丫子,穿着清凉,戴着脚镣和手铐的白皮女人从罗刹人的船上下来了! 这下可把法佐·穆斯塔法给看傻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罗刹人什么时候也开始贩卖乌克兰女奴了?这不是抢克里米亚汗国的生意吗?这可不行!想到这里,法佐·穆斯塔法赶紧摸出个望远镜,仔细观察起来。 那些白女奴的质量不错啊,丰满健壮,都是苏丹喜欢的类型!法佐·穆斯塔法帕夏马上收好望远镜,然后领着一群切尼耶里就下了城墙,自己跑到码头上去看个究竟了。 当他走到码头上的时候,那些白女奴已经在一个满脸大胡子的白衣男子的指挥下,在码头边上排出了个两列横队,引得不少码头上的守卫来围观——这是要拍卖吗? 守卫码头和附近城墙的士兵,看到这一幕,也都纷纷赶来围观了。 有人看见了法佐·穆斯塔法帕夏,就高喊了起来:“穆斯塔法帕夏,您也来买女奴吗?” 法佐·穆斯塔法帕夏老脸一红,没有回答,而是沉着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儿?罗刹人怎么也干起贩卖女奴的买卖了?” 他的话音刚落,码头上的一艘桨帆船上,就突然出现了一面长方形的红色鹰旗! 这是罗马军团的旗帜! 怎么会出现在君士坦丁尼耶? 佐法·穆斯塔法帕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他就听见了一阵哗啦啦的声响,赶紧顺着声音看去,发现那些女奴已经甩掉了手上的镣铐,又伸手撩起裙子,从绑在大腿上的枪套中取出了手枪,然后随着一声口令,所有的手枪都平端起来,指向前方那些围观的士兵! 突袭!还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佐法·穆斯塔法帕夏刚刚想到这个词儿,他就被身边一个切尼耶里战士扑倒在地,然后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声响,码头上顿时硝烟弥漫,佐法·穆斯塔法带来的士兵和码头上原有的护卫跟割麦子一样被扫倒了一大片!码头上横七竖八的,全都是中弹倒地的土耳其人。 剩下的切尼耶里士兵和护卫马上反应过来,但他们已经来不及点燃火绳、装填弹药了,直接抽出腰刀就想扑上去砍人。 但是那些扛大包的罗刹男人的反应比他们还快,全都从他们扛着的大包里面抽出了弯刀,喊着“乌拉”就冲了上去。双方很快战在了一起! 而那些“女奴”,也都甩掉了脚镣,从身后几条桨帆船上的水手那里接过了短矛和盾牌,然后组成了一个罗马式的盾牌阵,喊着口号,一起向正在格斗的人群压了过去! 这些“女奴”居然受过严格的训练,是真正的女兵! 而那些喊着“乌拉”的罗刹男子,在和土耳其人格斗的时候,也保持了一个弧形的队形,将土耳其人包在了内侧。而这个弧形的队形和罗刹女们的盾阵,正好对码头上的土耳其人形成了前后夹击…… 罗刹人对土耳其人的前后夹击一成,码头上的战斗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包括法佐·穆斯塔法在内,所有的奥斯曼人,全都死在了火枪和刀矛之下。 紧接着,更多的扛着火枪的罗刹辫子军,开始从靠上码头的桨帆船上下来,然后一队又一队的冲入君士坦丁尼耶的市区。 与此同时,枪声、喊杀声、惊呼声,也在君士坦丁尼耶的其他城门响起…… 第四百九十六章 还要怎么分封天下? 西历,1685年,2月27日清晨,君士坦丁堡。 当圣索菲亚大教堂悠扬的钟声响起时,君士坦丁堡城内的混战已经彻底结束了,整个城市现在如死一般的寂静,以至于并不嘹亮的钟声可以在这个硝烟尚未散尽的清晨在整个城市上空飘来荡去。 原本繁华的街道,在经过了七天的城市巷战之后,现在大多是满目疮痍。到处都有烟熏火燎的痕迹,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被打得和蜂窝一样的墙壁。一些被强制动员起来的法纳尔人、亚美尼亚人、犹太人正在罗刹士兵的监督下搬运尸体和挨家挨户破开紧闭的房门,将里面瑟瑟发抖的天方教居民驱赶出来。 等待这座城市的前任统治民族的命运,当然不是无情的杀戮,而是……相对温和的驱逐。这并不是因为常宁、巴海、观音保他们有多仁慈,而是精心推算后的最优解。 这座城市当中有几十万天方教徒,大部分是妇孺和老人,他们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包衣族群”切尼耶里官兵和切尼耶里出身的官僚们的家眷。 杀光他们也许可以解气……但却是非常不理智的,因为这将彻底激怒苏丹的切尼耶里战士,顺便将他们重新变回“以军营为家,以苏丹为父”的状态,不如将他们驱逐。不过不是撵过海峡轰到小亚细亚去,而是将他们向西驱逐,让他们去和从维也纳前线撤回的苏丹大军汇合。 这样一来,本来急于回师为家人报仇的哀师,一下就变成了“携民行军”的“仁义之师”了。穆罕默德四世不可能不管这些从君士坦丁尼耶逃出来的军眷,他必须先妥善安顿了这些人,再考虑反攻君士坦丁尼耶的事儿。 这么一拖延,罗刹国就有机会在君士坦丁堡站稳脚跟了。 因为君士坦丁堡被罗刹“光复”肯定会引发巴尔干半岛的动荡,而神圣罗马帝国和波兰也会被罗刹人的成功所激励!因此他们肯定会努力猛打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这条落水狗。如果穆罕默德四世不能马上组织大反攻夺回君士坦丁堡,那他就有可能被反应过来的神罗、波兰和巴尔干半岛上那群被迫臣服于奥斯曼帝国的天主教、正教诸侯给缠住。 这么一纠缠,穆罕默德四世能不能活着回到亚德里亚堡(君士坦丁堡附近,也曾经是奥斯曼帝国的首都)都没一定……就算他命大,能从神罗、波兰等国的手上逃生,一定也元气大伤。 到时候,罗刹国在君士坦丁堡的盘子就稳住了,不仅能把君士坦丁堡城牢牢控制住,而且还能拿下博斯普鲁斯海峡两岸的地盘,以打通君堡和黑海的联络……这样,君堡就算真的拿住了! 有了君士坦丁堡这块地盘,爱新觉罗家也算能有一小块儿安身立命的地盘……虽然这地盘看着和历史上快要完蛋的东罗马帝国的末年差不多,但只有这样岌岌可危的形势,爱新觉罗家才有可能实际控制君堡。 要不然罗刹国的沙皇就该来君堡登基当罗马帝国皇上了…… 站在君士坦丁堡第二军事城门的城墙上,看着底下成群结队,拖儿带女,扶老携幼,被逐出这座易守难攻到了极点的城堡的天方教徒,常宁就长出了口气,然后又转头看了眼东方,喃喃道:“三哥,你看到了吗?我和二哥终于在西方又替爱新觉罗家打下一块儿地盘了!等将来我和二哥在君士坦丁堡站稳了,还会把流散四方的满洲子弟,特别是爱新觉罗家的人,都弄了来,一家人,就应该在一起抱团……” 想到这里,他就扭头对身边的巴海说:“巴海,派人去给我二哥和我嫂嫂送信,告诉他们:罗马的鹰旗已经在圣索菲娅大教堂上空飘扬了!” …… 大明共和十二年冬,南京,大将军府。 当“君士坦丁堡事变”的消息传回大明的时候,李中山已经回到大明的首善之都南京城好几个月了,距离大明北伐大获全胜,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了。 两年时间看上去不短了,但是对于想要医治黄淮之间的“战争创伤”(治理泛滥的黄河),并且消化上次北伐的胜利果实,将包括山东、山西、北直隶、辽东、吉林、黑龙江、漠南蒙古、河南东部和中部等地盘,全都收入囊中,还想为下一轮的西征做好准备的李中山李大将军而言,那真是太短暂了。几乎是眼睛一眨,两年时间就过去了! 好在这两年当中,李大将军也办成了不少事儿。 首先是河道总督靳辅在他的支持下,终于又把泛滥的黄河给控制住了,黄河水再一次“听话”地奔流入海不复还了。 其次是李中山在北京成功主持了北八省——山东省、山西省、北直隶省、辽东省、吉林省、黑龙江省、漠南省、河南省的“共和制改革”! 主要的改革内容有:一、在这八个省设立权限很大的总督府,开设省国人议政会,并且由总督和省国人议政会指派下面的州县官员。 二、开始清点八省土地、人口,并且依据《天朝田亩制度》拟定了《北八省均田、限田办法》,而且还在少数已经完成了清田查户的县开始试行该办法。 三、指定北八省籍的国人、国士,并且从他们当中挑选地方官吏——挑选的办法主要是考试、征辟、察举等等。 四、将北八省的部分荒地和没收的“逆产”分配给大明的有功之臣——大明的有功之臣,包括李中山本人在内,都应该根据功劳大小,获得相应的勋庄爵田。不过大明之前控制的东南各省相对地狭人多,所以只先给无田少地的中下层有功将士分配土地,至于上层或本就拥有较多土地的中层功臣,都没有得到足额的土地。 这回拿下了人少地阔的北八省,终于可以兑现勋庄爵田了!另外,这次北伐可有80万人参与,一仗打下来,光是国人就多出40余万!那么多的国人,都得分田分地! 可别小看这一波分田分地,这要分好了,大明在北八省就算站住根脚了! 而李中山在过去两年中办成的第三件大事,则是主持了“北京和会”。北京和会又分成对日和会和对英荷西和会两部分,其中对日和会就是“对日八条”,确定了大明对日本内政的“有限干涉原则”——就是干涉,但不深度介入,确保日本出现京都朝廷和江户幕府对立,以及诸侯割据就行了。 而对英荷西和会则是边打边谈! 在岘港大战后,西班牙无敌舰队就丧失了继续在西太平洋和大明进行抗衡的能力,不得不退往印度洋。 随后西班牙由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向维也纳进军和新西班牙南部被阿兹特克共和国光复,不得不退出战争,向法国、大明求、阿兹特克共和国和,承认了大明扶植的“西美帝”对于加利福尼亚等新西班牙北部地区的占有,又承认了阿兹特克对新西班牙南部的光复,也承认了大明对西班牙的菲律宾殖民地的光复! 而同荷兰、英格兰(这两国现在共用一个领袖)的谈判,则和大明对荷属东印度和马六甲地区的攻略同时进行! 在西班牙无敌舰队(其实是英荷联合舰队)遭遇重创后,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无法在西太平洋对抗大明,不得不于1685年初,放弃香料群岛、巴达维亚和马六甲等据点,撤往锡兰岛,全力经营印度洋去了! 由于荷兰东印度公司退出南洋区域,大明和英荷之间也就不存在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了。 毕竟李中山对于奴役印度人民也没什么兴趣——他的大明根本不需要印度市场,只要有新大陆和大洋洲的黄金、白银,大明就有足够辽阔的市场。 印度的人口,根本就可有可无。 当然了,他现在就算想拿印度也没那余力……如果吴应麒对印度有兴趣,他倒是乐见其成。 而为了促使吴应麒向西发展,李中山在过去两年中所进行打击第四件大事,就是筹备一场旨在统一中国的西征了! 虽然在大明取得北伐胜利的时候,李中山就曾和吴应麒达成了默契——大明西征,吴周西迁,同时,吴周留下一批贵族子弟当投降派,大明会给他们封侯封伯,让他们“上岸”。 但是这仅仅只是默契,吴应麒口头答应的挺好,不过真的到了大明的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过去的时候,他会不会改变主意,妄图抗拒天兵,好像也没人知道。 所以,李中山还是做好了在西北大打出手的准备。 不过,这两年吴应麒也的确在准备跑路,首先他在陕西、甘肃封了一大批公侯——这就是再给底下人“分家”,留一部分,走一部分,哪儿哪儿都不吃亏麻! 同时,他又以讨伐满清余孽为名,大举征伐河中之地!还将康熙苦心经营起来的太平谷和天京城一并吃下。 还将他从山西、北京、上京带出来的大清遗民,一并押去了河中,填充到了太平谷当中。 据说,现在河中的中原遗民和西域遗民(司马依汗的部众百姓)已经超过了二百万……差不多占到了河中、蒙兀儿草原各族人口的三分之一了。 如果能再多迁一点过去,中原加西域的移民占河中、蒙兀儿草原人口的半数都是有可能的! 到时候吴周大概就能在中亚占据几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了。 那一堆斯坦,恐怕就要变成一个大大的西周了! 看到吴应麒跑路跑得挺积极的,李中山就打算再“帮”他几下! 一边通过蒙古东印度贸易公司,向吴应麒的大周发放贷款,提供军备;一边则积极准备一场由四十万人参与的西征! 连送带赶的,起码还得再为河中送去一百万移民…… 就在西征的准备即将完成的时候,福全和常宁占据君士坦丁堡的消息。 这可真是有点让人意外了……他们居然那么能跑! 而且还气数未尽…… “难道这大清朝的气数被福全和常宁带到罗刹国去了?”李中山从姚启圣手中接管大明驻欧洲各国大使贾国柱派人送来的报告,看了一遍后,忍不住低声嘟哝了起来。 “大将军,”锦衣卫的头头姚启圣笑着说,“这大清朝还能有多少气数? 所谓胡无百年之运……大清从皇太极改制称帝,至今也有五十多年了,差不多该完了。” 差不多? 李中山看了看姚起圣这老头儿,心道:要没我,你现在还是大清朝的奴才呢! 这姚启圣现在可是郡公的爵位了! 等他跟李中山从西边回来(他将担任西征的军师),高低能整个国公! “熙止,”李中山又把自己的心思拉了回来,“西征方案的摘要做好了吗?” “好了,都已经好了。”姚启圣说,“现在就进宫面圣吗?” 西征可是出兵几十万的大征,而且成败与否直接关系到天下的统一! 根据李中山的计划,这次西征,大明往西要一直打到伊犁河畔才收手! 不仅要收复陕西、四川、甘肃、云南、贵州和河南西部,还要收复天山南北和雪域高原! 所以,出兵的规模很大,用兵的时间也很长。 而在这场大征之后,大明本土的版图就基本确立了。 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应该也不会有大规模的征战了。 所以大明朝上下对于这次西征都格外重视。不仅大将军府、尚书省和国人议政会都将此事当成了头等大事。 就连垂拱而治的朱慈炯,也非常关心此事,隔三差五就派人请李中山入宫询问进度。 “那就走吧!”李中山点点头,“把贾国柱的报告也带上……这也算一件奇闻异事,皇上整天待在宫里边儿,也挺闷的,让他知道一点外头的事情也好。” “还是大将军周到。”姚启圣笑着回道,“大将军,等这一仗打完……天下就该太平了吧?” 李中山扭过头,将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都堂当中的一架地球仪,看了一会儿,才指着地球仪说:“熙止,那才是真正的天下! 咱们即便能圆满完成西征方略,也不过将小半个神洲给拿下了。怎么敢说天下太平?这天下……再有一百年,恐怕也太平不了啊!” 说到这里,他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姚启圣一招手:“走……咱们一块儿入宫,去和朱皇帝说说西征胜利之后,还要怎么分封天下的事儿……” 第四百九十七章 正文结束,还有很好玩的后记! 大明南京应天府的皇城,现在已经成了一座大大的工地。 除了共和皇帝朱慈炯居住的小皇宫,其他那些破破烂烂,犹如废墟一般的建筑,已经被全部拆除,拆下来还堪使用的建材堆积成了几十个“小山包”。拆除建筑物后的土地也已经平整清理完毕,还搭建了一个可供上万名工匠居住的营盘。李中山抵达皇城的时候,从安徽雇来的工人们刚刚完成一天的工作,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晚饭,远远的就能闻到米饭和肉汤的香味。 在当了十几年的皇上后,朱慈炯这个“共和天子”终于等到了一个大兴土木造宫殿的机会! 不过这次大兴土木的机会并不是因为朱皇帝涨工钱了,他依旧还是个“日结三百”,年入十万的皇上。哪怕他还有不少外快,比如有偿的“御点评”和发售“御用冠名权”等等,但是这点外快还是不足以让朱皇帝攒出可以把南京皇城重修一遍的本钱。 而真正让朱皇帝能在有生之年住上新房子的,则是南京地产价格在最近十几年内的不断上升……因为地价不断上升,使得原本位于南京城市中心,被大将军府、尚书省、国人议政会、御史台、尚书省诸部、大将军府诸监等衙门占据的土地,有了相当高的开发价值。 与此同时,随着南京的经济越来越繁荣,这座全世界最大的城市,终于也遇到了市中心土地紧张的问题。 而这个土地财政的事儿……李中山可熟悉啦! 所以在李中山上回班师回朝之后,就和郑经、陈永华一起搞了个“南京城中心衙门搬迁加南京皇城改造项目”,就是将南京城中心那些占地颇大的衙门都“拆迁”了,然后再将这些衙门占用的土地给发卖了,用这笔钱改造几乎荒废的皇城……初步估计还能富裕出一大笔银子! 当然了,皇城改造肯定是先于南京城中衙门拆迁的,所以这个项目要办成,也少不了金融方面的支持,大明的南洋、中山、瑞银等三大行,将会为这个大项目提供一大笔银团贷款。 根据李大将军的规划,改造完成后的皇城,将会拥有一座不包括前朝建筑,仅供大明天子和他的后宫以及子女享用的新紫禁城,以及一系列的衙门、会堂、馆舍、营房,以及一个大型商业区。原本分散在南京城中心的各个衙门,都将搬迁到皇城之中。 另外,皇城的城墙将会被部分拆除,而南京内城靠近皇城的城墙上则会新开出几道大门,以方便皇城和东、南外城之间的交通。而南京的东、外城的大开发,也会在南京皇城改造项目完成后开始。 其中皇城以东和紫金山以南这一片原属于孝陵卫的土地,将会成为南京的豪宅区——大明的那群王公侯伯都会在那里分到一块宅地,用来营建自家的府邸。 等这些王公贵族的府邸都营建起来了,孝陵卫一带自然就高贵了。再加上孝陵卫距离南京皇城这个大明朝的行政中心很近,离南京城内最繁华的秦淮河其实也不远,只要皇城本身不成为一个阻碍交通往来的障碍,将来一定会吸引全大明乃至整个华夏文明圈的富豪来这里买房置业…… 另外,孝陵卫及孝陵卫以东、以南的区域,今后还会成为大明朝麾下的藩属国的君主和权贵在大明本土的府邸——藩属国的王子、公主和权贵子弟们,以后还是要在大明接受封建主义和共和主义教育的! 万一他们在藩国内搞不定了,也能跑回南京当个富家翁。 这样一来,大明和藩属国的王室权贵之间,就会被牢牢绑定! 而大明的那些王公侯伯,也能放心得将子弟送去藩属国充当王侯。 …… “臣李中山恭请皇上圣安。” “臣姚启圣恭请皇上圣安。” 小皇宫的大殿外,李中山和姚启圣向着闻讯出迎的朱皇帝行了揖拜之礼,而朱皇帝身边还跟着尚书左丞陈永华和领议政郑经——他俩是“南京城中心衙门搬迁加南京皇城改造项目”的实际操盘人,隔三差五就会被朱皇帝请去问东问西。 等李中山和姚启圣行完礼,朱皇帝就笑着向他俩招手道:“世凯,熙止,你们来得正好,贤之和复甫也在……咱们不如一块儿商量一下新宫营造的事儿吧!这个工程最好能抓紧一些……对了,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边吃边谈吧!” 说着,朱皇帝就很客气地招呼着李中山、姚启圣和郑经、陈永华一起走进了大殿,大殿当中已经摆上了吃饭的圆台面,上头还有几个冷菜和酒杯、碗筷。 朱皇帝让伺候的宫女加了两副碗筷,然后就拉着李大将军入了席,还让李中山和郑经分别坐在自己的左右——如此融洽的君臣关系,明孝陵里面那位看来估计也得挑大拇哥说“好”了。 这位共和皇帝,很可能是中国自有皇帝以来,少有的几个(也许是唯一一个)不担心权臣篡位的皇上! “皇上,臣今儿刚刚得到在逃的清国恭亲王常宁的消息。”李中山没兴趣和朱皇帝商量盖房子的事儿(每回见面都商量,也烦了),所以寒暄了几句后,就直接把贾国柱的报告给拿出来交给朱皇帝了。 “这是贾六的报告?”朱皇帝接过报告看了一眼,笑道,“果然跑去欧洲了……在哪儿避难呢?英吉利还是尼德兰?” “都不是,”李中山说,“他去了君士坦丁堡。” “君士坦丁堡……怎么投到奥斯曼帝国那边去了?”朱皇帝一愣,“奥斯曼帝国不是和咱挺亲近的?” “他不是去投奥斯曼帝国,而是带着福全的罗刹辫子军来了个白衣渡黑海,奇袭君堡城!那个奥斯曼苏丹穆罕默德四世这回被搞成‘穆云长’了,大意失君堡,现在已经从维也纳城下败走贝尔格莱德了。” “啊,这个常宁这么厉害?”朱皇帝诧异地看着李中山,心说:他和你打的时候,好像很没用啊! 李中山得意地笑了笑:“常宁也是久败成良将了……皇上,您是不是下诏给他封个王,勉励他一下?” “封王?”朱皇帝一愣,“朕凭什么给他封王?” “他不是皇上您的义子吗?”李中山笑道,“皇上怎么忘了,常宁就是朱长宁啊!” “对啊,”朱皇帝这下想起来了,“康熙是吴玄烨,常宁是朱长宁……这可真是亲兄弟啊!” “绝对是亲的!”李中山点点头,“朱长宁这回也算扬威异域,皇上给他封个王,再认个亲戚,也算是给明清之战一个了结……这样国中还梦想着反明复清的那帮余孽,也能有个远远的去处。” 李中山现在提出的建议,朱皇帝是可以拒绝的——朱皇帝是朱家大族长,和朱长宁认亲的事儿,他可以说了算。他要不认,李中山也只好作罢。 不过朱皇帝也不知道该不该怎么决定,于是就扭头看了眼郑经,笑着问:“贤之,你觉得这事儿……妥吗?” 郑经笑道:“妥啊,之前您都给他赐了国姓,现在更进一步,又有什么不妥的?况且,他都溜去罗刹、罗马了,认个远亲,说不定以后还有利用价值呢!” 陈永华也插话道:“皇上,朱长宁这一支宗室远亲,以后很有可能成为大明插手欧洲事务的一个抓手!” 朱皇帝轻轻点头:“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朕就勉为其难认了这个义子……对了,朕要封他个什么王呢?” “平西王!”李中山说,“封他当个平西王……君士坦丁堡在大明的西边嘛!” “行!”朱皇帝点了点头,“就封他一个平西王……算他一个原支宗室,给个郡王衔!” “皇上圣明!”李中山笑着,“臣可得替常宁多谢皇上的恩典了!” 朱皇帝笑道:“好说,好说……对了,你和吴世璠也挺好的,要不要朕也封他一个什么王?” 李中山摇了摇头,说:“封王小了,得封他个儿皇帝……吴世璠西行之后,毕竟是数万里疆土的皇上,他是不可能自降身份为大明亲王的。不过一个儿皇帝,他应该是会接受的。” 儿皇帝也是皇帝嘛! 而且中国历史上也有过先例,那个先例干得事儿和吴三桂还有点相似,都是引狼入室!不过石敬瑭档次更高,是认贼作父。而吴三桂则是认贼为主,比石敬瑭还不如啊! 现在朱皇帝肯收吴世璠当儿皇帝,吴世璠应该是心满意足的——他当了大明儿皇帝,那吴应麒、吴世琮想要篡位就有点麻烦了。 “那行啊!”朱皇帝笑道,“朕也挺喜欢世璠那孩子,他可比长宁讨人喜欢多了。对了,世璠当了朕的儿子,那小艽就是朕的女儿,回头朕再封她一个公主吧!” 好嘛,吴小艽这下是两国公主了,在公主界也算是独一份了。 李中山又替吴小艽言了谢,随后他又对朱皇帝说:“皇上,这义子义女的,您认三个是认,认四个也是认……不如再多认一个吧!” “行啊,”朱皇帝问,“世凯,你还想让朕认谁当儿子?” “日本国的灵元天皇。”李中山说,“皇上,咱们要他削去皇号有点难,您要和他平起平坐又有点亏,不如折中一下,收他当儿子吧!” “好啊!”朱慈炯笑道,“朕又多一个儿子……那个德川将军要不要也收了?” “这倒不必,”李中山笑道,“皇上支持儿天皇,臣和德川将军有亲,正好去扶一把将军家,这样日本国内就能一直狗咬狗的斗下去了。” 李中山和德川家的亲戚也是“认”的,之前那个大久保忠朝不是提出把女儿送给李大将军当小妾吗?德川光国得知后,就安排大久保忠朝的女儿认德川纲吉为父,然后加上德川苗字后送到大明,成了李大将军侧室团的一员。 郑经这时候拈着胡须道:“这下大明和大周、日本两国的关系总算能定下来了……今后神洲天下,就以大明为君父之国,以大周、日本为子国,以朝鲜、安南、吕宋、琉球等国为臣属之国!” 陈永华说:“以后神洲天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可以永享太平了!” 李中山则说:“想要太平得久一点,光是朝鲜、安南、吕宋、琉球这些个属国可不够……咱大明还是得多封一等内藩外属!王公侯伯之家,谁不是子嗣众多?现在国朝初兴,需要安排的子嗣还不多。但繁衍数代之后,天下间不知有多少王子公孙,如果都留在大明不封出去,大明的油水还不得让他们吃干抹净了?底下人怎么办?再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再说了,等天下太平了,老百姓也得繁衍子孙。等大明拿下陕西、甘肃、四川、云南、贵州、天山南北、雪域高原之后,举国人口应该会超过一个亿……国内的土地也还够分,但是百年之后呢?这一亿人口百年之内翻个三倍还不是轻轻松松的?到时候天下间有人口三万万,这个《天朝田亩制度》还怎么实行? 依臣所见,咱们还是得未雨绸缪,及早在海外人少地多的地方多开一个藩属国……现在西洋人的海军已经基本退出了太平洋,不过臣也不知道他们将来会不会卷土重来?所以咱们得抓紧时间,尽快在新大陆西海岸,马六甲,南洋群岛,天南诸国(指中南半岛)和南洋群岛以南的南大陆布署藩国! 不管将来到底有没有用,先圈下来总是好的!” “那么多地盘都做成藩国?”朱皇帝有点迟疑,“那得封出去多少家?都封给谁比较合适?” “也不必都做藩国,”李中山说,“比如马六甲这样的海上咽喉之地,也可以设立海外省。不过海外省不能多,要不然管不过来,徒增国家的负担。至于封给谁……臣的意思是陛下家里封几个,臣等诸王家中也有些不肖子孙,搁在眼前看着心烦的,不如远远封出去,让他们自己去闯一片天地! 想当年西周的拓土分封,不也是如此为之的?当时被周天子封出去的不知道有多少,最后能够发展起来的,也就是那些雄霸之国。咱们现在就照着这个办法,再来一次吧!” 朱慈炯扭头看了看郑经和陈永华,他俩现在也是王爵,应该也能封到一个国……就不知道他们想不想要了? 郑经肯定是想要的,他赞同地说:“大将军说的不错,臣的庶长子克爽素有四方之志,想去南洋开辟一番王业!” 陈永华说:“皇上,臣也赞同大将军的想法……臣的儿子可以去新大陆的南大陆闯一闯!” 朱慈炯终于点了头,吸了口气道:“朕和杨贵妃所生的儿子和坤可以去美西为王,朕也不兼任什么美帝了,就让他当个美国王吧……还可以在他的美王国下面再封一些公、侯、伯国,给底下够不着王爵的功臣一些机会。” 李中山看到朱皇帝、郑经、陈永华都挑好了地盘,于是就笑道:“臣和小菟所出诸子就留在大明,其余诸子以后就封出南洋以南的南方大陆吧…… 唯愿百年之后,咱们这些人的子孙后代,可以在四海之外开枝散叶,搞出一个咱们华夏的世界!” ——正文终,后面还有后记,康熙重生记! 第四百九十八章 后记,康熙重生记——什么?常宁成了朕的祖上? “啊,啊,啊……” 在一片无尽的黑暗当中,康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腹部传来了一阵剧痛,就好像被人扎了一刀似的! 不对,他立即就记起了自己真的被人扎了一刀,那个拿刀扎他的恶人还是他的好兄弟常宁……而且这个好兄弟在拿刀子捅他之前,还和他老婆搞在了一起! 老婆和兄弟跑了,兄弟还拿刀把他给捅了……哦,在这之前,他好像还很努力的败光了大部分的家产! 真是人生惨剧,莫过于此啊! 刚刚恢复知觉的康熙,一想到自己有多惨,不仅肚子上的伤口传来剧痛,连脑袋都跟让斧子劈开了似的,一阵阵头疼啊!疼得他惨叫声连连! 他一叫唤,马上就有几个操着罗刹语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醒了……平西王之子醒了!” “感谢上帝……受了那么重的伤,肚子上挨了一刀,脑袋还被枪托砸了一下,居然还没死,他的生命力可真顽强啊!” 什么?脑袋还被砸了?该死的常宁……不对,朕怎么能听懂罗刹语?还有,那些罗刹人怎么来了临清州?难道福全和他的老婆索非亚打来了?另外,平西王之子是谁?难道是吴应麒…… 康熙刚刚想到这里,头就更疼了,疼得都跟要炸裂了一样,而在头疼的同时,无数奇奇怪怪的记忆一下冲进了他的脑海当中,也许是冲猛了,又把才恢复了一丢丢知觉的康熙给冲晕了! …… 某个春日的午后,康熙靠在一张躺椅上,这躺椅摆在一处有喷泉和花岗岩雕塑的花园内,就在一棵参天大树底下,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在敲钟,“当当当当”的敲个不停。还有人在唱歌,似乎是什么宗教歌曲,康熙也没在意,他只是呆呆地看着天空,一动都不想动。 人虽不动,但心思却转个不停,一直在苦苦思索。 让他陷入思索的问题有两个,都很哲学,一是:我是谁?二是:我在哪里? 我是谁? 这个问题对现在的康熙来说可不容易回答,他本来应该是爱新觉罗·吴·玄烨,大清康熙皇帝!但他偏偏不是,至少没有人会再把他当成那位……大清末帝了! 在其他人的眼里,他是高贵的君士坦丁堡的守护者,东罗马帝国的摄政王,大明天朝的平西王,加拉塔大公朱曾志(罗刹名彼得·彼得罗维奇·常宁诺夫)三子,汉文名叫朱玄业,罗刹名叫康斯坦丁·彼得罗维奇·常宁诺夫……根据康熙的认知,过去的那个大清康熙皇帝肯定已经死了!而现在的朱玄业,或者叫康斯坦丁·彼得罗维奇·常宁诺夫,则是过去那个康熙的转世! 也许是因为康熙的鬼魂在过奈何桥的时候喝了掺水的孟婆汤,所以才突然记起了前世当康熙皇帝时的种种往事…… 而“孟婆汤失效”还不是最让康熙难以接受的,最让他难受的是他这个“常宁诺夫”的罗刹姓之中的常宁和“朱玄业”的朱姓,都来自他的高祖父爱新觉罗·朱·常宁! 就是那个睡了他的老婆,还捅了他一刀……很可能把他给捅死了,更有甚者还把大清灭亡的锅扣在他身上的那个十恶不赦的大清恭亲王常宁! 他康熙明明都在大清灭亡前死了,常宁这个“乱臣贼弟”居然丧尽天良,还让他承担大清灭亡的责任,让他当了“清末帝”和“清后主”! 而且,康熙现在还没法说理……因为在那份属于朱玄业的记忆中,常宁的后半生可以说是相当之辉煌!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一辈子的霉运都用在大清国身上,反正常宁跑路到罗刹后,就突然觉醒了军事天赋,摇身一变成了当时欧洲最伟大的将军! 他先是用抄来的“吕子明白衣渡江之计”,来了个“白衣渡黑海”,趁着奥斯曼土耳其苏丹穆罕默德四世大意,夺取了奥斯曼帝国的首都,同时也是东罗马帝国的故都君士坦丁堡! 根据朱玄业所熟知的历史,这场“突袭君堡之战”算是一举打断了堪称强大的奥斯曼帝国的国运,让已经围困神圣罗马帝国首都维也纳长达一年的奥斯曼大军功败垂成,不得不仓皇撤退。在撤退过程中,还遭遇到了神罗和波兰大军的追杀,损兵折将,国运也一蹶难振。 而这场“突袭君堡之战”仅仅只是常宁军事天赋觉醒之后的第一场大胜,在这之后,常宁还指挥了“1687年君士坦丁堡保卫战”——这是奥斯曼帝国卷土重来,企图重夺君堡的一场大战。在这场战役当中,仅仅拥有3万大军的常宁,在城内人心不稳,内奸遍地,补给不足,外援断绝的情况下,依旧击退了15万奥斯曼大军的猛攻,还取得了歼敌5万多人的大捷,并且在战后夺取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两侧所有的要塞,完全打通了君士坦丁堡和黑海之间的交通线。 不过由于黑海沿岸的大部分地区依旧在奥斯曼帝国的统治之下,君堡和罗刹国之间的交通线依旧不算畅通。而为了获得乌克兰的小麦供应,常宁又在1688年参加了“克里米亚之战”,在这场战役中,常宁一边在君士坦丁堡唱空城计,一边命令观音保率领20000精锐的“罗刹辫子军”,打了克里米亚汗国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福全斯基亲王和戈利津公爵正率领一支10万人的罗刹杂牌军和克里米亚汗国的军队在亚速夫要塞一线对峙。与此同时,10万奥斯曼-土耳其大军则再次兵临君士坦丁堡,试图牵制常宁的君士坦丁堡军团。而常宁则命1000名罗刹女兵出城诱敌,又用剩下10000名辫子军狠狠打了个埋伏,重创了奥斯曼人的先头部队,打得奥斯曼人不敢轻易攻城。 随后他仅以1000女兵和1500辫子军守卫君士坦丁堡,同时命令巴海率领8000辫子军渡海进入小亚细亚攻城略地。而每当奥斯曼人派兵来试探,常宁就来个城门大开,并让那1000女兵再去诱敌……结果奥斯曼人愣是不敢进攻,活活得给唬住了,还以为常宁的精兵都在君士坦丁堡。 在克里米亚之战后,常宁已经成为了公认的“军事天才”,并且在彼得一世前来君堡加冕成为东罗马皇帝后,被封为东罗马帝国摄政王和加拉塔大公(加拉塔就是那座隔着金角湾和君堡对望的要塞),算是登上了人生巅峰! 而彼得一世因为君堡周围的地盘依旧被奥斯曼帝国所占有,所以没有继续留在君堡,他在加冕之后就返回了莫斯科,而将君堡和东罗马帝国(这个帝国只有君堡附近的地盘)的实际管理权授予了常宁。同时彼得一世又册封拥有黄金家族血统的福全为克里米亚汗国大公,将克里米亚汗国变成了罗刹的附庸。 而成为东罗马帝国摄政和加拉塔大公后的常宁,依旧活跃在欧洲和西亚的战争舞台上,他不仅屡屡击败奥斯曼帝国,逐渐扩大东罗马帝国的地盘,最终将整个色雷斯(包括希腊北部、保加利亚南部和君士坦丁附近巴尔干半岛上的土地)都变成了东罗马帝国的领土。 而且他还积极参与罗刹国同波兰、瑞典之间的战争,哪怕在摄政公主索非亚病逝和彼得一世亲政后,他也依旧作为大彼得最倚重的将领活跃于欧洲战场之上,直至大彼得在1725年去世,常宁才不再参与罗刹国的对外战争,返回君士坦丁堡继续担任帝国摄政,并在那里度过余生……享年77岁! 这真是没有天理啊! 常宁这么一个弑兄盗嫂的贼人,他的后半生竟然好像得了上天青睐一般,几乎完美无缺,而且寿终正寝,还子孙满堂,甚至还把东罗马摄政王和君士坦丁堡保护者变成了世袭的职位,到目前为止已经往下传了三代——朱玄业这辈子的阿玛朱曾志就是第四代东罗马帝国摄政和君堡守护者。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朱玄业的兄长朱玄武将会成为第五代摄政和君堡守护者……天理何在啊!康熙不仅投胎成为害死他还让他背锅成为大清末帝的常宁的玄孙,而且还不是家里的长子,没有资格继承这个走了狗屎运的常宁留下的家业! 上辈子有皇位可以继承的康熙,这辈子好像要面对一个“惨淡”的人生,都不知道该怎么奋斗了? 而另一个让康熙陷入沉思的问题——我在哪儿?则相对比较容易回答。 康熙现在在君士坦丁堡的宅邸当中,这是他的私人住宅,位于君士坦丁堡的第四区,靠近圣索菲亚大教堂——那里是常宁的埋骨之地,索非亚公主和福全斯基亲王也安葬在那里,常宁所有的子孙和子孙们的妻子在死后也会安葬在那里…… 不过康熙现在还没有心情去思考他自己死后埋哪儿的问题,因为他还需要思考一下他在什么时候的君士坦丁堡? 现在好像是天兄诞生后的1800年……康熙想了想,他上辈子好像是1683年也不知道是1684年驾崩的,也就是说死了100多年了! 100多年……李中山和朱三太子这两个逆贼肯定也已经不在了! 一想到李中山和朱三太子,康熙的脑子里就又多出许多奇奇怪怪的记忆……大明那边现在好事是共和120多年快130了! 当然了,李中山和朱三太子这俩逆贼早就不在了。朱三太子死得比常宁还早几年,虽然当了一辈子傀儡,临了却得了“明圣祖”的庙号!而李中山则是和常宁前后脚没的,谥号“忠”……称“大明英忠王”。 另外,这俩逆贼活着的时候一样没有遭什么报应,全都是寿终正寝的……老天没眼啊! 而共和大明在这对君臣的治理下,也是国力鼎盛,称霸环太平洋地区!不仅本土辽阔,而且还效仿西周,在大明的版图之外大搞封邦建国,前前后后搞出了几十个儿子国、孙子国、曾孙子国…… 不过……共和大明在朱三太子、李中山相继离世后,也开始盛极而衰了! 首先是朱三太子的儿子,庙号玄宗的朱和垣不甘心和他老爹一样,一辈子当宰相和议政会的傀儡,开始各种搞事儿。而且由于李中山这一代共和功臣都已经离世,新一代的执政者又大多是复国勋贵的儿子,他们自己的权力也有相当部分来自世袭。而在圣祖朝时候被封出建国的皇子、王子、公子们,大多也在本国执政掌权。 虚君共和,仅仅在大明本土实行! 所以明玄宗对世袭权力的追求,就显得相对合理了! 朱和垣的要求不仅得到了朱明皇室的支持,而且还得到了一部分国士、国人的支持,在议政会中还出现了“尊皇党”和天地会分庭抗礼。 而从玄宗朝开始,大明的相权和皇权之间就一直处于激烈斗争之中…… 虽然没有因为相权、皇权之争而引发内讧——斗争还被限制在议政会当中,双方依靠多数票表决和修改《大明约法》的方式,增加或限制君主权力。 但是这种旨在围绕君主权力进行的斗争,还是撕裂了大明的议政会,并且影响到了大明的对外政策——共和派大多是功臣之后,当然希望和他们的父辈一样,通过对外战争积累威望,压制皇权。 而明玄宗则高举和平大旗,反对亲率开战,以争取国人、国士的支持。 结果大明的天地会共和派在议政会中占了上风,发动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明-金帐汗国战争”……大明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虽然成功灭亡了噶尔丹开创的汗国,但却没能守住遥远的草原,最后金帐汗国的故地都被盘踞河中的大周国所占有。 而大周的吴家皇室又和大明功臣集团之间存在密切的联姻关系……这又极大损害了天地会共和派的威望,使得尊皇党得以在明玄宗的支持下掌握大权。 随着尊皇党的上台,许多对朝政失望的勋贵子弟又迁往各家拥有的藩国,使得共和派、勋贵集团进一步式微……大明就此进入了长达20年的玄宗执政时期。 而明玄宗掌权后,又开始沉迷修道和美色,还开始和阿兹特克共和国发生冲突,甚至发生了一场不必要的战——玄宗想迫使阿兹特克共和国臣服! 而这场战争又因为得不到美西合众王国、南大陆合众王国等大明属国以及功臣集团的支持,而进展缓慢,最后只能以平局收场(其实就是打败了),明玄宗和大明的威望双双受损,而且大明对“儿子国”和藩属国的控制进一步放松。 李中山精心打造的大明藩属体系,开始崩溃! 想到这里,康熙就低声嘟哝道:“大明又走下坡路了……朕的大清,还有机会回来吗?” 第四百九十九章 康熙重生记——朕要反明复清! 一想到反明复清,康熙的热血就开始沸腾了! 那个朱三太子能反清复明成功,他康麻子凭什么不能反明复清成功? 而且仔细想想,这反明复清好像真的有戏啊! 大明本土自玄宗朝开始,就一直处于“君相之争”的内耗状态。天地会和尊皇党之间天天在议政会里面干架,丞相也很难连任,往往干完一个四年的任期就没有第二回了。而每一回相位易人,都会造成大明对内对外政策的重大改变! 而大明国内的这种内耗,也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李中山为大明天朝打造的庞大的世界体系。因为大明的皇室和勋贵都是跨国权贵,分支遍布大明的世界体系。这种跨国分布的权贵体系,虽然能让大明和各“儿子国”和藩属国之间的联系变得非常紧密。但也容易将大明内部的政治给国际化了。 所以皇室和勋贵的对立,也造成了大明世界体系的分裂和动荡! 大明的众多藩属国的王室、公室,往往也会跟着他们在大明本土的宗家进行站队,形成了“共和派”藩属国和“君主派”藩属国两大阵营。需要指出的是,大明藩国体系中的“共和派”并不一定是“共和”的,而“君主派”也不一定是君主大权在握的。 另外,在华夏的世界体系当中,还存在着三个非藩属国,一个实力超过朱明皇室的杨氏王朝,以及大明平西王府这个怪胎一样的存在! 这些存在又让华夏世界体系内部的斗争变得更加复杂,简直复杂成了一团乱麻! 而根据康熙从朱玄业的记忆中找到的相关内容显示,华夏世界体系中的三个非藩属国(不算大明本身),分别是中亚的周帝国,同大明隔海相望的日本国,还有大洋彼岸新大陆上的阿兹特克共和国。 其中周帝国和日本国的情况都不大好,周帝国在太宗朝(吴世璠是周太宗)晚期一度征服了波斯,国力达到了鼎盛。 但随着吴世璠、吴世琮这对“明君贤相”的相继离世,周帝国内部也出现了“君相之争”。不过和大明的君相之争不一样,周帝国的君相之争其实是吴周皇室内部两大分支之间的斗争! 和吴周君相之争同时展开的,还有更加激烈的教派斗争!教派斗争的一方是来自中原的儒家仲由派——这是由一个什么孔府仲由堂发展出来的“原儒学派”,主张武装传儒,以儒学学堂为中心,团结儒门宗族。而另一方,则是中亚、西亚地区的传统教派…… 不过真正造成吴周国力由盛转衰的并不是吴周内部的这些斗争,而是明玄宗发动的金帐汗国战争。 原本的金帐汗国和吴周互为依托,吴周依靠金帐汗国提供的大量骑兵完成了对波斯的压制,同时又不断入侵印度,向衰弱的印度帖木儿朝勒索岁币,日子过得非常滋润。 而金帐汗国则依靠从吴周那里获得的武器装备和罗刹作战,势力一度扩张到了伏尔加河流域! 但是在大明摧毁了金帐汗国之后,吴周就失去了最可靠的盟友! 虽然吴周后来通过种种手段,在大明撤出钦察草原后,将其中大部分的地盘都收入囊中,也收拢了金帐汗国的汗室,并且将之变成了自己的藩属。可是残破的金帐汗国一系的蒙古部落已经无力为吴周提供大量的骑兵去压制波斯、入侵印度,同时吴周又必须为了保卫自己在钦察草原上的新领地和强大的罗刹帝国对抗! 于是,吴周的由盛转衰也就不可避免了,甚至连一度被吴周征服的波斯也因为一场大起义而丧失…… 不过,衰弱下来的周帝国依旧有不容小觑的实力,特别是长期处于教派斗争最前线的儒家仲由派(又称原儒派)在帝国开始衰弱后,就得到了帝国的大力扶植,迅速壮大起来,最后成长为了帝国的支柱,并且开始在整个华夏世界体系中传播。就连君士坦丁堡也有仲由派的分支和学堂! 和一度强大的吴周不同,日本国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中,一直处在混乱的动荡当中——谁让他们离大明太近,又不愿意和朝鲜一样完全大明化?不过随着李中山的去世,大明对于干涉和操纵日本内乱的兴趣也极具减弱,所以日本内战的烈度也极具上升!而高烈度的内战,往往无法持续太久。 所以,日本从18世纪末开始,就出现了再度统一的苗头。出现了统治除萨摩、大隅外整个九州的杨家;控制统治萨摩、大隅和整个四国的岛津家;领有本州西部十余国的毛利家;共同控制近畿和部分东海道地区,并且掌握日本朝廷的天皇家、堀田家、山内家;统治关八州的德川家;统治甲信骏远四州的前田家;统治北陆的上杉家;统治日本东北地区的伊达家等八大势力! 另外,长期的内战和较多的人口,又让日本国成为了华夏世界体系中雇佣兵的主要来源。甚至远在君士坦丁堡这边,都有日本雇佣兵团的存在! 大致上,只要有钱,谁都能从日本国内的八大势力那里雇到军队! 而日本雇佣兵的主要雇主,则是华夏体系中最桀骜不驯的阿兹特克共和国了! 这个共和国和君士坦丁堡的平西王府有点类似,是一个“跨体系”的存在,既是华夏世界体系的一部分,也是西方基督教(包括天主教、新教、正教)世界体系的一部分。 领导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则是激进的共和派——这个国家没有世袭的君主,甚至没有世袭的执政官,每个国人都有资格参选大总统,是“彻底”的选贤与能……当然了,被称为“阿卡普里科王朝”的传统的政治家族团体还是存在的! 因为阿兹特克共和国从根本上反对世袭君主,所以该国和大明天朝的关系,自从李中山去世后就开始逐渐恶化,等待明玄宗联合尊皇党掌权后,大明和阿兹特克共和国之间甚至爆发了一场漫长的战争……这场战争最后虽然打了个平局,但是却极大增长了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威望,使之成为了世界上的一等列强。 在大明-阿兹特克战争后不久,放弃向了北扩张(在战后,大明的属国西美国和阿兹特克沿着比美墨边境更靠北一些的一条军事分界线缺定了两国边境)的阿兹特克共和国又转向了南美洲,在吞并了西班牙王国的新格兰纳达总督区,又扶植了秘鲁总督区的共和派,支持成立了一个占有整个秘鲁总督区的印加共和国。 除了这三个华夏体系中的“非大明属国”之外,盛产太后的杨氏王朝也对朱明王朝的统治和大明天朝的稳定构成了一定的威胁。 这个杨氏王朝就是那个杨起隆所创立的王朝,这个王朝不仅统治着朝鲜王国,还拥有众多的分支,这些分支分别又统治了日本九州大部、虾夷王国(虾夷岛和库页岛)、北美王国(阿拉斯加和加拿大西部)和北海王国(东西伯利亚沿海包括勘察加半岛),还在包括大明、阿特克共和国、平西王府在内的所有华夏世界体系中的“国家和非国家军政实体”内,拥有相当强大的影响力。 连康熙在这一世的生母也来自“金帐杨氏”,也就是杨氏家族在原金帐汗国内的分支,在金帐汗国灭亡后,金帐杨氏就和金帐汗国的绰罗斯王朝一起投靠了罗刹国。后来这两家和他们的部下,又被伊丽莎白女皇一起安排到了君士坦丁堡,成为了帝国摄政王和君堡守护者的左膀右臂。 另外,杨氏王朝还有经营银行的传统,是华夏世界中数一数二的金融家族。金帐杨氏在迁入君士坦丁堡后,就在君士坦丁堡开设了君堡银行,并且将君堡打造成了一个为罗刹、奥斯曼帝国和巴尔干半岛各国权贵服务的金融中心…… 至于朱玄业所在势力,也就是东罗马帝国摄政、君堡守护、大明平西王府,虽然比不了吴周、阿兹特克、日本国和杨氏王朝,但是本钱也不小! 雄踞君堡一百多年,在罗刹国、奥斯曼帝国、巴尔干诸国当中都有极大的影响力! 而且还拥有强大的君士坦丁军团! 这个君堡军团不仅在巴尔干半岛和小亚细亚同奥斯曼帝国对抗了一百多年,而且还参加了罗刹国所有的大规模对外战争,是威震欧罗巴的精兵,被称为女皇之剑——这是因为君士坦丁军团在伊丽莎白女皇和叶卡捷琳娜大帝执政期间,立下了赫赫战功,号称女皇手指向哪里,军团就打向哪里! 而朱玄业的曾祖父和祖父,还先后成为伊丽莎白女皇和叶卡捷琳娜大帝的情人…… 另外,平西王府还和阿兹特克共和国的“阿卡普尔科王朝”关系密切,和吴周王朝之间也存在联盟关系,甚至在日本国内也有许多朋友! 如果康熙可以成为下一代帝国摄政和君堡守护者,那一切就都有可能…… 正胡思乱想着,花园的门口突然探进来一个瓷娃娃般美丽的脸庞,左右瞅了瞅,似乎在找什么人。 一看到她,康熙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康熙还没撑起身,这张脸盘的主人,一个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灰色军服的高个子毛妹就大步走了来,到了康熙的躺椅跟前,然后优雅地行了个单膝下跪礼,开口就是流利的汉语:“我的王子,孔校长请您过去一趟。” “孔校长找我?”康熙想了想,说:“我不是在养伤吗?我上次在意大利被法国佬用刺刀给捅了,脑袋还给砸了一下,必须得好好休养!娜塔莎,你去和孔校长说说,再让我养几天行不?” “我的王子,”娜塔莎笑着说,“上次……是1799年8月的事情,这都过了几个月了,您的那点伤早就养好了!这一点我最清楚了……” 康熙翻了个白眼,但又不好训斥这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女副官——君堡军团自常宁时代起就有使用女兵的传统。虽然在常宁去世后,君堡女兵就不再参加前线作战,但是她们依旧以医护人员、情报人员、女副官和女卫士的身份活跃于君堡军团当中。 “那好吧……”康熙只好勉为其难地从躺椅上起来,一边跟着娜塔莎往门外走去,一边没好气地问:“孔校长找我干什么?还是为了补考的事儿?” 孔校长是儒家仲由派在君堡的头头,也是君士坦丁堡大学的校长,同时又是帝国摄政和君堡守护者的高级顾问。而这个孔校长所属的君堡孔氏,则和平西王朱氏、金帐杨氏和君堡绰罗斯氏一起,并称君堡四大家族。 朱玄业(康熙)在跟随苏沃洛夫元帅前往意大利和法国人作战前,他就在君堡大学念书。因为不太用功,总是和自己的贴身女副官玩耍,所以挂了好几门课,到现在都没拿到毕业证书。而那个孔校长也不肯给他开后门,非要朱玄业去补考……考“儒学”、“满洲国语”、“大清国史”这三门课! 这让康熙怎么考? 一不小心考出个满分,他平西王家傻儿子的人设不就垮了? 到时候他的两个哥哥就该猜忌他了! 所以他得维持自己有勇无谋,不爱读书的学渣形象,然后在暗中找机会干掉哥哥,继承老爹的位子……等当上了帝国摄政和君堡守护,那他就能开始推进自己反明复清的计划了。 “不是为了补考,”娜塔莎说,“好像是为了安排你出国留学。” “留学?”朱玄业一愣,“去哪里留学?” “去法国!”娜塔莎笑着说,“摄政大人想安排一位王子去法国留学,顺便接近一个名叫波拿巴·拿破仑的人……摄政大人认为这个男人将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拿破仑·波拿巴?”康熙想了想,“就是那个年轻的法兰西名将?他现在在干什么?” 娜塔莎说:“他现在是法兰西共和国执政府第一执政!” 第五百章 康熙重生记——拿破仑莫不是有帝王之志吧? 君士坦丁堡大学的建筑都是神洲风格的,碧瓦朱甍,层楼叠榭,和圣索菲亚大教堂肩并肩挨一块儿,都在君士坦丁堡第四区的中心地段。距离康熙现在居住的宅子也不远,出门走几步就能到了。所以他和娜塔莎两人就没骑马,而是步行往君士坦丁堡大学走去,一边走一边还东张西望,欣赏着这座“三教混搭”风格的国际大都市。 所谓的三教,就是儒家仲由派、东方正教会和天方教。现在君士坦丁堡城内的建筑,基本上就是这三种风格的。还有些个建筑还同时具有两教风格甚至三教俱全。譬如那座圣索菲亚大教堂就是既有东正教风格的大圆顶主体建筑,又有天方教的宣礼塔,教堂大门还修了中式的牌楼,牌楼上还挂着刻有汉字的牌匾,其中最著名一块还是当年的大明丞相李中山所赠,上面的字儿是“愿天父皇上帝保佑我们”…… 康熙和娜塔莎打圣索菲亚大教堂门口的那座牌楼前过的时候,一场东方正教会的礼拜仪式刚刚结束。来礼拜的群众都已经散了,几个东方正教会的神甫站在牌楼下说话。这几个神甫看着都是东西方混血,其中一个瞧见康熙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领着娜塔莎在“遛弯”,就赶紧停止和人交谈,朝着康熙走了两步:“感谢天父皇上帝,老三你总算能出来走动了!” “多谢彼得哥哥关爱,”康熙看了那人一眼,就笑着朝他一抱拳,“刚刚孔校长差娜塔莎来叫我,许是要我补考了。” 这个彼得哥哥是朱玄业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两人不是一个妈生的。朱玄业的妈是金帐杨氏出生的大小姐,而彼得哥哥的妈和娜塔莎一样身份,是朱玄业他爸爸朱曾志的女副官。 所以彼得哥哥的身份在纯正的神洲世界算是庶出,但是在君堡这个半神洲、半东正教的地方,就只能算私生子了。 私生子是没有继承权的,甚至不能继承高贵的“朱姓”和“常宁诺夫”这两个姓,只能跟母姓,他母亲姓彼得罗娃,所以他就姓彼得罗夫了。因为他的年纪比朱玄业哥仨都大,所以朱家哥仨都管他叫彼得哥哥。 而这帮君堡权贵的私生子因为没有继承权,所以在君堡从政从军从商的上升空间都不大,一般的出路就是做学问当神棍。这位彼得哥哥则是两者兼而有之,他既是君士坦丁堡大学的教授——专业研究孔老夫子,又是君士坦丁堡政教会的牧师——研究完孔子再研究圣子,两不耽误。 另外,他还是老爹朱增志的顾问,很得朱增志的信任,这次同样被委派了重任。 “娜塔莎没有和你说起去法国留学的事情吗?”彼得罗夫边问边看了娜塔莎一眼。 “说了,说了……”康熙笑道,“我只是怕补考又过不了……” “这有什么好怕的?”彼得罗夫一招手,“走,咱们一块儿去孔先生那里,到时候我来出题考你,还怕过不了吗?” “那我就放心了。”康熙只好舒了口气,然后跟着自己这位看着挺帅气的“野哥哥”一起去了圣索菲亚大教堂边上的君士坦丁堡大学。 君堡大学是一所典型的“儒家为体,西学为用”的综合性大学,除了传授和研究孔夫子的道理之外,也传授西哲、自然科学和军事学。 朱玄业在君堡大学主修的是军事类课程和数学,都学得不错,不过必修的儒学、满文和大清历史都挂了……所以没有拿到毕业证书,如果这次补考再不通过,那可就要重修了。 康熙跟着彼得哥哥,领着“娜塔莎妹妹”一块儿跑到君堡大学校长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身穿“孔子服”,留着大胡子的男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擦拭自己的宝剑。 “康斯坦丁·彼得罗维奇,保罗·彼得罗维奇(彼得哥哥),哦,还有娜塔莎,你们都来了?”看见康熙、彼得、娜塔莎一起进来,这位穿着孔子服的孔大校长赶紧收好了长剑,笑着和他们仨招呼。 孔校长名叫孔庆锦,论辈份是孔子的第七十三代孙,也是君堡孔氏的族长,还是君堡仲由堂的堂主。另外,他还是个学贯中西的人物,精通汉语、满语、蒙语、突厥语、阿拉伯语、罗刹语、希腊语和法语。而且他还修过雄辩术,经常找天方教、东方正教、罗马公教的大神棍辩经,还能经常取胜!所以他在欧洲、西亚的名望极高。人称“君堡孔圣公”! 康熙、彼得哥哥、娜塔莎妹妹一块儿给“君堡孔圣公”行了一礼,然后都恭恭敬敬在他老人家跟前站好了,等着训话。 君堡孔圣公摸着自己的大胡子,笑着将一张信纸递给了康熙,道:“摄政王从莫斯科寄了封信过来,说是巴黎那边在去年年底时候发生了一场政变。那个名叫拿破仑·波拿巴的青年将军领导了这次政变,推翻了督政府,解散了元老院和五百人院,并宣布成立执政府,还自封为第一执政……康斯坦丁·彼得罗维奇(康熙),你怎么看这事儿?” 康熙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接过了信纸,先低头细看了一遍,然后就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起他脑海中和这个拿破仑·波拿巴有关的信息,想了一会儿,他才喃喃道:“拿破仑此子,莫不是有帝王之志吧?” “哦?”孔校长一愣,抬头看着康熙,“何以见得?” 康熙说:“这不是明摆着吗?皇帝宁有种乎?兵强马壮者为之尔!拿破仑用兵如神,素得军心,已然是兵强马壮之主!如今又发动政变,逆而取之,权柄尽握,若不更进一步,为帝图皇,开创皇朝,建立霸业,将来何以自处,何以犒赏党羽心腹?” “有没有可能效仿大明英忠王拥立波旁王室复辟自任丞相?”彼得哥哥提出了不同看法。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康熙摆摆手,“那王大头和朱三太子那是什么关系?他们是一起创办天地会,一起造大清的反,还都纳了杨起隆的妹子当贵妾,互相之间知根知底,还情同手足。而且当年大清天下到处都是前朝遗臣、遗民,大家都想反清复明,王大头如果不打朱三太子的招牌,压根没有号召力的。” “王大头?”孔校长被康熙的话给镇住了,“三王子,你连李中山早年的绰号都知道……这事儿在《大清国史》上都没记载,你是从哪儿知道到的?” “那是……”康熙知道自己露馅了,只好赶紧找补,“我是在哪本书上看到的?好像是一个叫曹寅的人……” “曹寅的《大清遗梦》?”孔校长瞪着眼珠子,“你连这书都读过……那你《大清国史》还考不及格?” “我,我,我……”康熙赶紧转移话题,“校长,我们还是说说拿破仑将为天子的事儿吧!这拿破仑和波旁家的皇子皇孙素无往来,他如果是个王党,压根不可能有如今的地位。而追随他的将校一定也不是王党,应该也不是法国的老贵族,复辟波旁王朝对他们没有什么好处。而且波旁王朝还有许多贵族尚在世间,波旁一复辟,那他们的地位也就恢复了,他们被没收的财产也必须发还!这种事情谁能答应? 所以拿破仑走到现在这一步,接下去就只能一条道到黑,自己当皇帝,然后去满足手底下人公侯万代的梦想!” 孔校长和彼得哥哥这下都对康熙刮目相看了——他分析得太有道理了!他是很懂政治权谋的! “可是他的威望够吗?”彼得哥哥又提出一个疑问。 “不够可以打啊!”康熙说,“他的威望本来就来自军功!在如今的欧洲,除了苏沃洛夫元帅,还有谁能与之一战?而苏沃洛夫元帅已经快70岁了……而且他还是伊丽莎白女皇和叶卡捷琳娜大帝用惯了的将领,未必能得到今上的倚重!” 彼得哥哥摇摇头:“不至于吧?那可是苏沃洛夫元帅啊!” 康熙黯然说:“当年的鳌拜不也是……” 孔校长赞许地点点头:“三王子,你猜中了!苏沃洛夫元帅已经被皇帝陛下从意大利召还了……而且皇帝陛下还决定中止和神圣罗马帝国之间的盟约!所以你父王才想到让你和保罗·彼得罗维奇一起去法国。保罗将会作为东罗马帝国驻巴黎的大使前往,而你将会被派去法国学习军事……记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设法接近拿破仑,成为他信任的朋友。” 彼得哥哥在旁补充道:“一定有机会的,法国人自认为是候补西罗马,所以一向都对东罗马帝国摄政王府的人很有好感,相信这位拿破仑也不会例外。” “哥哥说得对!”康熙也想起他哥哥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在法国和朱三太子、李中山同时代的路易大帝那也是非常风光的,那可真是拳打英荷,脚踢神罗,还扑上去把西班牙给生吞活剥了。一度都已经在考虑要加冕当西罗马皇帝的地步! 而且这个路易十四还想更进一步,当全罗马皇帝,所以法兰西宫廷一直和君士坦丁堡的常宁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据说双方还缔结了密约,一旦路易十四加冕成为西罗马皇帝,常宁就带领东罗马帝国去投靠,然后路易十四自己当奥古斯都,封常宁当个凯撒! 可惜路易十四的帝国梦最后因为他无节制地挥霍和东方神秘力量的使坏,给搞黄了……在路易十四吃下西班牙后,法兰西的财政濒临崩溃! 而英国、荷兰、神圣罗马帝国又得到了来自东方的军火和军费援助,又和法国干了一仗,一直把路易十四干到破产! 在路易十四死后,他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也因为财政问题和避免被欧洲各国围攻等因素考虑,被一分为二,分别由他的曾孙路易十五和孙子菲利普五世继承。其中路易十五得到了法国、法属尼德兰(原西属尼德兰)、美帝国(美西王国已经脱离)等遗产,而菲利普五世则拿到了路易在西班牙、意大利的领地,还得到原本属于西班牙的殖民帝国。 不过法国和东罗马帝国摄政王府的友谊,还是被保存下来,直到如今。也正因为如此,康熙在这一世的父亲,目前正在莫斯科和保罗皇帝商量如何在法国和反法同盟之间选边的朱增志,才会让自己的儿子朱玄业去法国和拿破仑多多亲近了。 这个拿破仑看着很能打,而现在的法兰西也很强大,万一真给他打出个大大的帝国,那东罗马帝国也许可以考虑改换门庭…… 当然了,如果保罗(彼得哥哥)和朱玄业可以更进一步,促成法国和罗刹结盟,那就更理想了。到时候东罗马就在法国和罗刹之间游刃有余,两头捞油水了。 在摸清楚了东罗马摄政王朱增志的设想之后,接受了任务的康熙又很不情愿地参加了一场补考,然后就气呼呼回家去准备出远门了。 他之所以气呼呼,那是因为考试又考砸了……不是全砸,满洲文和儒学这两门课都过了,但大清国史又考砸了……因为手撕考卷得了个零分! 为了这事儿,回家以后,他的女副官娜塔莎还一个劲儿埋怨他:“我的王子,您就算不会做题也别撕考卷啊!这次补考孔校长已经准备放水了,他都让彼得哥哥来阅卷了,您哪怕交个白卷上去,彼得哥哥也会让我来替您做……怎么都有个及格分的。可是您把卷子撕了,这是为什么呢?” “还问?”康熙扭过头就恶狠狠瞪了自己的女副官一眼,“再问小心我用鞭子抽你一顿!” 女副官娜塔莎只好吐了吐舌头,一脸委屈地说:“三王子要打我,我也只能受着……不过明天的补考可不能不过了!要再不过,王爷知道了可就要生气了!” 康熙也知道这个女副官对自己是忠心的,现在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当下也收起怒气,叹了口气道:“娜塔莎,这事儿不怪你,是我不好……我今天好好复习一下,明天一定捏着鼻子去考个好的!高低得把毕业证拿了!” 第五百零一章 康熙重生记——为了大清,朕需要一场世界大战! “好!好!好……好文章啊。骂康熙骂得好,骂得深刻,骂得痛心疾首,真让人拍案叫绝!赞文武二王(福全和常宁)也赞得好,将二位先王忍辱负重,历经艰难,百折不挠的劲头都写出来了! 三王子,真没想到你的八股做得那么好,真是好文章啊!如果搁在八股取士的前明,凭着你的这手八股文,高低得中个进士啊!” 君士坦丁堡大学校长办公室,君士坦丁堡的孔圣公正捧着康熙刚刚交上来的考卷在那里赞不绝口。 君士坦丁堡大学大清史这门课程毕业考试时做的卷子和过去大明、大清科举考试的卷子差不多,其中最要紧的就是两篇八股文,一篇史论,一篇策论。 其中史论的题目当然都是围绕着批判康熙,褒扬常宁、福全出的。考生得写文章骂康熙,吹常宁和福全。 这样的文章孔校长都看了二三十年了,早就看腻了,本以为就是这么回事儿。可没想到今儿居然看到一篇写得特别深刻,特别痛心,还特别励志的好文章,简直就是字字血泪啊! 而康熙听见孔校长这么夸他,心里头也是好一阵忐忑——文章写嗨了!拿起笔来就收不住啊!洋洋洒洒上万字,一气呵成,而且连草稿都没打,直接就写卷子上了……写完才发现用力过猛了!可也没办法了,又不能再撕一回考卷! 再撕卷子,他爹朱增志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他那大哥,和常宁一样毫无人性的君士坦丁堡军团司令官,色雷斯大公朱玄武(色雷斯大公是帝国摄政、君堡守护继承人专用的头衔)那一关就没法过! 就在昨天晚上,那位色雷斯大公知道了康熙手撕考卷的事儿,立即就派了君堡女战士兵团的军法官到康熙府上,打了娜塔莎一顿板子,打得屁股都开花了,可把康熙心疼坏了。打完后女兵团的军法官还宣布,如果康熙再没法通过考试,就要把娜塔莎撤职然后送回罗刹去继续当农奴——君堡女战士兵团的女兵们从第一代开始,就是从罗刹国内的农奴家庭中挑选出来的。 而娜塔莎这一代君堡女副官的选拔和培养标准更是极为严格,都是从小就离开父母,被带到君堡,送入专门的少年军校,进行长期的养成教育,再经过一层层选拔。其中最出色的才有可能成为朱玄业这个级别的贵族公子的女副官,其他差一些的,则会进入君堡军团的情报部门或充当女护士。 但无论是当女副官,还是进入情报部门或当女护士,相比在偏远的罗刹农村当农奴,都是极大的阶级跃升! 把一个君堡贵公子的女副官送回罗刹当农奴,那简直是堪比死刑的严厉处罚! 而对康熙而言,娜塔莎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会全心全意帮助他的人……哪怕是他上辈子当皇帝的时候,他身边恐怕都没有几个这样的亲信。何况是现在? 而且,任何一个君堡高级贵族公子,一生最多只能拥有一名女副官……所以失去了娜塔莎后,康熙身边可就没有一个可信可用之人了! 当然,对女副官而言,主公也是唯一的。 所以为了保住娜塔莎,康熙也只能硬着头皮把卷子交上去! “好,再看看策论……”孔校长小心地收好了康熙的史论卷子,又拿出了策论卷子来看。策论相比史论而言并不重要,史论占了总分的八成,策论只占两成。因为毕业考试是及格就能过线,所以只要史论写好了,策论交白卷都行。 不过策论却不容易写好,因为策论的题目通常就是学生以史为鉴,提出大清复兴之策或是东罗马强国之道。 这文章哪儿那么容易做? 现在的大明虽然已经出现了“武德衰退”的迹象(国人、国士不愿意打仗),而且丞相四年就换人,议政会天天吵架,皇上看着也不大像明君,但是李中山那代英雄为大明留下的家底实在太厚了——他们为大明留下了一个神洲世界!而且还为大明铺好了通往工业化的道路。 毫不夸张地说,太平洋沿岸几乎所有的国家,哪怕是和大明不对付的阿兹特克共和国和印加共和国的经济、文化、政治也都是围绕着大明这个中央帝国运行的! 产自阿兹特克和印加的黄金、白银、硝石、鸟粪,年复一年,源源不断运往大明,以换取大明东部、南部的工厂区用蒸汽为动力的机器,大量生产出来的工业品…… 而且,这个围绕大明运转的神洲世界可以吸收掉大明所有的过剩人口! 人地矛盾在大明根本就不存在!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境内也不可能有什么流贼,有什么起义。 而大明的国人兵制虽然很难支持国家打一场长期的境外战争——国人兵制类似于有较高军饷的义务兵,但是国人兵毕竟不是职业兵,军饷也没高到可以让富起来的大明国人去玩命的地步。所以大明国人对打一场长期境外战争的兴趣实在寥寥,这也是大明在玄宗朝接连在金帐汗国战争和阿兹特克战争中吃瘪的原因。但是,这种国人兵役制也保证了国人议政会、丞相府(或大将军府)对军队的有效控制! 军阀和兵变,在如今的大明是不可能出现的! 所以反明复清的文章是绝对难做的,通常也没有学生会去写。至于东罗马强国之道……其实也挺难的! 因为现在这个东罗马帝国实际上是一个少数神洲流亡者统治大多数色雷斯希腊人的国家,而少数的神洲流亡者又没有压倒性的武力优势,还得依靠罗刹雇佣兵来维持局面。 为了确保罗刹兵的兵源,东罗马帝国还得把皇帝的名分送给罗刹沙皇,帝国的执政者则在名义上担任帝国摄政。同时,东罗马的君士坦丁堡军团还得作为罗刹帝国的藩属军替罗刹沙皇东征西讨。久而久之,东罗马的神洲贵族军官团倒是历练出来了,每一代神洲贵族中都能涌现出一大批杰出的将领。但是他们所获得的胜利果实,则大多被罗刹帝国所占有。 而东罗马帝国自己的版图,却很难扩大,至今也只占有了整个色雷斯和小亚细亚半岛西部沿海的一点儿土地,以及爱琴海上的一些岛屿。 想要进一步做大,几乎是不可能的! 另外,随着罗刹国对黑海沿岸地区的控制越来越强,将东罗马帝国和罗刹国合并的声音,也越来越多的出现在了罗刹朝廷之中……一旦合并,那么东罗马帝国摄政和君士坦丁堡守护者这两个职位恐怕就没了! 所以东罗马帝国的强国之道……几乎也是不存在的! “咦!”孔校长似乎又发现了一篇好文章,脸上的神采都快飞扬起来了,“三王子,你的这篇策论也写得不错啊,复兴大清和强大东罗马将需要一场世界大战! 而一个强大的法兰西帝国必然会寻求主宰整个欧洲,这必然会使得法兰西帝国、英荷联合王国、罗刹帝国、神圣罗马帝国、普鲁士王国等欧洲列强之间展开大战!对于东罗马而言,这场欧洲战争有可能成为摆脱罗刹,开拓疆土,吞并整个巴尔干半岛和小亚细亚半岛之契机! 若能让神洲世界也卷入大战之中,便能将欧洲大战升级为世界大战!而一场世界大战即使不能让大明崩溃,也有极大之概率让我等寻觅到在大明本土之外复兴大清的机会……” 孔校长放下了卷子,笑眯眯看着自己的爱徒:“三王子,再说说吧,你打算怎么让大明卷入到欧洲的大战当中?” 康熙道:“首先……当然是拍那个拿破仑的马屁,获得拿破仑的信任!然后再利用他信任,挑拨法国和大明的关系,将法国引向和大明对撞的路线上去!” “大明和法国有什么地方可以对撞?”孔校长皱眉道,“他们两国的关系一直不错。” “有!”康熙说,“印度就是大明和法国有可能发生对撞的地方!” “印度?”孔校长想了想,“为什么?” “因为谁征服了印度,谁就会成为和大明体量相当的国家!”康熙解释道,“学生昨晚上读了半个晚上的《世界史》,发现阻止印度统一和阻止欧洲强国征服印度,一直都是大明所奉行的国策。一百年来,每一次印度出现有统一的迹象,或是欧洲强国有入主印度的迹象,大明都会出手进行干涉。 而法国、英荷联合王国虽然在欧洲长期对抗,但是在印度,他们始终采取一致之立场,联手和大明争夺印度。 如果将来什么时候,拿破仑可以统治大半个欧洲,还联合英荷、罗刹,一起去抢印度,那大明恐怕就不得不陷入一场印度洋上的长期战争了。 另外,大明对印度事务的干涉,通常也不是自己下场,而是会指使南大陆王国(李中山的后人所统治)、缅甸王国(李吉庆的后人所统治)、爪哇王国(郑经的后人所统治)这样的藩属国雇佣日本佣兵去打仗……由此也可见一个分裂动荡的日本对大明而言也非常重要。如果法国可以成功支持日本国内的某个势力打出接近统一的局面,那么大明不仅得在印度下场,甚至还要出兵干涉日本的内战。 到时候咱们复兴大清和壮大东罗马的机会就来了!” “有点意思……”孔校长连连点头,其实他自己也是个国际问题专家,一直在研究怎么壮大东罗马,怎么把世界拖入一场灾难……所以他知道康熙的建议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能不能成另说,他能拿出这一整套答案,就已经可以在策论考核中拿个高分了。 他想了一会儿,又看着康熙道:“三王子……看来为师之前对你不够重视,没有发现你的才华。嗯,不过现在也不晚,为师这就把你推荐给色雷斯大公!” 康熙一怔:“推,推荐给我大哥?” 孔校长看着康熙一脸后怕的模样,笑了笑道:“你别害怕,你大哥虽然严厉,但他的心还是好的,你要真有本事,他一定会给你机会的!” “机会……” “是啊!”孔校长笑道,“你不是说要去拍那个拿破仑的马屁?他要不给你机会,你拿什么去拍?” 拍马屁……对啊,这个马屁要怎么拍? 康熙上辈子会的东西很多,但偏偏不会拍马屁——他从小就当皇上了,一直都是别人拍他的马屁,他根本不会拍别人的马屁。所以他也不知道这个马屁要怎么拍? 孔校长看见朱玄业不言语了,又笑着对他说:“拿破仑的马屁可不好拍,他都是法兰西第一执政了,要什么没有?你要投其所好,这个花费可不小!” 也是啊! 康熙心说:我没钱啊!没钱怎么拍马屁?也罢,就去会会这个凶得要死的大哥吧! …… 色雷斯大公府也在君士坦丁堡的第四区,距离皇宫和平西王府很近,离君堡大学也没多远。当天下午一放学,孔校长就领着朱玄业还有娜塔莎一起去了色雷斯大公府,才一进门,就看见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婀娜,五官非常英挺的女军官快步迎了出来。 康熙搜了搜自己的记忆,知道这个女军官名叫塔利娅,是色雷斯大公的女副官,人称“色雷斯的女战神”,这是因为色雷斯大公每次出征都会带着她,让她充当参谋和亲卫胸甲骑兵的统领,还多次率领亲卫胸甲骑兵发起冲锋! 对于这样的“女战神”,康熙可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塔利娅姐姐。” 塔利娅看见朱玄业那么恭敬,顿时就蹙起秀眉了:“三王子,又没考好吗?”她看了眼跟着朱玄业的娜塔莎,然后又说:“色雷斯大公的命令是没有人可以违抗的……哪怕是我,也没办法劝他收回成命!” 还真是严厉啊! 康熙心里头一想到这个大哥,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心跳加速了…… “塔利娅,你误会了,三王子这次考得特别好!”孔校长赶忙插话道,“色雷斯大公在家吗?老夫想请他瞧瞧三王子的文章!” 第五百零二章 康熙重生记——完了,鳌拜投胎转世了! 当康熙走进色雷斯大公的办公室时,这位东罗马帝国摄政王、君士坦丁堡守护者和加拉塔大公的继承人,君士坦丁军团的司令官和色雷斯的大公,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低头看着份文件。 和一身灰色呢子军装,还剃了个干净利落的板寸头的康熙不一样,色雷斯大公穿着件蓝色的马褂,光头没带帽子,头剃秃了大半,后脑勺上还留着一根辫子。如果不是这一屋子罗刹风格的家具和装饰,还有摆在办公桌上的玻璃油灯和大公拿在手里的鹅毛笔,康熙还以为自己又回到大清朝了呢! 虽然康熙早就知道正低头看文件的男人是自己这一世最害怕的亲哥哥,但他在瞧见色雷斯大公的时候,还是觉得这男人的虎背熊腰和大光头,还有一脸钢针似的大胡子和那个谁很像! 他正努力在思索那个“谁”到底是哪一位的时候,色雷斯大公已经抬起头,用一对铜铃似的眸子瞪着康熙,嘴角还露出了残忍的笑容:“玄业,又没考好?” 这声音听上去非常威严,康熙就是一哆嗦,马上就想起眼前这个色雷斯大公到底像谁了! 像鳌拜啊! 这个色雷斯大公怎么和鳌拜那么像?块头像、胡子像、声音像、气质更像……长得倒是和鳌拜不大一样,没那么老,也就三十多岁,五官也比鳌拜的看上去要端正不少。 他,他不会是鳌拜投胎转世来的吧? 想到这里,康熙简直是心如死灰啊! 本来他还想着把哥哥害了,然后自己取而代之当色雷斯大公,将来再继承帝国摄政和君士坦丁堡守护的位子,以便充分运用东罗马的实力来恢复大清朝。 可谁能想到他这一世的哥哥不是福全型的,而是鳌拜型的! 而且这一回“鳌拜”可不是奴才了,而是主子! “鳌拜”现在是帝国摄政和君士坦丁堡守护的正牌继承人,色雷斯的大公,君士坦丁军团的司令官!是他康熙的主子! 一想到“鳌拜”成了主子,康熙就感到“压力山大”啊!连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考,考了……过了,这次终于过了!” “大公,三王子这次考得可好了,”孔校长道,“考了个特等!” “特等?”色雷斯大公一脸的难以置信,望着孔校长,“他能考特等?不会是娜塔莎帮着她做了卷子吧?” “这哪儿能呢?”孔校长笑着拿出了两份卷子,“大公,您自己瞧瞧,这八股做得……别说娜塔莎做不出来,就是老夫我自己也写不出那么好的八股文。哦,还有那手毛笔字儿,写得真是太好了!” “毛笔?”色雷斯大公一愣,从孔校长手里接过了两份卷子,“这字儿……真是老三写的?” “是三王子写的,”孔校长说,“是老夫亲眼所见,错不了的。” “是吗?可这字儿看着挺眼熟的,好像是那个谁的……” 康熙一听这话,额头上冷汗都出来了! 也怪他这人太求完美,嫌自己用鹅毛笔写出来的字儿太丑——康熙没练过用鹅毛笔写字嘛!而且他也用惯了毛笔,于是就带上毛笔砚台去参加考试了。 而他的那笔字儿搁在当年的大清朝也是第一等的,在如今的君士坦丁堡,没准就是个书法第一了。 如果那个孔校长不把他的文章拿给他大哥色雷斯大公看,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他大哥色雷斯大公不是一个少喝了点孟婆汤的鳌拜转世,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就是字儿好点吗?如今的欧洲、西亚可是妥妥的乱世,乱世当中能打才是最重要的,字儿写好点儿,文章好点真没用! 要不然大清就不会亡了…… 可是这个大哥,他到底是不是鳌拜转世的呢?看着是有点像,可是在那里朱玄业的记忆当中,大哥也就是凶一点,严厉一些,有点儿翻脸不认人,还有点儿喜欢较真……啊呀,这性子不是和鳌拜一样吗? 难道…… 康熙正在害怕的时候,他的好大哥色雷斯大公已经不再琢磨康熙的毛笔字像谁的了,而是开始专心致志读康熙的作文了,一边读,还一边轻轻点头,不过眉头却已经皱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康熙的心脏突突直跳,生怕前世的仇人来找他算账。 “老三!”色雷斯大公已经看完了康熙的两篇八股文,然后放下卷子,目光炯炯地看着朱玄业,“你会作诗吗?” “会,会一点……”康熙一边回答,一边努力回忆着朱玄业和这个“好大哥”的关系。 这两兄弟年纪差了十几岁,朱玄业今年才20出头,朱玄武已经36岁了。在朱玄业还是个小童的时候,朱玄武就封了色雷斯大公,并且出任君士坦丁军团的副司令官,还搬出了平西王府。身为君士坦丁军团的二把手,他一直忙于军务,压根不会去关心三弟的学习。 另外,由于朱玄业的生母杨氏在生完朱玄业后得了产褥热病死了,所以朱玄武和朱玄业的二哥朱玄英(比朱玄武小3岁)都觉得是朱玄业害了母亲,因而都很讨厌他。后来这两兄弟在分了房子搬出平西王府后,就不怎么和朱玄业见面了…… 朱玄武一指自己办公桌上摆放的文件,对朱玄业说,“这是莫斯科传来的苏沃洛夫大元帅抵达莫斯科的消息,你不如就以大元帅的赫赫武功为题,赋诗一首吧! 另外,我听说三国时候曹丕曾经命他的兄弟曹植七步成诗……你也试试看吧!塔利娅,给他拿毛笔和信纸,让他写下来!” 康熙当然明白这个疑似鳌拜转世的大哥是什么意思?八股文章非常难做,但是八股文能写好的人,文字功底就到家了,写诗作词都难不倒了。 当然了,这诗不见得能传世,但一定过得去。 想到这里,康熙也只好效法曹丕,在色雷斯大公的办公室内踱起了步子,当他踱到第七步时,突然停住脚步,然后目视着自己的好大哥,心里想着那位鳌太师,一张口就开始吟诗了:“百战威名早已扬,频年秉钺在岩疆。素知果勇兼韬略,应著弘图肃鬼方。” 色雷斯大公也是受过中华文化熏陶的,听了康熙的这首诗,就知道不错了,地点点头,心想:看来这老三真是精通中国学问的……派他去拿破仑那里倒是选对人了。 这个时候,康熙已经从塔利亚那里取过了毛笔,直接蘸了鹅毛笔使用的墨汁,就在一张信纸上挥毫疾书了起来,很快就把这首诗写了下来。 色雷斯大公接过信纸一看,脸上终于露出一点儿笑意了,看着朱玄业笑道:“行啊,你小子原来还是个文人!得,回去收拾一下,明就安排你和保罗(彼得哥哥)还有娜塔莎一起去法国吧! 对了,我还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拿破仑将军。塔利娅,去把那副董其昌的《短歌行》拿来,让老三也开开眼。” “董其昌的《短歌行》?”康熙闻言一愣,心说:董其昌的《短歌行》?那幅字竟然被带到了君士坦丁堡? 塔利娅很快就拿来了一个看上去非常古朴的卷轴,然后在办公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康熙扫了那幅字一眼,心里头就咯噔一下。 而色雷斯大公也看出问题了:“咦,这字怎么和老三写得那么像呢?这是真品吗?” 康熙吓得脸都白了,因为这幅字根本就不是董其昌的《短歌行》,而是他写的……董其昌的《短歌行》是草书,而他当年还是大清皇帝时,则仿着董其昌的字迹,写了一幅楷书《短歌行》。 这幅字不知道怎么被带到君士坦丁堡,还加上了“玄赏斋”、“玄宰”和“董其昌印”三枚钤印,还有一枚“康熙”鉴赏印。 “错不了的,”塔利娅似乎是懂点字画的,笑着说,“三王子的字是仿董其昌的,但还是差了些功力。而且这幅《短歌行》上还有‘康熙’鉴赏印……这是绝对假不了的!” “说得也是!”色雷斯大公笑道,“康熙虽然是个昏君,但是他收藏的书画可是不少,而且全都是真品,盖了这枚‘康熙’鉴赏印的书画在君士坦丁堡这里可不少,都是咱们祖爷从大清跑路时带来的。这幅《短歌行》就是其中之一……送给拿破仑当贺礼,不丢份吧?” “大哥,拿破仑喜欢书法?”康熙有点吃惊,“他不是法国人吗?” “法国人怎么啦?”色雷斯大公道,“我还是罗马人呢!不照样喜欢长袍马褂,还留着辫子!老三,我告诉你,这个拿破仑·波拿巴是很喜欢神洲文化风物的,特别是书法、诗词……其中诗词尤其喜欢曹操和李白的!你去法国的路上记得拿上曹操和李白的诗集好好背一背! 另外,你这书法可以……哦,还有,拿破仑的数学很好,你这方面能行吗?” “行!”康熙点点头,“大哥放心,我数学也很好的。” “那就行了!”色雷斯大公用手指在康熙的两份卷子上点了点,然后又放沉了语气,“三弟,你的文章是不错,上面的点子也有点意思。但是咱们东罗马帝国是小国,本钱太小,经不起折腾……你到了拿破仑那里,千万不要贸然行事,更别想着煽风点火,去挑起什么世界大战,那可不是咱们这样的小国能玩得转的! 另外,你对大明的实力可以说一无所知……所以不要自作聪明,把大明当成咱们的敌人。没有我的命令,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法国,陪着拿破仑吟诗做赋就可以了,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哥哥教训的对!” 康熙似乎又在色雷斯大公身上看到鳌拜的影子……没办法,现在“鳌拜”是老大,他是小弟。得老实一点,要不然帝王家的腥风血雨就要降临到他身上了! “好,回去准备准备,明儿就出发!”色雷斯大公办事很有一点雷厉风行,马上又安排朱玄业安排了出发去法国的船只,然后就让塔利娅送朱玄业等人离开了自己的大公府。 出了色雷斯大公府,康熙这才大松了口气……刚才真有点伴君如伴虎的意思啊! 将来要是这个“活鳌拜”当了帝国摄政和君堡守护,他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啊! 带着一肚子的心思,康熙就领着娜塔莎回到了自己的宅子,接下去他就让娜塔莎带着府里的仆人去收拾行李,而他自己则一头扎进了书房,找了几本历史书“啃”了起来——他那个“鳌拜”大哥非常害怕和大明为敌,可能也是有点道理的! 还是好好研究一下,万一大明真的很难对付呢? 而在这几本历史书当中,康熙找到了几个陌生,但又非常重要的词语,它们是——蒸汽机、汽船、铁路、后装枪……除了后装枪康熙还能从朱玄业的记忆当中找到实物的模样,这个蒸汽机、汽船、铁路什么的,康熙就完全不明白了。朱玄业的记忆当中也有这些词儿,但是什么,朱玄业也不是很懂,肯定也没见过。 这个蒸汽机到底是什么做什么用的?蒸馒头用的吗?为什么书里面把这东西当成一件大事来说? 还有汽船……这是什么汽?又是什么船? 还有那个铁路……铁路是啥意思?用铁板铺路?那得多贵啊! 正绞尽脑汁琢磨的时候,娜塔莎已经推门走了进来,笑吟吟对康熙说:“主子,都安排好了……主子,您在想什么呢?” 康熙刚刚想入神了,都没注意到娜塔莎进来了,被一提醒才反应过来,顺口就问:“娜塔莎,你知道蒸汽机、汽船、铁路是什么东西吗?” “知道一点……”娜塔莎点点头,“这都是大明的大学问家发明出来的新奇玩意儿,在欧洲这边也不少,不过都集中在法国、英国、荷兰,神圣罗马帝国好像也有蒸汽机,还打算修铁路,但是罗刹和咱们这里还差一些,现在还没有。对了,咱们这回去巴黎大概就能坐上火车了!” 火车?康熙一惊,心想:听上去很危险啊! 第五百零三章 康熙重生记——朕要去大明,朕要见弘历! 火车“咣当咣当”地向前行进,驶出了烟囱林立,很有一点早期工业化风格的马赛港,行驶在法兰西南部开阔的田野上。这时正是春日最深、已近初夏的时候了,田野一片绿油油的,春风扑面,放眼过去,全是草绿花黄。康熙和娜塔莎、彼得罗夫(彼得哥哥),还有彼得罗夫的妻子,一个名叫爱葛妮丝的希腊和神洲混血女人一块儿,坐在同一个火车包间里面,一边欣赏着窗外的景色,一边谈天说地。 那个名叫爱葛妮丝的希腊和神洲混血女人是希腊王国的一位王室成员,她的父亲是一位希腊王子,母亲则来自君堡朱氏,也就是康熙这一世所属的帝国摄政和君堡守护家族。虽然君堡朱氏家族的第一继承人、第二继承人和第三继承人的妻子都出金帐杨氏、绰罗斯氏、君堡孔氏或是吴周宗室,但是君堡朱氏的郡主还是会和欧洲王室,特别是巴尔干王室联姻的。 对于那些实际上是罗刹和神圣罗马帝国妥协产物的巴尔干小王国和小公国而言,能娶到君堡朱氏的郡主,已经是极大的荣幸了——君堡朱氏可是入了大明宗室玉牒的!理论上,朱玄业压根就不是“清室”,而是“明室”! 虽然在君堡四大家族内部,所有人都把君堡朱氏看成大清爱新觉罗的分支,但是在外人眼里,君堡朱氏就是高贵的大明宗室!都入了玉牒了,怎么可能不是?而且君堡朱氏早就皈依了天父皇上帝,信的是君士坦丁大牧首领导的东方正教,所以他们是可以和欧洲王室联姻的。 不过君堡朱氏的闺女不“远嫁”,什么英国、法国、西班牙的都太远了,莫斯科又太冷。希腊、黑山、塞尔维亚、特兰西瓦尼亚、瓦拉几亚的王子才是平西王府的郡主们理想的郎君。 而这些个巴尔干小国的公主、郡主也会嫁给郡堡朱氏第三继承人之后的王子或私生子——当然了,王子娶到的公主、郡主的含金量和私生子娶到的可不能相比。 爱葛妮丝就是一位含金量不足的郡主,她的父亲虽然是一位希腊王子,却基本没有机会继承王位。因为现在的国王是爱葛妮丝的伯父,而且这位伯父还生了六个儿子,甚至都有两个孙子了。 不过爱葛妮丝却长得非常漂亮,还见多识广。她的父亲在希腊王国政府担任外交官,还长期担任驻大明的大使,所以她也跟着父母在大明呆了好些年,还在大明接受了小学、中学、高中的教育。 在康熙看起来非常不可思议的蒸汽机、汽船、火车,在爱葛妮丝眼中,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东西。她甚至可以向康熙解释蒸汽机的运行原理,康熙听得那是一愣一愣的,活脱脱就是个没见识的小傻子。 他的反应也让彼得罗夫有点哭笑不得,虽然东罗马帝国的确有点落后,并没有跟上工业化时代的节奏,但是君士坦丁堡并不封闭,工业化发展不起来,纯粹是因为没有资源、市场和资金。可是这个朱玄业怎么搞得跟个一百多年前过来的土包子一样? 想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朱玄业和自己老婆的谈话:“三弟,你真应该去大明看看,那才是世界的中心,也是咱们的家乡啊!” “去大明?”康熙被他这么一说,也有点想家了,不过随即想到家破人亡的事儿,又叹息了一声,“可是咱们在家乡也没什么亲戚啊!” “有啊!”爱葛妮丝笑道,“康斯坦丁,你在大明可有许多亲戚呢!” “我在大明有亲戚?”康熙一愣,“你是说朱明皇家的人?” 爱葛妮丝笑道:“他们不是吗?平西王府可是大明朝廷和皇家都承认的大明宗室郡王府!” 康熙只是苦苦一笑,他一心只想反明复清,可是在外人眼里,他却是大明宗室……这找谁说理去? 爱葛妮丝犹豫了一下:“其实爱新觉罗的宗家现在也在大清……那也算是你家的亲戚吧?” “爱新觉罗的宗家?”康熙又是一愣,“那是谁的子孙?” “当然是昏君康熙的子孙!”彼得罗夫说。 什么?我还有子孙?康熙听了这话都激动了! “那是……保清的后人?”康熙连忙打听道。 “不是,”彼得罗夫说,“保清无后……他在老太后薨逝后,就在太平谷出家,成为了一代高僧,现在的爱新觉罗宗家都是胤禛的后裔。” “胤禛?”康熙喃喃道:“他是乌雅氏所出……对了,乌雅氏的祖父当过御膳房总管,所以胤禛才能活下来!” 这回轮到爱葛妮丝迷糊了:“当御膳房总管和胤禛能活下来有关吗?” “关系大了!”康熙笑了起来,“李中山的后妈张小玉的父亲张老包是御膳房下面的点心房的总管……他和乌雅氏的祖父共事多年,关键时刻拉老上司一把,胤禛不就能活了?” 彼得罗夫愣了又愣:“三弟,你这是听谁说的?我可是看过承恩侯弘历的《康熙亡国记》的,上面可不是这么说的……上面说是纳兰性德在大清亡国时救了乌雅氏和胤祯,后来纳兰明珠临死时向李丞相(李中山)求情,李丞相才饶了胤禛,还给他封了个承恩侯。” 原来明珠还有点良心! 康熙点点头,又问:“那个弘历是谁?” “那是爱新觉罗宗家的族长,是康熙的孙子,胤禛的儿子。” “孙子……”听说自己有孙子了,康熙激动得都热泪盈眶了,“他多大了?” “他啊……”彼得罗夫算了算,“差不多有90岁了吧?” “90岁了?”康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孙子都90岁了……这时间过得可真有点快啊!他转念又一想,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90岁……没几年活头了! 不行啊,得赶紧去大明,兴许还能见着孙子最后一面! 可是这个大明要怎么去呢? 康熙又开始琢磨了。 他现在有了“老孙子”,暂时也就没心思琢磨反明复清的事儿——这事儿好像也不太容易!君士坦丁堡的大权不容易篡,而且那里一群常宁的子孙好像都是软骨头,一个个都“君堡乐,不思清”,靠他们反明复清真有点难。 不过他康熙的子孙一定有志气,绝不会忘记恢复祖宗基业的事儿,如果能和他们联手,希望应该会大一些! 当然,在这之前,最好还能获得拿破仑的支持…… 这位想要为帝图皇,就必须建立一番丰功伟业,这就得往恢复罗马帝国的路子上走。而大明一定不会希望欧洲出现一个统一的罗马帝国! 所以大明和法兰西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 而从内部搞乱大明的机会,拿破仑应该不会放弃! 在接下去的一路,康熙没有再深入打听弘历和爱新觉罗宗家这些年是如何卧薪尝胆的,而是和彼得罗夫打听起了如今欧洲列强的情况,打听了一路,再加上他从朱玄业那里继承来的记忆,算是对欧洲的情况比较了解了。 原来如今的欧洲,存在法兰西、英-荷联合王国、神圣罗马帝国、罗刹帝国一共四大列强!其中法兰西国力最强,但是法兰西之前的国王都太会败家,还梦想要统一欧洲,重建罗马帝国。这个目标在路易十四的时代几乎就要成真了,但是却在大明暗中向英-荷联合王国、神圣罗马帝国提供了大笔低息的军费贷款的情况下,给硬生生搅黄了。 而路易十四的继承人路易十五在财政情况稍微缓解之后,又开始重蹈路易十四的覆辙,利用哈布斯堡王朝缺乏男性继承人的机会,试图夺取神罗皇位。结果再一次遭到英-荷联合王国、普鲁士、奥地利的重拳出击。不得已之下,路易十五只能找上罗刹女皇伊丽莎白,联合罗刹一起痛殴普鲁士的菲特烈,眼看就要达到目标,结果伊丽莎白女皇死了,即位的彼得三世莫名其妙导向了普鲁士,还把从普鲁士抢到的土地都归还给了法国…… 这下,路易十五可给坑苦了,不仅在欧洲战场上陷入颓势,节节败退,最后被打回了战前的国境线内,而且还失去“美帝国”最重要的地盘魁北克! 吃了那么大的亏,路易十五只好躺平等死了。换路易十六上台后,这位法兰西波旁王朝的“末帝”终于意识到法兰西一统欧洲的最大障碍,其实是那个由威廉三世一手建立的,由奥兰治家族统治的英-荷联合王国! 而恰在此时,英-荷联合王国旗下的北美十三州自治领发生了由阿兹特克共和国支持的反英起义——这可是一个打击英-荷联合王国,同时和阿兹特克共和国化敌为友的好机会! 于是,路易十六果断下场支持北美十三州起义! 不过让路易十六始料未及的是,大明再次出手!依旧站在英-荷联合王国一边,并且向阿兹特克共和国施加了极大的压力,迫使后者中断了对北美十三州的支持。 于是,路易十六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冤大头,不得不承担起来全部的援美抗英责任。 最后虽然美国成功独立,但是法兰西的财政却彻底崩了!而路易十六也成了法国人眼中的傻瓜——在美洲砸下去那么多钱,最后却一无所获。 甚至还因为大明支持的西美合众国利用法国深陷美国独立战争的机会,向东扩张了一轮,吃掉了许多名义上属于美帝国的土地…… 财政崩溃,又变成了傻瓜的路易十六当然控不住局面! 与此同时,因为法国深度参与美国独立战争而刺激起来的法国工业,又被财政崩溃、法郎贬值、和美洲市场萎缩(阿兹特克、印加两国在大明的诱惑和压力作用下,对法国落井下石,关闭了国内市场),陷入了巨大的危机……革命也就顺理成章地爆发了! 不过即便法国在路易十四死后遭遇了一连串的打击,但是这个国家依旧是一个迈过了工业化门槛的欧洲第一强国。特别是在路易十四时期被法国占领的西属尼德兰、卢森堡、阿尔萨斯、洛林等地,相继发现了优质的煤矿、铁矿,使得法国的冶金业超过了英-荷联合王国。虽然和大明相比还差了许多,但是站住世界第二的地位还是绰绰有余的。 另外,由于波旁王朝的倒台和法兰西共和国的成立,法国和阿兹特克共和国、印加共和国的关系因为相同的政体迅速改善,这两个盛产金银的大市场再度向法国开放,使得法国的工业实力在经历了大革命的洗礼后,还能有所增长! 如果法国可以依靠拿破仑的军事天才吃下意大利、德意志、西班牙,再拉上英-荷联合王国和罗刹国,也未必没有和大明斗争的实力。 而另一个可以和法国相提并论的欧洲工业强国,当然就是威廉三世创立的英-荷联合王国了。虽然威廉三世和玛丽女王始终没有能生下继承人,但是法国和大明分别从欧洲、海外两个方向给英、荷两国施加的巨大压力,还是促使两国抱团取暖。英国议会甚至一再拒绝为安妮公主安排婚姻,而将这位威廉的小姨子扣在英国,充当姐姐的候补,以便在身体孱弱的玛丽女王去世后和威廉结婚。 而这样的安排,最后也为英-荷两国的共治君主产下了可以维持联合王国的继承人…… 和法国差不多,英-荷联合王国也在18世纪下半叶进入了工业化时代!虽然英-荷联合王国的工业化规模还略小于法国,但是发展得却要平稳许多,而且在联合王国中居主导的英国还发展成了欧洲的金融中心……如果英-荷联合王国和法国能在未来联手的话,大明的麻烦可就大了! 当然了,这个联盟的前提则是拿破仑和联合王国的议会能够意识到如果不遏制大明,将来大明就有可能主宰整个世界……虽然大明看起来没有主宰世界的雄心,但她有这样的实力! 第五百零四章 康熙重生记——拿破仑行,朕一定也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巴黎的杜勒伊里宫内,正一手拿着高脚酒杯,一手拿着“董其昌”的楷书《短歌行》卷轴,在那里吟诗的,是个穿着身黑色的,衣袖宽大的交领长袍的矮个子男人。 和这位矮个子男人一起凑在杜勒伊里宫的一楼大厅内喝酒吟诗的,则是一群穿着中式古装的男女。其中的男子都穿着历朝历代的官服,有汉朝式样的,也有隋唐式样的,还有前明式样的,甚至还有几个人穿着康熙看着就特别亲切的大清朝的朝服,还没忘记在脖子上挂一串念珠。至于女子,则是怎么好看怎么穿,也不管什么朝代,也不问是什么身份的人穿的,反正在康熙看来,一个个都跟古时候的歌姬舞女一样…… 今儿在法兰西共和国第一执政拿破仑的官邸杜勒伊里宫内举行的,当然是一场在欧洲这边很流行的化妆舞会了。现在正一边喝酒一边吟诗的矮个子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法兰西共和国第一执政拿破仑·波拿巴了! 拿破仑是西历1769年8月15日生人,到今儿还没够31周岁,就已经手握法兰西共和国的最高权柄,而且还是大权独揽的第一执政……而且他如今的地位还不是靠投胎投出来的,而是靠自己的本事和气运争来的!真是羡煞康熙,同时也让康熙大受鼓舞。 他康熙现在再落魄,大小也是个王子!而且他爹朱增志还是个实权在手的东罗马帝国摄政和君士坦丁堡守护,拥有欧洲数一数二的强兵君士坦丁军团,还有在欧洲这边非常吃香的大明宗室郡王的身份! 这样的本钱不仅比当年仅仅是一个总兵之子的李中山强,也比科西嘉小贵族家庭出身的拿破仑·波拿巴要强太多了。 拿破仑可以凭借自己的军事天赋在法兰西的乱世当中大显身手,短短10年间就从一个刚刚走出军校的低级军官爬到法兰西第一人的位置上,那康熙又为什么不能在即将开始的欧洲大乱,甚至是世界性的大战中,把握机遇,飞黄腾达呢? 以他现在的身份,只要能飞黄腾达起来,不说恢复大清,弄个国王当当,应该没有多困难吧? 想到这里,康熙又瞄了眼一身汉朝三公打扮的拿破仑——这位法兰西第一执政原来也是个“三国迷”!自打“常宁诺夫白衣渡黑海”之后,这本演义小说的军事价值就被欧洲这边的军事家们注意到了! 也甭管小说不小说的,人家常宁诺夫就用书上的办法偷袭了君士坦丁堡,甚至还以君士坦丁堡为据点,部分恢复了东罗马帝国。 在这个过程中,不仅用了“白衣渡黑海”的计策,还用上了“美人版空城计”! 这不就充分证明《三国演义》的价值了吗? 而且《三国演义》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大明文化的一部分,就算读了之后对军事能力和权谋没有什么提升,也能装个B啊! 于是欧洲这边的军事家、政治家就都拿了《三国演义》来拜读,读了之后,许多人还真受了启发。譬如威廉三世就受了曹操挟天子令诸侯的启发,来了个挟小姨子以令英国!事儿的确干得不好看,但是疗效好啊!而他和安妮女王生下了威廉四世,成功的在英国开创了奥兰治王朝,还一直传承到了如今都还是英国、荷兰的共治王朝。 而英、荷两国也借助这个共君联盟,保持了在大明的有限支援下对抗法国的实力。 而如今的法国保皇派则都将波旁王朝比作汉室,把路易十六比成汉少帝、汉献帝,他们自己则是一心要匡扶波旁的忠臣。 这个波旁占来蜀汉的名额,法兰西督政府这边当然只能当曹魏了……不过在拿破仑夺权之前,督政府乱成一团,领导人换得跟走马灯似的,谁看着都不像是曹贼! 如今出了个拿破仑“拿贼”,还真有点“曹贼”的样子了! 曹贼能打,拿破仑比曹贼还能打。 曹贼好人妻和寡妇,拿破仑的老婆约瑟芬就是个寡妇。 曹贼文采斐然,拿破仑是法兰西科学院院士。 曹贼想当皇帝,拿破仑也想当皇帝。 曹贼走了“合法”的禅让程序,最后在他的儿子“小曹贼”这一代完成了合法代汉,成为了华夏正统。而拿破仑也打算走公民投票的合法程序,合法的取代波旁王朝,成为法兰西正统。 而今儿拿破仑在杜勒伊里宫内的化妆舞会上扮成“法兰西曹操”,就是在“明示”他将会取代波旁王朝成为新王朝的开辟者,而所有追随他的功臣,将来都有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等等的可以当! 所以大家一定要在即将开始的意大利反击战役中努力作战——在拿破仑发动雾月政变之前,法兰西督政府的军队刚刚在意大利被反法联军打得大败亏输,眼看着就要丢掉整个意大利了。 拿破仑如果想要巩固自己的权力,就必须领导法军在意大利取得大胜! 因此在拿破仑完成了执政府的组建之后,就开始筹备意大利战役了。而朱玄业、彼得罗夫他们的到来,则给了拿破仑和他的将军们极大的信心。 因为谁都知道君士坦丁军团素来是沙皇手中的一把尖刀!而苏沃洛夫又是拿破仑最忌惮的敌对方的将领。之前法军之所以在意大利接连战败,除了拿破仑被困于埃及,没有办法出任意大利军团司令官之外,就是因为苏沃洛夫和君士坦丁军团出现在了意大利战场之上。 而东罗马帝国摄政和君士坦丁堡守护的儿子来法国“留学”,还给拿破仑送来了一幅珍贵的书法,书法的内容还是极具象征意义的《短歌行》(这可是曹操本人所创作的诗歌啊)……不就表明了罗刹国和东罗马帝国对拿破仑这个法兰西“新主”的态度吗? 再加上之前罗刹退出反法同盟,并且从意大利撤军的行为,也表明了罗刹国暂时不会和法兰西为敌了。 这可是拿破仑进军意大利去痛打奥地利人的良机啊! 这时拿破仑已经背诵完了《短歌行》,可以和来自君士坦丁堡的公子哥朱玄业说一点鼓舞人心的话了。 拿破仑看了眼坐在自己右手边一张中式案几后面的朱玄业,发现正看着自己,似乎还陷入了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身旁的女副官娜塔莎则侧着脸,望着她的王子,看起来非常忠心……还真让人羡慕啊! “王子!”拿破仑又将目光转回到了朱玄业身上,然后改用法语对他说,“听说您的家族来自遥远的大明,是高贵且古老的大明皇室的成员?” 康熙知道眼前这个在短短十年之间就从一个下级军官成长为法兰西之主的男人一定已经了解了君堡朱氏的来历,也肯定知道朱明王朝的起源是多么的“高贵”? 所以拿破仑问这样的问题,一定是想从他朱玄业的回答中,得到一些可以鼓舞部下士气的话语,也有可能想顺便摸一下大明的底儿。 “第一执政阁下,”康熙用法语回答说,“我的家族的确来自遥远的神洲,我的祖先常宁诺夫亲王出生于另外一个和大明敌对的王朝,但因为某些原因,成为了明圣祖皇帝的义子,所以才位列玉牒,成为大明宗室。不过大明皇室并不是什么古老而高贵的王朝……中国的历史虽然悠久,光是载于史册就长达四五千年,但自从起于平民的汉高帝平秦灭楚,一统天下,开创了传承四百多年的汉朝以后,中国人就相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意思就是出生卑微的人,只要足够强大,一样可以成为王侯乃至开辟一个王朝!而大明朝的开创者尤其卑微,他在参加反对蒙古统治的起义之前,甚至当过一段时间是乞丐。但是凭借他后来的赫赫武功,照样开创了一个伟大的王朝!” 拿破仑满意地点点头,这个朱玄业还真会接话茬啊!很不错! “刘邦、朱元璋可以做到的事情,”此刻正意气勃发的拿破仑·波拿巴故意提高嗓门,好让大厅当中的每个人都能听清楚,“我,拿破仑·波拿巴一样可以做到!” “第一执政万岁!” 马上有人振臂高呼起了“万岁”,拿破仑望了那人一眼,是刚刚娶了他的小妹妹的缪拉。 缪拉一带头,其他忠于拿破仑的将领也都一起高呼起来:“波拿巴万岁!” 康熙也连忙振臂高呼:“法兰西第一执政波拿巴万岁!” 拿破仑也听见了朱玄业的呼喊声,立即投去了赞赏的眼神,然后拿破仑就抬起右手挥了下,大厅当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拿破仑继续问:“那么君士坦丁堡的平西王府和大明朝廷之间,一定往来密切吧?” 这是要试探大明对“法兰西再次伟大”的态度了! 现在的法国相对于大明,还是太弱了,如果大明肯给英-荷联合王国、罗刹帝国、神圣罗马帝国足够的支持,那法兰西想要崛起可不容易。 “第一执政阁下,”康熙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大明王朝和君士坦丁堡的平西王府之间并不十分密切,但也不算冷淡……大明毕竟是一个位于遥远东方的国家,它的主要利益在环太平洋地区,而不是在欧洲。” 他这是在告诉拿破仑和拿破仑的手下,放心干就是了! 大明没有特别关心欧洲的事情,因为她在太平洋方面遇到了不少挑战!处理太平洋周边的麻烦,显然比到欧洲找法国的麻烦更紧迫。 而且,现在的法国也远远没有到可能会主宰欧洲的地步!现在的法国距离路易十四的时代还差得远呢!大明怎么可能放着太平洋上的麻烦不理,而将重点转到欧洲方向上? “第一执政阁下,”康熙接着又道,“我带着平西王府的礼物出现在您的面前,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是啊,大明如果要对付拿破仑,平西王朱增治怎么可能让他的儿子来巴黎? 拿破仑笑了起来,这个朱玄业很会说话啊! 虽然他说的话,拿破仑自己也能推断出来,但这些话出自朱玄业之口和出自拿破仑之口,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另外,今天大厅当中的那些将领,谁不是人精?他们看到朱玄业的恭敬态度,也应该可以猜出大明对欧洲事务的态度了。 如果能让更多的人,譬如英-荷联合王国方面,普鲁士王国那边,还有那些墙头草一般的意大利人了解大明的态度,那么对接下去的意大利战役就更加有利了。 拿破仑想了想,又问:“王子,您是来法国留学的?” “是的,我是来留学的。”康熙马上回答。 “想学什么?”拿破仑问。 “军事,当然是军事!”康熙恭维道,“法兰西有全世界最伟大的军事家!如果能跟随在他身边,哪怕学到一点皮毛,也足以成为一名杰出的将领!” 这态度,实在是太正确了!拿破仑这回算是满意到家了! 来自君士坦丁堡的朱氏王子当了法兰西第一执政的副官——这消息传到伦敦、维也纳和柏林,恐怕各方面都得好好想想大明的立场了。 这个大明……是不是在暗中支持法兰西第一执政官? 毕竟大明的对外政策并不完全是从国家利益出发的,有时候也会受到国内政治斗争的影响……拿破仑的政变,显然是将法国从激进共和往帝制的方向上拉了一大把! 对于大明本土的激进共和派,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想到这里,拿破仑就笑着对朱玄业说:“王子,我现在正需要一位熟悉大明、罗刹、巴尔干和西亚情况的副官……您能为我效劳吗?” “非常愿意!”康熙马上起身,向拿破仑鞠了一躬,“能为您效劳,成为您的学生,是我最大的荣幸!” 第五百零五章 康熙重生记——康熙,你深合朕意! 1800年6月下旬,意大利北部,马伦哥。 “啊累!啊累!啊累……美,啦狗么!” 在马伦哥战场东部的圣吉里亚诺一带,突然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法语的呼喊声,翻译成汉语,大概就是“冲啊!冲啊!向前!”的意思。 随着这波震天动地的欢呼声而来的,则是从一座小山后面突然冲出来的接近10000人的法军步骑兵,如同潮水一样,向正奏着军乐、打着军旗,排着古老的横队、纵队,兴高采烈地缓缓向前推进的奥军发起了猛冲! 在这波法军突然发动的大反击开始前,奥军似乎正在赢得这场关键性战役的胜利——实际上,他们刚刚打了拿破仑一个措手不及,在拿破仑误以为他们即将撤退,并且分兵去包夹他们的时候,集中全部兵力打击了拿破仑亲自统率的部队。 因为奥军在人数上占有较大优势,又占了比较有利的地形,所以在当天的战役开始时,他们就发起了猛攻,并且轻易占据了上风,在随后的几个小时中,奥军一直处于优势,将拿破仑的军队打的节节后退,连法军主阵地所在的马伦哥村都被奥军夺取。 如果不是马伦哥村周围一带地形比较复杂,村庄、农舍、葡萄园、小山包星罗棋布,十分有利于法军节节抵抗,拿破仑的传奇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不过即使马伦哥村周围的地形对防御方非常有利,拿破仑的军队在坚持到下午5点前后的时候,还是处于崩溃的边缘,被奥军逼得步步后退,在许多地方甚至出现了溃败的情况。以至于奥军的总司令觉得胜利已经到手,于是把指挥权交给参谋长,自己回营地“半场开香槟”,庆祝胜利去了。 而就在奥地利人快要胜利,拿破仑即将兵败,正在拿破仑身边当副官的康熙都准备在必要的时候丢下拿破仑,拉上娜塔莎一起逃跑的时候。胜利女神又一次青睐了未来的法兰西皇帝,之前被拿破仑分出去包夹敌人的部队赶到了战场——这样的事情其实在拿破仑的军事生涯中挺多的,这位伟大的军人皇帝挺喜欢在兵力并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分兵,所以有好几次他都被迫以部分兵力和敌人的主力进行决战,以至于险象环生。 而在历史上,他最后一次这么干就是在滑铁卢……不过马伦哥不是滑铁卢,所以拿破仑在失败即将到来前得到了他急需的援兵,并且将他们埋伏在了一座小山背后,再命令败军将奥地利人引过来,随后打了奥地利人一个措手不及。 之前还以为胜利已经到手的奥军一下就给打懵了,他们可能以为自己中了那个狡猾的拿破仑的诡计,之前法国人的节节败退都是假装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引入圈套!再加上他们一时间又得不到司令官的有效指挥(他们的司令官正在喝香槟庆祝胜利),于是陷入恐慌的奥军,很快就来了个全线崩溃! 走在前面的奥军先锋部队首先崩溃,纷纷调头就跑,而后面跟着的奥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一阵比一阵更响的法语呐喊,也跟着纷纷逃散。 而拿破仑麾下的骑兵反应极快,看到奥军发生混乱,马上向奥军的侧翼发起了猛攻,转眼之间,便将他们切成了两段,这样便使奥地利人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于是堪称神奇的一幕,很快就出现在了康熙的眼前。原本井井有条的奥军,一下子变成了乌合之众。从康熙这边望去,只看见奥地利的士兵们惊惶失措,狼狈逃窜,部队完全解体,彻底没了组织。 在这混乱之中,法国人的“升膛式后膛枪”开始大显神威! 升膛式后膛枪有点类似于子母炮,子母炮的炮身是后段和其他部分是分离的,可以取出并且更换。而升膛式后膛枪的枪管最后一段和枪管其他部分也是分开的,不过不必便取出更换,而是通过扳动一个扳手,向这段枪管向上抬起,使之一端向上。这样枪手就能将纸壳定装弹装进这段可以向上抬起的枪管,然后再扳动扳手,压下并锁死这段枪管。 这种升膛式后膛枪的射速极快,可以达到每分钟八到十发!而且枪手不必一直保持站姿或半跪姿以方便装弹,完全可以用卧姿装弹,骑兵在马背上也可以很容易完成装弹。所以一经推出,很快就被各国所采用。 另外,由于升膛式后膛枪都是线膛枪,使用的都是高质量的米尼弹,再加上加工精度也较高,所以有效射程都普遍达到了四五百米,有些甚至可以达到1000米! 所以这种升膛式后膛枪如今已经战场上绝对的主宰,一场战斗中,90%以上的伤亡,都是由这种武器造成的。而前装滑膛炮因为射程较近,准头欠佳,重要性则大为下降,其中3磅、6磅的轻型滑膛炮几乎退出了战场。 在威力强大的升膛式后膛枪的加持下,法军的这一波反击取得了惊人的战绩!惊慌败逃的奥军则损失惨重,他们有的被枪法精准的法军步兵当场击毙;有的则法军骑兵的马刀砍倒;还有的则被18门隐蔽布署,并且突然开火的12磅加农炮打得血肉横飞!但更多的是,成批成批地跪在地上,举手投降。 而奥军先锋的这个突然的失败,马上导致了全线的溃退。他们节节败走,被迫放弃了刚刚夺取的马伦哥和卡斯特尔切利奥洛这两个关键点村庄,继而通过三座浮桥涌过博尔米达河,争相逃命。 看到眼前大获全胜的一幕,之前一直紧绷着精神,靠一道道严令阻止部队崩溃,终于熬到己方援兵抵达的拿破仑也大大松了口气,刚刚还准备逃跑的康熙这个时候马上送上了恭维话儿:“我的统帅,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胜利啊……刚才的情况真是太危急了,都快把我给吓死了!” 拿破仑得意地笑了笑,问:“你不是当过苏沃洛夫大元帅的副官吗?还在他麾下当过骑兵连长……难道就没有遇到过如此激烈的战斗?” 康熙摇了摇头:“没有,别说我没有,就连苏沃洛夫大元帅自己,恐怕也没有遇到过和今天一样激烈的战斗吧?如果有的话……罗刹军队一定坚持不下来!” 拿破仑的表情变得有点严肃:“你说的没错,只有法兰西的战士才能在如此逆境当中坚持到底……在战场上,很多时候,能坚持到底,就能取得胜利!” “坚持到底……多么朴素的真理啊!”康熙对拿破仑的话是深有同感的,他点点头道,“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就实在太难了!” 上辈子他拼尽全力都没能打败李中山,就是差了这一口气! 他没法在战场上坚持到底!因为他的八旗兵吃不起太高的伤亡……而他的对手,无论是大明还是吴周,都比八旗兵更能吃伤亡,所以也更能坚持。 如今拿破仑的法兰西军队,都和大明国人军一样,以为是在为自己和后代的光明未来而斗争,所以也特别能吃伤亡,而且他们的数量又多(法国人多嘛),也就特别能坚持了。 部队承受损失的能力越强,在逆境当中越能坚持,统帅用兵的顾虑就越少,也越容易打出堪称经典的胜利! 而如今东罗马的君士坦丁军团,虽然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但是人数毕竟有限,而且大部分的士兵都是罗刹佣兵(东罗马嘛,当然得用蛮族佣兵了)——他们原本是哥萨克,是罗刹农奴,也可能是鞑靼人或是来自外高加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他们的数量取决于东罗马摄政府的财力。 没有钱就没有军队,没有军队就没有东罗马摄政府……而东罗马摄政府,好像也没多少钱! 所以康熙这一世要成就一番帝王之业,关键还是要搞钱啊! 可上哪儿去搞钱呢? 在马伦哥战役胜利后的大半年中,康熙一直在思考这个困扰了全世界绝大部分人类的大问题!在思考人生头号难题的同时,他还一直跟在法兰西第一执政拿破仑·波拿巴身边,向后者学习军事,有时候也会提出一些对拿破仑非常有帮助的建议。 比如他建议拿破仑给罗刹国的保罗皇帝和亚历山大皇太子写信,向他们推销“东西罗马共治欧洲”的方案——康熙知道罗刹国的梦想是成为东罗马! 而早就收复了君士坦丁堡的罗刹国却迟迟不和他们自己扶起来的东罗马帝国合并,甚至将东罗马帝国变成了一个独立程度比较高的藩属国,就是为了不去刺激神圣罗马帝国和法国,以免他们和退守小亚细亚,还占有着大部分西亚地盘的奥斯曼帝国(奥斯曼人在失去巴尔干的地盘后得到了大明和法兰西的共同扶植)联手反俄。 如果法兰西执政可以在联土制俄的问题上带领法国转向,那么罗刹即便不会倒向法国,也一定会保持中立。 而没有罗刹的支持,靠奥地利和普鲁士这两对德意志兄弟,是没有办法战胜法兰西的! 再比如,康熙又建议拿破仑在维也纳的宫廷中寻找“务实派”——以康熙对宫廷政治的了解,愿意和法国议和以保富贵的软弱分子一定会随着拿破仑的胜利,在维也纳宫廷中变得越来越多。 如果拿破仑可以向这些务实的奥地利权贵提供一个可以保全富贵的未来,那么这些人一定会全力促和,甚至还会破坏奥地利主战派的努力! 而随着拿破仑的军队接近维也纳,维也纳的主和派的声音就会越响,皇帝弗朗茨二世最终将不得不和法国媾和……在这方面,康熙可以说是经验丰富啊! 康熙的这两个建议,其实算不上多高明,但是却都提到拿破仑的心坎里去了——自己就当过二十多年皇帝的康熙,是再清楚不过一位帝王最需要的建议是什么? 帝王需要的不是正确的建议,而是“正合朕意”! 现在的拿破仑的“朕意”是当皇帝,而不是在欧洲推行共和制度! 既然他想当皇帝,那他就不会对欧洲的君主制赶尽杀绝……如果德意志从神圣罗马帝国变成了德意志共和国,罗刹帝国也变成罗刹共和国,那欧洲共和派的力量就加强了,君主制就式微了。这样拿破仑还咋当皇上? 所以拿破仑和弗朗茨皇帝还有保罗皇帝,现在已经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敌了……和他们共存,大家一起当皇帝,才是拿破仑的“朕意”。 而到了1801年的2月,拿破仑逼迫奥地利屈服和稳住罗刹国的努力,终于取得了成功! 在让·维克多·莫罗将军率领的莱茵军团在德意志南部大败奥地利的约翰大公,麦克唐纳将军率领另一支法军在严冬季节穿过施普鲁根山口,切断了奥地利在意大利最重要的据点曼图亚要塞与奥地利之间的联系之后。维也纳的皇帝弗朗茨终于屈服,同法国人签订了和约,接受法国在北意大利建立“姊妹共和国”,并且退出了第二次反法联盟。 奥地利和罗刹的相继退场,并不意味着法兰西的彻底胜利,因为英-荷联合王国和它背后的大明,依旧在和拿破仑作对! 而已经和拿破仑建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还深知拿破仑“朕意”的康熙,在这个时候就提出了另一个拿破仑无法拒绝的建议——由他作为拿破仑的特使,去大明活动,联络大明的尊皇党和天地会高层,设法使大明放弃反法立场…… “玄业,你真的有办法让大明改变立场吗?”已经回到杜勒伊里宫的拿破仑在听到了朱玄业的建议后,也有点动心了,不过他对这位年轻的君堡王子的能力还有点怀疑。 “执政官,”康熙顺着拿破仑的“朕意”提出了他的理由,“您不必怀疑我的能力,因为我没有能力改变大明的立场,真正能改变大明立场的是您……您在欧洲取得的一场又一场胜利,会让大明的尊皇派和共和派看到您的价值,还会让他们意识到大明无法通过一点资助就帮助英-荷联合王国、奥地利、普鲁士扭转欧洲的局面……而且,您的真实想法,也就是在法兰西重新建立君主制,也符合大明尊皇派、共和派的利益。 他们真正反对的不是一个法兰西帝国,而是整个欧洲都被激进共和派席卷,所有的欧洲君主国都变成阿兹特克共和国、印加共和国、美利坚合众国这样的国家……” 第五百零六章 康熙重生记——当康熙遇上华盛顿 一条安装了蒸汽机和两只水轮机帆型老闸船逶迤向北而行,在美利坚合众国弗吉尼亚州境内的波多马克河上激起了一道道白浪,阿兹特克共和国的赤旗,就在波多马克河上的春风里迎风舞动。 波多马克河两岸,田野如画,一群群黑奴,正在白人监工的督促下,在这个新生的,自由进步的合众国的土地上劳作。 已经重生到这个世界上将近两年的康熙,这时候正坐在这条属于阿兹特克精忠大西洋贸易公司的蒸汽老闸船的船艉甲板上,一边品着苦咖啡,一边呼吸着自由美利坚香甜的空气,还一边在和一个戴着乌纱帽,穿着明朝式样的官袍的阿兹特克人在谈话。 这个阿兹特克人是个印、欧、中、日大混血,还有个很奇怪的姓氏“调所”,名叫调所清明,今年四十多岁,是回国述职的阿兹特克共和国驻法兰西共和国的大使。 因为阿兹特克共和国和法兰西共和国都属于不要皇上的激进共和派国家,而阿兹特克又特别有钱,估计没少赞助法国激进共和派,所以这位调所大使和法兰西共和国高层的私交都不错。他同拿破仑的关系也非常亲密,还在私底下称拿破仑为“法兰西的耿总统”,大概是期望拿破仑可以和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国父耿聚义(耿精忠)一样,“既已提三尺剑,开疆万里,乃不僭位号,不传子孙,而创为推举之法”——这是大明共和之父李中山为耿聚义所写的悼词上的语句。 因为拿破仑发动雾月政变夺权的事儿,阿兹特克共和国外交部就下令调所清明大使回国述职。拿破仑则请他帮个忙,用阿兹特克共和国的蒸汽老闸船捎带朱玄业一行人过大西洋前往阿兹特克共和国的革命圣城聚义城(阿卡普尔科)——现在法兰西共和国和英-荷联合王国还处于战争状态,法国人自己的船只要过大西洋可有点危险,搞不好就被“英格兰海贼国”给劫了,但是阿兹特克共和国的蒸汽老闸船可碰不得! 阿兹特克共和国和它的小弟印加共和国都是白银之国,两国包揽了全世界百分之七十的白银产量,妥妥的土豪之国!劫了阿兹特克共和国的船,那就等着被经济制裁吧! 什么?大英帝国的炮舰外交? 那也不行,阿兹特克共和国可不仅仅是有钱,它的军事实力也是首屈一指的,而且阿兹特共和国也是勉强踏入了工业化门槛的国家! 阿兹特克共和国的陆军素来是新大陆第一强,当年美国佬打独立战争的时候,阿兹特克共和国可是和法兰西一起出了兵的,英-荷陆军还是人家的手下败将呢。 而阿兹特克共和国的海军实力同样不弱——阿兹特克共和国有钱啊,而海军就是个特别烧钱的军种! 所以在眼下这个风帆战列舰被逐渐被机帆战舰淘汰的时代,财大气粗船不多的阿兹特克共和国自然走在了前列,第一个完成了舰队的更新,建立了一支全机帆船的海军舰队。清一色的大明造机帆战列舰、机帆巡洋舰、机帆护航舰、机帆炮艇和机帆运输舰,所有的装备都和大明自用版一样,不带一点缩水的。 如果再算上阿兹特克共和国的铁杆盟友印加共和国海军的实力,就算和英-荷联合王国的王家联合舰队开战,也是可以一战的。 另外,大明不仅向阿兹特克和印加出口了舰船,而且还对阿兹特克共和国进行了技术转让,帮助阿兹特克共和国在太平洋沿岸的聚义城和大西洋沿岸的耿总统港修建两座大型造船厂,还配套了蒸汽机厂——虽然大明和阿兹特克共和国并不是盟友,甚至还有些敌对,但是大明和阿兹特克共和国、印加共和国的白银是非常友好的! 不过这两家船厂的生产成本比较高,生产的商船没有什么竞争力,不会对大明的造船业构成竞争压力。它们的存在,只是可以保证阿兹特克共和国和印加共和国在战时拥有修船和建造机帆战舰的能力。 至于步枪、火炮、弹药这些武器装备,阿兹特克共和国也是可以自行生产的!而且产量还不小,不仅可以满足自身需要,还可以大量提供给自己的两个小弟——印加共和国和美利坚合众国! 所以只要阿兹特克共和国、印加共和国、美利坚合众国这三个新大陆共和联盟的成员团结一致,在新大陆这一亩三分地,那是谁都不怕的! 不过阿兹特克共和国、印加共和国和美利坚合众国这三家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儿,其中阿兹特克共和国和印加共和国还算比较亲密,毕竟印加是阿兹特克的“儿子国”,是在后者的全力支持下独立的,而且人种、语言、文化、宗教信仰、社会制度都比较接近。而美利坚合众国和阿兹特克、印加这两个新大陆的“兄长国”之间,多少就有点不大和谐了。 毕竟美利坚这个合众国有太多让阿兹特克共和国看不惯的地方了,哪怕早年间参加过美国独立战争,曾经和华盛顿大总统并肩作战过调所清明,这会儿看到波多马克河畔的农场中劳作的黑奴,就变得有些义愤了。 “唉,使用黑奴的农场越来越多了……这些美国佬简直让共和主义蒙羞!现在世界上除了美国,哪儿还有文明国家还保留着奴隶制?” 康熙其实不大能理解这位阿兹特克混血大使的义愤,虽然东罗马帝国也没有奴隶制,甚至没有农奴制。但是东罗马帝国隔壁的奥斯曼帝国和罗刹帝国,一个还保留着奴隶制,一个则还维持着农奴制。而距离东罗马更远一些的印度,则是既有奴隶制,还有种姓制……谁敢说历史悠久,文明璀璨的印度不是文明国家? 不过康熙在拿破仑身边当跟班当久了,已经历练出一套“语言艺术”了,当下也皱着眉头,顺着调所清明的意思批评起了美国:“调所大哥,您说的太对了!现在只有类似奥斯曼帝国那种野蛮和不人道的国家,才会保留落后的奴隶制。而且奥斯曼的奴隶数量自一百多年前失去君士坦丁堡后,就越来越少,现在只剩下一些残余了。而美国的奴隶制,自独立之后规模却越来越大,实在是不应该啊!” 康熙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调所的表情,看见他流露出赞赏的神态,就继续往下说:“对了,调所大哥,我们这回来美国不是说要拜访美国的开国大总统华盛顿吗?要不您好好劝一劝他,请他出来为美国的黑奴说几句话。” “没有用的……他自己就是个奴隶主!”听康熙提起华盛顿,调所清明就更是气了,“这帮清教徒根本不是真的相信天父天兄,他们只相信利益!当年为了得到我们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帮助,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不仅承诺要解放黑奴,而且还说要和北美洲的印第安人成为兄弟,要让印第安人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可是现在呢?哼!他们和北美洲印第安人的武装冲突自独立战争到现在,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原本生活在东部平原的印第安人,现在大多被强行驱逐到阿巴拉契亚山脉中去了!在这个过程中,还有超过10万印第安人被杀死!这样的行为,简直比当年的西班牙殖民者更凶恶!” “这的确有点过了!”康熙连连摇头,“印第安人可是阿兹特克共和国和印加共和国的主体民族啊,就和我们东罗马的希腊族人一样……他们这么干,就不怕阿兹特克共和国和印加共和国为美国印第安人出头?” 调所清明摇摇头道:“美国境内印第安人和阿兹特克人、印加人还是不太一样的。他们不怎么开化,还在使用原始的语言,也不信天父天兄……并不是文明的人类。和阿兹特克人、印加人并不算同族。他们之所以和阿兹特克人、印加人都被统称为印第安人,只是早期欧洲殖民者的一个错误认知。 他们错误的将美洲新大陆当成了印度的一部分,所以将新大陆的土著称为了印第安人……就是印度人!所以我们和印加共和国也没有办法替美国印第安人出头,至少不能为了他们和美国兵戎相见,只能督促美国当局保护境内印第安人的权利,或者和我们还有印加共和国一起帮助这些印第安建立一个独立的印第安国。” 这个调所有点太理想化了……康熙心说:美国人怎么可能愿意和印第安人平等?我们满洲人当年都不愿意和汉人平等,现在东罗马帝国的神洲人也不愿意和希腊人平等。至于让美国人帮着印第安人建国……上哪儿建国去?割法属美利坚的肉还是割美国自己的肉? 但康熙还是连连点头:“您说得太对了,也许将来阿兹特克共和国、印加共和国可以联合法兰西共和国、西美合众国、东隋王国一起向美国施加压力!” 和法兰西、西美、东隋联合? 调所清明眉头皱了皱,露出了不屑,这三国都是殖民国,不是独立的美洲国家。而且其中的西美合众国、东隋王国还都是封建君主国……就是一个朱姓、杨姓的国王,底下一大堆的封君,搞得跟西周差不多,实在太落后了,如果不是大明天朝护着它们,阿兹特克共和国和印加共和国早就出兵推翻那两国的封建君主制了。 康熙见调所清明不接这个茬,也知道阿兹特克共和国看不上西美、东隋和法属美利坚。 于是他就不再提这个茬,而是和调所扯起了闲篇儿,扯了一会儿之后,康熙就发现自己乘坐的这条蒸汽老闸船正靠上一处位于荒郊野外的码头,于是就问道:“调所大哥,咱们这是到了华盛顿城?” “没呢,”调所道:“咱们到了华大总统的家……这里是弗农山庄的码头!” “山庄的码头?这山庄不小啊!”说着话,康熙又望了眼码头,发现码头上已经站着一大群“黑白人等”了! “那是……有8000英亩呢!”调所说,“他当总统前,弗农山庄只有800英亩,等他当完总统,山庄就扩到了8000英亩!” “8000英亩……快5万亩了!”康熙笑了笑,说,“这个大总统的油水不错啊!” 调所则嘟哝道:“什么油水不油水的……都是抢印第安人的土地,然后再奴役黑人干苦力而已!” 康熙扭头望着调所,刚刚要装出义愤的表情,发现对方已经满脸堆笑着站了起来,也赶紧换上了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也跟着调所一起起身。 这个时候,他们乘坐的蒸汽老闸船已经放下铁锚,抛下缆绳,架上带扶手的跳板了。 调所、康熙、娜塔莎,还有其他的随员,都一个挨一个,鱼贯而下。刚才说起美利坚和华盛顿还一脸义愤的调所,这会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远远的就跟码头上一个鼻子很大,眼窝深陷,但看着并不大凶,还很有亲和力的白人胖老头笑着招呼:“乔治,我的老朋友,见到你可真太好……你看上去可精神多了!” 这胖老头可不是一般的老头,而是美利坚合众国的第一任大总统,大陆军的总司令乔治·华盛顿中将。他今年快70岁了,自从1799年大病一场后,身体一直不好,现在走路都摇摇晃晃,必须得有一个女黑奴扶着。不过今儿为了和自己的老朋友调所清明见面,他还是努力了一把,现在拄着根手杖一个人站着。 看见调所清明下了传来,乔治·华盛顿也笑得非常开心,还有一口非常流利的汉语回答道:“清明……托你的福,调养了些日子,总算好一些了。这位兄弟是……” 原来是华盛顿瞧见一身灰色军服,看上去气宇轩昂的朱玄业了。 调所清明忙转过身,一指朱玄业,笑着说:“乔治,这位是东罗马摄政、君堡守护、大明平西王的三王子朱玄业……他还是法兰西第一执政拿破仑·波拿巴派往大明的特使! 三王子,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美利坚合众国第一任总统华盛顿将军!” 第五百零七章 康熙重生记——实在不行,就搞个清利坚吧! “尊敬的王子殿下,您不顾大西洋上的风浪,大老远的从欧洲来到新大陆,一定是为了从西美利坚或隋王国获得一块封地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是一位高贵的王子,在西美利坚和隋王国,您至少可以获得一个侯国……而美利坚合众国如今的领袖们,也一定愿意为您的侯国提供帮助。” 说话的就是乔治·华盛顿,而他说出这些话的地点,则是一座豪华的英式宅邸的客厅内。华盛顿坐在壁炉旁边,看起来精神非常不好,而康熙则坐在他的身边,端着一杯热奶茶听他说话。调所清明和娜塔莎则坐在壁炉的另一边,面带笑容,听华盛顿和李玄业说话。 这位美国独立运动的领导人,弗吉尼亚最大的地主和奴隶制之一的前任大总统似乎并不是君主制的坚定反对者。当他得知朱玄业是大明皇室的一个位王子,就变得极为热忱,甚至还表示愿意为朱玄业的“侯国”提供帮助。 而华盛顿所说的“侯国”,康熙是知道一些的,就是在大明本土混不出头,也没资格袭爵的皇子、王子,还有公爵、侯爵之子,就拉上一批人,凑上一笔本钱,飘洋过海去南大陆合众国、西美合众国、东隋王国这三地广人稀的大明藩属国,向李家(李中山的子孙)王室、朱家(朱慈炯的子孙)王室、杨家(杨起隆的子孙)王室效个忠,再求个封国。一般来说,皇子可以封个公国,王子可以封个侯国,公爵之子可以封个伯国,侯爵之子可以封个子国。 而这些所谓的封国,其实就让这些来皇子、王子,还有公爵、侯爵之子去圈块没有开发过的蛮荒之地,自己去修个城堡,然后能不能发展起来,就看“国运”了。 有些“国”运气好,在国土底下挖到了金子、银子、黄铜,或是能在国土上面的树林里抓到毛皮动物,有了横财,国就立起来了——这是国无横财不立啊! 还有些国运气不好,除了块破地什么都没有,那这个国主就干亏本了,搞不好还会亏到倒闭除国! 这一百多年来,在美洲新大陆和南方大陆的地盘上,就不断上演着发财立国和倒闭除国的故事。那些被除了国的国主,很多也没脸再回大明去了,就顶着个空头爵位在南大陆合众国、西美合众国、东隋王国的首都混日子,有一些西美合众国、东隋王国的爵爷还会流落到繁华的阿兹特克共和国的聚义城和墨西哥城,他们的一些子孙还跟随阿兹特克共和国志愿军参加了美国独立战争……华盛顿还认识其中的几个,所以他也知道有大明皇子王子求封国的事儿。 现在他瞧见朱玄业这个气度不凡的大明平西王之子,就理所当然以为他是来求封国的。 这位老人家也是个热心肠,要不然怎么会被推举为大陆军司令官和大总统呢?他看见朱玄业似乎陷入了思考,好像给说中了心思,就接着给他出主意道:“小王子,我和你说,你别挑那些洛基山大山里面的地盘……交通不便,如果地底下没有矿,树林里面不产毛皮,那就亏定了。你得选西美利坚东南部,靠近墨西哥湾的地盘! 那里交通便利,稍微大一些的河都通墨西哥湾。而土地肥沃,特别适合种棉花……虽然有印第安野蛮人出没,但是你家不是有君士坦丁军团吗?带个三五百佣兵去那里,就足够清理出一大片地盘了。 有了地盘,你再从英国和荷兰的商人那里采购几千名黑奴,再从美国买一些懂得开垦荒地种棉花的老黑奴,给他们自由,让他们当工头,监督其他黑奴干活……不出十年,你一定能成为大富翁的!” 听见华盛顿在教朱玄业当奴隶主,调所清明马上就不干了:“乔治,奴隶制是一种非常不道德的制度,作为一个进步文明的共和国,美利坚合众国应该尽快废除奴隶制,而不是将这种制度扩散到西美合众国去!”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你也不应该唆使王子殿下用罗刹佣兵清理印第安人……那是种族灭绝!你们应该教化那些不开化的印第安部落,让他们成为文明世界的一员!” 乔治·华盛顿倒也不生气,只是嘻嘻一笑道:“我的老朋友,你还是那么迂腐……不用黑奴怎么经营棉花种植园?不清理印第安人怎么获得开办种植园的土地?而且我们不认为那种清理是种族灭绝,那是我们在行使天父赋予的自卫权。而且我们认为所谓的教化,或者说帮助某个落后的种族进步成为所谓文明世界的一员,也属于灭绝!因为这么做将会使他们丧失自我……变得和欧洲人或神洲人一样!” 说着话,华盛顿就朝着一副大明官员打扮的中、日、印、欧混血调所清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 接着他又话锋一转:“再说了,如果没有棉花种植园提供原料,你们阿兹特克共和国的纺织厂拿什么织布?我们美国的棉花,有一半是运去英国的,还有一半就是运往阿兹特克的!” 原来阿兹特克共和国和英国一并成为了美国棉花的最大买家! 这下调所清明也一时语塞了! 华盛顿的客厅当中,气氛顿时有点尴尬了。 康熙心说:怪不得阿兹特克共和国对于美利坚的奴隶制和杀戮、驱逐印第安人的行为只是表示反对,而不加以制止……不过那个华盛顿大总统的建议倒是可以考虑。 如果反明复清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大明的铁桶江山真的没法动摇,退而求其次,搞个新大陆上的大清国也还行吧。 我就先跟拿破仑混,等他当了法兰西的皇上,我就求他给我在法属美利坚封块墨西哥湾边上的土地,当个法兰西的侯爵、公爵。 再去西美求个侯爷,然后圈一块儿挨着我在法属美利坚封地的土地。 最后把两块封地合在一起,搞一个“大清侯国”……等大清侯国立起来后,就照着华大总统的办法,在大清侯国的地盘上大力发展棉花种植园。 等将来大清侯国靠种棉花发展起来了,就能升级成大清公国、大清王国……甚至大清帝国了! 想明白了自己的退路,康熙就笑着打起了圆场:“华总统,我现在是法兰西第一执政派往大明的特使……只是途径美洲,我出生在君士坦丁堡,那是欧洲的土地,我的前途也在欧洲!对此您有什么建议?” “欧洲……”华盛顿摇了摇头,“欧洲就是个小小的烂泥坑……如果不算那些冰天雪地,不适合人类生存的土地,欧洲甚至还没有我们美国加上法属美利坚的地盘大。而我们北美十三州的土地面积,甚至比拿破仑在欧洲所统治的所有地盘加一块儿还要大! 那些法国人有什么必要去和神圣罗马帝国、英-荷联合王国争夺霸权?他们应该把精力用在法属美利坚帝国的土地上,往那里大量移民,在那里建立城市和农场,将那里变成一个真正的帝国!只要法属美利坚发展起来了,法国就是理所当然的欧洲霸主了!” 康熙暗暗地笑了。华盛顿的建议听起来好像不错,但也有一个无解答难题。就是法属美利坚一旦发展起来了,这个国家就会和英属北美十三州、西属新西班牙一样,脱离法兰西独立! 这样一来,法兰西不就白忙活了吗? 康熙虽然明白华盛顿的建议有点理想化了,但他还是笑着点头:“我一定会将总统的意见转告给拿破仑执政……相信执政官和法兰西一定会感受到您和美利坚合众国的善意。” …… 康熙在弗农山庄停留了一天后,就再次踏上了旅途,依旧乘坐那艘阿兹特克共和国的蒸汽老闸船抵达了美利坚合众国的首都华盛顿,并且在一所新落成的白房子里面,见到了这个新兴的合众国的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斐逊。 托马斯·杰斐逊今年不到60岁,头脑比华盛顿可清晰多了。不过这也让他和调所清明还有康熙的会面变得毫无营养,双方都在刻意回避分歧。调所闭口不提什么废除奴隶制和保护印第安人的事儿,而托马斯·杰斐逊也只是和调所一起回忆往昔的峥嵘岁月。调所清明和托马斯·杰斐逊也很熟,他们都是一块儿反对英国王政的老战友了。 而康熙则在扮演一个仰慕先贤的晚辈。实际上,他在造反界的确是晚辈。因为他上辈子是被造反的对象——一个昏庸、无道、残暴、荒淫、邪恶的帝王! 所以他现在得从头学习怎么造反?在调所清明和托马斯·杰斐逊交谈的时候,他还不时插话发问,跟他们打听一些造反的小窍门。 而俩个上了年纪的“反贼”则很耐心地给康熙一一解说,总算让康熙在造反这门手艺上更进一步了。 通过调所清明和托马斯·杰斐逊的传授,康熙总算是知道了,原来各国反贼还可以互相支援,先反带后反,大家一起反。而阿兹特克共和国作为全世界反贼的先驱,而且是个家里有矿的先驱,自从赶跑了西班牙人,就开始频繁对外输出造反,印加独立战争,美国独立战争,法兰西大革命之所以可以成功,都少不了来自阿兹特克共和国的支持…… 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激进共和派,也大多从阿兹特克共和国得到了援助……甚至大明本土的激进共和派,也得到过阿兹特克共和国的资助! 不过大明并不怕阿兹特克共和国输出造反,因为大明是环太平洋神洲文明圈的核心,可以向太平洋周边所有国家输出穷人和权贵家族的庶子。 这样,大明本土就没有多少混不下去的穷人,权贵人口也得到了有效控制。 没有了这两个不安定因素,大明国内的激进共和派可就没什么支持者了……看来要在大明搞事儿,难度是不低的。除非大明被动卷入一场花费巨大,但是又难以有所收获的大战! 而世界性的战争,肯定在酝酿之中了! 法兰西的崛起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阿兹特克共和国、印加共和国、美利坚合众国的新大陆联盟,同样在快速崛起……他们将来有可能会和拿破仑结盟,成为世界秩序共同的颠覆者!也有可能会在拿破仑的帝国失败后,分食法属美利坚,并且将西班牙和葡萄牙在美洲的属地全部拿下! 到了那时,大明再想置身于世界大战之外,可就有点不现实了! 而他康熙作为大明皇室的一员,是不是应该提醒大明朝廷小心阿兹特克共和国呢? …… 在结束了在美国和阿兹特克共和国境内的游历之后,康熙终于在西历1801年的6月,登上了一艘排水量有大几千吨的飞剪式帆船,离开了阿兹特克共和国开始的地方——聚义之城,往西方的神洲大陆而去了! 这一次和他同行的除了娜塔莎和他的随从之外,还有调所清明的儿子调所清平——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长得更像欧洲人(调所的妻子是个欧洲人),不过他登上这艘飞剪船的时候,却是一副日本武士的打扮。 据调所清平说,他们调所家出自日本国的萨摩国,祖上是什么藤原氏……虽然已经移居新大陆一百多年了,但是根子毕竟还在日本,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阿兹特克调所家都会派出继承人去日本“修行”,顺便迎娶一位萨摩出身的武士之女当自己的妻子。以保证调所家的血统不会被“洋化”得太厉害。 同样的规矩,也存在于其他来自神洲的阿兹特克名门……而这些神洲裔阿兹特克名门又大多和大明本土、日本、朝鲜的贵族联姻,并且保持着密切的往来! 对于这样的安排,康熙实在有点不大明白,这些人一边向神洲输出激进共和,一边又和神洲贵族联姻还打成一片……这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第五百零八章 康熙重生记——小日本,一分几?李中堂,见康熙! 日本长崎,1802年秋。 在成为了神洲第一自由城市一百多年后,这座位于日本列岛面向中国的最西端,因为天然的地形限制,很有一点狭窄局促的商港和都市,早就不是中日交流的中心了,而是东西方文明的交汇点了。 从飞剪船的甲板上望去,海面上到处停泊着来自世界各国的帆船和机帆船。什么样式的都有,有在风向合适情况下能够以极快的速度穿越大洋的飞剪船,有制造和使用成本很低的蒸汽老闸船,有桅杆高耸、舰炮林立的大明海军战列舰,有日本国内各家水军的小型炮舰,有日本商人们最喜欢使用的没有装备蒸汽机和水轮的中小型老闸船,还有一些小而灵活的日式渔船,在算不得开阔的海面上穿梭往来。 海岸边直到城市周围的丘陵地带之间,日式屋舍与中式的院落、欧式建筑,以及混搭了中、日、欧三种风格的高大楼房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组成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狭窄街道。远远一看,就知道这座港口城市的人口密度极大,三教九流杂处在一起,商业活动当然是极为繁荣的。 在港口一带,却是一副已经踏过了工业化门槛的繁华大城市特有的新旧交杂的模样。码头旁的人力或蒸汽吊车排列得密密麻麻,距离码头不远的地方到处都是堆放货物的,充满了早期工业化风格的栈房。矮小的日本码头工人忙忙碌碌,正在穿梭往来地搬运着大件小件的货物。 修船造船的船台船坞森然地耸立在港区一角,旁边则是竖着高大烟囱的使用蒸汽机为动力的工厂,整个区域黑烟滚滚,粉尘煤灰飞扬得到处都是。所有的船台、船坞、工厂全都是一片繁忙,大老远的都能听见叮叮当当的锤打声音。 各种服色的各国水手,都挤在甲板上面儿,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打量着这个一百多年来都以自由、混乱、繁荣和冒险家乐园著称的自由城市。 虽然日本这个国家一百多年来都处于一场封建领主互相混战的乱世当中,但是领主们的互相攻伐所造成的混乱,非但没有能毁了长崎的繁荣,反而成了促进长崎走向如今这种极度繁荣的阶梯。 而长崎这座自由城市,也成了日本国各方势力在乱世当中不断前进的助力! 因为这座托庇于大明天朝的自由城市的存在,使得日本国内厌恶军阀混战的商业资本和学者们都有了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也让这场日本的“后战国乱世”的玩家们有了一条退出这场“权力游戏”的退路——不管是哪家大名,只要条件允许,都得在长崎自由市置办好产业,同时在长崎的大明银行里面存上一大笔银子……这样他们万一失败了,就不一定要拿刀子划肚皮了! 同时,长崎这座自由市,也让大明那边想要在日本乱世的混乱当中捞上一笔的各方势力,有了一个尽情发挥的舞台。 大明兵部和总参谋部的军事专家们,因为长崎的存在,拥有了一个可以近距离研究军事技术和战术进步的平台——各种新武器和新战术,还是要接受实战检验,或者直接从实战中产生的! 大明自己可以不打仗,但一定要有一个可以观察战争,甚至可以亲自下场试试水的平台。这样才能让大明在军事科技和军事战术方面不至于落伍。 大明国内想要从需求旺盛的军工市场上分一杯羹的资本家们,也因为长崎的存在,有了一个可以组装、销售、试验各种新旧武器的大市场。 而大明天朝的皇室勋臣们,也将长崎当成了他们为自己那些“出国求封”的子侄兄弟们招募雇佣兵的平台——现在的大明天朝内部实在不够卷啊!想要在大明国内招募一支能打,而且能进行长期海外布署的军队,这代价可就有那么一点高了! 如果都要用高价的大明雇佣兵,封建殖民都很难殖得起啊! 所以从几十年前开始,日本佣兵就成了大明天朝搞海外分封的专用打手了。 不过这么好的一个平台,也有用坏了的时候! 战国乱世嘛,归根结底还是一个互相兼并的过程。这一百多年打下来,那些不太能打的,武运也比较差的大名不是灭亡,就是成了长崎富家翁,还有一些干脆跟着大明皇族勋臣的子弟去了海外封地……而留在日本权力游戏牌桌上的势力,则是一个比一个猛,一家比一家强。 到了1800年前后,原本大名林立的日本,已经演变成了杨家的九州将军府,岛津家的四国将军府(还兼管九州岛上的萨摩、大隅),毛利家的镇西将军府,前田家的甲信管领府,上杉家的镇北将军府,伊达家的东北管领府,德川家的征夷大将军府以及由天皇家、堀田家、山内家三家一起控制的日本朝廷,一共八家割据势力! 这个日本,现在已经发展到了“战国八雄”的阶段了! 明眼人都知道,接下去是一分为八,还是八国归一,也就是这一二十年的事情了! 而且由于日本的战国八雄都是真刀真枪一路打出来的,每家都有五万六万的精锐步兵……一旦开始最后的大兼并,饶是大明想要干涉都是极困难的。 而日本一旦被八雄之一给彻底统一了……那这个新日本无疑就是一个新兴的军事强国! 而大明如果强行开启对日本的干涉,则有可能被人拖入战争的泥潭! 看着眼前这座长崎自由市所展现出来的远超君士坦丁堡的活力,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月,都已经开始适应这种颠簸生活的康熙,终于又看到了反明复清的希望。 调所清平已经和朱玄业混得很熟了,这会儿他也跟朱玄业一起,站在这条飞剪船的甲板上。看到了长崎的繁华,也忍不住感慨起来:“真没想到长崎竟然如此繁华……这里的人可真多啊!” 康熙默默点头:“如果我没有记错,如今的日本有2500万人口,虽然比不了大明的3亿人口,但依旧是一个人口大国……如果放到欧洲,也仅次于法国、罗刹,放到新大陆,恐怕是人口第一大国吧?即便在神洲,也只是少于大明、印度!这个国家分裂了一百多年,所以才沦为了东方的佣兵招募地。如果日本可以统一,它的前途恐怕不可限量啊!” 调所清平眼神一动:“三王子,您以为日本能统一起来吗?” “那当然!”康熙说,“天下大势,本就是合久分,分久合。如今日本已经分了一百多年,差不多也该合了!” 调所清平缓缓摇头:“也有可能是永远变成八个国……” “分成八个国?”康熙回头瞅了调所一眼,发现这个混血男人的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上突然愁云密布,“调所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 在过太平洋的途中,康熙已经把调所家的情况给摸清楚了。这个调所家原本是萨摩藩内的高级武士之家,家中的当主是有资格出任家老的。后因为当主跟随耿精忠去创立了阿兹特克共和国,使得日本那边的调所家一度衰弱。但是后来,因为调所家成为了阿兹特克共和国的开国元勋,所以萨摩藩和阿兹特克调所家之间的关系又变得密切了起来,连日本这边的调所家也跟着东山再起,成为了岛津家的忠臣。 而岛津家现在是日本八雄之一,还被日本朝廷册封为四国将军——现在日本国内虽然有“八雄”,但大体上还是分成东、西两军,西军有日本朝廷,九州将军、镇西将军、四国将军、镇北将军一共五家,东军则是征夷大将军、甲信管领、东北管领一共三家。 五比三,貌似是西军强大,但是西军内部不团结。九州杨氏一心统一九州,并且想在九州独立建国,摆脱日本天皇名义上的统治。 而岛津家无论如何不能失去萨摩、大隅两国! 至于毛利、上杉两家,则一心想要上洛…… 而反观东军那边,德川家瘦死骆驼比马大,依旧控制着整个关八州,看来还能压前田、伊达一头,所东军也就比较团结了。 不过对日本来说,最大的问题也不是西军分裂、东军团结,而是大明天朝正在发力,试图“调解”日本国内各方,以求目前的现状得以维持。 想到这里,调所清明就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大明朝廷从去年开始,就在想方设法调停日本国内的争端,长崎和会已经开了好几轮了……甚至还提出了一个八国方案!” “八国方案……”康熙心说:李中山的那些徒子徒孙可真够狠的!那么小一小日本,还要一分为八,小的都快找不着了! 另外,这个调所清平大老远漂洋过海来日本的目的,恐怕也不是真的为了娶老婆吧? 想要个日本老婆,让日本这边的调所家帮着选一个就是了,何必自己大老远跑来?凭调所家的财力,哪怕是岛津家的小姐,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那他为什么自己跑了来? 恐怕阿兹特克共和国内的日本后裔也听见什么消息了……他们应该不希望自己的母国被大明一切八份吧? 康熙正琢磨这些事儿的时候,他和调所共乘的飞剪式帆船,已经在长崎港的一处码头上停稳了。 旋梯被放了下去,紧接着就看见几个武士打扮的男人,飞也似的跑了上来。他们看见调所清平衣服上的家纹,就一起过来向他行礼。 调所清平则还了一个鞠躬,然后用汉语问:“情况怎么样?” “回禀东家少主,”一个五短身材,面孔黝黑,留了部大胡子的武士也用汉语回道:“情况不是很好……大明天朝的李中堂前日到访长崎,现在正住在长崎的杨氏别馆当中。” “李中堂?”康熙插了一嘴,“哪一个李中堂?” 那个大胡子看了眼调所清平,清平说:“这位是大明平西王府的三王子!也是我的好朋友。” “失敬,失敬。”那个大胡子赶忙又鞠了一躬,“三王子殿下,前来长崎的李中堂是大明英王殿下!” “英王……”康熙心头一震,英王不就是李中山的王爵吗? 这位李中堂竟然是李中山的后代! “李英王当了丞相?”调所清平眉头大皱,“天地会又执政了?” 那大胡子点点头:“没错……今年夏天刚选上的,上台还没两个月救急吼吼来日本主持该死的长崎和会了!” “调所君,”康熙问,“这位李中堂一定是支持杨氏的吧?” “那是自然……”调所清平咬咬牙,“他和九州杨氏是姻亲!” 康熙心说:我和九州杨氏也算亲戚吧?那我和这位李中堂算不算亲近呢? 想到这里,康熙就对调所清平说:“我奉法兰西第一执政之命来大明面见大明的执政……也就是这位李中堂了! 既然他能在长崎,那我就先去见见他。顺便试探一下他对日本分国的底线到底是什么? 也许他的想法仅仅是让九州独立……这可不可以接受?” “当然不行!”那个大胡子日本武士几乎要跳起来反对了,“萨摩、大隅都是岛津家世代所领之地,绝对不能割让给杨家!” 就为这个?康熙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凶悍的武士,居然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难不成杨家确保了岛津家在九州的领地,岛津家就同意杨家当九州王了? 想着这个,他又看了看调所清平。 调所清平只是苦苦一笑:“萨满岛津的想法,我也不是很清楚。三王子,就拜托您和李中堂打听一下……杨家和岛津家能不能并辔上洛,然后一起主持日本大政?征夷大将军一职,也可以由杨家的当主出任!” “这是……”康熙问,“这是谁的意思?” 调所清平伸出一个巴掌,正色道:“三王子,这事你不要问我……不过,我不让你白干。我出这个数,五千两!” 第五百零九章 康熙重生记——终于要回祖国了! 九州将军的长崎别院又称稻佐山城,并不在拥挤的长崎城区,而是在长崎城西北的稻佐山上,占山傍海,占地极广,亭台轩榭,层层叠叠,丝毫不亚于帝王宫阙。 康熙和娜塔莎一起,跟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武士,在稻佐山城当中的山石小径中穿行,时不时就能瞧见几个无声疾行的女武士。康熙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欣赏着九州杨家的这种天家气度,心里头说不出来的羡慕。 杨家虽然只是个“岛主”,但是这座山城却不亚于天子之居,看来这小国之君干好了,也能非常滋润的。 不知行了多久,连康熙都感觉到腿脚酸痛的时候,他终于被领到了一处建筑之前。因为光顾着看风景,他差点儿一个立足不住,撞在前面那个女武士身上。 抬头一看,康熙又发现眼前的建筑挺眼熟,这不是仿着瀛台岛上的涵元殿所建的么? 这九州杨家还真不怕逾制啊! 不过看杨家的这所别院都如此豪华,也可以想见杨氏一门早就拿定了主意要当世世代代当九州王了……和岛津家并辔上洛?图个啥? 老杨家毕竟不是倭人,而是汉人,他们在日本的地位和君堡四大家族一样,也和当年在入关打下北京城的爱新觉罗家差不多。君堡四大家族一百多年来就守着君堡、色雷斯和君堡对岸小亚细亚沿海的一长条地盘,所以才稳稳当当的没有翻车。九州杨家则守着大半个九州城过得跟帝王无二,似乎也稳当得很。而大清朝因为吃太多,就消化不良了,饶是有康熙帝那样的明君英主,最后也维持不下去…… 这时候那个女武士已经转过身,向康熙鞠了一躬,低声嘱咐:“请王子稍等。”说着她又对守在“涵元殿”门口,挎着武士刀站着的另一名女武士说了一通日语。然后那守门的女武士就朝着“涵元殿”内用汉语通报道:“公方大人,平西王府三王子到了!” “涵元殿”内传出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请他进来!” 那守门的女武士朝康熙鞠了一躬:“王子殿下,您请。” 康熙提溜着又笨又麻烦的明朝王子的朝服,走进了“涵元殿”。那女武士穿在他前面,抢先撩起垂珠挂玉的帘子。康熙朝光线不太好的屋子里面看了一眼。 逆贼李中山的玄孙,如今大明天朝一人之下的那个男人,现在就坐在这间大殿里面! 那可是康熙前世仇人的玄孙啊! 心神恍惚之下,连那位领着康熙抵达“涵元殿”外的女武士轻声儿提醒都没怎么留意了:“大明丞相和公方大人问什么,你才能答什么?不可以提问!” 当康熙走进“涵元殿”宽敞的屋子里面,正正和一个四十多岁,生着张国字脸,器宇相当不凡,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四方平定巾的中年人的目光撞上了。 这是李中堂还是杨将军?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望着。一个神色当中是好奇兼着品评,一个却是想着一百多年前和李中山、杨起隆见面时的景象。直到后面的女武士低低咳嗽一声儿,康熙才反应过来,然后才依着大明的礼仪,拱手行礼道:“平西王之子朱玄业参见大明李中堂,九州杨将军。” 和那个头戴四方平定巾并排坐着的一个穿了身和服,头上梳了个中式发髻,长相非常英俊的年轻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王子,请坐吧。” 康熙看见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他一定是九州将军,于是就恭敬地回了一句:“多谢九州将军。” 那位领着康熙一路走来的女武士这时已经搬了把椅子摆在了康熙背后,康熙拎起袍子,在椅子上稳稳坐了下来。 年轻的九州将军点了点头,然后才自我介绍道:“王子,本官是九州镇守将军杨义勇。”他又一指身边戴着四方平定巾的中年人,“这位是大明丞相英王殿下。” 那中年人捋着胡须笑道:“王子,本官李文定。” 康熙又抱了抱拳:“见过李中堂。” 李中堂李文定笑着点点头:“王子,你是法兰西第一执政拿破仑的朋友?” 康熙点点头:“在下是法兰西第一执政的副官之一,承蒙第一执政的错爱,被视之为友人和学生。” “是第一执政派你来访中国的?”李中堂又问。 “中堂英明,在下的确是受第一执政派遣来大明充当信使的。” “信使?”李中堂问,“拿破仑的信?” 康熙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信封,双手递了上去。李中堂扭头给侍立在他身后的一个女武士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上前去取过了那只信封,然后撕开了封口,取出了里面的信纸,递给了李中堂。 李中堂展开信纸,看了一眼,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字儿不错啊!这是拿破仑写的?” “是的,”康熙说,“拿破仑执政官的汉学功底极佳。他对我们大明……也是非常友好的!” “友好?”李中堂笑了笑,“他想当皇帝吧?” “中堂英明,”康熙说,“拿破仑的确有为帝图皇之心!” “他想……就能当得上?”李中堂拈着胡须,笑吟吟问。 “只要他能一直打胜仗,他就能当上皇帝!”康熙说,“因为法兰西人已经为重建罗马帝国做了一百多年准备了……而拿破仑·波拿巴,就是他们等待的那位能领导法兰西走向罗马的帝王!” 李中堂沉吟了一下:“那法兰西共和派呢?” 康熙想了想,摇摇头:“法兰西人并不真的想要共和!” “他们想要什么?”李中堂问。 “他们想要的是不劳而获!”康熙的回答可谓是一针见血。 李中堂笑了起来:“人人都想不劳而获!” “但不是每个民族都愿意为了不劳而获流血牺牲的!”康熙说,“为了能够长久的不劳而获,法兰西人愿意暂时吃点苦、流点血。为此,他们就曾经追随路易十四、路易十五去东征西讨,而路易十六也是因为实在没有能力实现法国人的期望,再加上法国的经济因为长期战争而崩溃,才掉了脑袋的……而拿破仑似乎是一个可以让他们用最轻微的代价获取长久的最大利益的英雄!所以只要拿破仑一直胜利,他就可以成为法兰西人的皇帝!” 现在的康熙帝真正“知欧”的! 他根本就是个欧洲人嘛!虽然他的血统依旧是百分之百神洲的,但是他生长在君士坦丁堡,又在罗刹军队和法兰西军队中服过役,还当过法兰西第一执政的副官! 欧洲人是什么德行,他还能不知道? 在康熙看来,欧洲人,特别是法兰西、德意志、英格兰、罗刹这四个欧洲列强的国民的血管当中,都流淌着征服者的血液! 法兰西人和德意志人都是日耳曼征服者的后裔,英格兰也被日耳曼人征服过……这种日耳曼征服,可是灵魂到肉体的彻底征服。而罗刹人则被蒙古人征服过,从灵魂到血统,都有那么一些蒙古化了。 所以对这些欧洲强国的国民来说,最理想的国家就是能掠夺到别国的财富,然后给他们发福利! 正因为欧洲列强国民的这种心态,使得欧洲这块地盘在罗马帝国崩盘后就一直征战不休……甚至可以这么说,欧洲的文明进步根本不是来源于古希腊的先贤,而是来自长达千年的高强度征伐! 割据混战打了一千余年,都没有打出一个大一统,反而让割据一方的各国越打越强,这实在也够奇葩的。 李中堂眉头一拧,长期战争磨练出的一群穷凶之民的确不好对付……现在日本国内就是遍地亡命!如果让日本国统一起来,接下去肯定会找大明的麻烦! 可要不让日本统一……大明就必须大力干涉! 而干涉日本内战的代价……由谁来付? 李中堂正想着怎么处理日本这个烫手山芋的时候,一旁的九州将军突然提醒道:“丞相,照王子殿下这么说,拿破仑的法兰西皇帝当定了,而称帝之后,他又得替法国人去征服欧洲,掠夺财富!这欧洲……不会被拿破仑给统一了吧?” 这又是个麻烦…… 李中堂看着康熙:“王子,你怎么看?” “丞相,”康熙说,“在下认为……如果没有大明的有力干涉,拿破仑迟早会统一除英国和罗刹-东罗马之外的整个欧洲!因为法兰西的国力和拿破仑的军事天才相结合,在欧洲根本就无人能敌! 而且,罗刹国这一百多年来的国策,都是和东罗马合并,然后夺取小亚细亚和黎特凡,部分恢复东罗马帝国的在西亚的疆域……而神圣罗马帝国,一直都是罗刹国实现这一目标的绊脚石。如果拿破仑能替罗刹挪开这个绊脚石,罗刹人没有理由不站在拿破仑一边。 另外,美洲的阿兹特克共和国、印加共和国、美利坚合众国也有可能被拿破仑所拉拢,成为法兰西的盟友!” 还真是的…… 李中堂觉得康熙的分析蛮有道理的……这是个难得的知欧派,可比大明派去欧洲的那些使臣更知道欧洲的情况。 想到这里,李中堂笑着对康熙道:“王子,拿破仑的信,我已经收到了……你现在急于回法国复明吗?” “不急,不急的。”康熙回答,“在下还想在神洲各处游历一番,好一览故国的壮丽山河!” 李中堂笑道:“对啊,这才不虚此行!这样吧……你就先跟着本官,本官征辟你当个顾问。等本官主持完长崎和会,就带你一起回大明去。” “长崎和会?”康熙早就知道有这个和会,不过现在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要开很久吗?在下也不能让第一执政等太久……” “王子!” 刚才领着康熙进来的那个女武士这时开口提醒康熙了——不该问的别问! 李中堂摆了摆手,示意那女武士不要阻止康熙提问,然后他才回答康熙道:“和会开不了几日……日本都乱了那么多年了,哪里是一场和会可以弭平兵祸的?杨九州(指杨义勇),你说是不是啊?” 康熙听得出,这李中堂的语气当中深藏着一种无力感……他显然对这次和会不抱什么希望! 九州将军也苦苦一笑:“都是下面人想要立功受封!” 这话里面也藏着玄机! 康熙心说:下面人要立功……那就得打仗!不打仗怎么立功?杨家哪怕在九州当了国王,下面人也立不了多少功啊! 杨义勇说这样的话,无疑表明他不得不参加到即将开始的“八国大战”之中去了! 李中堂点点头,没说什么……尽在不言中啊! 李英王家和杨家一百多年的友谊,再加上反反复复的联姻,早就已经绑定在一起了。如果日本未来终将一统,那么国王姓杨也比姓德川、姓岛津什么的要好! 所以……如果这次和会谈崩,李中堂就会支持九州杨氏! 而岛津家想和杨氏并辔上洛,也是完全可能的! …… 1802年,10月30日。 长崎和会在开了七八天后,终于和大部分人预料的一样,完全谈崩了!八方势力全都摩拳擦掌,谁肯愿意收手? 不过这对康熙而言,却没有丝毫影响,因为他成功“套”出了李中堂的心思,调所清平给了他一张一万两(两指一两银币)的银票。 而且他也得了李文定李中堂的赏识,这回从长崎去祖国的第一大港宝山,直接搭乘了李英王的私人游艇——这是一条排水量3000吨飞剪式帆船,顺风时开得飞快,船上的设施齐备,如果不晕船的话,乘坐在上头可是极为舒适的。 船上的使唤人都是杨义勇提供的,清一色年轻漂亮的“女武士”……看来这个“皮条胡同杨家”的祖传买卖一直没有放下啊! 而康熙却没有心思欣赏这些日本美人,因为他的心思早就飞回大明,飞到他魂牵梦绕的北京城和紫禁城去了。 第五百一十章 康熙重生记——乾隆爷,康熙来看您了! 时间过得很快,眼见着已经是寒冬腊月。在北京城的承恩侯府,大管家和珅穿着一身锦袍,带着两个仆人,一整个上午都立在翠花胡同上的承恩侯府的大门里头,忙着迎来送往。 承恩侯府并不大,就是一座五进的四合院,但是地段真心不错,就在北京的皇城根脚下,距离御马圈就隔了一堵皇城城墙。 当年胤禛封承恩侯的时候,除了这所宅子,大明朝廷还赏了他北京城外的一座庄子,包括一所乡村大院和一千亩爵田,还给了一万两银子的安家费,另外每年还有六百两的俸禄。还真是皇恩浩荡啊!可把小胤禛给高兴坏了,亲自跑去南京城给共和天子磕了九个响头,把脑壳都磕肿了。 不过大明朝给胤禛的恩典就到此为止了,差事是不可能给的,封地就更别想了,给他,他也接不住。 在大明朝再一次统一的过程中,的确实封了一批侯爷和伯爵,都封在了西北的陕西、甘肃、西域(天山南北)、雪域高原,西南的云南、贵州、四川,东北的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以及漠南和漠北蒙古地方。但是能封到那些地方的侯爵、伯爵,都是带兵带地盘投明的。而胤禛被明珠送到南京投降的时候,早就没有实力了,连遗臣故旧都没了,只剩下孤儿寡妇。 甚至这个胤禛都不是满清遗臣故旧们承认的康熙皇帝的正统继承人,保清当年还在太平谷的天京城呢,那可是康熙的嫡长子! 实际上大明朝廷封胤禛当承恩侯,就是为了平衡掉保清的影响力。所以胤禛只管混吃等死就行了,啥事儿都不用干。 可胤禛毕竟是胤禛,胤四爷就不是个愿意躺平等死的主儿!虽然没有能力干反明复清的大事业,也不可能在大明官场上有所成就。但他还可以做买卖,为子孙后代撑下一份家业啊! 所以胤禛成年后,就投身到了热火朝天的工业革命的大时代中去了,在张家口开办了“承恩酒坊”,出品的“侯府二锅头”畅销漠南、漠北。在“承恩酒坊”赚了钱之后,胤禛又开始在漠南蒙古购买了一大片农地,开办了“四爷庄园”。这所庄子主要生产酿酒用的高粱和玉米,因为采用了草粮轮作,所以胤禛的庄园还养殖了库伦驴,后来因为驴皮胶和驴肉火烧的流行,又让胤禛大赚一笔,成了张家口赫赫有名的大富翁。 等到胤禛年老以后,“承恩酒坊”和“四爷庄园”都已经办得非常红火了,可惜后继无人。他也不是没儿子接班,而是他那三个在他生前就已经养大的儿子弘时、弘历、弘昼都不是精打细算的买卖人,既干不好酿酒的买卖,更不会养驴。 所以胤禛就只好卖了酒坊和庄园,带着三个儿子返回了北京城,还把家业一分为三,给三个儿子在北京各置办了一条胡同,好让他们安安稳稳收租子。 至于他的承恩侯爵位,则传给了三个儿子当中脑瓜子最好使的老四弘历。安排完这些后,就心满意足的“卒”了,下去找他阿玛康熙皇帝汇报工作了。 不过创业难,守业也不易。胤禛留下的三份家业中的两份,最终都给败了。 老三弘时为人放纵,行事不谨,一点都没有“承恩侯”之子的觉悟,胤禛生前就时常和一批草原上的蒙古贵族子弟搅和在一起,喝多了就胡扯什么“七大恨”、“八大恨”的,为了这事儿没少挨胤禛的收拾。胤禛还想取消他的继承权,可是这个逆子却声称要去官府控告胤禛意图造反!胤禛气得都想一棍子打死他,结果还反过来给儿子收拾了一顿…… 挨了揍之后的胤禛也没办法,只好随着这小子去外头闯祸!不过这个弘时就是口嗨,并没有真的起兵,所以胤禛最后还是混了个寿终正寝。 而在胤禛死后,彻底失去管束的弘时就开始彻底放飞自我,变卖了胤禛传给他的家产,和几个蒙古朋友一起出海去闯荡去了,先去日本国雇了几十个佣兵,接着就跨过太平洋跑到东隋王国,想在那里搞一块地盘自己当领主。 结果在东隋王国浪了十年,最后两手空空回到北京,跑到继承了承恩侯弘历府上死皮赖脸混吃混喝……不过也没混多少年,就死在贫病交加之中了。 弘历是胤禛三个儿子当中脑瓜子最好使的,可惜他也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不过他爹活着的时候他还算安分,就在家里读书写字,看着好像是文化人。可是胤禛一死,弘历也开始作妖了,不过他没去新大陆浪,而是南下金陵当了个“南漂”。 到了南京以后,弘历先是混文坛,一会儿搞诗社,一会儿搞书社,一会儿捣腾古玩,可惜都没什么收获。随后又想着混政坛,花了不少银子疏通关系,倒是巴结上了李中山的儿子英王李秀清,当了一任丞相府文学从事。可惜好景不长,后来李秀清因为平金帐汗国之战没有什么收获(金帐汗国被灭亡了),被反对派尊皇党轰下了台。而弘历不甘心自己的投资都打了水漂,就跳反到了尊皇党魁首刘统勋手下,还偷拿出了一些李秀清的黑材料,悄悄献给了刘统勋,想要卖主求荣。 可是刘统勋却不敢得罪强大的勋贵集团——他打尊皇的牌子不等于他敢真的反对勋贵!他和李秀清的私交其实很不错,政治上的分歧也不算大,只不过他家里不是高级勋贵,只是李中山北伐时投靠的山东小豪强,所以才去“尊皇”的……而他“尊皇”的办法,也只是修改《大明原法》,给皇帝加点“否决权”、“建议权”什么的。 不过修改“原法”相当于“修宪”,哪儿那么容易成功?所以折腾了好一阵子,也只是增加明玄宗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这刘统勋在“尊皇”的问题上,都不愿意和勋贵派撕破脸。当然更不会开一个整治前任丞相的先例!毕竟他的丞相也不是终身的,下一任有没有都不知道呢! 弘历的行为自然是犯了大忌,非但没得什么好处,还被刘统勋一脚踢出了尊皇党,随后又被在野的李秀清恶狠狠整治了一番,还吃了官司。 不过当时保清还在吴周那边当一代高僧,人望极高。所以刘统勋只好出来说话,请李秀清放了弘历一马,让他两手空空回了北京。 回到北京之后的弘历有点心灰意冷了,但依旧没有躺平,而是迷上了旅游,和一群在南京结识的大明勋贵子弟游历四方,领略大好河山。终于在五十多岁时,把胤禛留给他的家业花得差不多了…… 而在胤禛的三个儿子当中,只有老五弘昼是真心不折腾,就是守着家业过日子……不仅小日子过得不错,而且还有余力接济破落的弘历。 可惜弘昼不到六十岁的时候就病死了,而弘昼的儿子就不怎么愿意接济弘历这个承恩侯了。没了弘昼的接济,承恩侯府的日子就越过越拮据……再加上弘历的儿子女儿挺多的,家里的开销又大,没多久侯府就到了变卖爵田的地步。那1000亩爵田和一所城外大宅很快就典卖一空,只剩下翠花胡同的侯爷府还在,支撑着侯府最后的体面。 不过随着弘历的年纪越来越大,这位老侯爷又开始吃香了——谁都想沾一沾老寿星的福气啊!还有些人想和老寿星打听一下长寿的诀窍。 所以每到年节前后,总有不少人会来翠花胡同“看老寿星”,再花点钱求个“寿”字。北京留守司和南京的皇上,也会派人来关心一下——大明最老的侯爷,也是个“老爵爷”了,是不是得关心一下? 所以这些年中,一个年节下来,承恩侯府都能有几千两的进项……这个弘历,愣是活成了一个宝儿,简称可以叫活宝了。 不过老活宝弘历毕竟是91岁高龄了,转年就是92岁了! 到了这个年纪,阎王爷可随时会派人来请! 而且老活宝最近还总是梦见康熙……说什么康熙爷马上要登门了,这话听着可瘆人! 一大家子孝子贤孙,可都盼着老爷子再活几年……最好能坚持到100岁!百岁老侯,简直是寿星公转世啊! 不过外头的人并不知道“康熙马上就要来见弘历”了,这几日看着要过年,都还一波波登门求“寿”字呢!所以侯府管家和珅当然得压下心头的忧虑,小心招待这群有钱的“财神爷”。 而当日头西垂,91岁的老侯爷弘历眼看着又要多活一天的当口,康熙来了!和他心爱的罗刹女娜塔莎一起来了。 康熙的心情看着不是很好……因为他已经在大明的国土上游历了一两个月了,也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工业化!什么叫做世界帝国! 在见识了那些庞大的工业区和绵长蜿蜒的铁路之后,他总算明白了大清回不来了! 现在的大明的确有国人武德衰退的问题(日子好过谁愿意打仗?),但这种衰退还是可以通过堆砌军事资源弥补的! 另外,大明的国人虽然不怎么愿意打仗,但是国人兵役制还是存在的。 所以大明可以利用现有的动员体系和不断扩张的铁路网,在战争来临时,迅速动员和集结巨量的国人兵。同时再依靠强大的工业实力,为他们装备上足够数量的枪炮。 而配备了蒸汽机的大型机帆船,则可以将这些动员兵送往遥远的海外! 大明众多的藩属国,在战时也会为大明天兵提供各种各样的物资和辅助的兵源,甚至可以提供精锐的雇佣兵…… 真正了解了大明的实力之后,康熙彻底明白了时代真的已经变了! 知道大明难以撼动以后,康熙也明白自己这一世不可能在大明取得多大成就。 他真正的舞台在欧洲,拿破仑·波拿巴才是他这一世的贵人。 所以,康熙已经下定决心,在完成这一次华夏之游后,就马上返回欧洲,回到拿破仑的身边。争取成为法兰西帝国的开国功臣! 不过,在康熙离开华夏之前,他还有几个心愿未了。 一是和他自己的孙子弘历见上最后一面;二是去给他自己,还有布木布泰、保清、杨小弥等人上个坟……自己给自己上坟,这也真是没谁了! 而今儿他寻到北京的翠花胡同,就是为了和孙子见面的。 当他走到翠花胡同内的承恩侯府门前时,他忽然瞧见了不远处的北京皇城城墙……那是他的故居啊! 要是能进去看看就好了! 他正想到这里的时候,一个长得非常儒雅随和的中年人迎了上来,笑吟吟一抱拳:“这位爷,您也是来拜访我家老侯爷的吗?” 康熙怔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也笑着一抱拳:“我乃君士坦丁堡平西王府三王子玄业……今日特来拜会大明承恩侯。” 说着话,他就从娜塔莎手里取过了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了和珅。 和珅当然知道君士坦丁保平西王府是什么来路。那可是常宁的子孙……平西王府和承恩侯府,一百多年来都没什么交集。 今儿居然来了个平西王府的王子,还叫什么“玄业”……听着和康熙的名讳一样! 这事儿…… “不方便吗?”康熙看着和珅问,“我可是不远数万里而来,就为了见承恩侯一面!” 这下可不能拒绝了!和珅心说:溜达了几万里就为和老侯爷见一面。那一准是为了促成平西王府和承恩侯府的和解啊! “王子,里边请!”和珅问赶紧做了一个肃客的手势,然后就领着康熙进了承恩侯府。 侯府里面的人很多,“一进二进三进四进”院子都住了弘历的子孙,搞得跟个大杂院差不多。只有弘历居住的“五进”院子有那么一点儿侯府的样子。 所以和珅直接就把康熙领进了弘历居住的院子。 已经上了年纪,头已经秃了,胡子完全白了的弘历,这时候正披着件皮袄子,拄着拐棍在院子里踱步子。看见和珅领人进来,就停下来问:“小和子,这回是谁来了?” “回侯爷的话,”和珅说,“西方君士坦丁堡平西王府的三王子玄业远道而来!” “什么?”弘历一怔,“西方来的……玄烨?那不是……” 第五百一十一章 康熙重生记——康熙已死,有事烧纸(终章) “皇玛法,不肖孙儿爱新觉罗·弘历给您叩头了……” 弘历居然“认”出康熙了,颤颤巍巍就给早就已经改头换面的康熙跪下了。 这可把康熙给惊呆了,他的变化都那么大了,个头比原来大了不止一圈,五官也好看多了,最主要的是脸上标志性的麻子都没了,他自己头一回照镜子的时候也愣是没认出来!可是弘历这个和他素未谋面的老孙子,怎么就一眼把他给认出来了? 康熙当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是领着他进来的和珅却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是这老侯爷年老耳背,把“玄业”听成了“玄烨”,再加上老侯爷这些日子总是没来由地做噩梦,梦见他那个败家祖父康熙来找他,说要带他去下面享福。 可把老侯爷给急坏了,白云观的高人给他算过了,他命且长着呢,怎么能下去? 别看老侯爷今年都93了,可是他老人家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耳不聋,眼不花,如果不是家里头的孝子贤孙怕他摔着,硬要他拄拐,他走道都不需要拐杖,一点没有就快老死的意思。 因为老而不死的事儿,老侯爷还去找白云观的道爷请教。白云观里面道法高深的道爷们对于弘历的“长寿秘诀”是非常感兴趣的,还组织了“专家会算”——就是一群老道凑一块一起掐指来算。 经过一群老道反复推算,最后得出结论,说是弘历的命中该有大富大贵,但不知怎么,该着他的大富大贵一直没落实。由于他命中的大富贵未尽,那下边就暂时不能收他了……得等他命中的富贵折成寿数让他活完了,下边才能收了他。 而这位老侯爷这辈子除了败家之外,也没干啥该折寿和折富贵的事儿。所以他命中该有的富贵都折成寿数以后……可稍微有点长了! 但是弘历的“富贵”再多,也禁不住康熙这个败家爷爷来败啊! 所以爷爷一到,弘历的富贵和寿数就该到头了,弘历能不着急吗? 不过和珅不急,他知道老侯爷认错人了,赶紧上前去搀扶老侯爷,还和他解释道:“老爷您误会了,这可不是您爷爷……这位是君士坦丁堡平西王家的王子,姓朱,讳玄业,玄学的学,家业的业。不一样的!” “不一样?哦……”弘历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朱玄业,还是不敢确定,于是就颤着声问,“敢问这位小爷可是大清末帝爱新觉罗,讳玄烨者吗?” 和珅这叫一哭笑不得,这老爷子今儿糊涂了,有这么问人家的吗? 于是他赶忙对弘历说:“老侯爷,他当然不是康熙爷了,他怎么可能是康熙呢?康熙爷都埋在遵化州一百多年了,坟头的草都老高了!” 老弘历还是不肯起来,还抬头瞧着康熙问:“您,您到底是不是康熙爷?您倒是说句话呀!” 是不是呢? 康熙给弘历问傻了。 他到底是不是康熙? 好像……不是吧?他的身体发肤和康熙没什么关系,至于魂魄……也不过是喝了兑水的孟婆汤,所以记起来前世的那些事情。 想到这里,康熙忽然问弘历道:“承恩侯,你觉得大清朝还能恢复吗?” “什么?您说什么?您到底是什么人?” 弘历还没回话,和珅已经惊呼了起来。他当然不会猜到站在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躯壳当中,真的有一个康熙,他还以为这个朱玄业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特务呢! 弘历也反应过来了,老爷子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大清朝怎么可能恢复?大清朝要是能有一点儿恢复的可能,我还能那么安稳的当侯爷?再说了……当年的满人后裔现在大都散在世界各地了,大明境内都没几个,还恢复什么大清?” 和珅也赶紧附和道:“对,对……人都没了,还复什么大清?当年的满人后裔,要么住在君士坦丁堡,要么呆在河中太平谷,要么就在朝鲜、九州、虾夷-库页岛和东隋……连我都是在朝鲜长大,后来才到北京城来伺候老侯爷的。” 看来大清真的没有可能再恢复了! 既然大清回不来了……康熙终于下了决心:那我就不做康熙了! 想到这里,朱玄业大声道:“我不是康熙,康熙早就已经死了!我是君士坦丁堡平西王府的三王子,法兰西第一执政拿破仑殿下的机要副官,大明宗室子弟朱玄业!” 弘历总算是放心了,不是康熙就不要紧……他赶紧让和珅把自己搀扶起来,然后笑着一抱拳:“小王子,小老儿这是年老昏聩,把您错认为我那不争气的爷爷,真是让您见笑了。”说着他就一指自己会客的那间厅堂:“里边请,您里边请……小和子,赶紧给小王子上茶。” “嗻!”和珅也稍稍松了口气。 老侯爷刚才回答的好啊!哪怕这个朱玄业真是锦衣卫,问题也不大了。于是他赶紧扶着老侯爷入了厅堂,然后就亲自去张罗待客的茶水。 “老侯爷,”朱玄业看着精神矍铄的大明承恩侯,笑着道,“刚才我听和管家说,康熙爷的坟茔在遵化州?” “对,对。”弘历点点头,“那是韩国夫人出资修建的。” “韩国夫人是……” “就是原来的杨皇后。”弘历说,“她老人家对先父还是非常照顾的,先父能封侯,都是她跟着英忠王吹枕边风给吹来的。” “英忠王……”朱玄业心说:这不就是李中山吗?小弥原来跟了李中山……唉,这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吧! 想到这里,他又问:“那韩国夫人葬在哪儿了?” “当然是葬在应天府紫金山上的英王陵里面了,”弘历说,“她后来做了英忠王的贵妾,自然要和英忠王埋一块儿的。” 朱玄业心想:这个李中山在世的时候可真够忠心的!居然纳了敌国的皇后当贵妾…… “那保清埋在哪里?”朱玄业接着跟弘历打听。 “保清埋在太平谷的通天寺了……”弘历说,“他可了不起啊!一代高僧,不仅精通儒、释、道三家的学问,还亲赴天竺的那烂陀寺取来了真经! 听说当初他在通天寺说法的时候,吴周、天竺、雪域一带无数的大德高僧,都会不远千里跑去听他传法。” “保清取经……”朱玄业点了点头,这事儿他的记忆当中是有的。当年保清为了显示出自己的诚意,恭请吴周太宗吴世璠一起,率兵五万去天竺那烂陀寺取经! 看来保清的这一辈子,也活出了属于他的精采。 “那老太后又安葬在何处?”朱玄业又打听起了布木布泰的埋骨之地。 “老太后就安葬在了太平谷的通天寺……他是保清大和尚在太平谷唯一的亲人!”弘历有些伤感,“那几年中,就他一个老太太和保清两人相依为命……” 朱玄业叹了口气,心说:看来我也得跑一趟太平谷,去保清和老太太的坟前磕几个头! 想到这里,朱玄业又道:“老侯爷,我的祖上其实是康熙的兄弟,恭亲王常宁。” “知道,知道……”弘历说,“战神王爷嘛,可惜了……” 朱玄业苦苦一笑:“没什么可惜的,若不是历经风雨,我的高祖父又如何能历练成一代军神?老侯爷,我知道康熙爷和我高祖父之间有一些矛盾,所以这一次想去康熙爷坟前替我高祖父赔个罪,再烧几张黄纸,好让他们二位在九泉之下得以和解。” “是吗?”弘历一头雾水,“我就听说康熙爷和他二哥福全不好,可没听说他和常五爷爷也不好……” 朱玄业心说:康熙和常宁之间的矛盾,其实是有点大的!不过,那都是过往之事了,不重要,不重要了。 这个时候,和珅已经捧着刚刚沏好的茶水走了进来。弘历则一指和珅,对朱玄业说:“小王子,我腿脚不便,去不了遵化州了,不如就让小和子带你走这一趟吧! 另外,这小和子跟了我三十多年……其实也是我耽误他了!要不然以他的才能,跟一个出息一点的主子,现在应该也混出头了。我这也一大把年纪了,就是等死了,不能再耽误他了。不如就让他跟着你,一块儿去君士坦丁堡闯荡一番吧!” 和珅一听这话就急了:“主子,您这是……” 弘历看了眼已经上了年纪的和珅,摆摆手道:“树挪死,人挪活……这样的事例还少吗?小和子,以后你就跟着小王子吧!”他接着又对朱玄业说,“小王子,你也别嫌他老。他高低也是侯府的管家,对大明朝廷的那点儿事还是很知道的!而且他的学识也不错,可惜投胎在了朝鲜国,小地方,机会少,所以只好到大明来谋生,祖上又是旗人,才投到我这里。唉,明珠蒙尘了。” “好,我带着他就是。”朱玄业现在当然不嫌手下人多了,他手下现在就娜塔莎一人,虽然真的很好“用”,但是人手终究不足啊! 能有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也不错! 和珅则眼泪汪汪地看着弘历:“主子爷,我走了,您可怎么办……” 朱玄业看他们主仆情深,于是就让娜塔莎取出五千两银票,递给了弘历,笑道:“老侯爷,这是五千两……是我们平西王府给您老,用来维护遵化坟茔的。” 弘历笑吟吟接过银票,然后又对和珅道:“小和子,这位小王子就是你命中的贵人,以后好好跟着他吧!” 和珅这回也没话说了,只是给弘历磕了个头,算是了了主仆之谊,以后就得跟着朱玄业去欧洲参加拿破仑战争了…… 朱玄业又和弘历聊了片刻,又和和珅约好了时间,才告别而出,离开了翠花胡同的承恩侯府。第二天一大早,他又雇了辆马车来了翠花胡同,带上和珅一块儿出了北京城,往遵化州而去。 到达遵化州的时候,已经是当天晚上了。晚上不适合上坟,所以第二天清早,朱玄业和娜塔莎才带着元宝、蜡烛、黄纸、圣经,一块儿跟着和珅到了大清末帝康熙皇帝的埋骨之处。 康熙的坟茔占地不大,也没什么地位陵寝的派头,不过就是个大一点的坟头,孤零零立在一片荒野当中。因为没有什么陪葬品,所以也没人来倒康熙的斗,一百多年下来,坟头还是好好的,就是少人维护,杂草有点高了。 康熙的坟茔前还有个亭子,亭子里面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许多文字。朱玄业走近一看,发现上面是一篇悼文,作者居然是李中山! 悼文上倒是没写他的坏话,只是简简单单总结了他一生的事迹,最后还给了一个“本非亡国之君,奈何天意不容”的客观评价。 朱玄业点点头,在心中默默道:朕的确不是亡国之君,实是天意不容,是天要亡我大清啊!也罢,天意如今让我托生在君士坦丁堡平西王府的三王子身上,大概就是想补充我前世之亏……我朱玄业今生,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的! 默念完了之后,朱玄业就回头对和珅、娜塔莎说:“快把我替康熙买的纸钱抬出来……我可得多烧一点给他!他可急等着用钱呢!” 要干一番事业,当然得花很多钱! 而朱玄业的钱显然有点少,也不知道烧给康熙的纸钱会不会变成朱玄业的财运? 和珅和娜塔莎虽然不明白朱玄业的想法,但是烧纸钱他们还是会的。于是两人就一块儿把一箩筐的纸钱从马车上抬下来,抬到了康熙的坟前。然后和珅负责烧,而娜塔莎则捧着圣经负责用希腊文念经——朱玄业要用钱的地方在欧洲,烧得却是中国的纸钱,得在下面汇款兑换,所以念一下圣经,好让天父、天兄行个方便……这其实也是君士坦丁堡那边四大家族供祖宗时的习俗。 看着一堆一堆的纸钱化成了灰烬,朱玄业的心头,顿时就有了一种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感觉! 似乎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天意不容”的康熙,而是“天之骄子”朱玄业了!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