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民国之少帅春秋 作者:江山不落 阿基米德曾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就可以撬动地球”。对穿越的张汉卿来说,给他一个机会,他就可以重塑新的世界。 天生风流人称少帅,中外美女如影而至。 京津奉佳丽是贤内助,上海滩名媛愿结同心,高傲如皇后贵族统统收下,美女间谍都要征服。 二十一条解析 从鸦|片战争到八国联军,以及庚子赔款,中国即使沦为半殖民地国家被多个国家瓜分领土,都还没像民国之初那样对日恐惧。因为“门户开放”政策,使中国政|府,无论是满清还是民国政|府,都作为一个合法的政权被列强认可。 袁世凯指挥了整个二十一条的谈判过程,现在我们能见到的,袁世凯对二十一条的原本、二十一条的修正本、和日本提出最后通牒的文本。这三本原本的东西,袁世凯在上边用红笔,就用朱笔,用墨笔做了批文,在许多地方做了重点的圈点。除了这些圈点之外,袁世凯对二十一条的条文的批示有70多处长短的批文,指出牵涉到国家领土主权的绝对不谈。 日本在中国扩大权益,把势力发展到长江腹地,发展到东南沿海的第五号内容,这大家都知道的,第五号内容绝对不谈。这一条不仅不能承认,根本不能谈,坚持住这一条不能谈。他指示外交部,要认清当时强弱的悬殊,耐心谈判,能够谈到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同时说希望拖,把给日本的谈判尽量地把时间拖长,因为日本提出是秘密交涉,他想用拖的过程当中,希望引起欧美列强的注意,进行国际的干涉。这样一直拖了几个月,拖到5月。 5月6日,袁世凯在《大总统袁世凯致各省电》中称:中国沿海港湾、岛屿不可让与或租于他国、聘用日本顾问、中日合办警察、军械等为‘其制我死命最要之点’。在我国不宜因此决裂,蹂躏全局。但应尽心竭力,能挽救一分,即收回一分之权利。日本政|府终于恼羞成怒于5月7日向袁世凯政|府发出最后通牒,限5月9日下午6点前答复,否则将执行必要之手段。此时的日本摆出大战一场的姿态,军舰在渤海一带游弋,山东、奉天兵力增加,关东戒严,日侨纷纷回国。 日本提出最后通牒的时候,欧美国家没有一个出来来支持的,甚至于像俄国还打算趁火打劫。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也在这天中午前往外交部找陆征祥谈话,他说:“中国已经面临生死存亡的严重关头。我到中国40年,和大总统有30年的交情,今天不能不赶过来说几句真挚的话。最后通牒只能回答是或否,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此时欧洲各国无暇东顾,中国政|府除接受日本条件外,别无自全之道。”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也劝告袁政|府“应避免与日本发生正面冲突”。 袁世凯在中南海春藕斋召开特别会议,征询了袁政|府文武们的意见:“诸位说,咱们是接受,还是给日本打一场?”文武官员们一致认为,只有接受,打不得! 袁世凯认为日本已收回对中国最为不利的第五号各条款,其他条款已非亡国条件,为了避免事态扩大,可以签了。于是那一天下午,召集各部部长,宣布接受“二十一条”的部分要求。 5月9日23时,北洋政|府没有等到预期的外援,以“国力未充,难以兵戎相见”为由,对外宣布接受二十一条中一至四号的部份要求。其后袁世凯就向全国通报,“不得已,只有签订了,这实际上是奇耻大辱”。在国人说这是奇耻大辱之前,他都承认这也是奇耻大辱。当时这种谈判,就在这种历史条件下,没办法。当时在国外,中国的留学海外的精英、当时已经很成名的胡适就说,“这个谈判应该说在之前中国的历史当中,是没有过的,该柔的时候柔,该刚的时候刚,争取了对自己最大的退让了”。 王芸生在30年代初编辑《60年来中国与日本》的时候也说,在回顾整个谈判,袁世凯的指挥和领导,应该说是没大错的,当年的一些历史学家,比如说陈恭禄的《近代史》啊,蒋廷黻的《近代史》等,也都肯定了。这时候二十一条的交涉,应该说这种结论,是中肯的。说他拱手卖国,起码是没有历史依据的。 5月25日,中日在北京签署《关于山东省之条约》、《关于南满洲及东部内蒙古之条约》及13件换文,总称《中日民四条约》,与《二十一条》原案比较,中国损失相较于原案已尽可能减小到最低程度。 所以最后二十一条被迫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接受了,五?九,被国家定为国耻纪念日,说是奇耻大辱,这确实是。 以上均见之于正史,笔者不吝于笔墨铺垫,实为证实,在此一时刻,中国国家的屈辱地位以及袁世凯在这场现代史上影响深远的条约的可圈可点的努力。作为严谨的历史之一部分,不管袁氏后来对中国的发展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实事求是地讲,袁氏是一个爱国的枭雄。 更有袁世凯传记作者认为,“二十一条”的签订过程及其结果,彰显了袁世凯纵横捭阖的外交手腕,尽显枭雄本色,乃是“弱国无外交”格局下的极大成功。如评论人士章立凡认为,中国在外交压力下,最终签订了《中日民四条约》。但在东亚地区因欧战爆发而陷入国际权力真空之际,面对日本一国独强的巨大压力,在极为不利的条件下,袁世凯竭力维护国家利益,袁世凯政|府对于抵抗日方《二十一条》要求,实已尽最大之努力,并拒绝了对中国危害最大的条款,袁世凯对《二十一条》的处理已使中国利益最大化,没有让日本把中国变成第二个印度(印度被英国殖民)。 胡适称《二十一条》的谈判是弱国外交的胜利。日本本方面在此次交涉后,外相加藤高明下野以示负责,章立凡认为这或可看出日本人自认为其外交失败、袁世凯之成就。 如果我们进一步分析袁世凯的整个政治生涯,也可能得出这一意见,没有理由论定仇日的、和为日本所仇恨的袁世凯在1915年就能来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折,轻易倒向日本,作无益的卖国。也就是说,袁世凯二十一条卖国论,既缺乏主观动机,又缺少史实的支撑。 当实施二十一条时,遇到了方方面面的抵制。日本人在南满洲圈定了大批矿山、森林,在南满铁路两侧移民、开垦,都深沉地触动了国人的利益。于是,人们在抗议之时也想到,为什么袁世凯要签署这样的卖国协议?在北京“筹安会”发出君主立宪的呼喊之后,舆论开始有声音说,老袁为了获得日本人的支持,出卖了东北的利益。想想也有道理,这次抗议,就是基于这个认识。 不过当袁世凯称帝后,反对派的焦点就停留在老袁是否为获得日本人的支持而签署这个二十一条了。后世为这个所谓的二十一条争论得不可开交,有一些历史书籍对此也有过非常精辟的分析,总的看法是这二十一条是真的,袁世凯是否真的因签了这个条约才获得日本支持洪宪帝制的说法,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好多史书、小说家都说,日本在向袁世凯递交二十一条文本的时候说:“请大总统再高升一步”。意思是说你接受二十一条,我日本支持你称帝,咱们达成这个政治交易,这说是袁世凯拱手卖国的最重要的根据。其实早在30年代初,王芸生在撰辑《60年来中国与日本》的时候,就指出这个说法没有根据,不合事理,不可采信。 以史料的拓展为历史提供进一步的陈述,赋予“同情之理解”,当然有其必要。但无论如何,“二十一条”留给国人的,仍旧是屈辱感。这一悲情的历史基调,并不会因为主事人的外交的努力及事后的悲怆陈词而改变。这一论述,撇清了袁世凯卖国的嫌疑,但却不能进一步申论,二十一条与后来的帝制无关,或者,没有任何历史逻辑上的牵连。 卖国虽然不至于,但是说有什么成就却也未必。历史学家唐德刚认为,这部条约袁世凯等人虽然奋力反抗,但这仍然是一部丧权辱国的条约。例如将旅顺和大连都延长租借至99年,让日本人无限制向满蒙殖民等都是不可思议的。袁世凯后来发誓要奋发图强,要和日本“抬头相见”。如果后来历史的轨迹他真的如他所说的做了,不管如何,国人只会鞠一把同情泪,说声“小袁,苦了你了”,然后袁世凯做为中国的首任悲情总统,“在国逢难,谥号曰‘憨’!”身死而名不裂。 可是袁世凯说完之后就把话给忘了,对于富国强兵的一事未做而偏偏去买龙袍做皇帝。好死不死的就在二十一条订立之后,他就马上称帝了。因为这事,才有后来对于这一事实的种种揣测:谁也很难保证他们没什么幕后的政治的交换啊。政敌们拿着作为攻击他的靶子,这是理所当然的。 谁让他屁股不干净呐! 第1章 穿越为少帅 张汉卿是被吵醒的。 一觉醒来,张汉卿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床比他觉前时要柔和的多,温暖的多,也大的多。天花板上原先的一盏节能灯现在变成了电影电视中欧美或大上海上流社会生活时所见的琉璃吊饰灯。脱口而出:“乖乖,怎么了?” 惊异间,一个声音柔柔的从外面传来:“六少爷,您醒了?”咦,这不是东北二人传的腔调吗?话音刚落,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端着洗脸水盈盈推门进了层。 残存记忆中依稀记得这个女孩儿名叫春妮,是他从奉天城一个日本浪人手中救下的孤儿,后来因为无处可容身,就收了在将军府做丫鬟。咦,奉天?将军府?他一激灵,附体前此人的记忆一成不变地变成了他的记忆,种种信息纷至沓来:我附到张学良的身上啦! 妈呀,惨了。那将来可是有名的“不抵抗将军”,虽然说是“世纪伟人”,活的时间长了些,但是风光日子并没多少,九一八事变导致名节全失,大半辈子被囚,一生毁誉参半,做人也太没滋味了吧?没掉悬崖没被雷劈就这么睡一觉,就穿越来这里,真是人生如梦啊。 等等,现在是民国4年,按照他在台资厂多年的经验,按公历计元换算成公元便是1915年左右了。离九一八还有16年的时间呢,这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凭自己的本事,不至于真的还能走到这一步吧?中国近现代悲惨的历史,真的不能改过来吗? 这民国的事,因为军阀混战,鲁迅说得好“城头变幻大王旗”。虽然乍惊醒有些陌生感,但大的事情还是知道的。早知会降生在这个时代,好歹也要多看几本书哈。别的不敢讲,搞点简易、什么的,一鼓作气把小日本灭了多好,哪会有给中国带来后来的恁么多灾难这回事! 张汉卿最大的兴趣是研究地理与历史,打小起就喜欢中国古典文学的他,对政治军事有着浓厚的兴趣。从大学起,就与舍友旁征博引,纵论天下大势,臧否人物。也曾考过公务员,但是没有任何家庭背景的他,虽以笔试第二遥遥领先,却在面试中败了下去。虽然如此,对天下大事却认为“匹夫有责”,纵然仅是纸上谈兵之举,却也其乐融融。 他心中最大的痛是仍在别国手里的300多万平方公里领土:外蒙古、远东包括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大岛库页岛、唐努乌梁海、巴尔喀什湖、琉球、藏南,以及至今未归顺的台湾,和仍被越南、菲律宾等小丑国家蹂躏的与历史上丢失陆地领土面积相同的南海。 他念念不忘的是鸦片战争、八国联军洗劫北京城、甲午海战、旅顺三日、庚子条约、九一八、七七事变,还有中国人永远都不能忘记的----南京大屠杀。 他窝火的是,两次给中国带来深重空难、两次阻断了中国迈向复兴的步伐的日本,在当前仍不忘在国际事务中给中国掣肘,并自告奋勇给它的主子美国作牵制中国走不出第一岛链的马前卒。除了对琉球群岛的占领事实化外,前不久又闹了个钓鱼岛危机。 还有“中国最危险的敌人在北方”的俄罗斯,占了便宜还卖乖,军警随意枪杀我渔民,并屡次用能源戏耍中国,以求得在中日能源争执中利益最大化。 还有忘恩负义自以为是的朝鲜、死不改悔的越南、印度阿三、在新世纪来临前夕欠下累累华人血债的印度尼西亚、自称华人却黄皮白心的新加坡、紧抱美国大腿狐假虎威像搅屎棍一样的菲律宾,噢,还有自吹自擂的棒子… 如果晚清政|府稍有点骨气,怎么也不能在甲午输与那个矮人倭族?或是即使输了也要再战,其实以当时实力是足以拖跨那个历来唯中华为上朝的日本?而不是举全国之力赔偿2亿两白银、使日本最终完成全民义务受教育,充盈十倍之国库! 如果民国直、奉、皖三系军阀能够拧成一股绳,南北和谈成功,国共不分裂,中国人自己不内讧,即使二、三十年代强壮如日本,只怕也不敢螳螂挡车、蚂蚁撼树,像苍蝇一样围着中国这块肥肉转,最终还下了口。 如果…太多的如果了,这也说明,中华民族的灾难实在是多得不可枚举。 每念及此,义愤填膺。 看了许多的穿越小说,张汉卿也常遐想:如果能回到过去,最好到宋明附个皇帝王爷大将军什么的,以自己的水平,民族英雄不消说,事业有成时,佳人环绕日。人世间之快乐,有甚于此! 人们常说历史是不能假设的。但是对张汉卿来说,历史对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他真的穿越了! 外面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口号声:“反对卖国条约!”、“打倒日本走狗!”、“奉人治奉!” 张汉卿还是要确认一下状况,他向春妮说:“外面怎么啦?” 春妮麻利地收拾屋子,边说:“还不是啥子抗议在东北实施什么二十一条。都闹了好几天了。听说上将军很生气,将军已经派兵弹压了。” 凭着留存在脑中的记忆,这上将军和将军可不是同一人。所谓上将军,是刚上任的小段、东三省总督段芝贵是也,他的军衔就是上将军;所谓将军,才是自己的便宜老爸张作霖、现任二十七师师长、奉天的最高军政领导人,将军是荣誉也是军衔。 二十一条闹得最凶的时候是1916年初,也就是那位袁世凯大总统要登基的前夕。历史上一直说全国人民都抗议这个事,现在连关外都波及了,看来影响在那时就不小了。 细思起来,二十一条这个是真清楚。不说别的,中学历史里就朦胧提到,这可是卖国条约。不过只是笼统地做了定性,真实及具体的情况是,在当时签署时可是历经了渲染大波,堪称民族之耻。 说是耻,实在是没办法。因为当时中国恐日的气氛为数十年来所少有。恐日的这个情绪,或者说是病态的心理确确实实是存在的。历史回过头来看,从1895年到现在的1916年,共20年。在这20年当中,1895年一次甲午战争,中国打败,大清王朝败了;1905年,日俄战争,沙俄帝国被日本打败了。日本趁打败大清王朝、打败俄国的那种余威睥睨世界,连欧美都看不在眼里,你中国算什么。只有在这样的条件,他才敢那样肆无忌惮的来欺负。 在这个时候,无论东洋鬼子还是西洋鬼子,都无法独立吃掉中国,他们的胃口虽大,肚子承受不了,而且受到相互的制约,只能在最大政治经济利益上下手。民国后,满清王朝的一系列卖国条约得到继承,这是辛亥革命胜利并得到列强承认的前提。 颇过了好几年看似“中兴”的日子,中华民国也成为在理论上的主权国家被列强承认。在东西方列强虎视眈眈下,谁也没有能力和勇气得到独吞中国的允可,所以大家相安无事了好一段时间。 不过随着萨拉热窝一场枪响,西洋鬼子自己乱了,于是一家独大的日本,趁着欧洲都在打仗无暇东顾的时候,打起了小算盘,要灭亡中国,所以才有二十一条的说法。在日本提出二十一条的整个过程当中,国人仇日的情绪跟恐日的情绪,这两者是同时存在的。仇恨,是仇恨日本人趁火打劫,提出这样的苛刻的条件来灭亡中国,这种仇恨之气确实是一股民气。但是这个民气没有实力做后盾,这个民气只能是一股窝囊气。 那么,在这样一个历史条件下,唯一能做的,那就是用艰苦的谈判,用艰苦的挣扎挽回一点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把这件事和历史上南宋与金、南宋与蒙古的城下之盟类比,历史有时是惊人的巧合! 在这样一个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说换换别的势力,换换别的人当政,当时也只能这样了。但是很不幸地,决定效越王勾践作卧薪尝胆之举的袁大总统不久就搞了个称帝的大乌龙,所以很多事情就说不清了… 算起来自己在这个世上冒出来还是给了很好的条件的:奉天将军可是兼管民政的,在后世也是相当于省长兼省军区司令员及省武警总队司令以及省委书记各角色合一的高官。和其它的穿越主角一开始就要经历各种磨难不同,我们的小白脸张汉卿注定是要从捧着金饭碗开始吃饭呢。 张汉卿刚刚从巨变中醒过神来,开始正视他所面临的历史大事件。虽然这个事最后好像也没成,但它对中国造成的极坏的影响,是说什么都不过分的----在真正意义上形成现代国家不到几年的时间里,因为这件事的影响,中华民国各方势力被压抑的迸发,中国人喜欢割据为王的心态在其后近二十年的时间里被展现得淋漓尽致,形成了北方直、皖、奉三系军阀和南方国民政权的对立,给中国造成了无穷无尽的苦难… 第2章 角逐 对这段历史,张汉卿是了解的。这种事儿,和后世美帝国炸了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一样,一切以实力为后盾。按当时的状况,不要说袁世凯不行,换谁都一样,搞不好别人更糟。无他,弱国无外交嘛。 不过物是人非,张汉卿可不会设身处地替那位袁大总统考虑。他所想的却是如何推波助澜,让老爸快点登上东北王的宝座。在历史上,由此产生出来的因缘际会,其中导致的种种变数,才有自己便宜老爸张作霖的趁乱岷起。 ----从历史上的发展看,他自己这个肉身是当之无愧的奉系继承人,支持谁都没有支持自己的便宜老爸划算啊,再说好像历史上自己的这位便宜老爸一直以来没给自己政治与军事上的掣肘。 自己所附身的少帅在自己脑海里残留的印象中,张作霖现任民国二十七师师长,驻地奉天省城。按照当时的环境,那可是奉天省的实力派。伟人不是说过吗“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兵荒马乱的,有枪就是王!自己一穿越,抬头就是一个“少帅”的头衔,比起书友们化作奴婢、破落户、甚至还有赘婿等的条件来,上天算起来已经很照顾他了。而且正史上似乎这个便宜老爸对自己还是很放心的,自己后来在奉系里另拉了一拨人马、然后这拨人马在脑后长反骨的郭松龄带领下竟把便宜老爸也反了并差点一败涂地并把家底子都糟蹋了,这老爸也原谅了他嘛。 近代史中自己的便宜老爸张作霖后来是做了奉系的大老板,也先后两次进关,第二次还做了几年北京的首脑,算是名义及事实上的中国元首,使奉系达到历史的顶峰,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最终功败垂成:先是退往关外,紧接着发生了皇姑屯事变身故,危难中的自己后来搞了个奉天易帜彻底和日本摊了牌,然后就是九一八了。从此奉系在中国政坛的地位急转直下,他的前身张学良也顶了个“不抵抗将军”的帽子直到八十年代。 自己不是天天梦想着中国的一夕强大吗?上天真的给了这个机会,可一定要抓住啊!将来发展虽难预料,但是中国在经历多年内战,以残破之躯仍然没能在最后被日本亡了国,看来还是天佑中华。用自己的眼光,给老爸一臂之力,自己也可以自然地接下权力接力棒从此扭转历史,想来也不困难。 以后用兵的时候还多着呢,早一天掌握实力,给自己的机会就越大,中国就有可能早一天从弱国的泥潭中早些拔出来,国民也能早一天不受欺侮。 在前生臧否天下人物时,经常发出豪言:“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翘起整个地球。”现在真的有支点了,别最后只撬起个皮球!如果不能干点什么,真的是枉穿越一场。那么,这场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的事故,会不会成就自己的故事? 所以张汉卿一跃而起,“快快快,我要去看看。” 匆匆梳洗完毕,走出房门,身边却并没有记忆中的四大副官环伺,只有将军府几个打杂的下人。也是,他现在在大家的印象中还只是个苦读圣贤书的半大孩子,张作霖正当壮年,且一直浸淫军旅之事,还没想着要培养他接班,所以他的人事可以说是零。 好在他是胡匪家庭出身,对骑马,这副身子有着先天的服贴。尽管如此,来自后世的张汉卿开始还是有那么一点不适应。幸亏马是好马,不然他这位二十一世纪的企业中层干部还真爬不上马鞍。别说当初还真羡慕那些荧幕中主人公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样子,不过我们这位未来的少帅,意是小心翼翼的“翼”,气是气短心虚的“气”,风是风声鹤唳的“风”,发是发誓再也不骑马的“发”! 一波又一波的人浪滚滚而来,抗议袁世凯政|府私下里和日本政|府勾搭。这二十一条的事,虽然没见着,但是《关于南满洲及东部内蒙古之条约》是板上钉钉的,《奉天时报》早就全文刊登了,应该不会假吧。日本人狮子大开口,要把旅顺大连和安奉、南满洲铁路租期延长到九十九年。这九十九年,不是到下一代还收不回来? “日本国臣民在南满洲为盖造商、工业应用之房厂或为经营农业,得商租其需用地亩”。唔,这条还好,日本人要建厂房和搞农业,租房子得商租。这样一来,我们不都是地主了?小日本不成了我们的佃户了?商租嘛,应该是谈判了。咦?不对,好像历来对外谈判中国从没得到过好处哎! “日本国臣民得在南满洲任便居住、往来,并经营商、工业等一切生意”。做生意当然可以啦,可是这“任便往来”是什么意思?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靠,这还是我家吗!? “如有日本国臣民及中国人民愿在东部内蒙古合办农业及附随工业时,中国政|府可允准之”。这是什么意思?办农业和附随工业好啊,大家都有活干,有钱赚,好哇!可是,记得日本人的习惯是只要一圈地,那一大片地方都是会改姓“日”的!没有了地,我们吃什么?住什么? 这个条约不好,要反对。人言可畏:这日本人可狠着呢,做顺民真的没有活路了! 张作霖看着人群,他现在可没有张汉卿想得远。自打三年前做了“封疆大吏”----手握二十七师之后,多半个奉天省可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虽说还有个二十八师师长冯德麟和自己平起平坐,可他毕竟驻地在广宁(北镇),在奉天城的话语权,还是自己比较响亮些。 在整个东北,奉天可是好地方!单从人数讲,民国的黑龙江可不像后世,地盘要远比吉林来得小;而吉林虽然面积较奉天大些,但是人口尚不足奉天的一半。在没有机械化作业的时代,地广人稀可就不是什么优势了。以人口计,奉天一省占了全部东三省人口的近六成;以经济计,奉天更是碾压其它两省。它的地理位置也是中国控制东北的重要节点。想当初,满清起家,就是从攻陷辽阳开始,在沈阳登基;后世,七大军区或是五大战区,沈阳都是当仁不让的司令部驻地。 所以奉天的影响力远渗吉黑,控制了奉天就等于扼住了东三省的龙头。它以冠东三省的富裕,成为关外的代名词。从第一任起,东三省的总督府就建在奉天;而奉天省城,是他的军队源源不断财力的根本。当初北洋六镇,二十七师虽然未能在列,但它的装备,现在已经完全不下于任何一镇。 日本人就是看中张作霖的实力和影响,不遗余力地支持他。也因为这个,他开始不满于一个将军的职务了。他已有都督之实,却始终没得到都督之名。 不要小看这个名,一旦被同省的冯德麟拿去,对他的发展可大大不利。也许是树大招风吧?中|央连续派了两任都督,始终不顾自己的诉求与暗示,思之让人心寒与警惕。要不是在这乱世有枪杆子才是真王,自己难免不被排挤出去! 第一任奉天都督张锡銮是袁世凯的好友兼把兄,张作霖和冯德麟都是他间接招安来的,其个性有些像《水浒》中的宿太尉。袁世凯把这位老把兄从直隶都督调为奉天都督,是因为张锡銮对张作霖、冯德麟二人有恩,现在张是廿七师师长,冯是廿八师师长,都是奉天的实力派,派别人督奉,怕这两位师长反对,派张锡銮督奉,一方面张在关外时久,有威名,又与张、冯二将有旧,应该是人地相宜。 怎知时移势易,天下没有一成不变的。张、冯手握重兵,又都是桀骜不驯的绿林人物,当张、冯两人发觉这位老长官之来奉天,反是因为靠他们二人为政治资本,他们对待老长官的态度就颇为冷淡,言谈举止之间毫不保留对有人凌驾在自己头上的不满。加之张作霖曾被袁世凯接见过一次,身价为之倍增,其府邸日日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成为奉天事实上的政治中心。 在奉天,可怜的张锡銮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赤手空拳打天下的他,实在经不起张、冯两位老部下的一番折腾,对此实在不堪忍受,心灰意冷之下,遂提出辞职。他对留别属僚写了一首诗,曰:“一身去就等鸿毛,回首辽天夜月高,独架风轮先马卒,恐教别泪染征袍。” 这下他留下的奉天上将军之位更让张作霖眼红。为表示志在必得之心,张作霖给中|央下达了通牒,便是由张作霖的重要幕僚、奉系文臣之首的袁金铠撰稿的那封致陆军总长段祺瑞的电文:“辛亥癸丑之役,大总统注意南方,皆作霖坐镇北方之力。今天下底定,以谗夫之排挤,鸟尽弓藏,思之寒心。中|央欲以护军使将军等职相待,此等牢笼手段施之他人则可,施之作霖则不可。承总长相待甚优,与吴俊升对调一节,极所赞同。谨率全军驻防荒僻,以俟钧命。但愿早脱奉省,以免祸至无日。” 洋洋洒洒说了半晌,无非是告诉中|央:别他妈的搞卸磨杀驴这一套,乱世之时,惹火了老子,大不了脱离中|央自立门户! 第3章 各有所思 张作霖直截了当地向中|央居功讨赏,实际上便是冲着上将军之职的,而所谓“与吴俊升对调一节”,实则是一种威胁,意思是若敢“对调”,则必然自由行动,到时“祸至无日”,后果自负,其枭雄本色跃然纸上。 但是袁世凯和段祺瑞这种正规的军人,根本看不上张作霖这种绿林出身,因此当张锡銮迫于压力请辞的时候,袁世凯仍不愿委张作霖以都督,而是派段芝贵入督奉天。 这个段芝贵是大有来头的。 段芝贵,字香岩,安徽合肥人,1869年生。北洋武备学堂出身,后留学日本。曾任袁世凯新建陆军讲武堂教官。1912年任武卫军总司令。1913年授陆军上将,任陆军第一军军长。1915年8月,授镇武上将军,节制奉天、吉林、黑龙江军务,兼奉天巡按使,又封为一等公。这时段芝贵是袁世凯的红人,是北洋军中后来拥护洪宪帝制的第一号人物,又是段祺瑞的本家和同乡。此时他才46岁,因为职务比段祺瑞年龄低了些,故人称‘小段’,可以说是年富力强,阅历丰富,头衔繁多,翎顶辉煌,前途一片光明。 来奉之前,段芝贵是湖北将军,不过他在鄂的日子也不好过:湖北省会办军务的王占元不把段芝贵放在眼中,时刻想迫小段离鄂。张锡銮和段芝贵都受到部下悍将的白眼相加,他们都向袁世凯哭诉,尤其是小段,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袁面泣。 因段芝贵的父亲段有恒在当年张作霖受抚时是张的保人,再后来张作霖为了讨好袁世凯,曾拜段芝贵为老师,段也在袁面前为张竭尽讲好话。从某种程度讲,段芝贵有恩于张作霖。所以袁认为让张、段这两位悲情人对调,或许可以缓和一下。于是民国4年8月18日,袁发表命令,鄂、奉两督对调,这样的安排煞费苦心。 张锡銮深以窝在奉天为苦,奉到督鄂令时,喜之不尽。终于可以摆脱两位不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手下并能够真正有一番大展手脚的机会,从来没有过的封疆之满一下涌上心头。高兴之余,曾题诗云:“二十年前一少尉,而今开府鄂王城。” 他离开了狼窝,自然是爽了,却让张作霖吃了瘪。 张作霖虽然出身草莽,却也不是一昧地讲义气,他表面上不便拒绝小段上任,心里还是十二万分的不愿意。只是逼走了张锡銮,中|央大佬已经对他很不爽了,除了收到更强硬的回击外,没捞到任何好处。现在腿短胳膊细,不是翻脸的时候,此外又有同省另一只大老虎冯德麟在,因此张作霖遂姑且把一股子怨气按捺下去,反而继续出人出力,为袁世凯摇旗呐喊,装做极为忠心的样子。 这二十一条与闹得沸沸扬扬的“筹安会”之关系,大总统是矢口否认,但看样子也绝非空穴来风,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前脚中|央被日本人逼着签了字,后脚日本人就上赶着支持大总统称帝,任谁都会联想啊!虽然袁世凯仍然藏着掖着一幅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可有机会当皇帝,在老张看来,傻子和会拒绝呐! 卖国卖到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情咱张作霖不做,可是自己又有多大的份量,来改变目前中|央政|府对外孱弱的局面呢?现下可做的事情,就是小心翼翼,在大总统处修补印象,努力侍候好身边的这位新上将军。这位段上将军虽然初来乍到,却是可能决定自己将来前途的重要人物,这次大总统新派此人来奉天,可是来者不善啊。他有些后悔,不该在之前给中|央那封意气用事的电报,估计给那位当政者一个“有野心”的不好印象了。之前为此已经作了多番补救,在这紧要当口,可不要出什么事哈! 段芝贵望着人群,面色铁青。他是袁世凯的亲信,奉天省的上将军,理论上掌握着全省的军政大权。就职不到半月,就发生了这场民潮,虽然说自己上任时日尚短,责任不在自己身上,但大总统应该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快刀斩乱麻,赶紧息了这场变故才好。中|央劝进的风潮尘嚣日上,在这关口,可不能出现这些不和谐音啊。想想大总统对自己还是极好的,自己干得不爽,便把自己从湖北任上调来奉天,士为知己者死,现在是回报的时候了! 不过从另外角度来看,这也未尽不是好事,至少可以让关外的各位巨头表态,试试他们的立场也好,这也是未来朝中变故的试金石嘛。他转头看向张作霖,故作担忧地说:“雨亭兄,可要想什么办法才好。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是任由此风渐长,恐伤大总统清誉啊。” 张作霖深知段芝贵的来历,此人不能硬碰,必须韬光养晦,待机而起。自开始起便对段芝贵极尽逢迎之能事,甚至“不时搜购珍贵古玩,馈送段父,以买其欢心”。虽然他来奉天时日不长,根基也远不如自己长期在此硬气,但是朝中有人好作官,这民国当口,在中枢说得上话的,奉天没几个人。而段芝贵,恰恰是袁大总统派来的。 “清誉?别扯他妈犊子了,都到这个时候还脱裤子盖脸,有意思吗?” “镇压么?老子才不做这伤阴鸷的事。妈了个巴子的袁世凯为讨好日本人想做皇帝,把祖宗都卖了。老子说什么也不能做这千夫指的事。动枪是容易,可是以后你以后拍拍屁股走了,老子还要在这里混饭吃呢,不能臭了名声。不过要用什么办法,止了这场风潮才好,毕竟这事闹大了,老子再不作为,对老子的仕途影响也不好。” 老张绿林出身,此时可没有多少“为民请命”的觉悟。包括他在辛亥革命中的异军突起,也只是时势所为,谈不上立场,只有利弊考量。如果镇压民变能够获得督奉的好处,他是绝对会毅然决然地充当打手的。当然,只是为了获得这位奉天督军后台的一句“赞誉”就要向衣食父母动粗,那还是算了,不划算啊。 不过段芝贵的话,他不能不接,至少态度还是要表的。他点头说:“上将军说得极是,这些个刁民知道什么国家大事,便敢妄议中|央!如果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冒犯上将军,我张作霖手下的27师上万杆枪也不是吃素的。”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作为奉天军队的两大支柱之一,他有义务、也必能保护这位段督军的安全。当然也仅此而已,想让他为了袁世凯的所谓“清誉”而大动干戈,条件并不满足。此外,他特意提到27师的上万杆枪,也在有意无意地点段芝贵一句:“老子是有背景的”。 段芝贵人老弥精,张作霖的话音他是懂的。此时此刻,此时此地,没有一丁点军权的他,所能够倚仗的也就是人在省城的张作霖了。他深知,对这个桀傲不逊的胡匪头子,没有很大好处的事是无法诱惑他出大力的。他记起老袁和他面谈时的话:“张作霖就是东北的猎鹰,喂饱了不想干活,喂少了还会啄猎人的手。”想要他出力,看来不出点本钱是不行的。 他缓缓地说:“冒犯我倒也罢了,无非一付臭皮囊,任由他人评说吧。可若是诽谤大总统,却是不能原谅的!为了解决中日争端,大总统可是殚精虑竭、夙兴夜寐,其中苦楚,不能为外人道也。老哥我能力有限,不能为大总统排忧解难,但道义上的呼吁还是要做做的,实在不愿看到大总统一心为国却落得一身骂名,这些都是我们这些属下的职责所在。 雨亭兄,关东寒冷且湿气又重,不宜久居。老哥我年迈多病,早就想回京疗养了。近来京中事多有争论者,大总统也屡次垂询意见,正想着借这个由头返京。老哥走后,这督奉之人选,我在大总统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值此多事之秋,如果兄能够为大总统排忧解难,大总统岂有不投桃报李之意?” 在奉天表面上比在鄂省受尊重多了,可是自家事自家知道,他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仍然是要看张作霖的眼色。张作霖客气是客气,但行事作风中的强悍,仍然让他不舒服。他很想着在奉天捞一笔钱重回中枢,凭藉和老袁的关系,一个位高权重的内阁部长是少不了的,何必要“寄人篱下”地看下属的脸色行事? 他恩威并施,想藉张作霖的手摆平关外的舆论,为中|央那位知遇之主送一份功劳,也给自己捞一份政治资本。 别说,他的一席话正说到张作霖心坎里。经历了驱逐张锡銮出奉无果后,他深深地知道自己的翅膀太弱了,弱到中|央随便的一阵风都可能将自己扇骨折。在汪洋大海里,作为船长,他的船太小了,随时会被一个大浪掀翻。为今之计,他只能默默地强身健体,把握任何机会让自己的肌肉更健壮起来。 强大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继任督军。如果自己名正言顺地接任段芝贵的督军之职,那么就可以合理合法地使用奉天省的各种政治经济资源,使自己充实起来。如果段芝贵真的如他自己所说会离开奉天,那么在他身上赌一把是值得的。怕就怕这是姓段的权宜之计啊! 第4章 息乱(上) 老张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要对他有利的事,绝对会毫不客气地做;凡是对他有害的事,也绝对会神挡杀神。正史上在中史上最有名气的“南陈北李”中的李大钊,就是葬身在老张的铁锄下;当苏联驻华工作人员威胁到他的统治时,他毫无顾忌地抄了苏联驻华公使馆,并将他们驱逐出境,这魄力是杠杠的。 看来越来越逼近的人群,张作霖不能不有所动作了。他一瞬间冒起好几个恶毒的主意:“我先做好人,自己去劝劝。如果劝得动那自然好,若是劝不动,少不得也得让叙五做做恶人了。不过,事后须得把事情往小段那推,谁让他是督军呐!”叙五是张景惠的字,是他手下的一个团长,也是他的把兄弟。 他心思甫动,正想安排手下出动军力干涉,忽然看见远处张汉卿一行如风驰向人群,疾驰的马蹄声在人声中清晰可辨。 “这小六子,不好好地呆在家里,到这里来做什么?”想到先前这个长子谈到时局的愤青状时,张作霖没来由心里一紧:“难不成他要帮着游行的人群?这下可糟了,在这个严竣的时刻,政治立场可是很要命的。妈了个巴巴的,老子半个月来的迎合成果,可不要被他一下子给毁了!” 凭心而论,张作霖对张学良可谓寄予厚望。这小六子自幼聪明机智,能文能武,在奉天大儒金息侯门下颇多赞赏,时人谓之将门虎子。不过他年龄尚小,一些事情处理起来未免孩子气、理想化了。像奉天游行这事,前些天还和自己吵得不可开交,说什么“国家有难,匹夫有责”,怪自己不支持民众自发的爱国热情云云。在要紧要关头,可不要被他拆台,到时候在上将军那里留下个不好的印象啊! 怪就怪那个洋人开办的奉天基督教青年会,他在里面玩些新奇的洋玩意就算了,还要追求什么进步,这就让人不可理喻了,就知道那几个洋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来自己因为一直关注于奉天大局,对他的学业有些放纵了,如果他出了什么乱子,回去就把那个青年会取缔了! 如假包换的张学良在年轻时,包括历史上后来作了中华民国海陆空三军副统帅时,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的书生意气,或者说冲动,在历史上都是赫赫有名。像奉天易帜、老虎厅事件、西安事变、千里负荆请罪致囚禁终生等等,都是这种冲动的结果。 当然,这个时候张作霖就是做了惊天大梦也不会想到,他的宝贝儿子已经被完美无缺地调了包… 张汉卿接近人群,扯一下缰绳,胯下那匹爱马“素练”通人性地放慢步伐,果然是好马。如果记忆不差不话,这可是人称“马王”的吴俊升亲自选中送给他作为14周岁的生日礼物的。这个吴俊升素以爱马识马著称,据说私人已经拥有上百匹骏马了,他的眼光肯定不差的。要知道,吴俊升此时只是洮辽镇守使兼奉天第二骑兵旅旅长,虽然也在去年晋升中将,可比起奉天将军,还是需要巴结的。他送给张汉卿的马,不用说是极好的。 十数匹青骔马围着一匹浑身银鬃的骏马在瞩目中飞奔而来,在接近人群时马上乘客突然轻轻一提缰强悍,骏马长嘶一声,立刻就顿足不前了。本来关东人山高林密,出行多依靠马匹,所以相当多的人骑马都是好手,就像蒙古族天生就是马背上的战士一样并不让人觉得稀奇。但是当战马停下,露出马背上的那个半大的孩子时,还是让人多看了几眼。 这个年纪能有这一手,算是不错的了。而且人群中有人认得这位半大孩子原来是奉天将军家的长公子,只轻轻一传,几乎整个人群的目光便被吸引到这里。 张汉卿很想抹去脸上的汗水,自家事自家知,此行绝对是惊汗比累汗多。幸亏是好马,一路上又有懂马的随从略为指点一二,驾驭起来还能不露生疏之意。他跳下马来,一手执马,一手高呼说:“各位父老乡亲,学良有几句腑脏之言,请容我一吐为快!” 之所以急伙伙地掺合进来,实在是自己太在意目前的身份了。少将军,起点不弱,可不能砸了场子。虽然知道历史的走向是奉系一直做大,但焉知不会因为自己的意外临门一脚,使历史的惯性稍做了偏离呢? 张作霖怕他误事,他还怕自己的这位便宜老爸误事呢!奉天是后来奉系的根本,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看不清形势自己把根基搞毁了。要知道老袁称帝从操作到落幕,就短短一年的时间啊!在这个时候把政治声誉和老袁绑在一起,殊为不智啊! 人群已停下,数千双眼睛齐刷刷看着这位奉天城里的名人,将军府里的英俊少公子。不是他有多大的影响力,其实是处在军阀积威之下对权贵子弟的本能反应。要知道此时离清帝逊位不过4年,西方皿煮思想远未成熟,看社会发展到后来,你何曾看到过一个平头老百姓能够自如地与一个乡长面对面讲话?恐怕只一个村长就够让人巴结的了,若是县长、市长、省长乃至中|央大员又如何?何况是那个时代手握重兵的将军府的少帅、奉天省未来的权力继承人呢? 说少帅还是早了,因为毕竟张作霖只是一介师长,权力再大却未能够开衙,只有作了将军,才能被称之为“帅”。至于要称“大帅”,那可是巡阅使才有的殊荣。没有大帅哪来的少帅?现在的称呼“少帅”,只不过是一种中国人惯常的事大尊称罢了。 游行的人群主要是由奉天学堂的青年倡议并引导的,这里有一拨忧国忧民的知识分子,在西方皿煮思想的畅想下,已经有了革命思想的萌芽。不过真要达到后来共党的理论高度还远远不够,他们只是因为奉天地处关外,远离中枢,北京政|府对此鞭长莫及罢了。 另外鼓噪助威的多是对时局不满、或是对日本人在东北的经济掠夺不满的商贾与工人,只是借着二十一条的由头表达愤懑之情而已。说实话,听说袁大总统不想再做总统,而是要做皇帝,干卿何事?总统和皇帝哪个能把中国搞好,这还真不好比较,毕竟,现在的总统与皇帝也没什么差别,只在一个名号了。不过他要取悦日本人,把福建和满蒙利益作为交换实在是孰不可忍。这些为首的青年学生“军”也多少听闻过少帅的皿煮与豁达,以及对日人在奉天耀武扬威的不满,一个为首的学生领袖便对大家说:“少帅是奉天府最有见识的人了,先听听他是什么态度。” 小小年纪,被别人当众一捧,能不飘飘然乎?有了少帅作出头橼子,不比一堆人聚在一起呐喊向当局施压要更有分量得多?这是有些人的阴暗面。 在奉天,张汉卿的前身张学良还是挺有知名度的,除了让人敏感的少将军身份,他在奉天进步青年聚集地的奉天基督教青年会接受新式教育时也认识了不少人。当然,那位真正的少将军在里面学的是网球、乒乓球和高尔夫球,平时对跳舞这项运动也有浸淫,只是借着学英语的幌子。但不管怎么说,名人的效应在哪里都吃得开。 张汉卿在厂里做过培训专员,平常面对几百人口那是侃侃而谈。现在直面这些示威的群众,不自觉有任何压力。他虚挥一下手,沉声说:“各位风闻日本人与大总统私签所谓二十一条合约,以达成君主立宪之私,或有言于汉卿者,皆谓绝非空穴来风。良自不才,也常接触一些机要书信,实不信者三: 其一,既是密约,如何又能广为人知,以至举国哗然?各位拳拳爱国之情,自不必疑。但若是反中奸人之计,以令中|央地方再起争端,扰乱民国统一之基业,而为他者利,则其过大焉。为今之计,当期中枢诸公,听其言,观其行,事实不久当大白于天下。 其二,自民国建立,万民皆浴其恩,人心思定,天下归心。经我中华数万万同胞数十年之努力,及我大总统惊雷之变,驱除鞑虏,清帝退位,得来完整之江山,怎会轻易拱手让人?当朝诸公,皆世之人杰,当知民心民意,又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得蝇头小利? 其三,中枢诸公,皆经历万难,始得民国之和谐。中廷袁公,更是人中之杰,以雷霆之手段,却显菩萨之心肠。家父久事中|央诸公及大总统,深敬其品德之高尚、修身之严谨。常语学良及下属曰:‘附公者不皆君子,间公者必是小人。’执政以来,以拳拳之心,极力维护我蒙古与西藏主权,众所周知。二十一条尽管为国民所痛恨,但当初签定实为有因,且已公告天下。是非曲直,亦非小子能语。但由此产生之二十一条流言,必有人中伤我总统,以达到不可告人之秘。” 段芝贵在旁边竖起耳朵听着呢,当然要先把老袁摘干净了,现在自己的便宜老爸还用得着他! 第5章 息乱(下) 现官不如现管,拍老袁的马屁肯定不如拍段芝贵来得有效果,还可以趁机美化一下便宜老爸,所以张汉卿继续发表感言: “日本人为何敢如此步步紧逼?除了国家孱弱,还有一些反对势力欲效法吴三桂,引外兵扰乱我国。南方政权尾大不掉,帝国主义势力范围把中国弄得四分五裂,这种情况下,中国更需要一个集权的中|央政|府完成统一,国家宪政如何发展,自有庙堂统筹,且有上将军坐镇奉天运筹帷幄,我等不宜人云亦云,静观其变即可。 日本人在奉天所作为,必当不能出条约之范畴。家父也为此惮精竭虑,但势单力孤,情势如此,无可奈何。洗刷耻辱,须靠大家一齐努力,非一人之过。 学良在此吁请各位父老,以大局为重,耐心等待,外敌当前万勿自乱阵脚,以逞奸人之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民众已醒,鬼神难欺。要知今日之宇内,均是国民之天下。大总统为天下计,必不负我天下人。” 张汉卿长吁一口气,心中暗说:“惭愧,幸亏平时能够有机会洒洒万言,关键时刻还真顶得上。” 别人只觉得他气势蓬勃,有理有据很耀眼,只有张作霖心里纳闷:“妈了个巴子的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六子从哪里学来的好口才?” 这一席话,有情有理有据,游行人群也只是道听途说心忧天下的冲动之举,面面相觑后,眼看好好的一场游行要泡汤,当先一个领头的青年人大声说:“大家不要信这些官老爷子的鬼话,现在的中枢,对内搞愚民,对外搞卖国。这奉天的将军府和北京城里是蛇鼠一窝,日本人逐渐蚕食我东北领土,我中华民族到了危险的时候,同胞们再不奋起抵抗,就要亡国灭种了!” 游行可以,但当着和尚的面叫秃子,那张大帅可不是省油的灯,杀起土匪来是面不改色。旁边人见他说得激动,有些口不择言,担心青年会引来横祸,赶紧地拉了拉他的衣襟,轻声说:“禁声。”那个青年眉清目秀长得很斯文,说的话却很尖锐,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张汉卿倒有些佩服这个人的胆量,奶奶的,没吃过亏不是?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当局弄死个把人不比杀只鸡简单?要是在后世文|革期间,侮辱领袖直接一个现行反革命让你两辈子翻不起身,还不带平反的。就是在言论开放的后来,这样的话也是要进局子里跟偷窃嫖娼打架盲流等呆几天改造下的,搞不好严重点还会发生点什么“躲猫猫死、冲凉死、洗脸死、喝粥死、激动死、喝水死、噩梦死、床上摔下死、睡姿不对死、抠粉刺死、上厕所死、证据不足死、盖被死”什么的跟你玩玩,让你在神奇的中华大地上名噪一时,缔造新的传奇,同时也在《中国看守所死亡名录大全》上涂抹上亮丽的一笔。不是有句话说是“欲知死法有多少,看守所里见分晓”吗! 此外还有句老话“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你以为喊两嗓子,皿煮就能来啦?噢,想多了。 还好,当时风气较正,民间倒很少有以言获罪的。领导人嘛,公众人物,要讲究个气度啥的,再说此时皿煮思潮渐渐从西方传到东方,咱们这些掌握枪杆子的大老粗们还没深刻理解到皿煮的真义不是?没摸清,就不能随便有什么动作,咱们文化上已经落了后,动作上不能再落下乘,不然要被人讥笑不皿煮不是?君不见五四运动打了政|府官员烧了他家都没事?不见后来轰动民国的调侃大总统徐世昌的记者仅被罚了一百元了事? 不过若是这些老粗当局知道皿煮后面还会有个专政,估计一个个会毫不犹豫地举起专政的大棒来的。精彩纷呈的民国史,也许就此会少许多点缀与温情,多几分暴虐与无奈。倒是张作霖的脸色不太好看。说实话,把自己的便宜老爸张作霖和北京城里的袁世凯大总统平起平坐,在这时还是抬举了他。说坏话就说了吧,这位便宜老爸不应该太耷拉着脸,当着这么多人呢,太没风度啦。 青年人的话,说客气点是真话,不过以张汉卿的立场,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老子刚刚醒来还没弄清楚状况吗?好歹也让我清醒清醒想想以后的路再闹啊!但不管怎么说,这些热血青年都是中国未来的脊梁,向正确的路引导,比空洒一腔热血好得多吧?他只是淡淡看着这个人,冷冷地说:“喊几句口号就能让日本人屈服啦?那我明天在《奉天日报》上为老兄留一刊头条骂个痛快!” 青年人本已激动的调门瞬间大了许多,他直勾勾地盯着张汉卿说:“如果中国的四万万民众连喊的权利和想法都没有,中国才是真的要亡国了。我今天就是做鬼,也要把民众的心声喊出来,强比你枉称少帅缩头做乌龟!” 还真是硬的怕不要命的,可是不要命的还怕不要脸的呢。张汉卿知道,这种场合下一昧地质疑、争吵于平息事端无补。一旦激得自己恼羞成怒有了什么肢体冲突,反而更会火上浇油,好不容易可能会平息的事态死灰复燃,这正是对方想要的。在这种情况下,就要快刀斩乱麻,把对方一棍子砸死! 他心里直想着“小样,等下给你好看的”,嘴上却说:“不是吹牛,比嗓门,奉天还没几个是我的对手。要是喊喊就能把列强撵走,我打今天起就不吃不喝专门在这儿喊。可是有用吗?同胞们,列强能够听进去的不是呐喊,看的是拳头大小,比的是铁和血!在这一点上,我和大家都是一样的一腔热血。奉天讲武堂即将重开招募军官,同胞们要是真的想保家卫国,那就拿起枪,挺起腰杆子说话才有用。是不是真好汉,军营里见。能不能拒绝日本人的无理要求,枪杆子管用。怕只怕某些人口号喊得漫天响,真正刺刀上膛时,怂了。” 请将不如激将。他这一声“怂了”,带着一丝戏谑,人群忽然发出一阵笑声,把紧张的气氛整个打破了。这正是张汉卿的效果,先扬后抑,以戏制怒,把人们的愤怒用某种方式释放出来,是消除民众怨气的绝好方法。 青年人哪受得了这个,大声赌咒说:“我王以哲对天发誓,自今日起即投身军伍,不避刀枪,为国家贡献全部力量,至死方已!” 张汉卿心里一动,王以哲?历史上东北军的中枢骨干、自己未来的得力助手、姜化南不幸之后的卫队长、能力超强的训练人才与政工人才啊,原来在这里!本来自己重生后就想找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现在竟然开门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真实历史上的王以哲,若不是张汉卿现在遇上他,这厮就要投身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再见到他,已是正史上五年后的事情了。 张汉卿很高兴,是那种穿越后终于觅到知己、朋友和同志的幸福。王以哲冲动他不怕,年轻人就应该有点血性----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穿越最大的优势就是能有一双火眼金睛,熟知过去、熟知大事、熟知名人。东三省乃至全国有能力的人才不少,在里面挑选既能且忠者来打造他的未来小班底是一项持续且紧迫的事项,王以哲就将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 不过他不动声色地说:“好,奉军就差你这种有血性的好男儿,咱们陆军随营讲堂见,我在里面等你!”这番极具鼓动性的话激起了人群的情绪,许多人也大喊着:“算我一个!” 陆军随营讲堂最早的名称是“东三省讲武堂”,由最早的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创设。辛亥革命前后经历了停办和复办,旋改名为陆军二十七师随营讲堂,分为军官团和军士团,今年初再次停办。如果没有张汉卿的出现,它的重新开办要到1919年的“东三省陆军讲武堂”,后者可是当时与云南讲武堂、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并称的中国三大军官学校之一!这时候黄埔军校还没有成立。 张汉卿可不是随口讲讲,在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打响他在奉天的第一枪,就应该从游说张作霖重建军校开始。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人才越早越好!相信以张作霖的雄心抱负和眼光,说服他重启讲武堂应该不难。 到这个份上,因势利导才是正解。喧闹的人群,已经从怒气冲天的对当局的讨伐变成热血澎湃的参军了。 段芝贵颔首长吁,看着张作霖说:“正所谓将门虎子,‘凤雏雏于前’,以后的天下,是令郎辈的了!”张作霖不无得意,哈哈笑道:“诚如香岩兄所言,作霖怕是不敢领受了。”这个小六子,能识得老子的心思,不但让我面子有光,还让军队溶入新鲜力量,不枉了我栽培一场! 曲终人散时,只留地面上纸片纷飞,一片狼藉。 第8章 鼓手与打手 志同道合的人一堆。8月14日,以杨度为首的“筹安会”向各省通电。这份通电可以看作是袁世凯准备称帝的第一份宣言,通电说:“我国辛亥革命之时,人民基于感情,但除种族障碍,未及政治进行,仓卒制定共和政体,国庆是否,不急三思。” 在袁世凯、杨度等人看来,中华民国的共和制其实并不适应中国国情,正是由于实行了这种制度,“国家所历危险,人民所感痛苦,举国上下,皆能言之。长此不图,祸将无己。”既然会有危险和祸患,那么应该怎么办呢?这份宣言接着说:“美之大政治学者古德诺博士即言君主实较皿煮为优,中国尤不能不用君主国体。” 换句话说,人家美国的大学者都说了中国该实行帝制,那就真有实行帝制的必要了,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嘛,看来在那个时候都有外国的月亮圆这个说法了。所以杨度说作为中国人,“国家之存亡,即为生家之生死,岂忍苟安默视,坐待其亡。” 说到这里,这份宣言基本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在中国倡行帝制。不过,作为马前卒,宣言还需要交代一下自己:“本会之立,特以持一国之治安,研究君主皿煮国体二者以何适于中国,专以学理是非、事实厉害为讨论之范围,至范围以外各事,本会概不涉及,以此为至严之界限。将以讨论所得,贡之国民。” 不过,筹安会虽然说自己只是一个研究机构,但是到了28日,他们竟然对国体问题进行了所谓的投票表决。结果是,“一直主张君主立宪”。并且在第二天,还把这个结果向全国公布:“我国拨乱之法,莫如废皿煮而立君主;求治之法,莫如废皿煮而行君主立宪。此本会讨论之结果也。” 为增加影响力,杨度甚至于通电各省将军、巡按使、都统、扩军使,各省城及上海、汉口商会,请派代表来京。 在这种有意无意的明示暗示下,明眼人谁看不懂这局势?借着这股风,大小官僚无不极尽“劝进”之言,以图得个拥戴头功。所以从8月起,北京就已经酝酿着改制的暗流,总统府顾问美国博士古德诺也在《北京晚报》刊登论君主与共和的利弊,暗示美国支持这次国体变更。 当然出力最多的是他的大公子袁克定。这位未来的“太子”为了坚定老爸作皇帝的信心,极尽绞尽脑汁之能事。也不能怪他,太子之位实在是太诱人了。但是老爸虽然顾盼自雄,但在这件事情上,有心而胆怯,需要大力推一把。毕竟,中国二千多年的皇权政治深入人心,这么大的事情,需要仔细衡量。 外国友人支持了、民意支持了、政治上好多同盟敌人都屈服了,老爸还在担心什么?哦,地方上的实力派还没有正式表决心,老袁是在担心这个吧? “父亲,目前全国上下都是支持您弘扬帝制,您不能辜负百姓的心意呀!当断不断,必受其患。您如果担心各地诸侯有异心,那就提前让他们通电表态!他们同意了就是和父亲绑在一辆战车上;他们不同意,那就是自绝于中|央,父亲站在大义的名份上完全可以从容取而代之!”这是袁克定怂恿老爸的意见。 是么?袁世凯患得患失地想。通电表态支持确实是个好办法,出尔反尔是要付出政治代价的!不过除此之外,是不是还可以做些事情?比如拿点实质的东西? 对此,袁克定有过研究:“如果父亲还不放心,那就要求各地的将军们质子!有他们的儿子在手里,料想他们谁都不敢三心二意!” 这倒是个好办法!袁世凯豁然开朗,他开始在脑海里列名单了:几个不太可靠的省中,云南的蔡锷早已被拔毛养在京师算是废了,但是广西的陆荣廷有些鞭长莫及,东北的冯德麟、孟恩远都是桀傲不逊的那种,需要注意。这次质子,他们首当其冲。 至于刚刚冒出来的张学良也有点意思,想不到张作霖的儿子竟然是个有出息的!想到张作霖,他的脑海里立即显现出一个狗皮貂内罩着单军服、憨头憨脑的绿林人物形象来。 那是两年前,南方革命军正在闹腾,袁世凯需要各地武将们的支持,需要后方稳定,所以想清除异己,张作霖当时算一个。 张作霖虽然盘踞在东北,又有日本人扶持,却自知斗不过袁世凯,便马上上书表示臣服:“愿负弩前驱,惟大总统马首是瞻”,并主动拜见。 刚当上师长的张作霖一看就知道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进中南海怀仁堂的大门就噗通跪下,连连扣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年代了?宣统都已经退位好几年了,袁世凯的麾下文臣武将那么多,谁还用这种三拜九叩朝拜皇帝的架式呢? 不过对于这个大礼,袁世凯倒是很受用,也许张作霖不行军礼而行前朝大礼触动了他的心内的某根神经吧,他对老张的好感一下子就生出来了,连忙拉起来叙话:“现在都是民国了,都不兴这一套了。” 张作霖却不依不饶:“前清那阵,作霖只知有皇上,如今只知有大总统。大总统就好比皇上,见了您老人家,哪能不磕头?” 礼多人不怪,虽然算不上袁世凯的亲信,此时也谈不上对张作霖的信任,但这恭敬,还是让袁大总统心里妥贴之极,然后宾主谈话就亲切多了。 “进京这几天,雨亭兄和弟兄们还舒服吗?” 对大总统的询问,张作霖老脸一红,弯腰陪笑着说:“弟兄们都是一些土包子,没见过世面,让大总统见笑了。”在袁大总统面前,一向凶悍的张师长言辞格外温柔。 原来张作霖一进北京,就把各个妓院给包了下来,整日寻花问柳,搞得京城乌烟瘴气。这一点,耳目众多的袁世凯怎么会不清楚?只差老张他们在床上花费的时间没有统计到罢了。对于男人们裤裆里这点事,老袁才不会在乎呢,他看中的是张作霖的忠心。虽然张作霖一幅大老粗形象,但是比起口蜜腹剑的识字人来说,大老粗才可靠啊。 第一印象很好,袁世凯对收拢人心很一套,觉得张作霖是可造之才,态度不免亲近,两人不免好好聊了一会家常。张作霖也敞开心扉,不着痕迹地表了忠心,并把南方反对派好好谴责了一番,就差拍胸脯写保证了。不过刚说几句,袁世凯就差点儿没憋住笑出声来:果不其然这个奉天师长是个大老粗,张口就是“妈了个巴子”,活脱脱一个土匪形象。赵尔巽说得不错,“张作霖就是一个大老粗,有奶便是娘,只要给点好处,他就会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除此之外,张作霖给他最大的印象就是一幅没见过世面的精蠢样子,因为在谈话时,张作霖的眼就没离开过他古玩架上的一块制作精美的金表。这块表的表盘嵌有洁白如玉的珍珠做点缀,背面烧制的则是一个夕阳女子的精美画像,这让这个大老粗非常感兴趣。 袁世凯故意问他:“现在国内外形势复杂,张师长是否需要增加点兵力并扩大驻军的面积呢?”张作霖急忙表示自己什么都不要,但又忸怩地表示,如果大总统能把古董架上的那块金表“借”来观赏一下便感激不尽。这个回复让城府极深的老袁啼笑皆非,然后就把那块表赐给了他以示恩宠,同时,他的心里也把老张打入大老粗、胸无大志的鄙夫之列,并对袁克定说:“张作霖是个十足的乡野村夫,连一块金表都能把他哄得乐呵呵,实在不足为惧。” 殊不知,为了这个形象,张作霖可是颇做过一番思量的。他知道此次会面就是一场鸿门宴,应对得当就能够取得袁世凯的信任,若行为有失很可能就此丧命。尽管心中满是疑虑,人仍然迅速赶赴北京。 他的军服外套貂皮大衣的穿法和跪拜礼,只是一种障眼法,突显他的胸无大志。而且在来之前,他就给老上司、东三省总督赵尔巽送了厚礼,请他在大总统面前周旋。此外,进京后他也大把大把地撒钱,把袁世凯身边的人统统的收买了一遍。这些人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个个都在老袁面前夸张作霖够朋友、讲义气。 最后,本来想削藩的老袁不但没有动张作霖,还在他要回东北之际特意送他一个乾隆年间的雕漆花瓶,并将自己的貂皮大衣一并相赠,以显示对他的器重。两强的这次面见,堪称教科书一般经典,外界也传得绘声绘色。 现在,一帮子文人为他的帝制摇旗呐喊,声势已经不小,却亟需要地方上的实力派迎风而上。光有人敲鼓还不够,做事需要的是重锤。虽然不乏有试探者、吹风者已经开动了,但像张汉卿这样为二十一条和帝制的联系正名的青年才俊还是第一次发声,这是个积极的信号。不管是不是得自张作霖的授意,一介武人子弟中能有这种政治眼光确实了不得。那么,他也可以算一个。 张汉卿得奖! 第9章 质子 张作霖的奉天城官邸叫做“将军府”,是一个三进四合院的别墅,这是他在做大元帅之前的虎穴、大本营、指挥部。 今天小六子的表现让他心情很好,这甚至比他自己得了嘉奖还要高兴。从段上将军的表情,他知道他是满意的。小六子的讲话,既向大总统表了忠心,又将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也给将军这位顶头上司吃了一颗定心丸。要知道,段芝贵走马上任,随带卫队一团,但留在京畿滦东一带,只带少数人来奉。到奉天时,就下榻于张作霖第二十七师的司令部,以表示对张作霖的信任。可反常即为妖,对狐疑的张作霖来说,这样做却有些欲盖迷彰:焉知这小子不在暗地里防着老子呢! 晚饭时,张汉卿又向张作霖提了一个沉思良久的建议。他说:“父亲想在将军的位置上再动动吗?眼前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张作霖迷着眼睛,盯了张汉卿一阵。让张汉卿身上发了毛:难道自己附体在张学良身上有什么反常让这老狐狸发觉了?历史上少帅应该还算颇有能力,不然偌大的奉军基业也难顺利承接下来啊?还是他的表现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张学良? 张作霖半晌说:“说说看?” 张汉卿说:“袁大总统应该是做腻了总统了,父亲是否有意扶他一把?”倒不是他会算,而是根据历史,段芝贵8月入主东北,12月袁世凯就称帝了,这是穿越者带来的福音。 张作霖虎目一闪,却又长息说:“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是从奉天民意即可看出,大总统行的是一招败棋。” 张汉卿微微一笑说:“大总统胜败,跟父亲有什么关系?天作孽,犹可恕;自做孽,不可活。他身边的人利令智昏,行此败棋,将民国以来好不容易形成的国家局面搅得危机四伏。但是目前,大总统还是很有影响力的。我们只要抢先一步,在中|央的支持、至少是不反对下独占得奉天,将来谁做了天下也不能不顾忌父亲的势力。” 一席说醒梦中人,张作霖霍然而起,抚着张汉卿的头,轻声说:“小六子长大了。” 呵呵,不是我长大了,而是我比你们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得清形势。要不是因为刚刚开始,为了不至于表现得太过突兀,哥还有许多更好的主意。咳,他终于知道什么叫“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了… 不过张汉卿却委婉地提醒乃父,挖坑容易,却要提防最后自己跳下去。按照未来的趋势,袁大总统最后一定会败的,所以现在最好不要跳得太欢,适可而止就好。不然,像历史所记录的那样,最后劝进元首们被民国政|府通缉,落得个身败名裂就不好看了。 虽然他看好张作霖的智谋和应变能力。 其实已经有人走在他们的前面了。在一帮有心人的“撮和”下,各省旅京人士组织公民“请愿团”,请愿于参政院代行参政院立法院,要求变更国体。这是试探。 文韬必有武略。政客们的激昂若没有将军们的附合,顶多只能是一场闹剧,掀不出什么花样来。但是当晚9时,袁世凯接到的一封发自奉天第二十七师的密电,却让他备感欣喜:“总统钧鉴:自清帝逊位,国体共和。然人心思定,以大总统为不世之主,曷其能世代永受君恩?君主比之共和,以大总统不世之才,当可以法自上意,皿煮其下。今日者,国民厌弃共和,趋向君宪。首当视乎民意为从违。民意共和,则誓词随国体而有效;民意君宪,则誓词亦随国体而变迁。如帝制不成,死不再生。” 类似的表态,袁世凯已收到很多,但是作为军队地方要员明目张胆地提出的,张作霖是第一个。但是以袁世凯多疑的个性,又如何肯把宝押在一个地方豪强身上呢? 办法是有的。你张作霖不是要效忠吗?好啊,拿出行动来。既然段芝贵也看中张作霖的儿子,为了表达老张的忠心,是不是可以同意历代君王对于诸侯的控制手段----质子呢? 于是,穿越的张汉卿接到让他汗流满面的电报:“雨亭弟钧见:艳电所提立宪,兹事体大。弟公事繁忙,无由面晤,思之极憾。闻有侄汉卿者,年少而慧,语多出奇,极盼出关相会京中,详谈及关外民风并亲近京中诸昆仲子侄。” 虽然天气炎热了点,但可以肯定,真正让张汉卿由内而外大汗淋漓的,肯定不是室内的温度----将军府里的房间透风良好,不用扇子也能堪堪度过这个暑期。 张作霖当然深知其中用意,真是令人头痛:本来想通过故意示好赚点好处,可是出头椽子先烂,自己这可心的长子竟然被盯上了。有心回绝,但肯定前功尽弃;如果答应,那是拿亲子的命开玩笑,自己这样算是被绑上袁大总统的战车了。 北京城可是个虎狼窝----记得有部电视剧讲的就是云南著名的将领蔡锷也就在此时被软禁在北京,经过许多磨难,还是经过风尘女子小凤仙的帮助才惊险逃脱。届时如果张作霖也旗帜鲜明地反袁,这个人质一定凶多吉少,一旦跑不掉,可是要贴上一个儿的----虽然儿子不少,但老张可不是为了权力欲舍得这个代价的人;可是如果到时不反袁,在大义上张作霖就会落了下乘,奉系崛起将多了一分变数。 张汉卿也有点作茧自缚的感觉,也真正领悟到了什么是枪打出头鸟。前几天的装逼出彩,马上就现世现报了。自己前脚说过不要挖坑埋了自己,后脚就应验了,这是算他智商高呢?还是高呢? 他深知自己的便宜老爸就是在袁世凯称帝的戏中得了头奖,奉系的历史才有机会大放异彩。而如今,如果被老袁认为是做戏或是有大阴谋,搞不好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动作会先行降临到老爸的身上。这样,不要说自己利用奉系一展抱负,会不会因此改变奉系发展的进程亦未可知。 去,还是不去?天人交战下,张汉卿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既然袁世凯咬住要我去,看来父亲不给他点信心是不行的了。反正我无兵无权,就一毛头孩子,袁世凯也不至于太在乎我,时间还多,到时候我见机行事即可。”在他心想中,名动天下的蔡锷都能跑掉,何况自己一个无名小卒?他安慰自己:奉系五虎将中的重要两位这会儿恐怕还在北京城里漂着呢,我去探探路认识下先。” 张作霖不愧是枭雄,只思考片刻就坚定地说:“去!我在北京城里还有些门路,到时候设法把你弄回来。不过在北京要低调,最好让老袁对你失去兴趣,你逃跑的机会还大点。” 张汉卿当然明白,质子就要有质子的觉悟,他哂笑着说:“无非是装疯卖傻花天酒地,只要表现得对他没有不利,袁总统是乐见儿子成为富家翁的。”父子俩一阵奸笑。 不过张汉卿还记得王以哲的事。他建议说:“趁着现在没事,父亲还是把奉天讲武堂重新开起来吧。袁总统一旦作了皇帝,天下肯定大乱,到时候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谁有兵有将谁就是草头王。父亲不趁着这得天独厚的条件网罗一批人才,白浪费了东北讲武堂。二十七师是父亲起家的队伍,将官带兵能力也要练练,将来都是奉天军队的种子。再说父亲如果兼了堂主的职务,这些毕业的将领都是父亲的学生,天地君亲师,师生关系可比结义可靠多了,在大义上也好看。” 这是指张作霖不改绿林作风、喜欢和部下拜把子笼络人心呢。对张作霖来说,这是自己、也是胡子兄弟们发迹前常用的招数,没办法,在没有物质利益刺激他人跟着自己混之前,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出的办法。 当然也不可靠,像他之前就和冯德麟拜了把子了,现在双方为了奉天都督的职务暗地里已经较上了劲,翻脸只在早晚。张汉卿说拜把子不可靠,张作霖也是认同的,现在张汉卿提出了新办法,听起来要好很多呢。 何止好很多!一个黄埔军校,缔造了国民政|府几十年的存在。而且成系列地“催生”一批批将领,总比在战场上摸索强得多,世界各国都把创建军事院校当作军队增强战斗力的法宝,像德国陆军的普鲁士军官团一手支撑起德队的荣耀。 大字不识几个但对传统的仁义礼智信很信奉的张作霖表示认可这套理论,不是张汉卿讲得有多精彩,而是正说中他想做的事。这样愉快的交流让他能够接受张汉卿更深入的撺掇。 “我之前和父亲谈的筹备兵工厂的事,也可以先进行选择址的工作了。老是买兵器不是常法,一是贵,二是乱,三是随时可能被人卡住脖子。欧美日列强之所以能称作‘强’,除了军队能打仗之外,装备自给是关键。” “还有像那个青年王以哲的一类人也要用好。部队里面都是大老粗,有这些能够识文断字的加入,将来发展肯定坏不了。可以先把王以哲作个标杆,吸引一批学生进来。” 张作霖也有同感,他琢磨这些事也久了。 第10章 奉天讲武堂 对张汉卿而言,不但自己,就是乃爸二十七师的官兵们也甚少受到系统的军事培训,这对一支立志于撑起东北一片天、并伺机壮大的军队来说是非常不能接受的。另外,没有带过兵的军官,是不合格的;没有受过合格训练的军官的指挥,在战场上就是对军人的犯罪。 在这个意义上,他要建军校。 而东北本来就有军校,那就是著名的东北讲武堂,它在中国的军校史上也非常著名,与云南讲武堂、保定陆军军官学校以及后来的黄埔军官学校并列为当时中国的四大军官学校。 1907年8月,东三省总督徐世昌遵照清政|府兵部奏定“各省应在省垣设立讲武堂,作为带兵者研究武学之所”,遂借用奉天陆军小学堂房舍(大北关老将军府院内)最终设立东三省讲武堂。1908年10月移至奉天省城小东边门外,校名始为东三省讲武堂普通科,又改为陆军讲武堂选拔巡防营优秀军官入堂培训,学期一年。辛亥革命后停办。 这个军校在1912年的时候,因为张作霖的巡防营改为陆军师,张为整顿军队,又继续开办,名为陆军二十七师随营讲堂,分为军官团和军士团,1915年因中日交涉再次停办。要再次开办,需追溯到历史上的1918年末,张作霖就任东三省巡阅使后。当时张作霖为了在东北进一步称霸,大肆扩军。但是奉军的老班底大部分出自绿林,没有受过正规教育,既无政治远见,又无军事素养,打仗时仅凭一股子蛮劲。为了解决军官不足问题,雄心勃勃的张作霖认识到:要想称霸天下,必须培养军事人才。针对奉军“冲锋对垒勇敢有余,决策理论指挥不足”的现实情况,张作霖才重开讲武堂。 不过真正落到纸面上要到1919年3月,在原东三省讲武堂原址重新开办讲武堂,校名定为东三省陆军讲武堂,隶属东三省巡阅使署,先后举办八期。作为奉系军阀的军官学校,奉系军队的高、中级军官基本都经过它的培训。它在提高奉军的战斗力,促进奉系军阀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中,起过重要的作用。 奉天讲武堂原来就是东三省最高的职业军官培训场所。后来东三省讲武堂的教官,都是在军队中有一技之长的人物,各有特色。像吴俊升精通骑兵作战之法,张作相在步炮联合方面颇有所长,以及姜登选的步兵操练等等,在当时军界都是有名的。 在可预见的将来,父亲麾下的军队起来越多,如何很快完成对军队战斗力和指挥能力的提升?答案是教育和培训。三年后再开?时不我待。所以张汉卿积极游说张作霖尽快重新恢复奉天讲武堂的开立,他向张作霖说:“父亲既然知道讲武堂的好处,为什么不越快开办越好?” 张作霖被儿子一鼓动,心里痒痒的,但是面露难色:“现在省城人心思动,外有那人堵心,老袁在这时候还同时恩封许、孟,不就是防着我吗。现有一个二十七师的供给上已经吃力,我是有心但无力啊。” 张作霖所说的那人,正是同城的二十八师师长冯德麟。作为绿林的前辈,冯德麟和张作霖先后由马匪被朝廷招安,也先后在各自的领域大放异彩。当初,两人为了共同的利益还结过拜;现在,为了独霸奉天这个共同的利益,两人却又分道扬镳了。没办法,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两只公虎为了占一块地盘,翻脸是势必的。只是因为目前有共同的敌人段芝贵,双方暂时都隐下这个心思。 张汉卿点头说:“正因如此,内忧外患之下,更要抓住军队人心。同样都是师长,父亲比冯师长的最大利好就是坐镇奉天,如果不聚拢人脉,就白浪费了这先天条件了。重开讲武堂有诸多好处:一者可以练将。从民国初建到现在,父亲的官兵可是有时间没有打过仗了,这带兵打仗的能力是用进废退,至不济也要常练着。未来要保住势力,枪杆子最重要,一批能打仗的将领才是父亲最大的倚仗。 二者可以通过集训,整顿部队思想。更重要的是,通过一批父亲亲自带出来的学生军官安插在各部,可以打破二十七师的各个山头林立的状况,让父亲的权力更巩固。将来有机会实力扩大,也有得力的人手可用,不至于临时抱佛脚。” “教官就从军官中挑,先准备一些必要的设施,再逐渐一一增添,总之是先把架子拉起来再说。至于财力,也不至于差了这点,从今天起,父亲给我的生活费就减半吧,另外我们府里的日常开支也能减缩就减缩点。另外父亲不是从日本人手里借了500万元吗?先别急着还,救急要紧。父亲兵力越强,将来机会越大。只要地盘扩大了,钱自然不是问题。” 张作霖欣慰之至,父子同心,其厉断金。雄心勃勃的他本就认为:要想雄霸天下,必须要有雄厚的兵力和源源不断的人才。而且,他在整军经武、大肆扩军的同时,也常常深感军事人才匮乏。现在接班人能有这种意识,当真是张家之福。于是父子有感应,两人在光大讲武堂上一拍即合。 张作霖又和几位亲信交流了一番,对于为将来扩大地盘而建军校,基本上武人都觉得有些必要,这事基本上就定了。 校舍是现成的,教员也有。先学理论再谈实践,一步步走起吧。 仿照后世黄埔军校的成就,张汉卿积极建议张作霖亲自担任奉天讲武堂的堂长(校长),对外声称为用以彰显其重要程度,从而带动各级军官入学的兴趣。在中国,这是官场常态,像乾隆就是兼任了《四库全书》的总编撰,从而使纪晓岚得以顺利完成此一重大文化盛举一样,所谓老大难,老大出手就不难。当然,能够培养并掌握嫡系亲信是另一个隐而不发的深层意义。像老蒋,不就是靠着黄浦军校的一堆毕业生才能够在中国政坛呼风唤雨几十年吗? 张作霖委任张作相为教育长、孙烈臣为总队长,设教育、庶务、军需、军医、兽医、书记各官,学员编为四个中队。堂长之下设监督一人,由张作相兼任,萧其煊为教育长,增设步、骑、炮、工、辎术科担任官各一名,由队长或教官兼任,中队设置步、骑、炮、工、辎五科,培训对象主要是奉军各部队在职初级军官,每期400名,学期一年。 学习内容分为学科和术科两大部分。学科有两项,一为六大教程(战术、兵器、地形、筑城、交通、军制),二为典范令(各兵科操典、射击教范、阵中勤务令、通信教范、内务规则、陆军惩罚令等),以及马学、卫生学等。 术科则包括操场教练、野外演习、技术体操、劈刺、马术等,教官由国内各军官学校和留日回官担任。 二十七师所有排及以上军官必须参加为期一年的这种进修,是为军官班。由于人数较少,经张汉卿建议,除招收现役军官外,同时留出一半名额供有志于从军的青年学生、及一部分有小学知识程度的士兵报考,入军士班,学习期限亦为一年,但青年学生毕业后须见习三个月方准补用为初级军官。这是当初答应那个慷慨激昂的王以哲的决定,也是把新鲜血液加入到奉军中的好办法。 王以哲果然守信,在讲武堂宣布重启的当天就主动报名来了,不但他来了,还带了一批同学。这些热血青年,怀着一腔报国热血,准备在讲武堂大干一番。 不要小看这些学生:相比于传统的兵油子,这些青年最大的不足是未经实战,但是只要有充足的时间,这些能够识文断字的书生绝对会后来居上,因为高素质的军士可以更快的掌握高技术武器,多兵种合成化程度也高,这已是时代的通识。有文化的士兵同样是一笔价值不菲的财富,经过理论的熏陶,其战场经验可以很快地转化为知识,并迅速提升军事水平,事半而功倍。 当然,这种培训不是一帆风顺的:习惯于大老粗生活的军官们非常不情愿于重新拿起笔杆子重回训练场,只是张作霖有严令,未经讲武堂进修合格之人员,不能从事于各级部队一线主官的岗位。当然,有机会晋升的识字士兵及投身于军营的社会青年学生们对于这个既能提升军事素养又能很快看得见实效(职级)的讲武堂是怀着十分崇敬的心理来加入的,其学习效果不可同日而语。 本来同样是基于充实自己的心理,张汉卿本计划要参加第一期的培训,但是因为要做人质,暂未能成行,但是决心却让张作霖大吃一惊:这个长子他是清楚的,聪明机智是不用说的,但是作为人人呵护的少将军,他又惯常不为清规所扼累,小小年纪,能够吃得了这个苦吗?不过,儿子主动要去锻炼,做父亲的当然乐见其成。就是张汉卿不愿意去,他还要想方设法逼他咧。在这个乱世,执掌兵印子,没两把刷子怎么行? 不过现在谈论此事为时尚早,还是先顾眼下吧。 第11章 觐见 “总统钧鉴:今有犬子学良,性格乖戾,不服管教。弟也不才,无能为力。闻大总统处素有大儒,仰慕久矣。弟欲令其亲赴京师,旦夕聆听教诲,以使成为国之栋梁。” 一份洋洋洒洒数十字电报,驱除了袁大总统心头最后一点疑虑。关外强人张作霖服软,语带双关。双方在教育下一代问题上取得共识,宾主尽欢。不过袁大总统欣喜之下,他又怎么真的好意思对其子进行“管教”? 三天后,张汉卿进京。 草莽出身的张作霖,对于自己的这个长子的安全问题还是很尽心的,不但精心抽调了一支数量虽少但精干的亲兵充作张汉卿的私人卫队----这是张汉卿前生今世的第一支能够完全服从其命令的队伍,算得上是他起家的本钱。本来,既然来到虎穴,十数人与百千万人相差其实并不大。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毛头小子,搞那么多人的卫队做什么?但是张作霖仍然执意地作出了安排。 作为卫队长的谭海和高纪毅都是张汉卿自己指定的。对谭、高,老实说,这两个人,他之前素未谋面,但是在心里早已引为亲信。 作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张学良四大副官之首,谭海此时不显山不显水。他家境贫寒却老实厚道,好不容易成了婚却苦于生活无着。因为他的父亲与张作相曾结拜为异姓兄弟,所以在家里闲居几个月后,谭海来到奉天城找到张作相。 张作相是什么人物?妥妥的张作霖的亲信暨结拜兄弟,此时是27师的参谋长。作为张作霖倚重的手下三员大将也都是军中的实权派和拜把兄弟,作为师参谋长的张作相尽管不如另两位旅长汤玉麟、孙烈臣权柄重,却胜在谨慎。 在民国初,师辖两旅四团,旅长的地位比师参谋长要高一个级别。像汤、孙都是少将旅长,张作相却是忝为上校。三人之中,汤玉麟大胆粗犷、孙烈臣忠勇可靠、张作相进退有度。 张作相有识人之明,他看中了谭海谨慎、认真的个性,遂收留谭海在军中当差,并很快赢得了他的好感,不久就由士兵被提拔为军官。如果不是张汉卿,他还要蜇伏很长一段时间。 张汉卿要去北京的消息传出来,张作霖便急着要给他务色一些合用稳妥的亲随,毕竟张汉卿还未成人,远在北京是非之地,作父亲的一点担心还是存在的。这时候张汉卿只向他要两个人,谭海就是其中的一个。谭海是什么人,张作霖压根就不知道,不过当他向张作相要这个人时,张作相还是很中肯地说:“汉卿的眼光不错,恩波可堪大用。” 对张作相的识人和大局观,张作霖一向是持赞许态度的,他认可的人,应该是不错的。当亲眼见到谭海时,也禁不住赞叹。 敏锐的眼睛、憨厚的应对、灵活健壮的身体,这是搞侍卫的不二人选啊!要不是张汉卿事前指定,张作霖都想把他拉为己用了。这小六子,别看平时似乎并不关心军中人物,却出手就捡了个宝!真难为他了。 若是他知道张汉卿纯粹是沾了穿越的光,不知又会作何想。 另外一个人就更有趣了。这个叫做高纪毅的人根正苗红,科班出身,先后在奉天陆军速成学堂、东三省陆军测绘学堂学习,因成绩优异留在学校任教。在奉天,这样的人不说多,几十数百个是有的。如果不是张汉卿提出,张作霖不过把他看作平常的军校教员而已。 张作霖只以为乃子只是有投身军旅的打算,因而对军校教员很感兴趣而已。高纪毅却很奇怪,因为他从来没有与将军府的少将军有任何来往,却能够直接从无数候选人中挑出他,倒也稀奇。 要知道作为公众人物,张汉卿作为质子的消息奉天省城的人物都有数,因而能够被派驻身边的一定都是信得过的人,也被寄予厚望。自己能从名不见经传的小教员一跃成为少将军最亲近的人物之一,让无数人大跌眼镜。 因为他的职务不是别的,张汉卿指名让他担任自己的副官。这是个民国才有的职务,按照现代来说,副官,就是有军衔的秘书,即机要秘书。自己后来也曾私下问及张汉卿为什么会选中他作副官,张汉卿总是很随意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可靠的人。”为了这件信任和简拔之恩,高纪毅对张汉卿终身感激。 其实也不是张汉卿有什么先进之明,而是历史上东北易帜时,无条件服从少帅并枪毙东北军大佬杨、常的,正是时任卫队长的高纪毅。他的忠诚,是“历史”造就的。 谭海被任命为张汉卿的卫队长,带着精挑出来的十个人,连同高纪毅,在一个良辰吉日,登上去北京的火车。为了表示诚意,在到京的第二天,他就一身笔挺的西服,去参见袁大总统去了。 为了此次拜会,张汉卿可是做了些功课的。据说袁世凯永穿军装,肩章三颗星,浑似中山装。据他的重要幕僚回忆:“从未见他穿过西装,除家祭外亦向不穿中装,他不喜蓝袍马褂,却喜青年穿西装”。为了投其所好,张汉卿可是西装革履好生打扮了一下,比人生为工作的第一次面试还认真。 不过,他本来就有颜值,“人靠衣裳”,这样一打扮更添几分儒雅。 许是带有地方朝觐中|央的打算,或是想立标杆的想法,袁大总统在中南海居仁堂亲切地接见了这位在他心目中有一点良好印象的有志青年,在坐的还有一位身着上将军服的中年人。张汉卿也没空多瞅,光顾着看袁世凯的光头了:“袁大头银元上的光头,原来真实是这个样子的。” 现在才有机会一睹这位中国历史上的名人真面目。袁世凯身材矮胖,但脸部表情丰富,举止敏捷。粗脖子,圆脑袋,看来精力非常充沛。他的两只眼睛长得优雅而明亮,敏锐而灵活,经常带有机警的神情。他锐利地盯着张汉卿,但不显露敌意,而老是那样充满着强烈的兴趣。他的两只眼睛显示他多么敏捷地领悟谈话的趋向,这是一个很老道的政客、一个精明的人杰。若不是他现在正走一条不归路,他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应该不亚于唐宗宋祖,至少不逊于后来孙逸仙的成就。 看起来袁世凯的身材并不算高,但多年的军旅生涯所养成的气质让人觉得不怒而威。阎锡山就曾跟人说,他见过袁世凯两次,但最后还是不清楚袁世凯长什么样,因为在接见的时候,阎锡山既敬又畏,不敢直视。 不过对于见到袁大总统,张汉卿并没有显示出同龄人甚至是当时中国高层们惯有的惶恐,他很淡定甚至有些无礼的直视,倒让袁世凯对张汉卿的初生牛犊之举很欣赏。他的父亲张作霖谒见自己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的,这个孩子是年轻呢?还是年轻呢? 当然,张汉卿也没敢托大,不管怎么说,面前的这个人可是号称李鸿章的接班人、清朝的掘墓人、民国的敌人,能够把清廷、孙逸仙同时捏在手里搓揉并获得列强一致认可的中华民国首任大总统,还是有相当的威慑的,至少张汉卿现阶段需要仰视才行。 袁大总统看着稚气未脱的张汉卿,先有几分喜欢。为了表示他对张作霖的笼络之意,他更是赞不绝口:“没想到雨亭生出这么灵气的孩子来!唔,你叫张学良?好名字,嗯,像你父亲一样学作忠良之辈。” 他是随口一说,却也说出个七七八八。张汉卿是知道他名字的典故的,那是张作霖专门请当地名流取的名字,意为学习西汉开国元勋张良。张良是汉朝大臣,臣者,卿也,因此又取字为汉卿。 自己来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代父取信于袁世凯,所以趁机表白说:“大总统的话,正合着家父给学良取名纳字的意思。家父临来时便嘱咐学良,要我像汉高祖刘邦的谋士张良那样成为国家的栋梁,我父子俩永远做大总统的忠臣,不做奸臣。” 这话说得太露骨了,太无耻了,连张汉卿自己都觉得恶心。不过这话从一个十几岁的半大孩童嘴里说出来,倒没有什么让人觉得难为情的,只会觉得朴实、可信,让张作霖在袁世凯心中的形象重新“高大”了一次。 袁世凯哈哈大笑,这么直白的话,也只有东北那个土包子张作霖能够说出来吧?不过我喜欢!他的脑海里立刻浮出第一次接见张作霖的情形来。野史上后来对这次接见有多种版本,当事人张作霖后来不曾说,袁世凯那里也没有形成什么记录,只有袁家后人的回忆,以至于趣事笑话一大摞。 但是张汉卿是清楚的,老张把这次会见的前因后果详详细细地给他叙述了一遍,把各种隐晦的、应变的场景细细地分析了一遍,只为让他在面见袁世凯时延续之前的好运气。老张纵然是一代枭雄,但在遇见此时此刻比他更牛的大枭雄还是相当的谨慎滴。对此,张汉卿深表赞同。 如果袁世凯知道他的后半生先后把老小张父子看走了眼,枭雄一世的他,不知在坟里是何感想。 第12章 君前奏对 张汉卿毕竟年轻,再有来自后世的经验对于中国高层政治的微妙还是不清楚。他不知道的是,老袁此次的会见是给了很高的规格的,这是他后来才知道的。 通常袁世凯会见客人时有三个地方,在什么地方会见客人都要依据关系密切程度而定。对一般不熟悉的客人,一般会在居仁堂前院一处叫“大圆镜中”的房间进行交谈;比较熟悉的客人,就在居仁堂楼下西边的一个会客大厅接待;对于再熟悉不过的,则直接带到自己办公室接待。 当年,他会见张作霖的时候,按照张的身份和袁的关系,是只能在“大圆镜中”会见的。可是为了表示对张作霖的优待,袁破例在自己办公室内接见了他。这个行为,张作霖可能不知道在当时会羡慕死多少地方军阀。也许就在此之后,被另眼相看的张作霖一下子对自己的实力和未来有了信心也未可知。 现在,无兵无权无名望的张汉卿能被在居仁堂的会客大厅接待,那是很给面子的事。同样,他也不知道,所以没有那种感激涕零的心态,见就见呗。也许就因为这样,落在老袁眼里是他的洒脱和无邪,让他对老张的俯首再增几分把握。 虎父无犬子,该蜇伏时张汉卿不用教都知道该怎么做。他在袁世凯面前,既有一幅忠臣后代的气质,又要露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来。毕竟,以前张作霖装怂是为了明哲保身,现在他要老袁固化他父子的忠之余,还得体现出张作霖敢于任事的勇来。在这形势变幻的时代,既忠且勇的人物才会是袁世凯招揽的对象。 好印象再一次袭上袁世凯的心里,一刹时他对关外那位冉冉升起的将星格外有好感,虽然张作霖一直都不是自己的嫡系。连带着,他对面前的这个小人物也有了不错的观感。他徐徐说:“汉卿此来,有什么打算啊?” 打算?张汉卿心中苦笑,腹诽说:“难道我能说,我这一行,是报着迷惑你、准备不惜用自污的方法。只要您老行行好,让我安全回家吗?”面对这位不叫皇帝实比皇帝并马上称皇帝的大总统,他当然早已打好了腹稿。他满怀向往地说:“学良听关老师息侯先生再三提及,云北大大师云集,学问底蕴深厚。学良一直梦寐以求入北大深造,幸大总统垂青,终于今日得以成行。学良计划谒见总统后,在北大附近找一处住所,然后每天入未名湖畔苦读功课。” 袁世凯心中暗笑:“指名要到北大读书?北京这么多学校,你非要到北大来!” 张汉卿凭着经验说了一句话,却有两处漏洞:而此时的北大,自由是自由了,在学术成就上仍不是新思想和新文化的中心,而是学生们升官发财的一截梯子,要改变这种境界,是在明年蔡元培担任北大校长之后,在1916年至1927年的十几年间,北大才革新,大开“学术”与“自由”之风。 要知道当年北京人曾调侃说,常常光顾八大胡同的大多是“两院一堂”。八大胡同是老北京的红灯区,“两院”指的是民国参众两院的议员,“一堂”指的就是北大前身的京师大学堂!可怜的少帅还未成人,就被先冠以风流之名。这句“去北大深造”的台词,就如同《鹿鼎记》中澄观老和尚说韦小宝在妓院精研武功一样,着实被京城子弟们暗嘲了一番。 至于未名湖,则要到10余年后才被钱穆命名,还好袁世凯对北大的这些地名并不熟悉,不然可能当场露菜。 记得张作霖上次觐见时就声色犬马地把北京城搅得不得安宁,这小子肯定是和他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见他这么淡定地把难登大堂之雅的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了还颇为自诩的样子?老张是成年人,当然做什么都能体谅,张汉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 当然,老袁忘记了有句话叫“终日打鸟,也有被鹰啄眼时”。纵观历史上张作霖叱咤风云的一辈子,完全有理由认为是他装得好。对北洋三股势力中最初实力最弱的奉系来说,接连扳倒皖、直两大北洋并最终成为中华民国的执政(元首),作为领头羊的老张若真如此就奇了怪了。就因为这样,即使从心里看低张作霖,老袁却把他归为忠厚、质朴一类人,可用而不防,先后给予他经营奉天的权力。比较同样驻在奉天省的28师师长、老资格的冯德麟,张作霖能够后来居上独掌奉天省城油水充裕之地,与老袁的正面观感是分不开的。 有老张粗鲁的先入为主在前,袁世凯不自觉地把张汉卿带入绣花枕头的纨绔子弟一系里----一个关外的大老粗能教育出什么有文采的儿子了?他现在有些怀疑之前传过来的张汉卿在集会上大放异彩是事先找好枪手了,不过也惟其如此,对张作霖又加了一重放心。他不动声色地捋须微笑说:“嗯,读书明理,对你而言,现时段也是很好的。既如此,你可以找次珊(胡仁源,时为北大署理校长)给你一个旁听名额,哦,不,你年龄还小,那就先读预科生吧。” 即使张汉卿从后世的观点误认为此时的北大是中国高等学府之执牛耳者,却真心没打算深造学问。在盛世读书造学问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可是在目前,尤其是决定要从血雨腥风里杀出一条血路的张汉卿来说,投笔从戎才是正解。 从现在起到明年老袁归天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时不我待,总不能虚度光阴吧?早一天把奉天变强大,把奉军台子搭成,把列强驱逐出中国,我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做呢。怎样才能自由在北京城内逛呢?别急,咱少将军早有腹稿。 “秉大总统,学良一向酷爱军事,也有志做一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此来家父曾有言,大总统麾下领军人才辈出,如果有机会,学良也想讨教一番,将来为我大总统挥戈疆场。” 武将子弟酷爱耍枪弄棒,这是遗传,要不怎么会有“龙生龙,凤生凤”的说法呢。在袁世凯眼里,这么点的娃儿喜欢弄武,这才正常。张汉卿的一番拍马屁的话,他听得多了,不过仍要表现出长辈与上位者的和蔼,他便微微一笑,给面子的配合下。 看着旁边的那位上将军,不乏诙谐地说:“要学军事,这里倒正好有一位大兵家在,不过松坡的军事理论太过复杂深奥,只怕你只能学个皮毛。过后可以推荐给蒋参议,他教书育人的本事大的很,又是军校校长出身,教你们这些子侄辈正好一板一眼。” 蒋参议是谁,张少帅真不在意,只要袁大总统亲口说出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军界人物接触就行。北京,作为中华民国的首都,又是北洋精兵与这个时代最厉害的军事家和军事学家云集的地方,自然要资源有资源,要长眼界是分分钟的事。 但是对袁世凯提到的那位叫做松坡的上将军,张汉卿却很是激动。民国三大兵家之首,正活跃在北京军界,张汉卿怎会不知道鼎鼎有名的蔡锷?只是无缘识荆而已。蔡锷的名声之响,就是在偏远的东北行伍之间、张作霖提及都是很尊重的。 张汉卿的激动,那位上将军虎目一睁便扫在眼底,他看着张汉卿若有所思。张汉卿初来乍到,摸不清老袁的底细,不敢乱加置喙,便立即掩饰地随声附和。 面子上的事情做完了,老袁日理万机,当然不会和张汉卿一个毛孩子有多深的交集。虽然老袁对张汉卿能否“读”好书深表看不懂,但不妨碍他作为上位者、被托付者兼长辈对子侄辈的“关怀”。在一番嘱咐后,张汉卿被礼送出门。 老袁的面子谁敢不给?在他的安排下,张汉卿找到北大代理校长胡仁源,顺利在北大注册入学并插班作了预科生,每天两点一线,真的做起了好学生。 胡仁源做过江南造船厂总工程师,虽然一般认为他的教育思想较为守旧,如在任上聘请的一些教授大多系前清遗老和士大夫,其中有辜鸿铭、刘师培等。但实际上他对新潮的思想也有相当的包容性,像倾向革新的章太炎的弟子如马裕藻、朱希祖、黄侃、钱玄同、马叙伦等,他们注重考据训诂、以治学严谨见称,这种学风以后逐渐成为北大文史科教学与科研中的主流。 张汉卿其实很庆幸没挨到北大好学风的时候,不然重新钻进书堆里也无趣得很。多事之秋,形势瞬息万变,他自然是没有心情按下心来埋头进书堆里的,再说也没什么好读的----前生虽然算不上有多牛逼,好歹也是正规大学本科毕业。如果说到见识阅历,他相信只要有舞台,就会开创新的天地。 第13章 在北大读书的日子 旧年代北平的女学生中曾流传一句话:“北大老,师大穷,只有清华可通融。”意思是说,北大的男生暮气沉沉,北平师大的男生穷潦倒,只有清华的学生既有钱又有活力,适合做男朋友。 不过张汉卿的到来提前成为北大学界的一股清流,因为他既不穷、又不老,还有几分颜色。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这时节能够出类拔萃到能够读大学的女生实在不多,即使以文科见长的北大,也没有几个能让张汉卿瞧得上眼的异性。至于后来甚出名、张汉卿极想一睹芳容的北大第一届校花马珏,此时还只是五、六岁的小丫头,思之让人甚是失望。 既来之,则安之。此时的大学,还没有过多地牵扯进政治,教授和学生仍以钻研学术为己任。至于下课后包括教授在内私生活的花天酒地,并不影响课堂上的学术氛围和他们人格的伟大。张汉卿开始还是抱着混日子的心态且行且观之的,但一旦对这些现状有所深入,便不由得对他们产生由衷的敬重。 这时候的北大,完全开学术界百家争鸣之先河。形形的北大教授中,有激进的、保守的;有眼界迈向世界欲为中华寻找出路的、在故纸堆里寻找救国救民道理的;有洋为中用、也有古为今体的…不一而足。这一时期北大人文荟萃,无数大师出于此门,扬于中外。在惊叹之余,张汉卿却独对一位备受争议的文化怪物、或称为顽固守旧的卫道士很感兴趣。 清末民初,当中西方文明发生冲突、几乎所有的中国先进分子都主张全盘否定中国的传统文化、毫无保留地吸收西方文明的时候,有一位学贯中西、精通9种语言、获得13个博士学位的文化怪杰却勇敢地站出来捍卫中华传统文化,他用西方人的语言倡扬古老的东方精神。 他就是辜鸿铭。 如果把张汉卿对辜鸿铭的欣赏简单地理解为对其孤立地、勇敢地、不遗余力地宣扬中华传统文明,那对张汉卿的认识就太过于肤浅,或者说对张汉卿的思想的理解过于片面。因为在一片向西洋欧美、向东洋日本全面学习的氛围中,辜老先生对中国和中国人的爱,是那么的别树一帜。 这点点滴滴,都体现在刚刚出版的英文版《中国人的精神》一书中。 曾几何时,穿越而来的张汉卿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和紧迫感,要达成唤醒民众、强大国家的心愿。可是,在渐渐融入这个时代以后,他看到了影视剧里、历史中无法表现出来的事实:贫穷弱小的国家、愚昧与没有理想和未来的人民、脱离民众的清高的知识分子和官僚阶层…在短短几个月的磨合里,他甚至觉得27师的那些马匪兵都比前者可爱… 他总觉得改变这一现状很棘手,也不是当初自己所臆想的拿出一两件先进的武器、仗着一两次惊世骇俗的“先知”手段就能够达到唤醒民众的目的。现在的中国是什么样子呢?以颇具代表性的首都北京来说,充斥着腐朽落后的气息----清王朝已经腐朽得倒塌了,袁世凯还想着能从这块腐肉里涅槃重生! 现在的中国,从高层到地方,从上流到普通百姓,对于国家重新振兴的希望都一直在摸索,也一直在彷徨,不然也不会有如此之多的学生和贤达之士出国留洋。现在的国民,对中华文化已经有发自内心深处的批判和不信任。“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恐怕就是从这个时候在华夏大地生的根,泱泱汉唐之风已然化为记忆中的一抹,只待追忆。 不是国人天生就崇洋媚外,而是在一次次的对外交涉中,国家输掉了里子、也输光了面子,让国民最后一点信心都丢失。区区一个东洋日本,就可以让袁政|府无可奈何、让国民既惊且怕。 就在这个时候,辜鸿铭站了出来,在漫天的乌云中给国人拨出一缕阳光。尽管他的种种表现给人一种封建卫道夫的形象,尽管他仍然留着象征腐朽、落后的小辫子,尽管他崇尚纳妾、宣扬忠君、并病态地喜欢女人的小脚。面对甚嚣尘上全盘西化的西学风潮,面对矫枉过正的传统文化的批评,他所选择的是同样激烈尖锐的传统文化的保护行为:用极端的方式奋起反抗,讴歌中国传统文明的优秀! 对辜鸿铭的保守,新派教授颇多微词,至有质疑者。经过洋务运动洗礼的一批觉醒起来的中国人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全面腐朽才是造成中国积贫积弱现象的症结,所以,以白话文全面取代文言文已经在充分地酝酿,他们甚至极端地认为传统文化的载体----汉字都是“有罪”的。 这不是笑话,而是事实。像此时代知名的语文改革活动家、文字音韵学家、正史上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之一、著名思想家钱玄同就认为汉字全面落后于时代了,要想让中国赶上发达国家,去汉字化是必须的。他的观点可用他自己的一句话作为代表:“我再大胆宣言道:欲使中国不亡,欲使中国民族为二十世纪文明之民族,必以废孔学、灭道教为根本之解决,而废记载孔门学说及道教妖言之汉文,尤为根本解决之根本解决。” 很多人不清楚钱玄同是谁,但是正史上建国后文字改革的三大任务: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制定和推行《汉语拼音方案》,钱玄同在三十年前就提出并已经在身体力行了。这位语言学大师怀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在摸索着从本源上让中国再度强大的办法,只是有些过激了。 现在看来,“废汉字而求国家强大”就是扯蛋,但在那时,这个论调还很有市场,算是主流的声音了,支持者不乏文学史上的大咖:陈独秀、瞿秋白、吴玉章、鲁迅、刘半农、赵元任…因为病急乱投医,在孱弱的中国,现在实在没其它方式可以救国了么! 不要嘲笑这些先驱者,君不见上世纪八十年代,当电脑诞生后,无数中国科技界人士在为汉字无法输入电脑而苦恼时,曾经尘嚣一时的“汉字落后论”再一次尘哭嚣至上?七十年之后尚如此,何况当时? 辜鸿铭“逆”潮流而尊中国文化,当然会让很多人反弹,引来批判声不断。加上他文学思想保守,作风却很新潮,总有给人批判的子弹。因为别看他极力尊儒尊孔,但你若认为他完全受儒家传统熏陶,他也会说一些让孔夫子汗颜的话,譬如他曾跟英国同行大肆鼓吹中国妓|女的文化品位:“一个人要想真正了解中国文化的精神,他必须去‘八大胡同’亲眼看一看那些歌妓的优雅、殷勤及其妩媚娇柔,但又不失尊严的风度,特别要注意污言秽语会多么让她们脸红……” 对此张汉卿倒引为知音,这才是“君子坦荡荡”么!敢做敢说,这才是大丈夫么!再说,逛八大胡同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大罪过,胡适、郁达夫、陈独秀…都逛过。当然名士们有此“率性”之举也不全为性,而是中国文人有这个传统,不去青楼你都不好意思搞创作! 也许骨子里就有这种对士大夫逛青楼的包容性,反正张汉卿以小小年纪在北大坚定地追随辜鸿铭的脚步让他在这里从默默无闻到备受瞩目,只用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没办法,这时候国人绝大多数都是坚定的“崇洋媚外”,也许这个词用在这里并不是非常精确,但确实是几十年来备受欺凌的有知之士的共识。唯有变法才能救中国,唯有学西洋、学东洋才能强中国,“赛因斯”(科学)和“德莫克拉西”(皿煮)两位先生才能援中国于水火。所以尽管大家同有一颗炽热的爱国之心,但主流意见对辜鸿铭于新文化思潮的抑制是抨击的,使他在新潮青年云集的北大特立独行,但他旁若无人、我行我素。 只有张汉卿似乎理解这位文化巨匠的内心世界,甚至在上他的课时强烈地呼应说:“我非常赞同先生对中国文化的推崇,我认为不是中国文化不行,而是歪嘴的和尚把经念歪了!中国在有史以来的上千年在科技和经济甚至文化方面都全方位领先世界,四大文明古国只有中国仍然保持着它旺盛的生命力,这充分说明中国文化自有其独到之处,正所谓‘存在的即是合理的’,岂能因为一点点的挫折就数典忘祖了?以中国文化包容兼蓄的特点,我们完全可以吸纳一切外国先进的经验、科学、技术为我所用,但是全盘否定自己就矫枉过正了。中华文化是我们的根,经过我们这一代、两代人的努力,它一定会重新焕发光辉的!” 这是他正好借着“二十一条”让国人憋着一股气的机会表达他的世界观,也是他在穿越以来的第一声呐喊,从即将成为中国整个知识分子精英发源地的北大发出,有一种浓厚的宿命感。 第14章 戏文 不过他的声音太小了,因为他的名望太弱了,弱到他只能沦为辜鸿铭的陪衬,成为被北大师生们讥讽的“另一个疯子”。但是也因为如此,辜鸿铭对这位半路杀出来的“知音”还是很引以为得意的,另外完全没有留洋经历的张汉卿对西洋文学的理解远胜同代人,这让自诩“历经四洋”----“生在南洋、学在西洋、婚在东洋、仕在北洋”的辜鸿铭都赞叹不已的,誉为神童。若不是相处一段时间后发现这位“神童”完全不想吃文学这碗饭,说不定张汉卿能够成为他的关门弟子----文学功底不如辜鸿铭这位大家是自然的,但是无论在对西洋文学的见识、理解上,张汉卿自有其独到之处,毕竟,上百年的经历在那里摆着呢。 从洋务运动、戊戌变法、到袁世凯称帝,一直盛行一种思潮----想通过国家的力量,通过强权的力量和最大限度地实行社会总动员,建立一个统一、富强、独立的国家。这么一条思路叫作“国家主义思潮”,就是为了国家的独立和富强,必须牺牲个人的自由。在这样的背景下,以辜鸿铭为代表提出了“尊孔教”。 这对张汉卿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极端。连二十一世纪的广告都游行“中西医结合疗效好”,一昧地崇洋或者尊中都对治疗中国沉疴不利。不能否认的是,文艺复兴运动之后,西方的科技能力飞跃,经济和工业实力大增,中国目前要赶上它们中的强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所以有后世的“改革开放”以吸引外资和技术。论科学技术,中国要学外国。 但是中国儒家文化形成的道德观、价值观的沉淀,除去部分糟粕外,对于形成和谐社会和健康风气是大有好处的,文化也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部分。中国文化像一个大烘炉融合了历史上一切与它有交集的外来文化,通过包容与兼蓄,形成了丰富性和多样性的特点,也最终形成了中华民族。论文化优点,中国堪为万国之师。 强大的中国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除了军事、工业、科技、经济的强大,也应该在心理上强大,这就是一种文化的自信。以中为体,以西为用,是达到这个目标的简要描述。现在,怎么可以在硬实力不足时把软实力自废武功呢? 所以过不了多久张汉卿在北大又成了新的奇葩:他既赞同辜鸿铭对中华文化的吹捧,又反对把儒教上升到国教的程度,主张“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还举双手支持向国外“师夷技”,让辜大师很受伤。 但是新文化的萌芽者们也不用得意,特别是以钱玄同为代表的鼓吹“废汉字”的一拨宗师级的人物们,张汉卿也是暴起而抨击的,不过他的方式很特别,也很幽默。 在一次钱玄同上课时,作为旁听生的张汉卿递去一张纸条:“先生,我知道您一直有一个宏大的想法,要把汉字拼音化、罗马字母化,学生对此不敢苟同。但是论学术,学生是万万不敢望先生的项背的,所以我用罗马字母写了一个故事,请先生把意思教导学生。如果先生能够解答出来,学生自然认为汉字拼音化可行,否则是打死也不敢接受的…” 学生们都笑起来,在尊师重教的时代,学生当众考老师是需要勇气的,当然对于活跃课堂气氛也极有好处,于是课堂上开始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这时的北大,学术氛围已经开始浓厚了;这时的大学,教授是真的传道授业解惑的;这时的课堂,学生是可以公然质疑老师而被提倡的;这时的教授,是真的能够抛开个人偏见去进行学术交流的。尽管和辜鸿铭思想对立,尽管面对的是与辜鸿铭穿一条裤子的学生,钱玄同还是很欣然地接受了挑战。当然,除了必须应战之外,他还是很有底气的,必须他本来就是一个语言学的大师。 张汉卿交给他的是由一大串同一个拼音组成的“shi”群,标题5个字,全文96字。 这其实是他偷来的中国文学史上很出名的一篇设限文章《施氏食狮史》,作者是“中国现代语言学之父”的赵元任在三十年代的戏作,通篇只用一个汉字音节来叙述一件事。张汉卿相信,文章用汉字都能看得懂,但看拼音或只听发音,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懂的。除了中文,怕是再无其他语言能做到了。 果然,钱玄同即使是中国后来最出色的文字音韵学家,短时间内也完全看不懂这天书一样的“文章”。以他的文字功底,只要给个一段时间,也许能够做一篇全新的“shi”篇。但此时此刻,他无能为力,他诚实地回答说:“我做不出来。” 一瞬间张汉卿对他的景仰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作为一名北大教授,坦然直说其短而不顾忌众多的学生在场会不会影响他的名声,这是很了不得的气度,在后世是不可想象的。相信在二十一世纪,如果老师被问到这个问题时恐怕会当场发飙:“从哪里找来这么无聊的问题!与课题有关么?”更有甚者,觉得受到侮辱或挑衅的老师教授们难保不愤怒地用武力代替文功:“再不允许你上我的课!” 看到知名的钱玄同教授被问倒了,学生们的热情被充分激发出来。国人的天性向来如此,不以时代变迁而有所弱化,并随着时代的发展而继续保持旺盛的生命力。他们纷纷议论,从这是何等难度的题目到这是何等猖狂的学生… 张汉卿早有准备,这是一次难得的利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改变国人尤其是此时真正的天之骄子的好时机,怎肯放过?他已经提前印好了数十张问题,马上像传单一样发出去,于是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近十分钟大眼瞪小眼的迷离中,张汉卿发出了数十份答案并大言不惭地说:“这是我构思的一篇《施氏食狮史》:‘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是时适十狮适市。是时,…’” 学生们立刻被这构思精巧的文章吸引了。还真是,从头到尾都是一个“shi”音,真难为这个年轻的学弟是怎么想出来的,完全是一篇很好的叙事文嘛。起初,学生们只是觉得好玩,认为这个被誉为“北大小疯子”的年轻学弟又要出风头了。可是,看着看着,他们想到了一个严竣的问题,渐渐地望着张汉卿的眼神开始变得肃然起来,惊讶、释然、暗赞、腹诽…兼而有之。 这时候,张汉卿的声音仍很嘹亮:“…食时,始识是十狮,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 钱玄同的神情也肃然起来。身为白话文运动的先驱者之一、文字改革激进者之首,他不会不明白张汉卿的这篇戏文(姑且言之)代表着什么,但是他无从反驳。 “废汉字用罗马字母代替”的倡议本身也许值得商榷,但完全割裂了与古文的联系,这一点之前不是没想到,不过远没有这篇《施氏食狮史》来得惊心动魄。相信如果用罗马字母来为该文章注音,读者无一例外地会疯掉。 张汉卿非常得意,他在心底不住地给赵元任作揖:“老赵,不好意思,提前借你的宝贝一用了。”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剽窃文章,第一次嘛,自然还有些负疚感。当然,窃着窃着也就习惯了,后来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读书人的事,不叫偷。” 一时间竟然冷了场。 对张汉卿如此犀利的手段,钱玄同竟然感觉无从下手。他是一位真正的大师,自然不会泯着良心为反对而反对。良久,他当着数十位学生的面,从容不迫地对张汉卿说:“我现在无法反驳你,但是汉字拼音化对中国教育普及是有好处的…” 张汉卿颔首:“学生同样认可钱教授对文字改革所作出的贡献,我也同样认为汉字注音对民众摆脱文盲状态很有好处,但是把汉字废掉用字母代替会不会有些激进?毕竟,把国穷民强简单地归咎于汉字的落后让人有些不大服气罢?反正我是第一个不同意的。老祖宗传下来几千年的东西并不都是落后的代表,毕竟我们曾经有过汉、唐,我们也在有史记载的历史长河中全面领先西方百分之九十多的时间。我们学习的东洋日本,也还容留了半数的汉字在日语中,但它并不影响日本的先进。所以,不是汉字导致了我们落后,而是使用汉字的人出了问题!” 他缓了缓语气说:“至于汉字,我也认为它确实到了需要变革的时候了。这个变革不是因为它落后了,而是它的伟大只能让一小部分人认识!注音对于提升民众识字率和初级教育很有好处,完全可以推广应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很多繁体字的书写确实过于繁琐,影响书面交流的效率。我想我们文字改革的方向可以从这两方面入手:学习汉语同步增加注音、简化汉字。” 这是非常中肯的结论了,也是后来中国文字教育改革的方向和被实践证实非常有效的方案。钱玄同是个正直的教授,绝对不会为了反对而罔顾这个事实。相反,他非常欣赏张汉卿清晰的逻辑,也有些赞同他的某些观点,甚至开始有些喜欢这个侃侃而谈的小年轻了。想到对方的年龄,钱教授不禁有些疑问,这是一个中学生年纪的孩子的思维吗? 这个疑问,不影响张汉卿压抑住内心得意的腼腆笑容,我就是我,食着不一样的烟火… 张汉卿在文化界名声鹊起。 第15章 前门有感 有时候出名并不是什么好事。 作为文学见识上的对手,保守大学者辜鸿铭对张汉卿这个不记名弟子成功地镇住未来新文化运动的一员大将还是非常欣慰的,张汉卿在北大短时间内闯下响亮的名声,与他不遗余力的宣扬分不开。毕竟,老将出马战而胜之并不值得大夸特夸,何况他一直亲自出头反对新文化的宣扬但也并没有取得明显的胜利。现在,只一个新出道的张汉卿就达到了他多年想做而未达到的境界,这是中国古文化界的胜利,是知识界的清流! 在他的鼓吹下,张汉卿自然而然地被算作拜在他的门下。 或许对其他人而言,能被辜鸿铭这样的大家如此称许是许多人终其一生的荣耀,毕竟这是个中外都推崇的人物。也许他确实保守,确实孤独,但也确实有名,有名到西方人流传一句话:“到中国可以不看三大殿,不可不看辜鸿铭”。他的赞许,可以让张汉卿当之无愧地在首都文化圈混碗饭吃。 可是对张汉卿而言,他是最不想被打上某人的烙印的,特别在这特殊的时期。他之所以鼓吹辜鸿铭,是因为其说出了他的心声:理性地对待来自东洋和西洋的文化传输,反对甚嚣尘上全盘西化的西学风潮、反对矫枉过正的传统文化。穿越以来的志向是重建一个强大的中国,那么,文化上的自信是第一步,也是奠定基础的一步。 而且辜鸿铭是名人,在名声就是保命符的民国初期,他狂妄、孤傲没什么,那是本色或称文人风骨,所以后来骂袁世凯称帝也没关系;张汉卿只是一个后起的幼苗,稍有风吹草动就有被踩踏的风险,还是那种永世不得翻身的。 一想到之前商定好的在不久后老袁称帝时张氏父子俩即将扮演的角色,张汉卿有充分理由相信,届时那位辜老夫子会毫不留情地把自己逐出师门的,如果自己非要拜山门的话。与其到时候难堪,还不如自己展现出风骨来。 所以他急流刹车,竟然在此后与钱玄同惺惺相惜起来:认为中国文化的出路、中国的出路是要积极吸收西方先进文化和科学技术,为我所用;对于中国传统文化,要批判地继承。总而言之,对于中国文化的发展方向,他的态度是,既不能全盘西化,也不能盲目推崇旧文化。他就像在兽类和鸟类之间左右摇摆的蝙蝠一样,对新、旧两种思潮产生认同的障碍。 他只是在试图走自己的路而已,其实这条路已经被证明是成功的,那就是“独立自主,改革开放”,用在文化上亦然。不过,这种试图“左右逢源”的思想虽让辜鸿铭很受伤,却像一股清流,让张汉卿在学术圈子里成为了一个话题人物。 刚开始,小张同志对于自己能在短短时间内人气暴涨还是很自衿的:若在后世,哥也是个网红小生了。当然,比起网红,小张能在学术界泰斗的北大闯出名声,更不一般。 可是,人怕出名猪怕壮,很快地,麻烦就来了。 首先是一帮同样是文化界清流出面,当然,鉴于小张同志只是后辈,他们只派了同样是后辈、但在学业上已经算是他师兄身份的人出头:“汉卿学弟,现在外面拥护帝制、促我中国迎接新生的热潮频起,听说你的父亲张将军也是极力拥护的。但目前北大校园里却没有一丝响声,你是大总统亲自拍板进的北大,你有没有意愿带动学生们振臂一呼、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啊?” “振臂一呼个鬼”,张汉卿心里腹诽,“遗臭万年的事,哥肯定不去做,这是要在历史上被大大地黑一笔的事啊。”看来哥这些天来是过得太顺了,居然忘了自己是到北大来避难而不是寻求高调来着。难道因为哥太优秀了,以至于到哪里都能发出光来? 他的质子身份、张作霖的高调、包括袁世凯的些须“帮助”都让他不能回绝。但是,如果他只是一个行事高调但骨子里纨绔的小少爷呢?毕竟谁都不能拒绝一位顽劣不羁的少年对灯红酒绿生活的向往吧? “学长,政治上的事,是大人们要关心的,我只想在北大读读书,顺便领略下八大胡同风光。老实说,要不是家父逼着我非要在北大上课,小弟我肯定是要好好溜出去逛逛的。来北京半个多月,我连八达岭都没去过呢,哪有时间做那些无聊之事!” 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历史上有这么多的人物在非常时刻都要自污才能最终洗白白。远的不讲,本朝不久后应该会发生的蔡锷与小凤仙的故事就是一例。非常时刻,乃有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这次哥要自污,难道哥真的上应天命,注定乃非常之人? 切,来人很郁闷地摇头。关外小子,未见过世面,朽木不可以雕也。 但是张汉卿开始警觉。无它,有初一,难免有十五。看来自己在北大确实风头太盛了,记得从奉天出来时,张作霖握着自己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要一切低调行事。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啊,自己的王八之气也就那么一阵,这得意忘形的毛病可得改改! 既然话已经出去了,为防止意外,还是该言出必践的好。正好,自己前生后世对于欢场文化还是较少涉猎的,现在出去“研究”下正合时宜。代入这具身体后,他居然对中国千年以来的病态文化----妓院及其“运作”有了迫切了解的渴望,至于抵触,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于是,小张同志的身影开始在前门游荡,著名的八大胡同从此有了他的传说。 八大胡同的生意最初并不是张腿而是张嘴----徽班进京后一群唱戏的伶人就聚集于此。满清政|府是很奇怪的,公务员的性生活也管----严禁嫖娼。所以官员们另辟蹊径开始搞男风,这股风潮席卷北京城,政|府也不太管、没法管,因为爱新觉罗载淳的年号就叫“同治(志)”嘛。 到了清末,局面有了改观,尤其在八国联军进北京城之后,政|府已经被折腾得心力交瘁,哪还有那个闲心限制这个那个?所以一群妓女鸠占鹊巢,进入人流量最大的前门车站附近----这里正处于“大栅栏”。于是鸭圈改鸡窝,连栅栏都不用换,省事。 妇女的创造力是惊人的。从清末开始到民国八年----西德尼甘布尔在《北京娼妓调查》中说:1918年北京登记妓女人数是3880人,还没算上私娼。如果推算私娼一般是公娼的两倍的话,那么人数大约是一万人左右。当时北京人口约80万,刨去男人和小孩,可以得出一个数据:平均每20名妇女里就有一个妓女!按这吓人的数据来看,北京城生产总值gdp应翻译成“鸡的拼”。 前生的张汉卿虽然“较少”涉猎娱乐场所,但也曾经有在改革后的南方出差过,也经历过那种氛围。凭心而论,北方的娱乐水准一直弱于南方,像秦淮八艳、苏扬美女,无论在历史上还是传奇中都是很美仑很香艳的。到后世,先行一步的岭南汇集了全国的美女,那些欢场的女子,张汉卿虽然曾经不屑采之,却不会昧着良心说人家长得丑。 可是,此时的八大胡同却让张汉卿大感扫兴,无它,前门此时聚集的多是讨生活的贫困人口,他们可能有时偶有身体的需求,但按照等价交换的原则,其质量可想而知。一分钱一分货是经济学上的至理名言,“鸡的拼”从广义上讲也是一种经济方式。 所以,当张汉卿满怀希望想感受八大胡同文化后却失望而归,难免有一种怨念。当然,他是文化人,自然要用文化的手段,一首《前门有感》(一说“嫖后感”,这个说法张汉卿后来极力反对,因为他声称此时绝对没有。根据他一惯敢说敢为的作风,姑且认为这只是一种情绪的渲泻)就在这激愤时刻诞生了: “门前一阵骡车过, 灰扬。 哪有‘踏花归去马蹄香’? 棉袄棉裙棉裤子, 膀胀。 哪有‘佳人夜试薄罗裳’? 生葱生蒜生韭菜, 腌脏。 哪有‘夜深私语口脂香’?” 这首诗不诗、词不词、文言白话相结合的东西因为朗朗上口,竟然在极快的时间里从前门远播到整个北京城,圈内好事者都知道它出自一位年少的关外“嫖客”之手。本来还有些京城弟子要为北方风尘女子受屈抱打不平,但听说作者乃奉天将军张作霖的长子,想到其身份自然见多识广也就罢了。倒是有些久居温柔乡的同道深感话糙理不糙,因为经过他们的身体力行,认为这几句话是当头棒喝、道尽了八大胡同亟需埋头向着行业标杆努力的现状、有振耳发聩的作用云云。 据说张汉卿的这篇即兴之作也上了袁世凯的案头,他不以为然,笑斥说“胡闹之极。有其师必有其徒,但立诚放荡形骸人皆以为美谈,张作霖的这个儿子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矣。” 立诚就是辜鸿铭,他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拥趸,自然纳妾狎妓都不在话下:他娶妾都到国外了,有位日本小妾吉田贞子,他更病态的认为女人的三寸金莲有一种的美… 这番话,袁世凯是当着他的长子袁克文说的,本意是要通过品评张汉卿教训他,却不想被其引为同道。张、袁两人同为国家重臣的长子,后来能够同列“民国四大美男”之一,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可知矣。 第16章 不速之客 不过经历此事之后,张汉卿终于摆脱了恼人的纠缠。大家都忙着呢,谁还跟一个纨绔谈国家大事?对着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反差,张汉卿敏感地认识到,此前那些学长们只是一次摸底,保不齐是老袁对自己的试探呢。 被盯着的感觉很不好,越如此,越需要将低调进行到底! 他要低调,有人却不同意。周末的一天上午,张汉卿还在与周公相会----这是穿越前的习惯,不幸竟被保留了。高纪毅轻轻来报:“少将军,松坡先生来拜。” 张汉卿一惊:“松坡先生?” 高纪毅以为他年小不懂事,解释说:“就是昭威将军、原云南都督蔡锷蔡松坡。” 张汉卿当然知道,也非常敬重这位民国的传奇人物,虽然他不久也成为另一个传奇。这位短命将军,却又是在中国现代史上大放异彩、可以大书特书的:不要说他“中国士官三杰”之一的大名,单是三次护法的成就,就可以傲视一时豪杰。另外,与小凤仙的故事,凭添了许多侠骨柔情,让多少人为之凭吊称羡。 可是张汉卿雅不欲在自己的私宅会见他----不是不愿,而是时辰不对。噢,不,是场合不对。要知道蔡锷风头正劲,是袁世凯重点关注的人物,自己一介小人物,在这特殊时刻,正想藉藉无名混水摸鱼准备瞅准时机溜之乎也,突然在家中会见这么一个人物,算什么事么!老袁能不怀疑自己从而加大盯梢力度吗?这不是难为我吗? 然而主雅客来勤,人家都已经到了,难道把他驱逐出去?既来之则安之吧,张汉卿叹息着说:“快请。” 等到他急匆匆洗刷完毕来到客厅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精瘦的中青年人,眼睛不太大,不过很有神,一身上将军制服,显得甚是精干。这就是名闻遐迩的蔡松坡将军?这不是那天在总统府遇到的在袁大头身边的人吗?这该是我穿越后见到除便宜老爸后的第一个名人吧? 当下怀着对名人的敬重,张汉卿规规矩矩地弯腰行了礼,并朗声说:“小侄不知世叔驾临,有失礼数之处,尚请世叔原谅。”张作霖与蔡锷同朝为官,说是叔侄关系倒也不差。 蔡锷一双虎目盯着张汉卿瞬间,便微笑着受了这份礼。他拉起张汉卿的手,看着他说:“也没什么事,既然雨亭兄让你来京读书,我又怎能不看看你?前些天在大总统府上,有些体己话不方便说。”一句话就交待了此行的动机,无非是套关系拉近乎而已。 张汉卿暗暗腹诽:“好像老爸跟你并没有什么交情吧?不过花花轿子抬人,礼上往来是中国人传统美德,而且面对这个近代史上的名人,“今天天气哈哈哈”之类的寒暄是少不了的。 既然做了“世叔”,蔡锷说话也不能太过突然,至少也要拿了世叔的做派,吁寒问暖是必须的。诸如在北京生活习惯不习惯啦、学习安排有没有什么困难啦等等诸如此类的永恒话题免不了要做为铺垫上演一翻。张汉卿自然也要作感激涕零状来接受此“世叔”的一番好意,他的反应也是这个年龄段应该具有的。 蔡锷讲了些北京的花边新闻,张汉卿也提了提北大周边的风尘逸事,双方一来二往,太极功做得是卓而不群。不过蔡锷既不打开葫芦,张汉卿也就没必要主动揭开。两人从北京的空中开始有风沙说起,张汉卿便怀疑内外蒙古一带的水土流失状况不容乐观;然后到未名湖畔的荷花开了,再到前几天一场暴雨把前门淹到脚脖反应出排水系统的纰漏,兜了好大一个圈子。 张汉卿从来都是个健谈的人,在企业中多年的历练使他知识面大增,再说他的百年阅历也不是白来,至少给蔡锷的印象是知识渊博、想法自成一体。不过老讲这些没营养的话,总会感觉到累不是? 蔡锷一双虎目稍翻了翻,他不想再拐弯抹角了。眼前这个少年,少不更事、淳朴敦厚(如果张汉卿知道这位牛人竟然在心里这样评价他,会不会喷血?),可能真的只是张作霖与袁世凯的交易筹码?他装作无心,随意问道:“汉卿此来,雨亭兄不知有何交待?你蔡叔叔虽然位卑言浅,但来京时间长了,总还有些人脉,需要叔叔帮助的地方,汉卿可不要见外啊?” 终于言归正传了,张汉卿心里暗鄙了一把,还扭扭捏捏不好意思,不就是问我老爸真实意思吗!他忍不住想恶作剧一把,信口说道:“临来家父曾有秘嘱,让小侄转告世叔,将来在京中京外一切大小故事,奉天皆以世叔马首是瞻。” 轮到蔡将军吃惊了----难道张作霖能够未卜先知,知道自己的心意?可是自己知道,突然来访,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听说关外强人张作霖的长子在彼,便想探探口风,听一听关外风情,如果能够从那位年轻的少将军嘴里得出点什么那是再好不过了。知子莫若父,同样知父莫若子。在他想来,那位年仅15岁的年轻人怕是没有什么心机吧?毕竟年龄在那呢,再说有心算无心呢。 蔡锷很谨慎,要不然他之名气与威望,被当世枭雄袁世凯硬生生从云南都督任上调来身边。能够在这卧虎藏龙之地一呆数年,不但没有性命之虞,而且还逐渐加官进爵----不管是明升或暗降,不是没两把刷子的。 当然也想过是不是在来此之前,张作霖对这个儿子有所交待,故意如此说来着?但是自己在云南还算得上有名,可是在京师数年,就算铁杵也会生锈,以张作霖这等新晋权贵,也不至于把他也算计在内吧? 事实的确如此,但是可惜对方是张汉卿。 辛亥革命成功后,云南省最大的功臣蔡锷深得众孚。虽然蔡是其袁世凯定都北京的支持者,二次革命时也多次为袁辩护,但他的目的是本着维护统一,而不是独裁,这让位居中枢的袁世凯大感不安。 1913年10月,蔡锷喉病复发,袁世凯趁机以“准给病假三月,召来京调养”为名将他调到北京,开始被软禁。但是鉴于他的巨大威望,袁世凯又不敢有其它动作。后来接受其谋士杨度的建议,封蔡锷为“昭威将军”,担任一些有名无实的职务,加以笼络。虽然“昭威将军”是民国上将军之首的封号,实际上却是剥夺了他的军权,并进行严密的监视。 当然老袁还是怜才的。袁世凯对蔡锷的军事才能很是赏识,每天都邀请他共进午餐。当时正值“剿办”白朗军时期,关于“剿办”的一切计划情报和有关文电,袁世凯也都放心地交给蔡锷审阅。蔡锷由此洞悉了北洋军的底蕴及其弱点,认定“云南一个师,足够打败北洋十个师,就军事论,胜算决不属袁”。 可是除了军事参谋上的倚重,他这位将军在政治上的地位就低得多了,随着老袁在与共和之间摇摆,他对有军事能力的蔡锷反而更加担心。随着白朗战死,英雄便无用武之地了。这时候,他还是从国家全局考量,认同袁世凯统一政令和军令的行为。 等到袁世凯与日本帝国主义签订了卖国的《二十一条》后,蔡锷的心被深深刺痛了,让他对袁的好感一清而光;接下来的“筹安会”,更让他对袁深恶痛绝。但为了避免引起袁世凯的猜疑,蔡锷在公开场合批驳反对帝制的梁启超,并积极表态“赞成帝制”。 但私下里,蔡锷与梁启超等人秘密商讨“倒袁”计划。同时,蔡锷也在联络故旧,并刺探各省诸侯对此事的表态。但是事关生死,各方真实的意见均是云里雾里,让一向谨慎的蔡将军更加谨慎。后来不得已采取深居简出、在八大胡同“鬼混”吃花酒做出一副醉生梦死之态,佯装胸无大志。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作为北京城内的名人,他的一举一动倍受各方瞩目。一些内心反袁的人见著名的“松坡将军”都公开作袁的鹰犬,不禁大失所望,也不由得收敛许多,这才有北京城“万马齐喑”的不正常状况。 环绕北京周边都是北洋系地盘,那可是实打实的兵强马壮。蔡锷在京日久,越是了解北洋军的实力:老袁起家的军队真不是盖的,滇军虽有必胜的信心,但架不住北洋军势力大、路程远----“彩云之南”毕竟摸不着北京的天嘛。战端一起,难免旷日持久、生灵涂炭。如何快速打败北洋军以保留中华民国的元气,是这位杰出的军事家经常思索的。 当滇军在正面牵制住北洋军主力后,真正能够给袁一击的,最接近的地点莫过于东北,也就是奉天的张作霖。要是奉天能够在背后一击,嗯,大事可偕矣。 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张作霖对袁世凯称帝还是很热心的,具体地说是突然热心了起来。从他的劝进密电被袁世凯公布之日起,奉天的脚步越来越大,据说张作霖还亲自向奉天省城的头面人物、当选议员们大讲特讲劝进对国家的意义。从种种反应看,张作霖是彻头彻尾的拥袁派无疑了。 第17章 兜底 但是蔡锷不死心,要想在未来的讨袁之战中损失小些,奉天的作用毋庸置疑。环京畿地带,能给北洋军带来威胁的非关外张作霖的27师莫属,不然,以老袁的智商,为什么偏偏对这个奉天将军青睐有加?比他实力强的大有人在:吉林将军孟恩远、黑龙江将军许兰洲都是重兵在握的,就是奉天同省的冯德麟也不是好与之人,但老袁从民国起就只对张作霖一个人忌惮有加,虽然也从心底里鄙视他的“粗鄙”。老袁的眼光再不错的。 蔡锷不相信什么“劝进”之言,因为政治家们在明面上的话大多不可信,自己不也都虚与委蛇吗?关内关外一向消息闭塞,要弄清张作霖真正意思,正苦于无人可问,这不,张大少来了!从张汉卿前段时间的表现来看,标准的纨绔无疑了,不过这样也好,可以讨些实话。 “唯我马首是瞻”,是因为我曾经赞同帝制,张作霖引为同道,所以表态共进退?还是其深知我心,欲与我一道蛰伏然后树起反旗?这话可得仔细掂量着,自己和那位奉天的老兄向无交集,也没怎么交过心呐?或许这只是一句场面话而已。 他可真没想到这只是张汉卿的随口一谈。其实在张作霖眼中,蔡锷名声再响也只是一个过气的空头将军,离开云南就什么也不是,才不会特意让张汉卿和他套交情呢。这时候老张的眼睛,可是紧紧盯着袁世凯身边那内阁里几个实权人物的。 蔡大将军装作欣喜状,“哦?雨亭兄也是十分赞同恢复帝制吗?”他拍拍脑袋:“对了,前几天雨亭兄才登的报,对大总统的拳拳忠心可是天日可表啊。瞧我这记性,哈哈哈。” 哈哈一笑,伴随着他装也装不掉的一脸正气,让张汉卿一阵无语:“小样,还和我打机锋?我把你的人生都看穿了,还装?” 过来人的优势让张汉卿开始就占据谈话的优势,他懒得和蔡锷作无营养的试探,笑笑说:“世叔要是想知道家父下一步对袁大总统的支持力度,马上就有一件事可见分晓。不过,小侄可是知道,世叔不是来讨教家父如何拍袁总统的马屁的!小侄也可以向世叔保证,家父的真实心态和世叔的一般无二,嘱托小侄在京‘唯世叔马首是瞻’可不是心血来潮!” 见蔡锷露出惊诧的神情,实在讨厌双方这样虚情假意的试探,张汉卿不得不挑明了:“世叔,咱们就别再藏着掖着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的心意小侄我知道,不过是来试探我父亲对大总统当皇帝的态度吗?明白就一句话:不赞成!世叔将来要有动作,家父必将从北方遥相响应!” 饶是蔡大将军这么大的气场,也被眼前这年轻人吐出的几个字吓了个半死。半晌才镇定下来,底气不足地说:“胡说!” “君主立宪已经是大势所趋,中外均是一片赞同之声。你父与我前段时间均对时局发表了声明,均是力挺君主制的。国家大事,岂能儿戏?又岂是你小子可以混说的?”自己本来是想找机会诈这个“奉天小纨绔”的,却竟然被他炸得个胆战心惊。自古以来乱上这种事可容不得半点闪失,一旦陷入谍中谍、计中计,那可是万劫不复啊。 蔡大将军看来还是不放心自己这个小年轻啊,到底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知道奉军上下是怎么看的,估计也大差不离罢?回去后怎么着也要把胡子留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茸毛会变胡须呢?老人们羡慕年轻人,年轻人有时却需要装作世故,这世道是怎么啦?”张汉卿自怨自艾地想。 不过面前这个大忽悠还真没忽悠的天赋,人家底牌被揭穿都是凶相毕露,这人做演员也太不敬业了,连像模像样的训斥都是有气没力的。 张汉卿添了把火说:“世叔既然不肯交心,学良也不好再详谈下去。不过需要提醒世叔的是,‘饮冰室’并非安全之地,久之必生祸端。” 淡淡一句话,蔡锷却颜色大变。他直勾勾地盯着张汉卿,震惊地问:“汉卿如何得知?” “饮冰室”当指的是天津梁启超定居之所,位于西马路25号。因为在意租界内,一度被认为是较为安全之处。在这里,蔡锷将军经常借口看病就医来到天津,在“旧居”楼内与恩师梁启超商讨反袁大计。他们秘密商定,万一事有不偕,就一边由梁推动舆论,声讨袁贼逆行;一边由蔡发动护国战争,击碎袁贼美梦。 这是极隐秘的事情,只有他们师徒俩参与,蔡锷根本不相信张汉卿竟然知道这个秘密。但张汉卿既然说出了这个地方,事情也就真的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自己做的事一向认为隐秘,张作霖远在关外,却对自己的行踪了然于胸,看来所谋甚大。不过,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直到此时,蔡锷仍然坚定的认为,是张作霖有自己的情报来源,只是向张汉卿交待了自己的隐秘而已。 其实张汉卿能够知道这个地方,只是靠了自己的“先知”之明。在有了被作为“质子”的觉悟之后,他就不厌其烦地考虑了未来逃出生天的办法。能够作为参考、而自己又耳熟能详的套路,无怪乎后世影响很大的无数野史传说《蔡锷与小凤仙》,同名电影也拍过来着,是谁和谁演来着?嗯,这无关紧要。 重要的是知道有蔡锷这么个人、有这么个事就行了。当年蔡锷和梁启超这师徒俩一文一武、南北呼应,筹划这场运动的小小书斋“饮冰室”便名副其实地成了从云南爆发继而波及全国的讨袁护国运动的策源地。 张作霖父子身处关外,又有所谋,所以对于关内特别是京津的动态十分瞩目,也因此难免安排些人在京津,便如同后世各地的驻京办一般。这样,平常京里有些大小事情也有人递个话什么的,总不至于在地方一摸黑。 蔡锷反袁这么大的事情,张汉卿又怎么会不关注?在来京之前,张汉卿就通过乃父特别关注了梁启超、蔡锷两位文武主将的动向。有心算无心,顺藤摸瓜,便把梁启超的老巢挖了出来。 当然,张汉卿肯定不会把这个事告知蔡锷的,让他留着疑问也好----被人当作棋子和受重视的感觉绝对是不一样的。而且,让名满天下的蔡大将军对自己有一种神秘感,也是一件极爽的事,也增加了自己说话的份量和影响。他装逼地说:“既然父亲要我与世叔马首是瞻,若是连世叔平时去哪里都不知道,学良又如何跟得上?” “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知道”! 两人再没多言,就这样怔怔地对面看着。 蔡将军的心里像翻了五味瓶,眼前这状作恭敬的年轻人,竟似能看清他的底牌。看来人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话不假。当然他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曾经是少年得志人群中的一员。 不过蔡锷不愧是万千军中杀出来的悍将,很快从不利局面中走了出来。他很豁达地说:“既然如此,那大家谈起来就更方便了。乃父与我虽非故交,却也有数面之缘。方才听汉卿说,雨亭兄反对实行君主立宪,也是同道中人。只不过就乃父认为,局面真的就不可收拾了吗?” 张汉卿不假思索地颔首道:“确实如此,大总统为了做皇帝,已经准备了不止一年两年了。从革命成功起,他做了南北共通的总统,权力便不可控了。到去年初,连独裁的最后一个遮羞布----国会也被解散了。之后还用‘人民滥用皿煮自由、人民政治认识尚在幼稚时代’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借口,废止中华民国临时约法,于去年5月推出新的《中华民国约法》,改内阁制为总统制。之后再修改总统选举法,使总统可无限期连任,新任总统亦由在任总统指派。” 他悠悠地说:“袁家已经可以代代总统,就这样还能吹出君主立宪的风。既然有风传了,刮烈了,那就说明,这绝不是空穴来风!” 这一切,与蔡锷的判断相同。之所以还这样问,是确认奉天张作霖的认知。兹事体大,他可不敢掉以轻心。不过看着这位公子哥装逼,心里还是有些敬佩:“张作霖一个土匪头子,竟能生个这样不凡的儿子,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他有心考校张汉卿,徐徐问道:“世侄认为,袁大总统此路行得能吗?” 张汉卿轻唾了一口,微笑着说:“这是作死的前奏。他这个大总统,与皇帝又有什么两样?就这样还要折腾,非要把大家的脸面都给撕了!民国走到现在,已容不得开历史的倒车。现在袁大总统还能掌握局面,只是因为恶迹未著,各方都在且行且看。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他若是现在死了,还能留住清誉,毕竟他还是中国第一任总统,国人对这个第一,还是向来满包容的。” “但是当他扯起皇帝的大旗后,其后的局势便绝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了。至少学良知道,有世叔在,大总统便不会有好日子过。家父也在关外厉兵秣马,准备在此后为国消除此患。” 第18章 吾为四万万人争人格 蔡锷一动:云南离北京太远,将来若有机会举起反袁大旗,不经过一番长期战争不足以完成护法的重任;若是张作霖能够顺天而行,于大局可是大有益处。不过不知道此番话张作霖只是说说,还是真有此心?他动容道:“雨亭兄真的会扛起反袁大旗?若如此,则是中国之幸。” 张汉卿心里暗笑:“厉兵秣马是真的,此后为国消除此患也是真的,不过要等要大家打差不多了,北京空虚了,老爸才敢乘势而上。当出头鸟吗,咱张家人又不傻。”不过驴死不倒架、演戏要足全,他仍然神情严肃地说:“当然。学良临行前,家父于我谆谆嘱咐,让我诸事小心,伺机离京。在我安然离京后,他将用武力,为四万万人争人格!” “为四万万人争人格!”蔡锷眼睛湿润了。这本是他的心里话,被面前这小子道了出来。“吾道不孤啊”,他想。 天可怜见,张作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样高大上的话。这一番豪言,都是张汉卿自己琢磨出来的好不?当然,张作霖让他伺机离京是真的,无他,可以放心地混水摸鱼讨价还价捞点好处呗。之所以兜这个底,是张汉卿自己没有底气能够安然离京----毕竟自己势单力孤人生且又地不熟。面前的这个蔡将军可是有很广的人脉的:他自己可能不方便出逃,但安排自己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应该还有办法的。不怕他不出力,有自己便宜老爸“同道”这个身份,又有“兵谏”这个诱饵,他怎么着也得把自己平安送出去不是? 而且话说回来,他心中还有很多想法若要付诸实施,眼前人倒是可以有大力借助的:以他的人脉,总会认识些人物,如果他希望父亲能够在反袁大计中起到重要作用,让父亲坐大是应有之义。哪怕他稍微推荐一二,对亟缺人才的奉天都是极好的。 他为他自己打这个主意而脸红,毕竟年幼,脸皮尚未修炼到厚黑的程度。但蔡锷还以为是他太过激动,不但不以为杵,还为国家有这样心怀正义的接班人而欣喜。他兴奋地站起来,拍拍张汉卿的肩:“汉卿,我心甚慰。你且安心住下,真到穷途匕现的那一天,一旦事有不妥,我会首先安排你出京。” 这一拍,拉进了叔侄两人的距离,更让张汉卿的心跟着蔡将军走到一起了。乱世啊乱世,还有比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更贴心的承诺吗?恩人呐! 既已说开,为了张汉卿的安全,有些事情还是要让他谨慎的,这里是蔡锷的主场。所以蔡锷叮咛张汉卿:“在此期间,远离政治,不管外界纷扰,不要参与进来,徒惹注目,与事无补。” 他说得是肺腑之言。从今年元月起,袁政|府舆论控制越来越严苛:春天,别号“吴虎头”的北京《国风报》主笔吴鼐、原北京《皿煮日报》总编辑仇亮,因反袁先后被枪杀。 6月8日,袁世凯政|府内务部下令查禁《救国急进会宣言》、《救亡根本谈》、《纪念碑小说》、《中国白话报》、《爱国晚报》、《救亡报》、《五七报》、《公论报》等报刊小册子。 9月6日,仓皇离京的名记者黄远生在《申报》刊出启事,拒绝担任《亚细亚日报》上海版总撰述;10日,“以赞助帝制运动为宗旨”的《亚细亚日报》上海版创刊当天,就收到读者勒令停刊的警告信;第二天,即遭袭击。 在这种形势下,咱们的未来少帅看来只有埋头用功读书以待变动一途了,不过想想,似乎做不到心止如水啊。对张汉卿而言,时时刻刻处在别人的威胁下能读得进书才怪!再说了,时不我待,现在读几本书能够达成自己远大的志向和抱负吗?多了百年的见识已经是无比珍贵的财富了,需要再多几本书撑门面吗? 张汉卿经常在想:自己穿越后到底干了什么?除了凭历史的经验讲了几句惠而不贵的方略外,对老爸的帮助真是太少了,而老爸,才是落实自己想法的基石啊。一句话,奉系抓住权力的力度越大,自己在其中施加金手指效应的机会和能力才越大。 在这里,虽然充满危险,却又是安全的。因为知道张作霖在历史上直到袁大总统快断气了才真正反目。自己要加快奉系前进的步伐,是不是也能出点子力气? 在这个乱世,依靠别人都是不行的,就是老爸张作霖也一样。在历史上,即使强大如奉系,也在内部埋藏着不和的种子;无论是前期还是后期,真正让自己的替身如贻臂使地管理这个后来庞大的军政集团不过三年的时间,其间还多亏了前后两个大帅:孙烈臣和张作相。而即使是这个集团能够团结在自己周围,老实说,其中很多人的能力以及志向不足以施展他的抱负。 东北一隅太小,虽然也有不少人才,但其中的大多数大局观不够… 来到这花花世界,想做些什么事,还需要自己的班底啊。谭海可用但只是一介武夫,高纪毅也不是在军政上有特别突出能力者,想做出点大事业,需要大批文可安邦武能定国的人才,他们都在哪儿呢? 主要是自己名不彰身不显吧,谁又会傻乎乎地跟着一个半大孩子呢?就是诸葛亮,也是看中了刘备的身份还有他颠沛流离的阅历的。算了,看缘分吧,以后时常保持着一颗“一饭三吐哺”的心好了。在一切都要看脸面、资历的民国,先跟着老爸混吧,借壳生蛋,然后再择机行事吧。 不过老爸的日子真不是太如意,作为长子,虽然还未参预军机,但是张作霖向日本人借了几次款他是知道的,这些钱都用在装备一个27师上了。手头实在是紧啊,老爸连保养火炮的钱都没有,更别说维修和建造的能力了。以这样的财力,什么时候才能够有大发展啊? 不管做什么都要钱!深知张作霖财政窘境的张汉卿决定,利用蔡大将军在京城的人脉,为奉天财政的增加尽一份力。当然自己现在对北洋人物是一抹黑,需要仔细商榷再下对策吧。 说干就干,张汉卿可不是优柔寡断的人。骨子里的二愣子精神加上清晰的“职业”规划让他迅速地想到,面前的这个空架子将军还是有几两肉可榨的。 “欲谋大事,岂能瞻前顾后?再说家父可是为袁大总统的‘大事’忙前忙后的,他老人家感谢我都来不及呢,危险现在肯定谈不上,呵呵。不过世叔,家父的力量实在太弱了,将来想做点事都难。小侄很想借用世叔的人脉和智慧,为光大民国出一分力。” 蔡锷很无私,这点毋庸置疑。从民初在云南担任要职起,一直到后来的护法运动,无数的敌人朋友都可为他证明。蔡大将军能打仗是一方面,可如果没有这种崇高的威望,他又何以敢在数年之后再从云南树起反旗?这份自信亦是明证。 对张汉卿名为公半为私的想壮大乃父的势力,他完全表示首肯。既然已经在私下结成反袁同盟,那么老张的力量越大,将来反袁才会越有声势和效果。不过,他犹疑地说:“你父亲应该知道,我虽然名义上是将军之冠,在北京军事上能帮助他的却有限。再说,雨亭兄目前只是27师的师长,私拉队伍这种事很难在私下里做成,还是要提醒他不要惊动北京。” 明人不说暗说,蔡大将军还是很实诚的,他并没有为了坚定张作霖上他的船的信心而胡乱开口,直接言明他这个落魄将军真的是有心无力,真是君子坦荡荡啊。他想的是既然张作霖要私下反袁,招兵买马的想法是免不了的,善意的提醒是必要的。 他却错会了张汉卿的意思。时代打仗打得是后勤、是经济,那种拉壮丁式的征兵已经被时代淘汰。不顾治下百姓死活而一昧征兵虽然一时能够在纸面上扩大影响,但这绝不持久。穷兵黩武也绝不是以张作霖为首的奉系强大之路,正史上奉系的崛起是以冠绝其它派系的经济力为基础的,奉军只是此条件下的必然产物而已。 来到这个世界,张汉卿决定用自己的条件快速打造一支强大的奉军,当然同时也要打造一个与之匹配的工业、经济体系。在这个多事之秋,他当然不会怂恿乃父在军事上冒险扩充而平白让老袁怀疑,但是扩大老张的私人财富呢?一个无法忽略的事实是,一个有钱就有势力的时代马上就要来临了! 所以张汉卿解释说:“世叔的处境小侄当然是清楚的,也当然不会让世叔难做。小侄想的是通过世叔的人脉,让家父与欧洲各国的使节们搭上话,我们取长补短做生意。” 听得张汉卿是如此主意,蔡锷忍不住好奇起来:“雨亭难道是想买军火?” 第19章 商机 在蔡锷想来,张作霖无非是打的这个主意。众所周知,民国前后,中国虽然武装了一支支所谓新军,貌似与各国接了轨,但实际上,中国的军事工业远远落后于东洋西洋,到目前为止,国家的工业水平尚不能自己造出枪支。 在传统的军界上层看来,千军易得,一枪难求。在为吃口饱饭就大把人当兵的现在,招兵确实比搞枪容易得多。张作霖以一个师的兵力要拉起反对袁世凯的大旗,若没有点军火做家当,确实心里会不踏实。张汉卿所说的与洋人“做生意”,大概就是军火交易的遮羞布。 这一点,蔡锷还真的有路子。无论是安“盟友”之心还是壮大反袁力量,他都会责无旁贷地揽下来。可是,当他仔细地询问张汉卿:“雨亭计划还是炮?弹药若干?”时,张汉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世叔,小侄所说的做生意,可是实实在在的真生意!靠买军火,短期内可能实力大涨,但这绝非长久之计啊。” 蔡锷作恍然大悟状:难道是买机器?这才是强大军事的正途。张作霖不要授其以鱼而是要授其以渔,这见识已经不是一般的军阀可以追上,他能长期称雄于奉天,果然不简单。可是他犯了难:“汉卿,若是两年前,我可以打包票搭这条线。但是现在欧战正酣,西方各国都卯足了马力造军火,想买制造母机,一时半刻之间我不敢说有把握。” 张汉卿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蔡锷有些发毛:难不成自己又会错了意?你一个毛孩子跟谁学的打机锋?不能好好说话吗!在他有些想冲动地按他打屁股的时候,张汉卿总算规矩了:“世叔真的想错了,我们这次是真的做生意。” “欧洲现在陷入阵地战的僵持阶段,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改变的趋势。小侄就在想,每天头顶都是呼啸的炮弹,耳边都是密集的机枪子弹。在双方密集的防守下,前线的士兵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呆在战壕里无所事事。他们想做的事、需要的物品,就是我们的生意。” 咱们的蔡大将军彻底晕菜了。作为一流的军人,他对欧洲的战事不可能不关注,但是他和张汉卿关注的点绝对是不一样的。他关注的是交战双方在战略、战术上的运筹和对战机的把握,张汉卿看来最热心的是其中的商机。 “哦,说来看看。”蔡大将军兴趣大增。对浸淫军事半生的他来说,实在想不通工业和经济实力远超中国的西方列强会缺什么物品,或许能对他的军事研究有所裨益。 “烟草啊”,张汉卿脱口而出:“打发无聊时间最好的东西是美女和烟酒。战争让女人走开,也不许喝酒,但抽烟能提神与抚慰神经却是任何一方主帅都不能否认的。据我从报上所知,去年8月份比利时就向英美各国募集烟草,甚至还设立了‘比利时士兵烟草基金会’。其它的有英国远征军、澳新军团、加拿大远征军等都需要。 我们东北种有大量的烟草,小侄在想,如果能有机会联络到协约国方面,我们以大量物美价廉的烟草供应给对方,一是有力支援了其战场上的后勤也间接表明了我们国家的态度,二来我们也能从中获得价值不菲的利润,最重要的大量烟草输出给外国人而不是毒害中国人,怎么着都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这是张汉卿来京一段时间内潜心思索后的第一单生意经,绝非应景而作。 从大局看,一战已经开始一年多了,列强都陆续卷进去。中国该何去何从一直在中界政界争论不休。当然有识之士如段祺瑞、蔡锷等都是极力支持中国加入协约国一方,理由是英法俄要么是纵横海上、陆上的大国,要么幅员辽阔颇具战争潜力,同盟国必败。 但是日本人因为惦记着德占青岛,坚决反对中国对德宣战----这样已经决定加入协约国的日本就无法对“盟友”中国下手了。在日本政|府的压力下,袁世凯迟迟不敢作决定,致命坐视日本人占据青岛,痛失先机。 此后日本一直左右中国宣战的权利,直至1917年,这也使中国因参战太晚被外国人讥笑为“坐享其成”。战后巴黎和会上耻辱一幕,除了国力孱弱外,未尝不有中国政|府反应太慢之过。如果中国能够顺利地把烟草“打入”欧洲战场,这种和弹药、食品、药品同为军需的东西完全可以代表中国对协约国的贡献! 要知道战壕里的生活随着战争的漫长而越来越枯燥,特别是马恩河战役之后,西线作战的双方都开始修筑战壕以长期对峙,从而转入阵地战。在无数大炮和密集机枪的夹缝中,任何一方的冲锋都注定是损失巨大的,这样普通士兵获得了喘息的机会。在战场休憩中美美地抽一支烟然后从容战死,是美国大片不朽的主题,正是这一点让张汉卿发现了商机。 “比利时士兵烟草基金会”一直向美国公众发起呼吁“前线士兵对烟草的需求量超乎我们的想象,烟草是战壕里的士兵最为渴求的一种安慰…”在他们的计算中,每个装着烟草的包裹价值25美分,包含50根卷烟、一大包烟叶、一盒火柴。 25美分价值几何呢?这个要从物价比起来才有意义。当然,因为此时的银元还是很有消费力的,按照一克黄金、5美元与9银元等值的比例,大致可以得出等价于银元45分。 一块银元的此时的购买力为几何?据比较可靠的研究,大概可以换算为30斤大米。不过这个数字和现在比较是不公平的,因为此时一亩地的收成也只有百十斤。换句话说,在欧洲十包这样的卷烟的价值,等同于中国一亩地的产出,利润可想而知。 在北方,从奉天到热河,种植了数不清的烟草。这些烟草,在正史上正是张作霖扩军抢地盘的重要经济来源,也是中国成为烟草大国的写照。虽然知道烟草的危害,力量处于萌芽状态的张氏父子绝对不会为了所谓长远国运而禁种烟草,相反,在张汉卿的规划里,烟草行业本就是提升张家财富的重要一环。 民国之前中国人大都抽旱烟、水烟等,民国后卷烟迅速发展,出现了很多有名的品牌:国产老字号“老刀”牌、英美公司1914年的新秀“三炮台”牌、创建于1919年的哈德门牌、瞄准女性市场的仙女牌、百年老店大前门牌…这时候的香烟品牌推广已不下于后世,像“三炮台”牌的广告是“三炮台,今之名烟;刘关张,古之英雄”、大前门的广告是“大人物吸‘大前门’,落落大方”。 有世界烟草大国的底蕴怎能让欧美专美于前?张汉卿有信心使中国的烟草事业迈向新天地。就是没有行销欧洲的创意,重整烟草业也是张汉卿振兴奉天经济的第一棒。至于负疚感,抱歉,张汉卿就是不做,这些品牌还是会树起来,再说张学良正史上连大烟都吸过,香烟算什么。 收购烟草不是问题,建设制烟厂难度也不大,只要能卖个好价钱。顺带的火柴工厂也能造起来,毕竟是民生物品,就是内销的市场也足够大了。此时,和重工业一样,中国的轻工业也极其落后,火柴、煤油、脸盆这些民生物品基本上被外国人垄断,名曰“洋火、洋油、洋盆”…振兴中华之路,任重而道远。 当然,能有机会把祸水西引,还能卖出高价是张汉卿的期望。所以,有没有机会借助于蔡锷的人脉把东北烟草销出去,张汉卿当然要尝试下。 “这个可以尝试下,我的老师梁启超和英美驻华官员有些交往,或许能够搭桥;另外方震也许有些办法,毕竟他在德国留过学,万一协约国谈不拢,和同盟国谈成也一样,反正德军也需要。”蔡锷毕竟军人出身,干脆果断。 蔡大将军的人脉确实不是盖的,他在其后很快通过关系联系上了法国、比利时等国在华公使,让他们首先享受到了来自中国北方的物美价廉的烟丝。张汉卿更通过张作霖安排了谈判人员,许诺以更优惠的价格供应联军香烟、烟丝、烟枪和烟袋。 在三个月的拉锯谈判期间,同样具有敏锐经商头脑的张作霖紧抓张汉卿递过来的摇钱树,利用私人资本在奉天建了一座后来在东北乃至中国都是最大的卷烟厂----奉天卷烟厂,接连打出几个品牌:专供高档人士的“中华”、大众品牌“长城”、输往欧洲的“胜利”。 从1915年底到1918年底战争结束的三年期间,奉天卷烟厂光向欧洲运送了总计3000万根香烟、200万包烟丝、以及多达4万之多的烟枪和烟袋,获利高达百万银元之多。在国内,超过1000万包烟丝和1000万根香烟通过各种渠道流入全国的角角落落。之所以出现香烟的销售量国外远超国内的情况,实在是因为国人太穷,消费不起含纸的高档货,但烟丝的销量还是说明中国烟草行业的发展后劲十足。 当然最终因为禁运的原因,德人们没有享受到来自中国的馈赠,这是一个遗憾。 第20章 高低 张作霖赚得盆满钵满。 虽然土匪出身,但他经商也有一套,不然百万身家(这是张汉卿粗算的数字)不是凭空得来的。张汉卿前脚向他透露这个商机,他后脚就动作起来。烟草嘛,东北多得是;卷烟和烟丝处理也是这块土地上人们的拿手好戏,有人就行,并不需要多么雄厚的工业实力,产烟大省奉天、热河缺的是销量。短短一个月,规模颇大的卷烟厂就建起来了。在三个月后首轮价格谈判结束时,首批10万支香烟已经出厂待发。这份做生意的天赋和对机会的大胆把握,很显水平。 张汉卿把这批香烟命名为“胜利”牌,寓意为欧战的胜利,也隐喻着他为乃父在提升经济能力上的一次胜利。通过把奉天并不值钱的烟草从白菜价卖到人参价,让张作霖对他交结人脉的水平刮目相看。 中国的“胜利”牌香烟以其劲大、便宜迅速获得战区官兵的喜爱,被誉为“珍贵的礼物”。一位比利时士兵柯林-卫多普在明信片上留言:“在如今恶劣的天气下,烟草倍受欢迎。在战壕里,你绝不会发现任何的香烟残余散落在地,因为在它们燃烧到唇边之前是不会被扔掉的。” 同为协约国的俄国获得这种香烟的途径就更方便了,同样地,他们对于“胜利”的渴望超出和平地区人们所能想到的极限。随军记者达基扬娜-阿尔卡迪耶夫娜-斯梅良斯卡娅(女)在回忆中说:“我看到过一个烟草箱子怎样飞落到沼泽地中,引起一片破口大骂…战士们很珍惜弹药,也很珍惜烟草…”烟草、香烟、打火石或火柴,在无情的战争中真的可谓士兵们唯一的慰藉之源。 此后烟草成为振兴东北经济的重要一环被继续发扬光大,一直到战后,价廉物美的中国香烟一直是欧洲人民的最爱,也为东北财政的发展提供源源不断的助力,这是后话。 从蔡锷答应为张汉卿的烟草大计提供人脉起,叔侄两人的关系就进入了一个新境界。光志同道合不行,还要互利合作,这一点蔡锷做得很好,他要用他的实际行动让张作霖坚定信心。如何透过各种关系与欧洲各国的公使们联系,运输有什么要求,价格为几何,都是让人头痛的。 但是张汉卿是解决大事的人,他才不会做那些伤脑筋的事咧,这些就由乃爸做好了,他有的是经商的人么----路都铺好了,若连这个都做不好,他要鄙视那位奉天王呢。 此时张汉卿已经想到另外一件事上,他略有局促地对蔡大将军说:“世叔,小侄有一件事情藏在心里好久了,不知是否可以问一问?” 张汉卿正对了老蔡脾气,本着提携后进的想法,蔡锷大方地挥手说:“当然可以。” “蒋方震将军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很厉害?” 蔡锷愕然:“呃…” 张汉卿道:“我想去拜见百里先生。”他接着又促狭一笑:“也不知道‘军刀三杰’中,世叔与蒋方震将军不知谁更厉害些?” 这个是难题,因为在蒋百里与蔡锷谁更厉害的问题上,后世孰多争议。 从军衔上讲,护国讨袁战争之前,蔡锷已经官拜民国政|府一级上将;而蒋百里直到十年后,还只挂着个中将,只是在死后追赠的上将。 从武功上讲,蔡锷身经百战,功勋累累,其组织指挥的四川战役,无论是在制定计划、组织协同、还是实施指挥诸方面,都有条不紊、果断坚决,在整个护国战争中,堪称精彩的一幕。蔡锷之名气,也在此役后家喻户晓,为其一生军事生涯之巅峰。后世上的朱德总司令与刘伯承元帅,此时都在他麾下为一小将:而蒋百里一生从未有机会亲自带兵作战,在战术上殊有建树。 在战略上,则是蒋百里之强项,但要恐怕归功于其比之蔡锷之长寿(虽然正史上蒋百里也只活了56岁,但比37岁的蔡锷则又有了岁月沉积与历史演进的优势,参考蒋在1936年才大致完成其“以空间换取时间”的著名“持久战”奠基人的理论《国防论》)。他的贡献,恐怕还是其桃李满天下的军中子弟吧。 而蔡锷则从战争中学习战争并加以总结,关于作战指导,蔡锷认为:“战略战术须因时以制宜,审势以求当,未可稍有拘滞,若不揣其本,徒思仿效于人,势将如跛者之竞走,鲜不蹶也。”从这一思想原则出发,他既不完全肯定曾、胡“主守不主攻”的思想,又不被当时西方兵学家“极端的主张攻击”的思想所左右,而是根据中队、军费、交通等情况,提出了诱敌深入的战略设想。他说:“中国数年之内若与他邦以兵戎相见,与其孤注一掷之举,不如采取波亚战术(指游击战术),据险以守,节节为防,以全军而老敌师为主,俟其深入无继,乃一举歼除之。”从这一点讲,蔡锷对中国的国情的了解是相当精到和独特的,丝毫不亚于蒋百里,或者说是蒋百里后来理论的补充----毕竟蒋百里提供了中国在大方向上必胜的论证,而蔡锷则指导了中国如何胜的难题。两者的结合,大概便是后来毛爷爷的《论持久战》、《论游击战》的主要思想。 对于自己和蒋百里孰高孰低的问题,还真不好回答,也从来没做此比较。自己年纪轻轻就执掌一省军事,于军事理论上也颇有研究,而蒋百里则多在军事理论和军事人才的培养上有建树,两者严格意义上讲是军事学的两大分支。蔡锷当得上军事家,而蒋百里则只能说是军事学家。 蔡锷是正人君子,说自己强于蒋百里的话是万万不会讲出来的,毕竟做人要厚道;但要说自己弱,又心有不甘,又怕张汉卿阅历浅会真的认为自己略输一筹。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这面子还是要争一争的。 想了一想,蔡锷道:“我与你蒋世叔都毕业于日本陆大系,算是系出同门,但后来各自发展专业领域不同,机缘也不尽一样,怎好比较?”他微微一笑,平静下来,指着张汉卿的鼻子,笑着说:“汉卿,你怎么会想到问到这么奇怪的问题?” 张汉卿肃容回答说:“奉天部队一直存在战斗力低下与指挥能力落后等问题,学良临来之时,便和父亲讨论过关于重开奉天讲武堂的事----现在想来恐怕已经大张旗鼓地开始了罢。只是学良始终存在一个疑点:鉴于练兵时间与财政限制,是作战与指挥能力优先还是政工优先,学良仍在推敲。练一支百战精兵,费用肯定不小;而政工优先,则奉天可用投入教育的资金来满足政工部分的投入,费用较小。只是在提升军队战斗力方面是否有不足的地方还未可知。蒋世叔在战略方向上的造诣自不必说,在保定陆军学校教导中也有不俗成就。学良想亲自讨教这个问题。” 蔡锷点头,微笑着说:“政工,是什么意思?” 张汉卿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小侄想出来的新词。政工就是用政治教育的手段来使官兵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战。学良私下也认为,军队的战斗力不单单在于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士气。另外部队的政工人员也要改变策略,要官兵一体,要和老百姓打成一片。学良曾经对世叔的波亚战术略有心得,用另外一个词来概括就是打人民战争。只要获得人民拥护,进可以从人民中源源不断地获得后勤、物力、人力的支持,退可以融入百姓中间寻得保护。学良认为,现代部队需要大批这样的专职人员,这样的人员应该是有文化、有思想的知识分子,这样的人教出来的兵,才是有精、气、神的。” 蔡锷不再微笑。他凝视张汉卿许久,徐徐道:“这个问题是你父亲的想法还是你自己的认识?” 张汉卿郝然道:“只是学良自己的揣测。” 蔡锷静静说:“汉卿今年15岁?” 张汉卿说:“虚岁满15了。” 蔡锷忽然拉起张汉卿的手说:“吾道不孤。我现在就带你见见蒋方震。” 这番话能引起我们蔡大将军的共鸣,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一些新式名词外,张汉卿的见解结合了蔡锷、蒋百里多年的研究成果,又解开了他多年以来的疑惑,怎不令他失态?(张汉卿:废话,已经被实践证明了的符合中国特色的建军与强军之路,又怎么会错?) 当时,国内正掀起编练新军、改革军制的热潮,把练兵作为救国的“第一要义”。而蔡锷等爱国青年则认为尚武不仅需要刀剑,而且更需要精神,御侮不仅需要枪炮,更需要国魂。提出对全民进行军事教育、军事训练,以提高国民素质。张汉卿提出的政工人员教出精神的想法,正合他意。 而且张汉卿“官兵一体”的提法甚得他心。蔡锷也一直提倡官兵之间“和辑”相处,使士兵把军营视为“第二家庭”。他特别欣赏曾国藩“带兵如父兄之带子弟”这句话,认为带兵者若“能以此存心,则古今带兵格言,千言万语皆可付之一炬”。张汉卿小小年纪能有这种认识,不能不让他刮目相看。 第21章 初见蒋百里 这时候人眼中的蒋氏少年得志,日本大正天皇赐刀一事,已令其名扬海内。因为传闻在日本军校,就算蒋百里不拿第一名,日本人仍然拿不到天皇赐刀,因为当时的第二名是蔡锷。三个中国人在日本军校的优异成绩,让饱受日本人欺压的中国人提起此事扬眉吐气,于是“北洋三杰”的名气在国内尤其是军界享有成名。 而且蒋氏的出身与经历,也是很多清末民初精英的典型。他回国后也活跃于时局,在保定军校校长任上的举枪自戗之举,增添了许多悲壮色彩,让他为时人所敬仰。 这时候,蒋百里担任总统府统率办事处一等参议已有两年多。张汉卿见到他时,他正在优雅地品茶。他的几位或白发苍苍或两鬓斑白的同事,或看报或私聊,好不惬意。 统率办事处理论上相当于现代的中|央军委,但是民国初年军队的控制权在各省将军手中,总统府办事处只能沦为智囊机构。对军事方面只有建议权,而且这建议权还仅对于总统有效----连高级参谋都不是----北洋政|府另设陆军参谋部且另有高级参谋。 在北洋政|府初期,百废待兴,国家财力物力极端匮乏,政|府没有能力施展蒋百里的整军大计。当时无论是袁世凯还是北洋重臣,大家考虑的还是纯战术性的东西,涉及长远的战略选择,不是不想,而是条件不够。以战略见长的蒋百里,并不容于拉帮结派的北洋系军官。 一腔热血的蒋百里只能做些纸上谈兵的事,他与蔡锷、阎锡山等11人组织军事研究会,深入研究各种军事学术问题。其间,他不断上书袁世凯,为国防建设和军队建设献计献策,倾诉他希望建设一支强大武装力量的强烈愿望。 可是老袁并不把他引为亲信。之所以让他做高级参议,只是因为他的名。当然,对蒋百里,老袁表面还是“相当”尊重的:“你有理论?好,好,好。陆军部好好研究一下,报个条陈出来。哦,有困难?那~方震啊,你也知道,我们民国初建,百废待兴,这些想法是好的,可是暂时没钱来做啊。要不你先再研究研究,等条件成熟了,我们再大张旗鼓地做。不是不做,也不是你的理论不好,是现在条件不具备啊,条件不具备。什么时候你有新想法了,直接来找我~那个郝副官,命令警卫处,方震只要来,不管我有多忙都要直接告诉我。” 因此现在的蒋百里,是表面光鲜,内里的苦闷只有天知道、地知道、自己知道、好友蔡锷知道。 对办事处,蔡锷是轻车熟路了。张汉卿想拜访蒋百里,这不是什么事。看得出张汉卿虽然少年,却有不输于成人的智商。问及奉天的军政事情,倒也能答得井井有条,禁不住心想:“果然虎父无犬子,看来张作霖对于他这个长子是下了番功夫的。也好,就让方震兄在军事上开导开导,将来反袁,说不定真成为一大助力。” 说实话,关于蒋百里,张汉卿也是从历史的故纸堆里知道他的名,知道他的“以空间换取时间”的对日作战理论体系,但也仅此而已。可以张汉卿比他们多出近百年的历史知识而言,这种《持久战》相关的学说已经被事实证明了的,反而没有像发表之初那样引起他的震惊。 张汉卿感兴趣的,其实是他军事教育家的身份。他自己在军界的地位很高(不是职务或权力),他的学生中有历史上成为“国民政|府”将帅的陈铭枢、唐生智、方声涛、刘文岛、张治中、陈诚等。他还教育了个著名歌唱家的女儿蒋英,以及在未来的新中国享有盛誉的专家女婿钱学森,还有一个外甥金庸(武侠界的朋友可清楚了)和亲族徐志摩(这个大名鼎鼎就不用说了)。不谈其后来在中事史上的贡献,他本人就是一个传奇。 忧郁的眼神、消瘦俊朗的脸庞,当得上“中老年妇女的偶像”,这是张汉卿对他的第一印象。 蔡锷是蒋百里的老朋友了,他们之间相熟得不用任何客气。但他还是隆而重之地把张汉卿介绍给蒋百里说:“方震兄,我给你引见一位小友,他在兵学观点上还是颇有见地的。” 一座皆惊。 能被誉满天下的蔡大将军称之为颇有见地,那肯定是相当了不起的,要知道蔡锷可是有一说一,从不因情面而折腰。他说这个年轻人可以,那肯定是有两把刷子的。 张汉卿镇定地向同样名满天下的蒋百里见礼:“蔡世叔谬赞了,小侄不敢当。学良见过蒋先生。”他尊敬的不是他的职务、不是他的博学,而是他一颗为中华崛起的雄心和热情。 蒋百里望着显得稚气未消的张汉卿,心里的诧异非同一般。他是对蔡锷有足够的信心,也对蔡锷所说的兵学观点很有兴趣,毕竟这是他的所长,而且一直浸淫其中,但这么郑重其事地向他推荐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就未免有些夸张了。军事学是个很复杂的学科,自己浸淫半生也只敢说略窥门径,这个满脸孩子气的大小伙又能有什么惊世骇俗的观点了?看他的样子只怕都没拿过枪! 不过有蔡锷的面子,他也只能抱着褒奖后进的想法笑笑说:“哦,后生可畏,倒要好好考较一番----学良你大名怎么称呼?” 张汉卿作恭敬状:“小侄字汉卿。” 蒋百里点点头说:“汉卿平时读什么书啊?” 张汉卿心下大寒,这是典型的长辈对在校学生的关怀论调啊。不过联想到他曾经的军事院校校长的身份,这种本能的反应也是正常的。略想了想说:“小侄有幸在奉天大儒金息侯门下读了几年书,平时凭兴趣对政治、经济、外交、军事多有涉猎。本来想在今年入奉天讲武堂系统地学习军事,是家父要让小侄来北京见见世面,现在在北大读书。” 北大么,呵呵,蒋百里也只能呵呵。这时候的北大,可绝对没有后世的名头来得响亮,基本上在当时有志人员的心中,这是一个高层子弟镀金的地方。真正有本领的,要么出国,要么清华,要么就投笔从戎在军校里干一番事业。兵荒马乱的时候,能耐下心来做读书做学问的确实值得尊重,但人数不会太多。 “漏底了吧?十五、六岁的毛孩子懂得什么军国大事了,还大言不惭地说多有涉猎?这肯定是谁家的子弟要来北京刷名声,松坡碍不下面子来帮帮忙也是人之常情。经济么,不敢说懂;但是关于军事,自己若说略懂别人也就只能说涉猎了;至于政治、外交,真的是个大工程,哪个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估计也就是家里大人闲聊些故事被小孩子听到了,他便想当然地凭兴趣胡乱听一气、想一气,保不齐有些奇怪的主意也未可知。 拿自己的军事强项去考较小辈,蒋百里才不会这么无聊,纯属对牛弹琴嘛。可是聊些军国大事,现在国内的政治气候不大健康,蒋百里不敢乱问----他是怕张汉卿乱说。既然判定张汉卿是蔡锷的某位世家子弟,肯定是有一定地位的人士。他们私下里讨论时局的事情小孩子可能听到了,若是嘴快又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被一不小心扯了出来,可不是自己害了人家家长? 所以他干脆拿国外发生的事来说事,现在世界上唯一能够引起重视的莫过于正在轰轰烈烈进行的世界大战了,所以他问:“不知道汉卿对于目前欧洲各国的大战了解多少?” 这是个大题目,可伸可缩,却也能够让张汉卿自由发挥。如果不知道另当别论,但知道任一点哪怕是能够说出正在交战的各个国家的名字,以蒋百里的精明,便都能够很自然地夸奖他一番然后完美收宫。 统率办事处的人大都是北洋军界有些名望和地位的宿老,又没有多少具体的工作可做,见蒋百里考校子弟,便都微笑着放下手中的事,倾听蒋百里对国际时局的看法----按传统,做师长的可不是要点评一番?以蒋百里的水准,有机会倾听他对世界战局的分析当然难得,万一未来有军事研讨时,大家都能提前拓宽下眼界不是? 张汉卿心中一喜,来了! 几乎任何一个得到后世系统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学生,只要不是学渣,都应该很清晰明了地对第一次世界大战作出最准确的点评,毕竟有教科书式的答案。对张汉卿这样的愤青来说,点评一战真算是小儿科了,他甚至可以上下五千年,哦不,多了,上下一千年地代入。一战这个发生在一百年前的战争都已经被清晰地深挖出来,不要怀疑过来人的智商,马后炮既是一种贬义,也同时是一种肯定。张汉卿第一个念头是不要预言得太过准确,以免显得太过神棍! “斐迪南大公被刺是欧战之始,但是没有这个事件,欧洲的这场战争也一定会爆发。据我的判断,现在只是个开始,规模更大的战事还在后头。不打得头破血流、元气大伤,他们不会停止的。我想世叔考较小侄的意思是中国应保有的态度以及是否可以找到对中国有利的机会吧?”张汉卿据史而言,信心十足。 第22章 仍是神棍 蒋百里曾经留学德国,他又是中国现代军事学研究集大成者,所以对欧洲这么大战事的关注不比中国同时代任何一人差。因为位高职轻,又身在军事中枢,所以有大把时间和资源来了解欧战。张汉卿的言论虽然有了后来人的经验,却并不能让他有所动容。 只是现在的中事集团人物大都是从清末摇身一变而来的,很多人大字不识几个,想让他们关注万里之外的这场战事,对他们的要求无疑太高了。张汉卿小小年纪知道究始问终并寻找机会,这个见识,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嗯,那你说说看,为什么欧战不可避免?”蒋百里确实是抱着考较的心态的,他既是现代中国最著名的兵家,也是一个著名的教育家。为了使气氛更融洽,他还主动拉过一把椅子。 “说到这,还要追溯到一百年前。”张汉卿对终于能发挥他的口舌之长,兴趣盎然。知道这将是一次海吹,所以当蒋百里示意他坐下时,他毫不客气地爬上一把椅面,继续他的口沫横飞。 “自从德国出了个天才俾斯麦把普鲁士各邦聚拢在一起后,它的崛起已不可避免。尤其在普法战争中击败自诩欧洲大哥的法国后,使德国处在欧洲的心脏部分,它的崛起打破了欧洲平衡。随着德国的统一和科技的发展,德国的经济也成几何倍数的增长,新兴的容克贵族集团迫切需要打开海外市场,而此时的世界已经被各大国瓜分完毕。这样一来,海上霸主英国就成为德国最大的绊脚石。德国外长皮洛夫曾叫嚣要用德国的剑给德国牟取利益,铁血政策使得德国与英国矛盾重重。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为了牵制德国,英法两国只能联合起来。已经受过伤的法国十分需要一个有力的陆上同盟来躲避被德国毁灭的风险,它又拉拢经济上十分依赖自己的俄国形成协约国同盟。 德国想挑战法国却面临法俄两线作战的威胁,所以拉上了同文同种且在巴尔干半岛有重要利益的奥匈帝国成为同盟。至此,在欧洲交战的主要国家联盟正式形成。长期的敌对情绪让民族主义在各国间越来越狂热,这场战争是一定会爆发,而且不打得头破血流、分出胜负是不会罢休的。世叔留学过德国,应该知道在西方社会有一个笑话,说英国人嘲笑法国人,法国人瞧不上德国人,德国人又对英国人嗤之以鼻,不过大家一致瞧不上俄国人和意大利人。呵呵,没办法,谁让双方都憋着劲呢。两极格局加速推进,两大集团只能冒险挽回局面了,所以我说裴迪南大公事件只是一个引子,没有萨拉热窝事件也仍然会发生别的事。” 蒋百里啧啧称奇,倒不是张汉卿的分析有多深刻的道理。对这场战争的前因后果,他研究得殊为透彻。不过张汉卿以小小年纪却知道从国际战略的角度看问题,算不简单了。 “那你觉得,中国应该怎么做才最好?”蒋百里本来只是抱着提携一二的心态的,现在倒真有了兴趣。他所问的话,也正是目前民国政|府高层内部正在激烈讨论的事。 “小侄认为,对中国最有利的做法,就是加入胜利者一方。只要站队正确,最后作为最胜国的中国至少可以收回一部分被列强控制的利益,并且在外交上得分甚多。不参战和站错队都是不可取的。”张汉卿据史而言,自然侃侃。 蒋百里笑笑说:“这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实,不过究竟如何站队,这就值得好好商榷了。万一判断错误,那可会让中国陷于万劫不复之地啊。” 张汉卿胸有成竹:“现代战争是综合国力的竞争,打仗打的是经济,从这一点来判断,英法俄联盟必赢。不说他们本身有上百年的底蕴,就是遍布全球的殖民地,就足够支撑得起他们打一场持久的战争了。德国和奥匈帝国虽然看起来强大,但是一旦战争进入相持阶段,他们的弱点就暴露无疑了。 至于小侄为什么会认为这将是一场持久战,蔡世叔和蒋世叔都是举国闻名的兵家,当知道以目前世界军事发展的前沿技术,应该没有一种武器能够攻破以重兵、大炮和机枪层层抵抗的阵地战吧?目前在西线,英法联军固守阵地已经把德军拖入消耗战了,而在东线,俄国漫长的国境线让德军的后勤面临着巨大的压力。英法俄都是举世一流强国,一时一仗的失利并不会动摇国本。退一万步讲,即使德国在陆地上打败了法国,但要想突破现有的国际困局,它的海军力量还远远不是英国的对手,所以德军一定会陷入长期作战的困境,而这正是协约国方面所希望的。 此次战争决定着双方的国运,所以不打至山穷水尽是没有罢休的可能的。而以德奥两国的体量,把他们打残打败,协约国也会伤筋动骨的。这对战后中国能否乘势而起、减少他们加诸于我们头上的压迫很有意义。所以小侄认为,中国不但要加入,而且要快速加入,要加入协约国一方。” 对中国参战的好处,早在战争爆发之初,梁士诒即有所预见。他对袁世凯说:“德奥以小敌大,战之结果,必难悻胜。在我见,正不妨明白对德绝交宣战,将来与和议中取得地位,与国家前途,深有裨补。”在被迫签下二十一条后,袁问陆征祥有什么补救办法,陆回答:“只有参战,到和会时再提出,请各国修改。” 张汉卿的话与陆征祥、梁士诒等中枢智囊的意见竟然不谋而合,并且有理有据,从另一个视角分析出的结果,这就不简单了。蒋百里已经意动,却还想试他一试:“按你所说,中国选择参战。但是我们无论就国力还是军力都远逊于他们,我们的参战只能是一个口号,能起的作用并不大。你认为即使我们战胜了,在战后就会得到应有的好处吗?” 这才是传说中兵家的厉害了!虽然离巴黎和会还有四年时间,蒋百里却从中队的实力想到无法左右终战后的局势,因而对中国参战的意义或者说益处抱以怀疑的态度,这是难能可贵的。 不过他遇到的是张汉卿,这位能知百年后大事的神棍:“世叔的忧虑很合理,届时中国确实不能够争取到多大的发言权。但是世叔可以想一想,我们有道义上的优势。如果有人不考虑这一点而仍然想把中国摒除在利益分割谈判桌之外、甚至再侵害中国利益的话,必然会引起我们国民的愤怒,通过一事而开启民智让国民擦亮双眼看世界,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胜利。 而且德奥毕竟是当世大国,即使失败,胜利一方也会筋疲力尽元气大伤。在这个期间,如果我们能够埋头发展经济,使国力上升一大台阶,彼消此长之后,谁规定‘白人至上’原则不会被推翻?要知道步枪在任何人手里都能发挥威力呢!” 蒋百里颔首称赞,能够审时夺势知彼知己又知道隐忍,这才是老谋治国治军之道。到现在他也没问张汉卿的身份----但既然称蔡锷为世叔,想来也是哪一位军中宿将的子弟。世家子弟耳闻目染,有些军事理论上的想法也很正常。蔡锷没介绍他的身世,自己也就不主动去问了----如果知道是某位要员的子侄辈,而他说得又确实有见地,自己夸奖起来未免给人以阿谀之感。反而大家都略过此事,有一说一,才尽显真诚。不消说,军事教育家的想法就是那么的考虑周到。 此子不同凡响!凭着这眼界和对问题本质的分析就足矣。不过,除了能够有大局观,还需要有脚踏实地的思路才好。只在一瞬间,蒋百里又兴致勃勃地问道:“你觉得我们国家的军事建设应该怎么走?姑且戏言之。” 话题从国外转向国内,蒋百里倒要看看,面前的这个年轻人能不能够在放眼看世界的同时,也能够沉下心来钻研下中国目前在军事领域的弊病。当然能否下药不敢奢望,但倘能有一二可取之处,作为教育家的蒋百里是很愿意砥砺新秀的。他桃李满天下,入心的弟子却没有,张汉卿的表现很让他满意,如果这种好感能够再继续保持的话。 张汉卿能有什么观点?这时候中日关系还没有到七七事变前那么糟,全国上下也没有对日开战的准备、实力和氛围,更重要的是,蒋百里的《国防论》二十一年后才能面世。 谈战略?他虽有穿越的优势,却缺少理论底蕴,总不能老是用预言家的论述来谈某件事情一定如何如何;谈军事?骚蕊,哥只在大学入学时受到过两周的军训,摸到过一次真枪(没弹)好吧?即使自己有见识上的优势,却丝毫没有在面前的这位大军事学家班门弄斧的心理准备。 张汉卿实事求是地说:“在方震先生面前谈军事发展,未免贻笑大方。学良只是就目前中队的现状有了一点个人的想法,还请先生斧正。” 第23章 亮剑精神 “学良听说方震先生组建了‘军事研究会’,对国防建设与建军方略有了很深入的探讨。此举不能说没有裨益,但我认为,中国目前的军事研究走了误区。” 这是他心里话,可有时真诚的话语能打动人,也能打人。 军事战略研究是蒋百里引以为荣的专业、兴趣所在,也给他带来相当的知名度,却被一个黄口小儿信口雌黄,当然引得他不快。蒋百里骨子里是一个骄傲的人,不然也不会在保定军校校长任上自杀。自杀者往往是最骄傲者,懦夫不敢也不配自杀。 当然以蒋百里的涵养,不至于闻之色变,他只是奇怪地盯着张汉卿,徐徐说道:“哦,倒有新意,愿闻其详。” “说是走了误区,不是军事研究本身,而是时机不对,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向。”张汉卿才不理会蒋百里的咄咄逼人。笑话,哥只是实话实说而已,看你怎么辩驳。 “现在中国的军事状况,先生与世叔都是军界顶尖的人才,不用多说。都知道我们与西方列强或东洋鬼子的差距,不是一天两天。但差在哪里? 是谋略?要知道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中国历代兵家的著作如汗牛塞屋。即使中国现在,亦不乏顶尖的军事学家,蒋先生和蔡世叔都是一个。 是人数?中国的人口是最多的,只要有可能,中国可以随时武装几百个师! 可是为什么中国还要承受列强的欺侮?前段时间还在日本的武力下签了民国以来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为什么? 很简章,力量不如人。 力量这个词不是简章的人数相加,它比拼的是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而不是现有的军事能力。所谓综合实力,学良认为,是一个国家的整体实力,包括政治力、军事力、经济力、组织能力、工业能力等等的集成。现代战争,比拼的是后勤和装备,当然意志也是不可缺少的。可是我们就缺这两种东西。官兵不知为何而战,军队派系五花八门,军工基本为零,武器全部靠买。 蔡世叔与先生都想建设一支仿效德国的新式军队,可是多年也没有进展。恕学良直言,在目前中枢,一直得不到支持。不是中枢诸位看不到,而是形势不允许。 蒋先生的师从德国的建军理论很正确,但我们就是达不到德国的程度。因为中国穷,穷到士兵的薪水发不起,穷到各师只能装备炮兵营,而标准的德国师是炮兵团。就这一条,以中国现有的水平,没有十年的发展达不到。 就是我们穷尽国力,装备了和德国一样的军火,但在这么大的国家、有这么多的地方要守,敌人只要有足够的机动能力,就能够使我们在任何方向上面临兵力不足的窘境。因为,我们的装备,无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运送到最需要的地方!这就是交通运输能力的落后对军事的影响。 武器总会用坏,也总需要保养维修,弹药也总要消耗。我们能够做到一直保持强盛的军事力量投入吗?经济状况允许不?工业能力跟得上吗?我们这么大的国家,武器总不能一直靠买,可是,我们的计划在哪里? ‘军事是政治的继续’,撇开政治光谈军事是纸上谈兵,建军计划要与国家的状况相匹配,所以学良说世叔与先生们的军事研究方向走了误区。” 蒋百里、蔡锷听了点头。这没什么,到他们这个层次要连这个都不懂就侮辱人的智慧了。办事处的其他几位“学究”也是善意地笑笑,看着张汉卿夸夸其谈。一个半大的娃娃,能够有这种思维能力,算是相当不错的了。中国人有好为人师的传统,作为国家最高研究机构的办事处也要有点崇尚奖掖后进的风度,所以没有人打断他。 蒋百里微笑着问道:“那汉卿有没有什么办法来解决?” “有!”张汉卿等得就是这一句话。 “中国现在缺少阳谋的精神。所谓阳谋,就是用发达的工业、农业、交通运输业和经济力支撑中国的国防业,所以学良想到了‘实业救国’这个词,虽然是老生常谈,但却是谈论军事发展的必由之路。有了强大工业保证,军事装备才能得以改善,官兵作战力量才有质的提升,那时再谈起国防建设,才是战略性的。而现在的筹划,称其量只能算是战术性的,还谈不到战略。” 蒋百里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你认为,只要军备水平提升了,军队战斗力就会上升?” 张汉卿得意地笑道:“当然不是。这里又提到军队建设的问题了。我刚才有说,意志力的较量也是现代战争的重要一环。所谓意志力,从国家层面来讲,就是国魂。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凝聚民族心,在战争来临的时候就有了勇气,有时候这勇气可能扼止一场战争;从军队层面上来讲,就是一支军队的军魂。再好的武器都是由掌握它的士兵来控制的,士兵素质的高低,决定了武器的使用威力。” 蔡锷对此深有感触,他也曾断言:“居今日而不以军国皿煮义普及四万万,则中国其真亡矣。欲建造军国民,必先陶铸国魂。”。至于“国魂”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蔡锷虽冥思苦想,却一直未能做出回答。他敛容问向张汉卿:“汉卿认为,中国的国魂是什么?” 蒋百里也觉得有点意思了,他也收敛了一下笑容,再也没因张汉卿的年纪而有轻视的想法:“汉卿认为,中国的军魂是什么?” 两人一齐问话,巧的是一问军魂,一问国魂,一齐发声,一齐收声,倒像训练有素般。两位老友对两人的默契,相视一笑。 张汉卿沉着地说:“现代中国缺的就是这两样东西。国魂的缺失,是没有问鼎大国的勇气,没有一种精神让一盘散沙的人心收拢,没有一种办法让处在绝望的中国人感到希望并为此而凝聚力量的东西。军魂的缺失,是军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视死如归的勇气和树立必胜的信心,以及最重要的,军队要知道为谁而战。” 蔡锷大笑,困扰他多年的“军魂”概念被眼前这个毛头小子一语敲开心头锁。 蒋百里也笑了,是啊,还有什么比堂堂正正建立大国自信、自强、自傲更让人振奋的国魂呢?他不敢相信,这番话,是眼前这个年轻人讲出来的;他怀着期盼而又不自信的心态问张汉卿:“你认为,现阶段如何铸造中国的国魂和军魂?” 这个问题他们一代人思索了许久,也有很多个方案。现在,他想听听,这个年轻人既然一语中的,会不会有什么新奇的主意呢? 张汉卿不假思索地说:“亮剑精神!对军人来说,狭路相逢勇者胜,兵不畏死,则天下无敌;对国家来说,用不怕死的精神去建设一个新时代、作一次前人未有的大变革,是置国家死而复生、重新屹立于世界强国之林的必由之路,尤其对现阶段的中国特别适合。” “亮剑精神!”两人眼前一亮,屋内诸人的心灵也受到极大震撼。该有什么样的胸怀,才会有这样的见识?蒋百里第一次从心底佩服一个人了,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张汉卿文质彬彬,面对自己这等老妖级别的当世人杰却仍然气定神闲地侃侃而谈,显示与他的年龄不对称的成熟与睿智,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世家子弟。国内竟有何人,可以教出这样的后辈出来?这样的国之重才,为何没在这个乱世被举荐为国效力?他怀着敬重与欣喜的心情,欣欣然地说:“汉卿家学渊源,称得上军界后起之秀!不知父辈是哪位高人,蒋某未曾料到当世竟然还有洞察时事如斯者!” 张汉卿郝然一笑,这个实在不敢居功,要找,就找李云龙吧。他客气地说:“家父张作霖,字雨亭。” “你是张作霖的儿子?”蒋百里霍然止步。张汉卿忽然想起一段公案来,大叫一声不好。 还是在四年前的1911年,蒋百里得士官同学良弼提拔,就任奉天省禁军管带,后转赵尔巽幕再任前职,在此任上,与张作霖同朝为官。可是他当时少年得志,又是日本陆大系毕业,当然看不起草莽起家的张作霖,两人相处得甚不愉快。等到辛亥革命一开始,东北大乱,已崭露头角的张作霖趁机要杀他。 不得已,他从东北逃亡,张作霖素恶其人,不依不饶派人追杀至火车上。蒋氏因内急,火车上的职员打开了洗手间供其使用,在外部替其上锁(原本火车在发车前不会供人使用洗手间,这点和现代做法一脉相传),因而得免。因为这事,蒋百里在历史上也没给张作霖穿小鞋,正史上蒋百里就曾在第二次直奉战争中担任吴佩孚的参谋长,力主与张作霖作战。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仇人之子也不例外。蒋百里的态度忽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语气也有了怒意:“原来是故人之子!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张作霖一介山林枭雄,竟生出你这么个儿子,真是造化弄人了。” 第24章 我虽有心向明月 这话就有些无礼,什么山林枭雄云云,无非是嘲笑张作霖土匪出身,不过蒋百里在后辈面前,不好直指,那样便有些太过,而且让人齿冷。不过言语表情之间,一些不屑还是跃然纸上。 张汉卿是在历史书上知道这段纠葛的,无法回避,仍需设法化解。蒋百里是推行张汉卿未来建军方略的杰出人才,如果能够揽在麾下,将是一大助力。他拱了拱手说:“世叔与家父当初有些龌龊,乃至刀兵相向,家父后来与学良屡次谈及,也是深以为憾,后悔不及。冤家宜解不宜结,世叔的才华,家父也是深深佩服的。他常说,‘虽然可能大材小用,仍希望方震弟能不计前嫌来奉天帮我,整军经武,非他不可。’” 以上纯情属胡扯,要张作霖后悔莫及,是莫须有的事。不过一番纯情表白,至少表明了张作霖的气度,花花轿子抬人,他蒋百里不能不有所表示吧?蒋百里“哼”了一声,淡淡地说:“不敢当。百里虽然不才,却也忝为大总统办事处一等参议,于国于军尚能有所建树。奉军不过一区区二十七师,又能有什么地方用得着蒋某人了?” 张汉卿知道突兀的邀请很难延揽到这样的人才,以目前奉天的条件也不具备,但仍想试试:“世叔,奉天虽然只有区区一师之力,家父却有心做大改革。目前复建讲武堂、筹备兵工厂、军警分离、新军改组都已提上日程。先生昔为保定军官学校校长,手下人才无数,又有满腔韬略,奉天才是您发挥的大舞台。” 以上诸事,只有复建讲武堂是即将要做的事,其余三件,都尚在张汉卿的襁褓之中。张汉卿想竭力用其三寸不烂之舌游说这个数十年不出的军事谋略家。 蒋百里窝在中枢三年,平日里强国强军之类纸上谈兵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说:“百里一生致力于国家兴盛,一身所学岂能公器私用?” 张汉卿以过来人的眼光,自然不会如何认同这个时代的国家,他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国家兴盛?以目前的现状,方震先生认为能做到吗?乱世必下重药,国之中枢,谁有这个魄力来领导中国进行一场富国强民的变更?各地将军权重,谁有这个魄力来真正统一军令军队?无论政体国体如何变更,都没有人提出一个办法来解决。 奉天则不然。有煤有铁有资源、地广林密能发展。军令政令殊少掣肘,也不像关内乱象。一旦有机会,则是世叔辈大展拳脚之际。东北一隅兴,必可带动与支援全国建设。东北军队若能按世叔等之想法建设,必成一支国之利器。一句话,百废待兴之奉天,大有世叔用武之地。” 蒋百里任他巧如簧,一点也不为之所动。天下乱象已现,贸然地有任何决断都非上策。不过,对张汉卿小小年纪有这种见解,他还是给予了赞赏:“你能有这种见识,也是国家之幸。不过我已身许国家,这件事就毋须再谈了。” 张汉卿无法,只能压抑着失望之情,拱手行礼说:“既然世叔心意已决,学良亦不会强人所难。只是大变在即,世叔与蔡世叔当保重有用之身体。山水相逢,后会有期,只有希望将来有机会再与世叔等指点江山了。” 蒋百里淡淡说:“你既有这种见识,我能够给你帮助的也就有限,所以你我见面的意义就不大了,告辞。” “我虽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张汉卿首轮出山即挫败,心中止不住一声叹息。 不过这一席话却让一个宽厚面颊的中年人大感兴趣,他插口说:“汉卿,能否详细讲解下兵工厂的事情?乃父如何筹备?” 沈阳兵工厂是后来奉军能够立足关东、成为北洋军阀三系之一的重要基础,也是张作霖的得意之作。这座后来被称为中国四大兵工厂之首的中国抗战前唯一可以制造大炮的军械厂,目前还在酝酿之中。不过张汉卿可不会作如是语,他兴致勃勃地勾勒了未来沈阳兵工厂的筹备:“家父深感我备多从各国进口之现实,武器系统如万花桶,对整训、后勤、维护都造成巨大困难,也不适合未来大规模使用,因此决定筹备沈阳兵工厂,将会先从步枪整备起,二十七师将统一换械。随后,将会进行机关枪、野战炮及炮的试制。我们初期将会师从德国克虏伯的75毫米野战炮进行仿制,中期目标是师属炮兵团装备就位,远期规划是研制更大口径的大炮,为军队装备的标准化、现代化作一标竿。” 这个是事实。民国初各北洋正规部队都是师从德国,师辖炮兵团。但因为条件所限,很多骨干部队只装备了炮兵营----这还是好的,更多的部队是只拥有两、三门小炮充充门面,炮兵团(营)只是个空架子。 五花八门的轻武器就不多说了,正史上在建国后,在朝鲜战争中还出现落后的汉阳造步枪对抗全部现代化武装的美军的情况。北洋各军的装备与欧美列强横向比较,充其量只能算是杂牌军而已。 其实国内不管有识之士早已对此预作绸缪。远从湖广总督张之洞建设汉阳兵工厂起,中界对能够独|立制造重武器便有着非同寻常的执着。1912年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后鉴于各省兵工制造各行其是,在北京成立了“兵工厂统率办事处”,由海军上将萨镇冰任督办,陆军中将蒋廷梓为督办处处长,计划建行一座以生产弹药、枪支为主的军火工厂,调查以后,择定河南巩县孝义镇建筑新厂,是为巩县兵工厂。如果不是发生了后来政权的变化,中队制式化武器的大规划普及不是个童话。 听闻奉天的张作霖能有如此谋划,在场诸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那个问话的中年人:“建设兵工厂需要大量的器械,需要庞大的资金为后盾。奉天有这样的力量支撑起这样的局面吗?” 张汉卿哈哈一笑:“一口吃不成胖子不是?很多事情,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不过奉天的各项事宜都在紧密筹划中,随着奉天财政的好转,在兵工厂上的投入会越来越大。与担忧财政力量不足相比,家父更担忧军工人才的缺乏,这才是短期内要解决的。” 他对中年人微微一笑:“阁下对兵工厂之事如此关注,不知是否可以对沈阳兵工厂之筹备有所建树?” 蔡锷也微微一笑,说:“汉卿此次是问对人了。” 第25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短短相处,张汉卿也知道蔡锷不是无的发矢之人,他既然这么说,对面此人必是军工方面的专家。既惊且喜之下,张汉卿拉着那人的手,急促地说:“家父求贤若渴,若能得阁下引荐一二,学良不胜感激莫名。不过冒昧询问,阁下是?” 中年人憨厚地笑笑,说:“韩麟春。” 张汉卿却瞬间欣喜若狂:“您就是韩麟春?我可找着你了!” 若不是张汉卿熟读奉军历史,也不会有如此失态。因为这位,在奉军成家史上居功甚伟:这位日本士官学校炮兵科毕业的陆大系将领,1908年毕业回国任清政|府陆军部军械科科员,后升为军械司司长,又由司长而升为陆军讲武堂教务长等职。旋任陆军部参事,驻美陆军武官。经历可谓多姿多彩。 在加入奉系后,很快便位列奉军五虎将之首,史上说他有智谋而不拘小节。他对张作霖忠心耿耿,曾经在直奉战争中断然拒绝吴佩孚任命为将军府麟威将军、加陆军上将衔的诱惑;张作霖也对他极为信任,在奉系是不多的能够作为方面大员独|立统军的重要将领之一,史上张作霖进入北京成立安政|府时,他任陆军第四方面军团军团长兼陆军大学校长。 军事上的造诣不凡就罢了,关键是他在兵学方面的造诣也是惊人:他在北洋军阀政|府陆军部任职时,就因发明“韩麟春式”步枪有功,被授予王位勋章,升任军咨府参事。在正史上的1922年直奉战争后,韩投身奉军,被张作霖重用,任命为东三省兵工厂总办(督办为杨宇霆),掌握工厂的计划和管理工作大权。在他的管理下,该厂每年能制造大炮150多门、炮弹20余万发、步枪6万余支、枪弹60余万发、机关枪1000挺以上,迫击炮的数量也不少。该厂规模之大和生产能力之高居全国首位,沈阳兵工厂能有如此地位,韩麟春应居首功。 不用说,韩麟春的能力是一流的,甚至在某一方面来说是目前不可替代的,即使蒋百里也替代不了----张汉卿竭力想拉拢蒋百里是因为他自己没有精力做一些战略上的规划工作,这点上蒋百里是强项,但绝不是不可替代。而韩麟春可能没在战略上有所建树,却在具体事务上做到了登峰造极,这点上张汉卿自知做不到。 不过张汉卿的热情还是让韩麟春吃惊不小,连我们的蔡大将军也是,都不明白为什么在他们眼中尚属小字辈的韩麟春为什么会入了这位小张先生的眼。是的,小张先生。经过名满天下的蔡大将军的举荐并同时入了心高气傲的蒋方震将军的青眼,张汉卿在京中要不出名是不可能的。自然,以这位小张将军的眼光,泛泛之辈不应该让他如此上心才是。 大人物不平则鸣。韩麟春也是常有怀才不遇之概,他的志向是带兵为将,而非一昧埋在纸堆里研究什么枪支改进,那只是他的晋身之阶。不然,从无机会统兵的他,如何能够一鸣惊人并在人堆里脱颖而出?他本想在北洋军装备上大展拳脚,却始终无法挤进中枢的眼中,也就无法施展心中所学。看着北洋军日复一日地购置军械却一直不能在独|立自主上有所突破,他深恨英雄无用武之地。 作为将军,他同样知道买武器终究成不了大器的道理… 救星来了,虽然不知道奉天究竟如何做,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眼光。从张汉卿那略带隐讳的话语中,他隐约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野心。 是的,野心,或者说是他背后那个人的野心----毕竟张汉卿年轻还小。复建讲武堂、筹备兵工厂,无一是急功近利者所为,那是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金钱、牺牲短期可能带来的好处、非有莫大的心计与毅力所不能为者。军警分离,那是要革割据军阀的命啊;整编军队,那是要强军的节奏。有此雄心,却能够不好高骛远,力主“实业救国”,那是把握了中国目前的病脉,将来必有所成。 是继续窝在这里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将军,还是早些向奉天靠拢成为从龙之臣?韩麟春立刻拿定了主意:这位小先生的父亲在奉天目前只有一个师的兵力,自己在危难之中跟随,得到重用的机会自然比在日后要多,而且显得有远见得多。不过办事处鱼龙混杂,在这多事之秋,韩麟春也是不想招惹事非。他和气地伸过手来,和张汉卿自然一握。 张汉卿却在这一瞬之间感受到了对手传来的巨大的热情。韩麟春哈哈一笑,不着痕迹地缩回手去,目光直视张汉卿:“原来张将军也知道韩麟春。既然大家都是为国举荐,那有机会我也引见一二位兵工上的人物。不过人各有志,汉卿你可不能强勉哟。” 张汉卿大喜,本来有些失落的心态被这一剂强心针打激灵了。从韩麟春那雄浑有力的回应看,此人应该动心了。而且这人表面上看一幅憨厚老实相,却粗中有细,既不把话说死,也不给人以可能的把柄,人才就是人才啊!能够被这位精于兵工制造的骨灰级高手推荐的人才会差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不亮西方亮? 来到这个世上,还是第一次交流如此顺畅,他的高兴之情跃然纸上,对韩麟春说:“不怕冒昧地称韩参事将军为大哥,您能够推荐的人才,一定被家父青睐。有时间学良一定登门致谢。你我虽然年龄相差一小截,不妨你我多亲近亲近。” 韩麟春是个实在人,答应了张汉卿的话,马上就见结果。凭着他在军备系统中的人脉和平时和蔼可亲的长者风范,他的人缘不是一般地好。在他的引荐下,一批民国初卓有名气的兵工专家与张汉卿结识,也有部分被成功地鼓动,其中就有保定一期炮科毕业的邓演存、善于机构制造和爆破的贾小侯、以及杨文凯、侯德榜等人。 这些对现状不平、富有朝气的年青人(不似张汉卿的年轻人,他们年龄虽然不大,但都比小张要大些)在张汉卿的鼓动下,成功地决定要到奉天看一看。张汉卿也派人向张作霖详细说明了京中的状况与这些人的成就,建议沈阳兵工厂筹备并在韩麟春的建议下写了条陈。 心有大志的张作霖早就有心筹建自己的兵工厂,尤其是张汉卿临行前与他的一番话再度激起他的野心。现在有张汉卿推荐的考察专家,当然会做戏做全套,在邓演存等人面前勾勒了一幅欣欣向荣的场景:以二十七师军械修理所为蓝本,新成立沈阳兵工厂将相继组建枪械制造分厂、山炮制造分厂、机关枪制造分厂、弹药分厂、以及一个修理厂,另外增加一个机床厂,及伴随着有半工半民性质的冶铁厂、锻造厂。 老张是什么人,耿直之中带着真诚,谈话间丝毫不掩饰的野心都让人觉得有奔头。搞军事的,谁都想着建功立业,对他们这些兵工专家来说,建立一个庞大的兵工厂就是他们的功业。 当然,张作霖也直言,一切都在纸面上,他也期望建立一个全中国最好的兵工厂,这需要韩麟春等的支持。并将调派身边向有“小诸葛”之称的将军署总参议杨宇霆兼任兵工厂督办,留总办之位以待韩麟春。 韩麟春虽然见到的“沈阳兵工厂”是一处荒芜,却有感于父子两帅对他的坦诚与信任。不过当他回到军事处想通过正当手续调离时,却被驳回。原来值此北京风云变幻之际,为了稳定大局,老袁对军官调动可是很敏感的,办事处可不想出这个风头,倒不是对韩麟春有什么不满。 当然理由也很简单,区区一个奉天省的将军,却想挖中|央的墙角,这是对中枢的蔑视----终不成地方的潜力比中|央还大?这不是国企与民企的差异,这是军队! 韩麟春被张作霖一席话说得斗志昂扬,正想着在奉天大展拳脚,才不理会这种潜含的意思。他是真爽人,二话不说,便辞去待遇还很丰盛的军咨府参事一职,来个净身出户。当他仅带着随身的一箱衣物来到奉天将军府时,把张作霖感动得无以复加。 患难之中见真情,在羽翼尚未丰满前的雪中送炭确实会让人感念,从此韩麟春就入了张作霖的眼。他安排其与杨宇霆一道筹备兵工厂,并任奉天兵工厂总办。蒋百里这朵花未栽成,却无心插了韩麟春这棵柳,张汉卿喜不自胜,感到收获良多。 韩麟春被成功鼓动离职投奔了奉天,让北京城里的圈内人大跌了眼镜。关于鼓动者少将军张汉卿被蔡大将军蒋大将军赏识的传奇故事,吹遍了北京城。 当然,美中不足的是其他几位兵器专家却不能像韩麟春这样豁达,他们拖家带口,如果不是调职,根本不敢下海。这些牵扯到个人利益的事,蔡锷也不好帮助,毕竟他与张氏父子有共同目标,但奉天兵工厂的前景,他未身临其境,不知虚实。 既要有伯乐的眼光,也要创造出让千里马驰骋的条件来,不然不是荐才而是害人了。张汉卿在北京根浅,也没什么办法,为这事愁了好一段时间。 第26章 钓戏 不过,张汉卿还有比这更愁的时候,那就是被蔡锷约出来看戏。 蔡锷看戏是没办法,谁让他是老袁的重点关照对象呢?张汉卿有时也是没法,自从自己翘了韩麟春等人的墙角,高纪毅便告知他,自己进出的周边比以往多出了些陌生人物。 肯定是老袁动了疑心。自己想缩头读书避避风头吧,偏这烦人的蔡世叔偏要屡屡“拜访”他,让他想低调也不成。怎不能叔侄两人成天在一起研究书本吧?那也太假了!没办法,只好三天两头出去逛戏园子。 老北京有句俗语:“人不辞路,虎不辞山,唱戏的不离百顺、韩家潭。”八大胡同“风月场”雏形的形成,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乾隆时期徽班进京下榻于八大胡同中的韩家潭、百顺胡同一带,此后四喜、春台等戏班相继来京,分别下榻于八大胡同之百顺胡同、陕西巷和李铁拐斜街,说的就是八大胡同与戏剧特别是京剧的形成发展的历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对京剧,张汉卿并不排斥,现代京剧一些著名段子也是耳闻目染,像《沙家浜》、像《智取威虎山》。不过要谈到享受,还真高看了他。被蔡锷作为幌子强拉着看了几次戏之后,才真正理解了鲁迅在《社戏》里所说的“咦咦啊啊不知唱些什么”的无奈。蔡将军一肚心事,无人可说,可以说是孤单寂寞得紧了。现在终于有这个小“同志”在,当然呼以为朋,引以为友,这样才好打发无聊的日子嘛。梁园虽好,奈何身体不是铁打的啊;还是梨园好,既能看戏消耗时间,还能吃梨----秋天是吃梨的季节嘛。 在京中无大事,就等着袁大总统好戏开锣了。只有他开锣,自己这双推动奉系乘隙而登台的手才能在历史的大潮中张牙舞爪,噢不,是乘风戏浪。 当然,闲来无事,他也细细研究了下民国这几年来的新闻与京中诸要人的流派与渊源。未来的直系人物、皖系人物,他们的发家史,他们的背后力量。他有心网罗一批人才为未来的奉系所用,无论政治的、军事的、经济的、文化的、科技的。只要有用,都可以努力争取。自己多挖走一个,京中就少一分力量,未来奉系的发展就少一点阻力。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自己有近百年的历史知识在,却仍不然如别的穿越人士般王霸之气一外露即引得八方膜拜、贤才纷至踏来、金手指五光十色、军队有如神助大杀四方。来此半年之居,除了提早认识了个韩麟外,好像一无所成。张作霖的奉系还是按照原有的节拍在顺着历史的走向前进。 财政上还是那么精穷、军队还是那支二十七师、日本人还盘在那里、自己在东北还是没有什么话语权。他开始思量怎么运用其见识“过人”的优势,去加速奉系与自己的权力。 自己在奉天军界声名不彰,是时候亲自抓军队了。毛伟人不是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嘛,没有人和枪,军阀便不成其为军阀。自己年轻,奉军那些老兵油子肯定不会乖乖听自己的,老爸刚有一师之力,肯定也不会愿意这么早就退休,所以最好的结果是自成一军。二十七师上下充斥着腐朽的味道,花大气整顿是要做的,但他宁愿有机会重开炉灶建设一支新军。 经济上是目前最有必要,而且最有机会展现成果的。奉天以至整个东北矿产资源本就丰富,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经营重工业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东北土地肥沃,在农业上也大有搞头。最主要的是,自己在经济上的任何动作,都不至于真正触及奉系人物的禁脔,没有多大的反弹;即使日本人也不好有什么----你占你的,我发展我的,现阶段大家互不干扰好不? 当然还有更大的优势,自己的思想是在改革开放的环境中成长的,对于发展经济不敢说有十足的把握,那些经过近百年才成型的经济学理论术语,自己可是有很直观的认识。特别是现阶段中国的发展,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改革开放有异曲同工之妙。 政治上也要崭露头角,不然真成为军阀了。中国这么大,未来要想控制下来,单靠自己一个人是万万不行的。自己需要一大拨志同道合的人,就是同志,就是党。二十世纪及其以后将是政党政治的趋势,不未雨绸缪不行呢。参考后世中国的建党办法和执政经验,这点都不是问题。未来中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休整及复苏时期,若像苏联建国初那样招惹到列强干涉未免不美。所以的叫法,不妥。 执政党呢,太直白了而且有点狂妄,碰到了个二世祖还真的不信邪把推翻你作为毕业功业。就像给孩子起名一样,x霸天、x天霸,都是要被小朋友鄙视的。 国民党呢,我呸!后来名声狼藉,自己接受教育时间长了,这个词一向与反动派连在一起说。在形势大好下竟然一败涂地,不出四十年,那些不成气的败家子们呆在孤岛上丢了最后一块阵地:丢了政权,分裂了自己,总统撇下了鸡肋的党主席职务,新的党主席又没有担当,濒死了还玩“立柱拆柱”,真不是玩意。 (朝鲜的)劳动党或(英国的)工党呢?太辛苦或太局限了。(美国的)皿煮党和共和党呢?扯蛋,我建党又不是为了让大家选举着玩----中国有两千年的皇朝传统,大归一的思想在中国还是根深蒂固的,再说一党才能有效控制国家和军队呢。(新加坡的)人民行动党呢,好名字,体现了人民当家作主,一定会引起大家仰望,而且行动嘛,表明了效率和节奏。只是名字是不是有点长了?党管军队那不就成了中国人民行动军?不好听。 还是人民党吧,中庸,而且将来称呼人民军也比较好听些。这不,空想家张汉卿在北京城内的一处不起眼的四合院里在心理上已经建了党,而且同时在思想上已经入了党。后世的党史学家一直在争议,到底成型的建党思想是产生在南湖的一条船上还是哪里,作为党的元老的张汉卿始终没好意思说,是产生在那个四合院的床上。 可惜自己位轻言卑,乃父名声也不彰,除了韩麟春几位“热血中年”最终谈妥了将在岁末入奉外,其余鲜有建树,尤其目前奉天发展经济必须的资金与人才,尚无进展,这让他有些挫败感。 当然感觉最挫败的,还是被老蔡“逼”着看戏。蔡锷是爽了,张汉卿自己一直没觉得啊。以至于当蔡锷再一次“邀请”这位世侄去看戏时,张汉卿抵死不从。 “汉卿,风和日丽,秋高气爽,正是散心的好日子----我们一起看戏吧。” “世叔,学良昨夜偶有心得,欲从书中求证----还是算了吧。”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汉卿,光闷在家里看书不行啊,别辜负了大好时光。” “世叔,来京日久,一晃书本都搁下了,叫我如何向家父交待?” “也罢,今天有梅先生的新戏,我只好一人去看了。” “梅先生?哪个梅先生?” “梅兰芳啊!” “啊,梅兰芳?世叔如此孤单,学良如何心安?也罢,这就陪世叔走走。” “哎,不必,好读书不好(读“号”)读书,好(读“号”)读书不好读书。正是年轻时候,多读读书明明志是好的。” “读书不在这一时。有道是‘行千里路’胜过读万卷书。世叔盛情邀请,学良如何读得下去?” 能把张汉卿心情成功地吊起来,那是因为有次看戏时张汉卿说过想见识下梅兰芳。在蔡锷看来这很正常,作为京剧票友,谁不知道梅先生?他可不知道张汉卿纯粹是想见识下老梅年轻时的风采,纯属恶趣味。 要知道张汉卿对男扮女装可是很感兴趣的,也曾专程看过泰国人妖并花钱与之合影。在穿越前的一次联欢晚会上,一曲《新贵妃醉酒》爆红了个李玉刚时,那美仑美奂的美型扮相连他那个非初哥都没看出来。后来有网友评价说梅老板的女妆相才是极品,这才百度了许多梅老板照片欣赏之。来到梅兰芳生活的时代后,也就是听戏时才想到的----现在正是梅兰芳风华正茂的时候呢。 当然梅兰芳也值得他在“百忙”之中思念一下:民国二年梅兰芳首次到上海演出,在四马路大新路口丹桂第一台演出了《彩楼配》《玉堂春》《穆柯寨》等戏,初来上海就风靡了整个江南。当时里巷间有句俗话:“讨老婆要像梅兰芳,生儿子要像周信芳”。这种传闻让张汉卿有了一种“平生不见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的冲动。 这时空的1915年10月31日,梅兰芳会在北京吉祥园首演创编古装新戏《嫦娥奔月》。之所以这个日子被郑重记载,因为是第一次在京剧舞台上使用追光,梅兰芳则把灯光的作用向前推进了一步,在京剧发展史上有着浓墨重彩的一笔。蔡锷知道张汉卿的心愿,便用这个消息把打算拿捏的这位世侄成功地钓了出来。 当然,张汉卿看书是假,听戏也是假,过过瞻仰名人的瘾才是真。至于蔡锷,每天在一群特务的注目中流连于戏院妓家,他都不知道看戏是为了麻痹特务,还是麻痹特务为了看戏。 正如一句俗话:不知是你玩弄了生活,还是生活玩弄了你一样。 第27章 此间有美女否 本来说好了要去吉祥园看梅先生,张汉卿却半途改道广德楼,无它,因为此地有刘先生。此刘先生非梅先生可比,不是技艺不如,而是天性。 男人的天性。 来到这个世界,张汉卿还没遇见到传说中的民国美女,未免有些不足养眼。在路上聊着聊着,忽然想起:梅兰芳男扮女装再像再动人,骨子里还是个男人,这大男人看大男人有什么意思?再说自己对京剧本就没多大兴趣。这纯属个人爱好,与爱国无关。男人嘛,最喜欢的应该还是美女。 这不,当张汉卿半遮半掩地问及:“世叔,这梅先生扮女人真如大家所说的那样惟妙惟肖?” 蔡锷回答:“当然,梅先生功底深厚,文武兼长,台风优美,扮相极佳。” 张汉卿吃吃笑说:“学良说的是梅先生的女相。” 蔡锷觉得有点明白了:“当然,梅先生嗓音圆润,唱腔婉转妩媚,那是公评的青衣名旦。” 张汉卿觉得有必要说得更开些:“学良是问,这北京城内,有没有比梅先生女相更美的女人?” 蔡锷知道此子对京戏是一文盲,便猜测道:“你是说女伶吧?” 女伶是什么,张汉卿还真的不清楚,不过就字面解释,大概仿佛是女演员之类的吧?当即鸡啄米似地点头说:“是的是的。” 蔡锷不以为然地说:“女伶倒是有几个,但唱青衣还是要数梅兰芳。京剧讲究的是唱功与动作,可不是看女子登台,那是文明戏。” 古时候女子地位低,戏子虽然不入流,女戏子更是没人看得起,所以直到清末,演剧中女人的还都是男人的活,称旦,出演大家闺秀或有身份的妇女便称正旦。民国初年民风大开,一些发达地方便有喜好戏曲的女子登台唱戏,但多的是时装新戏,发展到现在就是时装秀的节奏。即使如此,社会舆论也并不看好。这时装新戏,在当时便是“文明戏”。 张汉卿心里急得直跳脚:“文明戏不好看吗?后世衣、鞋、帽之类的模特有多流行你知道吗?你知道后世很多与美女八杆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事情都一定要美女掺合着才能吸引眼球不?车模你懂吗?视频聊天有多红火你懂吗?”他恨不得趴在这位大将军的耳边大喊:“我问得是此间有美女否?!” 蔡锷虽然是一代人杰,却也逃不脱世俗的羁绊。只有张汉卿,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成在改革中,对新生事物有着无比鲜明的兴趣。他依旧不依不饶:“学良在奉天即数次听说,京津有‘女伶三杰’,不胜心向往之。既然左右不过听戏,看女人的戏学良觉得还是女人来演更好看。” 蔡锷有些审视地看他,让他有些心虚地解释:“纯粹是见猎心喜,开开眼界。” 蔡大将军会心一笑。这孩子心智开发得是不是有些早了?一会儿睿智如山,一会儿沉静如水,当然时不时才会露点顽皮相,这才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激情吗。少年思情,少女怀春,倒也没什么可指责的。而且这个年代不乏15岁就成亲的婚姻,张汉卿的家庭条件也允许他花天酒地。只要不强抢民女,男人喜爱女人可用风流来形容。 关键是,自己平时老逛八大胡同,但骨子里的休养让他至今没有湿水,这也引起了跟踪他的特务们的怀疑。现在有张汉卿这个挡箭牌,正好给人以口实。于是蔡大将军根据自己近来遍游北京城的经历推荐一处好地方:“那就改去广德楼吧。” 广德楼此时人山人海。借用一句台词:“当世第一女伶刘喜奎刘先生在此唱戏,还不够你臭屁的?”人们争相以一睹刘喜奎的扮相为荣。不是她演的戏比梅、程、尚、荀这公认的京剧四大家好,而在她是一个美女。 京剧发展到民初,流派纷争,名角四起,天下大乱,反是此戏曲的辉煌之时。但时间久了,一般人似乎看烦了、听腻了京剧的杀伐场面,反而对地方戏的靡靡之音趋之若鹜,于是平剧界迅速吸收了许多地方戏曲的唱腔及情节,也开始引进坤伶,北京城里遂成立了“崇雅女科班”。 刘喜奎本来就姿容秀丽,扮相极美,之前已大有名气,也在此时成为这个女科班的学生。原本就有相当造诣的刘喜奎,经过崇雅女科班稍加及包装,首先在“中和园”挂牌演出。想不到一炮打红,几乎压倒梅兰芳和程砚秋,更直逼尚小云和荀慧生。一般观众看见舞台上的刘喜奎绰约多姿,媚丽娇俏,眼睛为之一亮,继而如痴如醉,陶醉在她一颦一笑、一抬手一投足之中,没有多久变成了“梨园第一红”的著名坤怜,连伶界大王谭鑫培都说:“男有梅兰芳,女有刘喜奎,吾其休矣!” 刘喜奎的身材小巧玲拢,眉目如画,气质尤其高雅清丽,打扮起来特别漂亮,与她配戏的尽都是精挑细逃的美人胚子,她未出场时,满台都是莺莺燕燕,个个美如天仙,令人目不暇接,一到刘喜奎登场。一声婉转娇啼,唱腔圆润,与她配戏的坤伶们相形之下,就都变成了庸脂俗粉。为她着迷的上至达官贵人,中有士绅名流,下至贩夫走卒,真是轰动九城,颠倒众生。 最让人佩服的还是她的骨气。 初入北京,袁世凯次次约请唱堂会,均被推托;袁世凯想让她陪客打牌,也被她严词拒绝。袁二公子对她百般纠缠,她嗤之以鼻;袁三公子扬言:“我不结婚,我等着刘喜奎,我要等刘喜奎结了婚我才结婚。”她不加理睬。身处如此复杂的环境中,她坚守着自尊,保持着纯洁。她公开自己的处事原则:不给任何大官拜客、不灌唱片、不照戏装像、也不照便装像、不做商业广告。她特立独行、自尊自强的个性,受到梨园界人士的尊重,更受到梨园前辈老艺人的喜爱。 便是张汉卿,初见刘喜奎,也被迷得神魂颠倒。 第28章 入戏 刘喜奎在“广德楼”演《西厢记》中红娘,身上头上化着浓妆。虽然见不着真容,但刘喜奎那神态、那动作都让张汉卿断定,这是一个有着良好修养的美女,因为她的扮相也是极好的。 漂亮的女人如果有家教,那是秀女;如果有聪慧,那是才女;如果又有家教又显聪慧,出得厅堂,叫大家闺秀;如果下得厨房,叫秀外慧中。刘喜奎宛如邻家女孩般温婉又可人、靓丽又端庄。 女人脸蛋好,叫上品;身材也好,叫极品;姿态也好,叫绝品。刘喜奎五官极美,要唱戏自然身材绝不输人,在戏曲界能有如此成就自然姿态是一流的,是谓绝品。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举手投足之间别具阴柔之美,纵杨贵妃再生,不过如此吧? 未听莺语三两声,先有嫣眉俏传情。台下观众大多都是刘的粉丝,刘喜奎的表现,不能不让人产生共鸣。于是台下齐声欢呼:“喜奎!喜奎!喜奎!喜奎!”热闹场景丝毫不亚于鼎盛期的刘德华演唱会,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汉卿当时就喜欢上了她,无怪乎《美学》中说:“美的事物总是会让人产生热爱的”,他从心里哼起一句歌词:“未怕罡风吹散了热爱,万水千山总是情”。 连英雄蔡锷也禁不住心里直惊呼:“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似闻名,果然美得够劲。”对刘喜奎的种种花边传说,混迹于各大戏院的蔡大将军不可能不清楚。这氛围,连一向严肃的蔡大将军也禁不住卖弄起胸中所学,他哈哈大笑着,对着张汉卿:“汉卿,我忽然想起京中一段轶事来。主角是有名的名士,名叫易实甫。这个人曾任过广东钦廉道,以满清遗老自居,一向才思横溢,文名藉甚。他也是刘喜奎的忠实戏迷,每天必到刘喜奎的寓所一次,风雨无阻,热情洋溢,每次入门都高呼:‘我的亲娘呀!我又来啦!’曾写过许多诗词赞美刘喜奎。” 张汉卿有些不信,这像个段子。这年代学狂放之态并不时髦,现在可不是魏晋风度潮流的时候。 蔡大将军好不容易说起这个应景的事,见张汉卿不信,便摇头晃脑地卖弄起来:“他曾对天发下七大愿望,我念给你听听。”旁边人见了有趣,也纷纷加入听众的行列。名人既然得不到,听听逸事也是挺解馋的,中国人都好这口。 蔡大将军声音雄浑中厚,铿锵有力: “一愿化蚕口吐丝,月月喜奎胯下骑。 二愿化棉织成布,裁作喜奎护裆裤。 三愿化草制成纸,喜奎更衣常染指。 四愿化水釜中煎,喜奎浴时为温泉。 五愿喜奎身化笔,信手摩挲携入直。 六愿喜奎身化我,我欲如何无不可。 七愿喜奎父母有特权,收作女婿丈母怜。” 旁边有知道这事的,都会心大笑,有不知道的,忙去问别人。幸好这是首白话诗,不识字的也大概懂个九成九。 这诗虽然粗俗,表态也露骨,极尽猥亵之能事,却道出了今天许多人的心声,至少张汉卿心有戚戚焉。他心中暗想:“诗是好诗,可是老子却做不来,太下作了。咱少帅风流,可不是下流。唉,人活在世上,为什么总要护着那张脸呢?”又联想到:“怪不得以前戏曲里老出现恶棍抢亲的场景,这种国色天香,没人动歪主意就怪了。人家说红颜祸水,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连老子这种受过多年道德教育、立身稳重、洁身自好的五好青年都想着强霸民女的事了,何况别人?” 转念又意淫着:“如果老子现有掌权了,要不要背着舆论的压力,做一回王老虎抢亲的事呢?” 蔡锷一番卖弄,却没有得到回应,以为张汉卿还是不信,便绞尽脑汁回忆了一番,对张汉卿说:“这个事是真的,后来也有首诗也是讲这个事的: 骡马街南刘二家,白头诗客戏生涯。 入门脱帽狂呼母,天女嫣然一散花。” 张汉卿仔细琢磨着那场景,想想白发的易实甫不顾一把年纪边走边喊“我的亲娘”的狂态模样,忍不住也“扑哧”一笑。 那边同时也传来“扑哧”一声,却是一个青年要扑上台去,被边上栏杆绊倒。有人扶起他,那人憨态可掬,一把推过边上人说:“我也要和喜奎亲近亲近!” 张汉卿看看那个可怜的孩子,这人不过二十左右,身材单瘦得可怜,活像芦柴棒。看样子单恋刘喜奎已到发狂的程度,估计病得不轻。想想曾在穿越前有新闻中说有“女粉丝为了追星,卖肾老父不满只留影跳海自杀”,这一幕与之堪有的一比。 有人看他可怜又可笑,便赌他敢不敢当众抱刘喜奎。 那人已经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也是,刘喜奎一个绝代美女,再去演那情意绵绵的红娘,娇媚柔腻之态使得全场春意盎然,是个男人都会地不能自已。再被这一激,精虫上脑,再也不管不顾。散戏后,等到后台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前一把抱住刘喜奎狂吻不放,口中念念有词:“心肝宝贝,我想死你了!” 吓得刘喜奎花容失色,张汉卿也是惊讶莫名。这,这,这,这也太强悍了吧?什么世道这是? 但是更大的屈辱使他愤怒: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别人做到了,而且还如此的得意洋洋,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是对他的侮辱。 也是对全天下,哦,不,在场的男人们的侮辱! 说时迟那时快,坐在前排的一位年轻人忽然直起身来,快行两步,一个葱跃翻个台来。那人一手牢牢挡在刘喜奎与芦柴棒的嘴脸之间,让他不能遂行无礼之事;身子也强行挤进两人的空档间,同时用力推那芦柴棒。 可是别看芦柴棒人瘦,发起情来力气还不小。年轻人推了几次都没能把他掰开,连带着三个人搡向舞台一侧。年轻人大急,连斥了几句“无耻!下流!”在如此危急关头,他也没有半点粗口,显示良好的家教。不过秀才遇到兵,对付这种地痞无赖式的缠斗却毫无办法。 第29章 君子与小人 张汉卿也在这刹那间跃上舞台,要帮助年轻人摆脱纠缠。 受到了侮辱的男人们不约而同地展现民国初良好的“民风”,硬是靠拳打、脚踢、掰指、搂头,才把他从刘大美人的怀中撕扯开。这其中,张汉卿出力甚巨,基本上上演了全武行,他把记忆里电影、电视、武侠小说里能够想到的动作都做到了。 那人被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人们问他姓名他死不回答,一双鹰眼却对张汉卿和那个年轻人直勾勾盯着。眼见得那个瘦小的身形被如蚂蚁一般的拳头笼罩,有几个旁边的声音大喝着:“都走开,小心吃不了兜着走。”便有几个彪悍的壮汉挤过人群,把芦柴棒抢护在中间。 其中两个人把打得最凶的张汉卿架起胳膊,缓过气来的芦柴棒抬起脚来对着张汉卿的下身便是一脚。张汉卿刚才使用了踢裆、掐腿、捣股等手段,让他现在还“生活不能自理”,能不记得吗?虽然芦柴棒身形摇晃得厉害,估计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但若被他踢中人体的要害,风流少帅的一世英名只怕从此便要休矣! 这股生力军把善良的百姓吓懵了,蔡大将军却被这些彪悍行为激怒了。在他的眼皮底下,若是张汉卿被动了,他的一世英名也就毁了。而且张作霖盛怒之下,联奉护国的大计多半也会泡汤。 他也是郁闷:京师藏龙卧虎之地,随手就有机会抓着位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这张汉卿有些事做就做了,还非得要做得这么过火(他哪知道张汉卿心底的声音:夺美之恨呐,不共戴天!)。这不,惹出事来了。对方明显是有来头的人。可是又不能不管,再缓一会,张汉卿年经轻轻就废了。 虽然是青衣马褂穿着毫不走眼,但当蔡锷抬起左手把芦柴棒即将踢出的腿拍下时,在全场肃穆的注目下,他的形象异常高大起来! 芦柴棒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力量被蔡锷一把抹了去,由于重心都在那条腿上,差点还跌了个趔趄。他抬起头愤怒地寻找拍他的人,一边骂骂咧咧地说:“谁他妈的…”等到看清楚蔡锷时,满面的骄横之色忽然化作春风拂面,那句没骂完的话也一下子降调变成了“…不来扶我”。 彪形大汉们也有不乏有眼色的人,见芦柴棒不欲追究“肇事人”,自然也不敢多事。张汉卿的双手顺利重获自由后,揉着发酸的肩膀,心中暗想:“是谁的手下,有这么大的手劲?” 蔡锷见张汉卿无碍,见对面此人似是认识自己,不知虚实,也不愿多事。想来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大的事,大家能一拍两散也就算了。 可是芦柴棒不欲就此罢休。对蔡大将军他是不能有任何唐突,虽然无兵无权,可也毕竟是中华民国的昭威上将军不是?而且乃叔对蔡锷也是尊敬有加。可是对张汉卿的仇恨使他不能自制,他活动下被踩得酸痛的手,向蔡锷执弟子礼说:“上将军,今天这场事虽然因我而起,却轮不到那俩小子来行私刑。国有国法,我自己做的事,待会儿我自去警察局处理,但我莫名被他们打了,此事不能不有个了结。” 小子,做了这样的丑事还咄咄逼人,倒质疑威胁起别人来了,而且谈起去警察局浑没把这当做一件事儿,当警察局是他家开的? 张汉卿才不是怕事的人,继承了东北王长子的身体后,连同那份心底的彪悍与自负也一道承袭下来。虽然敏感地觉得这个芦柴棒可能有些来头,但为了东北人的面子,刀山火海也要硬撑下去!他很光棍地说:“打就打了,你能打回来算你的本事!”他徐徐地说:“小子,要不是有警察局国法管着,就冲你的德性,我见一次打一次!” 不是他愣头青,而是他不怕。有蔡锷在,他相信没人可以动得了他。即使蔡锷不在也不至于,他敢打赌,自己身边一定围着一些既算密探又兼“保镖”的存在;之后,更不可能。袁世凯不会容忍任何一个能够伤害了他的对手在,就因为他的质子身份。在这关键时刻,如果自己有些不便,不用想张作霖会是什么态度。袁世凯一世英豪,绝不会因小失大。 闹一闹,才显出自己这位关外奉天城“天之骄子”的气魄。这样,才能使狐疑的老袁认清自己的纨绔本性。而且,只是争风吃醋的风花雪月事,怎么着也不能往政治上引不是?因此虽然势单力孤,张汉卿在劣势之下还是不改顽强口风----难道这就是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亮剑精神的鼓舞?啊,呸!亮剑精神是针对战场上勇士的,不是用来争风吃醋的好不? 蔡锷似乎有些不愿多事,他微微蹙眉说:“今天之事,可是你有错在先。你也知道国有国法,怎么去警察局处理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我想知道,你准备怎么个了结法?” 芦柴棒似是被张汉卿那有恃无恐的神情所迷惑,下意识地想了想京中有哪一号人物。好在张汉卿被蒋、蔡赏识的一幕,尤其军界泰斗蒋百里那句“军界后起之秀”的评价已经通过无数的第三方传到几乎京中每一户北洋高层的家中,被作为教育子弟的良好活教材----张汉卿若知,当沾沾矣。能与蔡锷玩在一起,不是那个军界后起之秀是谁? 看来找张汉卿的晦气暂时是不行的了,可还有拦住他的那个斯文的年轻人呢!若不是那是人,自己就可以拼却形象受辱一亲芳泽了。所以芦柴棒想想又大怒起来,他看着蔡锷与张汉卿指着斯文英俊的年轻人:“看在上将军面上,今天的事情就揭过去了。可是对他,我却不能善罢甘休!” 张汉卿才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就是在北京城里,若是在奉天…他想了想,叫狠道:“他是我的朋友。你有事找他,不如一起来找我好了!” 蔡锷赞许地点点头,这小子有这胸襟,是个成大事的人。今天之事,对他来说也是个良好的伪装,有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掺合的事都值得渲染。此外,在他出面的事情上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即使那个年轻人与自己毫无关系,传出去,自己的面子也被削了。 芦柴棒的肚子都要气炸了。有蔡松坡在,就是他老叔来了也得给几分面子;而张汉卿的背景,他通过旁人打听得清清楚楚。虽然是质子,但在目前形势下,还得像瓷器一样供着,不能碰着。 接到出警任务的前门警察署警察们在抵达现场后却叫苦不迭。有蔡大将军作证,众多票友们指认,芦柴棒的罪行是确凿无误的了。不过刚刚走马上任的警察署长对案犯的背景甚是了解,提出要带到警署“仔细”讯问,这一点得到了蔡大将军的同意,才让一起案件得以徇私结束。 因为芦柴棒叫段宏业,是前陆军总长段祺瑞的儿子。之所以说是“前”,是因为老段在老袁称帝过程中不但不出力,还多次劝谏,终于让老袁生气把他一踹到底,去天津闲养去了。 默许了对段宏业必然的徇私,是蔡锷无奈的选择,他也需要一个台阶下。毕竟老段也是强烈不赞成改宪帝制的同道中人。些须小事,不值得为此伤了和气。 那位年轻人轻声安慰了刘喜奎几句,便来到张汉卿与蔡锷面前,作揖行礼说:“承蒙松坡将军与汉卿兄援手相助,梅兰芳感激不尽。”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梅先生!果然长相清俊,张汉卿潇洒回了一礼。梅兰芳是以饰演反角出名的奇男子,英俊潇洒,可为什么却没能排到民国四公子之列呢,难道是不花心的原因?心里想着,口中却说:“梅先生何以知道学良?” 梅兰芳笑着说:“‘军界后起之秀’言犹在耳,天下无人不识荆嘛。”又笑指段宏业等人的背影:“若非汉卿大展亮剑精神,只怕今日要让小人得逞了。可恨我素来懦弱,从无打架经验,此时才知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道理。”说了句玩笑。 张汉卿忽然想起正史上解放后一段公案,笑着说:“梅先生这话就不对了,若说小人,只怕学良也是小人,而先生则是君子呢。” 梅兰芳只诧异了一下,便含笑问:“汉卿此话怎解?” 张汉卿笑笑说:“先生唱戏,动口;学良只会打架,动手。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既然先生动口是君子,那学良便只好动手做小人了。” 三人大笑。 谦恭礼让,温文尔雅,是张汉卿对梅兰芳的第一印象。像他这样名满天下的戏曲名角,能做到这样高雅,非常难得。无怪乎后人评价说他:“梅先生的艺术和为人都极其高雅。他的艺术,从不惊天动地,从不山呼海啸,上下合度,刚柔相济,恰到好处。学起来不难,于平淡处见精深,平淡处却是集之大成。他的高雅也在日常生活里,一副好脾气。” 从这一刻起,梅兰芳成为张汉卿半生的好朋友。梅兰芳邀请张汉卿、蔡锷赏他的戏,两人愉快地接受了邀请,蔡锷约定张汉卿两日后再来观戏。 第30章 听戏 警察署内,段宏业揉着身上的拳伤脚伤咬牙切齿,发誓要报这一顿老拳之仇,署长则殷勤地给他端茶倒水。 人是不敢关的,事还是要处理的。在翌日通报关于此事的处理意见上,该署长对判决解释如下:“由于此人的行为只是典型的追星狂热,入戏太深,其行为是不检点,但其动机却可悯。”民国法律对此确实也没有专门的司法解释,最后只得罚他五十大洋了事。 可是出了警察局后,段宏业就直呼:“五十块大洋能抱到心中女神,痛快!痛快!值得!值得。”当时报上大事渲染,好事之徒作诗一首:“冰雪聪明目下传,戏中魁首女中仙;何来急色儿唐突,一声心肝五十元。”由于张以卿搅了他的好事,所以深恨之。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结下梁子。 过了两天,蔡锷果然不负前言,再约张汉卿听戏。 坦率地说,张汉卿对戏曲没半分兴趣。经历过后世娱乐极大丰富的时代后,民初的这些消遣玩意真的只能算雏形。 内务部街在明清时叫勾栏胡同,是由妓女和艺人扶着栏杆卖唱演绎而来的。以后“勾栏”成为妓院的别称。明清时期,当官的和有钱的饮宴时要妓女陪酒、奏乐、演唱,叫做“叫条子”,在妓女一方,则叫“出条子”。 到了清末民初,妓院主要集中在前门外大街,一是因为这里离内城较近,官员们出城享乐比较方便;二是这里有火车站,南来北往的旅客多;三是前门外大街是京城著名的商业街,相当繁华;四是这一带是戏园子、茶馆、酒楼的集中地,吃喝玩乐,可自成一体。 拨儿挠儿叉儿锣儿各自开战,呕呕呀呀之声不绝于耳,混杂在形形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煞是热闹。张汉卿见了此情此景非常高兴,这要比前段时间自己来“探秘”南北妓院的差别时有趣多了。只是奇怪,为什么单独自己时是一番景象,和蔡锷出来就大不同呢? 朝雨邑清晨,尘寂马蹄新。张汉卿与蔡锷相约一道来开明戏院看戏。尽管内心对看戏深恶痛绝,脸上却装作一幅初哥的欣喜情况----俗话说天欲降其大任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这就算是一种考验吧。 不喜欢就不喜欢好了,也用不着附庸风雅,连现代文坛七大家之首的鲁迅对京剧也不感冒呢。他在《社戏》里说他二十年里只看过两回京剧,无非是“咚咚的敲打、红红绿绿的晃荡”,“一大班人乱打”,戏台下是“太不适于生存了”。 张汉卿锦衣华服,长衫飘飘,公子哥的本色出演;蔡锷则穿以惯常的商人服装,借以半遮半掩身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张汉卿是谁家的大少,而蔡锷则是跟班。 珠市口往南,就是天桥一带中下层劳动人民游乐的茶园、戏园了,人们花几枚铜板就可以欣赏到京剧、评剧、梆子、曲艺等各种玩艺儿。有位京剧演员梁一鸣,模仿马连良惟妙惟肖,一般听不起马连良戏的观众就热情地称他是“天桥马连良”,金庸笔下的“天桥底下说书的”中的天桥,就是指的这个地方。不过珠市口是个界限,演员在天桥一带唱红了,能够进入位于珠市口南端的开明戏院,才意味着他跨入了戏剧界的上层。 开明戏院始建于民国元年,由中日两国合资经营,造型和外边门脸都依照外国戏院。由于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杨小楼、梅兰芳、余叔岩、孟小冬、号称“评剧皇后”的白玉霜等常在这里演出,所以向来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代表。 平素人本就多,今天更是人山人海,路为之塞,直逼史上春运。张汉卿心中暗叹:到底是万恶的旧社会,娱乐项目极度单调,就听个戏,值得这么夸张。直到有人念叨,这才知道,原来是擅长诗、书、昆曲的袁大总统的二儿子袁克文字寒云的将在此票演一场昆曲。 袁二公子偶尔客串,当然值得捧场,倒不是因为他的官方身份。要知道这位袁克文公子,雅嗜京剧、昆曲,为京津名票。不但精通戏剧理论,写过评戏文章,又能粉墨登场,可是百里挑一的戏曲名家,小生、丑都扮演得很好,论者评为字正腔圆,不让名伶,当时其名气不在梅兰芳之下。只是他原是痴于此道,却并不引以为生,因此普通百姓难得一见其真容。 袁克文是袁世凯的三姨太朝鲜人金氏所生,因为大姨太未生子女,所以克文从小便被过继给大姨太收养。大姨太对这个儿子十分疼爱,据说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会得到满足。 他自幼聪明过人,据说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尽管他像呆霸王薛蟠那样不好好读书,可他作诗、填词、写文章却件件皆精,写的字也风流潇洒,因此袁世凯对他也有些偏爱。 大姨太的骄纵,袁世凯的偏爱,造就了袁克文的挥霍、任性、骄奢的花花公子性格,吃、喝、嫖、赌、抽(鸦片)样样都干。袁世凯因为其长子失手跌下马导致腿瘸形象不佳,又疼爱此子,便一度想立其为“太子”。可是袁克文天性顽劣、放荡不羁,从不喜正经读书,却喜唱昆曲,好玩古钱,好结文人,自言“志在做一名士”。实在刺痛了老袁,但根已形成,只得由他。 开明戏院的戏票虽贵,在蔡大将军眼中却不值一提。好歹是北洋政|府的“昭威将军”,又是作为“世叔”的长辈,理所当然今天就由蔡锷请客让张汉卿开开眼。 坐在包间席上俯瞰楼下,见的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张汉卿虽然不爱看戏,却喜偎人堆。连日来,一直困居清华园作阳春白雪状,这回终于又接了次地气。 两人坐在二楼东侧雅座,对面不久后便进来一拨穿马褂的民国宿老,中间还夹着几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大家如众星捧月般围着一个中年人。这种衣服的搭配,老北京人已是见怪不怪了,但对穿越的张汉卿来说,这个西洋服与东方古帝国的服饰并存的时代,有种美女与野兽的感官刺激。 那群人似乎也看到自己的两人,有人向这边指了指,便有其他几个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张汉卿在隐约间,仿佛看到其中就有和自己前两天有过冲突的段宏业,想想一定没有什么好事。不过随着一声锣响,一切都归于平静。那群人也坐在西厢,开始专心看戏。 一出伊伊呀呀的不知什么戏过后,帷幕紧闭片刻,便传来一声凄凄惨惨的唱音:“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征途、漠漠平林、垒垒高山、滚滚长江,但见那寒云惨雾和愁织,受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襄阳。” 昆腔可不好懂,除非是老戏骨,对台词掌握得很好便可顺着曲调享受。张汉卿虽然后世也在苏沪一带工作多年,却也听不明所以,只觉得这声音和曾经听过的吴侬软语略有不同,却又不知道不同在哪里,只好睁大眼睛看稀奇罢了。 接着便有两个头上各插着面小旗的武生打圈儿出场,然后就是一个握着假马鞭的黑须男先后开口唱道:“颈血溅干将,尸骸零落,暴露堪伤。又首级纷纷,驱驰枭示他方。凄凉,叹魂魄空飘天际,叹骸骨谁埋土壤。堆车辆,看忠臣榜样。枉铮铮自夸鸣凤在朝阳。” 看张汉卿不明所以,蔡锷热心指点说:“这个是旗牌。” 张汉卿点点头仔细辨认,终于认定了一个角色,非常欣慰,便又指着另一个人说:“那个拿鸡毛掸子的黑须男是什么角色?” 蔡锷哭笑不得:“那是车夫。” 张汉卿失声着:“看他黑须黑脸,我还以为是包公呢。” 蔡锷忍俊不住:“这出戏叫《惨睹》,为《千忠戮》中最有名的一折。写建文帝剃度为僧,逃窜在外,一路上看到被杀群臣,传首四方,以及被牵连的在乡臣子和宦门妇女,押解进京,种种惨状,不忍目睹,因而悲愤万分。由于全出由八支曲子组成,每曲都以‘阳’字结束,故又名‘八阳’。”见张汉卿圆睁着双眼听不明所以,想到他一直待在奉天,自然没有机会听到昆曲,便有一茬没一茬地讲解给他听,又说了几句唱词。 张汉卿充分调动浑身音乐细胞细细品味,终于听到:“裂肝肠。痛诸夷盈朝丧亡,郊野血汤汤。嘎哈,好头颅如山车载奔忙,又不是逆朱温清流被祸,早做了暴赢秦儒类遭殃。添悲怆,叹忠魂飘扬。羞煞我独存一息泣斜阳。”不禁高兴万分:“哦,我听清了,这一曲收尾是‘斜阳’的阳字。” 虽然听戏是外行,但从观众的反应看,应该是非常好的了。张汉卿外行看热闹,附庸风雅是会的,当下一激动大喝了声:“好!” 不过其他人反响了了,还有人向这边看来,露出不满的表情。咳,光想着起哄,忘了这是一出悲剧了,而且叫好的时机也不对----谁让他外行来着? 西侧人群中有人“扑哧”一笑,却是那个中年人。旁边有人附和着笑说:“无知鼠辈。” 第31章 戏外 这一声是如此刺耳,立刻使张汉卿敏感的神经绷紧了。 来到这个世界,按照先前的认识,他对天下大势了然于胸,也亟此左右着身边人与事的进程。若不是害怕过于惊世骇俗,直接被冠以“神童”与“半仙”的称号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你可以说他乳臭未干----本来就很年轻嘛;也可以说他是未经人事的公子哥儿----确实穿越后还未经过“人事”,但讲到无知,当世无人有资格这么说。历史、地理、文学、物理、化学、军事、生物、医学…凡此种种,无不涉猎或经历或浸淫并比时人高出n年的数量级----这就是穿越带来的金手指的优势,是个正常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现代人都可以做到,更别说张汉卿。 在同时受到蒋百里、蔡松坡两位军事泰斗级的赞评后,张小六公子的小有名气在业内已传开。就凭着自己在军事学上的造诣,就能让北洋系内以兵起家的诸老们点一个赞字。 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身着上将服的蔡大将军,这不是明显的挑衅吗? 说到挑衅,张汉卿一激灵:知道身边人的身份还敢这么说这么做,一定有些来历。张汉卿虽然牛逼,却知道装逼遭雷劈的道理,在羽翼未满之际,在是非之地,还是不要惹他罢。 一切复归于平静,只留下舞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不断: 一群男人扮众犯妇唱:“苍苍!呼冤震响,流血泪千行万行。家抄命丧,赀倾荡,害妻孥徙他乡。阿呀苦嘎,叹匹妇沟渠抛丧。阿呀天嘎,真悲怆,纵偷生肮脏,倒不如钢刀骈斩丧云阳。” 主角----虽然看不懂主角是什么身份,但从他出场以及众人的光环都围着他还是可以猜到的,凄凄惨惨地唱:“惨听著哀号莽,惨睹著俘囚状,裙钗何罪遭一网,连抄十族新刑创。纵然是天灾降,消不得诛屠恁广,恨少个裸衣挝鼓骂渔阳。” 众犯官唱:“为邦家,输忠谠。尽臣职成强项,山林隐甘学佯狂,俘囚往誓死翱翔。空悲壮,负君恩浩荡。拼得个死为厉鬼学睢阳。” 主角唱:“眼见得普天受枉,眼见得忠良尽。……(合)弥天怨气冲千丈,张毒焰古来无两。我言非戇,劝冠裳罢想。倒不如躬耕陇亩卧南阳。” 台下众人顿时大呼一声“好!”张汉卿虽然不知好在哪里,但听得声音柔美细腻,仿若后世李玉刚之《贵妃醉酒》之腔调,又知道这角像梅兰芳一样也是个男人,爱屋及乌之下,也忍不住随波逐流大叫个“好”字。 随着主角趔趄走向幕边,大幕徐徐落下,只余下衷音袅袅:“路迢迢心怏怏。何处得稳宿碧梧上,错听了野寺钟鸣误景阳。” 唱到这里,堂下观众都止不住放开喉咙大赞一个好字。有人说:“这《惨睹》,非寒云则不能演得如此回肠荡气,让人为之潸然下涕。” 旁边有人便道:“寒云嗓音沉郁苍凉,自然演这出戏是极好的。” 那人说:“岂止如此!你可知当初寒云首演这出戏时如何轰动!范君博曾在《游戏新报》题诗其上云:‘有脚不踏河北尘,此身即是建文身。闲僧满腹兴亡史,自谱宫商唱与人’。他是触及自己身世有感而发,因而言由心声,听之倍觉凄惨哀婉。” 旁边人悟道:“是了,怪不得我听说寒云自比陈留王,一则认为才华足与曹子建相埒,二则煮豆相煎同于子桓之迫害。” 这人说:“嘘!此言太过。” 两人谈兴正浓,却浑没注意到自己并不大的声音竟能在偌大的戏院形成回声。旁边人惊觉到整个戏院鸦雀无声时,却发现自己身边看戏的票友们早都避得远远的。几步之外,一群人如雁形向他围了过来,排在雁首的是一位中年男子,气度沉稳,不怒自威。只可惜他的脚有些跛,未免令人暗叹美玉瑕斑。 两位多嘴的戏迷这才发现不妙。联想到袁大公子跛足的传闻,以及这群人汹汹的来势,这不应景了嘛。长、二公子太子之争也被在街里巷间私下传讲,但那都上不得台面。如今妄言长公子之恶劣手段,又被他亲耳听到,只怕要遭报应不爽。 为了制止舆论,老袁不是没杀过人。前段时间许多批驳帝制的报刊都被纷纷整顿停业,处在上海租界的《时事新报》也因此被袁政|府禁止邮递、从10月23日起不准销往外埠、并撤销访电执照等故事不是没有传闻。自己等人在这时还敢顶风指摘时事,看这架式,是不罢休的吧?两人望着不怒自威的雁首人,止不住颤栗。 跛足中年人正是袁克定。 他今天本来另有要事,打算在散场之后即行处理。却不料正主儿没上场,帮二闲的却顶风作案。尤其兄弟阋墙、煮豆燃豆萁之典故,不是直指他不顾及兄弟情义,为争太子之位不择手段不顾亲情不仁不义吗?事实是事实不假,但未来皇家事体,你一个小百姓怎么可以私下议论?泥人还有三分火候,何况他这直肠子? 袁克定看着面前打着哆嗦的两个人,心内升起一阵大权在握的快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子之气吗,能令升斗小民顶礼膜拜? 他大喝道:“在全体国民公推君主立宪的大好形势下,竟还有人妄言国事、造谣生非、挑唆我兄弟关系,是不想活了是吧?来人,全部带走!” 当此之时,张汉卿、蔡锷都不好说话,他们都是表面上拥挤帝制的一份子,这改朝换代前夕,为满足一时口舌之快讲这些讳气话是真的自作孽,不可活。 忽然台上有人大声说:“大哥且慢。” 众人齐刷刷地把眼睛转向舞台,却见帷幕后面一个人身着短襟慢慢转了出来,他的妆还没完全卸掉,从架子花脸的打扮上还能隐约猜到这个人的身份:僧人,建文帝扮,袁克文饰。 袁克文是在后台听到袁克定要拿下两个票友才急着出来的,以他对自己这位大哥阴暗心理的了解,一旦被带走,此两人绝对是凶多吉少。 他对着袁克定说:“大哥,寒云与票友同为一脉,有话不妨好好说。” 袁克定看着自己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异母兄弟,忍不住哼哼说:“一脉?你和我才是袁家一脉!听了这些混账话,你不但没有反醒,还要帮着他们来挤兑我吗? 第32章 撩刺 袁克文虽然一向对这位大哥有些畏惧,却仍然不愿意在他的压力下屈服,这是他性格中的侠义之本色,演戏得多了,他几乎分不清哪是戏里,哪是戏外。他仍然诚挚地对袁克定说:“大哥,无非戏耳,做戏忙看戏闲,又何必计较是耶非耶其真然耶。” 到底是脱不了戏痴本色,就是说话间,也用得是评戏的两个段子。袁克定乃是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轻易放他一马,他冷笑说:“二弟!你们唱戏的都说‘假人啼中真面目,新声歌里旧衣冠’。这两个人借题发挥,要离间你们兄弟之情,我看他们就是在假戏真唱!你作为弟弟,在这个关口,不合时宜地登台唱戏倒也罢了,还一心帮着外人挤兑我,你安的是什么心?!” 袁克文是个典型的文人,哪像袁克定这样在军界、政界摸爬滚打多年的摔练?被他当众挤兑,便有点激动,自己与大哥的过节谁不知道?他本就是直脾气犟脾气,要不然也不会硬拧着不去做袁家的王世子而去抛头露面做戏子,即使老袁也奈何他不得。袁克定话里有话,他虽然是戏痴,却又不傻。他一甩两手,大声说:“我安的什么心,大哥不知道吗?就在前天,我还告知父亲加刻了新章,我的意思你真的不清楚吗?荣华富贵非我所欲,就让寒云远离朝堂,在台上了此一生,亦是大哥爱护兄弟之义了。” 这句话别人不知所云,袁克定却是心知肚明。在兄弟两个即将在老袁心中分出胜负时,袁克文却努力表现出不闻政事的样子。有人在老袁面前说袁克文有密谋建储的野心,袁克文于是恳请老袁依清制,授自己为皇二子以释疑。没有了竞争,袁克定那是板板钉钉的太子,再无对手。为了趁热打铁,袁克文还刻了一方大印“皇二子印”以示无争。他平时肆力购求宋版书,所得书即加钤‘皇二子印’,原来是借此自晦以避祸。此事首尾,袁克定周知,是以袁克文有此说。 不过这番心意,袁克定知道是知道,却并不领情。他自认为自己各方面都比这个二弟优秀,但是那只瘸腿是硬伤,足以将所以优势都打破,不到宣布的那一天,一切都还有变数。他现在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在父亲的心底里把这个二弟的点滴疼爱渐渐挪出去----民国秉承晚清风俗,戏子是很下等的职业,但袁世凯能够容忍这个二弟唱戏到现在,足以说明他对袁克文还是很有想法的,不容他有半分怠慢。 而且袁克文卓而不群,自小就颇得父亲赏识。且他又聪明,又机警,连应变与紧忍都非常人所能。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的是,袁世凯的六姨太、自己都称六妈的叶氏,本该是袁克文的人。 六姨太叶氏,原是袁克文在南京认识的一个名妓。克文那次受父命南下,认识了叶氏,并得其玉照一张,还私定终身。回来向老袁汇报情况时下跪,不小心那叶氏的照片掉到了地下。老袁急问:“那是什么东西?”小袁急中生智地说:“孩儿此次到南京,发现一美女,想孝敬父亲大人,不知您老中意不中意?现拿回一张照片请过您过目。”老袁一看那照片,顿时眉开眼笑,岂不有中意之理?马上就派人到了南京应娶了叶氏。那叶姑娘直到了新婚之夜才发现,风流英俊的小袁变成了如同蛤蟆般的老袁了。可她又能如何? 袁克定就此认为袁克文能忍非常之事,当是劲敌。可是对袁克文来说,吃喝嫖赌抽是他的本色,混迹于戏子与江湖之间是他的本领。一个烟花女子而已,对他来说只是萍水相逢,谈不上什么感情,顶天是好感而已。再说他们都是极怕老袁的,在那种场合之下能有此应变是很不寻常的也是极自然的。只是这件事,倒让袁克定把他确立为对手,倒是袁克文始料不及的了。 要知道对袁世凯,就是袁克定这个长子也是战战兢兢的。因为老袁妻妾成群,不差他这一个儿子。清朝自康熙起,继位诏书是放在乾清宫里的“正大光明”匾后,不到最后一刻,大家是不知道“圣上”瞩意的下一代帝王是谁。谁知道老袁对自己会不会有什么变数,有道是天恩难测呢,再说自己见他的面也很难呢。 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袁世凯,在搬进中南海这个原本皇家的后花园后,据说只出过五次门,而且最后一次还是躺着出去的。 他的深居简出,其实就是一种帝王式的生活作风。在帝制时代,帝王们是很少出宫的,这样才能显出他们与黎民百姓的区别,显得他们更为高贵。虽然帝王们偶尔也会微服私访一下,但是更多的时间还是待在宫里的。 他不但行事作风照抄古代帝王,连房事也学了个十足。在袁家,袁世凯和姨太太们同房采取的是所谓的“值宿”制,也就是轮到哪位姨太太“当班”,就由哪位姨太太到袁世凯的卧室去服侍他休息。这根本就是封建皇帝的那一套恶俗,只不过在袁世凯看来,这才是真正帝王般的享受! 当时官场上的人都习惯地把袁府叫做“大内”。大家都知道,所谓的“大内”其实指的就是皇宫。在这个皇宫里面,君王自然就是袁世凯,而他的妻妾和孩子们就是妃子、王子和公主。 在袁世凯的“大内”里,有着各种各样“封建家规”。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严格的等级制度。袁世凯的原配妻子于氏,虽然不受宠爱,但是依旧被视为皇后,一个人居住在福禄居。至于其他姨太太的住处,则被袁家的那些仆人称为“宫”。比如,二姨太、三姨太居住得偏南一些,因此她们的住处就叫“南宫”,如同古代妃子的住所名称一样。 袁世凯的孩子们虽然与他也不乏亲情,但是更多的是一种畏惧感。他们见了袁世凯,就如同臣子见了皇帝一样,诚恐不安,生怕一句话没说对,一件事没做好。总之,对袁世凯是一味顺从,害怕失去他的宠爱。 据说,有一次,袁世凯的大儿子、二儿子和三儿子一起来向父亲请安。那天,袁世凯的心情很好,便留下他们多说了几句话,并一起用餐。 大家都知道,袁世凯的食量很大。一般人已经吃得很饱的时候,他吃得似乎才有那么一点感觉而已。这一次,当袁克文吃得很饱、准备停筷的时候,袁世凯却又递给了他一个滚烫的馒头。 按照封建大家庭的规矩,所谓的“长者赐,少者不辞”,就是说无论长者赐予什么东西,年少的都应该接受,不可推辞。这种规矩,在袁家是必须遵守的。于是,袁克文无可奈何地接过了馒头,装着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其实,他并不是真正在吃,而是不停地把馒头掰成小块,塞进袖口里面去。结果,袁克文虽然没被撑坏,但是却因为馒头太烫而把胳膊烫坏了一大块皮肤。这一幕给袁克定留下了极难忘怀的烙印,也让他暗下决心,一定要扳倒袁克文,这样,其他弟弟还小,袁世凯年龄又大,接班人非自己莫属。 当然袁克定有无数种方法可以让袁克文颜面扫地,但都不理想。以父亲对二弟心里的爱溺,只要不是犯了大的原则性的错误,都不足以破坏袁克文在父亲心中的印象,反而会适得其反。只有撩动父亲心中的刺,才有机会。 袁世凯心中的刺是什么呢? 袁克定努力地收集二弟的“罪证”,基本上袁克文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回馈。这段时间,袁克文低调得很,也努力地表现出与世无争的样子,这让袁克定大失所望。 意外地获得袁克文对老袁争帝的“反诗”,这下他如获至宝。在袁世凯心情不好的一天,他终于逮着机会,把这个消息吐露出来。 “父亲,我偶然听到一首诗,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都说洪宪帝制做不得,连袁家自己人都不看好。” 袁世凯豁然而惊:“什么诗?” 对舆论的关注度,恐怕自民国以降,老袁是第一个。他平时就很在意坊间的说法,此时见长子说得郑重,心中不免一惊。 袁克定来之前已经下了一番功夫,因此背得很从容,也声情并茂:“隙驹留身争一瞬,蛩声催梦欲三更。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老袁细品了一番,很中肯地点头称赞说:“好诗。在诗词已式微的今天,能做出这样的诗,这个人不简章啊。”不过老袁自非常人,反应极快,他忽然拍案而起,盯着袁克定:“老实说,这是谁做的?” 不用他说,袁克定也会“老实”说的:“这是二弟的手笔。” 知子莫若父,这风格很熟悉嘛。果不其然。 袁世凯大怒:“那个小畜生在哪里?马上给我找来!”他目前正为一些街头巷尾传出来的不和谐音所烦恼:他的起家北洋重将,冯国璋在各种场合都明确说过,反对老袁称帝。自己为了减轻他的抵制,还骗他说是谣传,但估计很快就纸包不住火了;另一位重将段祺瑞更是愤而辞职避居天津去了,虽然传出消息说他“闭门不论人之过“,但终究是北洋系分裂的征兆不是?现在连他的亲生儿子也反对他,怎能不大光其火? 第33章 手足亦无情 如奉纶旨的袁克定立刻行动,通过向他靠拢的“京师执法处”的人马,很快查到了袁克文的下落----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速度快了,少走些弯路而已。趁现在父亲在气头上,不趁机把米饭做熟了,他便不是袁克定。 他这么热心,只是因为在他心中,这个二弟始终是一根刺。 虽然袁克文有这个或那个的不好,又好结文人并自言“志在做一名士”,表现出对权贵的蔑视,可自己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哥俩都是挥霍、任性、骄奢的花花公子性格,吃、喝、嫖、赌、抽(鸦片)样样都干,但袁克文作诗、填词、写文章却件件皆精,还擅长书法,写的字那叫风流潇洒。此外他还爱唱昆曲,小生、丑都扮演得很好。如此多才多艺的一个年轻人,在北京圈子里名头十分响亮,上述缺点在他身上那就不是缺点,是风雅、是风流倜傥、是风光十足。 而自己就是北京人口中的二世祖,不学无术,专干焚琴煮鹤的勾当。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八旗子弟的恶习,他是全占了。这一点,甚至连老爸都看不下去。 而且他还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缺陷:腿上有疾。那是三年前骑马时把腿摔坏,从此落下终身残疾。 在中国做官,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要相貌堂堂。连古代官员做官之前都要经过“身言书判”的一溜审核,通过才能真正成为官员。书文言辞自不多说,看形象的原因,一是提高官员群体的外在形象(就是面子工程),二是古人相信“相由心生”(其实现在人也信),端正的“心”才会有端正的模样,长相猥琐的心思一定也猥琐(历史告诉我们这种理论是多么的不靠谱)。 为此,袁克定的心里一直是沉甸甸的,也一度沉沦过。作为父亲的袁世凯看了十分痛心,便于次年送他到德国继续治疗,但是最终还是没能医好他的腿。 老爸一日不下定决心,这太子之位是一日悬空,也就多了变数。虽然那位异母“二弟”目前对此并无觊觎之心,但架不住夜长梦多,保不住某一天那位福至心到。自家事自家知,以他在老爸心中的地位,以及被袁世凯正房从小过继收养的恩情,只怕自己竞争不过哎。自古天家无亲情,没到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一切都有可能。历史上太子没竞争过皇子的事海了去了,至少前清没一个长子继的位。 所以能打击袁克文的机会,袁克定绝对不会讲究什么兄弟之义,天家无亲情么。 可是毕竟还是要顾着面子的:不是袁克文,而是对自己的影响。连曹丕对付曹植都用作七步诗的办法,今人难道还不如古人聪明?自己若一味蛮干,不但别人看了会认为他这个大哥逼人太甚----毕竟他比袁克文大了十八岁。历史上以兄“弑”弟者免不了会被在史书上大写特写一番,就是在父亲那里,也免不了认为自己借题发挥,虽然他确实是借题发挥,而且这个“题”还是自己出的。 被当众打脸,袁克定有些下了不台,不过还好他是有备而来。他盯着袁克文说:“父亲贵为大总统,深受百姓爱戴。你也是他的儿子,怎能自甘坠落、整日与戏子为伍?传扬出去,让父亲的脸面往哪搁?” 那时候,唱戏的地位是很低贱的,与优倡盗平齐。不像现在,会唱一点曲子就叫歌手,跑个龙套叫做演员,在国有单位做这些事的就叫人民艺术家。那时候凡是能做些正当营生的,都不愿意往这个行当里跑。袁克文有这么好的条件非要走这条路,用当时主流社会的评价就是“自甘堕落”。 袁克定这次用得是长兄教训幼弟的口气,因此传出去也没什么不妥。袁克文却是涨红了脸,愤愤地说:“大哥,你这是什么话?我唱戏靠得是观众捧场,凭得是嘴脚功夫,一不求人,二不偷人。我光明正大,我自食其力,又怎么给父亲丢脸了?” 一些在远处旁观的人见兄弟俩不像是刀戈相向的样子,此时都大着胆子靠近了些。当袁克定说出不当与戏子为伍的话时,一些老戏骨忍不住“吁”了一声,再也不管他身边带枪的众跟随了。吾爱生命,但吾更爱真理嘛。袁克文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当然被大伙齐赞了一声“好”! 主辱臣死。袁克定身边不乏忠诚之辈,见小袁落了面子,便有一个西装革履的英俊中年男子轻轻上前说:“二公子此言差矣。威不重,则令无行。大总统为万万人之统领,二公子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国人对大总统的观感。于个人爱好,二公子并无不妥,但若为国家计,则二公子实不宜再抛头露面、作此营生。” 他的话很有道理,袁克定配合地附和:“杨师此言,正全我意。二弟既是我袁家一份子,在此非常之时,当知道收敛行事,以为他人把柄。” 袁克文似是知道那位“杨师”的地位不凡,也是一向为人软弱,不再反驳。袁克定见了,便觉得这是难得的让二弟俯首的好机会,又可以对外展示他“大哥的胸襟”,便不无语重心肠地说:“二弟,父亲为此正在大发肝火,作为大哥尽管我努力转圆,然而弟弟太伤父亲的心了。现在正是紧要时刻,于公于私,二弟都不能再惹父亲生气了。” 正所谓狗改不了吃屎,自己的话说得尽管冠冕堂皇,但深知袁克文脾气的袁克定,心中正大爽不已:该说的话,作为大哥场面上该尽的责任,自己都做到了。可自己的这个二弟是否接牌,他有成把握。他的话,只是给别人听的,特别在不远处赔着张汉卿的蔡锷。 果然,袁克文是铁了心走他的艺术之路了。他了解袁克定,正如他对京剧艺术的了解一样,是从骨子里读得透了。这个大哥口口声声劝告自己勿再唱戏,可是如果自己不唱戏,他会比任何人都担心于自己把爱好转移到政治上。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从来不关心自己的大哥突然尽起了大哥的责任,他开始担心,一种不祥的预感萦上脑际。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把两位戏迷的事撇清----都是同道中人咧。他虽然文弱,却很光棍:“大哥,父亲那边,我自去向他说明,再说我唱戏父亲也是允可的。你来这里无非是要我回去,我就跟你走,听凭父亲发落。” 袁克定知道以父亲对这位二弟的溺爱程度,就这样回去,这事一定会不了了之。要想激起父亲的怒火,一定要借机把事搞大。两个戏迷的言论,正是自己之忌。既然他们可以在私下议论,说明其他人亦难保有同理心。无论如何,自己都不能轻易饶了他们。他看了袁克文的妆束,忽然起了一个主意。 他对袁克文说:“既然这样,二弟就跟我走吧,”他看了身后几人:“这两个人私下诽谤大总统家人,不知什么目的,值此非常时期,我看可以送到‘京师执法处’详加询问!” “京师执法处”是什么机构,北京城几乎没有不知道的,那可是类似美国的中情局、后世的中统、军统、国安部的角色,这里可不是谈法谈情的地方,普通百姓进去之后,不死也要脱层皮。 戏迷们还是没有完全沉浸戏里,还知道深浅。听说要去这样的地方,骇然色变。袁克文脸色也一变,厉声说:“不可!” 只是道出了事实的普通百姓而已,对他来说也是自己不幸的见证人与义士,怎能放任其往死地里走?两个戏迷也听出深浅,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叫着:“大公子,我们只是道听途说胡言乱语几句,可犯不着去那种地方!您老行行好,给我们一条活路!”可惜他们的话,袁克定的手下都不买账。当下便有几个人一涌而上按住两人,便有人找绳子来捆。 听了戏迷的哀求和几个打手粗鲁的手段,袁克文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他大喝一声:“朗朗乾坤,昭昭日月,大哥这样做,眼里还有王法吗?”敢情唱戏多了,说话也带着戏词。 见他公然指责自己,袁克定原形毕露,再也用不着再和这位弟弟假戏真唱了。他冷冷地说:“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还是先想想如何见父亲再说吧!”他命令下人:“把二爷带回家!” 袁克文一介文弱书生模样,哪敌得过一群如狼似虎的打手?不顾他的挣扎,一群人又推又搡使他脚不沾地地被拉离。突然想起一事,他刚唱完一幕,尚未卸妆,还穿着戏服呢。这样出去,成何体统?便大叫着:“让我洗把脸再走!” 袁克定冷哼着说:“洗什么脸?袁家的脸早就被你丢尽了!” 太好了,这样正好让老爸看看他的宝贝儿子是个什么货色。不信经此以后,老爸还有让他坐太子的心情? 第34章 惺惺相惜 张汉卿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前生曾经因为抱打不平而进过一次派出所,好在算半个见义勇为,倒没留下什么案底,但却被威胁着等着瞧,这一等就直到穿越过来都没碰上什么事。所以他明白了一个真理:咬人的狗不叫,叫唤的狗不咬人。 虽然附上了别人的身子,但骨子里的这股子侠气还是在的,要不然怎么大脑中的知识与思维都跟着过来了呢?他最恨、富二代恃强凌弱、为富不仁,眼前的一幕让他不能再忍,哪怕是吃亏,也要讲几句公道话。何况,袁克文在历史上,噢,今世,与自己同为民国四公子之一。冲着这个同道“之一”,自己也得拨刀相助不是?不然,自己和一个被欺侮的公子哥并列,被人谈起来感觉总不太好吧? 可是他一动,蔡锷就按住他的肩:“汉卿,你知道他们是谁吗?” 是谁?无非是老袁的大公子,现在还叫不上太子。而且要不了多少天,等他的老爸殡天,他这做了83天皇太子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自己父亲“依附”袁世凯称帝,迟早会被史书大写特写为“逆党”一旅,现在有机会制造些子侄辈的恩怨,也给将来转圆留下伏笔。这个碴是找定了! 张汉卿摆脱蔡大将军的五指山,直接冲到袁克定面前:“住手!” 老实说,袁克定还真被张汉卿这一下子弄得心惊肉跳的。打进北京城起,无论是满清的王公贵族,还是民国以降的文武官员,无不对他客气有加,鲜有这样浑不给面子还吓了他一下的。他的手下反应也挺快,立即有人飞身扑过来,把他当成了刺客了。 张汉卿根本不惧。自己身上的几斤几两是一清二楚的:无论如何,老袁在这个时候是不会让自己有半点闪失的,何况是他的亲儿子。质子身份对自己来说是个桎梏,对老袁的手下又何尝不是?他淡淡地说:“袁大公子,我只是一个人,你至于要这么显摆吗?” 要说,袁克定同他爸一样,是个很要脸面的人,平素也是一付“亲民”角色,但是骨子里的优越感还是无处不在的。此时此刻,他已经俨然以“皇太子”身份自居,无形之中,他对于外界对他的观感还是极为在意的。张汉卿直指内心,让他的那层光环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袁克定止住手下,他其实早就注意到张汉卿。 跟着蔡大将军,年轻的张汉卿已经是京城里有心人嘴中的话题之一了。老实说,起初袁克定也是没看得起张汉卿----一个关外草头将军的儿子,和他这王世子的地位当然不可同日而语。关键是对方只是一个质子,来到哪里?北京!他的地盘!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趴着! 可是张汉卿以一个半大的毛孩子形象,却很快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这让他非常不爽。自己是天之骄子,理所当然应该是光环的中心,可是因他,光环的聚集点偏移了! 袁克定制止住手下的噪动。这种时候,地方诸侯的一举一动都倍为老袁瞩目,张汉卿不可怕,可是他后面立着的可是张作霖!单单张作霖也不可怕,问题张为了袁世凯的事鞍前马后,如果自己对他的儿子稍有不纵,可是会寒了天下人之心,就是袁世凯也不会答应! 不过要就此对他颜色稍霁,也非心中所愿:这小子,到这里来充什么大头门面?袁克定看着张汉卿:“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张小六公子。” 张汉卿嘻嘻一笑说:“袁大公子,这位二公子是我的朋友,不知有什么事冒犯了大公子,还请海涵。” 袁克定冷冷一笑,如果张汉卿不来惹他,他也不会轻易去撩他。可是要以他张汉卿的面子,还没这么大。他微愠说:“这是我们袁家的家事,汉卿就不必插手了吧?!”他这个“袁”字吐得甚重,明眼人都知道,未来的太子生气了。 张汉卿却不怕他。既然插手,就不会轻易退缩。他笑笑说:“既是家事,学良本来也不该干涉。只是远远地看到一堆人对袁二公子又打又骂,还以为是有人仗势欺人。学良虽有多般不好,却喜好打抱不平,最见不得这种人多欺负人少的事了。既然大公子说是家事,学良也不好置喙----只是既是家事,大家都是袁家家主,怎么这些没眼界的人对二公子如此无礼!” 张汉卿的话虽然不爽,却占个理字。好歹袁克文也是二主子,纵然没有袁克定金贵,也不该被他们如此对待。袁克定最怕的就是有人背后嚼他的舌头,让老爸认为他缺少兄弟之义,反正场面上的事是不能有半点含糊的。张汉卿直接讲了出来,他若不做出一番表态,传扬出去,未免不美。他冲着下人大喝:“我是替父亲请二弟回去,你们怎敢无礼,还不赶紧把人放开!既是父亲有话,二弟还能不去不成?” 袁克文人被放开,还有两个戏迷呢。他们知道自己一去一定凶多吉少,便放开喉咙大呼:“寒云救我!” 既然得罪了,就没想过要好。而且一事不烦二主,索性把这两人也救了吧,而且跟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叫劲,有意思吗?张汉卿便又说:“大公子,恕学良冒昧,这两位又发生什么事?” 袁克定没好气地说:“造谣生事,诽谤中伤,离间我兄弟情谊!张小六公子也要管吗?”对于张汉卿的介入,他拙于辞穷先输一局,等缓过劲来,便不能再落下风。话说之间,人的语气便重了。 张汉卿可不管他的喜怒,哥是来刷存在感的好吧?他哈哈一笑说:“这些事情,不该是京师执法处的首尾,而是法院的事。因言获罪,那是满清大兴文字狱时候的事,现在是民国,凡事都要讲个法字。若是两人真有不该,大公子可向法院提请诉讼;若是私下行刑,传扬出去,人家不说大公子拔扈,而要说总统纵容家人了。依学良劝,还是放开他们为好,咱们有话好好说。” 旁边有人见袁克定三言两语又被张汉卿拿捏住,便有心替家主争气。他走过来阴阳怪气地说:“我说是谁在这里吆三喝四,原来是你!几天不见,你一向可好?”听着是问好,可是那语气,总让人感觉不舒服。 张汉卿看了那人,想起那天的事,忍不住哈哈一笑说:“芦柴棒,咱们又见面了,怎么,伤口好些了?” 第35章 打架 这人是段宏业,也是他刚才看见张汉卿不爽发出的嘲讽。 他的脸上、腿上还包着一层厚厚的纱,那是几天前以张汉卿为首的一群男人的经典之作。尽管疼痛已经大减,但是行动不便加上碍眼的纱布还是让他对张汉卿恨到骨子里。毕竟当时是犯了众怒,他在那种场合下也没敢作过多的追究。现在,在大公子面前,是时候报一箭之仇了。 看袁克定对他很不爽的样子,估计自己出头大公子是乐见其成的。至于蔡锷,可以忽略了。袁大总统称帝一事已成气候,基本上没人提出反对----连一向最坚决的叔父也在昨天上了一封“劝进”表,当然是以管理将军府的名义做的,但毕竟是个态度嘛。当然,蔡大将军也是有表示的。 有了这个底,蔡锷在袁克定面前就有了约束,毕竟是未来的皇太子嘛,一些顾忌肯定是有的,那就可以重新向张汉卿挑战了。 哪知道甫一接触,张汉卿反向他挑衅起来,还直接揭他的疮疤。在北京这地盘上,能和他不死不休硬顶的还不多见,这是哪儿来的愣头青啊! 段宏业指着张汉卿大骂:“关外的野逼崽子,不知天高地厚!小爷前几天的事还没了结,你又敢捋蹄子,要找死吗?!” 按说,段宏业虽然精瘦,但是年龄在这,张汉卿再怎么着也只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若不是当初来个先下手为强,真的是一对一还不知谁是谁的对手呢。段宏业就是逮着这个机会,想乘机扳回一局。明显地他和袁克定一起,蔡锷若是再强为他出头,袁克定肯定也是不同意的。 张汉卿也料到了。别说,前生今世还真没打过某种意义上的架,但是从别人嘴里传出来的经验值得分享:打架,其实不一定靠拳头,而是看决心和气势。那种两个人盛公鸡似的互相斗嘴,边大声嚷嚷的,基本上架是打不起来的。反而是那种一言不发直冲上前的才是真的打架,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叫人的狗不咬,道理同此。 俄罗斯总统普京曾经说过:“如果打架无法避免,你必须先动手。”这句话被张汉卿引为至理名言,特别是与自己实力相差太多的强手:与其被对方海扁,还不如逮着机会先打他个冷不防,先占个便宜头再说。若是以后再被他扁,好歹自己先动手过过瘾了好吧?强过白挨揍! 再说还有蔡锷在后面,他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太过吃亏吧?一旦打起,纵然袁克定地位不一般,但他劝架总不好说什么吧?两人父辈都是北洋一脉。 打定主意,张汉卿悄悄移进了些,造成要与他论理的假象。他一边挪位,一边说:“你他妈的欺男霸女,狗仗人势,我今天就替京城人民再教训教训你!”说话之间,拳打脚踢已经雨点般地招呼到段宏业身上,还专打要害和伤口处。 他虽然力度不大,好在先发制人,加上出击时机突然,段宏业从来没碰到这样的对手,开始吃了亏。小腹被踢了一脚窝心疼不说,伤口处又被连砸数下,痛得龇牙咧嘴。 还好他身材比张汉卿高了许多,吃痛之下,愤起还击。张汉卿边打边留神对手,段宏业一出手,他便急忙退开。段宏业也是没有打斗经验,刚才只是本能的一击,不提防劲用得大了,扑空后整个人便向这边倒了过来,忙又趔趄着刹住。 张汉卿得理不饶人,乘机又打中几下。不过段宏业毕竟是成年人,几个亏一吃,他便忍住痛任凭张汉卿脚踢,终于搭住他的肩了。在这片刻间,他的肋下便觉巨痛:这小畜生,刚才踹着我腰了,这么痛,肯定是青了。 他的牺牲也不是白搭,至少能和张汉卿拨打在一块了。仗着身高的优势,很快地张汉卿便被压倒。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段宏业实在是太瘦了,瘦得除胳膊长点身材高点之外,他的力气反不如张汉卿的大。张汉卿就在他身下还狠狠地又擂了他腰一下,如同在伤口上撒盐。他胳膊虽长,在缠斗中却是个费力杠杆,反不及张汉卿用力得当。表面上段宏业大占上风,其实只是把张汉卿压住而已,吃亏的是自己。 两人从骂阵到交手极快,场中人都未来得及反应。还是蔡锷反应快,一见张汉卿并未“吃亏”,他那将军的威严便展现出来。他大喝一声:“你们父辈都是有身份的人,打做一团成何体统!”上前伸手拉开段宏业,并随手把张汉卿提起,扯向一边。 段宏业白白吃了几下打,劣势刚被几拳的代价扳回之际便被劝开,当然不爽,还叫嚣着要打,却因蔡大将军横身在中间,只管喘着粗气骂骂咧咧不止。 张汉卿知道风波已过----有蔡大将军出手,自己怎么着也不会吃亏啊。他便淡定地掸掸衣上的灰尘,一边暗自思索:“妈妈地这回身体没占多大便宜,打了姓段的那么多下,竟然还被他压倒了。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不然打架都吃亏!” 明眼人都看出蔡锷在拉偏架,可是却奈何不得,老蔡占在理上。 杨度和蔡锷有旧,也不好怎么着,只能强笑着说:“松坡将军收的弟子果然是有武人之风!”却是在讥笑张汉卿效鲁莽武夫模样上阵搏斗,甚少文风。蔡锷却微笑着说:“汉卿只是个孩子,现在声名不彰,将来一定会不可限量。至于执弟子礼,蔡某虽然痴长了几岁,见识上却不敢为人师,只能说忘年交而已。” 听说杨度不怀好意的把自己和张汉卿套在一起,他不动声色地把张汉卿摘干净。将来的事情难料,还是不要让张汉卿身处险境吧。当然,他不会示弱,淡淡地回敬说:“年轻人,有点朝气也是好的。” 天,敢情在这位蔡大将军的心中,年轻人的朝气原来是用在打架上! 事已至此,袁克定也不好做什么,这个时候还是少些节外生枝的好。既然今天是以扫袁克文的面子为主,也就不欲多事。蔡锷在此,当然不能再强行就这样拉二弟回家了,不然于自己打造的“仁厚”太子名声有损。他示意手下放开袁克文,任他卸了妆。 对张汉卿抱打不平,袁克文是感激的。若是这样打扮被父亲看见,只怕又是一场大风波,虽然他无意参与太子争夺战。他优雅地向张汉卿蔡锷表示了感谢,这才从容地回后台。此后他与张汉卿机缘巧合之下又有多次交集,被引为终生好友。 第36章 负荆请罪 戏院冲突的一幕,被京师执法处的密探们一板一眼地汇报给陆建章,也被源源本本地讲述给袁大总统。 是的,源源本本。作为京师执法处的处长、袁世凯北洋军阀最大的情报机构的负责人,陆建章深受信任,也机警非常----常人也不能稳做这个位置。 他深知历来皇位的继承都是一个雷池,一旦涉足很难拔出。对有勇无谋、利欲熏心的大公子,他不报希望;对浸淫于戏曲的二公子,更是感情欠奉。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不会在两人的冲突中有任何偏袒或倾向,一切以事实为准绳----让老袁自己决定吧。 老袁怎么想怎么做,没人知道,但是段宏业却是结结实实地挨了父亲的一顿揍。 “孽障!我怎么跟你说的,不要掺和袁家的事,你总是听不进去!我早已表明态度,对项城劝进一事不闻、不问、不入。你是我的长子,你的所作所为难免不被别人误认为我搞两面派,这要置我于何地?”这是段祺瑞咬牙切齿的愤怒。 段宏业手捂着被抽得通红的屁股,不甘心地大声说:“我也是为父亲考虑才接近袁大公子的!父亲不同意劝进,被大总统视为背叛。虽然父亲为此脱离军界,但虎威尤在,大总统岂有不防备之理?我不在军界政界,只和袁大公子接近,别人又能说些什么?而且我前番胡作非为,也只是故意把我的名声搞臭,让里里外外对父亲说不出什么话来。如果事情最终如父亲所说一败涂地,父亲大可对外声明是我自作主张,也绝不会牵连到父亲;万一大总统当了皇帝,有袁大公子缓颊,将来父亲也不至于完全决裂于新朝。” 到底是虎父无犬子,耳闻目睹之下,也有几分急智。他的一番见解,不管是真是假,但段祺瑞选择信了。也是,能作这位北洋之虎的儿子,再怎么纨绔,也不至于差到分不清大局。 段祺瑞长叹一声,伸手把他拉起来,变换了一付口气说:“你能这样忍辱负重地做事,为父我很欣慰。但是项城称帝这件事委实风险过大,原本跟随他的一批北洋老部下都持反对意见,但他已经听不进任何劝说了,身边又都是如杨度一般的一帮溜须拍马之辈,真闹得天怒人怨时,谁替他擦屁股?华甫(冯国璋的字)第一个就不会。六月时项城还骗他不会听任劝进,然而才过多久,这股风已经尘嚣日上了。华甫回南京,相信袁欺骗,认为倘若袁正位,自己的脑袋将要保不住。将来一旦有事,不但指望不上他的力量,还要防着他反戈一击。” 果然是大佬,对于人性推演得基本符合历史的记载。 冯国璋、段祺瑞、王士珍,是为北洋三杰,时人将常行凶残于外形的段祺瑞称为“北洋之虎”,将忠于北洋且善于打仗的冯国璋称为“北洋之狗”。在民国成立后,冯国璋位列都督远避江苏,而段祺瑞则居中担任陆军总长要职。 两人都为袁世凯的左膀右臂和心腹爱将,但善于权谋的袁世凯对他俩人并不完全放心,常常用善操权谋于腹中、被称为“北洋之龙”的王士珍予以制衡,以形成三足鼎立局面。但相比较“虎”与“狗”,王士珍为政常以名士自居,时隐时现:一时出来主持大局,一时又隐没还乡,悠游山林,极为神秘。誉之为“龙”,取“神龙见首不见尾”之意,潇洒超脱却并无实权。 这些北洋将领服袁世凯,却不代表忠心于袁克定。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袁世凯效法宋太祖,搞起了“杯酒释兵权”的主意。他的做法是在北洋军之外再搞一套军事体系,一边收权,把陆军总长的权力划归海陆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又成立一个模范团,由袁克定负责,尽数网罗北洋军的新秀为其所用。 因为这个事,段祺瑞干脆辞职不干了。而袁世凯更绝,竟然直接同意了。段祺瑞从此不问世事,若不是近来段宏业出头过甚,他是绝不会和他有这么肺腑之言的交流的。 正当段宏业成功地把因为依附袁克定而惹出的祸端将要消弥于无形的时候,门房来报:“老爷少爷,门口有一位自称通谊之好的年轻人来访,年轻人自称张学良。” 段宏业差点就暴跳起来----打架当众吃亏了不谈,现在人家还欺负到头上来,真当段公馆是公园不成?不过乃父在彼,实在没有他表现的机会。他向段祺瑞说:“就是这个人,是奉天将军段祺瑞的长子,和儿子打了架的。” 段祺瑞捋须揣摩,终于没想起他与张作霖有何交情、这年轻人来此何干。但人既已到门外,终不成拒之千里,要知道在他短暂的思索间,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他向门房说:“请他进来。” 连续六任陆军总长,段宅平时真不是任谁都可以进来的,即使张作霖,也都要提前约好,轻易之间不会贸然登门拜访。但时过境迁,另有主意的段祺瑞还是决定让张汉卿进来。 不一会儿,门房领着一个半大的孩子进来了,还真的年轻。他个头虽不甚高却营养充分,明显可以看出青春期正在增长的状态;他目不斜视,微露笑容,显示出良好的家世修养;他不卑不亢,向段祺瑞恭恭敬敬地行了晚辈的礼节;他穿着很朴素,并不像一般的、富二代常见的锦衣华服,却依然掩盖不住浑身散发出来的精气神。他朗声说:“世侄学良给世伯请安了。” 对面这个人就是北洋名宿段祺瑞?其貌也不扬嘛。穿越以后逐渐拜会了一系列人物,特别是觐见袁世凯,让他颇有“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开朗。近代史上最有名的袁总统不过尔尔,看到他的手下段祺瑞,便没有那么多压力了。怎么着,哥的这个前身也是和他一起共事的人。 段祺瑞第一眼的印象就很好。他平生最恨西装,尤不喜硬领与皮鞋,传说穿燕尾服时要人家帮忙,其笨可知。他亦不喜军装,居常穿中装,亦甚随便,此其俭朴之风然也,在某次与同僚对弈时,他尚用护袖的套子,以保清洁。 张汉卿便投其所好,换去了觐见袁世凯时的西装革履,以休闲面目出现,果然让段祺瑞好感顿增。这样的孩子会主动惹段宏业?鬼才相信呢。 知道对方是张作霖的儿子,也是以后辈的身份拜访,段祺瑞就没有托大。他虚抬起手,客气地说:“既是雨亭的孩子,我就托大当得起世伯了。世侄请坐,来人呐,上茶。”一边说,一边留意张汉卿的动静。 能在北洋浸淫,这份养气功夫不是白搭的。段祺瑞识人无数,在面见张汉卿的一刹那,他几乎怀疑自己的眼光。面前这个长得很清秀略有生涩的孩子,真的就是和宏业打架的那个人?这个孩子的沉稳,已经远远超出同龄人,张作霖还能生出这么个有气度的儿子? 张汉卿却没有坐,他老老实实地站着说:“学良不敢,其实侄儿冒昧来此,是为了向世兄请罪。” 已知道事件原委的段祺瑞虎目一闪:“哦,却是为何?” 张汉卿不无悔恨地说:“侄儿今天在戏院和世兄起了争执,当时不知道是何人,就意气用事动了粗。事后得知原来冒犯了世兄,这才悔恨无及。家父时常教育学良,他今生只佩服一个人,那就是世伯,谓之当今不世出的英雄,还嘱我来京一定要替他拜访世伯。想不到我却用这种方式和世伯世兄打了交道,实在是无颜再见父亲。学良来此,是向世伯世兄请罪,任打任骂绝不敢有怨念,也让我的心理好过些。” 这句说得入情入理,若不是张汉卿知道自己为此酝酿良久,这种诚意连他自己都信了。可是段祺瑞是什么人?这些小伎俩还上不了他的台面。再说,就这个事,以他的长辈身份,这“任打任骂”是不可能发生的,小瞧他的智商和风度不是? 不但他要豁达地表示既往不咎,还要再度把段宏业教训一番。“人前教子,人后训妻”,作为深受中国传统文化洗礼的他,又在后辈面前,基本的姿态要做足啊。只是这样苦了段宏业了,明知挨训是假的,还要做出洗心革面状。 张汉卿可不是看笑话来了,也不是告状来着,他是诚心诚意来的。这时候免不了求情:“都是世侄的错,世伯如果责骂世兄,那是让世侄难堪了。” 段祺瑞也见好就收,他厉声对段宏业说:“不管你们有什么龌龊,你是他世兄,总要让着他点不是?还不请学良坐下!”段宏业不敢不从,却在腹诽说:“父亲作戏也太投入了,这哪哪的事啊,打架时我又怎么可能知道我还是他的‘世兄’!” 段祺瑞做这番姿态不为别的,是因为在张汉卿到来之前,他想清楚了一件事情。 预料到的国家大乱,他要为后袁世凯时代预作筹划了。大总统称帝这事一旦成为事实后一定不会善了,到时候他就是想回头老老实实仍做他的总统已不可得,这能够坐镇局面的非自己莫属。当然一定有人不服气,至少华甫是要争一争的,这个时候谁能够争取到外援团谁就能够坐稳了江山。环看北方,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只有东北,而东北以奉天的张作霖为最强。 趁这个机会摸清他的底牌最重要。别看张作霖又是劝进又是献表看起来很是热心,但段祺瑞对这些是不太相信的。政治人物的本来面目,不到图穷匕现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 正好张汉卿来了,有些话问一问他也好。作为张作霖的长子,难免在不自觉间暴露其真实意思的吧。想来无论他有多么机智,在自己的明察秋毫下,总会露出些蛛丝蚂迹来,毕竟他从年龄上讲是半大孩子呢。 而且与其等到那时再去笼络,现在送上门来的机会不更好?相比较两个后辈间的打架,政治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两人的龌龊,根本不值一提。 于是段祺瑞呵呵笑着对张汉卿说:“雨亭兄让你来京,可有嘱咐过你什么话没有?” 第37章 不打不相识 要说张作霖对他来京一点关照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来时段祺瑞已经下台,对张作霖来说,曾经风光无限的陆军总长已经淡出视线。但张汉卿竟对素未谋面的段总长十分“倾慕”,也执着地认为未来和他打交道的地方会很多。 “烧冷灶”本来就是获取他人信任的绝佳法门,而且张汉卿可不认为段祺瑞处于低潮期,他只是碍于情面未发作而已。凭他连续六任陆军总长的根底,在军界已经结成牢不可破的蛛网,就差老袁升天后堂而皇之地冠以“皖”系了。要说他来京的目的,除了作质子,获得老段的认可是最大的一项,至少也要混个脸熟。其他的网罗人才倒还在其次----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目前很难想象这些人物会对他“纳头就拜”,那是演义,不会是事实。 所以对段祺瑞的话,他丝毫没有犹豫,束起手恭恭敬敬地回答说:“临来时,父亲向我郑重嘱咐,要我在京中多看少说,逢大事以世伯马首是瞻。” 又一次“马首是瞻”,张汉卿撒谎是信手拈来,也不知道如果蔡锷在这里,会不会问他到底跟着他和段祺瑞的哪匹马首走?不过如果蔡锷来,相信张汉卿会是另一种说法了。 段祺瑞微微一笑说:“不要拘礼,我们只是在拉拉家常。”旧时传统,长辈问及乃父情况,作晚辈的要站起来回话。虽然到了民国,洋风东渐,这些规矩慢慢也就淡了,张家更没有这个说法。但是为了显示“良好的家教”,张汉卿也就装装样子,反正礼多人不怪。不过这些举动,很对段祺瑞的胃口。 “我记得雨亭兄好像是对劝进之事极为热心,前段时间还向总统发电表态赞成呢?” 张汉卿笑笑,显得胸无城府地说:“那是家父没办法的事,总统要他表态,他还能有什么话说?可是私底下,父亲和我说这件事说说可以,万万行不得。他说段世伯宁愿退职也不愿意逢迎,仅凭这一点,他就对世伯刮目相看,也期许未来能和世伯共进退。” 这是彻头彻尾的谎话了,不过很入老段的心。在台下,少了万众瞩目,总会有些失落,哪怕是主动退下,这是官场常态。而且张作霖远在关外,又手握重兵,仍能对自己这个下台之人有这么高的评价,当真是粗人心细。若这话是张作霖自己说,可靠程度绝没有张汉卿这么一个十六岁的孩童来得让人信服,而张汉卿则完全不搞官场上藏着掖着的那一套,有话直说,让老段不由得相信,对张作霖的好感也顿增。 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隐藏实力的… 他决定接纳张作霖的好意,多事之秋,多些助力总是好的,止不定会在什么时候用得着。于是,他露一幅极关心的神色说:“这些话也只能在我这里说说,到外面可千万不能讲。现在大势如此,对总统的任何劝说已经不起作用,你让雨亭也就顺势而行罢了。只是步子不要太大,要方便收手。” 张汉卿知道这是老段接纳的意思,欣然答应。 段祺瑞突然想到张作霖在明面上是鼓吹帝制的旗手,而自己对这事显得相当不积极,已经见疑于老袁。今天张汉卿径来段府,相信老袁那里一定有消息,如果这样不咸不淡地离开,谁会相信两方没有任何勾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吧。 他看着段宏业,心念一动,微笑着说:“我和你父亲只谋过一次面,交情不算深,难得他还能看得起。你和宏业算是不打不相识,算起来也是世谊,按我的意思,不如你们义结金兰。你们哥俩亲近,这样在京中照应起来也比较方便,你意下如何?” 拜把子是这个年代最流行的人际交往活动了,像张作霖就先和冯德麟、汤玉麟他们拜,然后又加入张作相他们共八位再拜,后来又单独或共同和吴俊升及亲家鲍贵卿拜,最后闹到和张宗昌拜----而张宗昌又是张学良的结拜兄弟,这辈份都乱了。 可是没关系。此一时彼一时,拜把子是为了促进双方友谊,在东北,似乎不这样就不足以让人觉得感情深重。段祺瑞作为北洋老人,也同样有这样的情结。当然,他自己是不屑于用这套作派,但看人下菜是本能,这个时候显示江湖义气对他也是好处多多。 首先这结拜之义可以随时断绝,像现在的冯德麟与张作霖的关系如是,而且其后将欲演欲烈,互相想置对方于死地,哪还有半点结义的香火情? 其次可以完美地解释张汉卿来段府,段家不念旧恶还让小辈们拜了把子,传出来任谁都会说他心胸旷达。而且因为是小字辈的事,真闹大了也不过是小孩子们玩过家家一样,上不得台面。 更重要的一点是借此结纳了关外强人张作霖。段祺瑞虽然在京中和很多地方上关系匪浅,但在东北却根基极浅,极需要人破局,这张作霖就是他未来在东北最大的借力。 所以一切都水到渠成,深悟乃父用意的段宏业硬着头皮拉着张汉卿拜了香火,心中却老大的不情愿:这样一来,挨打的这个仇是报不了了;而且自己已经快三十岁的人了,还要和这个小屁孩结义,面子上挂不住哇。 以段祺瑞的高傲,不可能无来由地让自己和一个北洋后辈之子结交。这样说并没有错:段是北洋奠基人之一,张作霖现时只是其手下几十位将军之一,连正宗的北洋系都算不上,顶天是个外围。两人的身份,目前差距可不是一点点。当然,张作霖崛起速度之快,力量增长之强,也是段祺瑞始料未及的。他不会想到,短短几年之后,曾经并没有真正放在眼里的一个中将师长,已经可以左右中国政局。 就在正史上的几年后,当奉系真正掌控中国的半边天空后,被架为傀儡的段祺瑞还因段宏业企图与张学良拜把子从而改善自己的处境表示反对说:“张作霖的兵可以同你拜把,他的儿子却不能同你拜把。” 逆境尚如此,以他目前的高位及人脉,这样做总有其用意。段宏业虽然疑惑,却不折不扣地执行了父亲的决议。不管怎么说,父亲的主意总没有错。张汉卿在烧冷灶,父亲又何尝不是在未雨绸缪?有段祺瑞作合,两个后辈立即惺惺相惜起来。就在段祺瑞面前,两人化敌为友,拜起了把子。 仪式是给别人看的,但仪式也给人以心灵的寄托,至少在张汉卿看来,这是成功地让父亲在段祺瑞心底挂了号。对于这次结拜的效用,他虽然不至于太过看重,但以老段的度量,也不至于马上就翻脸,因而是一次比较长远的投资。 所以,重新落坐后,他满怀欣喜地对段祺瑞说:“如果家父知道小侄和世兄拜了把子,不知道会如何高兴呢。” 段祺瑞只是附和地笑笑。这种用道德契约理出的关系,是相当脆弱的。对他来说,小儿辈的结义只是拉进双方关系的纽带,关键时候,他完全可以以后辈的胡闹来撕毁这种没有任何约束力的关系。不过香灰未冷,一些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说的。 于是他问:“汉卿此来北京,水土尚服吧?” 张汉卿感激地说:“承世伯挂念,学良在京颇好,一应生活起居,都有人照应。” 段祺瑞捋须说:“如此甚好。得空的时候,也常来府上溜溜,就当自己家一样,不要有什么拘束。宏业在京中认识的人多,需要的时候多照应一下汉卿。”开始是对张汉卿的关心,后面就是对段宏业说了,两人都连忙点头称是。 都以为是一次例行的客套,哪知道段祺瑞虚晃一枪,借着这个话题开始向外沿伸了:“当然,我只是一个过气的陆军总长,汉卿多和松坡亲近也是极好的,他现在在老袁那里很是得宠。不过松坡对劝进之事似乎也并不热心,汉卿觉得呢?” 好家伙,又是套近乎又是试探,终于给他引到蔡锷这块来了。 其实不单单是老段迫切想知道蔡锷的真实意图,几乎各个心怀鬼胎的人都有这样的疑问。袁世凯掌握着北方和江南近二十个省,但对远在云南、四川的几个偏远省份的控制力度明显不够,而蔡锷的名气在云贵一带那是擎天柱一般的存在。而且蔡锷能打仗,历数国内军事人才,也只有蔡锷有能够与北洋系军队一决高下的能力。 知道蔡锷的态度,才能在未来的布局中有更大的胜算。听说张汉卿刚到北京不久,蔡松坡就亲自去拜访了,不能不引人遐想…如果蔡锷是持赞同的态度,那么老袁的事,极有可能成事!那么自己拼却前程不要仍然无法改变局面,他又何苦来哉? 而张作霖是支持帝制的,还有封著名的劝进电。蔡锷和张汉卿之后的亲近,是众所周知的事,双方是不是有些阴谋也未定。于是,主意就打到张汉卿这里来了。 好在张汉卿不是轻重不分的人,他的心理年龄也不是刚出道的雏鸟了,自然知道有些话能说有些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讲的。以他的品性,也不至于把这位历史名将卖了,虽然老段是坚定的反帝制派。然并卵,有必要告诉他吗? 他眼珠一转,装作无心地说:“蔡世叔现在是不想掺和大总统的事了,办事处现在抹了他的面子,他正四处找人解决呢。” 第38章 借东风 哦,这是个重大消息。段祺瑞对从张汉卿嘴里讨出实话很感兴趣,他眯起眼说:“松坡在大总统那里是挂上号的,办事处谁这么不长眼,敢抹他的面子?” 张汉卿回答说:“说起来这事和小侄也有点关系,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世伯知道,家父军中缺少军械师,好不容易托人从办事处挖了几个技师,也算不得挖墙角吧?都是北洋一脉,也都是为国作事,可是办事处就是不放。 蔡世叔在小侄面前夸下海口的,却被办事处按捺不放人,当然生气。更可气的是,蔡世叔还约上蒋世叔,但都被驳了回来。世伯知道的,我的两位世叔都心高气傲,才不会为这个事惊动袁大总统。小侄认为,如果两位世叔真正能在大总统那说上话,办事处的人不会这么不给面子,您可知道办事处的人怎么说?除非有大总统手令,否则谁都别想放人。为了这个事,蔡世叔可是一肚子火没法出,蒋世叔也说非要和办事处见个真章。” 他这话完全是信口拈来。蔡锷和蒋百里联袂,搞不定这等小事,也真小瞧了人家。虽说这两位都只在办事处挂名将军,但老袁可是把他们按新生代的人来看的。别说两人,就是任意一人过问了此事,办事处也不至于如此拿捏。张汉卿来段府拜访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大量功课。 几个技师的调动,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真到那一步,死求活求蔡锷,还怕他不出面么?只是张汉卿心里自有计较,因为他的要求远不在此。 27师是父亲一手拉起来的,派系林立。随着张作霖的崛起,奉系壮大只是时间问题,没有他穿越也一样。自己要靠自己的力量崭露头角,没有自己的一帮人可不行。自己亲手挖的角,和将来从父亲手下继承,意义绝对不一样。 能跟着父亲的,都是老一辈的将领了。有些人还是比较妥贴的,如旅长孙烈臣、参谋长张作相,都是绝对可以相信的,但也有脑筋跟不上、思想僵化的缺点,控制那些匪兵匪将还行,要管理现代化的军队还差着好远----按照自己的见识,这些落后的地方军阀的部队,迟早要被历史所淘汰,而建立一支新式军队,迫在眉睫。 历史上的奉军,人数虽然越来越多,但战斗力并不成正比----它既赶不上后来段祺瑞组建的“参战军”,也不是直军的对手,与阎锡山的晋军也不是一个档次的,更别说有着坚定信念的国民革命军(北伐军)了。要不是因为东北有兵工厂、有资源、有日本人出钱出枪、有源源不断的人力,奉军的崛起也没这么顺畅。 相信自己有先进的理念,也有洞察全局的视野,更有上百年来的建军经验----他可是把历史上从红军的建军学说到海湾战争的超视距作战都吃了个遍啊!但是一个人是天才没有用,还要有一批能够跟着自己、也能够跟上自己思想或者相信自己思想的人。 谭海、高纪毅是近身的班底,于政治军事上的建树无益。韩麟春在军事上有几把刷子但目前也没有那么邪乎,自己所取的是更是他的忠义而已。其他的所谓名将在现在更不敢奢望----大将,是在鲜血与炮火中洗礼出来的,纵是如后世出名的将帅,也不是一出生就有这种潜质的。比迷信个人,张汉卿更相信团队的力量。 只要建设好一个平台,即使并不十分优秀的军官,照样能在作战中取胜,比如普鲁士军官团制度。当然前提是有高素质的士兵:服从命令、思想坚定、能够跟得上军事发展需求。 这一点很不容易。在部队招人还处在招兵买马、拉起伙夫就是兵的年代,很多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都是为了混一口饭吃才入的伍。这些人都是有奶便是娘的角色,指望他能真心为你卖命?不但奉系做不到,皖系、直系甚至清一色都由西北劳苦百姓组成的冯系军队都做不到,不见历史上每次大战都是动辄数十万人但雷声大雨点小、降兵降将多如牛毛?倒是由国共两党的党员为骨干的国民革命军,战斗力居于各方之上,也最终能够在名义上将一盘散沙的民国再度统一。 再后来,有这么一支军队也做到了,那就是工农红军。在极差的条件下凭借超强的凝聚力,他们捱过来了,创造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征,这在此时的各方军队中都是不可思议的。 张汉卿需要的就是这样一支军队:武器装备差不要紧,人数少不要紧,只要思想一致,劲往一处使,就是一支无敌的军队。 因此他需要政工方面的人才,王以哲是个好苗子,但目前根基太浅,在他心目中,如果能够拉到这么一个人就好了,他叫姜登选。 作为正史上的奉系五虎将之一,史书上评价姜登选是惯常与军队打成一片的,虽然指挥打仗能力差了些,但凭这个能够跻身名将之列,自然有其道理,而且他曾任保定军官学校教官,同样是奉天筹备讲武堂缺少的人才。 现在的姜登选,是原黑龙江都督朱庆澜的人,曾经随着他走南闯北----朱庆澜做贵州都督时,姜便是贵州陆军第一师的参谋长;朱做黑省都督时,姜便任黑龙江督军署参谋长并随后升了少将。因为手下毕桂芳逼宫,朱于去年下野,姜便随之下野,此时赴闲在家。 这是张汉卿打听到的情况,他也报着碰一碰的想法准备在办事处调人时夹带些私货。但请动一名少将,毕竟不是他这个层面的人所能染指的,就是蔡锷也不能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再说他们两人也没有交集。 这才是张汉卿“拜访”段祺瑞的真正目的,伺机让老段出面。之所以又把蒋百里“拉”下水,是想通过蒋的分量,让段祺瑞出手。 为什么呢?因为段祺瑞和蒋百里一向较劲,张汉卿为此可是做足了功课才理顺他们之前的关系的,也极力想借助这一关系混水摸鱼。 当初,蔡锷得志时,荐其同门蒋百里于袁,代段祺瑞为保定军官学校校长。保定军校是北洋陆军军官的摇篮,段祺瑞当然不爽,乃多方予以掣肘:请款既不理,辞职又不准。蒋百里仅任职半年,便发生愤而自戕幸而未死的传奇事件。袁世凯目睹此情况,对蒋多表同情,这才改派蒋百里为“总统府军事处”总参议,月薪仍为大洋一千元。惟段祺瑞系军事处处长,渠竟拒发委状,直至段祺瑞被解除此一兼职后,蒋百里才能到总统府办公。 办事处最终在实质上取代了陆军总长的职务,蒋百里有一份功劳,这是两人交恶的延申。张汉卿搬出蒋百里在人员诗云上的无能为力,也间接地刺激了老段。 段祺瑞心中一动,可不是么,自己在陆军总长任上时,呼风唤雨所向披靡。自从辞去官职以来,上门的人便少了许多。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的原先一竿子信誓旦旦要和他共进退的部下是真心还是假意?将来若有变故,还有多少人是可用的? 军事处去年被裁撤,被统率办事处取而代之,后者实际上成为事实上的最高军政机构。但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有老段的很多部下被渗透进去----六任陆军总长和一以贯之的军事处副处长(正处长是老袁自兼),谁能够区分谁不是老段的人?段祺瑞正想看看目前自己的分量还有多少,也许这件事可以做他的试金石也未可知。不就是几个军械师吗,还需要老袁亲自发话才行?那我试试看我的话还行吗! 而且蒋百里不行没什么,如果自己行,不就直接打了他的脸吗?枉你做军事处又改办事处的总参议多年,又如何?! 想到此,段祺瑞一阵得意。不过老谋深算的他,心意已动,却绝不主动提出此事,等着张汉卿向他救援。这样,既向张作霖卖了个人情,又乘机如了自己之愿,何乐而不为? 不过张汉卿却没搭茬,反泄气地说:“办事处是大总统亲自坐镇,我刚刚又与袁大公子有过节,这事基本无望,我就劝两位世叔不要再介意此事了,毕竟是大总统的首尾,其他人说不上话的。” 段祺瑞虎眉一张:“说不上话?也不见得。这样,冲着你父亲和我的交情,你又和宏业作了结义兄弟,我也要帮你看看。不过能不能成功,我没有把握。我写一张字条,你直接找又诤,哦,陆军部次长徐树铮,看他能不能给你想些办法。” 张作霖和段祺瑞的交情?历史上是有的,但那是在将来。段祺瑞想露一手的想法还是很强烈的。他让张汉卿找徐树铮,真是找对人了。 徐树铮,字又诤,是段祺瑞最得力、最宠信的手下,说是段的智囊、文胆甚至灵魂都不为过。他做过国务院秘书长兼陆军次长,文武全才,能力卓著。若不是行为跋扈了些,绝对是现代史上呼风唤雨的人物。为了他的国务院秘书长任命,一向对袁世凯敬畏的段祺瑞曾经难得地强硬要翻脸,让老袁无可奈何;为了他的陆军次长兼职,老段甚至赔上了总长职务。 不过,老段不知道的是,一向顺风顺水的徐树铮,现在也遇到了难关… 第39章 变生卜测 起因是这样的,段祺瑞在西山佯病之时,肃政使夏寿康弹劾徐树铮外火浮报四十万元,但提不出证据,此事遂寝。 夏寿康是什么人?那是袁大总统的第一号隐性幕僚。在袁氏帡幪之下,决无一个权倾一时之突出人物,盖因才老袁用人之道乃为事择人,意欲人人供其驱策,例如:辛亥对付清室,袁氏用胡维德、赵秉钧、梁士诒三人;对南方议和,袁用粤人唐绍仪与汪兆铭;欲联络黎元洪,袁用张国淦、夏寿康;癸丑之役,袁重二段(段祺瑞与段芝贵);对日本廿一条之交涉,袁以全权付与曹汝霖(曹当时仅为外交次长,居然下榻于总统府内纯一斋中);欲变更国体,则利用杨度;欲操纵政党,则利用黎元洪、汤化龙;为了模范团建军,袁重用陈光远;在海陆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则信任王士珍(当时总统府内,文有夏寿田和张一麐、武有荫昌和唐在礼、张镇芳司度支、陆建章掌特工);对英交涉,袁乃委托蔡廷干,结纳朱尔典;为要疏通美总统威尔逊,袁竟用一不见经传之顾维钧… 但是夏寿康例外。 他是袁世凯最信任的亲信,高层尽知。他的出面,尽管证据并不充分,却向外界传递出一个信息:老袁对徐树铮又不满了。 说是“又”,可追溯到民国二年冬,时任陆军总长的段祺瑞奉袁世凯之命到汉口劝促黎元洪北上并代黎为湖北都督。若照官场惯例,总长不在,应以陆军次长徐树铮代行,而袁偏要另派周自齐代理部务,此示袁氏对徐树铮印象不佳。 闹出这个事,估计就是老袁给他添的堵,就是让他难堪,或者知难而退。之前还顾忌着段祺瑞的面子,现在好了,徐树铮最大的恩主离开,这位绝顶聪明、才华出众的“小扇子”再也无法煽动段祺瑞给他添堵了。 此时已经有风声传出来,老袁准备让田中玉取而代之。因为此前几天段祺瑞刚刚被免去陆军总长职务,所以徐树铮这个次长便不好当----他也已经不想当了。 就在这个时候,张汉卿找上门来,说是奉原总长段祺瑞的指示。徐树铮从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对段祺瑞却是奉若神明----段既是他的领路人,也是他的知因。 这也是张汉卿第一次见到这位左右民国初期十余年的人物。徐树铮此时正值壮年,他剃着标准的军中小平头,浓眉大眼很是精神,这使张汉卿想起他的其中一个外号“徐徐州”来,看面相果然是很“徐州”的。 这个并不是贬义,以籍贯称呼某人在传统上是对该人的敬称,就像那个时代的“段合肥”、“袁项城”一样。古人也有类似的称呼,如柳宗元亦称柳河东、韩愈也称韩昌黎等。徐树铮标准的一幅国字脸,正符合徐州及北方一带人的面相。 对张汉卿的到来,徐树铮难得地给予关注,一者他持有段祺瑞的亲笔信,二来他也多少听说了蒋、蔡二人对张汉卿的评价。待见了张汉卿果然只是一个少年时,便在心里轻哧一声,不以为意地想:“两个过了气的将军故作惊人语,是要刷存在感么?” 他看着张汉卿拿出的字条,沉吟不语。张汉卿也明了了他的处境,便装作很热心地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果徐叔叔有困难,我再想想办法,大不了就算了。” 谁知道这话让徐树铮大怒说:“多大的事情!你带我的话到总务厅找唐在礼,就说我说的,你提的那几个人赶紧给办了!”虎死不倒威,坐一天陆军次长,就要发挥一天余热,他亲笔填了一张调函并签字盖章。 请将不如激将,知道徐树铮心高气傲,张汉卿看人下药,故意来个以退为进。笑话,如果真的能这么算了,他会眼巴巴地去段府再来陆军部折腾?有了他的话,张汉卿便放心大胆地夹私货了。他一面申请把杨文凯、邓演存等人的名单报上去,一面把姜登选的名字也加了进去,名义自然是充实奉天讲武堂的教员基础。 张汉卿已经有过进入办事处的经验,这次仍由蔡锷陪同进入,直接面见了实际经手人、总务厅长唐在礼,请求调动杨、邓、姜等人分别去奉天兵工厂与奉天讲武堂。 这份名单一出,唐在礼有些犹豫。蒋百里、蔡锷虽然有名,却都只是挂名而无实权,所以他可以以大总统有言在先婉言拒之。而徐树铮的名声虽然不如前二人有名,却比他们难缠多了。段祺瑞虽然被卸了陆军总长职务,但谁不知道北洋军真正谁当家? 民国成立以来,陆军总长一席长期便由段祺瑞担任,他且曾兼任过总统府军事处处长之要职(后来这一职务被袁世凯所兼)。关于军队之编制与调遣,将领之选拔与补充,几乎全由段氏主持之。而且北洋军之新生力量大都是段氏所培养成功,段之关系乃逐步代替了袁之关系。 这几个兵工专家虽然不错,却不必要和徐树铮翻脸吧,那个人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反正肉烂在锅里。倒是这个姜登选的事不好办,人家是要和朱庆澜同进退呢,其人已辞职,倒不好用行政的办法来做调动了。再说其人远在黑龙江,来往电文通讯又不是很方便,这样调动,一定是要与本人协商一致才好。 他于是回复说:“杨、邓诸人,统率办即给予放行,但姜登选之事,宜从长计议。” 这句话原也没什么,交涉需要时间嘛。张汉卿如愿得了几位兵工专家也觉满意,对姜登选也只是尽量而为,见事虽有不谐但也事出有因,也就见好即收。当即表达谢意说:“能蒙厅长玉成此事,足感诚意,晚辈代家父谢过。” 不过唐在礼说话时,却引起了另人一人的注意。他瞥了张汉卿一眼,忽然大笑说:“这位小友,是否就是蒋、蔡两大将军交口称赞的汉卿吗?”张汉卿闻声看过去,这个人一身军装,不怒自威,年纪约莫三十五六上下。他一说话,本来有些嚣闹的办事处忽然间就一下子安静起来。 这是谁?怎么有这么大的气场,连唐在礼都主动寒喧?张汉卿不敢怠慢,急忙说:“那是两位世叔抬爱,正是晚辈张学良。”人在屋檐下,只能装孙子。在这统率办事处,个个都是民国初名噪一时的人物,哪个拉出去也不比他爹张作霖影响力差,害得他只能个个陪着笑脸。 那人笑笑说:“两位大将军可不是随便抬爱的人啊,我们拱卫军可是慕名已久了!” 张汉卿明白了。拱卫军是老袁为了在北洋系之处另立山头搞出的名堂,挂在模范团下,算是北洋军中的新军了。模范团第一期的团长由老袁自兼,共培养出拱卫军四个旅、炮兵和骑兵各两个团、及一个机关枪营,效果很好。于是老袁接着培养第二期,这回的团长就是他的长子袁克定,这样,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模范团就是为了取代北洋军而存在的----段祺瑞插手北洋军太久了,老袁有点信不过。 而这个中年人,就是袁克定的副手、模范团和拱卫军实际的掌盘人陆锦。大总统统率办事处有两位实权厅长,一个是总务厅厅长唐在礼,另一个就是军务厅厅长,由陆锦兼任。他的精力都放在拱卫军上,难得来办事处一趟。 慕什么名?真以为被两位将军夸几句就成了人物?张汉卿可没这么肤浅。中国人的话,可以从两个方向来考虑。由于陆锦算是袁克定的贴杆----不然老袁也不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一支军队交给他管啊,那么这句话是否可以这么理解:“我等你多时了”。 已经初步达成目的的张汉卿不欲多事,特别是在敌我情况未明但敌人的概率居大的情况下,先把正事砸实了再说。可是陆锦已经缠上来了,想赶走,没那么容易。他这么讨人嫌地横插一杠,张汉卿有了不祥的预感:好事恐怕要多磨了。 果然,陆锦笑眯眯地说:“张贤侄这是在办事?才来两个月,就能到大总统统率办事处办事了,可见两位将军的眼光果然不差----张贤侄这是?” 张汉卿只得打马虎眼:“也没多大事,走走流程而已,”心里早已把他的祖宗三代都问候个遍。 陆锦仍旧笑眯眯:“贤侄果然不简单,现在能够按章办事的年轻人不多了。若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不会嫌麻烦。”一边说,一边朝调函上一看。 看到是邓演存、贾小侯等人的名字,他有眼神就是一突。“好家伙,把军工处几个专家都一网打尽了,这是搬家了还是怎么的?”陆锦仍然在笑,但眼神已经开始犀利起来。 张汉卿知道要遭,但已经没有办法来掩饰,毕竟看都看了。他一时情急,便急忙说:“陆军部已经同意把他们暂借奉天,等兵工厂运作正常后另有说法。” 陆锦忽然把调函往桌上一摔,大声说:“陆军部在胡闹!大总统一再严令,多事之秋宜以平稳为主,军政之权一律归于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这么大的事情,陆军部竟敢私下运作!他们还把大总统放在眼里吗?!” 第40章 全武行 怕什么来什么,张汉卿自叹晦气。他推测,陆锦的假意发作,半是因为自己,但更大的理由,恐怕是跟徐树铮叫板吧?谁都知道,因为办事处夺了陆军部的权、模范团取代了段祺瑞在北洋军界的地位,徐树铮可是一直没有好脸色,而且在很多事情上利用规则好好地捏了他一把。这次借机发作,一石二鸟啊。很不幸,自己成了一只无辜的鸟了。 最讨厌这种派系之争了,因为这样会显得张汉卿特别无助----动辄都是背后有通天大人物的角色,让孤单一人呆在天子脚下的张汉卿情何以堪? 顶牛不是办法,那样只会使情况更遭,毕竟张汉卿还是希望事情最后能够办妥的,他选择了低调:“既然陆厅长对这个调函有意见,还是请徐次长亲自和您沟通为好。”既然话已说开,他也就没必要从中说和了,就让两尊大神谈个够吧。 徐树铮此时正望着空荡荡的门廊发呆。自从裁撤了总统府军事处,陆军部的地位就一落千丈,除了办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之外再无决策权,俨然成了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的跑腿机构了。这个次长也没什么意思了,还是回家兴办学校去吧,那也是徐树铮的一项志趣呢。 远处传来参差的脚步声,徐树铮是武人,对此很是敏感。他推开房门,便见远处走过来几个人,当先一个是他的名义上级,任职不久的王士珍;紧跟在他身后的也是旧识,就是那个传闻中要取自己而代之的田中玉。“这么快就来了?”他冷笑想。 王士珍号称“北洋之龙”,历来奉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格,雅不欲陷入党争。对于取代段祺瑞成为陆军总长,热情并不十分高涨,这一点徐树铮倒是能够区别对待。奉命行事,可以理解。 对田中玉,他就不怎么给好脸色了,虽然从名义上讲,田也是皖系一脉,但这个人立场并不坚定,现在也是抱紧了袁世凯的大腿。不然,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掺和这个职务。当然,徐树铮看人还是比较准的,正史后的四年后,直皖大战中,田中玉坐视皖系战败。 所以,当王士珍、田中玉和他简短地寒喧后,徐树铮直接说:“田兄是来取徐某的官印吗?” 田中玉很尴尬,也不敢和他较板----不看看他后面站的是谁?民国是个很奇特的年代,官场上此起彼伏成为常态,光总理一职从唐绍仪起,经陆征祥、赵秉钧、段祺瑞、朱启钤、熊希龄、孙宝琦、徐世昌(改名国务卿),在短短四年间已经换了八任。 谁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状况?这种走马灯似的换人,大家都不敢过分撕破脸皮,就是为了将来好见面。徐树铮被撤职,自然情绪不好,换谁都一样。再说他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没必要和他叫真。谁要叫真,谁就先输了。 王士珍赶来圆场:“又铮,这样说就太不近人情了,中玉是这样的人吗?他只是奉大总统之命,提前与你做些交接准备,有什么未了之事,就交待给中玉做就行了。”其实,就在今天,袁世凯明令免徐之职,以田中玉继任陆次。这个命令和委任状都揣在怀里呢,只是慑于这位小徐(是他的另一个外号,以与老徐----北洋元老徐世昌区分)的脾气,一路上都在酝酿该如何开口。 “早已做好了交接准备----不过也没什么好交接的了”。徐树铮讽刺地说,丝毫不给面子。 田中玉也就只能呵呵了,作为主官的王士珍也没有不爽的感觉。让徐体面地离职,让田稳妥地上任,是他这位北洋出名的老好人要扮演的角色。通常,政治上所谓不陷入党争,其实就是和稀泥和老好人的代名词。 他们两个人不理会徐树铮的讽刺,只是殷勤地问小徐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这让徐树铮满肚子的火无法释放,这时候张汉卿来了。 张汉卿可不会替陆锦缓颊,他一五一十地把陆锦的话带到,这些不经修饰的措词让徐树铮的怨气蓦然而发。几个军工专家、区区一个少将,什么时候值得他这么大动干戈三请四请!还有人敢当面打脸!“这是欺我要下台了,想给我脸色看呐!”徐树铮这么高的官位了,也不想显得城府更深些,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哇陆锦,攀上高枝就要给我脸色看吗?我倒要亲自会会你!” 能够摆脱徐树铮的攻击姿态,田中玉和王士珍都轻吁一口气。这徐树铮可是胆大无比的货,陆锦碰上他只怕也无法善了吧?谁你不好惹偏要惹他?不自觉地,他们都替陆锦幸灾乐祸起来,浑没有感激他转移了徐树铮的视线的自觉。 陆锦还没有走,他是故意在今天在办事处立威的。办事处有军事、总务、人事几个厅,却没有名义上的副处长,这让几位厅长难免有些意动。大总统虽然挂了个处长的名,但他老人家事多,哪有那个闲心呆在这里的,所以谁做了副处长,谁就掌握了这个民国最要害的单位。 平时大家都是面和心不和,可谁也没有足够的表现让别人心服。陆锦想立威,就要拿一个厉害的人开刀,他选择的是曾经外部的威胁,和办事处争权的陆军部,对象就是徐树铮。 要在平时,他也不敢触小徐的霉头。特意选在今天,是因为作为未来太子袁克定的亲信,他得知今天徐树铮要被大总统解职。一旦没有了陆军次长的光环,徐树铮还能有什么底气和他斗?只要把他打败了,办事处谁敢和他争? 所以即使没有张汉卿的事,他也会找出点由头的。 此刻他正襟危坐,声色俱厉地指桑骂槐:“那个张学良才多大年纪、在军中是何职务?要他来回经手如此重要的军国大事?陆军部有什么权力调动如此重要的人事?大总统的命令,你们都不放在眼里了?!” 敢和徐树铮针锋相对,在民国还是第一人,连唐在礼都被镇住了,也就没顾得上置疑陆锦事实上已经越权了。其它处室见唐在礼不出头,也就心甘情愿地让陆锦发挥,这让陆锦第一次在办事处享有如此高的威望。 果然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比办事处各厅都强的硬骨头哥都敢啃,还有谁不服?他正得意地口吐白沫,浑没有发觉对面的办公人员脸都绿了,还以为是自己的积威所致,更是心情大好。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大喝:“姓陆的王八蛋,你敢找我的茬!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要这样阴我!”未及转身,忽觉一阵风袭来,反应不及,便见眼前金星一冒,早已被人狠狠地打了一记闷棍,差点栽在座位下。当然,对方用得是手。 这一下可真是万万想不到,在国家最高的军事重地,意然有人对他这个军务厅长上演全武行!他晃了晃有点晕眩的脑袋,作为本能,就向背后的人打去。 徐树铮正当年,他身体又壮,又是含怒而来,且是有备,怎么会被他轻易打到?略闪了闪,便抓住陆锦的胳膊把他反背在后,抬起脚就把他踹出数步远。由于是军靴,那踹在臀骨的酸痛,无以言表。 陆锦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大亏,哪肯善罢干休?而且若不把这个亏找回来,不要说在处里争位置,就是给他坐,他也不好意思啊。他大吼一声,爬起来就扑上去,和徐树铮扭在一起。估计要是有枪,陆锦真会一枪崩了他。 办事处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上前拉架。神仙打架,小鬼就不要去操心了,万一双方某一人认为自己拉了偏架,那才是吃力不讨好呢! 只要我们的始作俑者张汉卿,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位军界高层没有章法的扭斗,心中暗想:“也不是做了高官就安全的,像碰到这种事再多警卫都没有用,还是自己平常能够强身健体的好。”不知是否因此让他萌生了锻炼身体的念头,反正从这天开始,张汉卿就有意识地进行体能训练。他在正史上活了一百岁,只怕与这种平行于空间的意念有关吧。 正当场中乱作一团的时候,一个声音怒斥说:“成何体统?办事处是你们寻滋斗殴的场所?还有没有一点军官的脸面!”却是袁世凯难得的视察办事处,也亲眼目睹了这场全武行。 体统是没有了。陆锦的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眼角也被掏青;相比之下,身体强健的徐树铮要好点,只是领章被拽豁,军服也不那么板正而已。 老袁一股怒气从心底而来。陆锦是什么人?那是他给儿子在军中培养的重要心腹!他被打,那是打在他脸上,是在蔑视他的权威!模范团第一期已经初见成效,突然来了个主官被打,于军队士气的影响是致命的。这个徐树铮做得太过分了!他刚刚免去他的陆军次长职务,他就立刻对他的人还以颜色,还叫上劲了!这个刺头若不处置,何以立威于诸人、在这重要节点上! 只是徐树铮也不是一般人,处置起来有些烫手了。 第41章 收敛 老袁一来,围观的人群顿作鸟兽散,张汉卿作为始作俑者也跟着躲一边去了。本来就不大的事,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于是老袁训斥了徐树铮后就此收手。 徐树铮是段祺瑞的人,先“接受”了段祺瑞的陆军总长辞呈,又解除了徐树铮的陆军次长职务,有些事做得太明了。段祺瑞在北洋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这样对待他难免会让他人寒心,所以老袁轻不得重不得,只好如此了。 但对“罪魁祸首”,老袁可不想轻易放了他。陆军部和办事处的矛盾是由张汉卿而起的,所以问明原因的老袁仍然找到了他。 “汉卿啊,雨亭让你来,可是要你勤奋读书来着,你却整天惹事生非。办事处是什么机构?那是管理全天下的军国大事的,岂容你在这里瞎胡来?!” 张汉卿跟这位大佬无以交流,只能唯唯称是。 也许是觉得措辞太过强硬----这段期间张作霖为自己的事情可是没少奔波,不看僧面看佛面,可不能寒了底下人之心。于是袁世凯换了一幅长辈的口吻,谆谆说:“你在北大缺课也很多,明天我就和次珊说,要他对你严加管教。你的考绩,我是要直接告诉雨亭的。” 由于父子俩在之前有过深入交流,张汉卿倒不虞张作霖会过问他的功课,所以对于北大校长打的考绩,他不会有什么负担。只是弄得动静过大,也会让父亲那边难做----样子总要做一些的。估计老袁也并不是非要逼迫他成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只是拿这个来说事,也不会真的因为这个召堂堂一个北大校长来监督他。 况且北大是以学术自由著称,而他只是个旁听生,也没有那个道理和义务逼他学什么。但是以后行事可得要收敛些,高调了这么久,也要多往学堂里跑跑了。 在袁世凯的过问下,几位技师最终还是调往奉天。张作霖有私心不假,但这段时间做事还很得力,适时给点甜枣也是要的,再说那个奉天兵工厂最终能搞成什么样子还很难说,毕竟搞军事装备是用钱堆起来的。张作霖的想法,也无非是维修个枪械、制造些弹药什么的。作为统兵的将军,也不能说做得不对。 至于姜登选,则表示愿与朱庆澜共进退,不愿在此时弃朱而去。他本来在朱任黑龙江将军任上深受信任,张作霖只是通过生硬的调函向他伸橄榄枝,他当然不会轻易改弦。虽然奉天要比黑省强过数倍,但几个重要的位置都被占着,他一个外来人,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缺,不如不去。 一句话,张汉卿的面子还没这么大。不过一代强人张作霖通过徐树铮要人被大总统否决,还是让姜登选凭空增加了几分资本。让其大涨面子的始作俑者是张汉卿,这个人情已经落在他心里了。 然而张汉卿心仪的几位技师终于顺利去奉天报到,这让他还算有点慰藉。不过后来蔡锷责怪他为什么不请他出面?以他的人脉,如果出口,这点小事唐在礼不一定会拒绝,张汉卿就可以直接达成目标。为什么非要绕这么一大圈子、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事已到此,张汉卿也无法懊悔了。老袁发话,就是忍,也要忍受几天在北大求学的日子。可能老袁只是场面上说说,但自己不能不当一回事不是?毕竟人家是总统耶! 张汉卿知识水平不敢说全能,但比起这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还是超前一大截的。无论从知识面的扩张程度、学科的交叉发展程度、工作经验的丰富程度、以及对社会发展的卓越见识方面,都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即使是后世名声显赫的北大,在他眼里也只是消遣度日的过场。 还因为他读的是预科… 穿越前的中文系本科学历,让他接触国学基本上毫无压力;他的英文水平是不用讲的;物理化学绝对炸翻天,要知道在他后世所学过的化学元素周期表中,目前还有好多个没有找到呢。 在这个时代,有名有姓的军阀,一般都会把儿子送到各地的军校读书,要么是各省的陆军小学或陆军中学等。混毕业后在军队里快速晋升,然后再保送到中|央陆军大学里“深造”,以图混得更高的学历便于之后晋升更高的职务。像张汉卿这样的军阀后代来北大“读书”的不敢说没有,但罕见是真的,反正张汉卿没见到一个类似他的这种情形的。 由于此前挂着辜疯子的“不记名弟子”的名头,张汉卿在校园里活得很惬意:本来就没打算混一张文凭,他也不拘泥于按部就班地上课,而是有选择性地插班听讲。这样的好处是使他的短期北大求学生涯不但没有白混,而且还认识了一大批不同背景的学生。 像高他一届的预科生吴家象,是1914年入的北大,因为成绩优秀,后来备受蔡元培赏识。吴是激进青年,主张,这一点和张汉卿有共同语言。而且两人都是辽宁人,在地域上有先天的亲近。在年轻时经历过不成功的抑制日货行动后,吴家象转而对国人的不能抱团有极度的愤慨。在讨论中国如何自强时,他对张汉卿提出的筹建一个致力于民族解放和国家兴旺的政党表示认同,也欣赏张汉卿对关于这个党如何领导中国的事业的宗旨和组织架构所做出探讨。 这个时代建个党也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民国即初,便有许多团体为了达成各自的政治诉求而成立了许多党派,如共和党、自由党、社会党、统一(国民)党等,还不算占有主导地位的国民党和后来异军突起之共党。 这些党派或只是政治傀儡,或侧重务虚而不握有实权,或名声不彰口号不响没有足够吸引人群的纲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政党真正具有足够的影响力。孙逸仙领导的国民党已经被袁世凯勒令解散、去年才在东京成立中华革命党,势力已大衰。目前活跃在北京政坛上的,基本上都是袁的应声虫。 张汉卿想建立的人民党,是一个打着三皿煮义旗帜----这个是作为国民党的前身的同盟会能够吸引无数仁人志士的法宝,也与当前主流人心吻合、但与后世的共党政权架构类同的组织。根据多少年的发展和沉淀,后世共党政权的稳定性是世界各国都无法媲美的,那种巧妙地揉合了皿煮与专政的政治制度,堪称划时代的杰作。 当然,张汉卿的初步构想是以抵御外侮、使中华民族完全崛起、建立真正人民当家作主之国家为口号,这是当前国家最迫切的、也是国民感触最深的。日本在二十一条上的步步紧逼,已经触动了中国人民敏感的神经。 吴家象和张汉卿一拍即和,对这位年纪小他九岁的弟辈,他可不敢有丝毫小视。人比人得死,凭张汉卿的阅历、知识和见解,足以秒杀同辈人。尤其是知道这位小张是奉天将军张作霖的长子时,于是更加佩服。连蔡、蒋两位兵学泰斗级的人物齐声夸奖的,不值得佩服吗? “汉卿,你的父亲是奉天将军,成立人民党肯定是可行的。可是人民党究竟能不能起到它宣扬的作用,我还是看不透。如果它像现在国会里的那些党那样,我认为它不值得浪费时间和精力。而要起真正地发挥作用,当政者会同意吗?” 这个是实情,也是中国走向皿煮中国之疑问。任何一个政治人物,除非他有高尚的情操,都不会轻易地让自己的权力受到约束。像那位当初被称为“中国之华盛顿”的袁世凯,才不到五年时间就露出本性,不但要把总统世世代代传下去,还想着更进一步,让人大跌眼镜。 吴家象明着指袁世凯,暗地指张作霖和他的既得利益者,他们会心甘情愿放弃到手的权力而把它转交到人民党手里?只怕张作霖等人没这么高的修养吧,连张汉卿也不会相信。 可是张汉卿自有办法:“通过建立人民党然后武力夺权的想法是要不得的,国家已经够乱了,我不想我自己成为祸害国家的根源之一,我不会做军阀,我也誓将消灭中国所有的军阀,包括我父亲在内! 文事须赖武备,人民党也需要一个时间在行政和军队里补充足够的力量。回奉天之后,我的重心将放在带出一支人民党自己的军队来,然后在帮助父亲扩大权力的基础上逐渐巩固人民党的力量。与此同时,人民党将伺机用渐进的办法获取地方基层政权。只要我在,只要军队不压制我们扩大,我们总会形成自己的力量。这个过程可能很漫长,但只要坚持,总会成功。 等到实力足够大了,无论是父亲的力量还是我们的力量都已经整合在一起了,那时的政治斗争就局限在党内,也就是西方一直遵循的国家权力属于文官的游戏规则。军队,将永远服务于文官系统所组成的政权基础,国家也就大治。” 这是吴家象真正从心里佩服张汉卿到决定追随的进步。在这种角色的转变过程后,是他开始自觉地为张汉卿摇旗呐喊。 第42章 君子之党 一个好汉三个帮,人多力量才能大,吴家象又找来了他的好友、即将毕业的北科才子朱光沐,邀他入伙。此时的朱光沐正在思考毕业后何去何从,他也是热血青年,既然张汉卿家底雄厚,又有鼓舞人心的想法----成为建党元勋立一番大事业是每个男人心中的梦,张“少”将军有此远见卓识,于将来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因此,尽管张汉卿只是半成人、比他的年龄还小着三岁,朱光沐还是决定加入这个团体。 认识这两个人,是张汉卿在北大数月最大的收获,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也是自己的基础班底之一。说是班底,其实是他自己的想法,真正要让他们两人信服,还有一段路要走。现在,充其量,只能说是同道之人。张汉卿内心深处的如何建立一个自身拥有先进性、能够自我净化、组织严谨及纪律严明的政|党志向,第一次向他们二人吐露。 随着劝进之风愈演愈烈,这股风最终也吹进校园里。吴、朱二人不像张汉卿出身官僚,眼光自然不如张汉卿看得远----其实无论如何,在历史的漩涡中看到平安着陆点是张汉卿的强项,这个年代的达人也远远不如他之一二。他们认为席卷全国的这种风浪已经成为一种事实,即袁世凯最终极有可能成事。那么,如果是这样,他们刚刚鼓吹的人民党执政梦想将是昙花一现。 所以,当某一天,张汉卿再度和两人碰头时,明显地发觉两位的状态非常低迷。 朱光沐唉声叹气地说:“汉卿,仲贤,如果大总统成为皇帝,我们再建这个党还有什么意思?孙先生的国民党这么庞大,还不是一夜之间沦为画饼?” 张汉卿却非常乐观:“如果大总统不是来这一出,我还真吃不准未来的路。现在的发展,才让我更看清前途的变化。我认为,不出几个月,形势必有极大之转变,那时你们且再看。” 吴家象对他的乐观很钦佩,不管怎么说,能够蛊惑人心的,历来非大奸即大善。以张汉卿的家世,未来北洋政坛也不定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一点点波折,就让自己情绪变化如此之快,反不如一个年轻近十岁的半大孩子,他为自己感到惭愧。“决定了就不许再后悔”,他想。 张汉卿不在乎自己的“质子”身份,自然也就忽略了老袁可能派人监视的可能,所以也没有告知两人要注意影响。结果大受鼓舞的吴、朱开始在北大的同学中间大肆鼓吹人民党的理论,其中不乏对老袁称帝不利的预测。很快地,张汉卿在北大也不老实的消息辗转传到了蔡锷耳中。 这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呢?是对元首的大不敬!若非张汉卿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和张作霖在此时袁世凯心中的好感,只怕京师执法处的人就直接请他去喝茶了。作为民国的特务头子,陆建章知道蔡锷与张汉卿之间的关系,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他,相信蔡锷是明白人,也知道他会怎么做。 蔡锷果然找到张汉卿,后者还不知道尽管自己谨慎,但“交友不慎”,已经让自己月余的隐藏前功尽弃。当张汉卿听说他的两个新跟班把自己的那套袁氏必败的理论无偿地分享给同学之后,禁不住心中叹气说:“这些温室的花朵,根本不知道政治斗争的残酷性!想当年白色恐怖,多少地下工作者为此进大狱、抛头颅?在北京搞这一套,我的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 蔡锷见他沉思,还怕他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还在循循善诱:“小行不谨,终系大事。你父亲大肆向老袁效忠,你却暗中胡言乱语,老袁心中会怎么想?你政治嗅觉灵敏、但眼高手低、用人不淑,此为政者之大忌!‘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这句话你总该听过吧?” 张汉卿心悦诚服:“蔡世叔,我明白了。此事太过激进,而风险太高,实不宜在此时搞出这个大动静来。从今后,我只会低调行事,再不牵扯政治。” 蔡锷点头,张汉卿能够从善如流,也是政治人物的美德。不过他仍不放心地说:“一个聪慧能干的汉卿,在老袁的心中,绝不比胡闹的汉卿加分,有时甚至疑虑更大。汉卿,我不该一时见猎心喜,让你在海陆军统率办事处大大张脸。虽然你出了名,但当此之时,凶险也随之而来。” 张汉卿表示心服口服。蔡锷转过话题:“听说你想建一个什么党,我很好奇。国民党这么强大,结果是老袁坐大总统,还不是因为兵权在手。你很有军事天分,将来读读军校子承父志,不难成为军界的栋梁之材,却为什么仍要做这些不靠谱的事?” 张汉卿收敛笑容,认真地回答:“蔡世叔,您觉得以现今的中国,即使袁世凯不热衷于皇帝之位,国家的管理就是合适的?” 这个问题真没想过,蔡锷只是一介军人,所谋也只是强军与通过军队稳定政权。他是个实诚人,对张汉卿倒不隐瞒,当下很老实地说:“这个我没有想过。虽然国民党被勒令解散,国会也名存实亡,但我认为,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又值此乱世,中|央集权有其合理之道。” 张汉卿摇摇头:“我同样赞成中|央集权,但是显而易见的是,现在的中|央集权力度明显不够!各地都督都兼着省长,这为未来的军阀割据埋下伏笔。您对中国的历史研究至深,知道中国从古到今就是一个有着深厚军阀传统的国度。只要有机会,总是会冒出几个草头王出来的,这些人,是国家的隐患。 就是现在,大总统对于各省手握重兵的都督都是以拉拢为主,他有目前中国最强的兵权尚且如此,如果换作他人上台,这些地方实力派会真正把中|央的权威放在眼里吗?! 而遍观世界列强,凡是国家稳定的,军队的指挥权都集中在文官而不是武将手里。以文制武,也是中国历朝铁律。中国的地方兵权,一日不集中在国家手里,这种隐患就一日不能消除。 军人们对于世界局势有着和文官截然不同的看法。他们的心态受到他们职业经验的指导,这种情况我称之为‘专业偏激’,他们习惯从职业经历的角度来看待世界局势的结构、层次、战略和行为,他们与文官政|府的主要差异在会习惯性地用自己的专长来解决问题。总而言之,他们会过度看重军事力量在政策中的作用。从前的军阀拥兵自重、以兵犯上,都是这种想法在做怪。 军人倾向于着眼当下。有不同就有问题,有问题就用行动来解决,眼前问题眼前处理,处理掉就没问题了。总的来说,军事威慑和对抗是他们所习惯的处事方式。 而文官中包含分析师、战略家和外交官。这些人都更加倾向于对国家战略全局进行考虑。他们懂得如何采用外交手段来实现国家目标,保护国家利益。他们更注重大战略,外交艺术。他们可以搁置争议,求同存异。 所以与各地争取武将们的支持与极力招兵买马不同,我认为在重视武力的同时,也要注重文官队伍的建设。 不管是军人还是文官,他们的技能对于国家都很重要,而领袖的任务就是协调两者,保持平衡。而其前提就是集权。只可惜的是,袁大总统的集权,是把权力集中于他一人,这是典型的,与皿煮的呼声相距甚远。我不是说不好,我只是认为权力过度集中于一人,一旦形势有变,产生的危害更大。 因为人总要死的,就是无敌的英雄,也总有一个永恒的敌人他斗不过,这个敌人叫时间。 没有一个稳定的权力抗衡机制,一旦他败给了时间,就会造成空前的危害。假如他老而昏聩,做了错误的选择而无人敢指出,会给国家带来无穷的灾难;假如他至死不放权力,在权力继承上将会发生不可测的变故,同样会给国家带来灾难!” 可不是么。老人政治给中国带来的苦难还不够吗?一个的损失让中国倒退了二十年,张汉卿最崇敬的毛爷爷,不也有钦点接班人控制不住局面的情况?最终还是二代接班人痛定思痛,制定了一个著名的中|央领导人退休制度,这才使中国的政治运作向平衡过度进行。 蔡锷也理解武官揽政的危害,但是由张汉卿如此清晰的分析和总结还是第一次听说。看着张汉卿说得头头是道,他的心中忽然有种万分欣慰的想法。是吾道不孤?还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还是二者兼以有之?一时也说不清楚。 他有心考校:“那么,汉卿,你认为解决它的办法是什么?” 又来了!张汉卿为此见证了百年,当然有办法。他深吸一口气,思路清晰地说:“建党!把集中的权力交给党来控制!我们的这个党,不是党同伐异的党,而是君子之党!” 第43章 少年人有朝气 “什么是党?志同道合称之为党。党是一个集体,而不是某一人。党的权力属于全体人民,所以我准备叫它‘人民党’。我筹建人民党的意图,也是在军事力量扩张的基础上,实现把政权和军权移交给它的愿望。通过党来治理国家、治理军队、团结民众。人民党的管理原则,我用五个字来表达,那就是‘皿煮集中制’。 什么叫皿煮?就是一切权力都运作在阳光下,一切权力属于党。 从党的最高领导机构,我暂时命名为中|央委员会,它的领导人、各执行机构的负责人都是由大会选举产生,委员会的全体委员们都由下级党组织选举产生,各级地方机构亦然。在核心组织内,决定党和国家的大事要用投票的方式进行。 没有约束的权力极易招致,特别对于党的领导人和掌握权力的部分人,必须实现全方位的监督。即使是党的领导人,他也不会享有像先前的皇帝、现在的大总统这么独一无二的权力,他的任何重大决定,必须由同级的党的委员会获得多数通过才有效。如果领导层违反了党纪国法,他仍然会被党内的监督机构----我姑且命名为纪律监查委员会----所弹劾。这样,可以有效地避免独裁,我称之为党内的皿煮。 但是一盘松散的组织不符合中国的国情,一昧皿煮、像目前国会那样的‘皿煮’完全没有意义。中国有两千年的成熟的政治架构体系,中国有众多的人口和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现实,不允许我们效仿西方建立一个软弱的政|府。集中力量办大事、推翻帝国主义对华的奴役需要集中一切资源进行,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权力必须集中----党权、政权、军权都要由党所委派的人负责,所有的政令军令,由它选举出的政|府和军事机构推行。中|央委员会做出的决定,全国各级党、政、军组织都得遵守,这样,政令才能通达,才能实现权力的集中,才能集中力量办大事!我称之为权力的集中。 既皿煮又集中,这是这个党的特色,一句话就是‘皿煮集中制’。实现了皿煮集中,可以在实施重大决策时集思广益、充分听取不同的意见而避免‘一言堂’,并能在必要的时候稳定地进行权力移交而不产生政治上的大波动;可以方便地动用一切力量完成目标,并在皿煮的基础上统一思想,事半功倍。 当然,关于党的宗旨、基本路线和基本方针、理论建设、组织架构等等的形成,需要很长时间的摸索和酝酿,但是综合世界各国的政治发展方向,要想实现现代政治、把国家引入现代社会的正轨,建立这样的党势在必行! 人民党要吸引中国千千万万的有识之士加入,就需要首先征服他们的心,让他们愿意加入这个党并为党的理想工作。在目前,人民党的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推翻三座大山----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的压迫,真正建立起富强、自由、皿煮的新民国!” 不知什么时候,吴家象和朱光沐静静地进来了,他们静静地旁听,共同见证张汉卿进一步丰富他的建党学说。他们由惊讶到崇敬,由心悦诚服到五体投地,经历了一个难忘的转变。他们再想不到,张汉卿的心竟有这么大。在这一刻,他不再是军阀的儿子,而是指明中国前进方向的导师。 蔡锷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系统的建党方略。之前他是同盟会会员不假,但同盟会只是一拨立志推翻满清政|府的同志,于军事斗争居多,于如何管理行政则少有涉及。张汉卿的一席话,让他有拨云见日之感。如此,则国定矣! 尽管张汉卿所说的只在纸上,还近乎理想,但是当看到一个充满稚气的脸沉浸在对上层建筑的构思中的时候,他第一次从心底里不把张汉卿看作孩子,而是一个具有雄才大略的中国救星。小小年纪,有这样前瞻的思维和先进的理念,此事可成!国家有望!他心潮澎湃地对张汉卿说:“我的老师曾说过,‘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独立则国独立;少年自由则国自由,少年进步则国进步…’信哉斯言!汉卿有此抱负,是我中华儿女之福!汉卿的理想是我辈半生的向往。将来汉卿成立人民党时,我要做第一个党员!”他又看着朱、吴二人说:“汉卿是人中龙凤,有少年人的朝气;你们早早碰到汉卿,是你们的运气;你们能跟着汉卿,也是你们的福气。” “但是”,蔡大将军很中肯地继续说:“这个建党学说在此时不宜大张旗鼓,你们要低调从事。国内形势瞬息万变,希望你们借调进行党的理论、纲领、目标的定谳并不断丰富它的学说。我相信,距离你们一飞冲天的时间不多了!” 有蔡锷这位大鳄背书,朱光沐和吴家象对自己的选择深信不疑,向张汉卿靠拢的心就更火热了。在蔡锷的教导下,他们选择了低调从事,一切要等到张汉卿回到奉天再说。 张汉卿誓把低调进行到底。既然是北大的学生,学习自然是最低调、最正确的活动了,所以,未来人民党的三位年轻的元老不约而同地决定埋头读书。 说易行难。建党可不是小事情,张汉卿有的只是来自后世目睹耳闻的重大党的政策,对于纯理论的研究却基本没有涉猎。这样的结果是他能够提(天)纲(马)挈(行)领(空)地“解释”民国革命运动的怪现状,却无法在基础思想方面有任何的作用,正所谓眼高手低。 好在吴家象、朱光沐都是后来一时人杰。吴家象做事严谨,正史上人称“东北才子”,又是北大理学学士,后来做到东北大学总务长、奉天督军署秘书长。当他对张汉卿的建党学说感兴趣之后,便很努力地为这个党的理论筑基。 朱光沐是法学专业,更能从法律角度让这个理论更加严谨。而且他有一种很可贵的品质,就是不拘泥于俗套,用各种方式解释张汉卿的逻辑并见诸文字。 让他们极为佩服的张汉卿身体力行,也罕见地钻进了北大图书馆,而且经常是一天,比后世的学校生涯都热切,倒让朱、吴两人啧啧生奇。看不出,这位少将军对书本还是很热爱的,所以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他年纪轻轻却能够拥有如此高度的眼界。 他们看到了一半。张汉卿看书,多是留意那些当代的名人轶事,以此来唤回他在前世对于民国人物的印象。做大事需要有一批拥趸,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很多即将站在舞台中|央的人物都在焦急地等待出场。他没有时间细细识别这些人的能力与政治信仰,也不可能通过慢慢接触来考察这些人的可用程度,只有凭借脑中仅存的记忆来判断。也许,等他再融入一段时间,才会更精准地把握时代的脉搏吧。 有时张汉卿也会问起朱、吴两人对这个时代名人们的看法,以加深他的理解。相比较吴家象,朱光沐虽然年龄稍轻,却对很多人物都有了解。不但如此,他还能挖出这些人身后的背景,这使张汉卿受益匪浅。 当然吴家象的稳重也是张汉卿欣赏的,建党这么大的事,总先要拿捏个章程吧?目标、方针、细则,哪个都需要细细思量,这些细节的事,就交给稳重的吴家象来做,然后自己再做前瞻性的修改,当然还是吴家象执笔。 在北大未命名为“未名湖”的湖边,在张汉卿在京的那座普通的四合院里,经常可以看到三位年轻的身影在激烈而又诚挚地讨论着什么。有时候蔡锷也会加入,用他的人生智慧给予一些独到的建议或意见。历史永远记载,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中国诞生了一本叫做《中国人民党党章》的小册子,注定一正式面世就会石破天惊!风云雷动! 在三个人忙碌的这个月里,外边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老袁已经被愈来愈激昂的劝进激发了斗志,决意高调推进,他也根本不记得张汉卿这么点小事了。现在各地军政大员几乎全数上表赞同,北京戏班子也开始为帝王将相讴歌,甚至连原满清贵胄们也联名上书要拥戴他这位新主子,让老袁踌躇满志,觉得天命在我。 最闹的是以北洋名媛沈佩贞、唐群英、蒋淑婉、安静生等人组织“女请愿团”、“女子参政会”等“女权”组织也进入。从五月份起,这些女子请愿团每月必求见总统一次,她们成群结队前往新华门请愿,路人常为之侧目。 老袁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花团锦簇的同时,一群年轻人,正在孜孜不倦地对他的身后事进行着安排… 北京的盛夏,从这时起就开始如此闷热了吗?都晚上十点了,身边还是不见一丝凉风,好怀念有空调的日子啊!张汉卿从图书馆出来后,疲惫地伸着懒腰。 吴家象在校外另有住处,朱光沐却早已从宿舍搬到张汉卿租住的地方了。和张汉卿一见如故的他,很喜欢和小他三岁的张汉卿聊天,总觉得这位野心勃勃的“学弟”的脑瓜中有取之不尽的新奇主意和见识。年龄不是问题,他已经决定跟着张汉卿的脚步去搏一番事业了。 第44章 灯市口的追逐 北大离张汉卿的住处还有好一段距离,每晚他们都是在校门口道别,然后张、朱两人连同谭海和几位侍卫跑回住处,张汉卿美其名曰锻炼。反正是夏天,怎么着晚上都是一身汗,还不如就此来个痛快的,也能解一天的暑气。大汗淋漓后来一场淋浴,别提有多痛快了。 起初朱光沐跟不上,过了一个月后气也不喘了,眼也不花了,身体也觉得结实多了。今天晚上,因为最终完成了筹备人民党的各种方案准备,他们比平时稍晚了一些,一路上没见到过人影。 一行人照例有说有笑地向前跑,不远处就是荒凉暗弱的灯市口了。正当他们要越过熙贝勒府拐进街东时,一辆轿车从后面如风雷电掣般驶过。那么宽的路,却有意靠近他们,并差点扫中朱光沐的胳膊。车上人不但没有要道歉的意思,反而要加速前进,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女性笑声。 张汉卿等人都是年轻气盛的主,当然不会就此放手,这种也太欺人过甚了!谭海肩负保卫张汉卿之责,也对这种极具危险的驾驶风格极为不爽,于是纵容张汉卿他们对着汽车屁股大骂。除朱光沐斯文人一个外,大家都来自军中,自然提不上什么素质,连张汉卿也在乱军之中竖起了中指。 逞逞口头之快是必然的,骂一骂总能让人身心愉快,这事也就算了。不成想那辆车的司机见一行人痛骂,驶出好远后竟然停了下来,然后倒向这边。 这就耐人寻味了。 这时代能够拥有汽车的,绝对是非富即贵、而且是大富大贵的角。以张汉卿的身份尚不能得----正史上他拥有第一辆汽车是在张作霖做了全东北的主人之后。 谭海见对方来意似乎不善,本能地作了警惕。只是张汉卿见对方只是一辆车,顶天连司机有五个人吧,因此很有底气地迎上去。 “你们怎么开的车,这么危险知不知道?”首先说话的是张汉卿义正辞严的指责。穿越前最恨那些二世祖,仗着家里有权有钱,把整个马路都当自家后院。而且低调了一个月,也该有点动作了,不然以老袁的精明,也该怀疑自己的反常了。 对老袁来说,也许一个纨绔的张汉卿可以最合他的心意吧?只要做坏事不触及他的底限、不严重违背国家的法律,惹惹事是好事情。细致地盘点过京中人物,除了袁世凯、段祺瑞,还真没几个人是张汉卿害怕的。所谓害怕,是为袁之后的政治大局少招些不利影响而已。 车子停下,一个身着白色制服的司机气势汹汹地下来,指着张汉卿一群人破口大骂:“哪里来的东西,敢对三小姐的车子不敬?你们要死不成!”就下来一个人,竟敢对着十几倍于他的人群大声指责,想来平时也是很跋扈的人,应该也有些底气的。 可是张汉卿是什么人?就是袁克定也敢招惹,还怕他什么三小姐四少爷的?哥还是奉天的少将军呢!年少之人最是冲动,他也就倚“小”卖小,叉着手反驳说:“你又是什么东西,也敢狗仗人势瞎叫唤!他妈的差点撞到小爷,你不来叩头赔礼道歉,还咋咋唬唬地想打架啊?哥几个去削他!” 随他而来的都是军中精英,自然有军人血性。张汉卿说去削他,他们还真敢。说话之间便有几个人捋起袖子上前要动粗。 司机根本不会想到报出三小姐名号后还有人敢打他,也是第一遭碰到这事,不过他兀自嘴硬:“呵呵,这是朱总长的千金出行,你们敢惹事,不怕执法处的人让你们进局子!”弱势之下,他终于不再提打架的事,又把什么朱总长拉出来,要让对方知难而退。 别看张作霖马匪出身,带兵还是很有一套的,尤其是陪同张汉卿来京的这十几号人,都是唯张汉卿之命是从的。别说总长,就是总理也是敢动手的,再说民国四年间换了五六个总理,这总理也不值钱的。 所以连说至说之间,几个人已经围住司机。司机见势不妙,正想往车里钻,却被一个魁梧的侍卫拎住,脱手一个大嘴巴子。这一抽很是得力,司机平时狐假虎威惯了,真要动手起来,才发觉一点力道也用不上。 见司机吃亏,汽车后排终于放下帷帐,露出一个打扮得极时髦的年轻女子来。她略带惶恐、但又有几分衿持地大喊:“还不快住手!要是雷震春雷处长知道了,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提到雷震春,谭海就示意侍卫不要轻举妄动。现官不如现管,袁总统位置太高了够不碰上,这雷震春可是京师执法处的处长,相当于后世国家公安部部长的身份。不知这女子和他是什么关系,如果很铁,张汉卿不会有什么事,可是他们这帮小弟被刁难是难免的。人在屋檐下,就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张汉卿蓦地想起一段民国公案来,他随即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怪笑来,淡定地说:“我以为是谁!这不是朱三小姐到了嘛。‘一辆汽车灯市口,朱三小姐出风头’,三小姐深夜飙车,也不要危害行人安全啊!人都说朱总长家教渊源、颇有西洋之风,可是蔑视人命仗势胡为,似乎与西洋人权观念格格不入。朱总长若知道他的一片苦心变成画虎类犬,不知道有多难过。” “一辆汽车灯市口,朱三小姐出风头。”这是上海《时报》发表的该报驻京特派员濮伯欣的一首打油诗,诗曰:“欲把东亚变西欧,到处闻人说自由。一辆汽车灯市口,朱三小姐出风头。”讲的就是内务总长朱启钤家三小姐朱淞筠的花边艳闻。 北京灯市口某会堂是当时中外“仕女”舞宴的中心,朱三小姐是当年这些舞宴的风头人物。《民国野史》中记录了两则题为《三小姐与汽车》《三小姐与西犬》的短篇小说,均以朱三小姐为绯闻主角。文中虽没有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这位“三小姐”影射的就是朱三小姐,称:三小姐为某钜公之女公子。北京社会称之谓“交际界之花”,“通国之人殆莫不闻其芳名者,风流倜傥,艳事争传。谈者谓朱三小姐之风貌实足以倾倒一时,愿为东床客者颇不乏人”…面对众多追求者,朱三小姐左右为难,想了一个办法。她与众多追求者相约,自己驾汽车疾驰,追求者自后跑步追逐,谁能追上三小姐的汽车,她便会嫁给谁… 敢情三小姐以为张汉卿等人的跑步,是上赶着要追求她所为?这个有点自恋了,张汉卿看着她打扮得极重的妆容,路灯下恍若夜店女郎,一时倒了胃口。美,我所欲也;色,亦我所欲也。若美若鬼,则色心亦不起也。 恐怕当着朱三小姐的面这样直揭其短的,当世无出其右吧。她的父亲朱启钤可是当过现今北洋中交通系的干将,民国后即任交通部总长,今年在内务总长任内又兼了一任交通总长,前后涉足铁道事业约五、六年的时间,是袁世凯身边极得力的人员之一,还曾给他特制了一把银镐。要不了多久,他另兼任登极大典筹备处办事员长(即处长)。 如此显赫家世,让他的十个女儿个个不凡。这个朱三小姐,闺名淞筠,是京城交际圈内的名人。当然从现代的眼光看,她的那套作派比之后世之二世祖尚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在当时,她的一些行为足以惊世骇俗了。 他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不吃这套,至少朱光沐就是明显地对这个响彻北京的名媛很有好感。他见张汉卿不以为意反而出口即讽的样子,为免场面尴尬,于是主动接口说:“原来是三小姐,真是失礼了。” 谁失礼?张汉卿暗自诽谤:“这个朱光沐做事稳重,见了女人却一样斯文扫地!” 他不知道,在朱光沐等即将或者终将跻身这个时代名流之列的天之骄子来说,这个时代的最引人注目的女性打扮就是这样,反而是张汉卿这等经过漫长时间打磨过的后来人看不惯、或者觉得这样的打扮粗俗不堪。时装界经过了百年熏陶,张汉卿从漫花丛中一个跟头翻到百年前,不觉得落后粗俗便不正常了。 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轻视,尤其是张汉卿这样一个半大孩子。等到朱光沐挺身而出时,她才有了些安慰。还好,这群人里还有对她和气的,不至于有宝珠蒙尘之慨。 尽管张汉卿自诩小帅哥一枚,但在朱三小姐眼里,他一身尘土夹杂着汗味并不会给她有更好印象。在她的身边,一向都是风格迥异但绝对西装革履的风度男,温柔体贴极尽绅士,哪像张汉卿这等人,一点肚量都没有、张口就是国骂? 加上她的司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打,当然很不开心。打狗还要看主人,这打司机的事如果不好好处理了,传扬出去,以后怎么在社交场上混?她难得的大发脾气:“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的司机如此粗鲁?” 第45章 战鼓擂 朱光沐虽然是后来搭的话,但见多识广的朱三小姐立刻发觉张汉卿是这群人的头。虽然他还很年轻,但掩藏不住那种由内而外的气质,和谭海等人对他的恭敬。她的话,是向张汉卿而发的。 张汉卿很讨厌她的倒打一耙。为什么,你难道瞎吗? 讲起来,在正史上朱家与张家及奉系的渊源不是一般的大:像朱光沐,娶了朱家的五小姐、也就是这位朱三小姐的妹妹;朱六小姐,嫁给了自己的胞弟张学铭;朱九小姐,嫁给了还未出场的奉系元老吴俊升的独子…可是,自己已经横空出世,天平已经开始偏转,他也不喜欢这种纯粹为交际而交际的女人。民国以来,洋风渐开,可是,有些女人却简单地把它看作身体上的解放,而非心灵。 所以他没好气地说:“打他,自然有打他的道理,因为他该打!我处事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打他!”作为张作霖的长子,他天生就有一股痞气,不因张汉卿穿越而有损丝毫。 朱三小姐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难缠的主?她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你…你…”地乱指。 张汉卿淡定地看着被紧紧按住的那个司机,慢慢地说:“你仗着是朱家的司机,想必骄横惯了,从没把升斗小民放在眼里过。只怕在你心中,撞了也就撞了,凭朱家的身份,凭朱三小姐的脸面,大不了赔几个钱了事,朱家一定可以摆平这事。但是你要记着,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现在类似的情况加诸你身,你可以理解无助百姓的心情了吗?” 张汉卿骂得痛快,朱三小姐的脸已经涨得通红。放眼北京城,谁敢直接当她的面教训她的司机?父亲有西洋之风,对下人一向平等相待,不会做这种事;其他人看在父亲面上,也当然不会不给她台阶。这是谁家的孩子,把司机当狗训! 她怒意渐盛:“朱家的司机怎么了?轮到你来教训!你父亲是谁?赶明儿我亲自去拜访去!” 张汉卿知道她的身份还敢向她叫板,肯定是来者不善了。不过在脑海里盘旋半天,始终琢磨不透他的来历,因此虽然愤怒,却不想把事态扩大。而且她自诩是京师名媛,在大场面上自然不能像泼妇一样和张汉卿这个小皮孩吵----身份累死人呐! 她认为像张汉卿这么张狂的人----甚至比她都张狂,一定是仗着家中的地位,当然也不会吝于显弄他的地位。哪知道张汉卿摇摇头说:“路见不平,总有人会把路铲平了的,倒不一定要找铺路的人,那有多累啊!你要拜访我父亲?他现在忙得很,没功夫理会你。再说关外风沙大,若是把你三小姐的妆容吹乱了,重新整理一次,得费多大功夫啊!” 他洋洋洒洒,骂人不吐脏字,把朱三小姐气得柳眉倒竖。她很想破口大怕,却与淑女身份不符,再说对方人多也看起来不像有素质的样子(张汉卿:原来素质就是任你朱三小姐张狂而唾面自干?),在这夜深人静的地方免得吃亏。 但是朱湄筠毕竟是聪明人,张汉卿随口的一句“关外”她是听得很清楚了。原来是东北的土包子到北京城来耀武扬威来了,好,看我怎么收拾你!不过先得把眼前的事给摆平了,其它的事情可以再徐徐图之。她按捺下怒意,大声说:“今天的事,你想如何善了?!” 张汉卿浑似没注意到她的生气,略想想说:“那你向我这位兄弟道歉,今天的事就算了。” 这位兄弟,就是朱光沐了。张汉卿给他打抱不平,他却没有感恩的觉悟,反跳进来和稀泥:“也没多大事情,这道歉的事就算了吧。” 算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当事人都这么说,张汉卿也无语了。看着朱三小姐满怀怒意地摔门上车,张汉卿埋怨朱光沐:“这种女人,你越捧她,她越是上天!你也太好说话了,不至于是因为把你迷住了吧?” 朱光沐摇摇头:“哪里话?都大半夜了,一群男人拦着个女人,总归不是什么得体的事情。再说我这不也没什么吗,能够不得罪朱家,还是别出头的好。”他推推眼镜:“至于朱家的小姐,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人家身份地位在那摆着的,我可高攀不起啊,呵呵。” 他的稳重之言获得谭海的赞同,对后面的玩笑话也就只能陪着呵呵了。可是张汉卿却不放过他:“朱兄,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将来你的成就,将远在你本家之上!你信不信只要你喜欢,将来朱家小姐会上赶着追你?” 他没把话说死说透,朱五小姐可不是到后来跟他结婚了么?可是在朱光沐心里,却以为说的就是这位三小姐。那种名声和气质,真不是现在的他能够高攀的。就是将来张作霖有幸做了奉天督军,也不过堪堪和朱启钤平起平坐而已,何至于要人家的女儿“上赶着”追他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光棍?就是发迹,也要五年十年之久,那时节,朱三小姐恐怕早就嫁作他人妇了。 所以朱光沐把张汉卿的话理解为玩笑,所以他也毫无忌讳地说:“朱家会上赶着追我?就凭我身上仅存的五百个大洋?恐怕这还不够人家一晚上的消费!” 张汉卿笑着说:“不要这么悲观,这样,你和朱家小姐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了。君子无戏言,你敢不敢打这个赌?” 朱光沐呵呵了。自己决定跟着张汉卿筹建人民党,何尝没有赌一把的意思?北大的风气,是同学互找高枝,他难免不受点影响。张汉卿是奉天最有权势的张作霖的儿子,现在跟着他,好歹也是一个副官秘书什么的。水涨船高,只要地位上升足够快,一个好前程是跑不了的,何愁婚姻?到时是不是朱家,倒没有必要了。张汉卿和自己开玩笑,何尝不是对自己的承诺----一种笼络? 他就笑着回应说:“那我就等着汉卿给我拉一门好亲事,在此之前,我就不考虑婚姻大事了。” 朱三小姐可是在车上听着呢。被这两个男人当面把朱家的女儿损得不要不要的,她的小脸一阵青一阵白。听到两人说得兴起,忍不住伸出头来,怒气冲冲地说:“呸!除非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我会看上你们这些乡下佬?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朱家是什么身份,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今天的事,我和你们没完!” 望着朱三小姐一溜烟的车屁股,朱光沐无奈地看看张汉卿。口舌之快是逞了,可是,不显得太无聊了吗?还徒得罪了朱家。虽然注定和他们没多少次,但毕竟看到名闻京师的朱三小姐,也是大快人心之事。 张汉卿却没有这份觉悟,他反而认为在正史上朱家的几位小姐,分别嫁给自己的弟弟、副官、秘书竟有四、五位之多。自己来这个世上只要稍微那么动一动金手指,奉系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相应地,身边人都是水涨船高,到时候恐怕不是朱光沐等人能不能得到朱家小姐们的垂青,而是他们能不能仍然看得上她们的问题。 他嘻嘻一笑说:“男儿何患无妻?将来总要朱家女儿排队求着嫁给秀峰兄才是。” 谭海也难得地打趣说:“将来少将军发了迹,也让兄弟们都娶着一房好媳妇才是。” 张汉卿呵呵一笑说:“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可先说好,只管正室,再多的兄弟就管不着了。” 女人话题从古至今都是带动男人气氛的好话题,再说张汉卿一向宽以待下、也不是多么严肃的主,所以人群里立刻充满着快活的空气。 穿越三个月来,张汉卿所结识的都是各路“好汉”,也立即融入到这个纷争的时代,因此几乎没碰到真正意义上的异性。这对一个思想极度成熟、身体年轻强健的男人来说是很压抑的。若不是快节奏的生活变化让张汉卿没时间考虑这些,他早已投身女性解放运动中去了。现在,难得有一位朱三小姐闯进自己的生活中,当然会借题发挥些。不能做什么,总得过过干瘾不是? 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当兵的都是熬气力的年轻人,在军营里还好些。在北京这灯红酒绿的地方闲得久了,加之又经常与张汉卿逛逛些“不正经”的地方,难免身体上有些想法。所以对张汉卿的荤段子,大家都不觉得污没了他“学生”的身份,而是正对了味口。所以旁边的侍卫一个笑哈哈说:“一个婆娘能养得起就够了,还奢望三妻四妾咧?” 张汉卿笑着点点头说:“总要让兄弟们称心如意的好。你们只要将来努力,多娶两房老婆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一堆人在这里自吹自擂,根本想不到远处灯光忽闪忽闪地,朱三小姐的汽车又回来了。不过与刚才不同的是,她的车子后面还跟了几个奔跑的警察。 第46章 凶险 麻烦了,这是朱光沐等人的第一个反应。不管怎么说,一大堆男人,在这午夜时分来消遣一个女孩,说起来总有些不上道。何况这女孩的家世不简单,从她这么快就带人来“反扑”可见一般。 张汉卿却不在乎。春风吹,战鼓擂,现在社会谁怕谁?因为张作霖的首先劝进,老爸的脑门上已经刻着“袁”字,被人私下评为袁氏十三太保之一。现在折腾越欢,将来报应也会越爽,老袁蹋台,也就是这年后不久的事,是时候预先消除一部分影响了。 可是覆水难收,想急流涌退也不可得,这就像拉紧的弹簧,如果射出去会伤着人,但是收得快了,也会弹着自己。父子俩的合计,是干火中取粟的事,需要冒险,这不自己还被押着做质子的吗。 他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在北京城里乱搞。老张不在,老袁道义上是第一号责任人,只要不牵扯到政治,总是要让自己平安着陆的。要不然,他也不敢和世子袁克定打擂台、和段宏业争高下。就是要让老袁对自己头疼,然后自己可以名正言顺地被他“赶”回奉天去。 今天也是碰巧,朱三小姐不来,也还找别的什么人物来作对。所以看着朱三小姐得意洋洋从车里下来,张汉卿暗叫一个爽啊。小儿辈的争吵,无论如何不会上纲上线,那就来吧。 所以当警察们一脸严肃地来到他们身边时,张汉卿并不为意。就听朱三小姐在大声说:“就是他们,不但拦住我们的车,还暴打我的司机。” 警察们看来都是认识大名鼎鼎的朱三小姐的,因此对她的遭遇深表同情。便有一个头目模样的过来说:“你们中间是谁打的人?不要让我指认。” 他的目光从张汉卿面前一扫,见是个半大孩子便转向朱光沐;又见到朱光沐一脸斯文,便又摇摇头盯向谭海。这一行人中谭海身高马大,一看就有作案条件。他把手一指,严厉地问:“是你?!” 谭海还真没动手,出手的是另一个原本是张作霖的侍卫的雷某。他虽然被委任为看护张汉卿的头,却不是正宗张作霖带出来的兵,在担任这个侍卫长之前还是个鞋匠。不过他虽然见识不多,却知道挺身而出的责任----既然人是归他的管,自然要由自己顶缸。当下点点头:“是我。” 警察头目也看谭海是老实巴交好欺负----虽然身体壮了些,但一脸善像。不像其他几个人,都是脸有横肉。张汉卿太小,朱光沐虽然跑得一身汗,但衣着还算板正,都被自然排除了。 见他认了,警察头目便凶相毕露,把手一招:“来呀,把这个打人的绑起来,带到警署问话!” 便有两个警察从腰间要解绳子,朱三小姐见状,露出得意的笑。进了警署,可要让他们好好地教训一顿。虽然谭海并不是打司机的直接凶手,但能够出一口气,也就满意了。北京,是北京人的地盘! 张汉卿斜着眼睛看警察要拿人,淡淡地说:“这就绑人?问过我没有?”打人是不对,但警察明显地以朱三小姐马首是瞻,这就让人不快了。一个巴掌拍不响,作为公共治安机关,总要问个青红皂白才好不是? 警察头目似乎才第一次认真看着这个看起来还清秀的年轻人,虽然张汉卿的这付躯壳在后世被评为民国四大美男子之一,这时候却显得有些青涩,对男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感觉。头目傲然说:“老子拿人,还要问过你不成?” 张汉卿嘿嘿一笑说:“能称我老子的,这世上就一个人。就冲你这句话,你就该打!”他一瞬间做出决定,和朱三小姐一个女人家斗没意思,要斗就斗个难缠的!三五个警察,也想在他面前逞能? 他一挥手,几个侍卫便跳出来要和那两个警察放对。这些都是张作霖挑出来的人,一定唯张汉卿是从,他们才不管你是谁谁谁,听命令才是条件反射。 警察头目吃了一惊,这才发觉这个小年轻不简单。自己过于托大,只带了这几个兄弟过来,眼前亏是不想吃的。他干笑一声,示意两个警察退后,然后露出笑容说:“这是做什么?不过是问个话而已…”慢慢退了两步,突然卸下背上长枪,对准张汉卿,穷凶极恶地说:“需要老子动枪吗!” 迎着黑洞洞的枪口,张汉卿明显地听到子弹上膛的声音,这一刻他的脑中一片空白。来到民国,这是第一次直面枪口。尽管曾经在电影电视中看到无数次握枪的镜头,都远没有这次来得真实。 谭海等都大吃一惊。张汉卿被一合制住,说什么也不敢动弹。谁知道万一一个不慎,开枪走火了怎么办? 就是朱三小姐也是花容失色。她只是来挣一口气,却不想伤害人。尽管其实这件事的演变已经与她无关了,她还是觉得心跳加速,也不知如何是好。 缓一缓神,张汉卿却慢慢淡定了。是祸躲不过,无论此时自己做什么都不能回避他的脑袋已经在枪口下的事实。他不相信警察敢开枪----自己和他无冤无仇,又不是什么要犯重犯,警察也该有自己的规矩吧?讲起来,民国的规矩好像要比后世都大,你看鲁迅写了那么多抨击当局的文章,不还好好地活到老?我张汉卿啥也没干,怎么就要一命呜呼了? 如果朱三小姐不在,他可能会很吃惊地辩白。可惜有女人在此,他绝对不会低下头来,相反,他还很光棍地说:“你敢用枪指着我的头!你开一枪试试!” 男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自己首先怂了,侍卫们在心里会怎么看?朱光沐会怎么想?关键是朱三小姐会怎么看他?尽管自己对这位三小姐没有一点好感,但好歹是个异性吧。 谭海等人都很吃惊,这不是找虐吗?朱三小姐也似乎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半大孩子还是很倔强的。连警察头目都吃了一惊,不相信地问:“你让老子开枪?” “你他妈的废话少说,有种就往这儿来一枪!”张汉卿突然光棍起来,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恶狠狠地说。 第47章 恶搞 来到这世界以来,虽然偶有语惊四座的一幕,但绝大多数时候都很低调,低调得让自己都感觉压抑。自己将来是要带兵打仗的,没有点匪气怎么行?而且他不信了,袁大总统都没把自己怎么着,一个小小警察头目就能把他打回原形?真要这样也不怕,就当来次星际穿梭了。注定不能为中华崛起尽一份心,那就重回那个世界,继续和平年代的幸福生活吧! 一刹时,张汉卿的形象在谭海等人的心目中高大起来,就是朱光沐也吃惊于他的胆气之壮,这是拿命在搏啊!“将门虎子”!几个人的心中同时升起这么一句词来。不过,作为张汉卿的侍卫,他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在警察全神贯注对付张汉卿之际,谭海迅速拔出手枪,用极快的速度子弹上膛,然后靠在警察头目的耳旁粗声说:“你他妈的放下枪!” 担负保卫少将军之责,现在却让他被别人用枪指着头,其凶险可知。在这一刻,谭海再也顾不得影响和后果了,张汉卿若有个闪失,他百死莫赎。临来之时,世叔张作相就殷切地嘱托他要好好保护好少将军的安危。他是知恩图报的人,冲着张作相的收留之恩、张汉卿的知遇之情,他都要挺身而起。所以他的反应也很迅速,心情激动之下难免暴了粗口。 警察头目魂飞胆丧。他用这把枪,镇住中城区三教九流各色人等,屡试不爽。要知道这年头枪支极为珍贵,中国没能力制造,军队用枪,都是靠从洋人那购买。作为警察,基本上绳子和警棍是标配,长枪就是稀罕物了。只有夜间巡逻,他这个头目才申请一支。 他也能看出来张汉卿是他们一行人的头,原本也只是见张汉卿年轻,拿出枪来吓唬一下,也免得众人群殴。想不到张汉卿竟有如此胆色,而他的身边人竟然也有枪! 这伙人绝对不简单!在这一刹那,警察头目决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乖乖放下枪,以免事情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枪是凶器。如果----他假设,这伙人持枪是合法的话,说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背景很深,绝不是自己可以得罪的,他的人也可能在危急状态下真的开枪。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可以把责任推给自己----毕竟是自己先动的枪。 如果这伙人是坏人,那更不用说了,直接缴枪放弃抵抗吧。政|府给的薪水虽然可以,但为此成为烈士就太不值了,毕竟工作是政|府的,命是自己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选择了放弃挣扎。不过在卸下枪的时候,他还大着胆子问一句:“敢问各位爷是做什么的?” 脱离险境的张汉卿搓搓手,冷冷地说:“我们做什么不要紧,关键是你要知道,政|府发给你的枪是留着做什么的。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向我们动枪,直接毙了你也是咎由自取!老百姓养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作威作福的吗!” 他说的越义正辞言,警察头目越是冷汗津津。虽然不知道这尊大神是谁,但能说出这大道理的,一定体系之内,也不知是哪位高官之子。也是,敢和朱三小姐作对的,能没有几把刷子?他有些后悔自己强出头了。 几个警察被命令乖乖地蹲在路边,这个时候,轮到朱三小姐害怕了。她哪曾见过这种场面,这时候忽然想起这位小爷说起的来自关外,难道是胡子?联想到谭海的凶悍和张汉卿的浑不畏死,她的心里一阵悲凉。 民国以来,关东匪乱前仆后继,大大小小有数百股之多。他们出没在深山老林,又都是骑兵,神出鬼没令官府防不胜防。直到赵尔巽做了东三省总督后才用了个以匪制匪的办法,招安了一批很有实力的匪帮为政|府效力,这其中张作霖就是其中的代表。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原本对胡子没有办法的官府,因为张作霖等人的投诚,终于找到带路党。几年下来,大股的匪徒基本上都被剿灭了,张作霖也扩大了影响、晋升了官职。 但是匪患的影响仍是巨大的,也仍有小股胡子选择了低调行事或远避深山。关外这么大,想根除难上加难,朱三小姐便以为这是流窜过来的匪徒。有枪的警察都束手就擒,她一个弱女子还有什么反抗的余地?望着谭海黑洞洞的枪口,她的伶牙俐齿第一次没能发挥作用,她极度惊恐地说:“你们要干什么?” 张汉卿觑着朱三小姐惊恐的脸,他的得意之情,是难免溢于言表的。仗着有警察就可以胡作非为?撕下面具,你也不过是胆小怕事无助的可怜虫。顺着她的话音,他故意发出桀桀的惨笑声:“干什么?你说呢?嘿嘿嘿。” 他还脱不了恶作剧的心态,但是朱三小姐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她颤抖着带着哭音说:“你要钱,我会让人给你好多好多赎金,我也不会告诉别人,只求你放我走…” “赎金?”张汉卿一愣:这他妈的想到哪儿去了,哥是这样的人?他看了看对着警察面露凶相的一干侍卫,大概知道朱三小姐误会他们的身份了,也不点破,反而很色眯眯地说:“我不要钱,我只要你做我的压寨夫人!”这是前世看过最过瘾的一句话,反正基本上有女侠和山大王出场的电影都会多多少少有这么个段子,男人的武侠情节是不是都是冲着这个来的?张汉卿不敢肯定,不过他接下来得意洋洋画蛇添足的话反而让他露了馅:“这些警察,都一起带上山去。胖的做黄牛馅,瘦的做水牛馅。” 朱三小姐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了镇静。关外有匪不假,但这里是北京!隔着山海关和辽西走廊,千把里路呢,什么土匪能杀到这儿来?而且他们哪来这么大的胆子在戒备最森严的城中作乱,而且目标只是“价值含量”并不大的自己!她开始只是怕,又不是傻! 就在这灵台一动之间,她又听到张汉卿的豪言。民国以降,《王老虎抢亲》、《水浒传》中打家劫舍这样的剧目也是看过不少,肯定懂其中的意思的,因此她才显得很震惊。 震惊,是因为她已经十好几岁,在这个年代也能结婚生子了,张汉卿这个小屁孩要抢她做老婆!她一改惊惶地样子,冷不防说:“你这么做,你家大人知道不?” 还是被看穿了,张汉卿便泄了气,他的本意是恶搞她一下。女人,你的名字叫弱者,不带这么玩的。 第48章 识荆 见张汉卿等人不是土匪,朱三小姐的脸色开始恢复到最初的自信状态。不管你多么强势,只要摊在台面上就不怕。京师三教九流人员虽杂,但不给乃爸朱启钤面子的不多,他是甚至连老袁都礼敬三分的人物。朱三小姐是社交圈中常客,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不知道张汉卿等人的来头,但冲着他们的胆色及前呼后拥的气势,她判断出张汉卿还是有点背景的。只是一场小事引起,也就不必再深究了,她就很聪明地闭口不谈刚才的争执,而接着刚才那个话题走:“小弟弟,想追我,队伍要从五道口排到大钟寺去!” 洋风开后,上层女士对于被男人追求已经不再忌讳如深,反而按西洋思维认为是对自己的魅力的认可。朱三小姐见多了这种场面,因而选择了她能够拿捏得当的题材看张汉卿如何接招。 在度过刚刚的不愉快后,特别是当见识到张汉卿可能并不是不起眼的身份后,她的感观已大变。再细看张汉卿时,便隐隐约约觉察到他的与众不同。 仅看外表,年轻的张汉卿长得也是很让人舒坦的,若不是他的年龄实在年轻,朱三小姐也不怕多出这么一个追求者。与别的追求者不同的是,张汉卿看她的眼光多的是一种戏谑而非痴迷,这让受尽万般宠爱的朱三小姐也很不忿,在她想来,不论老少男人,她应该通吃才对。她对自己的容貌和气质很有信心,所以看惯了飞蛾扑火般的男人。也许是张汉卿太小而不解风情? 张汉卿岂是不解风月的人?如果算上后世,他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司机了。可是,怀有擎天之志的他,怎会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追求女人上面?在这个时代,漂亮的女人注定要归依在有本事的男人身边:对有本事的男人来说,女人自己会来;没本事的男人,女人来了也会走。 而且根据大势,他是注定的奉系少帅,躺着干都会发迹,何况他决心用自己的见识闯出一片新天地来?既然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那时还会少了女人吗?自己还有很多大事要做,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泡妞身上呢。 不过自己现在可没有多少值得夸耀的资本,对这种经历过大场面的名媛来说,要征服她的力度会很大。特别是对眼高于顶的这位民国有名的交际花,一昧奉承,会让她看不起;反而是视她如无物,她会上赶着来找你。 所以他笑嘻嘻地说:“好长的一串!苍蝇吗?”根本不考虑这话会让对方生气或者不愉快。 所谓无欲则刚,在朱三小姐眼里,张汉卿漫不在乎的形象反而更添魅力。她习惯于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张汉卿越是露出不在意的神色,她越是有挑战的兴趣。她也笑笑说:“不管是苍蝇逐臭还是兰室闻香,总而言之,我很喜欢你这个小弟弟。今天的事,算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也希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再和我计较了。” 张汉卿又怎会是和女人计较的男人?何况凭心而论,朱三小姐长得实在不能说不入他的眼。不管是八十岁的老翁还是十八岁的少男,对女人特别是漂亮女人的宽容是惊人的一致的。于是,他很有风度地笑着说:“那我们就一笑泯恩仇了。” 话既说开,双方似乎也就解开梁子,这让在旁“观战”的警察们如释重负。双方没有谈崩,算是皆大欢喜的场面。否则,只要朱三小姐事后向警察厅投诉说他们放跑张汉卿等人,以她的背景,他们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他们也对张汉卿很佩服:京城里谁不知道朱三小姐的名声?真是拿在手里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从来没有听说有人对她假以颜色,偏偏这位小爷能!而且难能可贵的是,偏偏朱三小姐吃这一套!同是男人,难免敬仰之情如涛涛江水。 朱三小姐会轻易这样算了?那张汉卿太不了解她的性格了。她决心要把这个高傲的小男人(姑且这么称他)高高地捧起,然后再重重地摔下,这才解今天这场子的过节,以及对她无视的报复。 她浅笑说:“说了半天,还不知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呢?” 这是要试探张汉卿的深浅呢。京城怎么突然之间冒出这么一号人?完全不把朱家放在眼里的节奏。谁不知道朱启钤是老袁的爱将! 张汉卿才不怕告诉她呢。英雄不怕出身,张作霖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师长,他的身份也不差呢。他微微笑着说:“失礼,我叫张学良,字汉卿,家父盛武将军张作霖。” “哦”,朱三小姐如是说。闹了半天,原来是张作霖的儿子啊,怪不得那么横啊!不过你老爸是奉天的将军而已,跑到这天子脚下逞什么威风?要知道全国像这样的将军有大好几十个,京城里有名无权的将军更多,哪个见了朱启钤不是客客气气? 至于张汉卿本人,直接被她无视了。他在京城政治人物的圈中还算小有名气了,但是在交际圈中却是青苗一枝,朱三小姐更是完全没听说过这个人。“奉天,呵呵。”她也只能呵呵了。 那个时代的东北,由于不久前还是清王朝的“龙兴”之地,纵然有数以百万计的关内百姓翻山越海闯关东,却为主流社会所不容,感觉是极寒的不毛之地一样,虽然北京与奉天也就隔着一个长城和辽西走廊而已。 而且关外土匪纵横,兼之有日、俄势力纷争,长期以来一直不太平,这让朱三小姐等人有种城里人见到乡下人的感触,犹如今日之上海人之于外地人的优越感一般。 本来的争胜之心顿时演变成给这个青涩的野男孩一个教训的想法:让你这个土包子见识一下什么叫优雅,什么叫做底蕴。她笑意盈盈地说:“原来是小张弟弟,明天中午我在前门的致美斋宴请朋友,你若是有时间的话,也来加入我们。” 张汉卿虽然对她的脸蛋和身材不反感,却特不满意她对自己的称呼。“小弟弟、小弟弟”的,叫时间长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小”弟弟了。作为一个对自己有严格要求的男人,他坚信男人征服女人,不仅在于他的气度,也在于他的长度和硬度。 之所以和她搭讪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想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上流社会是啥样子,另外有一个想法,就是能够结识一些人,看看有没有机会给奉天的父亲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一言为定”,他说。 第49章 尴尬的出席 朱三小姐身处上流社会,她所结识的要么同是北洋名流家的女儿,要么围着的是家世渊源的公子哥儿,一般身份的估计都不敢凑上前。因此,为了准备张汉卿出席这次宴会,朱光沐、谭海等人都好生策划了一番。 行头都有,张汉卿已经开始接受西式教育,因此西装是现成的。但是谭海等人却不好再身着军服,那样出现在社交场合过于耀眼,因此购置一套得体的衣服是必要的,说什么正式场合也不能丢了未来少帅的脸。 不过人数不能太多,小张此次带的钱有限,朱光沐财政上的窘境也感染了张汉卿。临来之时,张作霖交给谭海两万大洋,这是他们在京期间的生活费用。以张作霖的地位,比照这时代其他军阀的出手,算不得太多。张汉卿却知道,为了这笔钱,张作霖可是一反常态地“大方”呢。 老张出身土匪,年轻时受了不少苦,所以发迹之后仍然保持着农民本色。在张府,绝对没有花天酒地这回事,张汉卿的这副躯壳也暂时没有纨绔的习气。要有变化,也是在张作霖成为东北王之后,以及他成为少帅领薪水开始。 最后决定带着朱光沐、谭海和另两名侍卫前去,这让朱光沐窃喜异常。虽然晚上他没有机会出头与朱三小姐照面,但她的雍容华贵才是让他折腰,现在有机会近距离一亲芳泽,他还是高兴的,在试衣时就忍不住哼出小调来。所以张汉卿打趣他说:“秀峰兄,一个女人,至于把你弄得神魂颠倒吗?” 朱光沐当然说不,怎么说他也比张汉卿大了三岁,些许尊严还是要保留的。他同样回奉说:“汉卿你这么热心,如果我不表现得热情一些,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毕竟你是去认姐姐呢。” 这是笑话他被朱三几次三番占口头便宜呢。在私下,张汉卿可没有少将军的觉悟,还是比较平易近人的。一者后天的教育如此----后世自己可不就是个平凡人么,这点可以认为是他目前正在接受西洋教育的结果;二者欲成大事者,必四方纳贤,弄一个死人脸给谁看?张汉卿深知有本事的人大都有怪脾气,也绝不会主动折节下交。他只有主动放下身段,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才能让奉系快快长大。“周公吐哺,天下归心”,是说着玩的吗? 于是一行人兴致盎然地去前门。民初北京有八楼,除了东兴楼在东安门、安福楼在王府井,其它的六座都位于繁华的前门大栅栏一带,像致美斋、正阳楼等都是。 一路行来,张汉卿所见之处,食肆林立、小吃汇聚。在长约165米、宽约3米的门框胡同内,“挤下”了30多家老字号小吃。复顺斋酱牛肉、年糕王、豌豆宛、馅饼路、爆肚羊、厨子杨、年糕杨、豆腐脑白、爆肚冯、奶酪魏、老豆腐馄饨康、炒火烧沙、包子杨、同益轩羊肉、褡裢火烧、德兴斋烧羊肉杂碎汤、俊王爷烧饼…无所不有。嗅着香味,看着眼前的嘈杂景象,耳畔再伴着浑厚的叫卖声,心中免不得感慨:这才是生活! 也正因此增强了他的使命感:如此繁华美景,怎能让后来的日蹄肆意蹂躏?真正到了民国,发觉它也不像教科书中所写得那样潦落,毕竟,它还在向前发展,毕竟,它还没有被日军的侵略下中止前进的步伐。张汉卿身上的重担在于,他要让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 此时的致美斋,还未改名致美楼。从跨进门庭起,外面的喧闹一下子就被隔离开来,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清洁恬静。无惯乎后世结论:“好房子就是闹中取静”,又有戏称:“中国最好的小区是中南海。” 张汉卿虽然年轻,但伙计们的眼光都是很老辣的,绝没有丝毫怠慢的想法,这里头本来就是平民与王公共存的地方。不过当张汉卿说出自己是应朱三小姐之邀后,接待的伙计还是显得很吃惊,他更加殷勤地把一行人带到一处包间外。 所谓包间,并不是单独的一大间,而是因为这里的房间都以木扇相隔,如果有人办宴席,可随时将隔扇拉开,倒似后世的拉门一般。伙计拉开一处木扇,张汉卿便看到一个同样年轻英俊又熟悉的脸庞,他看到张汉卿也是一愣,张汉卿则含笑示意。两人几乎同时问:“汉卿,你怎么也来了?”然后又同时大笑。然后张汉卿向冯庸身边的一个年届五旬的将军恭敬地行了礼:“原来世伯也在。” 此汉卿非彼汉卿也。张汉卿所说的汉卿,同是奉天城里的实权人物冯德麟的长子,姓冯名庸,同字汉卿,与他也是同年所生。双方父亲同朝为官,孩子们自然都是熟悉的,不过近年来随着张作霖与冯德麟在政见上的分歧不断加深,他们的友好童年的感觉正在逝去。 不过异地见面,还是有些情分在。张汉卿对冯庸并无恶感,反而十分欣赏。这个冯庸,历史上后来成为奉系的一份子,对飞机和办学的痴迷让他异军突起,也留下不朽的名声。父辈现在有争执很正常,冯德麟又计算不到他的宿命会失势,所以连带着冯庸有好胜之心也属平常。 难道冯德麟为了在奉天与父亲争高下,也把主意投到了京城?在张作霖劝进之后,他几乎是同时相随的,现在自己和儿子都到北京来了,看来在幕后没少做工作。 房间里的人很多,虽然一连摆开四张桌席,却几乎没有空位。张汉卿远远地看到角落里有一处空位,但是己方可是有五个人呐! 谭海不习惯这种应酬,便要其他人都到外边另添炉灶。两个侍卫自然同意,这里的小吃好菜相当多,几个人聚聚多惬意,又何必非要随着少将军出席宴会受约束呢?倒是朱光沐有些意动,却不好意思拒绝。张汉卿知道他的想法,一把拉住他:“秀峰兄就陪我一起。” 这么多人,正主并没有出现,但是大家都三三两两交谈,相互之间都是很熟稔的样子。他位卑年轻,自然不知道,这些人中,聚拢了北洋政|府中的极有名的人物,有多个总长,其他的要么是名宿,要么是手握实权的要员。 他这么一个半大孩子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自然不会有人注意他,都以为是谁家的孩子。就在他浏览面容的间歇,那个位置被人坐了。 这样站了良久,始终没有一个位置。要是后世,他会拂袖而去;可是在这时,他却不能这么低调地离开。无论如何,他都是朱三小姐邀请来的客人,要让她知道自己的不满。已经决定锐意人生的他,绝不任由自己的心受委屈。 朱三小姐终于姗姗来迟。与之前不同,她打扮得很新潮,淑女范儿一览无遗。这才像话嘛,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非要学成年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做什么?与年龄严重不符啊! 她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挽扶下轻轻走来,淑女气质一览无疑。见了张汉卿在门口,她倒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张汉卿的无名火起,敢情自己千里迢迢过来(也不是太远啦,不过五个人光坐车就花了一个大洋呢),等待的是这么一句话!那么,昨晚她盛情邀请,是耍他而已?他很不满,连带着语调也异乎寻常的大:“朱三小姐,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你请的我吧?!” 朱淞筠未及答话,旁边那个中年男子一边斜进门一边很严肃地说:“你是谁家的孩子,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话不怒自威,连张汉卿都感觉不自然地有些压力。他更没看见,满屋人见了这个人过来,都笑着脸站起来。 老子是连袁世凯和段祺瑞都见过的人了,还怕你不成?他也估计出此人是谁,但并不能阻止他的不满:“世伯,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些事不能随便允诺。三小姐亲口邀请我出席宴会,结果会是这个样子,我很不满!”张汉卿已经大概知道对方是谁了,唯是如此,他才敢如此说。 正迈进包间的中年人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听得张汉卿语气不善,关键是因为他的到来,包间的喧闹变得鸦雀无声,张汉卿的话清楚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他不能就此不闻不问。 “哦,淞筠,这是真的?” 不管是谁的子侄,朱家作为今天的主人不能失礼。如果此事是真,那么朱家理亏,更是崇尚自由与皿煮的他所不能接受。即使张汉卿只是一个大毛孩子,这个礼他不能失。 朱三小姐很尴尬地低下头,轻声说:“女儿只是和他开个玩笑…”面对张汉卿的强势出击,此时此刻在父亲面前,泼辣如她也只能低眉顺眼地作温柔状。张汉卿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嚷嚷,她却不敢----她丢不起这人。她又不好说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而张汉卿就这么配合地来了。 朱启钤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也不好在这个场合再训斥女儿。但他是化解尴尬的好手,众目睽睽之下,立刻做起了一件事。 第50章 生日 朱家虽然门第广阔,遍交朋友也是他在政治上的生存之道。看女儿尴尬的神色,他知道此事与女儿定有干系。不过在门口闹出这么一出,不管什么原因,都与他的名声有碍。他也是个决断之人,情知发作不得,当下也不细问,便愠怒地看了一眼朱淞筠,然后迅速转变脸色,笑呵呵地说:“原来是淞筠的客人,倒是老朽失礼了。来的都是客,既然淞筠有邀,那就一道入席吧。” 张汉卿决定不吃了。他摞完狠话,就是要光棍地走,到哪里吃饭不是个吃!可是朱启钤是谁?张汉卿虽然年轻,却已经透露出不甘于人下的倔强。自家的女儿他深知,虽然交际广泛,但还是有的而矢,结交的人都是有一定身家的。这个人虽不知道是谁,但没必要的时候还是少得罪人的好。在北京作官时间长了,对于职场的起起落落都有很深的认识了。 朱启钤亲自约席了,那是多大的面子,张汉卿倒不好走开了,可是已经摆明是无趣的饭局了,这饭吃得还会有意思吗?他略想了一想,还是拒绝说:“谢谢世伯好意,只是房间里客人太多了,再要劳动世伯安排,学良会很不安。我的几个伙伴都在外面,我还是和他们一道的好。” 朱启钤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谁家的孩子叫“学良”的,但是张汉卿世伯一叫,他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作出安排,否则就把人往深里得罪了。他眼光一扫,确实席上已经没有空位,但这不妨碍他的果断:“你是淞筠的朋友,都是我的后辈了,那就和我们坐一起,大家一起也亲近亲近。” 朱家请人,当然宾朋满座。在这里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两个连着的空座位还真不容易,关键是看这两个年轻人特别是张汉卿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气,这种临时安置的座位恐怕不合适。为了免生波折,中年人马上决定让张汉卿两人和他的家眷坐一起。 不用说,这个中年人就是朱三小姐的父亲、北洋名流、交通系的定海神针、现任内务总长兼老袁登极大典筹备处处长朱启钤了。 今天,是他最喜爱的三女儿十六周岁生日。年方二八,原是女孩一生中的大事,本打算就在家里举办派对----他本来就崇尚洋风,在家里一直都是吃西餐的。可是有一位关外要人携子亲临,提出为他筹办宴会,盛情难却,且朱三小姐最喜热闹,便定在这里。亲眷朋党,只请了至交好友,算是小范围的聚聚。 然而以他的身份地位,说是小聚,又岂能沾个“小”字?消息一传来,无数人潮涌动,让朱启钤悔不当初。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都是同僚好友,人都来了,又岂能拒之门外?没办法只能包下整座酒店大堂,只在一角用屏风微遮,以供家人聚会之用。 木扇又开了一道,原来在最深处另有一桌,莺莺燕燕,都是家眷,一个中年妇人带着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女孩子围成一圈。见这种情景,连张汉卿都懵了----不会跟朱家一道吧?这面子给的可不是一般的大! 也忍不住赞叹朱启钤的应变之才和手段之老辣,就凭着这一手,在北洋一定吃得开。他故作惶恐状说:“和伯母姐姐妹妹们坐一起,我怎么敢?伯父能安排多添两把椅子,我们在外间就多承情了。” 其实让张汉卿与本家坐一起,是朱启钤应急之作。他是洋务出身,对男女之防并无芥蒂,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外人坐在家眷桌上,会给外人遐想。因为他的几个女儿,有的已经到了及笄甚至出嫁之龄,让陌生男子入列,于外界显得过于突兀,容易引起轰动。 是的,轰动。考虑到他的最出名的三女儿于外界的知名度,这种影响很让他在意。如果单单是张汉卿一人也还罢了,毕竟他年龄还轻,要考虑的另有一个正当年的朱光沐。 不是朱光沐不好,恰恰相反,在朱启钤评价中,朱光沐在旁边虽然一直不说话,但沉稳有度,气态轩昂,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加上他同样西装革履,当得上青年才俊,朱启钤对他还很欣赏。但越是如此,越要注意外界的态度。若是别人提议,为了避嫌,他真的想加入两把椅子来,或者把邻座的几位老友换到这桌来。张汉卿的话却让他拿定了主意,不就是一顿饭吗? 他把手一挥,不由分说就虚指定了两张椅子,微笑着说:“让你们坐就坐,我们朱家宴客,岂有让客人站着之理?”在北京,朱启钤被评价为“稳健干练、事必果行”,不是没有原因。 房间里的客人都很纳闷,不知道张汉卿两人是什么来头,刚才像吃了一样拌嘴,现在又好得像一家人一样。朱启钤的老友们也奇怪,这朱家的近亲似乎从来没有他们这两号人出现啊?冯德麟和冯庸父子却面面相觑,不知道张汉卿和朱家是什么关系。尤其冯德麟,原本想借花献佛亲近一下老朱,以使将来他能在与张作霖的争斗中说得上话,现在看来,玄了。不过幸好碰见这么一出,否则自己还会在这里徒用力吧? 朱夫人保养得很好,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个大美人,不然也不会生出这么一群极漂亮的女儿来,这是张汉卿的第一反应。不过他的判断也基本正确,朱启钤元配夫人只生了一子一女,其他九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是这位续弦所生。 朱家十女,个个漂亮。后面的几个虽然年龄还小,但仍然有美女的潜质。想想也是,朱启钤本人就很耐看,女儿们继承父母辈的基因,长得耐看也就很正常了。 张汉卿和朱光沐规规矩矩地向朱夫人请安,也向着诸位莺莺燕燕们问了好。朱家的家教很不赖,朱夫人很得体地致意,而她的女儿们也站起来一一答谢。除去大、二两位小姐已经出嫁不在外,席中比朱三小姐略小一点的应该是四小姐朱津筠,和张汉卿岁数差不多;后来大名鼎鼎的朱五小姐,只怕是那一位扎着小辫穿着小一号裙子的小女孩吧?好像只有十岁左右。这样判断的原因是,其她的女孩更小。 也许是心理作用,朱光沐就不如张汉卿坦荡多了,他的目光一落到比那位朱三小姐稍小的女孩子身上时,脸就有点儿红,看在张汉卿眼里,分别可爱。 咳,他想咳嗽提醒一下:别着急,那只是你的未来的小姨子,你的老婆,是比她还小的那位小辫。有道是无欲则刚,没有牵挂的人,他的心也就很坦荡,落在朱启钤眼里则是“这孩子能静气”! 主人都到了,既然是宴会,当然要致辞。朱启钤是有大气派的,当然发些言是题中之义。他擎起酒杯,扫视全场,沉声说:“小女生日,承蒙各位拨冗前来,朱某感激不尽。现用薄酒一杯,聊作谢意。” 众人都举杯干了,然后陆续落座,宴会开始进行。 张汉卿这才知道原来是朱淞筠的生日,顿时觉得不妙----这两手空空的坐在主位,到时候宾客来送生日礼物,自己不就太过被动了吗?心念甫动,便觉朱光沐也心有灵犀一般瞧过来,杀鸡抹脖一般地意思是要通知谭海他们速买礼物。历史上的他的这位秘书还真的称职呢,连这些事都瞬间想到一块了。 不过张汉卿有急智,更确切地说他早有筹划,只是在这种场合应激而出罢了。他看一眼朱光沐,很淡定地摇头示意不用担心。 朱启钤招呼好众人才落坐,虽然眼睛一直对着众人,但余光却没有放过身边这两位,张汉卿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稳重让他狐疑。他轻呷着一杯茶,轻轻地望着张汉卿,徐徐说:“若是朱某老眼尚未昏花,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两位吧?” 真算他厉害,能忍到现在才提问。张汉卿绝不隐瞒,直截了当地说:“朱世伯记忆力真好,小侄与世伯从未谋面,但家父对世伯可是仰慕已入了。” 这一句才是重点。朱启钤能够折节下交,就是不明白张汉卿背后的关系,他立即动问:“哦,你父何人?” 张汉卿立即恭敬地说:“家父现任驻奉天二十七师师长、盛武将军张作霖。” 别人都把盛武将军的头衔放在前面,师长职务放在后头,张汉卿却反其道而行之。这一次序的颠倒,可不是他无意为之。在他看来,将军的头衔有几十上百个,但是名列北洋部队师一级主官的,全国也就二十来个,师长的份量要远超过将军,尤其在这个动荡的年月。 朱启钤眼角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他和张作霖只是泛泛之交,严格地说根本谈不上交情。但是近年来张作霖可是如意得很,特别在拥袁称帝这事上甚得老袁之心,与他这位老人一道并列为拥袁十三太保之一了。加上张作霖有兵权,实质上比他这个文职总长的地位更重要。 当然也不是说他差,不然登基筹备处处长也不会让他来做。不过内阁动荡要远比统兵的将军变化得快,将来的事情还很难说,他也很庆幸自己刚刚留了个心眼,没有把张汉卿等人赶走。人这一辈子时间长得很,再说他还有下一代在,在政治上真的是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 他不是个迂腐的人,要不然他也不会经历民国和新中国而仍然活得滋润。他笑意更浓了:“雨亭这段时间出了不少力,大总统很欣赏他。”抬出袁世凯,就是表明,他仍然拥有近在中枢之利。 张汉卿也装作很市侩的样子说:“全凭世伯美意,在学良来京之前,家父也让我多和世伯亲近亲近。” 第51章 礼物 对这一点,朱启钤不怀疑。作为老袁跟前的红人,各地向他投橄榄枝的还少么?就是同为奉天军军界的强人冯德麟,不是亲自携子给他的女儿祝寿吗?还死活要做东道。要不是嫌冯过于老迈及思想过于迂腐,他心中的天平一定是落在冯处的多。 想到冯德麟,朱启钤的目光不由得转向席面,不期然和冯德麟的眼光对在一起,这时候冯正起身携子向这边走来。 为了这次亲近中枢大员的机会,冯德麟可是给足了朱启钤面子,终于换得一席之地。想来从此之后牵上朱启钤这条线,那么他和张作霖竞争未来奉天王的胜算就大了几分,还是有几分得意的。直到张汉卿阴错阳差地出现,并堂而皇之地坐上了主位,其中的含义,不想也知。 想不到朱启钤这么明白无误地回拒了他,当然心里很不爽。他是精明人,朱启钤虽然同意,却突然让张汉卿坐了首席,用脚趾都知道其用意。他可不知道,朱启钤也被阴错阳差地好心办了坏事,如果事先知道张汉卿的身份,是否要做得这么亲热状,也未可知。 尽管始终不明白张汉卿为什么能够做了堂上贵客,冯德麟还想作最后的努力。他亲自端了酒杯,笑眯眯地走过来,向朱启钤说:“今日桂老令媛生日之喜,老朽忝逢其时,自当借花献佛,为三小姐道贺。” 朱家家教极严,冯德麟一大把年纪亲来祝贺,家眷们都一齐伙站起来。朱启钤连声不敢说:“朱某何德何能,敢劳德麟兄亲临,这不是折了小女的寿吗?”当即满饮一杯。 见朱启钤语意甚诚,冯德麟略放了下心,便拍拍张汉卿的肩膀说:“原来汉卿和桂老竟有如此莫逆之关系,倒让冯某吃惊了。要让桂老知道的是,犬子冯庸,小字也是汉卿。两个汉卿同为令媛寿,也是巧合得很。” 朱启钤却知道冯德麟的意思,那是在试探他与张作霖的亲密程度呢。今天之事,纯属偶然,他可不想在冯张二人中站队----对在外之武将伸出友谊之手,历来为当权者所忌。他便打个哈哈说:“两位汉卿都是一时瑜亮,老朽与有荣焉。”他扯着张汉卿说:“不过这位汉卿是应小女之邀而来,在此之前,可是从未谋面呢。你们两位汉卿,都来自关外,异域他乡见面,可得好好亲近亲近。” 亲近个啥?谁还不知道谁。两个汉卿对视一眼,都迅速地无视了。 话似乎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但这话并不能完好地释去冯德麟之疑。张汉卿为什么与朱家小姐们熟识?朱启钤为什么要让他坐在主桌?他对于小辈间的关系的态度是什么? 朱启钤并不想解释什么,一个冯德麟也未必需要他多费口舌。相较冯德麟,他更倾向于年轻得多的张作霖。两位奉天强人都是师长,两人的长子也同岁,看起来也都是人中之杰,但是考虑到张作霖有足够的时间让张汉卿接手权力,而冯德麟则未必。有时候,下一代的较量也是能够决定政治的较量呢。 但是冯德麟也很活范,他在张作霖之前就已经是绿林首脑,辈分比张作霖还高着一辈,其待人接物之见识非常人可比。在朱启钤介绍张汉卿是朱三小姐约见之时,他就迅速地瞥到朱淞筠眼中的不屑之色,这让他初步判断:张汉卿并不是与朱三小姐很熟稔,或者说张作霖也并不比他对朱启钤更有人脉优势。 他眼珠一转,便接下话题说:“三小姐的生日,冯某也未能多做准备,犬子在仓促之间只委托了洋行福特汽车一部,克期即到,还望三小姐笑纳。” 好家伙,出手即是一辆汽车,还让不让人活了?要知道那年代不比现在,有人戏谑称1920年代的自行车相当于后世的劳斯莱斯,这一辆汽车抵什么? 朱三小姐很高兴,她的家庭有车,那是她父亲的。如果能够自己拥有一辆车,那该是多么风光啊!而且,生日宴上被送了一辆车,传出去羡煞旁人呢,她不无得意地瞥了张汉卿一眼。 当着张汉卿的面谈礼物,不是寒碜人么?也是,别人都出了这么大的礼,坐在主桌上的张汉卿能坐得住吗?朱光沐脸都绿了,虽然他是陪客,但是主忧臣辱,他的年龄比张汉卿大几岁,如果手上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可就有点尴尬了----而且确实没什么准备。 朱启钤表示万万不能接受。拿人家的手软,这相当于在老张和老冯之间表态啊,老朱不至于如此短视,不过他还是感谢了冯德麟的好意。 不管怎么说,冯德麟的心意已经表达,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桂老可是嫌礼轻吗?也是,有张贤侄在,老朽的礼物也是拿不出手的。” 果然来将军了!张汉卿一阵腹诽,你这样一个靠金山的老子替儿子送礼,却是要我的好看啊!还好自己有所准备,否则被他这么一将,还真下不了台。不过他的想法能否获得朱启钤的认同,很需要一番思量的。 张汉卿的做作,落在冯德麟眼里,正是黔驴计穷的表现。也是,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两手空空,听他和朱三小姐的对话也知道他根本不知道她的生日。这样一来,再去补买生日礼物,无论如何都落了下乘了,且看他如何回答。 就是朱淞筠,也是满面含笑。她存心让张汉卿出丑,知道今天人多,却在昨晚故意一句话都没提。算来以他的“嚣张”,肯定不会先打听一下,就只是一顿便饭么!现在,看你当众吃瘪! 她的眼神,张汉卿看在眼里。想要我好看?哥的字典里没有忍气吞声这个词,哥更信奉“以牙还牙”,你听好了! “噗”的一笑,他对朱淞筠说:“原来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姐姐昨晚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到现在才知道!” 正在谈笑的人群都抬起头来。“昨晚?”他们都在心里揣测这个词的含义。不能怪他们想歪了,张汉卿故意把“昨晚”这个词稍稍地强调了一下。在坐的都是浸淫官场的人精,对于话里话外联想一贯丰富。 朱淞筠是交际场上的名流,张汉卿隐含的意思她是懂的,这家伙可真的什么都敢说!竟然在她父亲面前占她的口头便宜。不过这个时候,她也不好贸然去解释,因为细究起来,张汉卿只是在陈述事实,别的可什么都没说! “要说礼物,学良现在只是一个穷学生,拿不出冯世伯像汽车这样气派的举动来。家父一向清廉,断不许学良这样与人攀比。但是通过我的观察,桂老不是那种嫌贫爱富的人----若是想富,天下争相想向桂老行贿的人还会少了?”先通过自贬隐晦地指出冯德麟的行为是“行贿”,然后再捧一捧以清高自诩的朱启钤,同时也抬高了张作霖,一举三得。 果然朱启钤恬然间自有喜意,而冯德麟则满面怒容,只是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发作。连朱淞筠都暗自点头,这家伙,别看年纪轻轻做事跋扈,还真会说话。不过如果她早听到张汉卿紧接着说了什么,还会不会这样明贬实奖? “而且不清楚冯世伯送此大礼的真正意思,小弟也不敢胡乱攀比。不然,若这是三姐姐的聘礼怎么办?”张汉卿悠悠地加了一句,也不管出席人的窃笑,以及朱三小姐的绿脸。 来而不往非礼也,谁叫你先耍我来着? “不过学良倒真有一个弥足珍贵的礼物要送出,只是不是与朱小姐,而是与桂老。学良来京的时候,路过秦皇岛,因为有慕于曹操的《观沧海》,还特意在这里停驻了两天,准备体会一下‘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的美景。”他徐徐说。撒起谎来,张汉卿也是头头是道,因为这番说词,自打知道今天是朱三小姐的生日便在酝酿。不是今天巧合,他还会找机会到朱府去和朱启钤讲解这番宏伟蓝图呢。 “触目之处,却百感交集。原本好好的一个避暑山庄,被分割得七零八落:东部有外国传教士,中部为地方的所谓石领会控制。而西部的德军营盘则因战事售屋而去,于是众多的达官贵人们一窝蜂地去那里置地建房,以作避暑休养之用。这些原也无可非议,但是这些传教士、外交界之使领与商贾医士教职员等,有时酒醉驰马、殴人、采折山花,警察不敢干涉。 ‘骎骎侵行主权,乃行政官放弃不问’。学良睹此,心生感慨,愿将本人历年积蓄三百元作为起始资本,共邀有志之士共同发起北戴河海滨自治公益会。此并非为娱乐起见,完全为争际地位,不忍坐视地方事业经营之权落诸外人之手。只是学良位卑言轻,虽有热血,却有心无力。 于是突发奇想,是否可以请桂老出马?以桂老的名望,振臂一挥,有识之士一定景从。而且久闻桂老对古建筑及实业颇有研究,北戴河之开发,规划与设计方面,桂老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若如此,则北戴河开发可期,于国于民都有莫大好处。学良还立下誓言,如果桂老出马,学良不但说服父亲大力支持,还将在北戴河出资建一别墅赠与朱三小姐,以补今日礼物之缺。” 后世的他曾经玩过一次秦皇岛,知道朱启钤是最早开发北戴河的政要,他的元配夫人的墓都建在那里,后来成了一个公园。以朱的悲天悯人之心、与为国为民情怀,他对于开发北戴河,一定是深感兴趣的。 果然。 第52章 调情 这个礼物送得很大,有名有利,还有投其所好,连张汉卿差点都被自己的假话感动了。 朱启钤十分震惊。他惊讶于张汉卿以小小年纪,竟然从小处见微,想出这么个于国于民于己都有莫大好处的“礼物”来。他是个政治家不假,但他还对古建筑醉心。张汉卿从爱国的高度送了他一顶大帽子,他非戴不可,还欣然从命。 “你的礼物,我郑重收下了。”他说得也很郑重,他敬重的是张汉卿的情怀。 只有怀着一颗对国人的诚挚之心,才会关注于如此之事吧。在他记忆中,没有一个武官之子会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也不有见到任何一个像张汉卿这么优秀的后辈。他这时想起前段时间听到的京中关于张作霖的这位大公子的传闻,蒋百里和蔡锷两位一齐看重的英才,果然不同凡响。 随着朱启钤对张汉卿态度的改观,一直被严父光环笼罩的朱家姐妹们开始不安分了。她们或者挤挤眼,或者伸伸舌头,但都用敬佩的眼神看着张汉卿。能把一向持重的父亲说得如此心动,本身就不简单。 朱五小姐正处在人不大鬼点子不小的年纪,她趴在四姐耳边很敬佩地小声说:“这个张哥哥给了姐姐好大的礼物啊。” 朱四小姐噗嗤一笑说:“那只是一块很大的饼罢了,你没听他说么,他只有三百块钱,其它的,都是要父亲去牵头做的。就是那所谓别墅,也要等他父亲出资,都建在空中呢。”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做到让张汉卿听到。朱启钤在和边上老友们说话,根本不会在意小女儿们的私语。朱三小姐也凑趣说道:“汉卿,你说的这些都太遥远了。今天我过生日,不管好坏,你总不至于真的两手空空来的吧?” 朱启钤恰好听到,他不满地训斥说:“汉卿只是个孩子,他哪来的钱给你买礼物?你这做姐姐的一点包容心都没有。”张汉卿如此识趣,又如此有眼光,以朱老的层次,哪会让他在小小的礼物上面失分? 张汉卿却顿觉老脸发热,他坐不住了。确实,在这件事情上,他是讨了巧,但也绝没有赖账的意思啊?等过了几年,他羽翼丰满之后,花点钱建个别墅应该不在话下吧?你要住,那就金屋藏娇吧,那时就把它送给你也就可以算兑现诺言了。关键是时间啊! 几个小屁孩看不起也就算了,他不和她们一般见识还能突出他的风度。但关键是异性的评价,特别是还挺不错的异性,那才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凑到朱三小姐耳旁悄悄说:“我把我做为礼物送给你怎么样?另外我身上的历年积蓄都送给你,从来都没用过,毫无保留。” 这是个笑话,说新婚第二天,新媳妇扶墙出来大骂:“这个骗子,他说他有二十多年的积蓄,我还以为是钱呢!” 这句话有些轻浮了,如果朱三小姐听懂了他后一句话的意思,只怕会当场骂他流氓吧?可惜三小姐也错误地理解为钱了!她娇笑着说:“你能卖多少钱?还你的积蓄?笑死人了,能有多少?”凭心而论,张汉卿长得真让人没理由讨厌,民国四大美男子之一嘛,而且他的急智也让人赞赏。又有才又帅的男人,总会被年轻的女人欣赏,尽管他年龄还小着几岁。 还敢小看我!张汉卿摒住笑,相当自信地说:“成千上万,没细数过----不过够你受的。” 朱淞筠没往心里去,够受的,还以为是“够用的”。她很坦诚地说:“我需要的可是很多哦,越多越好。”虽然交际场上基本上不用女士花钱,但是服装行头等的花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朱家虽富,却不会任由她无节制,所以她的手里也是很拮据的。 张汉卿笑容满面:“没关系,一次不够用,可以分期的,要不了多久它又会生出来的。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天天给你用。”当着她的面调戏良家妇女,其爽无比啊。这些话都是来自后世的精典之言,好学生朱淞筠一定是不明白的。所以看着她眉间浅笑,心里却有说不出的爽。 朱淞筠噗笑说:“你以为是什么啊,还天天给我用…”看见张汉卿老少无欺、老幼咸爱、满含春笑的脸,约莫想到些什么,突然粉脸一红,怩声说:“你敢耍我…” 糟了,这么隐晦的话也懂?张汉卿心里一惊,却无辜地耸耸肩,向她摊开双手。朱淞筠扭过脸去,不再理他。 朱启钤被当众拍了一把,对张汉卿的好感顿增,也乐见后辈们的交往,因此对他们的窃窃私语抱着乐见的态度。张汉卿和她陪笑脸说话,而女儿扭过脸不理张汉卿,还以为是嫌没送礼物生气了。便呵呵笑说:“这可怪不得汉卿,是你自己不告诉他,没有准备也是合理的。” 张汉卿决定补救,他要拿出杀手锏。 “还真的有一个想法想请世伯定夺,如果能够成功,我可以让出一定比例的股份,算是给三姐姐补交生日礼物了。”张汉卿装作被激而发,实际上,他今天最大的目的就是说出这句话。 朱启钤笑了笑,儿女间的斗嘴不会让他对张汉卿的认同轻易弱化。“反正是家宴,有什么话就直说无妨。” 张汉卿终于可以就他的人生第一桶金的构想发言了。 “世伯,关外有很多的资源,但是苦于开发力度不够。如果,这也是家父的意思哦,咱们成立几个比较大的公司,共同开发煤矿或铁矿,将来的成就一定不亚于汉冶萍或者开滦煤矿等。我们既能从中获利,又能够为国家实业发展提供能源,是一件双赢的好事。这个事牵涉很大,如果没有世伯的人脉,运作起来肯定不通畅。” 他很会套近乎,连“咱们”都用上了,沉浸于思索中的朱启钤倒没有听出来。 兹事体大,开矿不是三言两语或者三钱两枣就能成行的,这里牵涉到资金、技术和人才的缺乏。更关键的是,关外是日本人的觊觎之物,在日本人嘴里争食,任他是内务总长也要掂量一二。这个与爱国无关,而是与国家实力挂钩。 不过这又勾起他的实业兴国的理念。作为近代不能翻过的一页,实业救国与洋务运动是他一直孜孜不倦探询的方向。虽然兴建矿业有本金投入大、技术要求较高的困难,但终究是国家进步的长久之道。东北一隅的张作霖能有此种见识,当属国家之福。 这个时候,他还以为这只是张作霖的意思,因为张汉卿也假其父之意托言。他是内务总长,对兴办实业向来抱以支持的意思。张汉卿让他挂名倒无所谓,只要不出钱----动辄十万百万的大额财力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如果是公出还好说。 “这个是好事,容我考虑周祥了再说,毕竟建矿不是个小事。不过若是雨亭兄有意,我倒可以先引见几个行内人,他们是个中翘楚。” 这在张汉卿的计划里,他也没想让朱启钤一口答应,只想利用他的人脉----其实也不需要。在他的计划中,张汉卿只要挂他的名就好,甚至只要在提到他时没有反对就行。 “当然,这个想法可能过于突兀,小侄会另找个时间登门向世伯请教。” 对张汉卿这么容易就融入堂堂的内务总长之眼,朱光沐还是很佩服的。他就像历史上参加未来老丈人的寿宴时用空头支票作万贯钱的的无赖皇帝刘邦一样,少年不凡,不走寻常路。 酒过三巡,才开始真正的宴席。不谈美味,光是印有“万寿无疆”的碗、碟、盘、象牙筷子,一看就使人觉得精美雅致,古香古色。在这里过生日,朱三小姐的小资情调还是蛮高的。 据说致美斋原为姑苏菜馆,清末明初,被倒卖给李氏、杨氏、张氏三位山东人。此三人各有一手制作卤味菜点的好手艺,经过他们的努力,致美斋的山东风味独占鳌头。到了民国初年,山东人王东南出任致美斋经理,使致美斋达到鼎盛时期,店员由十几人增加到100余人。 当然,让面的扩大是以菜肴的精美为前提的。在北京,天子脚下,汇集了全国的精英人才,没有一些拿手绝活是没法在这儿打成老字号的。致美斋真正做到了雅俗易赏,不但平民百姓喜欢这一口,王公贵族、文人墨客也对这些吃食青睐有加。满清皇戚、民国要员、艺苑大师等社会名流,都成了这里的常客。据说,鲁迅、老舍、梁实秋、程砚秋、荀慧生都曾经是前门的常客。 虽然在后世吃过无数次酒席,张汉卿始终认为在致美斋吃过的这次是最好的。在此生他虽然贵为奉天将军之子,却也极少有机会吃到这么地道的鲁菜。因此吃相难免有些不寻常,尽管他已经收敛了许多。 不拘小节的朱启钤是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他对年轻得不像话的张汉卿被张作霖用来“参与”这么大的事情却能够拿捏有度非常欣赏。张汉卿即席的大饼,当然瞒不过他,但他还是赞赏张汉卿反应的敏捷与应对的得体,无怪乎蒋、蔡两人都对他欣赏有加。他看了座中一人,忽然对张汉卿说:“汉卿,今天座中不乏青年才俊,我引荐一人与你认识。” 第53章 民国第一外交家 在整个宴会中,除了主座朱家是焦点,还有一桌的热闹程度不弱于它,这在桌席上是罕见的。一般来说,除非是有意烘托气氛,否则很少会有人干喧宾夺主的事,尤其主人是位高权重的内务总长。 偏偏这个人做到了,尽管他是被动的。他长相斯文,面相英俊,西装得体,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绅士风度,关键是他的年龄不过二十多岁,正是人生得意时。在他的身边,不时有人敬酒叙话,他都能巧妙应对,让来者尽兴而归。不但张汉卿早就注意到了,他还注意到满房间的女眷,包括朱家的几个姐妹,也都频频向那边瞟视。 张汉卿跟着朱启钤径直来到那人的身边,旁观人都主动让开一条路,让主宾两人能有更敞亮的谈话空间,想来都知道必有这一幕。朱启钤刚一动,那人虽然饮酒之中便已瞥见,急忙站起来告罪说:“怎敢劳动桂老亲自过来?小侄早就想过去敬酒,见桂老谈性正浓,没敢造次。” 不但人长得帅,身材也很高大,这让发育还不充分的张汉卿相形见拙。 朱启钤微笑着说:“少川,我们之间还用多礼吗?我说过,今天的酒宴,既为小女的生日,也为少川的美国之旅送行,算起来,你也是此间半个主人了。” 那人也笑着说:“叨唠伯父一顿饭已属不安,还敢喧宾夺主,将来还要登伯父的府上吗?” 两人寒喧已毕,朱启钤指着身后的张汉卿说:“这位是奉天将军张作霖的儿子学良,字汉卿,你们多亲近亲近。”又向张汉卿说:“年少一辈中,属少川为人中龙凤,年纪轻轻,就做了驻美公使----只怕是民国最年轻的驻外公使了吧?” 张汉卿突然想到一人,脱口而出:“顾维钧?” 朱启钤微愠说:“没礼貌!少川也是你可以直呼其名的?”不过虽然表面是训斥他,还是以长辈的态度说的话,字里行间还是很爱护的。 那人笑笑说:“名字本来就是给人叫的,直呼也无妨。”随即敛容说:“顾维钧,字少川。” 还真的是他!何止是民国最年轻的驻外公使,也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外国公使! 他出身就不凡,父亲顾晴川是晚清第一任交通银行总裁;岳父是是前国务院总理唐绍仪。他在处理对日二十一条谈判中崭露头角,袁世凯慧眼识人,以他留美背景,让他在今年起历任北洋政|府驻墨西哥、美国、古巴、英国公使,几年后更担任外交总长、财政总长、代理国务总理摄行大总统职等,二战后担任中国驻联合国首席代表、驻美大使,海牙国际法院副院长。 他被誉为“民国第一外交家”,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卓越的外交家之一。连都说:“我很敬佩顾维钧先生的外交才华和为人。” 他亲自参与了近现代中国与列强的诸多历史性条约的谈判,如巴黎和会、中日山东问题谈判、《中苏协定》、对比与英租界谈判、起草并代表中国在《联合国宪章》上签字等,在外交中为中华民族做出了巨大贡献。若单论外交成就,堪与周恩来相媲美,连周都惋惜说:“顾维钧之所以没能够当得起中国第一外交家之名,完全是时代造就的,但民国第一外交家是名至实归”。 当然,这时他还没有后来的成就,但单单一个最年轻的驻外公使的头衔,足以羡煞旁人了。人家这个好名声,可实实在在是自己努力得来的。另外他的英俊也是其在社交界吃得开的原因之一,他本身就是京城三大美男子之一,不让张汉卿专“美”于前。 此时的他,意气风发,于踌躇满志之际要大展拳脚之际,当然怀着一颗包容之心,俯视看着还未成熟的张汉卿。 张汉卿从开始的惊讶中很快恢复常态,他主动向前敬酒说:“顾兄是青年才俊,小弟我对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弱国无外交,你可是在中日交涉中做了李鸿章都做不到的事,为此小弟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顾维钧在二十一条谈判中的作用,世人很少知道。正是他,聪明地把消息向他的美国朋友透露,从而取得美国的“关注”,从而在侧面给日本政|府施压,避免了日本全面控制中国的企图。这一点,在后来的史书中多有叙述,但在当时,外界鲜有清楚的。 因为二十一条余波未息,所以知道内情的袁世凯等人也不会大肆宣扬,于是顾维钧的功劳就要湮没在历史的洪流中。这种不为人知的巨大荣耀,对年轻的顾维钧来说,就像怀中揣着宝而不被世人认知一般。张汉卿一席话,让他如吃了蟠桃般甜蜜。 只是,这种隐秘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子如何知晓?连朱启钤都暗吃一惊。尽管他未直接参与谈判,但其中的艰辛和顾维钧的功劳,他是明白的。 “弱国无外交”,道尽了作为处理处事人员的苦涩,顾维钧体会最深。本来心气极高的他,一下子从鲜花丛中跌落到凡间,外交史上“最年轻”的光环也显得不再耀眼。 “谢谢!”顾维钧郑重地喝下这杯酒,面对这个比他小了十几岁的年轻人,收起了小觑之心。能这种精炼地总结出中国对外交往的现状,这眼光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顾兄是天将降大任的人,将来必能为国家作出一番更大贡献,这个小弟深信不疑。不过,以兄长大才,究竟能做出多少贡献,还有赖于国家强弱程度。所以兄长上任之后,公事之余多关心一下美国经济界的动向。民国初降,百业待兴,美国有许多先进技术设备人才,都是建设国家所亟需的。家父也在准备大力投入实业,以振兴奉天乃至东北,其间或许需要借用兄长之力牵针引线。” “哦,汉卿是想从美国买军火吗?据我所知,虽然美国目前国内对华态度友善,但对华出口武器还是很顾忌的。” 在顾维钧想来,作为奉天将军的儿子,所关注点无非是其父亲张作霖、也是此时代国内军阀们所共同的认知:扩军、买军火。 本来,在那个臭名昭著的《辛丑条约》的具体内容中,就有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西方国家对中国实施武器禁运的国际约定:“禁止军火和制造军火的原料运入中国,为期两年,如有必要,还可再延长若干个两年禁运期”。1901年开始的西方国家第一次对华武器禁运,后果是严重的。该禁运的后果,就是从军事装备上使中国完全丧失了武装抗击外国入侵的军事实力,严重地危害了中国的国家安全。 《辛丑条约》对中国的武器禁运,到底实施了多少年?目前大陆的书籍,似乎没有具体记载。可以肯定的是,武器禁运持续了不止两年。到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王朝,鉴于西方国家对国民政|府的支持,《辛丑条约》对华武器禁运这才名存实亡,中国可以很容易地从德国、英国等在华买办手中买到当时最新式的军火。 但是一战开始后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日本趁列强酣战之际萌生野心,便以违反《辛丑条约》为名阻挡各国的对华军火交易。它的意图很简单,就是让中国无法拥有足够先进的武器来抗拒日本的威胁,或者,只能在日本的监护下购买日本的军火。 英德等国无暇他顾,所以只有中立的美国才能够有机会插一脚。可是,美国会因为这么一点军火交易就贸然从日本虎口夺食?这位年轻的少将军把国家政治想得未免太简单了! 张汉卿摇摇头:“日本一直视东北为囊中之物,怎会容忍我们壮大?它完全可以拿条约说事。我的意思,哦不,家父的意思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自己提升工业水平,将来自己造军火不更好?东北实在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有钢铁有煤炭,是发展工业的不二地方。我们现在缺的,一是技术,二是资本。而这两项,正是美国的长处。” “哦,想不到汉卿在东北一隅也对美国有如此了解!顾某身为驻美公使,自当为国尽绵薄之力,只是顾某能做些什么?”顾维钧还不明白张汉卿的抱负竟有如此之大,还以为他只是需要拉动一些投资。 在张汉卿的计划里,就有借重美国人的许多地方。不管这个时代的人们对此有何想法,张汉卿已经决定要在经济上跟进美国、在政治上靠近美国,以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的期望。别无他法,因为美国是列强中唯一一个不以实质占领中国土地为诉求的,也是目前对华最为友好的唯一的大国。尽管其国策不乏自己的算盘,但是作为国家,他们的谋划有错吗? “能做的太多了!顾兄,美国有庞大的制造业,有先进的工业体系和技术,机械、造船、电子、电力、冶金、汽车、水利、钢铁…这些都是东北发展所亟缺的。另外,美国本部人少地多的现状与东北大体相似,他们的农场建设也能给东北发展以借鉴。 这些项目,我们想自己迎头赶上要花费巨大的代价,而美国人也很想在中国有更大的影响。如果双方在这些方面的合作有了突破,对我们自己的发展、对美国在华的利益,都是相当有利的。而且,这些纯粹是民间经济来往,日本人是无法干涉的。” 第54章 为中华民族之崛起而奋斗 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谈这么高大上的题目,而且对象还只是一个半大孩子,这让顾维钧有些啼笑皆非,但张汉卿的话,却又非常入理。他刚刚从驻墨西哥公使任上回来,对邻国美国目前的情况也有大致了解,美国的先进程度和工业化水平让他咋舌。张汉卿提出的以美为师,还算是有眼光的,只是,他这么年轻,难道有去过美国? 顾维钧难免提出这个想法。 何止去过!作为后世的唯一超级大国,张汉卿可是看够了美国的狂妄,但是其强大也是有资本的:世界上门类齐全、绝大多数都是顶尖水平的工业,铁路里程最多的国家,超过排在后面十个国家军费总额的军费,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两次成功地在世界大战中获益,也充分体现了美国人的精明。 就是在那时,美国的gdp和工业总产值已经超越了老牌帝国英国而雄居世界第一,只是人家低调罢了。因为美国的孤立国义倾向,使它在全球范围内的手并没有伸出多远,也秉承“门户开放”的原则闷声大发财,在中国的影响力还未抬头而已。 他看着张汉卿,与他同龄的人现在在做什么呢?正是贪玩的时候吧?就是聪慧如自己,当年也只是在学堂里读好书而已。哪怕以上的话都是其父亲的教授,他复述得有如此条理,也是值得褒扬的。 他静静地问:“你认为美国会介入东北的局势吗?” 张汉卿摇摇头:“多事之秋,美国还没有和日本在远东一较高下的念头,但是不代表它允许日本在远东一家独大。我们放出风去,可以让日本人紧张一会儿,也可以适当地减轻它们对我们的外交压力。 一个二十一条,让我们举国耻辱,为什么?一是我们确实国力太弱,第二个原因也是因为欧洲大战导致列强对日本的制衡变弱,它才敢在这时候为所欲为。 欧战的结果会造成全球大洗牌,对于我国是喜忧参半。好处是在将来会有较长一段时间的和平,是我们发展的黄金时期,中国的成败在此一举;坏外是原本在华平衡的局面被打破,列强虚弱,造成日本一家独大。如果不未雨绸缪,以我们的现状,是无法对日本形成约束的,在政治经济上吃亏就在所难免。 我认为现阶段能够在东北让日本人有所收敛的只有美国人了,要想让美国人出面,必须让它有甜头----当然资本的本质就是逐利的,我们只是善加利用罢了。当我们和它们之间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时,日本再想像现在这样动辄施压也要看美国人的脸色。” 遇见顾维钧,真是一大惊喜。欧洲陷入大战不能自拔,日本的工业水平本来就差,唯一在他的奉系成长计划中的“恩主”美国,他没有任何沟通渠道,现在,机会来了。 当然,现在细谈还为时尚早----就是张作霖,也没有拨动国家大局的能力,他甚至连一个奉天省都不能独享,旁边的冯德麟不就虎视眈眈地看着吗? 见张汉卿的谈吐见识不凡,顾维钧来了兴趣。他试探地问:“汉卿对国家大事很有研究啊,那你觉得,在中国加入欧战的态度上,我们究竟是应该倾向于美国还是倾向于日本?” 此时一战正如火如荼,中国也面临着加入哪一方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的紧要性被老袁称帝冲淡了许多。但在顾维钧这种专业人士眼中,这才是头等大事:表态。 这么大的事情,当然张汉卿一个毛头孩子的话难有什么分量。张汉卿再夸夸其谈,顾维钧也不至于被他蛊惑,只是看他见识不凡,作为谈资,聊胜于无了。 把日本与强大的美国并列,是中国的国情。日本是侵害中国最凶狠野心也最大的近邻,虽然体格不大但咬住不放,让虚弱的巨人中国疲惫不堪;而美国坚持“门户开放”政策,不欲日本独国,在某种程度上相对让中国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但缺点在于鞭长莫及。 当时不少有识之士就认为中国宜加入协约国,一个很简单的理由就是中国的周边大国都会是盟友,俄、日都加入了这一边。作为能够影响中国的大国,美国的意见很重要,而美国本身就是英国的天然盟友。在这种情况下,中国的选择其实很有限。 加入协约国的好处当然是明显的,至少将来作为胜利国的中国,可以名正言顺地索要日据青岛,虽然它是因为日本对德宣战而从德国手里丢失的。盟友嘛! 可是日本也看中了这点,不顾英美等国的要求,反对中国宣战。在它的坚持下,袁世凯不愿多事,所以这件事就僵持了下来。英法等前线国元气还没伤,也不指望中国的加入对战局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国要是有在大国间角逐的实力,还会有他们在中国的租界吗? 顾维钧之所以问这么专业的问题,并没有期望张汉卿能够解决,而是试试他到底有多少水平。 张汉卿恰恰“钻研至深”,他胸有成竹地说:“这个问题很简单,中国参战要比不参战好,但是想着参战之后对国家局面能有多少改观,有点奢望。” 顾维钧很惊讶。张汉卿还真不客气,这是国家大事哎,你当作过家家一样呐!他不动声色地说:“哦,愿闻其详。” 张汉卿还真不用客气----以后的事不是明摆着的吗!中国宣战,却在战后仍然被剥夺了山东问题的决定权,这才有五四运动。只要这时空他的出现没有造成蝴蝶效应,结果是一定的。 他终于有了发挥的舞台了,这种空谈是他最拿手的,也是二十一世纪愤青最擅长的。他不客气地说:“很简单,中国参战,如果胜利----当然一定会胜利----中国就会具有道义上的优势。那么,和列强谈及改变中国地位的条件就相对合理得多。至少,我们向列强买武器就不那么要看别人的脸色,毕竟是战胜国了么。 但是别忘了欧战只是一场狗咬狗的战争,他们发动这场战争的原因不是为了道义,而完全是利益争夺。所以这种道义上的胜利并不会给中国带来多少实质性的好处,因为中国的国势并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这个世界还处在丛林时代,哦,弱肉强食的时代,中国弱小得在国际社会上完全可以被忽略不计,所以连参战这完全是内政的事也要看外人脸色。那么,在战后这个条件变了没?很难乐观!那么凭什么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我之所以一直强调弱国无外交,是因为从鸦片战争以来,凡是与外国签订的条约,没有一条是中国占便宜的! 是中国人笨还是中国人蠢?我不这样认为!中国照样有少川兄这样的青年才俊,也能够看穿乃至挫败对方的一些阴谋,像二十一条处理得堪称外交上的杰作。但是结果是什么?当日本用阳谋替换了阴谋后,我们就束手无策了。只是因为国力的差距!所以当战后分配利益的时候,中国能不能拿回属于自己的那部分,我表示悲观。但是少川兄在做的,我完全支持!至少,我们做了我们能做的,如果结果还不如人意,那能够唤醒千千万万的民众也是有重要意义的。 我现阶段能做的,就是给我的父亲施加影响,让他兴办实业以振兴经济,从而影响或者带动全区域、让国家从根基上强盛起来,这才是外交的基石。美国的采矿、电力、机械制造、造船技术、汽车等都是世界上首屈一指的,东北有丰富的矿藏,如果两者有机结合起来,我们就有一定的机会实现富国强兵,未始不会成为制约列强野心的重要因素。 还是那句话,弱国无外交,主权靠恩赐是得不来的。在今天,俾斯麦的那句话仍然有效:‘当代的重大问题不是议论和多数人投票能够解决的,有时候不可避免的要通过一场斗争来解决,一场铁与血的斗争’。我愿与少川兄共勉之,为中华民族的崛起而奋斗!” 他慷慨激昂地发表了这番即席演讲后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在他的身边聚集起许多人来,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成了沉默的大多数。 “血气之勇”!这是顾维钧的第一个反应。但是他还是受到感染,在二十一条谈判中受到的屈辱一幕幕涌上心头。 是啊,自己引以为傲的成功谈判,不就是日本拿掉了让列强都不爽的条款,但仍然实现了对中国全方位的渗透?自己的努力争取,不就是设法向对方说:“你不能都拿走,好歹给我留一点!”张汉卿一个半大孩子都能看透外交的本质,自己偏偏执迷于谈判的威力,会不会是格局太小了点? 朱启钤也很受触动。他既是中华民国的官员,也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国家强大是他的梦想。其实作为有抱负、有思想的中国人,谁又没有这个想法呢? 这种悲壮的气氛也影响了座中女眷们,至少朱家几位小姐们都是用敬仰的目光注视着张汉卿。美女敬英雄,自古皆然,连带着朱光沐也挺起了腰杆。 第55章 唇枪舌剑 民国自开国以来的小学教材第四册语文课本第一课开篇就提到:“中华,我国之国名也。自我远祖以来,居于是,衣于是,食于是。世世相传,以及于我。我为中华之民,岂可不爱我国哉?”张汉卿以这种年纪能有这种见识,当真是中国之福。 顾维钧虽然久居官场,却不失赤子之心。张汉卿年未及弱冠,却有如此志向,当然让他热血沸腾。“吾道不孤”,他想。 朱启钤也是怡然自得,今天把张汉卿放在主位,虽然有不明情况的临机之举,却无形中大大抬高了自己的身价一把。张汉卿越出彩,越说明自己的慧眼识人。 传说张汉卿深得蒋、蔡两位当世兵学泰斗之赞,自己作为圈外人只以为是褒奖后进;韩麟春、杨文凯等兵工专家被他鼓动放着好好的中|央热椅不坐非要到关外苦寒之地建设什么兵工厂,都没有往深里想。现在张汉卿在政治上有如此见识,这可是自己亲眼瞧见的。 现在想来,这分明非有远大抱负及手段不可为之。人说关外有三宝,我看这小子分明就是一块活宝啊!他的父亲张作霖现在已经是奉天将军,手握一师,起点已是不低。民国成立这几年,国家发生了多少变化!谁又知道张不卿将来能有多少成就?趁着璞玉未成,自己若不烧些冷灶就枉称官场不倒翁了。 所以他瞧向张汉卿,心里有了些想法。 时刻关注他的冯德麟心知不妙。自己烧朱启钤这个高香,却被张汉卿一伸手影响了结果。自从张汉卿奉命入京,他就觉得这是袁世凯信任张作霖的开始,不然为什么同为师长,却偏偏要张作霖的儿子入京上学? 只有张汉卿父子俩知道自己是做质子来了,但是老袁对他的礼遇还是很高地,加上自己根本没有做质子的觉悟,所以别人认为这位小张深得大总统之心,至少冯德麟是这么认为滴。 不能让他这么大出风头!冯德麟笑眯眯地端起酒杯过来了。当然,以他的老练,煞风景的事他是不会干的,但适时地泼泼冷水却是必要的:“张贤侄年纪轻轻有这般见识,连老朽听了心里都是热乎乎的。不过国家大事的担子,竟让年轻一辈的来承担,老朽觉得我们这些在坐的这把年纪都白活了。”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想到张汉卿的年龄,然后顺着冯德麟的意思一想,还真是。人家年纪轻轻的都忧国忧民去了,相比之下,他们这些政|府要员就有些尸位素餐了。不过你冯德麟一个人内疚就行了,为什么偏要把我们都带上? 张汉卿也暗自嘀咕了一句,想我成为人民公敌?你小看了哥的手段。他嘻嘻一笑说:“不晚,不晚。‘老牛自知夕阳晚,不待扬鞭自奋蹄’,我从小就听父亲讲过辽阳首山大战,冯世伯有当年同俄国人血战的传奇,还为此获得过日本颁发的‘宝星勋章’,谁敢说世伯不勇武?我看世伯老当益壮,完全不减当年之勇。” 这个战役是冯德麟的得意之作,也是他崛起的开始。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他帮日本人打俄国人很得人心,但现在张汉卿重提旧事,别人听了就不是滋味了。毕竟,因为二十一条,老袁已经宣布签发之日即为国耻日,国人的惧日与恨日的情绪俱在,连带着和日本人交往都为时人所不屑,何况这位日本人的拥趸呢? 所以不少人望着冯德麟的眼神便有些不善。但是冯德麟冤啊,国家间交往磕磕碰碰,此一时彼一时谁也不能有前后眼啊。可是张汉卿巧妙地旧事重提,让他分辩不得,总不能矢口否认吧?要知道这个事在坐的许多政|府官员都是清楚地,虽然他们以前与日本人也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关系。 小畜生!冯德麟怒了,他必须为此事正名。这个时代还没有像后世日本大举侵华时的孱弱,国人的三观也是很正的。如果承受了媚日这顶大帽子,别说和张作霖争雄,就是能不能全身而退都在两可间。 老冯不出手则已,出手必点死穴。冯德麟淡淡地说:“老朽当初和俄国人血战,那是为了保境安民。现在和世侄有不同意见,同样是为了保境安民。你虽然在奉天,却一直呆在学校里,哪知道外面日本人的强大?这些话,莫要再说了,容易引起外交纠纷。” 他的一番话很持重,至少一堆老家伙是暗自点头的。不像张汉卿可以信口开河,他们都是有官位在身的,有些话说出去搞不好会出事。冯德麟一句话,就让众人把心思往张汉卿年少不稳重上引了。 你也知道这个新名词?真是不简单。张汉卿摇摇头说:“从头至尾,学良也没有要和别国交战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让我们自己肌肉硬起来,拳头粗起来而已。我只是要国人自立自强,怎么又有外交纠纷了!难道国家自立自强也错了,我们就应该被奴役、被欺压才正确?世伯身为军人,怎么连军人的血性都没有了!学良虽然年轻,却懂得‘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我堂堂中国空无人’的道理。我们受欺凌不敢打,甚至连说都不敢说,这样的缩头乌龟我是不做的。” 他缓和了一句说:“当然世伯的意见是稳重的,但是国难当头,总要有人挺身而出,牺牲小我。有世伯等给我们稳大局,学良就做那个冲锋在前的小卒子罢。” 冯德麟须发皆张,被一个后辈在众人面前指摘为缩头乌龟,这在老冯大半生中还是第一次。张汉卿是什么人?连他的父亲张作霖都认为是后辈、不放在眼里的人,怎能被这样冒犯?他气咻咻地说:“冲锋在前?敢问汉卿贤侄,你懂得拿枪吗?” 这一点朱淞筠是见识了,张汉卿会不会拿枪不清楚,但敢于面对枪口的勇气还是有的。此外,作为将军府的长子,说没碰过枪有点寒碜人了。张汉卿挑起了他的火气,自己却不生气,反笑眯眯地说:“学良手无缚鸡之力,当然不如世伯当年和俄国人搏斗那么英武,所以今生要想日本人给我颁奖注定是无缘了。” 绕了一圈,他又把冯德麟那档子事翻出来了,把老冯气得呀。可是面对这么个后辈,他又无可奈何----谁叫自己先找的茬? 敢情,关外这两家还是有故事的,味都这么浓! 朱启钤身为主人,当然不能任其争吵下去,他笑眯眯地来圆场:“冯师长是老成谋国,汉卿是初生牛犊,都是我辈中的人杰。年纪不同自然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按照西洋人的观点,这叫做代沟。今天我们只喝酒吃饭,不谈国事。” 见了刚才还侃侃而谈的张汉卿一幅斗胜的公鸡的模样,顾维钧哭笑不得。这汉卿,还真是不服输的精气神啊。他也笑着插言岔开话题说:“只闲言,不深究----汉卿怎么认为英法必胜?据我所知,德国陆军实力远在英法俄之上,就是日本和我国陆军,都是师从德国,但你好像很看衰他们?” 这个就是张汉卿的强项了,他斟字斟句,以免被人误认为神棍:“这也是我一直想引进技术和资金促进奉天经济发展的原因之一。现代战争,特别是大国之间的战争,不是看谁兵强马壮,而是看谁更能持久。举凡大国,都是有一定工业基础并能很快转化为军事产出的,一次胜利或失败并不能对全局产生颠覆性的作用,特别是欧战双方都有强大战略联盟的情况下。 目前在西线,英国海军强大,但陆军就相对较差,这是岛国的特征,对法国的帮助不大;东线的俄国虽然表面上庞大,但现代工业和交通运输业落后,它的作用充其量是牵制德国而无法对德奥联军有战略威胁。 至于德国,虽然有极强的兵员素质及现代化的工业体系,也有交通便利的有利因素,但它的国家总量太小,经不起消耗----从战争初期的猖狂到现在的狼狈可见一般。这种情况随着战争的进程会越来越明显,直到最后被拖垮。 这个时候,美国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美国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两边是浩瀚的太平洋和大西洋,头脚是对它完全没有威胁的加拿大和墨西哥,在战略上,它有极大优势,可进可退。 按照他们重商主义的传统,我判断美国一定会左右逢源,大发战争财,而且在双方都奄奄一息的时候一锤定音。因为它和英国天然的盟友关系,所以我判断它最终最倒向英国。这样,打烂了的英国和法国无法扼制美国的崛起,而亚洲的日本虽然也因为群强的衰弱而得利,毕竟体量太小。所以在战后,世界的主导权将在美国手中。 我们现在和美国打好关系,既是对日本独占东北的野心的阻力,也是发展中国经济的需要。而秉持‘门户开放’政策的美国也极愿意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介入中国问题,我们给它这个机会。 只要经济和美国紧密联系在一起,日本在制定中国政策的时候必然会有顾虑,这也是中国能否站起来的机会。当然,能不能站起来不是靠别人的恩赐,我们自己强壮才是硬道理,这时候美国的强大也是我们的辅弼。” 顾维钧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透彻的国际大局分析,与他所实际了解的状况不差分毫。真想不到张汉卿这个小脑袋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想法,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纵英才? 第56章 结义 他们谈得兴致勃勃,朱三小姐不高兴了。这张汉卿是我邀来的客人哎,你们不能霸占着不放吧?你们众星捧月似地围着他,置自己于何地?她不满地向着张汉卿发嗔说:“汉卿,菜都凉了,还不快过来!” 交际场上的名流,大概是以自我为中心习惯了,一时没想到这个人的出现只是因为她的一个恶作剧。顾维钧虽然和张汉卿谈得投机,却不忍美人抱怨,所谓有眼色者如是,他指着朱淞筠笑着向张汉卿示意。 若是别的男人,朱三小姐有命,那还不得屁颠屁颠跑过来?可张汉卿是谁,才不会被女人牵着鼻子走呢,特别是终于能够在民国牛人面前一展胸中所学,那是穿越以来第一爽心事。什么三小姐四小姐,统统一边去!他随便摆摆手:“你先吃,我和少川兄有些话要谈。” 朱三小姐恐怕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不给面子的男人,但越是这样,越是勾起她的兴趣。身边一向围着蜂蝶,向来是她主角光环毕现,从无例外。张汉卿这样随便颐指气使,倒让她觉得很稀罕,更激起了她的斗志----年轻又怎么了?姐姐可是老少通吃! 不过作为有良好教养的大家闺秀,朱淞筠没有再出声,她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张汉卿有机会展现他在经济和政治方面的“天赋”,当然把胸中笔墨点点滴滴地都向顾维钧吐露。他对于目前世界局势的看法、他对于战后世界格局的发展,都做了“合理”的判断和预估,他对于中国如何摆脱目前的地位也有着详实的规划。 这一切,都让顾维钧大为吃惊。不管未来的局势并未得到证实,但想来以张汉卿偏安东北的眼界、乳臭未干的年龄,能思索这么庞大的题目并有了几乎无懈可击的理论,从这一点上就值得敬佩和深交。 一直认为自己已经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并时常为之自矜的顾维钧,现在也难得的收起原本的寒暄之心。“此子必成大器!”他如是想。以他在英美外交界的见识,对袁世凯称帝企图是十分不看好的,因此十分在意后袁时代的政治风向。张汉卿有此等见识,加上乃父是奉天最有权势的将军,将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真不能预料。 抱着“烧冷灶”的心态,顾维钧决定用自己的名气再给张汉卿加把柴。他用略显夸张但不失真诚的语气向身边的人称赞张汉卿说:“生子当如汉卿!我原来以为汉卿能得蒋、蔡两位军界泰斗称赞,不过是其奖掖后进之作,现在才知道,汉卿老弟的见识,远在我辈之上!假以时日,弟之成就,当让我辈望尘莫及!如果汉卿不弃,我愿与你义结金兰、作结义兄弟。” 以他的身份和他的背景,原本对这种江湖把戏颇不以为然,他是受过西式教育的。但是为了迎合土匪家庭出身的张汉卿,他决定豁出去了,用当时武人最喜欢的方式和小张预套近乎。当然,这个时代,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这种关系并不可恃,却不是他要考虑的。在北洋政坛圈子里熏陶久了,对于权力的痴迷已经让他成为真正的政客----这是对他利用个人能力来达到政治上的好处的最好的评价。 在发迹之初,他毅然抛弃了恩同再造的原配未婚妻----正是后者父亲的慧眼识珠才让他有能力飘洋过海留学归来并在中枢落足,而投身于民国第一任总理唐绍仪的门下,因为唐总理的女儿唐宝玥看上他了。 男人之所以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尽管他抛妻的理由是不甘心被“不太大方”的未婚妻所羁累,但是在近现代史上极伟大的外交家的私生活并不堂皇。 不过,当唐绍仪不如袁世凯之意并离京去沪并坚定反对老袁称帝之后,尽管老袁对他这位青年才俊仍然抱着欣赏的态度,他却深知根基不稳的坏处。所以,为了再添强援,他能够毅然和小他十二岁的张汉卿结拜。 这足以让人大跌眼镜。因为在时人看来,他这个外交界的新星远比来自东北的小子被人看好,可是他竟然屈尊主动提议要和小他一大截的年轻人结拜! 于是众人果然“大惊”。 张汉卿也没有想到顾维钧竟然“慧眼识荆”如此。对于盟兄弟,他向来是齿冷的:自己的父亲不是和邻桌的冯德麟两次拜了把子么?马上就要斗得你死我活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一切都是个渣!兄弟还能阋于墙呢,何况盟兄弟! 不过看破不会说破,至少在目前,和面前的这位名人有盟兄弟的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只要他真正上心,从美国拉来一些投资是有机会的,在将来政治的一盘棋中,美国对奉系的作用也是巨大的。再说,顾维钧本人也是中国外交界不可多得的人才,提前打好关系,在将来奉系主掌江山时也用得自然----奉系没有他的助力也能够在历史上入主北京,现在有了他的努力,情况只会更好。所谓未雨绸缪,正是如此了。 他立刻打蛇随棍上,作惊喜状:“这正是学良喜之不禁的事!能随时得到大哥的教诲,是小弟的福气。” 朱启钤捧高张汉卿,原本也只是应急之作,现在等到其大放异彩,甚至连大名鼎鼎的顾维钧都主动折节下交,还要拜把子,才真正上心了。花花轿子抬人,冲着顾维钧的面子,他也要表现出作为主人的风度来。何况,他现在也真正看好张汉卿了,岂有不锦上添花之理?毕竟,是自己首先慧眼识珠的,他甚至有些佩服自己把张汉卿安插到主位的神来之笔----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两位都是青年才俊,在老朽爱女的生日宴会上义结金兰,老朽与有荣焉。就在大家的见证之下,你们杯酒为盟,就作了异姓兄弟罢。大家都不是迂腐的人,不用讲究那些俗套,只要心里装着情义就好。” 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事发突然,这传统的杀鸡为盟的套路没办法演全,毕竟是在生日宴会上,这大公鸡也没准备。再说以他们两位非尊即贵的身份,也完全用不着换贴、刺血那些江湖儿女的办法。 果然两人都是同意的,只是张汉卿斟了杯酒对顾维钧说:“饮了这杯酒,你便是我大哥了,从此祸福相倚,互相照应,至死方休。”本来他是想说“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样酸牙的话的,但是一想,自己比顾维钧小了好多岁,这种不吉利的话就免了吧。 不过这句话却让顾维钧十分中意,他提出结义,未免没有投机之心。而张汉卿却在不动声色之间和他约定了“互助”协议,这相当于迎合了自己想在未来于政坛新增助力的念头。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一干而净。 既成了兄弟,况且又是酒酣之际,相互之间也就亲近许多。张汉卿把胸中抱负娓娓道来,当然,也就仅限于振兴东北的经济大计。他虽然穿越起家,经过几个月来的深思熟虑,却没有半分好高骛远,而是立足现实,一点一点循序渐进。 比如提升工业计划,张汉卿并没有一下子搞出个高大上的项目来,而是抓住东北能资源丰富的优势,从发展工业最基础的钢铁和煤炭入手。在他的计划中,逐渐地建立一个规模较大的煤铁公司,然后以此为契机,渐渐向边缘工业渗透。 有了铁矿石,总得要冶炼吧?这就提升焦炭开采。有了这些成熟的技术,金属勘探工作才有机会发展,才会有其它更多的金属。出了钢铁,总得要轧钢轧铁吧?总得把它变现成各种各样的需求吧?这就需要各种各样的机床设备。等到产量和技术都成熟了,再深入做些什么就水到渠成了。 这里面需要的东西很多,最主要的有两条,一是技术,一是资金。而这两方面,位列工业第一的美国都有。 美国的钢产量和生铁产量分别于1886和1890年跃居世界第一位,并在历史上保持了八十多年之久;在经济上,1894年,也就是中国的清朝光绪20年(甲午年),美国gdp超过英国,1905年在人均gdp上也超过英国,到了1910年,美国从整个综合国力上成为世界第一。 虽然要在军事上目前还没有超过全球第一的大英帝国,但以张汉卿的认知,这一重要时刻马上就会到来。随着一战进入分水岭,美国取代被打烂了的英国是分分钟的事情。孱弱的中国,如果要抱大腿的话,美国是最优选择。 所以当张汉卿再度提及通过顾维钧的口,向美国各大财团伸出合作之手、至不济也要混个脸熟时,顾维钧点头表示全力赞助。本来,以中国目前的地位,在外交上也就只能刷刷存在感了,要想有多大作为,以他的认知,也并不抱多大希望。 但是要想在经济上有所作为还是可行的,因为美国的政治,往深里讲是一种财阀政治。影响或者决定美国政治的两大政党中,皿煮党是属于摩根家族的,共和党是属于洛克菲勒家族的。他们虽然政治上对立,但有一方面是共同的,那就是赚钱。 没有谁跟钱过不去,以资本为后盾的两大政党也不例外… 因此顾维钧笑着对他说:“眼前就有一个认识洛克菲勒家族的好机会,本来他们是拜托我的,可是我急着要上任。我估计以你在京的人脉,这个事情也不是太难。如果能做得成,既是结识对方的好机会,也是造福中国的契机,饭后我就带你认识一下他们。” 这是结义的大礼包吗? 第57章 我有一所房子 这边男人的世界里谈得投机,那边女人群里也禁不住热闹起来,一个年轻的美妇人就和一堆小姑娘在一起窃窃私语。 “淞筠,这个汉卿很不错啊,难得父亲母亲都喜欢,你是怎么认识的?” 说话的是朱家女儿中的老大、已经嫁作他人妇的湘筠。她是朱启钤与元配所生,虽然出嫁,但仍时常回娘家,和后母于宝珊相处融洽。和几个妹妹关系也很好,因为只比老二淇筠大六岁,比朱三小姐大七岁,算是有共同语言的。 大姐这么一说,二姐淇筠也来了兴趣,就是于夫人,也把关切的目光看了过来。有些话,她作为长辈闷在心里不代表没有想法,有人替她说了出来,那就不妨听听。 朱三小姐第一次露出羞态,映在于夫人眼中,那分明是女儿家的衿持。张汉卿长得一表人才,看起来也很有才华的样子,出身虽然不好但家境还不错,再说如今谁还管这些。两人年纪也般配,如果撮合成这段姻缘,倒也是门当户对。 而且丈夫难得的对这个少年人假以辞色,焉知他心里没有这个想法呢?其实她不知道这完全是因为一场巧合而产生的美丽误会。不过朱家门风开放,夫妻两人都崇尚洋风,不提倡搞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所以于夫人心中有想法,仍是不动声色,只装作沏茶的样子仔细聆听。 朱三小姐心里坦荡荡,自然不会有顾虑,便把两人的相识、其实也就是昨晚那一会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她浅笑着说:“你们别看他现在斯斯文文的,昨天晚上可是霸道的很!那可真的是土匪转世----也不是转世,是传世,嘻嘻。”张汉卿土匪家庭出身,她们都明白的。 只有在姐妹母亲面前,她才放下小魔女的风采,和她们嘻嘻哈哈闹作一团。于夫人佯作生气地剜了她一眼,轻声细语:“大庭广众之下信口开河,还有没有规矩!” 朱淞筠伸了伸舌头,表示受训。朱家五子十女中,于夫人最宠老三和老五。她尽管在京城有很大的名声,却也只是一个十六周岁的女孩,只是心智早熟而已,于家教还是很好的,在父母眼中还是乖乖女。要不然,以朱淞筠在京城交际圈的“野”名声,于夫人能容她才怪。 结识了顾维钧,又有了此等佳音,张汉卿心情大好。他虽然身体年龄不大,但心理年龄已经两世为人,过于喧宾夺主的事是不能做的,毕竟今天是朱三小姐的生辰宴席。瞥见朱家家宴一团和气,他也忍不住要上前祝贺----实质上的礼物拿不出,总得在嘴头上讨些巧,这样才会让人喜欢呐! 而且此时的朱淞筠去掉了浓妆艳抹,原本年纪还小的她显得十分清丽,这种巨大的反差也让他有些心猿意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他这一个已经成年的公狼?别说自己的小心思还有求于朱家用,就光是亲近美人芳泽的机会,他不懂得把握就不是已经有祸害美女潜质的风流少帅了。 他端起酒杯,用和年龄不相称的沉稳走过来,先给于夫人斟满茶,笑容可掬地说:“难得朱姐姐华诞,今天小侄就借花献佛,敬伯母一杯水酒。生日又叫母难日,先敬伯母是应该的。” 于夫人很开心,这年轻人的嘴很讨巧哦。她的心里不由得更喜爱了,便笑着陪着他抿一口茶说:“你和淞筠她们年龄相若,你们年轻人多聊聊,不用管我。”朱淞筠只比他大一岁,真要走到那一步,在这个时代,这是很合适甚至很普遍的现象。于夫人看着他们两人开始互动,心情很愉快。 张汉卿已经重新斟满酒,要和朱淞筠碰杯,一边嘴里笑嘻嘻地说:“祝愿三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青春永驻,”不忘损她一句:“敢和乌龟比老。” 朱淞筠开始还故作矜持地望着他眉飞色舞地祝酒,忽然听到这最后一句,不由得娇叱:“越说越放肆,你才和乌龟比老呢!” 听着两个年轻人骂俏似的斗嘴,众女眷们都笑起来。本是家宴,朱家又门户开放,在这些事情上倒没什么一定之规。年轻人打打闹闹才显得热闹,不像其它几桌,都正襟危坐地讲规矩,有个什么意思? 旁边头上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子露出两个酒窝来:“小哥哥,人家生日都有礼物,你怎么什么都没带呢?小气。” 这是第二次提到这事了,连朱淞筠都为他臊得慌。张汉卿给父亲许了一个空中楼阁,别人可以说他聪明,但这个道理怎么可以和小女孩讲?于夫人怕他尴尬,忍不住磕了她小脑袋一下:“湄筠,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礼物?你张哥哥给你爸爸的礼物,他高兴都来不及呢。” 原来这个岁的小女孩叫朱湄筠!咳,果然是“赵四风流朱五狂”,小小年纪,都有祸水的潜质了。张汉卿忍不住看看旁边同样替他尴尬的朱光沐,心里想着:“这就是你的菜,你负责摆平她。” 朱光沐可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在正史上是自己的妻子,见张汉卿向他不怀好意地看,还以为是想着让他“救驾”,便急忙说:“湄筠啊,你想要什么礼物,尽管说,明天哥哥买给你。” 朱家的女儿,会这么容易上套?朱湄筠年龄虽小,心思不简单,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朱光沐的收买:“今天是三姐姐的生日,我要礼物做什么?别想把我岔过去。” 张汉卿那个汗呐,这是典型的人小鬼大,看来不用点绝招是不行的了。他面不改色,对朱湄筠说:“我的礼物太大了,带不来的。” 朱湄筠撇撇嘴:“骗人,爹爹和别人听你的,我才不信你的鬼话呢。” 呵,这是非要将军的节奏啊!小娃娃不给面子,以后非得让你嫁给光沐----这个无趣的老实人,把你闷死不可。张汉卿一边暗自发狠,一边笑嘻嘻地说:“哥哥我从来不骗人的,不信你问问你三姐姐,我是不是和她约好了,在秦皇岛边给她建一所大房子,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好不好?” 金屋藏娇,是每个男人的志向,而一石二鸟、小姨子兼收享受齐人之福也是人生一大追求。如果朱三、朱五愿意住在这么个房子里,他不会拒绝给她们建一所。 话说得很露骨了,朱母却有些相信了,这两孩子,不是说才一面之缘吗?连房子都要建了,看来有情况啊。不过这个张汉卿心眼活络,家世也好----英雄不问出身嘛,人家老爸好歹也是一镇将军了,和朱家结亲也是良配呢。 倒是朱三小姐听不下去了,什么约好了建房子,以为是娶媳妇过门吗?她向张汉卿咬牙切齿地发狠,却也不想当面拆穿他。不过朱湄筠才不会被他所骗,鼻子一皱说:“你骗人,根本没有什么房子。” 张汉卿笑嘻嘻地说:“谁说没有?我还为此作了一首诗呢。” 这回轮到朱三小姐惊讶了:“你会作诗?”但转念一想,作为传说中辜鸿铭看好的不记名弟子,想来怎么着文学成就不会太差吧。 张汉卿诗兴大发,正要装逼,当然气定神闲,一幅笃定的样子:“三姐姐不信?你听好了。” 后世不知从何时起,面对高昂的房价,拥有一处小居室的商品房都成为了奢望,更不敢提依山傍水的别墅了,那只存在于梦里。倒是有位诗人海子,远在房价放开之前就有了这样一种心灵的追求,把它放进诗里,便是张汉卿前生经常吟哦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这个时候最早的现代新诗还没有出现,正史上至少要延后一年多才由胡适奠基。不过同很多新事物一样,新诗诞生后一段时间,因为各方面的原因显得较为肤浅和直白,缺少文学应有的意境,所以能被传唱的并不多。直到郭沫若、闻一多、戴望舒、艾青、徐志摩等人加入,各种流派纷至沓来才使得新诗并发出新鲜的活力。张汉卿这首白话一般的诗一出,立时令人耳目一新,感觉不但言辞悠美,而且意境颇高。尤为难得的是“即席而作”,堪为上乘。 朱家是新式家庭,对“立意在反抗、指归在动作”的外国诗人拜伦、雪莱、普希金等人都不陌生,几位朱家姐妹立刻对这位胡子的后代好感顿增。 朱三小姐服气了:“看不出,你还有几把刷子,不是请的枪手吧?”朱湄筠也难得的表扬起张汉卿来:“张哥哥做的诗真好。”于夫人则是满怀笑意地看着他和朱淞筠,那一幅丈母娘看女婿的神情,让张汉卿的心噗通噗通直跳。 第58章 舞者魅也 如果说天底下还有比丈母娘审视更让张汉卿打怵的事,那就是跳舞了。 别的都敢大言不惭地说精通,有穿越者的优势在,举凡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军事,上天入地的事,张汉卿都敢打包票说懂,但对于跳舞,真的就有些作难了。 民国时期,西洋之风对上层社会来说是不可少的交际时尚,那时的人们,也多多少少对跳舞有不能名状的喜爱。究其原因,张汉卿后来总结道,那是因为时人的娱乐活动太少之故。没有电子书、没有网络,电影刚起步、卡拉ok还不知所云、酒吧在中国还不流行,这个时代最老少皆宜的是看戏,上流社会最显档次的就是跳舞了。 这个年代所谓的交际花,一定是舞场高手,于翩翩之间尽显风流本色,男女皆然。考虑到民初尚算朴素的民风,试想,除了舞场,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名正言顺地近距离接触? 朱三小姐是此中的老手,她的一举一动尽显优雅。相较之下,咱们的张汉卿就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从本质上说,他真的没有见过这种世面,而且他的家世不就是胡子出身的吗?你看,他面红耳赤地再三拒绝朱三小姐的邀请:“真的不行,我真的不会跳。” 难得有让这个男子吃瘪的机会,朱淞筠要不好好利用,那就不是京津最耀眼的舞场交际花了。她一边笑吟吟地主动拉着他的手,一边轻轻地在张汉卿耳边说:“男人可不能说不行哦。” 这是什么话!把跳舞上升到男人能不能作为男人这个高度,张汉卿不能拒绝了。而且,朱三小姐的手又软又腻,握在手里还是很舒服的。再说他并不排斥和这样的美女有亲近的机会,大不了被揩点油呗,权当舍身饲虎了,狐怕狐啊。 所以他很不老实地抓住朱淞筠的手,换来对方的一声娇笑:“跳个舞还怕我跑了是怎么的,抓得这么紧!”这一声清笑让旁边几对舞伴心照不宣地向两人看过来,倒把原本动机就不纯的张汉卿搞得讪讪的,却又不好说什么,只霸道地仍抓住她的手说:“我担心动作太大,会把你甩开。” 穿越后第一次挨近女孩的身,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张汉卿难免有些心猿意马。他本来对跳舞就不在行,大学期间也就为泡女孩子学了几天慢四,和老练的朱三小姐斗舞不是找虐是啥?不过至于是谁虐谁,从结局来看一目了然。 “可恶的汉卿,踩了我这么多脚,看起来挺聪明的人,怎么跳起舞来这么笨呐?奉天该是多么落后,将军的儿子连舞都不会跳?”这是经历一次又一次重击后的朱三小姐忍不住的投诉。 张汉卿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说骚蕊。不管怎么说,跳舞踩脚是一种可以原谅的失误,但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误就不能被原谅了。好在他的领悟力很强,穿越占有的这幅身子也还是有些底子的,重要的是这跳舞只是一种交流的形式,是由身体到心灵还是由心灵到身体,没人在意。 好一会儿才进入正轨,张汉卿原本的身体开始发力,他的舞步也越来越娴熟,可以带着朱三小姐满场飞舞了。最可赞的是,他的手竟然很快学会了可以在百忙之中在她的腰间自由地滑动。而朱三小姐慢慢地沉浸在乐趣之中,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雄性的味道,昏昏然飘飘然不知所以然。 民国时期青年男女之间的交谊舞从西方传来,在那个时代多少有些性色的成份,不可避免地和内敛的中国传统相冲突,从而有了些中国特色。不过可不要就此以为有中国传统色彩的交谊舞就是非常正统,就像传统的中国性文化遭遇西方性开放引起的思想道德上的质变一样,本土的不一定就会战胜外来的。 像民初的这种交谊舞,可以是双方彬彬有礼的绅士淑女型,也可以转变成耳鬓厮磨的贴面舞型,只是看双方感情的进展情况而定。经地短暂的磨合,张汉卿和朱淞筠很快地进入交心的程度。张汉卿的手不但可以自由地扶着她的腰,还可以随着舞曲的变幻搂着她的腰旋转,两人贴得越来越紧。 也许是经常舞动身体的原因,朱三小姐的腰看起来很细腻,摸起来也很有弹性,看来这就是运动的好处了。触手所及,软软、温温的好不舒服,张汉卿的手不失时机地不诚实地动,人也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张汉卿的小动作,落在朱三小姐的心里则另有一番计较。 作为官宦之家的千金,朱三小姐的眼界不是一般的高。欢乐场中经历过不少异性,不乏身家雄厚、位高权重者,他们对朱三小姐无一不趋之若鹜,不然她也不会养成颐指气使的脾气。而慑于朱家的地位和人脉,这些追求者无一不对朱三小姐毕恭毕敬,即使心里一肚子坏水,在公开场合难免装也要装出一幅绅士的样子以求佳人垂青。 张汉卿是另类。他根本无所畏惧,完全是把朱三小姐当成一个漂亮的女人来看待,吃豆腐的表现是如此露骨。但是朱三小姐竟然很吃他这一套,一是张汉卿家庭条件摆在那里,二是他的大胆(口头和手上)让她获得异样的感觉,三是他的表现让她很有面子从而在心里不排斥,四是他确实有搅乱花丛的条件。 因为营养跟得上,张汉卿虽然只有十五岁,却也长得很结实。加上民国四大美男子的天赋异禀和之前给予的好感,让朱三小姐不动心那是假的。当然正值发育期的张汉卿身高还有发挥的余地,这个时候,朱三小姐的脸恰恰可以贴在他的肩头,近到可以感觉到她传来的馨香气息,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香气。别看张汉卿穿越在将军府,却一直囿于学生的身份而没有机会真正接触到那时上层社会的女性,更别说研究她们的化妆。 在北大时不是没想过有一番艳遇。因为当时的北大,乌烟瘴气,如同魔窟,它不是最高学府的代名词,而是花天酒地的好去处。 因为学生多是“”和“富二代”,有的学生一年要花五千银元,捧戏子、打麻将、吃花酒,对读书毫无兴趣。他们入北大读书,就为了混一张文凭,以“第一学府”的身份去社会上捞个官位。而老师,也多是开后门进来的不学无术之徒。所谓的讲课,就是把讲义印出来,然后分发给学生,再诵读一遍就完事。反正学生生的家庭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毕业后有个好前程,只要能毕业就行… 史学家顾颉刚当时就读于北大,他记忆中的北大是这样的:一些有钱的教师和学生,吃过晚饭后就坐车直奔“八大胡同”,北大师生那里被妓院们称为“最佳主顾”。 但是张汉卿不一样。他也曾去过前门,也曾仔细考察过八大胡同并留下《前门有感》这样不朽的诗篇。虽然年龄还小,却已经到了蠢蠢欲动的季节,前世的经验不可避免地反应到今生的身体上,让他更比一般人熟得早、熟得透,也更加灵敏。他从来没有想过拒绝在北大有一场艳遇,如果有机会的话。 当然也曾想过为北京的“鸡得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对此并没有半分排斥的地方。来到这个世界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一些事情也完全看得开了。不过他真心不想走这条路:虽然有需求,却不至于去主动,好歹心理上还有后世对于该行为的约束感,那是一个视包小三为荣耀、为下等的时代。 再说张作霖还远未发迹,一个作为质子的少将军在北京也没什么好得瑟的。张汉卿是有大野心的人,才不会活在自己身体上的一点里。蔡锷让他们低调,他们也就争取不惹事生非,这样,生活过得非常清苦。 现在,随着机会的来临,他压抑已久的情绪被彻底释放出来。已经没有心情研究别的事,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在昏暗的霓虹灯下更显得有一种扑朔迷离的美感,让张汉卿心猿意马,年轻气盛的他的某个地方不可避免地起了变化。什么叫妩媚?舞者之魅是也! 为免出丑,张汉卿只能小心翼翼地弓着腰,才没有刺伤到面前的这个女人。他不敢再胡思乱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这个女人是一个交际花,我摸的是白花花的肉,这块肉和猪肉相比,嗯,用猪肉和它相比是一种亵渎,那就兔子肉好了----前生他是最害怕吃兔子肉的。这个比喻并不贴切,因为这块兔子肉已经放在他的心上,无论他把它想象得多么恶心,都不能让他稍减兴趣。 万物为之躁动,天地为之旋转。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一瞬间刺目的灯光把朱三小姐从陶醉中惊醒。咦,为什么周围人的目光感觉有些异样?灵台一清醒,啊,这该死的张汉卿!她猛地推开仍在嗨的他,把张汉卿从云端直跌入地狱。 两人跳舞到劲处时,不知何时已经很亲密地贴在一起。这民国舞风按说比较开放,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张汉卿的手不老实地不是搂住她的腰而是摩挲在其腰部以下,那动作就值得商榷了。 好在瞥见的人都是亲朋,又都知道朱三小姐的根底,倒没人大惊小怪。朱淞筠顾及的是父母在彼,她要做乖乖女,否则被张汉卿吃吃豆腐也没什么的。 张汉卿从此终生喜欢跳舞。 第59章 机锋 曲终人散,朱启钤与众人一一作别。冯德麟出手了一辆汽车,却没有换回来风光,反而让张汉卿成为焦点,脸色难免不太好看。倒是冯庸光棍得很,主动和张汉卿握握手。 张汉卿小人物一个,也向诸女眷辞行。 自从朱三小姐粉脸不可捉摸的变红之后,她就再没和张汉卿说一句话。张汉卿诞着脸向她告别时,她似笑非笑地说:“人家那位汉卿送了我一辆汽车,你这位做大生意的才子,抢了人家的风头,有没有想法给我一点补偿?” 张汉卿只是占点口头便宜,哪有这个闲钱去泡妞?他身上多的只是积蓄好不?再说用钱泡妞的都不算本事,那和有什么分别?有本事的,让女人倒贴钱,他不是没有做小白脸的潜质! 望着她红红的嘴唇,忽然有一种冲动。什么补偿?真想尝尝!他看看旁边人都在寒喧,大着胆子说:“人家给你的那可是聘礼哎,这个怎么比!” 朱淞筠杏眼一瞪:“你再胡扯,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张汉卿哈哈大笑,伸手抚脸作害怕及害羞状:“不过姐姐想要什么礼物?如果花费太多,小弟恐怕担负不起,难道真的要我以身相许?” 这是他又一次鼓起勇气调戏三小姐了。反正今天之后,两人再无交集,免费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朱淞筠眼眉一竖,忽然淡定下来:“你这么三番五次要卖身,我不收倒不好意思了。我家里正缺个仆人,要不明天你就来报到?”说来也怪,张汉卿一嘴油滑,老是占点口头便宜,自己对他却是一点恶感都没有。 张汉卿见她并不发作,嘻嘻说:“若是姐姐缺个暖床的,小弟也能够勉为其难。” 朱淞筠被他打败了!她有千万条语言可以反击,无奈场所不对,不远处还有父母妹妹们在呢。而且这种斗嘴,女人可不是男人的对手!她恨恨地说:“你这个土匪!” 说完就有点后悔了,她才想起来他的父亲是土匪出身。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以她在交际场所多年的经验,男人对自己的出身不好可是很忌讳的。 哪知道张汉卿嘻嘻一笑说:“我又没偷你、没抢你,算不得真正的土匪!不过当土匪好啊,我们东北有一首歌谣这样唱:‘当胡子,不发愁。吃大菜,住妓馆,花钱好似江水流,真比神仙还自由’。别人羡慕还得不来呢。” 朱三小姐身边向来都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论学识有学识,论家教有家教,个个都对她如众星拱月般供着,哪有张汉卿这样不拘一格的?不过也就这样,才让她觉得稀罕。跟他斗嘴,有如一阵清风,虽然也太下里巴人了,但给了她一种别样的观感。她啐了一口:“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就差没去敲寡妇门、刨绝户坟了。” 张汉卿洋洋自得:“姐姐,我可以理解为你对我的夸奖吗?” 没辄了,朱三小姐彻底认输。这个张汉卿,让人又恨又爱啊。在他身上,既有洒脱,又有狡诈,但不讨厌。相反,她很想再和他斗斗嘴,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自诩京中名媛,也是按照名媛的要求打造自己的,无论起、坐、行、止,都是一板一眼极为出色。因为家教、因为名望,成天在圈子里混,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明星。以至于唐鲁孙说:“随着时光嬗递,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一拨比一拨出色,靓妆刻饰、琼花九色、态度雍容华贵不谈,就是言谈笑语中规中矩,也能恰到好处!” 可是,这并不是真实的她。她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但是她已经被塑为名媛领班,标签牢牢地贴在身上,让她欲歇而不能止。而且身边那群公子哥儿,招蜂惹蝶似地不停围着她转,把她捧到天上。时间久了,她自然认为这就是她,她也应该有这种待遇。 在那种场所,身边都是那种人,她的心态被扭曲。她疯狂地参与交际,似乎不这样就不能显示她的与众不同。她有姿色、有家世、有手段,男人们趋之若骛。 可这样的日子总会到头,总会厌倦,她开始厌恶男人。于是她变着花样折磨男人,像追汽车这种低俗之举就是她取乐的一种办法。 直到遇见张汉卿。 对她不假颜色,不卑不亢,根本不把自己这个所谓的头牌交际花放在眼里,她的征服欲又发作了。吊起他的胃口,再一脚重重地踹下去,才是最快乐的吧?所以才有了邀请张汉卿参加她的生日之举。 不想张汉卿一鸣惊人,倒让她大吃一惊,也更增加了她的好奇心。对张汉卿饭桌上的风言风顺,她装作不知,其实在心里,可是很得趣的。男人知情趣,长得又帅气,也坚定了让其拜倒在石榴裙下的信念。得想一个办法,趁着这股交情劲还在,和他设法再有交集。 她哼了一声说:“随你怎么理解了,不过你今天白吃了我一顿,若是没有什么表示,会不会让你太得意了?” 不就是回请么?哥在现代也一直这么做,不会吃干抹净就不认账了。张汉卿话中有话地说:“姐姐想吃什么就跟我说,我哪好意思白吃你一顿啊,明儿我请你。” 要的就是这个机会!朱淞筠笑意盈盈:“那我明天等你到家里来接我啊?你可别耍赖。” 不就一顿饭个事么!张汉卿作不屑状:“一言为定。姐姐你把心放肚子里,不会放你的鸽子的。” “放鸽子?”朱三小姐不大理解,她肯定不理解,因为这句话来后世。但是三小姐想偏了:“是说我的胸太小了吗?那些男人们在私底下也讲过什么鸽子蛋、鸡蛋什么的,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肯定是男女方面的事。这个张汉卿胆子真大,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讲这些事!” 她不好讲什么,没好气地说:“别怕没钱,姐姐可以借给你。” 张汉卿嘻嘻一笑说:“没事,大不了我把裤子当了。” 朱三小姐“扑噗”一笑,甚是欢娱。裤子当了,可不就露出鸽子蛋了么。 第60章 错里错弟弟姐姐 张汉卿做了一夜春梦,醒来后湿满巾。从穿越到现在,这是他的第一次。未来的风流少帅,已经长大了。 接近朱三小姐,不是有意而为之。但是这种无意识,却让他收获良多。他的东北大计,需要借用朱启钤的名望给一点助力,和朱淞筠打得火热,原本只是为了搭上这根线。但是三小姐太惹火了,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有机会做点什么他也不会拒绝,甚至欣然从之。 而且自己屡次对三小姐言语暧昧,她似乎都没有生气,看来这个人没有她表面上那么端庄。也许有戏哦! 朱府是处在东单的一处四合院,虽然占地不大但是架不住地处京城核心,按照现在说法是架不住单价贵啊。而且这三进三出的院落,也非普通人家所能享用。宽阔的广亮大门,无声地告诉旁人这家的身份。 广亮大门,是北京四合院中等级最高的宅门,是具有相当品级的官宦人家采用的宅门形式。朱启钤身为内务总长,内阁不老翁,他的身份足以配得上。 张汉卿来得不巧,朱启钤已经上班去了。昨天应该给了老朱好印象,本打算趁热打铁先来认认门的,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咳,交通落后就是害死人,我都七点起床,够早的了,还是没碰到他。” 这个时候,朱淞筠还在酣睡。对作为交际花的她来说,重要活动都在晚上,日夜颠倒,早晨正是高卧时。 既然来了,就不能贸然离开,因为他的理由是和他的“淞筠姐姐”见面,只好耐着性子等待,点心是吃了一盘又一盘。好在家人早已报知,朱淞筠已经起来,正在梳洗打扮。女人约会时的慢,他是见识过的。正因为慢,才说明她的重视,若是草草了事或以本来面目示人,那八成已经黄了。 本来早饭已经吃过,现在再吃了这么多东西,肚子里也胀得慌。张汉卿不愿干坐着,便在客厅里来回走,顺便观摩下壁画,权当散步。 朱家的客厅好大啊,连着这个四合院,只怕不止一千平方吧。因在市区,若是在后世,拥有这样一幢房子还上什么班?直接跃升亿万富翁行列了。到底是时代新宠,相比之下,前清贵族王爷的日子便不好过了,听说有的要典当房屋来养家呢。这幢房子,也不知是前朝哪个家族的产业?果然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啊。不过谁又能想到,再过百年,这些曾经代表着北京形象的建筑会在五环内几乎绝迹了呢? 他这么悠哉地逛,真把自己不当外人。朱家仆人有的在昨日的生日宴上看到他与主母小姐们坐在一桌吃饭,此次又是三小姐亲自吩咐请进来,知道此人关系莫逆,只殷勤地不时招呼他吃东西。 又不知道多长时间过去,朱淞筠才慢慢地下楼。时差被打乱,自然精神便不太好,人也显得慵懒。可这居家常态,倒让张汉卿有了温馨的感觉,素颜的朱淞筠才是他真正喜欢的样子:细细的眉毛、纤纤的手,还有那万朵的风情。他一脸贼笑,看着她光着膀子汲着脱鞋抱着胸走过来。 “姐姐,早啊。” 才见面一天啊,他这“姐姐,姐姐”地倒是自来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叫的?朱淞筠记不大清了,不过也不必纠正,再说纠正也没有什么必要,人家昨天都已经叫了半天了。 外面虽然已经艳阳高照,朱淞筠还是没好气地说:“让你请吃饭,一大早就过来吵得人不得安----外面太阳这么大,怎么出去?” 这才几点唉,到了中午除非你开带了空调的汽车来接哥,否则哥才懒得走呢。白天有太阳,难不成要我和你晚上压马路?这个我喜欢! 张汉卿不急不恼,反而很开心地说:“这不想早一点见到姐姐么。昨天我回去,把上好的裤子当了好几条,只剩下我身上这一条了,换了些钱准备请姐姐吃饭,顺便给姐姐买礼物。” 朱淞筠啼笑皆非,自己也就那么一说,他还没完没了了。想起鸽子蛋,她难免往下瞅了一眼。因为是夏天,张汉卿的衣服穿得很少,这样就显得那里影影绰绰的在晃荡。怎么想到这儿了?还不是裤子闹得! 以张汉卿的家世,说没有钱是不可能的,按道理在地方的大员,其灰色收入是远超过在京的官员的,即使是阁员,如果不是相当重要的位置,也不见得就怎么样。这样说,明显是打趣了。 在北京这几个月,张汉卿的身材噌噌往上长,此时该是他的青春期了吧?浑身的荷尔蒙让他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连张汉卿自己照镜子都觉得自己这幅好脸蛋不把妹亏了。 哥这个样子,若是想吃软饭,可是很吃得开的。若不是想和朱启钤套近乎,谁有那个功夫陪你玩?哥大早晨也要睡懒觉的好吧?不过你若是愿意和我做事么,嘿嘿嘿,哥卖身也会请你。 有时自己也奇怪,为什么这两天一直在往女人这方面想事情?难道是因为小半年来身边没有女人而又遇见了朱三小姐这样不一般的人物的缘故?嗯,很可能。当兵三年,母猪赛貂婵,哥可是过来人的经历年轻人的身体,当然一有机会便把持不住。可以原谅。 朱淞筠才想不到一大早他的龌龊心思想的什么,只顾顺着自己的想法来。哦,裤子,“你当了几条裤子就想请我?你知道我吃一顿饭要花多少钱吗?” 张汉卿对她的这句话还是很反感的。吃多少钱并不值得炫耀,这种生活他完全可以这样做。可是,除了让自己感觉到这种优越感的廉价之外,对社会又有什么贡献?不仅如此,这种所谓的名媛们的社交不过是变相的身体出卖,充其量只是个高等级的妓女而已。 若非是有事需要借用她以及她的家庭,自己才懒得搭理她,真以为她有多么媚人了?朱三小姐漂亮是一定的,但是远没到让他痴迷的程度。自己来自后世,在传媒极大丰富的那个世界,不但中国的,甚至欧洲的、日韩的,乃至非洲美洲的靓妹们都见了个遍,免疫能力顶了天了! 才不会在她面前落面子,这是男人的通病,没法治。张汉卿来这一趟可是怀揣着五十大洋的,按市值抵得上一千多斤大米,因此底气十足。他不咸不淡地说:“大不了卖肾换钱,总能让你吃个饱,再说你的肚子也不大。” 卖肾换钱是后世买苹果的故事,谁知朱淞筠却听成了“卖身”。也是,那时人还没那么虚荣,民国时代的国人穷则穷矣,还没那么下作,她不知道这个典故是正常的。不过张汉卿这一番义正言辞的话,听在朱淞筠耳里却成了挑逗。 也不是朱三小姐太敏感,实在是因为经过昨天的亲眼目睹,朱老先生对张汉卿的评价可是不一般的高。有蒋、蔡两位褒扬在前,又有顾维钧等才俊青目在后,及张汉卿在席间的举止有度,加上本来张汉卿就有的家庭条件----虽说是土匪不好听,但英雄不问出身,朱老先生还无此芥蒂----简直一个后辈中的佼佼者啊。 自己的这个三女儿一向对男人不假辞色,却难得地和张汉卿投机,不然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生日宴会上却邀请他这一个世家之外的男人?而张汉卿竟然空手就来了,若非两人关系极近,又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更让他觉得这可能是一个信号。 虽然他并不赞成包办婚姻,但是如果能够玉成自己女儿和张汉卿的好事,他是乐见其成的。唐绍仪贵为总理,在儿女大事上也能伸手夺爱,他趁着张汉卿在政治上名声不彰之际把他做了东床娇客又怎么了?至于年龄,在这个时代根本不是问题,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嘛,他们才相差一岁! 所以他在散席后郑重嘱咐张汉卿勤去朱府,权当是通家之谊了,倒不是虚让。张汉卿本来就有此念头,岂有不大点其头、将错就错之理?堂堂的内务部长的家门,平时又是这么好进的? 而后回到家中,问及宴会之前和张汉卿的争吵以及相识过程,朱淞筠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她总不好说自己让张汉卿前来只是一时戏谑、后来发生的事,只是他们临场发挥的好?这种欲说还休的神态,于是老朱更坚定了他的想法,而朱淞筠和张汉卿本来就没有什么故事的他们就这样被他硬生生地搞了一出事故。 沿着错误的道路越走越远,朱启钤把意思告诉了枕边人,自然,朱夫人又接着盘问起三小姐来。朱夫人在日间席上是见过张汉卿的,对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也很有好感,因为彼时的张汉卿谈吐得体、温文尔雅,显示出了良好的教养。 能不装么?自己可是想与朱家搞好关系的!再说那一桌都是朱家的女眷,在这么多的同异性面前,总要有些绅士的扮相吧?再说冲着安排坐主桌的礼遇也不能失礼啊。至于后来的率性而谈以至于喧宾夺主纯粹是有感而发,朱夫人却没多少感触,却记住了他英姿勃发的脸庞。 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听到这个消息的朱夫人越想越喜欢,自然在言语之中有了些倾向性。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女人也是爱俏的!而别看朱淞筠是交际场上的皇后,在谈婚论嫁时却温顺得像个绵羊,以至于给了朱夫人一个错觉:大有可为! 所以经过一番推心置腹的咬耳,三小姐羞羞答答地同意了要和张汉卿作深入的相处。怀着这个心思,她自然对张汉卿的话里话外格外敏感。 这、是、挑、逗! 第61章 约妹 朱淞筠涨红了脸:“你作死啊。”他屡次三番用些不清不白的言语,真当自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大小姐吗?这些话,姐在圈子中见得多了。 张汉卿莫名其妙,想想自己的话,没毛病啊?这个时代的人怎么了?难道无意中犯了对方什么大忌不成?但见朱三小姐耳根微红,却没什么发怒的征兆,只能无语地耸耸肩,做不屑反驳状。 正值仲夏,又是家居,三小姐的穿着自然没那么讲究。不过就是这种慵态,倒让张汉卿觉得十分心动:退去交际常用的浓抹,淡妆的三小姐还是蛮可人的。要说她能够名列京城交际花之首,也是有十分本钱的,不说胸前的饱满,就是两只雪白的膀子就挺有看头。 见三小姐出来,仆人们都自觉地离开了,没有外人在场的朱淞筠重新恢复了本性,她狠狠地盯着张汉卿不满地说:“往哪里看呐!一大早就不学好。” 张汉卿不是随便的人,但随便起来不是人。看朱淞筠虽然这么说,却没有一点躲闪的架势,他便放心了:“是姐姐自己跑出来的,衣服又不是我帮着穿的,怪我么?再说隔着两层衣服,其实也没什么看头啦。” 朱三小姐这回真有些恼了。看就看了,女人吸引男人的地方不就是这些地方么,也没什么损失,但是小张讽刺她引以为傲的宝贝却不能容忍了。 “看你个大头鬼啊”,她有些愠怒,又有些发热,眼前的这个人和她的关系一下子就在心理上突破那么多,一时还无法接受。毕竟,母亲昨晚的话里话外是有那么点意思的。张汉卿不知道,她心里却像揣了个兔子。 凭心而论,张汉卿长得真是那种耐看型的,按后世的话说完全可以靠脸蛋吃饭,否则也不会名列民国四大美男之一呐。朱三小姐刚接触时对他还有那么点成见,在经过生日宴会之后,观感已大大改善,毕竟又英俊又有才学家境又好又有趣的男人并不多见。 接受了母亲要和他好好相处的嘱咐,朱淞筠就从心里上接受了他的邀约。虽然张汉卿的仓促搅醒了她的好梦,她还是很贴心地说:“在这里等着,我梳洗下换了衣服就来。” 张汉卿盯着她袅袅娜娜摇曳着离开,没来由一阵热流涌起,急忙端起茶盏来一饮而尽。 茶是好茶,作为朱府的贵客,相待怎么会随便?不过左等右等始终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她换了多少衣服。张汉卿实在无聊,只得一盏又一盏茶下肚,这才想到,女人,无论是前生还是后世,都是时间的感性动物,计较不得。 千呼万唤始出来,在张汉卿一泡尿憋得要炸开之际,朱淞筠出现了。一见就知道她是精心打扮过了的:头发蓬松而不乱,脸蛋白皙而粉底不显,一身淡紫色旗袍镶着些许花纹却艳而不妖。她在肩上搭着两块银色丝巾,却让她的膀臂忽隐忽现地更增了几分青春气息,脚上的一双高跟鞋,在旗袍的映衬下十分优雅。 见张汉卿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朱淞筠嫣然一笑,不以为忤。交际场上的男人觑觎她的多了,自己都把他们当作腐肉,但是张汉卿这么一个“毛脚孩子”也这样看,那种喜悦的心理便怎么也产生不了恼意。 若是交际场上的那些男人见了,怕不得要顶礼膜拜吧?但略懂风情的张汉卿却大煞风景地说:“就吃个饭而已,又不是相亲,姐姐打扮得这么漂亮做什么?” 虽然他胸怀坦荡,接触朱淞筠只是为了给自己接近朱启钤一个方便,但俊男美女独自相处,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难免会给人以非分之想。自己这样插科打诨一下,庶可解旖旎之尴尬。 可是朱淞筠偏吃这一套。张汉卿并不像其他的男人一样对她趋之若鹜,却显得只是欣赏而不是亵玩,让她萌起浓浓的战意:“三小姐我是老少通吃,还不信不能降伏你这个毛孩子!” 她面带笑意:“汉卿可想好了去哪儿吗?” 呃,这个还真没想好。这个天气,离晌午还早,却已经感觉到闷热了,若是压马路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要吃饭,早饭还刚过----已经错过了与老朱的会面,虽然朱家上下人等很客气,但总不至于窝在朱家一天吧? “来北京一趟,还没好好去转转,姐姐要是有好去处,作为东道可要推荐一下啊。” 朱淞筠自得地扬一扬头,哼,就知道你乡下人进城摸不着北。这里不是东北那穷乡僻壤,这里是帝都!她略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啦,天气又热…不过可以去颐和园划划船,顺便避避暑,离你住的地方也近。” 后世颐和园、故宫、八达岭长城,那可是游人必去之处。张汉卿在北大“读书”,虽然离颐和园不过十几里路程,他愣是没去过。不是不知道,而是太知道了,因为这时候距第二次火烧圆明园不过十几年的光景,毗邻的颐和园也未能幸免。作为炎黄子孙的一员,他对这块备受蹂躏的土地实在是没什么观赏的好心情。 不过神州遍是疮痍,总不能因此难过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不过看朱三小姐的装扮,和她爬长城是过分了些,故宫现在里面还住着小皇帝,能够静静地避暑并符合男女交往需求的地方还真的只有这里了,所以他没有拒绝。 不过张汉卿的准备显然不充分,他可以用走的,但朱三小姐出行,那是要车辆开路的。好在朱淞筠知道他是客居北京,又是毛头男孩子一个,自然想不得那么周到,也不拿捏,便吩咐家人备车。 一辆汽车就停在客厅外边,司机已殷勤地拉开车门。 来到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机会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最先进的交通工具,见朱三小姐提袍要上后座,他赶忙拦住说:“姐姐,今天我做东,不如让我做你一天的专职司机吧。” 朱淞筠不信地盯大眼睛:“你会开车?” 张汉卿在前世可是个老司机了,当然这个老司机不是段友们想的那样,是货真价实的。有机会体验一下开着老爷车的感受,这个目前尚属新鲜的东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毕竟现代化的军队,其标志之一就是机械化么。 他露出童叟无欺的笑容,大言不惭地乱吹海螺:“当然,我在奉天都是自己开的。” 第62章 老司机 这个朱淞筠相信,毕竟他的家世在那里摆着。多一个司机在,自然偶尔会破坏气氛,虽然通常大家族的佣人们都很自律。所以她略思索了一下说“好啊”,便坐在副驾驶位置上。 知道自家这位三小姐蛮横惯了,司机不敢拒绝,于是张汉卿颠着钥匙信步坐上主驾驶位。虽然这时代的车辆和后世的有诸多差异,但插钥匙这个动作应该一样吧?他想。但是当他看着前排一串按钮和钥匙孔后,却登时傻眼了。 我只有一把钥匙呢,插哪个才对呢… 司机看出他的尴尬,当然诧异。本来看着他雄赳赳气昂昂如此自信地要开车,当时心里还赞叹不已说这才是世家哥儿的气度来着。 要知道民国时考驾照、做司机算是一个有身份的职业,毕竟带些技术含量,所以,能够学车考驾照的人算是凤毛麟角,而学车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养家糊口。而有钱人家的孩子则不同,纯属娱乐,还是极高档的那种。 因为汽车在这年头算是稀罕物,因为有车一族非常少,很少有人学车。像正史上天津截至1936年,全市汽车不到800辆;南京的汽车多一些,截至1936年也只有2036辆;成都就更少了,截至1937年11月10日,全城汽车36辆,其中私家车只有14辆。 那已经是二十年之后的数据了,这年头更少…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点火再说,不然愣在那里更尴尬,搞不好还能被他蒙对。只要车子响了,那就是他的天下了,虽然技术玩不过漂移,但是普通的飙车是完全没问题的。 于是他在司机和朱本小姐的注目下,毅然把钥匙插向一个孔里,带劲一别。别说,还真被他蒙对了,只听轰的一声响,汽车扑簌簌地振动起来。张汉卿信心百倍,不自然地露出欣慰的笑容。 可是马上就被打脸了,车子轰的一声响没错,但也就那么一场而已,马上就熄了。望着朱三小姐掩饰不住的笑意,张汉卿脸都绿了。 朱淞筠忍着笑说:“小弟弟,你到底会不会开车的?我看刘司机开车时好像没这么直接呢。” 那位刘司机赶紧过来圆场:“张少爷开的车或许和我们这边的不同。您看,我们这汽车呢,是烧汽油的,启动之前,得先拉出风门按钮,这个是为了让气进得少一些,方便点火。然后再打开电气开关,然后再这么一别钥匙。”他帮助启动之后,又推上风门按钮:“还得把风再打开,不然很快就会熄火。” 经过这么一解释,张汉卿释然了。不是哥不会,无非是这时候的汽车太落后了,操纵起来自然复杂无比。哪像后世开车:踩离合、启动、挂挡、松手刹、松离合、加油门、走,一气呵成?假如开的是自动挡汽车,那就更简单了。 他又有自信了,对着朱三小姐说:“我们关外的汽车,直接都是一别钥匙就启动的,哪需要这么多动作?赶明儿我真送一辆汽车给姐姐。” 朱淞筠笑意盈盈:“少贫嘴了,你在昨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敢空着手来,我还敢奢望你补礼物吗?别说话,看着路,好好开你的车要紧。” 张汉卿边熟练地踩离合换档边自信地说:“我可是老司机了,说话又不影响开车的…”可是手上的阻力让他觉得不对劲,哥扳得是档位吗?明明是一个费力杠杆啊!自己一推之下,竟然没有挂上档位。我靠,果然是“机械”产品! 难免又要作一番掩饰:“这个变速箱应该好久没上油了,感觉生涩得很。” 刘司机赶忙分辨:“早就约好了要大保养的,因为一直用车,所以没来得及。今天等三小姐回来,我就给齿轮上油…”想不到这位年轻人这么厉害,一眼就看出了毛病所在,这可得好好分说一遍,不然他随随便便一句话,影响的可是自己的饭碗。 一不小心竟然蒙对了,不过有点太对不起这位刘大哥了,毕竟人家靠这个吃饭,刚刚也好心给自己圆场的不是?张汉卿便笑笑说:“没事,我就是感觉有点不习惯而已,倒不需要急着上油…再说老是拆汽车也不好…” 司机鸡啄米似地点头称是,心里对张汉卿十分感激。张汉卿只是凭他对这个世界的人的能力的一点认识:不像后世汽车普及,基本上老手都懂一些汽车常识,而且维修店遍布全国。这时节司机只是一门手艺,和维修完全搭不上边的,做大保养的水平肯定是达不到的,这个应该体谅。 缓缓离开,张汉卿如鱼得水。来这时空大半年了,还是第一次摸方向盘,真是倍感新鲜,一种熟悉的感觉越来越近。驶离朱公馆,张汉卿开始加速,别说,虽然和后世的驾驶体验有不少差别,发动机的声音也相对大了些,脚下也感觉有点肉,张汉卿还是感觉到了驾驶的快乐。他的油门越踩越重,车速也越来越快。 看着张汉卿如鱼得水的神态,朱淞筠忍不住吐槽:“开车子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男人都喜欢自己开,我哥哥也喜欢自己驾车----这样坐着享受不好吗?” 张汉卿正开得起劲,头也不转地卖弄说:“你不懂。男人对车子的感情,就像对待自己的女人。方向盘掌在自己手中,就握有主动权,产生一种天下唯在我手的感觉。前方的路尽在脚下掌控,似乎有无数美女等待征服,直到永远…” 朱淞筠扬起小手“咔”地打在张汉卿肩上:“作死啦,还想征服无数美女,还直到永远!你才多大点,就有这种龌龊心思,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张汉卿连叫冤枉:“是你问我的,我只是说实话好不好?男人放着好好的美女不追,难道去找男人不成!那才是变态咧。而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孔圣人也曰过:食色性也,我只是一个凡人,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说到他,我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身体有毛病?” 朱淞筠笑得花枝乱颤,身前的一对东西也在风中尽情摇摆,让张汉卿承受着巨大的心灵冲击。更大的问题是,她对自己致人于犯罪的本钱毫不避忌,或者说本身就有故意而为之的成分,这让张汉卿心痒难禁,却又无从下手。 笑过之后,朱淞筠忽然说:“汉卿,你将来会不会娶小老婆?” 张汉卿想了想,迟疑说:“三个…还是五个?姐姐想我娶几个?” 朱淞筠粉脸一摆,冷哼说:“还三个五个!你呀,小小年纪,可不能沉溺于美色----姐姐我最讨厌男人讨小老婆的。像之前你说什么‘为中华之崛起而努力’,就说得很好,男儿嘛,应该以国家大事为重,可不能玩物丧志。” 张汉卿不满了,你又不是我老婆,管这么宽做什么?女人漂亮归漂亮,却不能恃宠而娇。再说了,谁也没把三妻四妾和功成名就对立起来。 “女人可不是玩物”,他振振有辞地说。 朱淞筠今天突然说起这个,可不是无的放矢。听家里人的口气,似乎很默认自己和张汉卿的这种交往,她是新潮女性,可绝不能忍受别的女人和自己分享未来的丈夫,是以先打个预防针。不过听张汉卿的语气,这针似乎没有什么用。 “照你这么说,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为什么不可以有几个丈夫?” 张汉卿瞬间接口:“那叫人尽可夫!” 迎接他的是一阵粉拳,不过被打的人却貌似十分舒畅。张汉卿一阵激动,边笑着躲避袭击,边踩足了油门。本来就不远的路程,被他这一阵疾驰,前面就到了颐和园的边上。 游人如织,却很少有不遵守交通规则的,大家各行其道,要比后世开得舒畅多了。但是对朱三小姐来说,张汉卿如入无人之境的车技还是让她心悸。她的脸色开始发白,自家的司机从来没有开过这么快过。她开始结结巴巴地说:“汉卿,你慢点儿,我、我有点头晕!” 不过才六十码而已!这时代的人都是纸糊的?虽说是大家闺秀,这也太弱不禁风了吧?张汉卿放慢车速:“姐姐,你不会让我一直开四十码吧?那样我们是去颐和园吃午餐吗?” 他以为六十码很慢,其实按照此时代的标准,他可是严重超速呢! 这是真事,因为民国的车速普遍很慢。历史上的1933年,郁达夫去浙江旅游,从朋友那儿借了一辆汽车,从杭州开到富阳,平均时速21公里;1934年,中员薛绍铭在云贵川一带旅游,他搭乘汽车从三台去绵阳,车速是每小时15公里。 以上两个例子都不是在市区开车,而是在空旷无人的公路上行进。一没有交警、二没有红绿灯、三没有堵得要死的车水马龙,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时速最快也不过26公里(该纪录由郁达夫创造)。现在张汉卿随便一脚油门便冲到了六十,这个纪录估计二十年之内无人超越了吧? 朱淞筠望着如飞般往后倒退的建筑物和树木,忍不住大倒苦水:“你开这么快,就是到了我还能吃东西吗?”她忍住呕吐感不满地说:“再慢些。” 用不着她再关照,因为张汉卿已经脚踩刹车,稳稳地把车停在了路边。 第63章 找茬 不用问为什么,因为前面有交警。 作为有车一族的下意识反应,张汉卿在他的手势一打之后就立即停车了,等待检查呗!可是他突然一拍大腿:“糟了!”因为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撒得挺欢,却还是属于无照驾驶的类型呢。 他可是曾经对无照驾驶的无良司机深恶痛疾的那一型,毕竟,关系到生命安全的汽车驾驶行为,一直都受到法律法规的约束,这绝不是“有钱就可以任性”的事。后来史上最严交规也加大了无照驾驶处罚的力度,是要吃禁闭的呀。在前生,自己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司机,可是一旦穿越,到了这种氛围里,他不自觉地就忘了还有驾照这回事,失策呀。 民国时,开车一样要带驾照,不带驾照一样会受罚,而且罚得还挺重。哪怕是“洋人”,也不能无照驾驶。后来北平市政|府出台《交通守则》中就明文规定了:“若须在北平市内驾驶汽车,须持有驾驶执照,无执照者罚银十元,已领执照而驾车时不携带者罚银四元。”没有驾照就上路,罚你10块大洋;有驾照却不带驾照,罚你4块大洋。 张汉卿不怕罚款,但是本来开车陪美人兜风是一件很畅快的事,你看那么多羡慕的目光向他这里看过来。要是被交警处罚,那得多没面子! 出人意料地,和蔼的交警并没有大刹风景地查他的驾照,而是认真地敬礼,然后面如春风地通知他,前面封路,车辆禁行了。 他过低地估计了自己的价值,或者说,没有意识到,能够驾车的自己,已经是民国社会里相当有地位的一族。这年代,就是中|央各厅的厅长,恐怕也没有机会和能力坐车呢。现阶段能买得起用得起车的人,那绝对是被人仰望的存在,还用得着去查驾照? 见不是查照,张汉卿胆气就壮了:“封路?是有什么事故了吗?” 交警很和气:“皇帝要御驾亲临颐和园,这位公子小姐,今天是玩不成了。” 哦,原来是交通管制,这个不稀奇。后世大人物以及外国政要在参观或者访问某地时常用此招术,有些官衔本身并不大的领导人也热衷于这种排场。可是慢着,皇帝要来,干我屁事? 经历了两千多年封建王权的熏陶,国人对于皇帝的尊崇和敬畏是发自内心的,即使面对一个逊了位的小皇帝也如此,本来清帝退位也才这几年功夫。听说御驾亲临,大家几乎没有怨言,前面三三两两的人群都陆陆续续退了回来。 可是张汉卿是谁?来自现代的白领,他对于皇帝的感觉就像对待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一般,只是怀着看稀奇的心态----能亲眼看到中国最后一个皇帝的真容,足以满足他对于封建社会的窥视欲。 他才没有那种敬畏的感觉,相反,他还有十万个理由去憎恶之。没有满清入主中原,中国在明朝中后期的资本主义萌芽极有可能演变成中华文明的又一次新生,被资本裹携着的大航海时代也许会到来,中国的闭关锁国政策也许不会发生,因此不会有鸦片战争、甲午战争,不会有九一八、不会有七七事变,也就没有南京大屠杀… 他和他的小伙伴们也因此没有必要苦读英语,因为汉语极可能是世界通用语言;他也不用毕业后就背井离乡给外资企业打工,因为中国极可能是资本输出国和先进工业国,咱们站在利润链的最高层… 一个落魄的逊帝,有什么资格仍然享受这种超人的待遇?用建海军的钱修圆明园,结果被人一把火烧了,海军全军覆没了,国民被迫接受每人一两银子的赔偿这种侮辱,世界史上除了文明程度远落后于中华的印第安人,还有其它人吗? 所以,张汉卿有种即将见到仇人分外眼红的感觉。他不满地说:“都民国了,哪来的皇帝?” 朱三小姐是识大体的,她轻轻一拉张汉卿:“不要乱说,根据当初签定的皇室优待条例,皇帝仍然配享各种待遇的。我们把车子让开吧,都挡住后面车队的道了。” 已经能够看到几辆汽车组成的车队鱼贯而来,前面还有十几匹骏马开道,一路行来,沿途市民都纷纷让开,警察们站着敬礼,还有些不知什么身份的人竟然跪下行礼。一刹时构成前朝与现代并存的礼仪,蔚为壮观。 这时候后面远远地跑来一个人,大喊着:“无关人等赶紧闪开,陛下亲临,耽误了行程,谁敢担待!” 这个人捏着一幅公鸭嗓子,大太阳底下的奔跑,也不怕热。若非张汉卿太过于好奇他是不是太监,也要赞扬他的敬业精神了。 警察也着急了,他一指张汉卿,原本的客气也变得声色开始严厉起来:“你马上将车辆靠边!”敢情,这皇帝的招牌还是很好使的。 张汉卿是吓大的?来京这段时间,虽然想低调,奈何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先被蒋蔡满口称道,又有和袁世凯最忌讳的段祺瑞修好关系,昨儿又得顾维钧赞扬,只怕自己的这个名字袁世凯耳跟子都听麻了。现在父亲张作霖的拥戴已经会在史上留下污点,若是自己被老袁加重了提防,只怕要逼得父亲真的绑在老袁的战车上,是时候搞出些么蛾子来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嘛。 他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不知道皇帝来了还好,一决心搞怪,办法顷刻便有了。他不理会警察的手势,油门一轰,调转车头便堵在路中间,正好把前后的路堵实,还差点把开路的太监撞飞出去。 这下子陡生不测,连警察都来不及反应。张汉卿悠闲地熄了火,指着作势要扑过来的警察说:“今儿的事与你无关,你休要惹祸上身。” 警察愣了,这是哪家的二世祖?分明是找茬来了。 天子脚下的人,祖上扯几代总能与朝中权贵有或远或近的关系,进入民国以来新权贵尤多。常在帝都走,警察都是明白人,立刻压下了上前的冲动,苦笑说:“这位爷,您不是让我为难吗?” 国人向来都有作看客的兴趣,要不然鲁迅怎么说这是中国人的陋习而加以批判呢。本来大家都知道来的是皇帝,张汉卿的动作又不可谓不大,立时引起了诸多人的围观。 第64章 路怒 年轻得不像话的溥仪端坐在汽车里,他还只是个9岁的孩子,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 末代皇帝逊位后,按照与民国政|府签定的条约,他这个皇帝确实可以做得如其退位诏书中所写“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国民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原有的禁卫军即步军统领衙门仍然存在,他也仍然有超国民的待遇,“中华民国以待各国之君主之礼相待、原有之私产,受中华民国保护”。 颐和园正是他的私产,皇家园林么,而且这里也是准备给他作为离开紫禁城之后的永久居住之所。可是在帝制已经被废除的情况下,各界人士强烈要求将颐和园开辟为公园对公众开放,民国政|府最后玉成此事。 但是颐和园仍然由内务府日常管理,由步兵统领衙门负责安全事宜。作为末代皇帝,溥仪还是有人身自由的,但是出了紫禁城,他也只有来这曾经的私有园林慨叹皇室之凋零了。每逢这时候,末代皇帝的排场还是要讲的,戒严净道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他的两位皇太妃都是要陪着他来的。以堂堂太妃和皇帝之尊,怎能抛头露面? 一切事宜,向来都由江朝宗统领派的人来做。江统领是很少的对大清皇室怀有好感的民国官员了,什么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可是今儿有点不对劲啊,怎么一直停下来不走了?以前可是直接开进颐和园里去的。 他叫过一个小太监:“怎么回事儿?” 满清立国二百年,作为史上最后一任皇帝,别的造诣不见长,但是这口京腔却说得字正腔圆。他这一发话,立刻便有跟车的太监颠颠的去了解情况去了。 事情很简单,就是有那么个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堵着皇帝出巡的路了。 溥仪三岁登基,当时还哇哇大哭,害得旁边的大伴失口说了句“快完了”而一语成就谶。等到能够怀念起当皇帝的滋味时,天下已经易主。 当初孤儿寡母被袁世凯骗了就算了,人家有兵权嘛。可是被曾经的屁民落了面子,便是可忍孰不可忍了,惹不起老袁还能被宵小所逞?所以溥仪一听有人用车挡住路,一迭声地催促:“着步兵统领衙门带人把他给我轰走!” 估计换作在以前,这个“轰”字只怕要变成“砍”字了。 不用他吩咐,已经有卫兵迎上前去了。职责所在,虽然拿的是民国政|府的薪水,这个部门还是直接担负起逊帝的安全的。 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先上前:“什么人?竟敢挡住皇帝出行!” 张汉卿淡淡地回答:“民国之公民!” 此时朱淞筠坐在副驾驶上下也不是坐也不是。这个汉卿,太气人了,和一个逊帝呕什么气呢?她虽然好出风头,但那是在风光无限的社交圈,身边围绕的都是世家公子,哪像现在被一群男女老幼像耍猴一样看? 头目被这话弄得一惊,这淡淡的语气、不屑的口吻,显示对方来头一定不小。正不知如何应对时,忽然看见张汉卿旁边的朱淞筠,脸色一变。在京中,但凡有点头面的,谁不认识大名鼎鼎的朱三小姐? 大兵们不怕她社交风光,但是她有后台啊,管着全国警察的内务总长就是她爸!众所周知,朱总长和自己的上司江统领可是一向非常不友好,这里头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步军统领衙门全称“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即俗称的“九门提督”,官阶为从一品,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卫戍区司令兼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可谓位高权重。它甚至可以影响到皇帝的废立。唯其如此,步军统领在清代历次宫廷争权斗争中均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清朝最高统治者对步军统领的人选极为重视,非满人、非心腹重臣,不能担任此职。 中华民国建立后,步军统领衙门因其重要性,故仍予以保留,称“京师步军统领衙门”。因为民国初年西郊众多属于前清皇室的皇家园林全部改由步军统领衙门负责管理和保卫工作,为了便于就近管理,增设了西郊总局,并以原颐和园步军统领衙门公所为办公地。 要是这样算是旧瓶装新酒,也没什么称道的,关键是老袁不知犯了什么浑,仍然让其继续负责京城的社会治安和警备卫戍,这就与后成立的警察职能起了冲突。也许,老袁的本意就是要让这两个部门互相争风,他好平衡吧。 于是担任步兵统领的江朝宗和担任警察头子即内务总长的朱启钤自然有冲突…由于两人都是老袁的亲信,因此一时之间双方都没有落下风。在头目的心中,焉知不是对方故意找茬来着?因为有朱三小姐在啊… 他不敢自作主张,于是紧急派人通知江统领去了。神仙打架,何必让小鬼落埋怨?再说他的职责只是护卫圣驾,遇到找茬生事的,倒不至于有原则问题。 可是溥仪不干了,他还停留在紫禁城那小天地里各色人等对他毕恭毕敬的氛围里,他摇下车窗,带着童音厉声说:“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步兵衙门还不赶快把他拿下!” 头目苦笑了一下,真要是这么好做,还用得着您老发话? 张汉卿循着声音看去,正好与溥仪的目光相对。这个就是末代的皇帝么?长相好像并不端正,还有呲牙的征兆咧。如果把后来侵华日军的军服穿在身上,活脱脱一个鬼子,这让他大失所望。 “你又是谁?”张汉卿反问。 “我是大清国的皇帝!”溥仪毕竟只是个孩子,还不能体会到张汉卿话里的冷意。在他心目中,这“皇帝”的名头是响彻云天,说一不二的角色。 “哦?还有大清国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道前朝有个大清,可是因为不堪,它的皇帝被赶下了台,说得就是你吗?” 溥仪懦懦不能言。老祖宗不光辉的历史,自己这一代的窝囊,让他也确实无话可说。而且既然卫队不起作用,他一个孩童的话,跟放屁也差不多。 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情况!逊位以来,袁世凯为了表现出一个前朝臣子“无奈”的心情,给予了他们还挺不错的安排:不但出入有侍卫,名义上有面子,而且每年真的划出四百万两真金白银供皇室消费。 四百万两是什么概念?用兑换黄金、购买粮食、等价后世人民币都不足以说明其真正价值。但是如果告诉你,一块银元在当时买的北京小吃够150人吃一顿,你会有什么感觉? 太舒服的环境会让人堕落,何况晚清八旗子弟本来就属于堕落的那一批,皇室也不然。正躺在祖先“功劳簿”上准备享受后半生(其实是大后半生)的溥仪小皇帝想不到,会有人公然、胆敢和他为难。而他突然之间才觉得,似乎自己也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 他害怕了:“你,你想干什么?” 呃,不知道啊,哥只是出于一时义愤好不好?哥只是看不惯你一个丧权辱国的政权代理人下了台之后还能活得这样悠哉,不但没有对人民有任何交待、还想继续爬在人民头上罢了。那些跪在地上把他敬若天仙的顺民愚民们,才是他发火的真相。 “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告诉你,在中国历史上,还没有一个前朝皇帝能够像你这样活得滋润!虽然并不是每个下台皇帝都不得善终,但是他们都没有对中国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你乖乖地躲在你的紫禁城里,还可能有你善终的机会,再这样招摇过市摆皇帝架子,天都不容你!” 张汉卿义愤填膺,像教师数落不学好的学生一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发这么大的火。自从早晨身体发出了生理成熟的信号后,他就开始压抑了。 溥仪是孩子,自然不知道如何应付比他更大的大孩子张汉卿,可是车里还坐着两位成年人呐。这两位,一个被称为庄和皇贵妃,一个被称为敬懿皇贵妃,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经历过皇帝退位的,当然有点底气了。其中一个人忍不住摇下车窗说:“清室都已经退位了,袁大总统都没有对我们孤儿寡母赶尽杀绝,你是谁?你还想怎么样?” 这话有点重了,抬出了袁大总统,可是这更激起张汉卿的火气。若不是这位大总统,他现在会正在奉天搞他的兴国大计吧?被蒋、蔡夸耀军事上的远见也罢,被顾维钧赞扬政治上的学识也罢,都是虚的。自己一肚子军国大计,却被逼着困在这里混吃混喝被动地等着局势变化! 因此他毫不客气地说:“那你更要感恩!你也该有逊帝的觉悟!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辛亥革命革了你的帝位,如果细行不谨,你连栖身之处都没有!不但是你,连你们的祖宗在地下都会不安生!” 溥仪在后世不是做了满洲国的皇帝了么?最后进了抚顺战犯管理所。要不是政|府宽容,他不出意料会身败名裂。最后成为北京市的一位普通市民是他的造化,对比他的几任妻子都没有好下场。 慈禧墓不是被挖开了么?她荣华一生,到身后却被赤果果地抛尸荒野。 从这个意义上讲,张汉卿说得没错。只是,真相没有明了之前,谁会相信对自己不利的预言呢? 第65章 冲突 “是谁把话说得这么大?”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旁边响起,让人听着疹得慌。张汉卿未见其人,但见前面的侍卫与警察们都自觉地挺直了腰杆,人也神采起来。就是朱淞筠,听到声音之后也禁不住拉了张汉卿一下,他便知道,有狠角色来了。 “民国政|府承诺优待皇室、宣统皇帝保留皇室待遇,是白纸黑字写在国书上并公告天下的,你敢拿这个说事,说大了,是蔑视国家;说小了,是威胁国民安全!你信不信就凭你的所作所为和你所说的话,老子让你吃牢饭!” 这个人身材板正,削瘦的脸,一看就知道是狠角色。年纪也正当年,一身军装不怒自威。神龙一般,没见什么动静,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朱淞筠早已下了车,乖乖地走到他身边,轻轻地喊了声“江叔好。” 这人便露出笑容,笑眯眯地说:“原来三丫头在啊,这是怎么回事啊?”刚才凶相毕露,突然便春暖花开,让人受不了他的变幻,看来也是见人下菜的主呢。 朱淞筠却没被这假象骗住,她规规矩矩地说:“是这样,我和汉卿弟弟来颐和园游玩,这不听说因为皇帝亲临不准百姓进入,弟弟他就发了火,就停车和他们理论。” “哦,是这样啊。这个我要批评你了:圣驾亲临,是多大的事情,岂能儿戏?今天这个事,影响很不好!如果总长知道了,也一定会批评你!呃,这个汉卿,是不是那位雨亭的公子啊?” 朱三小姐还不知道雨亭是谁,张汉卿却要接话了:“小侄正是,敢问这位世叔怎么称呼?”能被朱淞筠称“三爷”的,肯定是和父亲平辈了,反正来京之后,他认识的不是世伯就是世叔,也习惯了。看天不怕地不怕的朱三小姐规矩多了的样子,他已经有些知道来者何人了,但是这一问还是要问的,有些时候需要装傻。 那人微笑说:“你不认得我也平常,虽然我和你父亲雨亭兄同朝为官,但却当不起‘世叔’二字。本人江朝宗,步兵统领衙门统领。” 张汉卿不由得“咯噔”一声,暗叫不妙。如果此人想化解此事,顺嘴一个“世侄”惠而不费即可。他不咸不淡地报出官职,一幅公事公办的嘴脸,那是准备把事情往明面上摆开了。联想到其人与朱启钤的关系,一切又都明白了。 江朝宗与朱启钤面和心不和已经很久了,没办法,他们两人一个是北京步军统领,一个是内务总长,在很多时候权力有交叉,难免就有些龌龊。前者掌握秘密警察,后者是明面上的治安大权,都是老袁的左右手,从权力上不分上下。但是从声望上讲,朱启钤却远远地把江朝宗抛在后面,这从老袁炮制的“登极大典筹备处”的成员名单可以看出。两人都是成员之一,但朱启钤却兼处长,亲疏自然可见。 有人群的地方就有斗争。在明面上江朝宗自然不会对朱启钤有什么不敬,但是一旦能够抓住机会,他是绝对会不遗余力去推动的,比如今天。 其实江朝宗在出面前就已经知道张汉卿他们的身份了。张汉卿能在朱三小姐的生日宴上坐主位,在有心人的眼里这本身就不正常。加上在朱启钤的撮合下,张汉卿当场和后起之秀顾维钧拜了把子,这是一个信号:难不成朱启钤要为张汉卿造势?所为何来?联想三小姐生日的敏感性,张汉卿在朱家家人面前露脸的不寻常状况,答案呼之欲出----这是朱家和张家联姻的节奏啊! 鉴于他们两家目前的显著地位,有作为的政治人物不可能不关注到。但是此时此刻,江朝宗必须要做出点什么来,至少态度是要的。也许,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契机,充分利用这件事拿捏张汉卿一把,也顺带着将朱启钤一军,要让大家知道,京城治安的大权到底在谁的手中。 朱三小姐自然没办法敲打,一个女孩子也不好对她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情来,那个真是要撕破脸来。但是对张汉卿则不然:虽然张作霖拥戴老袁称帝喊声挺大,但也就限于喊喊,起的作用并不大。被老袁信任的是“筹安会六君子”杨度那拨人和朱启钤这些京中实职,后称“七凶”,合称“十三太保”的,充其量,张作霖只能算作外围人员。 虽然张汉卿最近风头很盛,江朝宗却不把他当回事。一个毛孩子而已,无兵权的蒋百里和蔡锷夸得天花乱坠又怎么样?搞狗屁外交的顾维钧也上不得台面,张作霖又远水解不了近渴,和朱三小姐的关系也没有昭示么。只要关系不明了,就不是他江朝宗对朱启钤直接翻脸,而却能实实在在地拿捏朱启钤一把。而且作为忠实的保皇派,他对张汉卿公然蔑视逊帝权威大为不满,否则也不会先训斥而非先后论交情。 通过对小人物张汉卿的梳理,给别人看,在京师,俺江朝宗还是有办法的! 不过张汉卿可不会被他的突然和气的假象所蒙蔽,别看他身在“校园”,眼睛却一点都没有拉下事。冯德麟父子昨天未能成功地攀上朱启钤这棵大树,当天晚上就听说去拜会另外一强江朝宗去了。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局外人都不会知道,但是据说冯德麟出来之后一脸喜色,而江朝宗则破天荒地把冯氏父子送出大门。后来传出消息,是冯德麟和江朝宗订了儿女之好。 然后,马上就有了今天这个事。 本来事并不大,说开了也只是后生辈与前清皇帝的小小口角,连普通的治安事件都算不上。但是江朝宗的口气与动作却不像善罢的样子,让张汉卿本能地警惕起来。 江朝宗气势汹汹,神色也开始不善起来。未等张汉卿说话,他便自己接话说:“虽然你称我为世叔,今天我仍然要帮理不帮亲!大清皇帝退位后仍享君王之礼,这是民国约法之初即保证的,况且这颐和园也是皇家私人园林,你这么大闹下来,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合,你打算如何收场?!”在北京这地面上,他才是王!张作霖再强势,也只是在奉天。 见他说话越来越严厉,朱淞筠觉得不妙了。虽然父亲向来不在她们姐妹面前臧否官员,但作为内务部长任上的劲敌,朱启钤多多少少还是在某些时候吐露出对江朝宗的不满,也让她依稀知道江朝宗的为人。 张汉卿现在在官场上已经打上她朱家的烙印,至少得到父亲赏识是众目睽睽的。如果他受辱,那和打父亲的脸没什么区别,因为才隔一个昨天呐。众所周知,父亲和江朝宗的关系一直不好。她于是圆场说:“汉卿弟弟年少无知,难免说话之间有些火气,虽然冲撞了皇帝,却好在没酿成大错。回去之后,我父亲知道了一定会狠狠批评他。” 江朝宗脸上横肉抖了一下,冷笑说:“能得到这么多人交口称赞,年少无知吗?我看年少轻狂才是真的!三丫头,今天这个事,世叔我不处理一下,是无法向大众交待的。民法大过天,谁都不能幸免。” 朱三小姐开始担心起来,江朝宗要上纲上线,她也没有办法。这个人,有时连父亲都可以不鸟,还会在意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吗?她担心地看着张汉卿,脑子里一团浆糊。 张汉卿却很光棍,既然撕破脸,那就干脆撕大点!反正到最后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着,还有老袁的影响咧,再说还有蔡大将军的影响以及朱启钤的面子在,怎么着也谈不上什么罪过。至不济,老袁会把自己遣散回东北,那就更好了。想通了这点,他嘻嘻一笑说:“江统领能够大公无私,我父亲一向恩怨分明,当然会赞叹有加,就是学良自己也是很佩服的----不知道江统领准备以什么罪行处理我啊?” 江朝宗本来想的就是以势压人,让张汉卿服软之后就给个台阶下,反正折了他的锐气就好,他的醉翁之意并不在张汉卿身上。可是张汉卿这么不配合地质问他,倒让他一时半会无法回答。他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给脸不要是吧?那我就打脸!你爸是张作霖也不行! 他嘿嘿一笑说:“你以一介平民,冒犯皇帝陛下尊颜,本身就是大不敬!阻挡交通,我完全可以依肇事罪处罚你!两罪并罚,你还想逛颐和园,去天牢看井去吧!” 张汉卿点点头:“乍听江大人的话,我还以为处在大清朝那回,还大不敬罪!请问江大人依的是大清的律例还是我民国的法典?学良学识浅薄,却也知道咱们民国没有这个罪名,倘若江大人忠于清朝,倒是可以拿这个大做文章的!但现在已经是民国了,这些老皇历也该翻翻了! 家父一直崇敬的是大总统,也力推帝制,但是他推崇的是袁大总统任皇帝,可不是眼前的这位小皇帝!怎么,家父和我有错吗?我现在知道了,原来江大人口口声声忠于的皇帝原来却是这位小皇帝!不过人有所爱,江大人不用把意志强加给我吧?” 第66章 誓言 一句话,江朝宗的汗都下来了。 现在正是老袁称帝紧要关头,各路诸侯都在争相表态支持,以图博得好感。作为老袁向来的亲信,江朝宗要比别人更深刻地了解老袁的心理。在这个时候冒出他倾向于前清皇室的言论,虽然不至于就被老袁取信,但不爽总会有的。天无二日,国无二王,这种不管怎样都是失分的。一旦老袁的耳旁有人说些什么,将来总有机会报应下来。 他是前清的老臣子,当然在心理上会有那么一点亲近。但是与现实的权力诱惑相比,当然抱紧老袁粗腿要比那个小皇帝靠谱。张汉卿“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倒把他逼向表态的地步。京师执法处的人无孔不入,焉知他的身旁没有个什么人在呢? “胡说!” 江朝宗迅速调整了节奏:“把今天这个事和大总统之事相提并论,也只有你一介孩子能乱说。我尊崇前清皇帝,正是奉大总统之命妥善护卫周全以不失我民国约法之精神,那是我职责所在,分所应为!前清皇帝应受民国以对待外国君王之礼相待,这有何过错?” 他虽然如此说,却一口一个“前清皇帝”,吐字十分清晰,显然感觉到了压力。不管怎么说,不能老在这个事情上绕来绕去。张汉卿是个小娃娃无所谓,他可是身家性命都在老袁那里呢。 张汉卿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那我大不敬的罪名不成立了罢?”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江朝宗却气得要吐血:这小子,想要我的好看呐!他愤懑难当:“你故意冲撞前清皇帝,便是违反了礼遇条例,按律当----”他突然说不出话来,因为目前民国法律还没有一条是规定这个的,因为正常人,谁会去找那个小皇帝的茬呢? 见他张口结舌,张汉卿见好就收,也不为己甚,接口说:“需要江大人体谅的是,在此之前,学良根本不知道他便是前清皇帝,只是与其他有了些口角之争。既不是有意为之,便谈不上故意冲撞。而前清皇帝再享有待遇,在民法上却也只是普通一公民,如果无意之中公民之间有口角之争,江大人,您觉得该做何处理?” 普通人之间的口角之争,以江朝宗的身份才懒得管它。即便上纲上线,至多也不过申斥而已,难道还能判刑不成? 江朝宗气苦。他是个武人,眼里只有行动,若非张汉卿的身份不一般,哪里会和他慢里条斯谈法律条文?不过真到了咬文嚼字阶段,他虽然是执法者,却对律法条文知之甚少,哪里比得上油嘴滑舌的张汉卿?关键是对方敢说,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屁孩,而他则是国家大员,既又防着在这种风头上不被抓把柄,还要照顾到上位者的体面。 看来想给张汉卿一个下马威是不行的了,至少今天不好办,因为有朱淞筠在,他不能贸然行事,不然朱启钤一定会借机给他一刀。两人分领秘密警察和公开警察两个体系,明争暗斗一直不断,这种低级的把柄不能被他拿了。 一个口角之争是无法让张汉卿入罪的。他一个统领将军出面仍然没能扳回局势,已经够糟的了,还是赶快结束这场冲突为好,否则拖得时间越长,传到同僚们的嘴里笑料越多----朱启钤不是一直想要他的好看吗?他越想越气,便不客气地说:“多说无益。现在你知道面对的是前清皇帝,还不赶快让路!难道要让我手下人请你离开不成?” 朱淞筠一直在旁边听他们两人唇枪舌剑地争论,到这个时候终于松了一口气。张汉卿把车启动一离开,什么事情就都过去了,这算个比较好的结果。 可是他碰到的是张汉卿。 见好就收吧,严格地讲起来,自己堵着路本身就不对。张汉卿就准备上车走人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冷不防溥仪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主意。 “还不赶紧的!这都耽搁大半个时辰了。” 张汉卿是有血性的,对清室和八旗子弟的纨绔作风深恶痛疾,更对这个小皇帝一点儿好感欠奉。自己这么一出,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结果不还要灰溜溜地走人?他灵机一动,上车只别了半下火,让发动机“轰”的一声略响了下便熄了火,便又慢慢地拉开车门下来。 “车坏了”,他淡淡地说。 谁都看出来是他在捣鬼,但是谁都不能说什么。管天管地,还能管拉屎放屁?不是他不配合,其实是车不配合!谁家车没有个抛锚的时候? 车是朱三小姐的,他只是个“司机”而已。和江朝宗殴了半天气,也该把朱家顶上前去了。自己已经把江朝宗得罪死了,为免父亲在中枢吃亏,需要朱家一力配合。倒要看看,这步军衙门的统领,怎么对付内务总长家的车? 于是江统领又遇到了新的难题。在这种情况下把车推走,落得是朱启钤的面子,人家的车子的尾巴上还写着一个大大的“朱”字呢;若不推走,这“抛锚”的车子堵住车队的路,传扬出去,会说的是他没有一点应变的能力! 于是他终于发了狠,对手下人说:“把这辆抛锚的车子推到路边!” 这一次张汉卿没有再阻止。拦路这么长时间,出来个统领,结果无非是故障引起的路障,不丢脸。 溥仪只看到一堆侍卫用力把“拦路虎”推向路边,还以为是江朝宗发威,待车辆驶近之后示威似地冲张汉卿说:“告诉颐和园的游辑队,就说我不喜欢这个人,从今以后,咱们颐和园再不许他进入!” 张汉卿已经没有游园的兴致,闻听后指着他的鼻子厉声说:“你不过是一个废帝,还这样张狂!总有一天,我会看着你滚出紫禁城、看着你的祖坟被挖、看着你的族人四处流浪乞讨!你们皇室对中华造下的罪孽,你将一力承担!我也会让你为你今天的话后悔一万倍!” 在这种声色俱厉中,溥仪终于害怕了,他颤抖着把头缩进车里。旁边的两位太后轻轻地搂着他,轻声地安慰说:“别怕,他只是吓唬你,咱大清国的退位待遇是由袁大总统一力承担的,谁也不敢动了去!” 可是袁世凯毕竟无法长命百岁,在他之后谁还真的遵守这个约定,便是短见识的皇太妃们不能预料的了。 此为溥仪平生第一次见张汉卿,印象深刻。 一群兵痞可不管车子的主人朱启钤是内务总长,长官有命,他们就用全力去完成。“轰隆”一声,车辆被推着撞向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虽然没有什么大碍,却砸掉了好大一块漆,把朱三小姐心疼得直跺脚。 除了心疼,还有火辣辣的打脸。 自然,大队人马走散后,张汉卿又奇迹般地发动了汽车。 朱淞筠很生气,她为张汉卿突如其来的纨绔作风惊呆了:好好地,为什么要去得罪江朝宗啊?就为了莫名其妙地“教训”一下前清皇帝,好好的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所以当张汉卿问她中午吃些什么时,她赌气地说:“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张汉卿反而劝导她说:“其实没什么好气的,就是一场小冲突而已,等几年找机会把它找回来就是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真的能够找回场子一样。朱淞筠又好气又好笑,这才认识他不到两天,他又是向顾维钧预攀和美国人的交情、又是计划要在将来找回场子,仿佛世界的主宰一般。想起他在昨天还大言不惭地为她预定了将来的所谓“利润”补生日礼物,他是得了臆想症不成? “你故意的吧?”她问:“好像你是有意和江朝宗起的冲突?”毕竟是在官僚世家长大的,对政治虽然不在意,却有天生的敏感性。 这一点真对了,张汉卿就是故意的。 从昨晚传出江朝宗和冯德麟订亲家的消息之后,他就有危机感。正如国不可一日无主,奉天只有一个东三省总督,却没有一个本省的老大。虽然知道是父亲最终在这场博弈中胜出,但是经历了自己的横空出世后,谁知道铁定的事件会不会有变化?万一老天非要让自己兜圈子呢? 无法破坏他们之间即将结成的关系,他就需要在朝中有父亲的助力。朱启钤虽然对他有好感,但也仅限于好感而已,会不会发动人脉为他父亲出谋出力,尚缺一分火候。 今天的事,是自己的主意也好,无意也罢,反正和朱三小姐一齐出面,和江朝宗的这个梁子是结定了。有了这个冲突,朱启钤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反正不会对江朝宗有好气。因为从场面上讲,自己乘朱家的车,理论上就是朱家的客人。给自己脸色,就是跟朱家过不去。 再加上他们一向不和…在大是大非上,张汉卿有信心朱启钤会投父亲的一票。 不过,对朱三小姐的指责,他却绝对不能赞同:“什么故意的?我是故意找那个小皇帝的茬不错,可是惊动江朝宗出面是我始料未及的。”他看着朱淞筠的脸色:“是不是世伯和江朝宗有什么冲突?我看姐姐你也有些怕他的意思呢。” 第67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朱淞筠被成功地转移了视线:“不是怕,是他一向跟父亲不和,便努力来抓我的小辫子,然后又故意向父亲透露,名为卖好,实则想要我父亲的好看。为此,我可是挨了父亲好多次训斥呢。” 敢情,朱三小姐不但是交际场上焦点,生活上也可圈可点呢…可你总是个女孩子哎,这样讲起来,哥在奉天的表现就是同辈中的楷模了… “原来姐姐也深受其害,我今天要早知道了,更得为姐姐找回场子,害得我们颐和园也没有玩成。这个天也不早了,小弟肚子也饿得咕咕叫,我们还是找间饭店吃饭要紧。别担心,小弟我请客,大鱼大肉尽管饱…” 朱淞筠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不然也不会做出要求追求者“跟车求爱”的荒唐事来。一讲到吃,她就把今天的不快抛到脑后,开始给张汉卿上课,那是如数家珍: “要说吃呢,老北京有满汉全席、十三绝都是很好的,可惜满汉全席份量太足,我们两人吃不下;十三绝好是好,却只是小吃,做不得正点;八大楼不错,我只担心你的钱够不够;可是让你请吃烧饼王的吊炉烧饼、天泰馆的小米粥,又太放过你了…” 张汉卿捏捏腰包里的二十块大洋有些胆怯了。他敢拦皇帝的汽车,敢和管司法的江朝宗叫板,但是要冒着“乞白食”的风险吃大餐,还真的是难倒英雄汉了。前两者传出去可以说是不畏权贵,可是吃霸王餐算什么? 还好朱三小姐只顾顺着数下去,根本没在意他脸上的变幻: “…‘正阳楼’的热气涮羊肉和‘东来顺’的羊肉一样出名,它家的大螃蟹也不错,只是它们两家都是鲁菜,其它的菜我又吃不惯;东兴楼的酱汁鲤鱼是一绝,只是这个天吃起来不爽口…倒是全聚德可以去一去的。” 这个行,知道全聚德是烤鸭店,那可是后世的“中国驰名商标”。虽然没有吃过,但一只烤鸭顶天了一块大洋罢?以朱淞筠的肚量,还不把她腻歪死?“那就全聚德,管饱!”张汉卿意气风发。 后世名震京华的全聚德就坐落在前门外肉市街的两条小胡同中间,创建之初便有个算命瞎子对创始人杨全仁所说,那地形“就像两根轿杆儿,将来盖起一座楼房,便如同一顶八抬大轿,前程不可限量”。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它真成了京城的老号。 来到此时空,还是张汉卿第一次接到后世的地气。毕竟,全聚德的名,烤鸭的影,据说全聚德烤出的鸭子外形美观,丰盈饱满,颜色鲜艳,色呈枣红,皮脆肉嫩,鲜美酥香,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赢得“京师美馔,莫妙于鸭”的美誉。前生后世来北京一趟,总要尝尝这美味才好啊。 店里人并不多,毕竟这是非富即贵的地,普通人家鲜有机会在这里大快朵颐,也就是张、朱两位贵二代才会选择在这种天气、来这种地方。 对吃, 张汉卿很感兴趣,但是这里有比吃更感兴趣的事。这不,旁边两个衣着讲究的人的对话,让他不由得竖起了耳朵。似乎是关乎一场交易,但是交易的内容偏偏是他很感兴趣的。 “何兄,小弟找你来,便是要商定出售王府的事。我们福晋说了,价钱好商量,关键一是要快,二要保密。如果被其它王爷们听到了消息,你知道的,这事儿就难办了。”这是一个旗人装束的中年人,方面大耳,看来极富态。 对面的人看来是中介一类的人,这个世道叫做房纤,也悄悄说:“毕竟这么大的府第,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发售,而且一把交付这么大金额的买主,确实很难找。小人会特别留意,不过这佣金嘛…” 旗人悄悄用手指打个数字,张汉卿瞥过,却是两个指头。按照后世房产中介的通识,买家卖家各吃一半的潜规则,那应该是千分之五的分成。这人只出了千分之二,被称为何兄的房纤当然就很不满意了:“佟总管很不仗义!现在这个世道,能拿出这么多钱的主顾并不多,还要私下里进行,您可知道兄弟我需要用到多少人脉?这花费的时间可不是一时半会!不是我吹牛,您在我们这行打听一下,愿意出这个价做这单生意的人到底能不能找到?豫王府这么大的家业,若想悄无声息地卖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个是实情,不像后世,房屋买卖和租赁只需要中介把牌子一挂,自有那需求双方主动登上门来,这个钱来得是既轻松又便捷,要不然怎么会出现那么多西装革履的中介如此热心地向人推销各种房产?按照后世北上广那种天价房,一年只要促成一单生意,光提成就足以秒杀辛辛苦苦的工厂蓝领、白领各种领了。 不过这世道,既没有互联网的便捷,又不能够大而广之地遍发售房贴,需要掌握的信息,基本上都是自己在跑,这千分之二的提成,确实不算多。上万的房子,也不过两十来块钱,想想就没有什么搞头。 佟管家叹了口气说:“若不是府上生计困难,谁又会不顾别人戳脊梁骨把这祖传的基业卖了?何兄弟的胃口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嫌买卖才是生意人,姓何的中介不会不知这个理。他微微一笑说:“不是兄弟大开口,实质上一个半到两个点是本行的行规,之所以略上浮了点,是因为能够出得起这个价、又需要保这个密,买家很难寻啊。”他顿了一顿说:“要不然佟兄再想想,想明白了再招呼兄弟一下?兄弟很忙,就先告辞了。” 既然知道了这个事,就不怕豫王府再找它家,毕竟一时之间有这样实力的金主还很难寻,而且他们不担心把自己撇开后秘密泄露?所以作为拿乔,他决定放长线钓大鱼,先来个洒脱的转身。 乖乖,原来是百分之二!比他想象得多十倍,这个中介真敢开口啊!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姓何的是把好了这家的脉搏,吃定了他们。 于是张汉卿开始更留神了,这是多大的买卖啊,王府,占地不小吧? 想到占地,他忽然打了个机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昨天的事,难道就应在今天? 这边朱淞筠已经熟练地点了一只鸭,又叫了几碟小菜,片刻便上了桌,果然是色香味俱全。刚要下筷,瞥见张汉卿发呆,还以为是小张弟弟怕付不起账而担忧呢,便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担心付不起账?姐姐逗你的,不用怕,我请你。” 张汉卿岂会因为这个而担心?再说来时他已经带足了盘缠。他不过是因为经过溥仪那事,张汉卿心里就有点不痛快了。虽然给小皇帝摆了脸色,但是人家最后不还是逛了园子了?自己不还是被赶离了颐和园?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再说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受奴役、受祸害的四亿五千万同袍雪耻! “我呸”,原来是这个事!朱三小姐无语了。“别想了,小皇帝的特权,是袁大总统定下的,就是为了安定前朝人心,他也总不至于自己打自己耳光。你也是,没招你没惹你,找他的茬干什么?” 张汉卿点点头,朱淞筠以为他想通了,正要递给他筷子,不想张汉卿突然神秘地说:“姐姐,我有一个报仇的好办法,你可一定要支持我哟。” 朱三小姐摇摇头:“和小皇帝叫板的事再也不用提!这个事闹大了,大家都不好看。我父亲虽然是内务总长,却总不能知法犯法!还要注意影响么。” 张汉卿嘻嘻笑着说:“谈不上犯法,我可是很规矩的。我有一个办法,可以找回这个场子,却让谁都说不出话来。”他的脸色变得如此之快,让朱三小姐有些忍俊不住他前番的表情,到底是装呢,还是装呢? 她自顾自地叼起一块鸭脯,轻轻地说:“你说我听听看,反正只要是犯法的事就不行。” 抱着姑且言之姑且听之的想法,朱三小姐倒想知道他会有什么坏水。如果真能做到不违法不添乱,倒不妨让他做的,朱淞筠也是有脾气的,她的车前面的漆还没补呢! “你记得昨天我义兄和我谈了好长时间话么?其实饭后我又和他一道出去见了一些人呢。” “你义兄?”朱三小姐愣了一下,这才想到他和顾维钧拜把子的事。讲起来这也是他的能耐呢,不是谁都和入得了顾维钧的眼的,而他,偏偏能够“一见钟情”,不但对上眼,两人竟然还结拜了! “是这样的,有一个美国人想在咱北京建一所医院,可是找不到好地方,便拜托我义兄帮忙。我义兄答应下来后,却因为被急着调驻美公使,于是便又在昨天委托我。 我一想是好事啊,便答应下来。于是昨天我见到了那位美国人,原来他是洛克菲勒基金会的主席,叫做什么弗雷德里克盖茨。我们一见面,他就跟我讲明,他要建一个规模庞大的医院,至少也要上百亩;由于要和之前建立的协和医学堂方便有效探讨学术,这所医院最好和医学堂相距不远。于是我把那一片的地方在图上都看遍了,确定了几个地点。 本来我还想实地再看一看,但是就在刚才,我决定就定下一个地儿。如果把这块地买下来,不但协和医院够用,还能狠狠地把今天的事打还回去!不过,以我的身份,不便贸然前去,人家也不相信我呐,这就需要姐姐你和我出面。” 朱三小姐很好奇:“什么地方?” 张汉卿向东虚指着,轻轻地说:“豫王府!” 第68章 中介 “王府?”朱淞筠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用不着她多想,张汉卿已经向对面走过去了。 那个姓佟的管家叹了口气,桌上的菜只动了一点点,便没有胃口再吃了。事情不成,终究是愧对东家啊,而且东家家道艰难,支撑起原先的阔气已经力不从心了。 已经想到了这个时候一定被坑,却想不到人家竟然狮子大开口,直接敢要两个点!按照之前预估的房价来算,这是足足四千块大洋,足够小户人家过一辈子的金额!这个结果他不能专断,只是怎么向东家说才好呢? 正在他浮想联翩之际,便见一个年轻的哥儿从容走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愣了一下却不相识,正想询问,年轻人却首先开口说:“佟管家么?幸会了。” 佟管家见多识广,一见张汉卿便觉得不凡,倒不是张汉卿穿越后的王八之气大作,而是他装逼的时候拿捏得很到位。民国以降,内阁总理部长如走马灯似地轮流来做,自然产生出无数个富二代来,很多人不认识也正常,再说他也不在官场圈子里。 不过起码的礼数是要的,作为王府下人之首,他自然受此熏陶,当下展颜笑着说:“恕老朽冒昧,阁下是?” 张汉卿迎着他不解的目光,很淡定地说:“在下姓张,佟管家就称我为小张好了。我不巧在刚刚听到了你们的谈话----”看见佟管家眼睛已经瞪圆,他笑着压下对方那紧张要发出的声音:“不用担心,这行的规矩我知道,给雇主保密是必要的,我只是建议佟管家耐着性子听我把话说完。” 能不听吗?谁知道这小子的来历? 张汉卿见他平息了惊诧,便缓缓地说:“如果豫王府要出售,我倒有一个好买家,不但钱给得快,还少了将来的后患。” 这下佟管家有兴趣了,关键是张汉卿胸有成竹啊,那付自信,加上风度,颇让人动心。而且即将黄了的生意枯木逢春,心里难免起点涟漪。他压低了声音说:“哦,愿闻其详。” 张汉卿也不拿捏,直截了当地说:“我的东家是外国人,他想在北京城里建一所,呃,学校。如果价钱合适的话,我很愿意做这个中间人。你知道的,外国人很守规矩的,也不怕将来的什么反复,只要两家合同一签,一定是房、钱两讫,皆大欢喜的。如果卖给国人,我怕的是其他王府的人来施压,恐怕会再起波折。” 这倒是。从鸦片战争吃了败仗起,外国人的地位在中国就相当之高了,而且中国的法律对他们也殊少约束力。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风波,普通中国百姓对他们绝对是一种敬若天神般的存在。 私下卖王府,尽管已经不是大清那会,还是会有很多遗老遗少会反对,毕竟是丢面子的事。清末贵族已经失去了权柄,再把面子丢了,那还让人活不?国内的中介,像姓何的那位尽管很想拿这个钱,却也拿这个担心来抬高佣金。 现在有外国人插手,当然要比国人可靠得多。 于是,佟管家很欣慰地认为,张汉卿不过是一个买办,他的话有几分可信。不过和外国人做生意,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免有几分迟疑:“那个买家能够出得起这个价钱?” 刚才听他们的谈话,张汉卿估计着也就二十万块银元的数。对这个钱,他起初感觉并不大,因为在后世,随便在三四线城市的一处“鸟笼”,没有三五十万是拿不下来的,何况这是在帝都!而且虽然没有看过豫亲王府,但是人的影树的名,据说占地150亩,它总比一处四合院要大吧? 不过他开始可没想起来后世一个普通四合院价值八千万呢! 所以,这个价钱并不贵,相信老美也是很乐意促成这笔交易。 不是他“吃里扒外”,其实是他非常乐意看到这些落魄贵族被打回原形。寄生在中国百姓身上二百年之久的虫子,该被掸掉了!此外,能够促成中国免费获得医学进步的机会,他是举双手赞成的。别人不知道洛克菲勒基金会的来历,他可是很清楚滴! 因为就是它,一手促成了中国后世最好的医院----北京协和医院;就是它,一手促成了中国后世最好的医学院----中国协和医学院。自从成立以来,协和医院和协和医科大学一直是中国最有声望的医疗和医学教育机构,后者还是后世中国国家级医学科学学术中心和综合性科学研究机构。 20世纪初叶的中国,国力衰弱,人民贫困,但竟然能产生出协和这样堪称典范、在世界范围内也属一流的医疗机构,足以令人啧啧称奇。 而且,在外部条件优越得多的今天,人们并没有能够创造出可以和当年协和比肩的成就。这不能不让人们重新审视自己心目中的历史。也许,那个看上去国弱民穷的时代,其实却包含有今天难以企及的社会条件。 庚子事变是世纪之交的一件大事。中国虽然遭受了空前的惨痛遭遇,但中西关系也因此发生了重大改变。一批有见识的西方人认识到,应该在中国普及现代知识和新式教育,推动中国向现代化发展和进步。因此,进入20世纪以后,在西方人中兴起了一股到中国兴办教育机构的热潮。这其中就包括美国洛克菲勒基金会。 洛克菲勒的名字世人皆知,已经成为财富的代名词。同时,洛克菲勒也是世界最有影响的慈善家之一。从老洛克菲勒开始,这个家族为多种社会事业大力捐款。在中国,洛克菲勒也有很多捐资。事实上,除了美国以外,中国是洛克菲勒基金会花费最多的国家,没有之一。 弗雷德里克盖茨是促使老洛克菲勒把财富投向慈善事业的关键人物,他对中国怀有深厚的兴趣。正在他的建议下,老洛克菲勒决定不再仅仅做一个赚钱的资本家,而是拿出大笔的钱来资助各项社会慈善事业。20世纪初,盖茨特意向老洛克菲勒建议,在中国投资兴建一所综合性的大学,以推动中国现代化教育事业的发展。 洛克菲勒很重视这个建议,为此,他先后三次派出考察团来到中国。1909年,“东方教育考察团”来到中国,考察团里有两名来自芝加哥大学的医生。通过考察,他们看到了在中国发展医学教育的迫切性,建议在北京成立一个自然科学的教育机构。洛克菲勒接受了这个建议,并进一步限定范围,初步把在中国的投资范围确定为医学。 1913年,洛克菲勒基金会正式成立。随后,基金会专门对中国问题进行了讨论,决定在中国投资发展医学教育。1914年,洛克菲勒派出第二个考察团,重点考察中国的医学教育现状。这个考察团走访了中国十几个城市和几十家医院,写成了一份名为《中国的医学》的报告。这份报告,至今仍是西方人写成的中国医学教育的宝贵史料。报告强调了在中国兴建高水平医学教育机构的重要性,并为未来的医学机构确定了许多具体方针。 这个报告在一个重要的方面为未来的协和医院确定了方向,那就是协和医院将是一个高标准、培养高级人才的教育机构;另一个可能的选择是适当降低标准,但增加培养人数,这样可以尽快满足中国社会对医生的需求。在这两种备选方案中,前者被最终采纳。这个决定被后来的历史证明是正确的,也正是这个关键决策确立了协和医院在中国医学界的领导地位。 1915年,洛克菲勒基金会出资购买了“北京协和医学堂”,改名为北京协和医学院。同时,第三个考察团来到中国。这一次考察团的任务是要确定医学院的具体办学方法,它们之间包括了美国医学界的一些名人,他们带来了当时世界上最高水平的医学院管理办法,为协和医学院制定了很高的起点,其中包括:全部用英文教学,入学标准按照美国优秀医学院的标准,开设预科,学生先进行两年基础学科的学习,为教师提供世界水准的丰厚工资和福利保障等。总之,协和的创办者们将一整套美国的价值观、科技文明、管理模式移植到了中国。最终结果是,协和实际上成为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医学教育体系进入中国的门户和途径。 对比中国目前还没有一个完整意义上的医科大学,能够促成它的落户,张汉卿会用百倍的努力----不用一分钱,就能够给中国带来极大的好处,这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应该做的事。 不要讲美国和其它帝国主义是一丘之貉这种话,一分为二地看,美国是中国的仇人,在很多时候,也是中国的恩人。可能它在很多时候的施恩,更多地是站在美国的立场上看问题----这是合理的不能置疑的。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要抹杀他们曾经给中国带来的任何正面的影响。 人家用精神渗透的方法俘获了中国的人心怎么了?总比日本、俄国这些国家用武力大片大片的割出中国领土要好过一百倍、一万倍!美国在中国近代史上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从中国手里取走一点领土的帝国!虽然他用扶持代理人的方法挑起中国内战并亲自动手和中国在朝鲜和越南打了两仗,但凭心而论,各为自己的国家利益打算,没有错误。 错误的是中国虚弱本身!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千百年来的教训! 第69章 王爷卖王府 反正,当顾维钧把张汉卿介绍给盖茨后,张汉卿就决心促成这件事。虽然知道协和最终也是落户中国的,但是知道历史和促成历史,对心理的影响是不同的。 此时的北京城,落魄的大户人家不在少数。自从前清王朝落幕,原先已经在政治上丧失地位、在经济上靠救济为生的八旗子弟再也遮掩不住光鲜的头面,纷纷破家。 满清统治二百多年时间里,旗人都有特权,但同时,他们不事生产,也被禁止从事工商、贸易。生活贫困的问题,到后为也就越发明显。眼高手低,不事生产,毫无能力…已经成了妨碍社会发展和稳定的毒瘤。清末朝廷也曾有所改变,让他们或者务农、或者经商,以能解决个人生计为目标,但是辛亥革命的爆发提前把他们拉进了新时代。 在老舍的话剧《茶馆》里很生动地展示出旗人生活的状况,已经演变到了群体的潦倒了。1920年5月23日,上海《民国日报》登了《今日之旗人生活状况》一文,将当日的旗族生计状况略分为四类:贵官派指那些享受《优待条例》的亲贵宗室,这批人虽有积产,但入不抵出,亦因少不经事,“众家丁分肥”,预计“将来不至穷死不止”;谋生派是那些勤求有强、能经营和自立者,“此派为旗族中之尚佳者”,逐渐可与其他各族同化;劳动派以汉军旗人居多数,普通以人力车为谋饭之计,困顿但尚能自存;待死派则是那些注定“老死牖下”的赤贫者。 这豫亲王府,就是所谓的“贵官派”。按照后世的,只要在京城拥有自己的一套大房子,无论如何,总不至于饿死。可是虎死不倒架,这么大的家族,上上下下少说也有几百张嘴要打点,靠祖宗托福是不够的了。 满清入关,亏得八旗兵的功劳。为了表彰其对清帝国建立的功勋,有所谓十二铁帽子王,世袭罔替。其中有八家是与国同戚,在清朝开国之初立下战功的皇亲宗室,因功而封,称“功封”;有四家是在清朝中后期在稳固江山中立功而受封的,即“恩封”。 最早的豫亲王便是多铎,在史上赫赫有名。但是传到后世,他的子孙便和其他八旗子弟一样,成为坐吃山空不学无术的纨绔。 清帝逊位后,紫禁城内还保留着小朝廷的存在,留一帮宗室遗老缅怀曾经的辉煌。到1913年,豫亲王病逝,为了“延续”朝廷的恩泽,小朝廷特意下旨:着端镇承袭豫亲王爵。小朝廷无所作为,无非借此端一端朝廷的架子、摆一摆谱而已,丝毫没有实际意义。 端镇,字东屏,成年后以金屏为名,承袭爵位时才4岁,便是末代豫亲王。 不像以前还有亲王俸禄,清朝没了,自然没人发薪,大家都各奔前程了。没了进项,生活便开始艰难起来。但是偌大的豫亲王府,总要留些人值班吧?扫扫地、修缮修缮房屋、看守之类的还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于是,豫亲王府的实际主人、末代豫亲王的生母佟佳氏,因为成了名正言顺的太福晋。掌握了处置豫王府家产的实权,对这个只花钱不进钱的大院子,她开始有了想法。 既然大房子是累赘,不如把它卖了,然后各人各找各妈,她们一家过好日子就行了…于是才有了委派佟管家找中人卖王府的事。 听说买家是外国人,佟管家感觉有戏。外国人有钱哇,而且外国人虽然跋扈了些,但骨子里的契约精神真心让人佩服。反正只要是白纸黑字写着的,人家一定会遵守,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骑士精神?不过好像都是中国政|府一再签不平等条约、人家一直要求中国遵守罢了。 反正,佟管家是上了心,但是对张汉卿的身份,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么大的事,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有点太随便了! 可张汉卿似乎明了他的想法,淡淡地说:“放心,这么大的事,我不会随随便便就说,你们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做了,总得有个章程吧?这样,我回去安排东家来看地方,具体价格,由东家和你们来谈。” 佟管家无意地问:“敢问这位小哥,贵东家是做什么的?该怎么称呼?” 他见张汉卿年轻,也许真的是握有这方面资讯但能够撇开他做成一笔生意那是最好不过的,毕竟按行规也是数额庞大的中介费呢,能省则省吧。 不过,张汉卿没有做雷锋的觉悟,他比泥鳅还滑:“按规矩呢,这中间拉线的费用,该谈的还是要谈。您给刚才那位姓何的两个点,总不会厚此薄彼吧?虽然人家不满意,但是小弟我和先生您一见投缘,就两个点好了。咱们立字为据,回去我就安排抓紧看房,免得夜长梦多。” 这个时候,朱三小姐很配合的发话了:“汉卿,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再不吃,鸭子都凉了。”张汉卿随口回答:“好的姐姐,稍等片刻。” 佟管家下意识地转头望,看见朱淞筠,便眉头一舒。朱三小姐是什么人?但凡有点头面的京城人,没有不知道她的名气的,朱总长家的千金啊!本来对张汉卿的身份将信将疑的,看到他能够和朱三小姐呆一块,身份一定也不简单啊。他随口喊姐姐,难道是朱总长的儿子?可是,他说他姓张?咳,不管了。 张汉卿也不是眼看上去的年纪,两世加起来也有四十岁的年纪,人家内心的城府很深了呢,哪能不知道他那点心思?这一声姐姐,可是故意叫给他听的。 有了这个先入为主的念头,佟管家心里便信服多了。朱总长家里听说是洋化的,自然与洋人打交道的机会很多,也就难免有这个机会。他家里的公子出面,这个事还是相当可靠的。于是,他很自然地点头说:“这是大事,我要向家主母秉报。这位少爷,如果您今儿得闲,也请一道光临府上,咱们今儿就把事情办了,您看可好?”难得有这么个好消息,不赶快敲定了,难免夜长梦多。没了张汉卿,他到哪里找洋人去? 当然好了!可是张汉卿必须要拿乔一下,不然,随叫随到,哪还有什么谈判优势可言?他沉吟了一下说:“可不巧了,我和姐姐点的餐还未用完。佟管家,咱们难得投缘,要不一起吃点?” 佟管家哪会不识趣?人家只是客气一下而已。他赶紧摇摇头说:“那敢情好!不过老朽还有这一桌子菜还未动呐,少爷您就先慢用,老朽就在这里等着。” 张汉卿这才走回自己桌上,朱三小姐瞟着他,轻声说:“你在做什么?怎么做起房纤生意了?”方才两人嘀嘀咕咕,难免有些只言片语落到她的耳边。 张汉卿得意地一字一句地轻声说:“发大财了!”背着佟管家,他的神色甚是欢娱,这几个字,靠着唇语才能猜出来。 “发你个鬼!还不赶快吃你的饭!我们待会儿再去圆明园好不?” 张汉卿现在哪还有心思去游山玩水?如果真的拿下这单,四千大洋是稳赚不赔的。此外,能够这么迅速地帮助美国“友人”完成任务,也是给未来与美国的交好开一条路子,这个事值得做。 他笑嘻嘻地说:“姐姐,现在就有一个好机会,若是成功,足以给姐姐买一辆汽车了,就算是提前给姐姐补送的生日礼物了。 朱三小姐很意动,当然还是很激动,原来,这小子忙上忙下是为了这个。凭着他那份心意,说不得也要陪他一天了。她可不知道,若是没有她,张汉卿想空手套白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豫王府已经凋落不堪了,连门楼子都耷拉出一角,估计主人已经没有心情或者说没那个实力去做这种门面功夫了。 太福晋佟佳氏已经完全顾不得所谓的女人不得抛头露面的古训了,都什么时代了还讲究这一套?不见街上靓女小姐们都穿着时髦的裙子或旗袍、光着雪白的膀子大大方方地和男人们一道玩耍?而且最重要的是,卖掉豫亲王府这么重要的事,别人她可信不过。 不过当担任管家的本家远房族弟介绍说来者是朱总长的家人,特别是大名鼎鼎的朱三小姐驾临,她还是小小震撼了一下。 这个可信度很高,至少有朱总长这个大牌子,张汉卿才能够很坦诚地与她作了一番交流。 “我的美国朋友很坦率,他不习惯像我们中国人一样漫天要价,所以,能不能够以最大的诚意来完成这笔交易,关键在于福晋您。以我的认知,只要双方能够把价格谈下来,这笔交易会很快就能完成,速度之快甚至会让您感到吃惊。这样,既不会惊动您的族人,也给将来您的族人反悔施压一份牵制,毕竟,美国人最信契约。 而且把宅子卖给外国人,对您的面子也无损啊,不然,随便卖出去,传扬出去,这脸面毕竟不太好看啊。” 佟佳氏当然希望快刀斩乱麻,反正宅子不是自己的,白放着既浪费银子,还要面对入不敷出的窘境。她沉吟着说:“这敢情好。不过张少爷所说的美国买家,到底可靠不?” 张汉卿明白她的意思:“绝对可靠,人家是用来做好事,呃,建学校的。太福晋只要签了合约,不管您的族人如何反对,人家一定会按照合约办事,不怕官司打到紫禁城里去!” 太福晋也很干脆:“成交。只要交易谈下来,这价格的两个点酬金,当时奉上。” 第70章 少将军的生意经 于是下人请来纸墨,当场画押:“兹有房纤张汉卿,为东单豫王府引线于洛克菲勒基金会主导王府交易事宜。俾得事成,即付房价之百分之二作为酬金,当场兑现。” 张汉卿也是说开了之后才告知的买主,就是唯恐豫王府抛开自己自行与对方交易。洛克菲勒是哪个鬼,谁都不知道,但是佟佳氏不至于反悔,因为有朱三小姐在旁作为证人呢。何况一时半会之间,他们也没有把握能够联系到这个美国人,便要防着夜长梦多。 有了这个契约,张汉卿就舒坦多了。他开着朱淞筠的车去协和医学堂,找到了昨天刚见面的盖茨,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昨天,有顾维钧作翻译,今天,有朱三小姐当仁不让,人家一口英语溜着呢。 老实说,能够在东单找到这么一块面积达150亩的地方不容易,而且张汉卿毫无保留地告诉盖茨,该处王府可能的交易价格在二十万略高,这让盖茨非常欣赏。以北京城目前的房价,如果拼拼凑凑,拿到这么一大块土地的价格将远超二十万,甚至五十万都不止。因此他们原先的心理价位,也在五十万左右。小张一句话,就有机会让他们省下一半的钱,当然开心。 “密斯脱张,我很高兴您为我们做出的这一切!如果能够成交,我将按行情付给您百分之二的酬劳,现在,我们就起草这个契约。” 一反一复,那是八千多大洋的收益!朱淞筠吃惊地看着张汉卿,这才知道,原来不声不响间,她的这位弟弟已经完成了一笔大买。怪不得,他好好的景色不看了,非要拉自己入伙,这财迷。虽然如此说,还是很佩服他的手段。 可是张汉卿很光棍地说:“盖茨先生,我帮您可并不是为了钱。一是我义兄的关照,二来能够为洛克菲勒基金会做出些贡献,我很欣慰。” 盖茨也是个很老到的中国通,还以为张汉卿是在客气----在熟人中间中国人对于金钱不都是这种态度吗?他用很地道的北京话说:“张先生,按照我们美国人的习惯,叫做一码归一码。您给我们帮了大忙,对朋友来说,已经很够意思了,我不能够就这样让您空手而归。” 张汉卿嘻嘻一笑说:“既然是朋友,盖茨先生应该知道,中国有句古话,‘朋友有通财之义’。如果盖茨先生觉得不安,等事成之后,那就请客吃饭好了。” 盖茨见过中国形形的人无数,有巨额财富而不取的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知道张汉卿的父亲是奉天最大的军阀,但是不代表他可以视金钱如粪土,相反,不沾腥的猫是相当少见。见张汉卿是真心拒绝,心里很是吃惊。 朱三小姐也很吃惊,这四千块大洋的收入,张汉卿真能说不要就不要了,看来,自己说他财迷是不对的。只是,以他被几位在京名人的交口称赞的事实,他是个聪明人,一定所图甚大。所谓为洛克菲勒基金会作贡献云云,鬼才会相信。 不过谁也不会傻得非要把钱送人,只是再度交谈,双方少了很多隔阂。张汉卿认为需要趁热打铁,盖茨也想迅速把事情做妥,见大家都有时间,便重又回到豫王府。 这回正主出现,两边谈判便少了云里雾里。鉴于张汉卿有言在先,而豫亲王府也不愿意斤斤计较折了面子,于是双方以十二万五千美元成交,合银元二十二万五千元。双方约定,于次日以汇丰银行本票交割完毕后,豫王府当日搬离。 豫亲王是亲王贝勒中出卖王府最早的一家,不仅开了亲王卖王府之先河,而且还将王府卖与洋人。此举令人震惊,反响巨大,京城各大报纸争相报道,坊间更是议论纷纷,小道消息层出不穷。由于是秘密进行的,等众人从报端得知消息,他们已经搬进东四猪市大街黄土岗胡同数钱了。 众宗亲和末代豫亲王理论,反遭奚落。得知买家是美国人、中人是内务部长青睐的关东新秀张作霖之子,并且连朱三小姐也是合伙人后,更不敢多啰嗦,也绝了经公之心。不过从此后,豫亲王与一脉宗亲反目成仇,不相往来。然而恶名加于末代豫亲王,其实冤矣。 只有张汉卿,转手就赚得了4500大洋,痛快之极。为了“报答”朱淞筠的协助之恩及兑现承诺,他真的要替她买汽车,好在朱三小姐最终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想小张弟弟经此一役后在清宗室心目中地位大涨,都认为他有门路,不然怎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完成这样一笔重要的交易?二十多万在此时可是一个天价!虽然嘴上把道义讲得震天响,但是毕竟豫王府的人丢掉了累赘过上了好日子,便有几位王爷也动了心,私下里邀请张汉卿帮他们卖掉房产。这其中,庄亲王以其心甚诚、其地颇大,入了小张的眼。 庄王的地位在铁帽子王中,一直是十分尴尬的。正如孟森所说:“庄王…功绩声望远在诸王之下,其必凑一世袭罔替之数。”而清初八家铁帽子王中,只有庄亲王非嫡妻所生,并且不配享太庙,其地位可见一斑。一般认为,高宗在确定八家的时候认为太宗脉下至少占据两席,而太宗脉下除了肃王外,只剩下了庄王一家。这样庄王才会进入世袭罔替的行列。 清末的庄亲王是载功,由于其兄纵容义和团最后被赐死,而庚子之乱的时候外国人破坏了王府,庄王一门的实力急剧下降。光绪二十八年袭爵的载功也是罕有建树,民国四年去世,谥曰恭。后由其长子溥绪继承爵位,是为末代庄亲王。 庄亲王早就有心把祖宅卖了,只是不敢由他起这个头,现在豫亲王已经开了先河,他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他托人找到张汉卿,表示也要像毕功的豫亲王府一样,一次性付清现银,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不过老庄告诉他,豫王府的卖价太低了,他的王府怎么着也比豫亲王府要高大上一些,因为还有连带的祖产。他和张汉卿约定,如果价钱能够抬到四十万以上,他出双倍的佣金。 无所事事的张少爷也动了心,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么。而且,能够让昔日的王公贵族跌到平民的层次,小张还是很有复仇的快意的。此外,就是从人道主义的角度,让这些落魄大户不至于守着金山要饭,也是积阴德的好事。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样来钱很快。 老爸有钱是一方面,自己已经决定了要走一条不同以往的路,适时地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做得好,那可是一万多块大洋,就大炮也能够买一门了,由不得张汉卿不动脑筋。 至于如何抬高楼价,难不倒他这位来自后世的好学生。开发商捂盘惜售、雇人哄抢等手段在后世已经是烂大街的招数了,他不屑一顾(实质上和客户要求隐秘的条件不符)。若是按照传统的手段,难免没有其它眼红的房纤来分得这一杯羹,毕竟人家是专业的,总比自己这个二道贩子有优势的多。 怀着时我不待之感,他决定采用后世抬高楼价的办法,让庄亲王府卖个好价钱,这一手叫做炒概念。与学区房、转户口等的噱头不同的是,他的这个概念是实在的真金白银----珍宝。 办法很简单,他安排放出风去,说美国人在豫王府改为医院的施工中挖出一窖珍宝,凭之再盖几所医院也有富余。毕竟是十几代的祖宅了,有些宝贝很正常,不过是被这些败家子弟把珍珠当泥土导致蒙尘了而已。 所以风声一起,许多人蜂拥进京,生怕捡不到这个大漏儿。什么上百年的宝贝、康熙帝钦赐的镇宅之宝、亲王祖上唯恐后世败家而预埋的一笔体恤后人的产业…这种消息越传越广,极大地调动了各方的积极性。 豫亲王府已经被人家收购了无法存疑,但还有其它几家王府呢,所以就有上赶着来洽谈业务的买家,张汉卿作为代表,成功地把房价抬到五十万,比豫王府高出一倍有余。庄亲王是知道底细的,所以,怀着感恩之心,按照约定,张汉卿就一次进账两万大洋。 于是,知道内情的朱三小姐对她这位小弟弟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似乎朱启钤对张汉卿的走近颇为满意,让他也成为朱家的常客。不过在这时局不定的季节里,一些想法只会藏在心里,毕竟,大人们还没有见面么。倒是朱启钤,先后两次力主把数量不菲的警用物资优先分配给奉天省,理由是奉天离北京太近,其安危直接影响到京城,同样是为了民生,关内关外一样待遇云云。 自然,得了便宜的张作霖对此心领神会,他已经听说了冯德麟父子在京打点的事情了。冯攀上了江朝宗这高枝,他对张汉卿反应迅速接近朱启钤甚为满意,还亲笔给老朱写了一封信,拜托其培养张汉卿云云,那是两家成为通家之好的节奏啊。若不是后来政治形势的演变,张朱两家提前结亲绝对是水到渠成之举。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利润赚大发了,许多房纤盯上了其它王府,抢了张汉卿的生意,要知道尝到甜头的他还想着再做它几笔呢。不过这也无妨,怀揣巨款的他眼界也高了,已经对赚钱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了。 第71章 钱袋子 被蔡锷交口称赞及蒋百里的重视,再在朱启钤女儿的生日宴上一鸣惊人后,名不见经传的公子哥儿张汉卿在北京城才真的是名声鹊起:能文能武能赚钱,胆大包天二愣子。特别是挣到人生第一楹金,让他高兴了几天。 不过很快就被新的压力所稀释。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只是为了挣这几万块钱,直接穿越几天前,把最近一期彩票中了就好了,还用跑这么远!咱张少爷是有抱负的好不? 不是自己生活费出了问题,而是筹划了许久,他心中的很多发展东北的项目只能停留在脑中。讲武堂、兵工厂,这些花费的钱先期那个便宜老爸是要自己筹备的,不能光让自己这个儿子出力吧。张汉卿最在意的,还是能够让奉天财政生钱的玩意。没钱去整军,用一个词“穷兵黩武”来形容是再贴切不过了----咦?这个词好像就是专为它而存在的? 现在日本对东北的控制与渗透还没像后来那样严密,沙俄马上就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变革,如何在此期间顺势而起让未来的奉系提前出笼以减少中国的乱局?如何让未来壮大了的奉军能够有源源不断的财力支撑起其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地位并伺机结束未来的三国纷争局面?张汉卿伤透了脑筋,要知道,三国历史上魏之所以最终吞并蜀与吴,与其强大的经济力是分不开的。 富贵当衣锦还乡,中国向有这样的传统,也不乏富贵后造福乡里的巨匠。如潮汕帮,如后世上改革开放初期支援家乡建设的相当一部分华人华侨们。 奉天要发展,需要一笔可观的启动资金,更需要能有一只只生金蛋的“金窝子”。要引进这些能生财的实业进入奉,需打人脉及与东北的感情牌。 当时中国北方屈指可数的实业巨子身份大多复杂:像著名的教育家、社会活动家、实业家和慈善家熊希龄,同时也是民国第一任民选总理;与江南的张謇并称为“南张北周”的周学熙,身为华北新式工商业的开拓者,亦是袁世凯政|府的“钱袋子”,本人担任中|央财政部长。也是,在民国初年,没有官方背景,即所谓的“官商勾结”,普通人是无法在经济领域有所建树的。 朱启钤也指点他去找周学熙,认为以周的影响力,如果成功地说动了他,对其他人便有了榜样,融资就相对容易多了。 周学熙是谁?他的父亲财馥,跟随李鸿章办洋务达三十余年,诸多赞画,深受倚重。遂由候补县累迁至两广总督,成为淮系集团中颇有建树和影响的人物,曾被广泛认为是李鸿章的接班人,而非袁世凯。 他本人是实业巨子,素有“北周南张”之说。南张,是南通的张骞。 没有得力的人推荐,以张汉卿这个一名声不彰的毛头小子,冒冒然上门,被打出去不至于,但想做什么事情,凭什么?好在蔡大将军人脉很广,在京城这块地皮上,基本上是请进请出,让张汉卿顺利异常。当然蔡大将军不是无目的地支持,在他看来,张作霖的实力越强,将来反袁造成的声势会越大,成功的机会也会越高。 在商言商,张汉卿决定先拜会周学熙。 周学熙曾是袁世凯内阁的财政部长与工艺局总办,目前任中国实业银行部经理,名下拥有15个企业,被北方工商业者奉为皋圭。他一生的闪光点便是成为民国初期著名的“水泥大王”。 1906年周学熙筹建“启新洋灰公司”,由于产品质量好,所以销路很畅。启新水泥很快被全国重大的建筑工程所采用,津浦铁路上的淮河铁路桥、黄河大桥,京汉铁路上的洛河铁桥,北宁铁路上的渭水铁桥,以及青岛、烟台、厦门、威海等地的海坝、码头,用的都是启新生产的马牌水泥;北京图书馆、辅仁大学、燕京大学、大陆银行、交通银行、河北体育馆、上海邮政总局等当时的有名建筑,也都是用马牌水泥建造的。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这些建筑大部分仍然完好无损,与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并肩挺立。 外国商人、特别是日本商人为了争夺中国水泥市场,与启新公司展开了一场殊死的竞争大战。日本商人仗着日本水泥产量高、质量好,又离中国最近,大量运到中国倾销。为了挤垮启新公司,他们孤注一掷,拼命压低价格。他们的水泥在日本的销售价是每袋297两白银,运来中国的运费合到每袋25两白银,但他们却以每袋3两白银的价格出售,也就是说每卖出一袋就要亏损白银247两。这是一场不见刀光血影、没有呐喊冲杀的战争。启新公司也及时采取了应付措施,将原来每桶的售价225两白银降到155两白银,袋装水泥从每包1两白银降到07两白银。 由于周学熙十分重视生产设备的更新与改良,启新公司的水泥生产在产量和质量上不断提高,成本不断降低,并且多次在国际赛会、博览会及国内展览会上获得奖章和奖状,所以日本商人那种自杀式的倾销,最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启新公司垄断中国的水泥市场达14年之久,销量达到全国水泥总销量的92%以上。启新公司的成功,为多灾多难的中国民族工业争了光,也为中国人在国际上赢得了宝贵的荣誉。 周学熙对于外国竞争者的这种不惜自损三千也要杀敌一万的民族骨气,不是一天养成的,当然也不是战无不胜的,第二年,这位号称“钱袋子”的传奇人物,也遇到了钱袋子不敷使用的窘境,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还是与外国同业竞争,这回对象是英国人。 1905年起英商变本加厉掠夺中国矿权,他们不仅采了开平矿区所属的矿坑,还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与开平矿区毗邻的滦州的矿源。周学熙认为如不先开采滦州矿源,该地区矿权势必旁落,北洋一切资源将被外国人掠夺。于是争得北洋大臣袁世凯的同意与支持,创建了滦州煤矿。准备通过开发资源,收回权利,即“以滦收开” 由于直隶各界人士对英国人以卑鄙手段骗取开平煤矿都很愤怒,所以对中国人自办的滦州煤矿都积极支持,纷纷投资入股,在几个月的时间,“滦州煤矿有限公司”成立,周学熙担任总经理。他不等新式采煤机械运到,就先以土法上马开采,最先建成的是陈家岭矿井,随后又在印子沟、桃园、赵各庄、狼尾沟等地开挖了矿井,并在各矿之间建成专用铁路,安装电话。他还派人到德国适合滦州煤矿使用的最新式采煤机械,使煤炭质量大大超过了开平,在市场上大受欢迎,对开平煤矿构成了很大的威胁。 此外,针对开平煤矿蕴藏将开采完的情况,周学熙决定首先开采开平附近各矿的煤层,使开平的矿井无法向外延伸。面临着即将无煤可采的困境,英国商人多次对周学熙威逼利诱,周学熙都不予理睬。 由于滦州煤矿已将开平煤矿紧紧包围住,而开平煤矿本身的蕴藏也快要开采完了,英国商人通过领事向时任直隶总督陈夔龙施加压力也被顶住。无法,经过与英国外交部和英国公司长达半年的交涉,双方终于达成协议:英国把开平煤矿交还中国,中国付给英商178万英镑。当时开平煤矿的股票市价已达到170万英镑,加上公司拥有的其它产权,实际上已超过178万英镑,可见收回开平煤矿不仅维护了国家主权,经济上对国家也是有利的。 可是由于当年出卖开平煤矿的张翼从中破坏,掌握国家大权的摄政王听信了张翼的胡话,不同意由国家支付这178万英镑,而滦矿也无力承担这笔费用,收开一事功败垂成。 英国商人在无可奈何之际,施出了最后一招,凭借着经济上有英国财团的大力支持,挑起一场煤价大战,把每吨煤价价格降低几乎一半,而且还根据销量,附赠礼品,企图以此压垮滦州煤矿。周学熙果断地接受了挑战,也采取相同的降价措施。两家公司争相降价,最后每销售一吨煤,两家公司都要倒赔很多。在这种情况下,清政|府对周学熙的斗争却不给一点财力上的支持。经过了近一年的价格大战后,双方处境都很艰难。最后英国商人改变了策略,开始大肆鼓吹“开滦合作”。他们在天津、上海的报纸上大造舆论,还专门花钱在天津办了张《北方日报》为“开滦合作”摇旗呐喊。同时,他们又从滦州煤矿内部进行分化瓦解,收买滦州煤矿的股东,要他们在董事会上提议放弃斗争、与开平煤矿合作。而滦州煤矿的一些股东,也因为公司亏损、无利可图,赞成与开平合作。 面对着重重困难,周学熙还是咬牙顶住了各方面的压力,准备与开平煤矿斗争到底。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了,滦州煤矿的股东们惟恐因为革命失掉自己的既得利益,纷纷主张向开平煤矿投降,企图靠外国势力保住自己的利益。周学熙势孤力单,最后只得痛苦地接受了与开平煤矿合作的谈判。当股东们一致推举他担任合并后成立的开滦矿务局总局督办时,周学熙坚决地推辞了。收回开平煤矿是周学熙的心愿,但在正史上他的有生之年却未能实现。 这是一个可亲可敬的有骨气的中国人,也是中国民族资产阶级的杰出代表。张汉卿想和他合作,既是敬佩他的人品,又是想在将来,用政|府的力量,让这些被外国人欺侮的爱国人士能够再次抬起胸膛做一个中国人。如果自己将来能够主政中国的话,他想,也坚信。 第72章 打秋风 于是,张汉卿再一次厚着脸皮,准备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这个民国第一大资本家来为奉天的发展添把柴。尽管他能在蔡、蒋面前谈军事,在朱、顾面前谈政治都丝毫不怯场,但能不能在周学熙这里再获成功,用张汉卿的话说是:“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 商人多疑。为了增强自己说话的份量,张汉卿死求活求让蔡锷出场陪同。不然他一个半大孩子,只怕连周家的门都进不去吧。 蔡锷已经听说了他在朱家宴会上的风光,也更加喜欢这个后起之秀,便不再推辞,但声明自己只负责翘开门,结果由小张自己把握。 其实他只是这样说说,他能够出面,本身就表明了立场,只是他不愿承认而已。 于是在蔡大将军名号的照耀下,周学熙最终亲切接见了张汉卿。这位工业巨子,此时还没有达到后来名望的顶点。 对于年轻的张汉卿,周学熙的第一印象是很有点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感觉。当蔡锷介绍说他是奉天将军张作霖的长子来北京“求学”时,这位历经官宦的长者也只是友好地招呼着:“请坐,上茶。”如果蔡大将军是主角,他一定会说:“请上坐,敬香茶”的。 对于京中关于这位少年公子博得蔡、蒋二位赞誉的种种传闻,他只当作一件八卦新闻来看待,内心是颇不以为然的;至于朱家宴会上传出的种种赞誉,也不置可否。在商言商,夸夸其谈的政客见得多了。不过却对蔡锷笑着说:“难得松坡先生屈驾光临寒舍,老朽的心情也感觉好许多。” 坐是上坐,茶是好茶。在这一点上,周学熙做人很周到,他浑不以自己与张汉卿的年龄代差与地位的悬殊拿捏,很好地诠释了中国儒家“和为贵”的精髓。作为骨子里的商人,周学熙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一个人,特别是像张汉卿这类公子哥儿,最会记仇。 蔡锷很干脆地道明了来意:“蔡锷只是受这位小张世侄之托冒昧登门,失礼之处,还望周老海涵。蔡锷虽然对经济一窍不通,但听着汉卿的分析,觉得还有几分道理,同时请周老斧正。” 周学熙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张小公子才是主角。自己与关外的那位听说是师长的张作霖并无交往,对方冒昧登门,难道是借钱?看这位张小公子眉清目秀,衣着不凡(张汉卿:出外走亲戚交朋友,没有一身好衣服怎么能行?)一幅标准的花花公子模样(张汉卿:哥只是长得帅而已好不?),在京花费定然不菲,难道是打秋风来着? 对蔡锷,他是钦佩的,名满天下谁人不服?看蔡锷与他交情应该不一般,可为什么打秋千要打到我这里?转念一想,哦,蔡锷也是没有多少外快的,想来手中也不宽裕、帮衬不了多少吧?既然有蔡大将军的面子在,给多少好呢?思来想去便岔了。 张汉卿直言来意:“周老,学良此次冒昧登门,也是受桂老指点,是想与周老做一笔大生意。” 周学熙暗道:“来了。你一个小娃娃,扯虎皮坐大衣,搬出朱启钤这尊大神来,又有蔡大将军的面子要和我做生意,这个借口说出去也不怕人耻笑。”却笑眯眯地说:“哦,张公子有什么好生意,说来听听?” 若是开价可以接受,自己也就摸摸鼻子认了,毕竟两人的面子在那。“生意”谈妥,自己出点钱交“份子”,至于能不能拿回来,却是不在考虑之中了。 张汉卿说:“知道周老是开煤矿的行家,家父有意在奉天省新开一所煤矿,想请周老合计合计,这人力配备、机器添置与资金筹备方方面面。” 周学熙暗道:“乖乖,胃口不小嘛。开煤矿,没有个百十来万是别想了。这年轻人,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啊。你一个关外豪强,也想把手伸到我这里,真以为我周学熙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想来心中便有气,再说话便有些讽意:“开煤矿可是要花大投入的,咱们在商言商,张将军能从财政上支出多少本钱?单单老朽可没那么大的能力。” 这年头,有兵有权的也真敢想,从财政上挪钱者比比皆是,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在周学熙心中,张汉卿的那位奉天将军只怕也打得这个主意,在生意场上捞一把,这也是为官之道嘛。 哪知张汉卿却摇摇头说:“实不相瞒,奉天省财政也很吃紧,家父目前也没有从政|府财政中支出的意思。” 周学熙火气更大了:“一个子儿都不想出,想空手套白狼吗?那你还不如拿枪来抢更快点。”他索性不看旁边这个面目可憎的公子哥(张汉卿:不要恨乌及乌好吗?),徐徐说:“既不出钱,又想有煤矿可建,汉卿一定有好办法了?” 张汉卿摇摇头很诚恳地说:“学良来时正在思考,想请周老给些建议。” 周学熙再也不管不顾心中的愤怒了,也不再顾忌蔡大将军的威名了----就是你关外的张作霖亲来又怎么样,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蔡锷有名望怎么了,谁不知道你不过是一个过气的将军?他忽然放声大笑说:“那老朽倒有个好主意。” 张汉卿话还没说完呢,疑惑地问:“周老有好主意了?” 周学熙大笑着说:“你不如去抢了!”虽然以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还是难掩其中的一点愤懑之情。 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冷笑话,还是从一位年高德勋的宿老口中说出。张汉卿一口气没憋过来,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说:“周老真是风趣。”他顿了顿讲出了自己尚未成型的计划:“学良以为周老说的一个‘抢’字,很合我意。不过这个‘抢’字,不是我们动手,而是别人‘抢’着送钱。” 周学熙也似听到一个冷笑话,白痴一样看着张汉卿说:“别人如何抢着送钱?”他的一番话,活像相声里捧角的托气氛。 张汉卿慢慢讲述了自己心中的规划:“学良以为,要建造一个年产百万吨级的大煤矿,花费的资金将会惊人,单靠周老的流动资金只怕不敷百一。所以学良此来,是想借用周老的名望,象征性地出点资,从而带动其他投资者的勇气,以用股份的形式,联合多家出资,把它建起来!” “当然,父亲将在奉天成立一个‘招商局’,这个煤矿将会以政|府出面的形式组建,当然管理权在出资人,红利的分配也将按出资比例来执行。唯一需要的是,奉天招商局将以国家资产管理的名义通过出让土地以及服务占有三成的干股,此外,它还担负着继续融资以及和银号打交道并给予担保。当然,以周老的人脉,如有提供相应的设备与人手,将会折算成金额作为股权的一部分。” 他说得气定神闲,周学熙却心中大震:“乖乖,还年产百万吨,这没个500万两银元是根本拿不下来,这年轻人还真敢想!”要知道当初滦州矿成立时初定资本200万两银元,在与开平矿合并时双方各投入资本100万磅(英磅)。 想“借用老夫的名望”,嘿嘿,说得好听,还不是给你背书!你一句话捞了本钱走了,我周学熙却不是还要帮你还债?不出一分钱要分得三成比例?这空手套白儿狼的心也太黑了。他一边仔细掂量着如何回绝,口中徐徐说道:“投资煤矿先期投入巨大,若按年产百万吨煤来估算,没有五百万资金恐怕无法做成。如果没有后继资金,一旦经营中发生变故,后继融资会很困难。没有个像样的东西抵押,只怕合伙人比较难于取信。”好办么,我把难题踢给你。依民初各路军阀的货色,土地、森林甚至官印都可以是抵押的对象,关外的张作霖或许还打着抵押铁路的算盘,在以往这不是不可能。 可是时过境迁,这些不行了。民国后政|府把这些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项目所有权收归国家,二十一条风波后,没有谁再敢用这些办法搞钱了。中|央不批准,地方上的这些动作都作不得数,京津城的商人们都是精于此道的主,哄是哄不出他们的钱的。 周学熙心中暗想:“看你露什么底牌,要是抵押土地、铁路等的,还是算了吧。”想来对方是用抵押的办法骗取一部分钱,等到中|央不同意时,至少首笔投入款是打了水漂的。用骗的方式,语气定是要果断,要骗的人相信。 张汉卿不知是计或者本来就不以为意,仍然镇定地说:“抵押项目自然是有的,不然如何取信于人。” 来了,果然还是要来打秋风的! 周学熙一俟张汉卿说话,便直截了当地拒绝:“土地、铁路与各类矿产资源不可作为抵押,这要经过中|央的批准方可生效。” 张汉卿愕然:“谁说我要用土地、铁路等抵押了?” 周学熙:“…”(这公子哥连起码的遮羞布都不要了!)他已经不理解张汉卿的思维了! 张汉卿说:“我只是建议家父,在奉天省内建立一烟草制度,用烟草税的收入作为抵押,不知周老认为这样可行吗?” 第73章 唯义与利 要知道张汉卿为了取信于这位老周,前前后后可是做了不少工作。作为前世老烟民,他深知香烟上的利润那是黑啊,不过没办法,谁让他吸上了这种一天不吸浑身难受的东西呢?今生呢,他自己的这副替身也不是什么好鸟,不但吸烟,瘾上来了连带上连大烟(鸦片)也用上了,鸦片上瘾连九一八事变都管不了了!当然此烟非彼烟,只是说明戒烟之不易。 自打烟草被“引进”中国后,这一行业的管理殊为不易。明朝人谈迁在《枣林杂俎》中也有一段较早记载烟草的文字:“金丝烟,出海外番国,曰淡巴菰(tabao),流入闽奥,名金丝烟。性燥有毒,能杀人。天启二年(1622),贵州道梗,借径广西,始移其种。叶似薤,长茎,采而干之,刃批如丝,今世及江南北。崇祯十六年(1643)敕禁,私贩至论死,而不能革也。” 看,死亦不能易其性,到清朝,吸烟益发成为一种时尚。为了从民间集钱,清末民初年间也不乏不识之士动过这个主意,建议国家由堵也变为疏,把它作为一种资源加以利用,于是有烟草税的提议。 后来成为民国第一任民选总理、号称民国第一流人才的熊希龄为解决增加政|府收入,在光绪三十三年(1907)前后,即先后上书户部尚书张百熙、度支部尚书载泽,呼吁清政|府尽快施行烟草制度。熊希龄在给载泽的信中说:“烟之,英、荷、日等国行之,而皆为国家一大宗之收入,固不以侵占民利为嫌也如纸烟一项,亦为今日绝大漏卮,目前如不设法,以后积重难返……”他认为,中国每年的税收很少,而烟属于奢侈品,加征烟税不仅对大多数人的利益没有什么影响,而且能增加国家收入,因此应仿效外国,对烟草实行制度。 但是,由于清政|府内外交困,根本无暇顾及烟草,尽管载泽等度支部大臣曾请教邮传部大臣盛宣怀有关烟草事宜,熊希龄的建议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袁世凯是看到这种好处并予以实施的第一人。还在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任上的第二年,他即在直隶加抽烟酒税,并向光绪建言在全国推广:“烟酒二项为民间嗜好所需,无关养生本计,重征尚无妨碍。”试行数月,得税款“已十数万”。 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后,熊希龄担任内阁财政总长。翌年与梁启超、张謇等组阁,担任国务总理兼财政总长。当时社会上呼吁烟草的人很多,首先,钱宝钧、陈其昌等议员向民国政|府提出纸烟的议案;随后,上海三星纸烟公司总经理刘树森向熊希龄建议:与英美烟公司商议,将各种纸烟统一归政|府独占收买,由政|府加税售与人民;政|府与英美烟公司合资成立卷烟厂;如英美烟公司不同意上述建议,则由政|府在内地设立局,并筹款500万元,在天津、浦口、汉口三处设立卷烟厂,以示抵制。熊希龄同意了刘树森的建议,并派员赴上海进行协商。 为实行烟草制度,熊希龄曾派员赴日本考察。鉴于中国烟酒分销的情况,决定在实行烟草制度之前,开征烟酒牌照税。 1914年2月,熊希龄呈请袁世凯,阐述实行烟草制度的必要性,建议成立烟草筹备处,称:“于财政部内设立烟草筹备处该处长专司研究各国烟草诸法,调查国内产烟区域及烟叶种类、制烟方法、销售市场,并准备实行政策由部筹集资本,设立工场,承收民间烟叶,归场制造…外来之卷烟仿照日本办法,由政|府自由承收买入。”熊希龄的建议得到袁世凯的赞同,他批示:“维持国货为目前切要之图。所谓设烟草筹备处,事属可行。著即博采成规,妥拟办法,呈候核夺。” 袁世凯从烟草税中尝到了甜头,当然一唱一应。经过一番准备,即于1915年5月颁发《全国烟酒公卖暂行简章》,特设全国烟酒公卖局,这是中国第一次烟草。当然这时候的所谓公卖,只是为了增加和整顿烟税,并没有把市场管理起来。 而各地的军阀政|府头头们,视烟草为自己麾下的一棵摇钱树,当然要把各省的烟酒公卖局抓在手里。这新成立的局本来是要为中|央财政作助力的,却不想成为地方的禁脔。像张作霖就是凭着烟酒“专”卖这个名头征集了奉天省的烟草并高价卖给欧洲奋战在战壕一线的洋官兵们的,热河、云南、贵州等地的都统、都督们也都是主要靠烟草的收入支撑起本省的军队的,地方烟酒的钱根本进不了中|央。 值此动荡之秋,为了获得广泛支持,老袁也没有心思在这些事上给地方施压。 张汉卿所提烟草,周学熙作为当时的财政部长,也是出了一份力并积极参与的。只是这个《简章》才推出不久,加上此时大家的力气都使在政治上,导致规章有了,执行却严重不到位。种种利弊,周学熙门儿清楚。张汉卿要在他面前班门弄斧,不能不说是贻笑大方了。 周学熙冷笑着说:“难为汉卿费心了,可是这烟草的税款,也是直接归国家财政支配,地方是无权动它的,抵押自然也是不可以。” 可是张汉卿偏要班门弄斧。他为了说服周学熙,不得已动下全部血本:“周老只知烟草国有,专款专收,还不知道学良的谋划。烟草税是附着于烟草上的税种,有买必有税;但是单单向买家收税还不足取,学良还会建议家父另设一烟草许可,凭此许可才可以合法出售烟草。当然这个许可证是需要用钱来购买的,是否为一年一换证,汉卿尚在考虑之中。这个收入,中|央财政是没法干涉的。” 这是后世的烟草许可证制度了。其实也没什么稀奇,宋朝开始实行的盐铁制度以及被明清发展到极限的盐引,都是这一做法的先驱。烟草是重利,傻子都知道,所以谁掌握了烟草交易的大权谁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可烟草毕竟面向的是大众,单靠烟草公卖局是不行的,必然要在流通渠道里下功夫。这样,给暗箱操作带来无数空间。 张汉卿虽然在后世没做过官,但遍观史书,对其中的套路还是很清晰的。他曾经听开小商店的亲戚说:“杂货一个月的收入,抵不上卖烟的收入。”只要政|府严格控制私卖烟草、把合法交易的发证权利握在手里,财源滚滚来啊。 本来是中|央的权利,现在被他这么一说竟成了地方的财路,还要拿烟草税作抵押,还有没有天理了!偏偏世道就是如此,而且不出意外,未来中国在十几年间都将会是地方敢向中|央叫板的黄金时期,史称军阀时代。 张汉卿不怕周学熙不动心,而且他相信如果按照他的想法来,没有周学熙,奉天仍然可以获得启动奖金。只是人的影树的名,有他在,会给奉天的经济大计起到榜样的力量,这才是重点。 “而且周老还要知道,奉天是一行省,为一省之民计,是可以合法合理截留税款的----反正这些税款在日后仍需部分返还行省,而税款所用在于为省民增加收入之投入。抚顺有煤是事实,只要设备、资金、人力齐备,出煤是立等可期的,这些应该都不为惧。只怕周老认为,奉天省政|府是借建矿为名,行欺骗之事,这先期投入部分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罢?” 周学熙被说中心事,难得地老脸一红,正色回答:“老朽绝无此意。只因兹事体大,不容我不三思。” 三思就对了,表明还是动心的,只是在犹豫如何保障收益而已。有道是酒色催人意、财帛动人心,生意场上最可靠的还是看得见的利益。 对周学熙这样的人,单单从经济角度打动他虽然能让他意动,却不能坚定他的信念。张汉卿可不是要做一锤子买卖,奉天将来发展经济会是长期的策略,需要来自外界源源不断的助力。有什么办法绑定他的决定呢? 唯义与利耳。 “相信抚顺煤矿成立后,凭着低成本开采并借助陆运、海运的巨大优势,挤占东北与华北甚至华东市场都不在话下。而且学良有一个宏大的想法,就是利用这种种优势垄断北方的煤炭市场,把大大小小的外国资本挤出北方去!滦煤、开平煤矿都将是我们斗争的对象!” 这话对极了周学熙的胃口。想当年他是拼老本也要把英国商人拉下马的,几年前的一幕又涌上心头。滦州煤矿是他一生的痛点,如果真的在抚顺投资大煤矿成功,有老、小张的野心,反杀极有可能。就凭这一点,他也要主动入彀。 似是为他加注强心针一般,张汉卿又徐徐说:“需要透露给周老的是,在拜会周老之前,熊希龄前总理、梁士诒次长都已决定作为共同发起人之一,承兑此次抚顺煤矿建厂发行的股票。” 第74章 拜码头 消息令人吃惊,就连蔡大将军也在奇怪,张汉卿什么时候与这两位宿老勋旧搭上关系了? 熊希龄倒也罢了,蔡大将军估计,以张汉卿的口才,鼓动实心肠的老熊做这些确实能够利国利民的实在事要比鼓动梁士诒容易得多,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梁士诒是怎么被鼓动的,他很好奇。 事实上,周学熙也很好奇。 张汉卿是在接收了韩麟春的第二天一早就拜会已经卸任总理的老熊的。 本来熊希龄被称为“民国第一流人才内阁”,是有心要大干一场的,可是他只是被袁世凯作为政治上的棋子,在起初的危机被解除后,与老袁不一心的老熊自然玩不过精于政治的老袁。在一年前的2月,老袁策动新闻界重提热河行宫盗宝案,老熊以涉嫌被迫辞职,旋受命筹办全国煤油矿事宜。老熊宦途受挫后,乃转向慈善和教育事业。 不管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之张汉卿乃至张作霖,熊希龄的影响力要高过几个头的,特别是在财经领域。张汉卿能和他搭上话,源于他们对于中国的强军有共同认识。张汉卿毫不讳言在奉天以工养军的计划,博得老熊称赞。对张作霖这个传说中的大老粗刮目相看----他仍然以为张汉卿是受张作霖之托来为筹办沈阳兵工厂投资,想来以张汉卿的年轻,纵然有见识,也没那个魄力来做此事。 远在1896年秋,从熊希龄加入湖南维新运动的阵营一开始,他便被委以筹建枪械厂的重任。当时湖南财政吃紧,而筹建兵工厂是极耗资源的事业,不过,当务之急是改善湖南军队陈旧的装备。在这当口,熊希龄便想到了任两江总督的湘军大员刘坤一,经过熊希龄等人反复的沟通交涉,刘坤一两度拨给湘省枪支弹药,折合银价达20万两之巨。虽然最终湖南没能建立枪械厂,但这么巨大的支持,为湖南编练新军打下了很好的基础,而这一成就的取得,熊希龄居功厥伟。 现在,奉天为了强军,要完成自己未竞的事业,这一点打动了老熊。当张汉卿用数据详细说明了中队购买外国武器的坏处,与奉天即将开始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成立自己的兵工厂的宏大远景与可行性后,老熊心动了。 当然张汉卿话题一转,带到了实业救国的论断上来:“学良认为,以中国目前孱弱的国力,将有限的资本投入到只有消耗没有产出的兵工厂的建设上来,殊为不智。兵工厂是一个长期而缓慢的投入,没有强大的工业支撑,注定是没有发展的。学良和家父认为,用发展实业,特别是重工业的办法来促进兵工生产能力的提升是标本兼治的办法。只有工业发展了,才有能力源源不断地建造更好的兵器,而工业的发展是以煤铁为前提的,这就是学良此次要筹资兴办抚顺煤矿的原因。” 说到这,他也虚晃一枪:“至于铁矿,学良已与周学熙周老商定,在奉天本溪筹建南芬铁矿,学良已经与多位美国勘探公司详细采点,无论就储量还是易于开采程度,结论都是很有前景的。 能没前景吗?南芬露天铁矿可是亚洲最大的露天铁矿,它也是“人参铁”的产地之一,这点有着后世丰富信息量的张汉卿一清二楚。至于美国勘探公司,天知道在哪里?在大言不惭地鼓动老实人熊希龄时,张汉卿巧妙地打了个时间差:即释放假消息先用周学熙影响熊希龄,再用熊希龄的真消息影响周学熙,然后真的不假,假的成真,他利用的是信息不对称的原理。 不过有这个就够了。奉天有这种强国强军的可行计划,本身已经打动了血液里还想搏一把的老熊,何况那个“北方工业巨子”周学熙也能“首肯”,错不了。所以老熊欣然同意,要为注资抚顺煤矿和本溪南芬铁矿出钱出力,并许诺会用自身名望拉动一些实业界人士给奉天拉赞助。宾主尽欢。 见梁士诒就没这么容易了,因为他此时是老袁的得力助手,官大台阶高。作为旧交通系首领,他在袁政坛可谓呼风唤雨,时年5月任交通银行总理、财政部次长后,更实实在在地成了老袁的“钱袋子”,老袁也对他信任倍加。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为京汉、沪宁铁路总文案、后又担任邮传部京汉、沪宁、正太、汴洛、道清五路提调及交通银行帮理期间,他到处安插党羽,培植自己的势力而形成了交通系,重要人物有周自齐、叶恭绰、汪有龄、朱启钤等。交通系在国内以袁世凯的政治势力为庇护,在国外以英、日帝国主义为后援,掌握铁路、轮船航运、电话电报、邮政等事业的领导权,同时还控制着交通银行、金城银行、中华汇业银行、盐业银行、正丰煤矿、中兴煤矿、北票煤矿、六河沟煤矿、龙烟铁矿、戊通航业公司等大银行、大企业。 梁士诒既被称为“五路财神”,又担任着袁世凯总统府的秘书长,被称为“二总统”。交通系与北洋军文武合璧,成为北洋军阀统治的两大支柱,在北洋军阀统治时期显赫一时。 这个码头也要拜的。 如果得到他的允许或者说是支持,最好有实际行动上的支持,自己在京筹款基本上就无往而不利了。有这些大佬助阵,信誉度是不用说了,关键是他们手里有真金白银。 此时梁士诒也在大力筹措经费支持袁世凯称帝,还发起组成全国请愿联合会向参政院请求变更国体以邀宠。之所以说是邀宠,是因为向老袁表决心的人太多了,杨度就是其中的翘楚。作为君主立宪制度的发起人,杨度是以老袁的第一智囊自诩的,这不能不让老梁有所忌惮。因为将来一旦功成,这拥戴首功可是令人眼馋呢。 张汉卿利用的,正是梁士诒与杨度的矛盾与他患得患失的投机心理。 第75章 走狗与脸面 杨度能文章,有辩才,精通各国宪政,是一个难得的政治人才。但与梁士诒比较,杨度书生气甚浓。当年杨度与梁士诒同时考取1903年经济特科,梁是第一名,杨是第二名;在清末袁世凯内阁中,梁是邮传部次官,杨度是学部次官。但进入民国以后,梁一直春风得意,手握实权,是袁世凯的得力助手,以“财神”、“二总统”着称。他们的仕途之所以有这样大的差异,其原因正在于:梁八面玲珑,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杨则才气纵横,雄辩滔滔,不脱书生气。 此时为拥戴首功,杨、梁争得不亦乐乎。 杨度之书生气,在于他既想当,又想立牌坊。曾经有传说,筹安会成立后,杨度与胡瑛等人在北京中山公园来今雨轩聚会,有一段“走狗”言志的典故。 胡瑛率先说:“外间皆呼我等为走狗,究竟是不是走狗?” 杨度道:“怕人骂者是乡愿,岂能任天下事哉。我等倡助帝制,实行救国,自问之不愆,何恤乎人言。即以‘走狗’二字论,我狗也不狗,走也不走的。” 孙毓筠则说:“我不然,意志既定,生死以之,我狗也要狗,走也要走的。” 严复说:“我折衷其说,狗也不狗,走也要走的。” 胡瑛曰:“然则我当狗也要狗,走也要走。” 第二天,“走狗”言志的故事,传遍津、京。天津《广智报》刊登了一幅讽刺洪宪帝制的漫画——《走狗图》。正中是袁世凯的漫画像,头戴冕旒,身披龙衮,垂拱而坐。四方是四条狗,画的是为改变国体、恢复帝制做吹鼓手的筹安会四大将——杨度、胡瑛、孙毓筠、严复。这幅漫画讥讽杨度为袁世凯的走狗之首,所谓狗头军师杨也。 实际上,此时的杨度自视甚高,要做洪宪第一功臣,实现自己的宰相梦。他与孙毓筠、刘师培、李燮和、胡瑛、严复等六人被时人称为“六君子”。他对于帝制的呼号还是遮遮掩掩的,还要掩盖在所谓的“民意”之下,而梁士诒则根本不顾忌这些,反倒弄出了声势。 梁士诒不谈其在财经上的造诣,单单与袁世凯的关系就非一般人可比。老袁有妻妾多人,家里人口众多(127口人),经常被一些家庭琐事所烦心。那时又没有成熟的管理办法可供参考,不然像后世一位贪官用ba的方法管理情人倒也能井井有条。 作为谋士的梁士治就曾出主意给袁世凯妻妾“发薪水”:每人80到100元不等,视进门日子而定;每生一子,月添3元(入中南海后改为6元),袁安排二姨太李氏(袁克齐母)保管银票,每月做工资单上报袁;五姨太杨氏保管名章,每月拿图章盖戳子。这样一来,财账分离,家庭支用上就合理多了。老袁乐得轻松,暗赞老梁果然是财经界的一流好手。 此时老梁正值人生的低谷:袁记约法颁布后,由于责任内阁制被总统制代替,袁总统在总统府下设立了政事堂取代之前的国务院,徐世昌充当国务卿,杨士琦、钱能训分别为左、右丞,结果梁士诒一时失势,无处安身,最后只捞得税务督办一职,令梁大财神好生懊恼。祸不单行的是,肃政厅(袁记约法下的产物,相当于前清的御史台,专门弹劾各级官员)此时又提出了“三次长参案”和“五路大参案”,搞得交通系上上下下,人人自危。 所谓“三次长参案”,指的是对陆军次长俆树铮、交通次长叶恭绰和财政次长张弧的弹劾,而叶恭绰和张弧都是交通系的人马;“五路大参案”则指津浦、京汉、京绥、沪宁、正太五大铁路局的营私舞弊案,更是矛头直指交通系。在这种情况下,交通系的大佬、当时还兼任交通银行总理的梁士诒当然脱不了干系。 对于张汉卿一个毛头小子,纵然他是奉天王张作霖的儿子,梁士诒也没放在眼中。至于张汉卿在京中的名声雀起,他也是不以为意的。一个末学后进,知道什么军国大事了,夸夸其谈、纸上谈兵会误事的。蔡松坡、蒋百里想提携后进,不要这么拼命么! 不过对张汉卿的登门拜访,他也不能拒于门外,好歹还有朱启钤的面子,因为张汉卿打着朱启钤的旗号来的。梁士诒起初准备让他略坐一坐就走的,作为长辈,礼节不能失了----其实是好奇于张汉卿开门见山所告知的“有两件关于他的好处”----不过什么时候了,还来添乱! 因而对张汉卿的殷勤,他只“嗯”了一声,徐徐说:“汉卿小友说要给老朽两件好处,不知是哪两件?说来听听,讲起来我与你父也有一面之缘,想不想临了临了,还要故人之子提携,真是惭愧呐!” 政坛不倒翁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也不知是反醒还是讽刺,让张汉卿诚惶诚恐:“世伯大人,学良只是受父亲叮嘱有感而发。此来府上,有两件事或可对伯父有所裨益。两件事,一为名,可解眼下之危;二为利,可将伯父产业拓展到东北并以此渔利。” 梁士诒略有些兴趣,他眉毛一扬,看了张汉卿一眼,“哦,我有何危?愿闻其详。” 张汉卿来之前已经把老梁与老杨之间的恩怨理得一清二楚,说起话来自然显得胸有成竹。他不慌不忙,在这位民国大员面前侃侃而谈:“世伯是欺小侄无知了。现在京城沸沸扬扬,交能系大佬俱都身陷大参案,若不能及时扳回局面,将呈被一网打尽之势。伯父是胸有成竹,还是已达穷途末路?学良不敢惴测。但学良也有办法,让世伯安然度过此难,并可乘此高飞。” 梁士诒不动声色,内心已迫切之急:“世侄有何办法,不妨详细说来。” 张汉卿微微一笑说:“现在就有一个摆脱困境的好办法,只要世伯能按大总统心思努力劝进,何愁此事不平?” 梁士诒苦笑着,心想原来是这么个主意!你道我没想过尝试吗?天下人都知道杨度因此而被大总统赞为“旷世奇才”,我现在掺和起来,不是徒为他人作嫁衣裳吗?搞得好了,功劳都是杨度的,反而成全了他呢。因此热情不高:“此事已有杨皙子在主持,他的‘筹安会’搞得风声水起,我又有何办法显示我的能力?” 这时候劝进已经是一种时尚了,就连原因很多反对帝制的人,或者为保身家性命,或者不舍名利地位,都违心加入了这股热潮。就连因不同意老袁称帝而已经被解除陆军总长的段祺瑞也无法逃脱压力,也以“将军府”的名义劝进,因为他身上还有老袁赏他的“管理将军府事务”的职务。 当初段祺瑞和梁士诒约定:“我一文一武,万不可赞成帝制,误袁氏。”现在老段已经违心服软了,梁士诒一看,若再不跟风操作就可能出局,对当初的约定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不过明显地,老梁开始还没拉下脸来,而其他人已经远远地走在他前面,如果还不发力,等到大局已定时一切都晚了。梁士诒现在的痛点就在没有锲入的机会,他一直发愁怎么能再获老袁的青睐呢?至于弹劾案,对久经政治的他来说,只要老袁认可他,这些都不是事! 张汉卿笑笑。这个时代的人还真是“淳朴”呢,或者说眼前人还是未能看透事情的本质。对老袁来说,是谁来做没关系,用什么方法没关系,关键要能达到结果。“筹安会”舆论宣传已经卓有成效了,但如何让百姓、或者说是百姓的代表----国会议员们欣然接受,还差一鼓劲。有道是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杨度等造成的声势是大了,但还差最后一把火。如果梁士诒能把这件事砸牢了,老袁对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他笑笑说:“‘筹安会’用力已经势微,都这个时候了,杨皙子他们还想拉裤子盖脸,硬是羞羞答答地不想扯开这块布。世伯可以直截了当地将之落实了,学良----哦不,家父想出了个办法,我们拉起一支队伍,就叫‘公民请愿团’,直接把这事做牢了。小侄虽然不才,却也敢毛遂自荐,让它在京中闹得更响些。” “公民请愿团”?这倒是个新提法。从名字上看,“筹安会”是个预备的组织,而“公民请愿团”则真正把事落实了。梁士诒心有所动,口气也和缓起来:“杨皙子也在召集各方进行皿煮意评,进展却不大,不知汉卿有何想法?” 有何想法?不能既要做又要树牌坊罢了!现代社会,为了骗选,搞些手段不是没人研究过。美国的“驴象之争”,台湾、韩国的“空手垒”,都堪称现代选举的精典,造谣生事、无中生有、指桑骂槐、下绊子、下套子、诬告、诽谤等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至于是不是皿煮,没一个正经的人关注,大家在意的都是“是否有效”。 第76章 秀才与兵 张汉卿笑笑说:“不知世伯有没有看过足球赛?球场上满场球员飞奔,但观众的谈论焦点却落在射门的球员身上。不管杨皙子做了多少的事情,世伯只要临门一脚,把球踢进球场就行了。都搞这么大了,杨度还在那里遮掩。世伯不妨明着告诉世人,要人出人,要钱出钱,反正是能够促成帝制的办法都做了,到时候袁大总统不记住您都不行。” “家父也在奉天与诸位要员串联,朱启钤、雷震春、江朝宗、周自齐、袁乃宽、朱家宝、陆建章、顾鳌等诸位世叔伯都想在世伯的带领下组建全国请愿联合会。以世伯的影响力,网罗全国名流政要的请愿团,难道比不上杨度那一帮秀才的影响力?到时候出力最大的是谁,明眼人都看得到。” 梁士诒也是当世一流人杰,略一思索便明了:“张作霖已经拉起了一个不小的势力网,这是来让张汉卿向自己投门子,并让自己用巨大的财力,哪怕用钱砸,也要砸出个场子。”他很有信心,因为这是他的强项,对于张作霖的善意,他满怀欣喜地接受了。对于面前这个年轻人,他忽然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讲起来,我与汝父也该亲近亲近,只是路途遥远,一时没有闲暇。他既然在幕后做了这么多事情,世伯也不能甘居人后。他日有缘相会,定要和他浮一大白。”然后忽然又想起一事:“那汉卿所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这老狐狸,在得意之余还不忘“利”,“五路财神”之名,当非虚夸。 解开了心结,在关于“利”的事情上就有了很好的突破口。张汉卿同样把奉天建造煤矿、铁矿的想法一说,梁士诒就知道,这是打秋风来了。 不过打得好。这建矿可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事----只要有资源,招点人马买点设备就可以一直把钱赚下去,这样既与张作霖有了默契,又能在他的庇护下设厂建矿有钱大家赚,不亦乐乎?至于张作霖会不会生出外心,吞并这个产业,梁士诒根本不想----民国尚无此先例。而且作为地方大员,张作霖要想在中枢发出声音或获得关注,无论如何都不会少了自己那一口。 意外之喜是梁士诒除了答应入股奉天“招商局”之外,还自掏腰包筹建了戊通航业公司,航行于松花江和黑龙江及办理渔业,在奉天省的几处支流上游也建了几处码头,这也算是给张作霖----他一直以为是张作霖的主意----投桃报李吧。 宾主尽欢。梁士诒破天荒地把张汉卿送出仪门,这是少有的殊容,一般的民国部长级官员还没有这待遇呢。知道这消息的人都对张汉卿这个一介少年大感兴趣:军界对他赞誉有加就罢了,为什么政界也同样如此关照呢?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头? 送走张汉卿,梁士诒果断立即召集交通系的干将开会,商讨交能系面临的危机。会上,梁士诒提出:“目前交通系之窘境,唯有支持帝制,方可取消参案;要是不赞成帝制,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诸干将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梁士诒在旁边听得不耐烦了,他干脆了当的点破道:“赞成帝制不要脸,不赞成就不要头。要头还是要脸,你们自己看着办。” 会上诸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同意:“要头不要脸!” 之后,梁士诒等人在决定“要头不要脸”后,随后便发起了一个公民请愿团的组织,成员除了交通系人马外,又有张镇芳、那彦图、梁鸿志、阮忠枢、夏寿田一干政界名流,并公推了沈云霈为会长,预备发起请愿。 阮忠枢又在老友段芝贵回京后拜访了他,在阮忠枢的牵针引线下,段芝贵与公民请愿团一拍即合,决定由段芝贵出面邀请朱启钤、雷震春、江朝宗、周自齐、袁乃宽、朱家宝、张作霖、陆建章、顾鳌等实权人物,共同组成全国请愿联合会。由此,请愿会的帝制派一时间声势大振,会中骨干则人送绰号“十三太保”。张作霖作为发起人之一,虽然没被归为十三太保之一,却成为早期政治上的污点。 在梁士诒、段芝贵等人的秘密操作下,各地官吏也应邀派出“公民”前来代表“民意”(费用当然是由交通系全包);随后,这些人有买通一些报纸,每日以民意的幌子鼓吹帝制,弄得跟真的一样……只要有真银子,就不怕什么假民意嘛! 全国请愿联合会有权有钱有势,当然不是那耍耍笔杆子的“六君子”所能匹敌,而在参政院门口递请愿书的表演,其实就是“七凶”策划的杰作。这次来请愿的分为商界请愿会、学界请愿会、各省请愿会、妇女请愿会等等,凡是来参加请愿的,都发参政费,人人有份,按照身份地位名气分别给予不同的价码。交通系遍地撒钱,这声势能小嘛! 杨度见梁士诒等人后来居上,将自己的风头抢去,忍不住悲愤的说:“梁财神啊梁财神,你可真行啊,你财大气粗,人多势众,我搞不过你,但你也别猖狂,我们走着瞧!”他始终不知道,阴了自己一把的幕后主使人,就是自己看不上眼的小张六公子。(张汉卿:谁叫这厮不开眼,非要惹到我呢?) 但秀才们囊中羞涩,区区二十万元终究是做不成什么大事,最后也只是组织些财神看不上眼的乞丐请愿团、妓女请愿团,聊壮声色。在请愿会的压迫下,筹安会很快就变成了明日黄花,最后落得门可罗雀、无人过问的境地。杨度在恼羞之下,只得灰溜溜将“筹安会”的招牌摘掉,又换了个“宪政协进会”的牌子挂出来,但终究是老酒新瓶,搞不出什么新花样。 无可奈何花落去,辛苦一场为他人做嫁衣裳。由此,六君子也就让出舞台,请愿改制的大任改由梁士诒那个经费充足、人才鼎盛的全国请愿联合会一肩单挑了。 一个要保住秀才斯文,一个根本不知廉耻为何物;前者凭一腔激情,后者有雄厚实力。这样的对碰之下,杨度又安有胜算? 连杨度的教师王闿运都对杨度实行要通过“皿煮表决”的做法批评说“谤议丛生,知贤者不惧。然不必也,无故自疑。欲改,而仍循民意,此何理哉。” 第77章 第一桶金 政治人物之所以成为人物,是他们虽然在某些时候不要脸,却能在很多时候把承诺做到极致。梁士诒逆袭之后,为了表示对张作霖那个“雪中送炭”主意的谢意,他主动揽下了张汉卿所提出的第二件好处。 不就是投资吗?凭着多年经济管理工作练就的一双“钱”眼,梁士诒当然知道在奉天建煤矿、铁矿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并且在奉天“话事人”的角色除张作霖外没有别人可取代。以他为首的交能系财神爷们不是没想过在东北投资,也零碎地有些收获,但鉴于日本人在搅局,大规模投资的风险太大,这一步始终没有迈出去。 但张作霖应该有这个本事。之前他与张作霖的交往并不多,但是张作霖这几年的崛起是明显的,他早就想找机会联络下感情,现在,这正好是个契机。通过经济纽带在政治上与奉天搭上线,将来在政治上见面好说话么。 他主动派人邀张汉卿去梁家,并会见了他的系列经济班底,同时敲定了在未来的奉天投资中的计划。当然,张汉卿肯定是把周学熙、熊希龄要入股的消息“提前”透露出来的。 之所以说是提前,是因为在此之前,张汉卿只说动了熊希龄,周学熙的事还八字没一撇。但这不妨碍他打时间差中个击破:利用熊希龄的名望给梁士诒信心,利用梁士诒的地位效应给周学熙信心,然后再利用周学熙的商誉坚固熊、梁两人的信心。三人互相嵌套----都被套住。 老熊钱不多,属于有心无力型的,张汉卿原靠的就是用他在政治上的名望来拉赞助打广告;梁士诒在政治上的名声当然比熊希龄差一些,但架不住他同时又有钱,这个可以弥补不足。这两个人的加盟,让周学熙觉得有擎天柱在侧,可以抵挡万一张作霖地头蛇毛病发作的危害。 所以张汉卿敢去面见周学熙,实在是有底气的… 慷慨地代表张作霖,张汉卿出色地鼓动三位大佬对奉天煤铁事业有了浓厚的兴趣并开始着手派人实地勘测与策划。在商定股本时,张汉卿也是慷慨地让奉天省政|府以土地为依托、以投入周边设施和人力保证为条件获得三成的股份。当然,这笔钱是要划归省财政的,在明面上,张汉卿不会让任何人有对张作霖质疑的地方的。 周学熙除了一半的资本,还将提供管理人员与技师;梁士诒在投资之余保证煤炭的运输与销售。他们都将在专业的领域做专业的事,这是合伙人成功的必要前提。 坐在奉天的张作霖没想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真会砸到他头上。在张汉卿发电让他安排人手与先期准备厂矿勘探工作时,他还将信将疑----周学熙、熊希龄、梁士诒这些人物,哪一个不是一言九鼎在国内享有盛名?现在竟然不约而同要来奉天投资建矿,自己还基本不用出钱,就可凭空获得三成利,这等好事哪里去找? 可不久后周学熙所派的实业界团队就真的纷纷来到奉天,同期还有一张二十万元的汇票作为先期考察费用。看着等同于白花花银子的汇票,张作霖才相信这是真的。对自己这位长子好奇之余,当然免不了假戏真唱,让这笔钱真的在奉天落地生根。张汉卿也说了,这只是投石问路,如果操作得当,商人信心满满,后继自然会有源源不断的投入被带动,这也是未来奉天工业发展的一个契机。 杀鸡取卵的蠢事,张作霖是不会干的。细水要长流,信誉为本钱,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作为胡子起家的他,对于“信、义”的敬畏程度远比喝一肚子墨水的张汉卿要强得多。以前张汉卿和自己商讨过用招商引资的办法逐渐提升奉天的工业实力,从而以点带面,辐射远近直至东北----在穿越后,张汉卿就一直在张作霖耳边宣传关外一统的好处,这让本就有心的张作霖下定决心要实现这一远景。虽然现在还看不到一点曙光,不过张汉卿却自信满满地认为,用不了多久,自己父子一有机会实现理想----历史已经证明了么!躺着干都不会有事呢。 张汉卿临行前和自己商量的建立一个“招商局”的想法现在记起来了。好家伙,这喝了洋墨水的儿子还真的能干!尽管不知道它的意义所在,但是儿子有言在先,而且结果验证了想法,就凭这一条也得做到;何况人家投资方冲着“招商局”的牌子来,不管怎么说,这个牌子一定要竖起来。 怀着打好第一枪的谨慎的心情,张作霖安排他手下第一谋士、将军府总参议杨宇霆主管这个“招商局”的建立及处理选矿建矿事宜。 这个总参议,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总参谋长,而是集后世军委秘书长、中|央办公厅主任的权力于一身的政治与军事总辅佐的角色,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非有绝大智慧与主官信任而不能为。历史上杨宇霆能在奉系成立前后十几年安坐此岗位,无论兼职多少,这个本职一直没拿掉,本事可见一般。他也曾对张作霖发展东北经济过程起了重要的作用,同时还是沈阳兵工厂当之无愧的一把手,把它经营得红红火火,国内一流,可见他的经营能力。张作霖让他兼管奉天的实业发展,一是目前确实无人,二也是用对其人。 建铁矿与煤矿,自然会触动“好邻居”日本人的神经。日本人在南满一带有着巨大的经济利益,也“无偿”占有着很多矿业。奉天主持投资这两个矿,自然不免与他们有纠葛。在惨淡经营一个师的弱势下,张作霖自然不敢和他们硬碰,所以在选矿之初,他就通过各种关系,向日本人表明:俺老张纯粹是为了捞钱,这两个矿的出产,绝不会与日本人发生竞争。凡是日本人倾销的地方,这两个矿都不会介入,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 按说张作霖在日本军界还是有些“好朋友”的,日本人也想扶持他为控制奉天乃至东北的傀儡,因此对他的举动抱以一定程度上的“理解”,仅划定了一些区域以免“误伤”。不管怎么说,这两个矿的建设还算有条不紊。如果是旁人,在日本人的卧榻之傍,还真不一定开得起来。张汉卿对于奉天的局势,还算有些了解的,他也压对了宝。 先期投入顺利,自然也刺激了投资商们的信心。民国初期,对日本人在东北开矿取宝,有远见的中国商人不是没想法。东北的自然资源之丰富,远非关内可比,只是考虑到人生地不熟,又不敢与日本人争雄,自然资金裹足不前。于是东北只是因为地大,容纳了无数逃难垦荒者,却始终没有实业界人士进入,除了官本。 现在,有了这个缺口,又有张作霖这个坐地虎镇着,各大商家实业家以集资分股的方式抱团入奉。有中|央红人梁士诒、前总理熊希龄为靠山,有商界巨擘周学熙亲力亲为作榜样,既安全,又有钱赚,不蜂拥而来就真的奇怪了。 资本都是逐腥的,资本也有积聚效应。有人带头,跟进者自然无数,反正奉天经济不发达,对投资者来说,遍地都是机会。你不是建了铁矿了、冶铁了?我开钢铁锻造厂、轧钢厂。你不是建了煤矿了?好机会,我建火力发电厂。机器不够多?我开机器制造厂。东西不好运?我开运输公司… 张作霖也牢记张汉卿的叮嘱:绝不因眼前利益利用权势打压商人的积极性,奉天政|府要转变职能,不是“管”着这着实业,而是引导或者干脆是“服务”他们。老张可能不懂服务两个字的涵义,但张汉卿说得直白:把他们当爷来待。 是的,爷,财神爷。 据资料统计,维持一支现代化的陆军师,至少每年需要三万吨的钢铁产能。而民国历史上直到1949年,中国年产钢最高峰都没有超过三万吨。“小米加步枪”是那个时代无奈的反映,而不能仅仅作为一种自豪。 扩大再生产是所有资本最简单的本能,而且一旦销路大开,利润充分,其它的资本就一定会争着介入这个行当,直到生产饱和、它的平均利润与其它行业持平,这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一课。但对张汉卿而言,煤铁的生产在现阶段不但没有饱和,而且必将长期处于供不应求,这是因为中国太大了,太弱了,中国离工业社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阶段中国的煤、铁产量,远远落后于需求,几十年的发展欠债要补,未来工业化大生产的路要走,再说净国内的消费量,这个行业未来至少还要再投资几十年。 人力就业所带来的拉动消费等隐匿好处现在还显现不出来,税收在前半年是暂免的----这是张汉卿在成立“招商局”前就向张作霖谈定的,为的就是吸引投资。不怕将来没好处,厂矿企业是跑不了的,迟早会成为奉天的摇钱树。 张汉卿挖金的双脚在稳步中前行。 第78章 裂痕 关内,在杨度、梁士诒等人的组织下,所谓的“全国情愿联合会”向参政院三次提交了请愿书,要求参政院“删繁就简”,“另设机关,征求民意”,“以定国体,而固邦基”。 无可奈何之下,10月6日,参政院决定,不再召开国民大会,而改为“以国民会议初选当选人为基础,选出国民代表,组成国民代表大会,决定国体”。 两天之后,《国民代表大会选举法》公布,这意味着召开选举“皇帝”的一切法律程序都已到位。于是,10月10日,也就是中华民国的国庆日这天,袁世凯跑出来说,自己正在静候国民解决国体问题:“本大总统受国民之付托,以救国救民为己任,民所好恶,良用竞竞,惟有遵照《约法》,以国民为主体,务得全国多数正确之民意,以定从违。” 袁世凯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他遵照民意,一旦民意要他当皇帝,他就当皇帝。接着,最重要的就是召开代表大会进行“选举”了。若不是史上确有此事,张汉卿毫不怀疑老袁的手段与穿越人士的见识相同: 首先,参加大会的代表根本不是由各个省份选举产生的,而是经过袁世凯亲自圈定。只有极少数省份可以自定,但是最终都得要袁世凯认为可靠才行。这些被选中的代表,袁世凯每个人都发给了大洋五百元,作为川资和公费。这明显就是在拿钱买选票! 其次,这个大会并不是在北京集中召开,而是在各省将军和督抚的监督下,各省分别进行。然后,再将选票汇集到北京进行统计。 似乎举国上下都在为老袁称帝唱赞歌,其实不然。 表面上最不能忍受老袁称帝的应该是黎元洪了,其他人或可随之进一步,他是老袁的副总统,老袁称帝,他是什么?副皇帝吗?世界各国历史以来都没有这个称号。不过老袁也拿捏住他怕事的软肋,他的外号“床下都督”,很好地把他的背景衬托出来了。 远在辛亥革命爆发时,湖北新军在武昌起义,用了不长的时间就把武汉三镇(武昌、汉口、汉阳)给拿下来了,成立了湖北军政|府。那么谁来当这个头儿?有人说那还用说,孙逸仙。可是孙逸仙来不了,为什么?历史课本上写了,孙逸仙在国外回不来。其实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他是当时清朝通缉的头号政治犯,抓住就得毙了。而且这个时候仅仅是湖北这儿闹革命,将来什么情况还不好说呢,他不可能回来直接领导这革命。 那么接下来谁上来呢?说黄兴他们?那不行,他们毕竟是外来的,在湖北军政|府要想立得住的话,光靠外来户,当地有人不服,不稳定。所以,当时革命党内部意见很不一致。这时候大家公认的是得找一个在湖北当地能镇得住的人。想到谁了呢?想到黎元洪了。黎元洪身为两湖名将,在军界之中的影响力不容忽视。如果由他来担任大都督,各地必然纷纷效仿,响应革命。到那个时候全国都会形成轰轰烈烈之势态,推翻清王朝指日可待。 就这样,革命党人去请黎元洪去了。黎元洪那会儿根本就不想碰这个,他是看不惯清朝政|府的无能、让世界列强瓜分中国这种局面,可是让他造反他也没这个胆儿。所以,革命党请的时候,他百般推脱不出来。逼得没招了,革命党人浩浩荡荡带着枪上他家去了,说你出来也得出来,不出来也得出来。把黎元洪吓得躲到自己三姨太房间的床底下了,结果被革命党人从床底下拖出来。“床下都督”这称号就这么落下的。 黎元洪说你别害我呀,我可不想干这个,最后把这革命党人给惹急了,说你再不去我们把你给崩了。最后黎元洪没招了,被绑架着来到湖北军政|府外面。一看这军旗招展,浩带飘扬,祭坛都立起来了,下边这些当兵的都跪拜,黎元洪没招了,稀里糊涂地当了湖北军政|府的都督,成了当时革命军的领导人。 1912年中华民国成立,孙逸仙就任临时大总统,黎元洪顺理成章兼湖北的军政|府都督。后来的事我们知道,袁世凯通过自己的手段,逼着孙逸仙把总统位置让出来了。1913年10月6日,袁世凯在上海当上了总统,而黎元洪也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副总统。不过,他定居在湖北。而袁世凯想,这黎元洪不是自己人啊,这用起来能方便吗?觉得黎元洪是个心腹大患,他认为这是孙逸仙的人。所以,在1913年10月,派段祺瑞到武汉,以“磋商要政”为名,把黎元洪骗到北京,安置在瀛台,软禁起来了。然后开始笼络他,让自己儿子娶了黎元洪的女儿,两家结成儿女亲家。 摆平了有职无权的黎元洪,用得是硬招;但对自己的心腹及重要班底的冯国璋,则是另一招,却是一记败招。 当冯国璋获悉袁氏父子在京策划帝制的消息后,十分惊讶。经与周夫人商量,决定进京了解内幕,于是于年6月间亲赴北京谒袁。冯问:“外闻有总统要改帝制的传说,不知确否”袁答:“华甫,你我都是自家人,我的心事不妨向你说明,历史上开创之主,年皆不过50,我已是将近60岁的人了,鬓发尽白,精力也不如昔。大凡想做皇帝的人,必须有个好儿子,克绳基业,我长子克定脚有毛病,是个无用的跛子,次子克文只想做个名士,三四子都是纨绔,更没出息。我如果做了皇帝,哪一个是我的继承人呢将来只能招祸,不会有好处的。”还说什么他已在英国伦敦买好了房子,如果国人逼他做皇帝,他就去英国当寓公。冯见袁世凯如此信誓旦旦,也就信以为真了。 然而正当袁“指天誓日,力辩其无事”的同时,他的亲信左右却正在积极筹备帝制。冯回到南京后,北京“筹安会”即公开倡导恢复帝制,冯国璋不敢不信又不敢全信,只得去密电向反对帝制的总统府机要局局长张一磨询问,不久得到“事出有因”的答复。冯国璋深感受骗,便愤愤不平地说:“他哪把我们当自己人呢他的做功倒真不坏!”从此,冯国璋与袁氏的矛盾逐渐尖锐化。 加上已经离职的段祺瑞,几位北洋干将都是反对老袁称帝的,这是袁世凯一大憾事。 第79章 形势逼人 在北京,那要做死的人依然努力在做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放眼全国各省,除了有数的几个与袁世凯关系莫逆的亲信如冯国璋、段祺瑞之辈还敢于执言几句,几乎没有那个将军傻傻的说反对老袁称帝,连并非北洋出身的阎锡山(貌似老阎在北洋时期对谁都是赞成都是拥护)和张作霖也积极劝进,作为袁大总统御用文人的杨度又岂能甘居人后?他领导的筹安会更是上窜下跳,拼命的鼓捣老袁同志当皇帝。没办法,在梁士诒“国民请愿团”的压力下,他不努力不行啊! 奉天的张作霖也不负前言,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对于袁世凯的支持,说得出做得到的江湖风范一览无遗。8月底,在奉天举行国民代表大会,投票表决国体问题时,张作霖带着大队人马,荷枪实弹,监视投票,结果“全部”投票赞成君主制。另一位同城大佬冯德麟见张作霖如此,为讨好袁世凯,配合段芝贵,也不得已和张作霖联名以东北军和政商各界名流的名义向北京参政院提出“变更国体请愿书”,为袁世凯称帝大造舆论。 这让老袁大感欣慰,也对前几天张汉卿与段祺瑞的侄子段宏业之间的冲突故事有了倾向性的意见:张汉卿这是父亲英雄儿好汉,好打抱不平的性格和乃父的江湖气一脉相承呢,反增加了对他的喜爱。俗话说的“智子疑邻”,估计讲得就是这个道理吧? 为女人打架,能打出这个道理来,张汉卿若是知道,估计也要哑口无言的。 同武将军、督理山西军务阎锡山首先向筹安会提供经费银币二万元,接着又连电劝进,把辛亥革命贬低为“新旧弟嬗时代之权宜手续”,认为“以中国之情决不宜沿用共和制度”,“非厉行军国主义不足以图强,欲厉行军国主义非先走君主立宪”不可,要求“废共和而行帝制,以帝制而行宪政”,并恳求袁登基称帝“以大有为之才,乘大有为之势,毅然以救国救民自任,无所用其谦让”。袁阅后喜不自禁,批复“颇有见地”。 9月,段芝贵联合广东龙济光等24省将军,密呈袁世凯“速登大位”: 9月,驻黑龙江、陆军第一师师长许兰洲通电劝进。 9月,驻奉天、陆军第二十八师师长冯德麟劝进。 驻黑龙江、镇安右将军朱庆澜劝进。 驻吉林、将军孟恩远劝进。 驻湖南岳州、长江上游警备司令、虎威将军曹锟劝进。 …… 洪宪帝制一出台,便遭到全国上下的唾骂声讨,在家乡被骂为汉奸,他先前的好友梁启超称其为“下贱无耻、蠕蠕而动的嬖人”。 嬖人这个词,原指“君夫比较疼爱的侧室”。杨度乃须眉男子,老袁也从来没传出什么好男风之绯闻,只有另一个解释比较合理些“君主所宠幸的臣子”。 这可是冤枉了杨度了:“我只是找到了合适的舞台而已,与嬖人何干?”而且,他为帝制出了这么大的力,但并未实现他帝师的目标,就连开国元勋也没有当成,后来在封赏时,仅被授以勋四位和参政院参政等闲职。他为用君主立宪实现救国道路,只是个人抱负;怂恿老袁称帝,只是实施他人生理想的步骤而已,从本质上讲,不能认为他谀上。只能说,他用老袁去实现人生价值的梦想,而老袁给了他施政的舞台。 风云雷动,在这特殊时刻,袁世凯加大了对各方的防范。形势危如累卵,说是白色恐怖也不为过。一直到袁大总统称帝前,舆论被牢牢压制:到11月3日,内务部禁止《中华新报》在租界以外“出卖散布”。11月7日,袁记《著作权法》出台。 对明着表达不满的冯国璋,袁世凯当然很不放心。他采取了严密的防范措施。首先在冯国璋身边安置王子铭等人监视其行动;又据传张勋曾接袁世凯一密电,谓冯国璋为人不可靠,嘱其就近监察。不仅如此,袁世凯的死党上海镇守使郑汝成被刺后,袁又派其亲信杨善德率第四师移住上海监视冯国璋。未几,又加派卢永祥率第十师驻吴淞,也为了防备冯国璋。冯国璋见此情形,明白了袁世凯不再相信自己,从此与袁氏父子的关系逐渐疏远,不肯再为袁世凯卖力。不久,袁氏父子指示江苏巡按使齐耀琳选举代表,举行改变国体投票。齐指派代表时,冯暗示督军署人员一律不当代表,不参加投票活动。在举行投票那天,冯国璋托病不去;齐亲自到署劝请,他才勉强到场,然而却呆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对有“拥戴”之意的人杰蔡锷等,老袁也没有放松警惕。与蔡锷闲逛的张汉卿经常发觉,身边暗盯的人换了又换,人数也渐渐多起来,这让蔡大将军有些急了,他逃跑的难度加大了。不知是张汉卿影响到了蔡锷,还是蔡锷影响到了张汉卿从而又辗转连累了自己。反正按历史所载,这时空蔡锷应该以治病为由离开天津逃往日本了,却始终未能成行,这让他坐立不安,觉得该为国做点什么。 张汉卿也觉得形势不妙:他在北京城里一连串的行为,在军界、政界、财经界都有了一定影响力,也影响到老袁对他的聪慧有了更深的提防,他身边的陌生人也多了起来。看来老袁对他的好感有是有,但还没影响到他的政治判断力呢。 按理说,张汉卿能以一介少年,得袁大总统如此青睐,他应该引以为豪才对。可是一想到无时无刻都有个影子在你身边,无论吃喝拉撒睡都有人窥探,无疑是令人不快的。就如同明星,被时刻暴露在镁光灯下,连一点私人空间都没了,人生自然了无生趣(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与事是故意暴露与狗仔队以博取眼球,但张汉卿无此癖好)。 上上下下都觉得形势逼人,自然这北京城里也没有生气。蔡锷只能更频繁地与张汉卿拉家常,努力不参与进这桩疯狂的大戏中。是自己太过于让老袁忌惮了,是时候让老袁放松对自己的掌控了。他对张汉卿这段时间的锋芒毕露有些担心,拉过张汉卿说:“近来汉卿频频与军界人物接触,已然被大总统所疑忌。昨来我听闻那位有言,令执法处为你我单独设立侦查组。个中曲直,你自己考虑。” 局势危急如斯,张汉卿自然接受他的好意,点头说:“世叔说的是,学良就在此专心读书,有机会便像世叔一样自污罢了。” 蔡锷闻言老脸一热,落荒而逃。 第80章 自污 张汉卿说的自污,在一身正气的蔡锷听来,似乎是一种讥讽。虽然只是一种权宜之计,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枭雄以此自保或巧度难关。不过考虑到眼前年刚满15岁的“世侄”,怎么都有点教唆未成年人的意味。饶是英雄如蔡锷,也不能对此坦然。 因为他的自污,选择的是京师八大胡同。君若不信,提及“八大胡同”,诸位自动脑补的是啥? 北京的胡同多如牛毛,独独八大胡同闻名中外,绝非偶然。到了清末民初,它已经是烟花柳巷的代名词,畸形繁荣之地。有道是“八大胡同自古名,陕西百顺石头城。韩家潭畔弦歌杂,王广斜街灯火明。万佛寺前车辐辏,二条营外路纵横。貂裘豪客知多少,簇簇胭脂坡上行。” 其实,老北京人所说的“八大胡同”,并不专指这八条街巷,而是泛指前门外大栅栏一带,因为在这八条街巷之外的胡同里,还分布着近百家大小妓院。只不过当年,这八条胡同的妓院多是一等二等,妓女的“档次”也比较高,所以才如此知名。 若是让张作霖知道自己的长子名声是自己带坏了,自己怎么好意思再面见“世兄”呢,虽然两人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着面,历史上也是如此。 “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时至深秋,是老北京银杏黄、枫叶红,五彩斑斓的时节。从十月下旬开始,秋风一起,那大街小巷里的银杏树,就像灯一样,刷的一下,被点亮了。 自古文人悲秋。这秋,不正是文人眼中的愁吗?不过比起无病的愁,蔡锷是真的烦心了。随着袁世凯好日子即将到来,“京师执法处”对他的行踪也加紧了监控,导致他去八大胡同的时间是越来越多。 因为近期一直跟蔡锷走得近,在高纪毅的观察与教导下,连带着自己也发觉身边多了些不同寻常的陌生人。可能,近期他的表现被有心人捅给了老袁吧?是以,京师执法处那帮人也同时加大了对自己的监视。 比起蔡世叔的愁,张汉卿却多了几分潇洒。他得到蔡锷的“点拨”,“果然”读书时间少了些,多了些风花雪月。既然自污是一种逢场作戏,那就索性放开些吧。不过,由于这个时代“夜生活”用具乏善可陈,怀着对花柳病的恐惧,他基本上在欢月场上是风流而不下流,也保不了自己的金刚不坏之身。 本来他是作戏,谁知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成了嫖客了。虽然他是穿越而来,但毕竟占了原主人的身子。这一番做作,倒让风流少帅的潜能被激发出来。不出一个月,八大胡同的各类小妞都知道,来自辽东的豪客小张六公子“人傻、钱多、速来”。 没办法,一心想借助蔡大将军的名望和人脉在北京城做点事情的张汉卿,为了达成目的,只有先打进蔡锷的圈子里,博得他的信任。 可同样,蔡锷也想打入另一个圈子,间接博得另一个人的信任。 这个圈子就是杨度的“筹安会”。 作为“筹安会”的负责人,帝制的催生者,未来袁氏朝廷的宰相,杨度政治能力先不去说他,但历史上评价他是个风流倜傥、落拓不羁、寄情声色、醉心犬马的大名士,却不假。 既是“名士”,自然要有“名士风度”。虽然做不到魏晋那种服散捉虱的程度,天天晚上呼朋引类往八大胡同去征歌逐色是跑不了的。蔡锷决定要打进他们的圈子,就不能免俗。那些人各自有相好的姑娘,蔡锷总不能老带着张汉卿去吧?虽然15岁的张汉卿唇红齿白,早就具有了小白脸的潜质。民国有晚清遗风,狎妓还能被文人诩为风流,那好男风却早已让人齿冷了。蔡锷是自污,又不是自绝于人们。 杨度利用他和蔡锷都是湖南同乡的身份,天天到棉花胡同力促蔡锷列名赞同帝制发起人之一。因为此时的“筹安会”,都是一群媚主捉刀的笔杆子,真正有影响力的聊聊无几。要能把在全国武将中有卓越影响力的蔡锷挂上名子,那才有说服力。 而蔡锷需要表态同意,否则的话,他不但仍然会被软禁,还有生命之忧;但是以他的个性,直接表态赞成反而会让多疑的袁大总统怀疑,因为他的恩师,是梁启超。 蜗居在天津日租界的梁启超是典型的反对称帝者,就在几个月前还写了篇很出风头的文章《异哉所谓国体问题者》斥袁称帝。袁世凯得到消息,派人给梁启超送来一张20万元银票,给梁启超的父亲祝寿,交换条件是这篇文章不得发表,梁启超却将银票退回。袁世凯再派人对梁启超说,“梁先生也曾经在海外流亡十几年,其中的苦头不是不知道,何必再自寻苦吃?”梁启超回答说,“我这个人疲于奔命的逃亡经验已经很充足了,我宁肯选择逃亡也不愿意在污浊空气中生存。” 有这样的老师,学生怎么会差了?且在在入京以前,他手握重兵,一直以诤诤铁骨形象示人;在京后,虽然职位明升暗降,权柄尽失,但一腔正气,仍为包括袁世凯在内的北洋系将领所折服。一句话,蔡大将军从来都不是奴颜婢膝之辈。 只有女色,才是造成自己有机会更换面目的条件之一,“冲冠一怒为红颜”,美女爱英雄,英雄也爱美女嘛! 不过要让洁身自好的蔡大将军直接去八大胡同,这转变有点太突然了。于是,正好,哦不,是恰巧,张汉卿来京了。还表现得非常稚嫩与好色倾向----谁让他开口就要去住北大学堂呐! 借着袁大总统随意的一句“军事学习找蒋参议”,蔡大将军自然有机会约小张六公子去办公事,自然一来二往,两人就熟稔了。 作为长辈,蔡大将军带张汉卿浏览北京城,别人也没什么说的不是?小张六公子要去八大胡同逛逛,对时人无伤大雅的地方也没什么不是?小张六公子要去“体验”生活,蔡世叔陪同着也没什么不是?到了那种地方,正常人都是会被感染的不是?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鞋不是?蔡大将军入乡随俗湿了身也正常不是?算来算去这责任都是小张六公子导致的不是? 于是自然而然的,两位忘年交时常一大一小勾肩搭背去“自污”了。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让杨度背后的袁世凯看到,咱蔡锷也是个风流种子。 第81章 打茶围 深秋时分的一个傍晚,踏着毛毛细雨,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带着随从迈过了陕西巷。随从的年纪约有三旬左右,身形健朗挺拔清正、五官端正且卓而不群。小些的不过十来岁,虽然面容清俊气宇不凡但止不住的东瞟西瞅却出卖了他的心。两个人中年长的那个是普通商人打扮,少年则油头粉面打扮得好不摩登。 看起来像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大少带着跟班,妓院伴当也是识货之人,不敢怠慢,迎上前去,拉住小哥儿的袖子就走:“这位小哥真是人中龙凤,我家姑娘们一定喜欢。不知看上我家哪位姑娘?老奴不才,今天做主,给你打个优惠价。” 奶油小生一甩袖子:“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伴当都是属狗的,咬住不放。年长的那位猝不及防被他牢牢拉住:“这位公子哥,我家小翠等你好久了。” 奶油小生一阵恶寒:“这都哪儿啊哪儿,还真有小翠这么一说。要是在东北,不就是翠花上酸菜吗?” 电影电视中的拉客镜头一幕一幕忽闪在脑海中,少年点头淫笑,似是回味无穷。 伴当们见生意可成,那不是赶蛇随影上?立刻连推带拥。要知道这些俗称“龟公”的伴当可是就靠这一口维持生计,少年到底人还年轻,抵不住伴当们如狼似虎般身材。不过那中年人却甚是了得,两个伴当近身,却被他一抓一带摆到一边。 不过在回首之间看见少年向他撇嘴示意,暗示远处有人观看,立刻意识到这是自污的好机会。当下自然地拉平被扯皱的外套,抖一抖衣袖,施施然向巷子走来。与此同进,少年已被半依半就带进了胡同里的一处院内。推推搡搡之间,仿佛看到院的正门之上一边一个“云”字、“吉”字。 一个扑着、抹着口红、年龄不知三十四十的中年妇女迎过来,张口就是一句:“我的大公子哟,可把你盼来了。”扑面而来的廉价香粉味熏得少年人直欲作呕。 不用说,这位奶油小生就是咱们张少帅,那个跟班便是同流合污的蔡大将军。本着体验生活、增长见识的心态,张汉卿对进这些地方心底并不抱有成见,虽然他上辈子加上这辈子的前半部分都没有真正投入的机会和想法,但接触一下底层人民的生活也没什么不是?心底无私,四大皆空嘛。 他装作很熟稔的样子指着伴随他的同伙:“把你们院里漂亮的姑娘介绍下,顺便让这位爷也找个伴。” 老鸨一阵窃喜:“果然好生意,连跟班的都捞得好处,看来是肥羊不假。”当下更加殷勤,把两人带进一出还算洁净的房内,伴当们上了茶,老鸨便急吼吼着招呼姑娘们出来见面。 片刻就有两个打扮得异常清秀的年轻姑娘袅袅娜娜走来。张汉卿定眼一看,哇,都是美女啊!绝对不输天上人间呢。再看一眼下面,哇,小脚哎! 不是张汉卿博爱,而是真的不错。现在外面世道这么乱,随着袁大总统称帝的心思越来越重,北京城里的政治气氛不太好,连带着生意都不太好做。要不然,太平时间老鸨也不会把台柱子直接搬出来呢。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张汉卿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老鸨在见他第一面就下定了杀这只肥羊的决心,是以先声压人,先震个两人七荤八素再说。 要是张汉卿与蔡锷是个此中老手,就知道老鸨的做法不对:生客初到,龟奴高叫客来,所有不在接客的妓女就都跑出来了,拥挤一堂任客人挑拣。那里的见面称作“叫移茶”,是在档次低一些的幺二妓院才发生的。 而稍微高档的妓院,如长三妓院打茶围的规矩示意客人必须不断地争取自己的地位。初客可不是想点谁就点谁,那种一溜妓女等着被点只是影视剧中的渲染。 而客人争取地位抬高的必经途径就是“打茶围”。 清末民初,逛窑子也是有一套规矩的。高级一些的妓院,可不像现代人想象得那样可以现金买卖,而是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的第一步,即去她所在的妓院喝酒、抽烟、吃点心、闲聊。这种交往的方式便是“打茶围”。生客到小班打茶围要由熟客引见。伴当见是生客,便用一种圆头粗小的茶碗给上茶,张汉卿与蔡大将军面前摆的就是这种茶碗。 一部指南书解释道:“讲到打茶围的乐趣,自较叫堂差进一步,因为叫堂差多在众目昭彰的处所,往往易受拘束,在打茶围的时候,可以稍为放浪,得以畅叙幽情,谈笑取乐。”打茶围的客人被领进妓女的房间后,门帘便放下,电灯亮起,照得雅致的陈设分外醒目,也是示意别的客人回避。 来了妓院里无人认得的陌生客,便只用小茶碗或旧茶碗招待喝茶;来了受宠的客人,便会另加一碗,是从妓女自己的茶具中取出的大一些的茶碗。对警察、小官吏或是先前同妓女或老鸨有过关系的新狎客,也会格外多添茶碗。 当然一般情况下也会有个双向选择。如妓女不愿意和这生客交往,嫖客必须另觅他妓,绝对双向选择、公平交易。如妓女亦愿意,则会示意娘姨另换一只精致茶碗,泡好茶亲手捧给客人,俗称“加茶碗、攀相好”。打过茶围,有了相好,嫖客以后才可随时光顾妓院,生客那就成了熟客。至于当天能否交易成功,接下来就要看双方能否对眼了。 两个姑娘长相相当不错,一个高高瘦瘦的看起来温柔敦厚,且局部不失高耸;另一个中等个子丰腴些的却有些不情不愿。自然,小张六公子怜香惜玉,首先把温柔高耸女拉在身边,留下硬骨头让蔡大将军来啃。 蔡锷只是心内烦闷,随便出来走走,并不是成心,所以对于张汉卿的贼意装作不知。 妓院里的姑娘们都是受过良好培训的,首先就要替客人斟茶,这是规矩。若是客人是雏鸟,姑娘们需要主动。小张六公子享受这种礼仪的同时,却发现那姑娘只是木谨地站在旁边一动不动,蔡大将军只得亲自把盏。 相比之下张汉卿待遇比之木讷的蔡大将军有女人缘得多,他目前虽非此道高手,但毕竟用了某人的身子,那身体里先天的激素让他很快就适应了环境,开始“姐姐妹妹”地胡乱叫起来,让温柔女感到颇为温馨。那姑娘不但亲自素手调茶,还让取来自己的茶碗来用,而且是大碗。 第82章 小凤仙 凭良心说,民国初年的社会风气还是很好的,就是妓院里也很守规矩,讲究个细水长流,前戏也很足。不像现代街旁游娼,上来就是“先生打炮不?”把一件本来很赏心悦目的风雅之事变成赤|裸裸的金钱交易。虽然本质上就是那么回事,但中国人讲究个“含蓄美”,后世两性生活也有个前戏不是?不然也就太急色了,为同道中人所不齿。 张汉卿也是穿越后一直没机会碰碰美女揩揩油什么的,这是他穿越前常干的事,搞业务拉生意,这套不熟能行?来到这个世界多日,一直没有机会施展手段,一个朱三小姐,虽然看得到到想得出不是自己的菜。现在忽然来了两位赛貂婵般的姑娘(好像有句话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婵什么的----张汉卿:咦?这种场合我怎么会想起来这句话?) 对美女有热爱是一方面,更感兴趣的还是小脚。之前只是在书本里看到旧社会女子要裹脚,真正是什么样子还没见识过。后来又有说旧社会普通下层劳动者一般也是不裹脚的,那样没法承受重体力活,只有达官贵人、富贵人家的女儿才有机会“享受”裹小脚的时髦。像咱们张大帅,由于自幼家贫,张汉卿的姐妹们就没有裹小脚的,张汉卿穿越以来也没有机会见识这种稀罕物。现在有机会见到了,不但如此,还可以借机把玩,趁机揩揩油什么的,其乐融融,大长见识啊! 北京妓院里的喝茶很有讲究。娼妓虽是封建残余,是妇女地位低下男权至上的象征,但旧时京城男子,要到八大胡同去享受这种娱乐却不是件容易事情。 妓院里规矩:假若一个房间里坐了两个客人,各自同自己喜爱的妓女说笑,那么两位妓女应各自拿出茶碗招待自己的客人,不这样做就是让客人受到了羞辱。妓女若是气恼某位常客,便不肯拿出自己的茶碗敬客,这种冷落客人的做法叫“革茶碗”。运气不佳的客人要么去找别的妓女,要么就用妓院的茶碗喝茶。 可别以为喝了茶这姑娘就是你的人了,还早呢。有一部指南书这样解释道:“你就可与那所拣的人同到她房里去坐坐谈谈,喜欢胡调的就胡胡调,浪漫些亦属何妨”。时间一小时,让妓女陪着聊天,唱小曲、吃糖果,都是可以的。但也就仅限于此了,规矩是只能不能得手,也即传说中的“卖艺不卖身”阶段。到点老鸨子就喊送客,嫖客付钱走人。等到对眼了,客人则要另外约个时间再来。 狎客打了几次茶围后,便有义务办筵席或者设赌局,为妓院带来进账,此举符合上层阶级嫖客所应具有的男子气的上流做派。常去打茶围却又不办酒席的客人会遭妓女的耻笑和白眼,即使办了酒席的客人,如打茶围过于勤快了,老鸨也要骂他小气的。然而,大多数指南书还是认为茶围是同妓女建立亲密关系的最佳时机,如果客人“做得有面子有手段”,那么要不了多久便是妓女追着求他们,而不是他们追逐妓女了。 当然也有极少数当天就住下的,叫“住局”。有夜饭,由嫖客付资。“拉大铺”即白天宣淫,那是指来得巧又来得早的。妓女与客人有了关系,还会拿出上好茶叶,让佣人冲开水敬客。于是,从妓女房里传出的那声“开水”的高呼,意思就是来了可心的恩客,要用自己的好茶招待的。 关系好到一定程度,客人可以指定妓女出妓院到外边陪客、佐酒、唱歌、陪跳舞,俗称“出条子”。规矩是“出条子”必须由老鸨领着去应酬,以防妓女逃走。当然遇到家大业的大客人,夜不归宿是可以的。 无论是新人还是熟客,客人终归是客人,哪有客人自己倒茶的道理?而且两人同来,厚此薄彼,让客人心里怎么想?一边是热情如火,一边是冷若冰霜,高耸姑娘的热情与丰腴姑娘不同的待客之道还是让局面有些尴尬。 气氛便有些不干脆起来,老鸨也是伶俐之人,见状笑嘻嘻地亲自斟了茶:“爷别怪罪,我们这位姑娘不懂得礼数。”又对那个姑娘大声喝斥道:“小凤仙!惹恼了二位爷,我让你脱毛的凤凰不如鸡!” 蔡锷还没什么,张汉卿却脱口而出:“你就是小凤仙?”说话时已经惊讶得几乎合不上嘴:乖乖,穿越后第一个真实的历史发生了!看来历史的走势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这句话是真的有道理的。 老鸨心下暗喜:“难道这个哥儿也是猎奇而来?” 蔡锷也很奇怪:“才来北京几天,难道汉卿就认得这位姑娘?” 小凤仙撇嘴想:“又是一个纨绔子弟。” 在民国初年的北京城内,谁要说不认识小凤仙,那就没资格讲你呆过八大胡同。这位小凤仙,年方十八,却自幼聪颖,识文断字,会拉二胡,会弹琵琶,会唱京剧,会写歌词,人称“色艺俱佳”,在著名的八大胡同之一的陕西巷云吉班卖唱接客做生意,名震京师,成为民国初年北京城红极一时的名妓。 幼年颠沛游离的坎坷身世,让小凤仙特别渴望有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来倚靠,但是历阅众生,鲜有能让自己动心者。眼见得自己这如花的年纪偏偏找不到中意的心上人,迟早要凋谢于这暗无天日的娼馆,小凤仙特别郁郁寡欢,也养成了她愤世嫉俗的性格,对诸人都是爱理不理,别人看起来自然古怪。 可也奇怪,蔡锷不以为杵的神态,不怒自威的脸庞,以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映上她的心头,竟让她对此人有了几分期待。换作是一般的嫖客,感觉倍受冷落,要么是直接拂袖而去,要么是当场发作。而这个人,似乎从进来就一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定。 至于张汉卿,咳,只是小屁孩一个。虽然长得也很英俊,但缺少了蔡锷那种神采,嗯,是气度。若张汉卿是奶油小生,蔡锷就是玉面杀手。 蔡大将军被时人称之为“人中吕布”绝不是浪得虚名。那多年喋血杀场培养的镇定自若、那儒雅的风度,堪称少女与少妇全职杀手,若在后世,绝对可以担得上“妇女之友”的光荣称号。 第83章 喝花茶 小凤仙袅袅娜娜过来,纤手托起蔡锷手中的茶壶,轻声道:“小凤仙怎敢劳动大驾?些须小事,让我来做好了。”她看着壶中的茶,忽然俏眉一扬:“姨娘,这茶碗太粗糙了,还是换只好的来吧,怎好怠慢了贵客?”随着声音轻灵,人也渐渐活泼起来。 她的前后反差之大倒让老鸨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一向性格精灵古怪的小凤仙,不过她也是聪明之人,心想姐儿爱俏,怕你不心甘情愿,当下很快取了一只精致茶碗交给小凤仙,伴随的还有两盘简单的果疏。 小凤仙素来对男人是爱理不理的,现在突然主动,倒让老鸨吃惊不小。心内暗忖:这中年人不知是什么来历,竟让一向挑剔的小凤仙如此破天荒大献殷勤,看来竟是中了意了。 正慨叹间,便另有伴当又接着一拨生意,那是一高一矮两个壮汉。在伴当招呼到隔壁一间屋子之际,那个高个汉子似乎向这边瞥了一眼。不太好的天气接连有客上门,老鸨很高兴,忙着吆喝客人,便向两位姑娘吩咐了句:“好生待客”便接着开张不提。 那边张汉卿看着蔡大将军狐疑的虎目不禁苦笑,似是解释似是撇清:“小凤仙之名,我到了北京就听人念叨了几次,却没想到竟在这里相遇。” 没办法,未来蔡老大的禁娈,还是早点说明为好。虽说铁哥们的标志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但根本没沾到过好处的事,何必要瞎惹一身骚呢?再说,男人的有些事情,是不可被分享的。 不能不信眼缘,世间也许真的有一见钟情这个词。小凤仙一见蔡锷就断定他不似一般寻常的狎客,她用透视人生百态的清澈眼睛静静地看着蔡锷:“先生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她语气真诚自然,让人心扉大开。似是询问,似是期待。 说实话,蔡锷真是第一次来;当然,咱们小张六公子虽然看起来风流倜傥,也是第一次来。不过,隔墙有耳,要是从蔡大将军口中说是第一次来,那多天的“自污”行动不免让人浮想。 在那个年代,没嫖过娼的好男儿还真不多,道学家们除外,但不代表他们不想过。在这个传承满清遗风的民国初期,狎妓是一个传统,是一种时尚,是一种风度,法无禁理无伤,没什么大不了。 张汉卿直勾勾地盯着蔡锷,他要听听这名闻天下的蔡大将军怎么回答,浑然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儿。一想到自己有机会报料独家新闻,名人野史,心中阵阵激动。蔡大将军可是个实在人,可信度应该是很高的,基本上小事不会说谎,要不然也不能够瞒着袁世凯几年。 要是回答不是,天,那太直接了,太豪放了!张汉卿可以向着全世界大喊:“蔡大将军嫖过娼,还不止一次!” 要是回答肯定,张汉卿又可以向着全世界大喊:“天,名满天下的蔡大将军立身之谨慎可为师表,竟还是妓院初哥!” 蔡锷不经意间看到张汉卿狭促的笑容,似是知道他想些什么,有些好气又好笑地指着他说:“我今天是被这位小张世侄带过来的,一切唯他马首是瞻。” 被将军了!失算了。姜还是老的辣,这轻轻太极一挥,球就丢到这边来了。望着小凤仙似笑非笑的大眼似是在说“年纪轻轻不学好,带着叔叔逛妓院”,张汉卿有些头大的感觉。要是素不相识也就算了,大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哦不,卸货。提完裤子走人那也没什么,谁都知道在这里是干什么的。可是对面的人是小凤仙呢,注定要在青史留名的,咱少帅可以风流但不能下流,有些事是可做却不可说的。但是考虑到隔墙有耳,有些话却是非说不可的。 驴死不倒架,张汉卿怎么着也不能被难住了。他忽然面容一束,敛容答道:“哦,是这样。我来北京后听世叔说小凤仙姑娘不但人长得美,曲也唱得好,我今天是慕名而来,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啊。小凤仙姑娘美如画我是看到了,不知有没有机会让我们也欣赏下传说中的仙音呐?”反正自己也不打算把宝贵的童贞丢失在这儿,还不如表现得附庸风雅一点。 蔡锷却松了一口气。这种场合虽然早已决定融入,却始终与他的做人理念不合。一下子和光同尘得太厉害,自己也得喘口气不是?这张汉卿虽然人小了些,忒油滑了些,接人待物还是老到得与他的年龄不大相符呢。 小凤仙对蔡锷是一下子有了好感,却也不愿意直接一步进化到骨肉相交的程度。若真如此,只怕双方刚刚建立的一点好感便荡然无存了。这老小孩子装作花丛老手,实际上也是很有底蕴的人呢! 蔡锷和小凤仙安顿好了,听歌就听歌好了,小凤仙可是色艺双绝。可张汉卿身边的高耸女便不乐意了。客人点唱,小凤仙自然可以交待过去,也不会少拿出场费。可自己算怎么回事,陪小孩子听曲吗?动嘴和动手的价钱可是差很多的!再说,张汉卿长得也满可人的,像这么英俊的小男生,高耸女还是极少见的。 她借着倒完茶的机会,直接倒向张汉卿怀里,嗔怪道:“小弟弟,喊了半天姐姐了,怎么这么厚此薄彼啊。姐姐除了唱曲比不过小凤仙,可做点儿别的什么的都不差呢。” 妓院里的争风吃醋,你可以当它是一种撒娇,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反正不要做数就是了。以蔡大将军与张汉卿各自的背景,当然不会拿它当真。 被说成小弟弟,张汉卿心里自然不爽。讲究个情调,这姑娘长相还可以,只是太露骨了些,把咱小张说成什么人了?朱淞筠叫自己小弟弟,这女人也叫自己小弟弟,难道自己天生是小弟弟的命?但是那地方似乎并不小! 不过这种不满也只是一念之间,也是,来这里听曲不狎,让人家怎么活?他扶过那姑娘,左手趁机在她胸前一点:“还能做点什么事儿啊?” 那姑娘“扑噗”一笑,心想八十老娘倒崩小儿,看不出来这小弟弟年纪轻轻,手法倒还老到。手上却不肯吃亏,“啪”地一声把张汉卿的咸猪手打落。 第84章 论英雄 可咱小张六公子是谁?那是好比转世灵童一样的人物。虽然前生没机会得偿夙愿,但也有着不错的观看av的履历,对岛国饭岛爱(张汉卿:这个名字起得好,圣人不是曰过“食色性也”吗,这姓饭的爱做这个事真是绝了)、苍老师等浸淫十数年,颇有心得,对男女这点事研究到骨子里了。至于、揩油这点子事情还有什么可说的?那是手到擒来,如数家珍! 他也不觉着疼,其实也不疼----都说了是嘛,反手便抓住对方的手。 就着张汉卿的手,那高耸姑娘半推半就,把他的手拉到腰间。虽然已是仲秋,双方衣服都加厚了些,但有意无意间,张汉卿手臂被一个女人裹在怀中,还是能够感受到那里的真才实料。 和朱三小姐可远观不可亵玩不同,这里是完全可以上下其手释放内存的。虽然从来没有逛窑子的经验,但男人在有些事情上是无师自通的,无非那么回事,再加点情调罢了。 所以张汉卿就势搂紧了些。两人靠在一起的时候,那姑娘凑过嘴去,在张汉卿耳边轻喃道:“人家叫红牡丹呢。”张汉卿嘻嘻笑着说:“是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牡丹呐?我闻香不香?”作势要凑到她颈前闻香味,被红牡丹两指弹开:“作死啦!” 他们两人目中无人地,蔡锷目瞪口呆地看着张汉卿熟稔的手段,忍不住心底大声呐喊:“世家啊,世家!惭愧啊,惭愧!” 小凤仙对这一套欲拒还迎的游戏见得多了。对张汉卿的这一番急色表现,只淡淡看了一眼。张汉卿本就是一番做作,心下有鬼,便讪讪地甩开红牡丹的胳膊,屁股还不由得向外挪了挪。红牡丹看在眼里,只哼了一声,悄悄地说了声“胆小鬼!” 蔡锷被张汉卿这动作弄得心摇神动这际,再也没有听曲的心思了,只是轻轻向小凤仙半倾诉半表白地说:“凤仙姑娘,我的这位世侄虽然年轻,却是来自关外。他小小年纪,来北京几天便知道这九五城中有小凤仙之名,我在此数年,竟然不知道姑娘,说来惭愧。”(张汉卿:表纯情吗?不要拉哥做垫背好不?) 小凤仙斜靠在蔡锷椅侧,信口说来:“小哥来自关外,可知道这北京城里新出来一位来自关外的小英雄吗?” 张汉卿心里一滴溜:“难道说的是哥?” 只是引子,本就不指望张汉卿回答。小凤仙轻叹一口气说:“能被蔡上将军赏识,得蒋先生称赞,只怕民国无出其二了。他那‘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气魄,民国少年英雄无出其二。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概,也只有当初‘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汪精卫可比了。” 直呼汪精卫可不是无礼。老汪本名汪兆铭,字季新,精卫是笔名。这位少年英雄,是公认的美男子,民国初可是万千少女的偶像:一是真的帅,二是刺杀清摄政王载沣的壮举。小凤仙把张汉卿比成汪精卫,在现在实际上是抬举了他。 不过张汉卿可不领情:怎么着也不能和大汉奸并列。虽然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不会,而且这骨子里的软病是与生俱来的,不会骗人。 他嘻嘻一笑说:“做英雄有什么好?风光人前,苦逼人后。马革裹尸,哪如温柔乡里风光?” 小凤仙笑斥:“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都似你这般懈怠,如何做得了英雄?”她又喃喃轻语:“温柔乡里很风光吗?小凤仙可从来没觉得。要是有机会,我宁愿离开这花天酒地的肮脏之所。哪怕粗布钗裙、室陋檐小,愿得知心人,白首不分离。” 张汉卿很清醒:对面的可是小凤仙,注定要做一场轰动历史的大新闻!而她不知道,她自己命中注定的绯闻男主角,就在她的面前!他有心捉弄,扭过头来对着小凤仙嘻嘻笑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呢?” 小凤仙秀眉一扬:“我中意的人,他一定是个当世的豪杰!”她看着蔡锷:“小凤仙虽然沦落风尘,却也想像梁红玉那样做巾帼女英雄。” 张汉卿嘻嘻一笑,指着蔡锷说:“喏,这位蔡世叔就是当世的英雄,当配得起你小凤仙了。”他狭促一笑:“你的意中人一定会身着五彩霞衣,腾云驾雾来迎你的。” 红牡丹不依,她拉着张汉卿,不无撒娇地说:“那我的意中人什么时候成为大英雄呢?” 张汉卿忽然无厘头地哈哈大笑。 红牡丹与小凤仙侧目,蔡大将军也被他这一笑弄得摸不着头脑:这句话有这么好笑么? 张汉卿看着三人,徐徐道:“刚刚我做出了一首诗,对景对色,还真是合拍,想想就发笑。” 红牡丹忽然不依,她嗔怒道:“我不过说了句心里话,值得你这么笑话吗?凤仙姐可以有大英雄意中人,为什么我就不能有呢?人家不依了啦。” 张汉卿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板一眼地说:“其实我就是那个大英雄呢。” 蔡锷不禁失笑,小凤仙与红牡丹也一阵娇笑,好像张汉卿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小凤仙笑喘着说:“真的英雄,在千军万马中不惧危难,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能扶大厦于将顷,为后世换太平。你小小年纪,有什么能力和功德,也敢自称英雄?哦,我知道了,你是好色似英雄!” 张汉卿面不改色,徐徐道:“小凤仙果然名不虚传,甚得我心。我是否为英雄,有诗为证。”他摇头晃脑地大声吟唱道:“ 自古英雄多好色,未必好色尽英雄; 我虽并非英雄汉,惟有好色似英雄。”(老年张学良:鄙视面前这个年少的自己) 小凤仙、红牡丹瞬间笑崩。却听隔壁也有人“哈”了一声,便立即被“唔”声所掩盖。张汉卿与蔡锷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有人在隔壁听得很仔细也很投入呢。 他们的眼神交流虽然很快,小凤仙却瞧在眼里。蔡锷应景地大笑着说:“在好色方面,汉卿果然是英雄。”只有红牡丹快笑岔气了,还指着张汉卿说:“什么‘未心好色尽英雄’,你只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胆小鬼罢了!” 第85章 温柔乡 一座皆春。 这一番打逗取笑,拉近了诸人之间的距离,也让红牡丹与张汉卿的距离恢复到开始的密切。 小凤仙的心情一下子灿烂起来,一种奇样的感觉涌上心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笑得这得畅快?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没这样畅快地笑过了?是从生父殁后因母亲是偏房备受大母虐待起?还是从母亲病逝那一天起?还有从跟随胡老板卖唱艺名小凤仙起?抑或是从被主人曾孟朴“转让”给吉云班起? 每次迎来送往达官贵人,都是一付舍我其谁、花钱是大爷的嘴脸,从没有人把自己当回事。还没有谁,和她们讲这种话,完全是调侃自己,或者说把嫖客的心态放低到与妓女们平齐的程度,连带着自己讲话也自然起来。 是的,自然。眼前的这个大男孩,有种让人心灵不设防的能力,让你想到什么就能说什么,想笑自然就笑出来。让人感觉到受到了尊重。 尊重! 是的,尊重。 张汉卿是骨子里是一个标准的现代人,接受过完整、完全的现代教育。对于女性,他一向完全是抱着尊重的心态和她们相处。即使对方是妓女,他也觉得要尊重对方的人格。毕竟,职业有高低,人生有贵贱,但人格是平等的,自己从来没有高人一等的看法,即使自己身为奉天的少将军,未来的少帅。当然偶尔也有享受齐人之福的美梦,但这与尊重无关,完全是男人的天性。 但让小凤仙感受的是不一般的。 眼前的这个年轻的公子哥,虽然时不时露出不合年龄的狡狭和风趣,从她的眼光看,却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善良人。(张汉卿:哥一直是的好吧?)虽然他这个年纪不会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自己也没有老牛吃嫩草的习惯,但不知其人视其友,那个一起来的中年人绝对不会差。而且凭感觉,那个人绝不是普通之辈。他那不同凡俗的俊朗外表,他那不怒自威的神态,一直告诉自己,这个人非同寻常,虽然他一直沉默寡言。 小凤仙相信自己的眼光。 对红牡丹娇柔的挖苦,张汉卿不以为杵,他一边仔细摸着她的腰,一边还洋洋得意地说:“不是我胆小,我那是对美人的敬重。你不知道我这个人,最是怜香惜玉了。” 红牡丹吃吃笑着说:“还怜香惜玉呢,我的腰被你摸得痒痒的好不难受,你的手能不能不要乱动?这么猴急做什么?” 张汉卿老脸(心里)一红,明明是成年人的心理却有年轻人的身子,这日子熬不住哇!毛头小子最怕被人说毛手毛脚,还是在美女面前。可笑自己前段时间刚得了个“军界后起之秀”的美名,“亮剑精神”也传到北京城了,如今却把剑亮在妓院了,会让蔡大将军如何看自己?男人对此事最有羞耻心了。 红牡丹见状更加放肆。她属于人来疯的那种,你弱她就强。张汉卿的内敛,使她倍觉好玩,有种不是男人嫖了女人,而是被女人嫖了的快感。她抚着张汉卿的脸,吃吃地笑着说:“哎哟,还害羞了,姐最喜欢害羞的男人了。” 张汉卿来劲了,他又想起一段穿越前著名的酒桌黄段子。他笑着说:“当然了,说到害羞,其实女人远比男人胆大。当初北京城内一澡堂子失火,众女捂住下身裸奔。路边有老者言:‘不要慌,盖那里干什么,把脸捂住就行了,谁知道谁啊’!于是大街上出现众女蒙着脸、不顾一片白花花的肉出现的场景,让男人们躲闪不及。” 大家大笑,小凤仙也乐了:“小小年纪不学好,这是从哪编的荤段子啊,竟会瞎编排人!” 张汉卿说:“怎么是编排?我是教你们生活的智慧呢,哪天你们去澡堂子失火也这样做。”想想发笑,又说:“不过我一定会取了衣服在旁边等着,总不至于让我的红牡丹在大街上裸奔吧。” 红牡丹笑打了他一下说:“只怕你双眼都看直了,还生活的智慧呢,这生活智慧你自己留着用吧。” 张汉卿笑着说:“怎么不是?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是你们自己想歪了。不信,我出个题目试试你们。” 不知道怎么了,在她们面前自己特别放得开,自己也文思如泉涌,一些平时看到听到的荤段子终于有用武之地了。不像正常约会或聚会,老讲些没营养的话。 “还是关于女人的话题。问男人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哪个地方会变大?” 蔡大将军正在喝茶,闻言一口气没憋着,都吐在侧边地上,他被张汉卿的直言惊呆了----这“含蓄的美”到哪里去了?逛窑子也不能这样太粗俗吧?红牡丹似笑非笑地低头慢慢在削一只梨,耳根子也红透了,分外滋润;小凤仙却“啐”了一口,笑骂说:“下作”。 张汉卿洋洋得意:“什么下作!明明你们自己想歪了不是,怎么反倒怪我了。我知道你们肯定猜歪了,你们年纪大了,脑子里整天就琢磨那些事。我们思想单纯的就不会多想!答案是瞳孔!男人看到漂亮女人,瞳孔会变大,故有所谓眼睛一亮的说法!” 众人缓了一口气,大家都知道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但是毕竟说话不能那么太直接嘛,脸面也都还是要的,而且含蓄才是美呢。 这张汉卿还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瞧着,他意犹未尽,又出了一题:“女人身上的什么东西站起来合上,蹲下去张开?” 大家猜来猜去,都猜不着重点,还是张汉卿点了点题:“往下面猜。” 这一说几个人又想歪了,虽然都知道自己想的答案并非真的“答案”,这次大家都羞答答地等着张汉卿说迷底。 张汉卿这时不藏着掖着了,得意洋洋地说:“是裙子,哈哈哈。” 蔡锷心想再被自己这个“世侄”一番越来越卖骨的卖弄,连带着自己也要无地自容了。他赶紧制止张汉卿的放荡形骸。 这边张汉卿和红牡丹谈些荤素不忌的话题,顺便插科打浑,那厢蔡大将军与小凤仙聊得却不亦乐乎。他们似乎也是前生的宿命,很快就不顾及张汉卿的感受,旁若无人地私聊起来。这让张汉卿既欣慰又好笑,倒让张汉卿想起周星驰电影里的一句精典台词:“奸夫!奸夫!” 第86章 英雄冢 温柔乡是英雄冢。 虽然不知蔡大将军姓甚名谁,也虽然蔡大将军只着普通衣装,小凤仙却仍然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她看着蔡锷,感觉他亲切周到如大哥哥,神情内敛如伟丈夫。她好久没有遇到这样能够知冷知热的可心人了,心中一阵阵荡起涟漪。她掏心挖肝地将自己的身世,向蔡锷尽情地倾诉,并要求蔡锷以诚相待。她问蔡锷:“你相信我吗?你喜欢我跟你说这些吗?” 许是被小凤仙从心底发出的声音所感动,蔡大将军也难得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起来。他静静看着小凤仙,轻轻说:“如果凤仙姑娘喜欢,我愿意做那个带着耳朵的人。” 小凤仙摇摇头:“我不单单要带耳朵,我要用心聆听的人。” 蔡大将军哪经历过这种阵势,他本是性情中人,对这位小凤仙也颇有好感。出于对这位有自己内涵的奇女子的敬重,当下束容说道:“姑娘请讲,我洗耳恭听。” 也许是相见恨晚,蔡大将军很快与小凤仙的关系又进了一层。这些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话,蔡大将军可从来没有说过呢,新的尝试,有新的感受。 关于时间长短的问题,爱因斯坦有一个著名的相对论:“同样的一小时,爱恋中的情人感觉是如此的短暂,而面对讨债的债主,时间又是如此的漫长。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蔡锷有些心猿意马,小凤仙太让他中意了----不单单是美艳,而是善解人意;小张六公子则意犹未尽,红牡丹给他的印象是善解人意,他也想善解人“衣”,他的脖子上还留着姑娘的几处口红呢。薄薄的水印沁在肌肤上,在初冬的天气下有点凉。 其间老鸨进进出出了几次,蔡、张再是初哥,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再要不走就有点惹人嫌了。妓院的生意讲究个细水长流,多光顾几次成了熟客后,只要姑娘看对眼了,还能不随心所欲? 张汉卿也曾有心留下来,这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自己小小年纪,又碍着这位世叔在,担心会不会被蔡锷耻笑?怎么也不好意思首提这个茬----估计蔡大将军也是同理心吧。唉,人说铁哥们的标志之一就是一起嫖过娼,没有深厚的友谊,有些事还真做不来。 就像办公室里流行的一个段子,说某个办公室员工都是义务加班,而且无论领导员工大家都相当主动,为此还获得过“先进集体”荣誉称号。有人私下作调研,主管就诉苦:“不是我不想准点走,我那些手下都看着呢。你想,我一个主管,老是走在员工前头,他们会不会心里腹诽我?”员工也诉苦:“领导都还没走,我们做下属的哪好意思先走?”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家都走不了。所以知道为什么领导、哪怕他官再小,也一般不愿意和手下员工呆在一个办公室里的原因吧? 与其被动地离开,还不如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牡丹。 所以当红牡丹殷勤地提出要再喝点酒暖暖身子时,张汉卿有心欲拒还迎,再喝一声花酒,无奈老鸨那令人不忍直视的无形杀气让他浑身难受----有种被窥探的不自在。当下哈哈一笑说:“我有个毛病,一喝酒就会打人,一喝醉就会吐,一吐就会乱七八糟,到时候姐姐可要受累了。” 红牡丹偎在他胸前,满眼笑意:“你小小年纪,也懂得怜香惜玉?” 张汉卿哈哈大笑说:“我虽然不才,却也知道女人是水做的,要哄着爱着。我虽然不敢说怜香惜玉,但是对于新‘三从四德’,那是真真实实可以说是发自内心的实践的。” 红牡丹一撇嘴:“刚说怜香惜玉,现在又三从四德,男人骨子里就认为我们女人轻贱。你小小年纪,也沾染了那些坏习气,怎么着,要三妻四妾才满意?” 张汉卿摆摆手,煞有介事地大声说:“说了是新‘三从四德’,跟你所理解的‘三从四德’不是一回事。你听我念来。” “三从是‘老婆出门要跟从、老婆命令要服从、老婆讲错要盲从’;四德是‘老婆化妆要等得、老婆花钱要舍得、老婆生气要忍得、老婆生日要记得’。” 红牡丹笑得合不扰嘴:“真说不过你这张巧嘴,真会哄女人。哪个女人嫁给了你,还不幸福死?连姐都想从了你呢。来,喝杯酒暖暖身子,让姐好好疼疼你。” 张汉卿故意长叹说:“女人果然是口是心非的,前脚说想从了我,后脚就想把我灌醉。罢罢,‘曾经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郁达夫:强烈鄙视你)。姐姐,如果有幸,咱们下次再约吧。” 这回轮到红牡丹吃惊了,连我们的蔡大将军都吃惊于这位世侄的文采了。 红牡丹吃吃一笑,她拉着张汉卿要走的衣袖,“谈了半天,还不知道我们的诗人姓甚名谁呢?” 张汉卿摇摇头笑笑说:“我嘛就不用介绍了,这位蔡世叔才是当世名人呢。”萍水相逢,将来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光顾”,把名声搞臭了没什么好,这里不是颁奖地,而是妓院。 正与蔡锷告别的小凤仙忽然说:“先生难得来云吉班,能和先生谈天,真是小凤仙前辈修来的福气。如蒙不弃,请先生留下墨宝,以便小凤仙睹物思情。” 蔡锷谦虚说:“蔡某一介草头百姓,姑娘琴棋书画无比精通,某又岂敢班门弄斧?” 小凤仙坚定地说:“小凤仙相信自己的眼光,蔡先生必将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难道是嫌弃我出身卑微而不入先生的法眼?如此小凤仙不敢强求。” 蔡锷兴之所至,本就不愿做煞风景之事,当下点头说:“姑娘说什么话。自古佳人多颖悟,从来侠女出风尘。在我心中,姑娘又岂是一般欢场脂粉可比?不过拙字丑陋,难入青眼,还请不要笑话。” 这种风雅之事,妓院早有彩排,很快地便有伴当取来四宝。 蔡大将军笔走龙蛇,一挥而就,“不信美人终薄命,古来侠女出风尘。此地之凤毛麟角,其人如仙露明珠。”把小凤仙的名字巧妙地嵌入其中,考虑到咱们蔡大将军并不在文采上见长,其急智倒也可取。 这副对联吻合小凤仙的身份和性格,也流露出蔡锷的心情和感情。他将小凤仙比作侠女,内心里已经把她定型,框定了她与自己不仅仅于儿女情长,而是和革命大业有着密切关系。 小凤仙如获至宝,她把对联连读了几次。 蔡锷然后又心满意地在这副对联的上方郑重地题写了一句“凤仙女史灿正”,掷笔说:“见笑了。” 就这么完了?小凤仙一怔,蔡锷还没有在上面署名呢。她略有不满地说:“蔡先生,你我虽贵贱悬殊,但又何必隐姓埋名?” 蔡锷微微挠头,只好提起笔来又写上了“松坡”二字,松坡是他的字。姓蔡名松坡,小凤仙立刻确认了,眼前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蔡锷将军。 小凤仙很感动。自己虚活二十岁,终于有一位男人看中的不是她的美色,而是侠义之风;这个男人在意她,并没有因她的身份卑贱而轻视她。从这首嵌入凤仙名讳的题联我们不难看出,出于八大胡同的小凤仙,她侠女的形象,在蔡锷心中所占的分量。 小凤仙决定,自今天起,她把自己托付给蔡锷。当场,小凤仙便把自己的舌头咬破,血滴对联之上,以示对蔡锷的忠诚。 红牡丹眼睛酸酸的,她为好姐妹小凤仙找到心中的真命天子喜极而泣。 张汉卿眼睛也酸酸的,他为两人短暂而又必将留芳千古的爱情故事而难过,“你猜对了人,却猜不透这结局。”他想。 第87章 同床异梦 自从那次遇到小凤仙后,蔡大将军顿感此女虽沦落风尘,然而出语不俗,或可作为红粉知己,借以应付京中的一班“同僚”。 当然,也许是为了让张汉卿这位“世侄”不至于误解其为色所困而作为见证,也许是为了增加其和张汉卿的“战斗友谊”,第二天傍晚又去逛云吉班,蔡大将军仍把张汉卿带上。 当然,两人入戏,各演各的忙。蔡大将军有小凤仙接待,张汉卿自有相中的人选。与红牡丹的妙处难与人讲,在京中,如果要与老袁虚与委蛇以自污明志,红牡丹是绝佳的人选了。她人长得水灵,身材又火,又会奉承人,昨天把张汉卿缠得是乐不思蜀、原形毕露。 两人是一拍即和。 再见面,自然有说不出的亲切。小凤仙已经芳心暗许蔡大将军,自然谈兴更浓;红牡丹是小凤仙好友,小凤仙自然不愿他受到冷落,有好处,自然是让好姐妹占了。而且当她知道蔡先生是蔡大将军时,那个旁边有“抱负”的青年才俊,自然就是京中纷传的张小六公子了。侍候这个男人,红牡丹也不枉了。 打了“茶围”,客人和相中的妓女就有机会做他们想做的事了,当然是限在妓院。要外宿,不但要是熟客,还需要一笔钱。当然,老鸨还是会派人跟随的。 不过小凤仙和红牡丹都是吉云班的台柱子,她们的待遇和一般的妓女是有相当的差距的。不但房间清亮整洁、布置得也让人赏心悦目。至于两位能看中的人,那待遇也是不俗的。各种好吃的,好喝的尽管上----这是给张汉卿----他不喝酒不抽烟,只爱陪姑娘吃点零食;咱们蔡大将军也去隔壁小凤仙房中聊私话去了,让张汉卿更有表现余地。 两人也是自来熟。红牡丹坐在张汉卿腿上剥栗子给他吃,张汉卿则不老实地一手搂着她腰,一手在她身上巡视。偶有实在过分了,红牡丹便白他一眼,用手使劲塞东西给他吃;若是改正了,当然也就和风细雨,如沐春风,让张汉卿很是享受。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东扯西扯,动作幅度却是越来越大了。 怪不得有句老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妓”,果然是有道理的。 美人在怀,张汉卿也不是什么柳下惠,被红牡丹半推半就的早就忍不住起了反应了。他又年轻又有“多年”来经验,知道个中滋味。他在穿越前经受的都是正经的男女之事,哪如红牡丹是个中高手、花样多端?红牡丹也不是初姐,自然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只吃吃的笑,在他身上又磨又扭,更增欢娱。 对张汉卿,从昨天起红牡丹是真的动心了。这个男孩谈吐不凡,一看而知是受过良好的教育,却没有那些纨绔子弟常有的娇骄之气。用“男孩”这个词而不是男人,是张汉卿的青涩出卖了他装老诚的伪面孔。妓院是天下最肮脏也最虚伪的地主,早熟的她早就在这一场场逢场作戏的活剧中历尽沧桑、洞察人性。如果张汉卿阅尽女色,定力不应该会如此之差。只有一个解释,这孩子其实还是个雏,只是隐藏得很好罢了。 讲到隐藏,她想起昨天隔壁的笑声,以及更早前不经意中看到有人向自己这边扫视的情景,以她的智慧,才猜出有人在监视。想想这个大男孩就在这种局面下还能淡定说话,浑不把那些人放在心上,这份定力,又岂是一个孩子可以达到的? 后来听说张汉卿就是那个被京城传说的奉天将军之子,对他的经历反添兴趣。女人天生八卦,对张汉卿的好奇使她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潜质得到发挥,后来终于被其她姐妹的多嘴恩客打听出原委,张汉卿的质子身份才水落石出,更让她对张汉卿有好感。 在她看来,年轻的张汉卿能得到蔡、蒋共同的赞赏,本身就是对他才能的肯定。后来朱总长的抬举和能够让军界有一定地位的韩麟春等毅然改投其父亲门下,就更说明问题了。而且这孩子用三寸不烂之舌就说动政|府里有头有脸的梁士诒、熊希龄答应去鸟不拉屎的东北去做什么“投资”----这分明是拿钱打水漂嘛,但是“实业大亨”周学熙先生也怎么会上当呢?这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大男孩呢。 她倒不怪张汉卿在女色上的不淡定----以自己的美色,换谁也不会淡定,她还为自己征得这个大男孩的色心而暗自得意。而且张汉卿虽说也动手动脚,手法老练,她却分明感觉到这个男孩很正经。 是的,正经。这是个矛盾的说法,若自己说出来,别人会笑掉大牙。一个年纪轻轻的花丛老手,他几乎抚摸了自己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摸得自己都难为情了,却被自己认为是个正经人。岂非笑话! 可是她仍这样认为。 这个男孩有良好的定力----身体的反应是正常人都有的,年轻人更甚,这没什么。可他能够忍住兴奋,不做抚摸以外的事----或者说没征得自己同意前没做出格的事,这就难得。 换作一般的恩客,只怕自己不会有这么享受的时刻,早就被挟裹着去做的事了,哪还能享受被的快乐?她忘了自己和他的身份,忘了这是男人们欢乐的场所,只觉得自己被自己的恋人拥抱着,她无比珍惜这温馨时刻,她在弥补自己丢失的那一段光阴。她用纤纤玉手,剥开一个又一个栗子,像喂自己的爱郎一般,享受在爱恋的氛围里。 张汉卿却受不了了,还没完没了了?!自己涨了半天,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这怀中的女人估计早就被挑起情绪了,却光陶醉不舍身。究竟是为什么呢?是规则不允许吗?老蔡介绍说打完“茶围”还有多少多少讲究,也不知道在这妓院能不能做这事,可不要一时激动在半途被光身子捉奸啊。反正,为了安全,除非女人自愿,无论前生今世,在这件事上,自己这副身子都是绝不强迫女人的。就是漂亮的妓女也不行,他暗下决心。 第88章 坦诚 红牡丹也是奇怪了,这张汉卿按说是毛头小子,对男女之事根本就经不起诱惑的。自己已经决定从良,他就是自己终身的依靠,当然要以能取悦对方为己任。现在他想,自己当然要顺从,不但如此,还要好生呵护。小男人,脾性大,血气方刚,希望他尽情舒畅了之后能记得自己的好,后面的事才有可能一帆风顺。 不过自己已经作了诸多暗示----其实不需要暗示,来这种地方做什么还需要说吗?别会有什么毛病吧?可是他看起来又不像。 因为男人的身体已经无情地出卖了他。随着两人越来越亲密,小汉卿更显膨胀,,隔着棉衣也能觉着它的凶猛。很难想像,拥有这样本钱的男人在这件事情上会有什么问题。 小凤仙已经得到良人,下半身有了依靠。自己怎么办?这些年来,能被自己看中的也就只有他了,看这男孩对她的好感,如果可能,是有机会给她赎身的吧?他是奉天将军的儿子,想来有办法做到的吧?自己以前出身就不好,可不能再给他这种感觉了。所以除非他先动手,自己是万万不能被他看轻了。 天黑了,两人都差最后的突破,也都很累了。隔壁传来微弱的响动打碎了两个同“床”异梦的商业伙伴的陶醉。 隔音效果不是很好,也许这本就是妓院的本意,也许听墙角更能让人兴奋吧?在迷失中,张汉卿仿佛听到蔡大将军的喘息声、和小凤仙的呢喃声,那是令人血脉贲张的感觉啊!我在做什么啊,这里是什么地方?哥出了钱,当然要做该做的事啊! 愿打愿挨,来到这个地方就由不得再衿持。这种事并没有强迫女人,她们就是以此为业好吧?从另一种角度看,这是做好事----给了钱,就无所谓强迫对吧?既然如此,我还等什么?!不过良好的“素养”决定他不会做刹风景的事,趁热打铁足够了。他轻轻制止红牡丹递过来的栗子----自己已经吃得够多的了,不明白的人还以为自己要靠这个来增进雄风呢。 红牡丹也听到了隔壁的动静,久经沙场的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心理上已经从良的她开始经受不住这样的羞耻了,她的脸红了,但是不影响她的倾听----蔡大将军好威猛啊!在张汉卿制止她的喂食后,她还是没能从张汉卿眼神的变化中清醒过来。她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个梨子说:“我给你削个梨吧,梨子水多,也可以清火。” 她说得温柔婉转,在灯下那张脸就像梨,皮肤也能够掐出水来。张汉卿再也忍耐不住,他抄起红牡丹的肩,把他的嘴贴在红牡丹腮边,腆着脸漾笑着说:“女人就是水做的,我要你给我清火。” 椅子带倒了,梨子滚倒在地上了,人也一起翻倒。 红牡丹已经酥了,她白皙的脸上满是红潮,她一动不动地任由张汉卿族拥着她来到榻前,任由他一件件剥离她的衣物:外套、衬衣、裙子、贴身小物件…直到被剥得像葱白一样横陈在侧。她突然有了羞耻之心,这是女人在面对自己的意中人时发自内心的害羞。她想挣扎,又怕张汉卿不悦;她想躲藏,但是除了面对那张脸,她无处可藏;她想翻身避开张汉卿的疯狂,可一只大手已经按住她的要害,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 来到这世上几个月了,终于有一次机会可以放纵,张汉卿心花怒放。这个世界终于不用担心警察来查房,可以恣意畅快,尽情当然放松。张汉卿迅速解开自己的衣物,他褪衣的速度堪称军事化的典范。解除武装之后,却发觉自己已经直不起腰了。手忙脚乱之中,裤子竟褪不下来。 红牡丹“扑噗”一笑,真是个色中恶鬼,可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风范呢。 张汉卿秉住气,还是缩回吃豆腐的手。多亏了娴熟的合作,终于褪衣成功,露出傲人的本钱来。红牡丹见多识广,认为张汉卿在她经历过的人中,绝对排在前列。不过让她奇怪的是,张汉卿明明箭在弦上,却突然如柳下惠一般入定了,连带着把邪火都退了不少。他这样擂鼓而不急进,倒让红牡丹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了,才刚刚看好的宝物啊! 她无论如何也会知道,一刹时之间,张汉卿的心理波动。 本能地,张汉卿对狎|妓这个事很难用语言来形容,反感谈不上,来自后世的他,心理上已经有了非同小可的承受能力。虽然没有这个行为,但是东莞扫黄仍然是大家闲暇时取乐的一个话题。上溯到古代,无数大文豪如苏轼、柳永等都是章台的里手,花丛中的行家。因此,他不是因为洁身自好。 也无法用简单的对错来判断。只要有出路,没有人愿意走上这条路。红牡丹条件这么好,还要巴巴的从良,从这个角度,对她的观感就不会差。这种行为,要比为了虚荣或好吃懒做而堕入风尘的那一类人强百倍。 也不是他身体出了状况,相反,他成年的身体非常需要异性的关怀。 他只是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样没有措施,会不会得病? 记不得艾滋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那可是个绝症,因为一次欢好便毁了人生这事,在穿越前都没有想过!即使这个时代没有这个词的出现,焉知不是因为人们的认知水平还不到,把它归结为无名绝症上了呢?像后世所谓癌症,可是被剥离了许多前人都未曾治愈的疾病呢。 还有在这欢乐场所常见的诸多病症,自己前生也只在胡同小巷里看过关于它的诸多土方疗效的宣传。不管它们是不是同一个病症的不同表述,也从来没有深究过,但总之不是好事情。考虑到这个时代的医学水平,得了这个可是个很让人无语的事,老蒋不是那个导致的不能生育?自己不要逞一时之快,害了自己终生啊。 身边就有活生生的例子,自己老爸把兄弟张景惠的儿子因为患梅毒,年纪轻轻鼻子就被病菌腐蚀掉,鼻孔朝天,怎一个吓人的模样!自己之前老担心他下雨天会不会有雨水灌进鼻孔里,现在长大之后才理解,更需要担心的不是鼻子! 想到这,他满心的开始稍有缓解。不过对红牡丹而言就很不理解:这种事情,竟然还有人能在关键时刻打退堂鼓的!有人开闸即泄,但那是人家一溃即发好不?像张汉卿这样斗志昂扬地突然停滞不前从来没有看过。她心虚地问:“怎么了?” 张汉卿讪讪地问:“有没有什么?”他沉吟一下,“措施?” “措施?”红牡丹迷惘了一下,但很快就猜测出了他的意思。这位客官,他是准备“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呢。也是,光记着攀上高枝,却没想到这高枝会不会扎手。红牡丹忍着羞,把张汉卿拉过来:“过来,姐姐的身子干净得很呢。” “别看姐姐我风光快活,可是姐也知道,靠出卖身体赚钱,总有一天会色衰爱驰,所以若不是姐看得中意的,只会陪他喝茶唱歌看戏,却不是随随便便就应了他。”她扬起头,那双眼睛能够透到张汉卿的心里去:“本来想碰到一个恩客,就让他赎了我的身,带我离开这个肮脏地方,可是这个人迟迟没有来到。 好几年来,我也攒下一些钱,想攒够了为自己赎身,可是我又能去哪里呢?你不知道,我是被哥哥嫂子卖给人贩子后辗转到了云吉班的,早已经没有了家。妈妈虽然对下人很凶,对我们这帮姐妹还是很照顾的,不管是不是因为我们能招来客人。 我从今年初就没有接客了,妈妈也没有逼我。直到前天你们来到,妈妈说你们是大主顾,这才派我们出来。” 她轻笑一下:“不然你们以为怎么会这么容易把云吉班的两个台柱子引出来?我知道你看起来放荡不羁,恐怕心底里是很看不起我这种出身风尘的人的。可不知怎么的,姐姐偏偏喜欢上了你。跟你聊天,我觉得很快乐----有好多年没有这样真正开心了呢。” 张汉卿当然连声说不是,革命不分贵贱,尊重他人职业嘛,这也是个人修养问题不是?心结一开,本着不让革命半途而废的精神,他又重新回到龙腾虎跃状态。他漾笑着说:“其实没有什么阻隔的更好,这不是怕你有什么抵触吗。” 没有了心防,张汉卿便重振旗鼓。他抖擞精神,力量倍长;红牡丹益添娇羞,一幅任君采撷的模样。张汉卿占据要地,又居高临下,动作起来便势如破竹。只一合,便一个猛子扎进深井中,像泥鳅入土,滑不溜秋又不溅起一点水花。 红牡丹只觉得刹那间疼痛与充实的感觉并存,正要怪责张汉卿不懂风情,哪有这样直接就一杆到底的?又想到这是个未通人事的大男孩,他现在,应该是沉浸在快乐中顾不得其它吧?一个毛头小子,哪里会知热知冷呢。一念到此,柔情倍增,她伸手揽过张汉卿的后背,将他拉到自己身上,紧紧地抱住,颤声说:“轻点呢,姐受不了!” 如得纶音,张汉卿更受不了这屈服的声音,反增刺激。红牡丹蹙眉承受这阵阵灼热与麻痒的压力,只在张汉卿耳边絮絮地轻喊:“小冤家轻点,人家今晚都是你的,急什么呢!” 不急能行吗,要不怎么会有猴急这个说法? 第89章 胡天胡帝 箭在弦上,有很大成分上是条件反射,这一切已经不是张汉卿所能控制。 他像一根上紧了发条的钟摆不停地来回抖动,快乐中,古今中外能够想到的词纷至沓来。现代人把这个事弄得跟家常一样,虽然开放,却失去了神韵。最庸俗的是把男女之事看成活塞运动了,活塞运动形象是形象,但人能是机器吗? 提送?还是古人水平高,好传神呢。鱼水之欢,我喜欢,自己进出如入无人之境,可不就是那只无拘无束的鱼,所在不就有一滩水? 朦胧中,他似乎看到朱三小姐紧闭的双唇、迷离的双眼、挺拔的娇躯和发出浓郁香味的身体。她与红牡丹时而合一,时而又无比清晰地翻着白眼在嘲笑他的所为。哼,交际花,又比红牡丹高级多少了?至少现在的快乐是她无法给予的。 咳,因为自己与蔡大将军走近,估计朱启钤得到了什么消息,连带着对自己去朱府都受到约束,导致连朱三小姐也开始对他若即若离起来。而且随着朱启钤操办老袁登极大典的卖力,他已经被民间称为“袁逆四凶”之一,害得自己也不得不大幅减少登门的次数,避嫌啊。 两相叠加,以至于刚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故事嘎然而止,害得自己多情多遗恨。可惜了,朱三小姐细腻白皙的皮肤。 怀着莫名的烦燥,他狠狠冲击着这幅身体。 刚者易折。如果把男女之事用一个公式来进行套算的话,在很大程度上,男人的行动时间与强度与反比;对女人而言,自己的愉悦时间与男人的行动时间成正比。是否正确,诸君自行脑补。 但张汉卿验证了这个规律,在很快地交付了这个身体上的十五年的积蓄后,心满意足地趴在锦上小憩。红牡丹则一脸潮红,无力地随意搭着张汉卿的腰,感受着他的余波。既然城门已经失守,也就不在乎他在城门口多逗留一会。 坦诚相见之后,有些话就好说多了。张汉卿一边享受地半眯着眼,一边随意用手在女人身上游离。这个女人还真是别有奇趣,穿越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痛快得彻底吧? 红牡丹复苏得很快,她拍打着张汉卿越来越不老实的手,一边吐气如兰:“好玩吗?” 张汉卿一边把玩一边不假思索地回应:“好玩。”然后长呼一气:“真是太好玩了。” 红牡丹温柔一笑:“好啦,让姐姐起来打点水给你擦擦,粘粘得有些难受。” 张汉卿换了个手也换了另一个对象:“这样就挺舒服。” 红牡丹笑拍一下他的腰:“是姐姐有些难受。” 张汉卿摇摇头说:“别急,等下一起擦吧,不然再擦不更费事?” 红牡丹推了他一下:“等什么,你的身子重呀重死了,姐姐受不了了。” 张汉卿狭促一笑说:“刚才我那么用力,也没见你说我重,现在不动了,反而又重了,这是什么道理?要不,你上来,我不怕你重。” 红牡丹吃味地拧了他一下:“光看外表,你腼腆得像孩子,可是你的所作所为,也该是花丛老手了,真不知道你年纪轻轻,从哪里学的坏?不过姐姐可告诉你,不要玩|物丧志哟!” 张汉卿很自然地又换了一边继续考察:“女人可不是玩|物!”他振振有辞地说。 隔壁的喘息声越来越大,连带着张汉卿也觉得汗颜。想不到蔡大将军文质彬彬,平时一副儒将风度,于床上还不失其大将军本色,横枪跃马不减当年之勇呢!这哥们的持久力那是没说的,人家说三十如狼,怎么觉得不像是形容女人,而是说他? 不过听着动静,张汉卿的下面又有了点变化。年轻人嘛,恢复就是快,而且第一次由于经久未练,火候控制不是很好,这回一定扳回一局! 红牡丹当然也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她惊叫着:“汉卿你要死了,又来!” 张汉卿得意一笑,说:“我是金猴奋起金箍棒,要三打你这个白骨精。”他本就在马背上,所以也谈不上翻身上马,只是扬鞭策马,奋力冲刺。这回他学乖了,开始细水长流了。 红牡丹再没有体会到他的剧烈冲撞,不过更持久的战斗开始了。已经被第一次成功挑起来的红牡丹放开了手脚,开始热烈地迎合。如意金箍棒越变越大,自己对它的束缚也越来越紧。两个妖精打仗,从地上直上云霄,又从云端飘飘然滑向九幽。 张汉卿一边大动,一边得意洋洋地问:“姐姐,你喜欢我不?” 红牡丹体验着身在云端的快乐,颤声说:“姐姐爱死你了。你以后要是不来了,姐姐可怎么办呢?” 张汉卿淫笑着:“那我就天天来。” 红牡丹灵台中忽然一阵清醒:“姐姐今天给你了,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想和我长久,就把我带出这个肮脏的地方,让我以后干干净净的跟着你。” 张汉卿人在冲动中,不假思索地说:“好啊,只要你愿意,我就把你赎出去。”这个可心的人儿,和她做夫妻肯定是不行的,自己也不会愿意。但是做个随叫随到焐炕的外室,也很不错呢,自己可是从来没有体验到这种快乐呢。男人都是怎私的,虽然她之间可能有些不干净的过去,但跟了自己之后,再想象一下被别的男人枕臂尝唇,真的有些不舒服。 红牡丹是知道张汉卿的家世的,如果真的被他赎身,自然是愿意的,怕只怕张汉卿身在欢乐中随口说说而已。不过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除了施展浑身解数,让他沉醉其中。如果能记得她的妙处,诺言变真也不是没可能。 于是张汉卿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体验境界,女人的轻轻一收一放,都让他昏昏然、飘飘然、而不知所以然。他随了更努力地进攻与探幽外别无所求,真正达到了眼外无物、心外无物的境界。 不知奋战了多久,张汉卿长息一声,颤栗着把身上残存的人生精|华一股脑地倾泻进那处柔软的所在。红牡丹深唔一声,顺从地迎合着,娇躯一阵摇晃后,照单接收。 两人都大汗淋漓。 张汉卿艰难地反身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反倒是红牡丹,在经历过最初的红潮后平息得很快。她披衣起床,温柔地倒热水仔细地替张汉卿擦拭,这个行为让张汉卿感觉比抽一支事后烟还痛快----他没抽过这种烟,但很多文学作品里都有这支烟的传说。 第90章 东风吹战鼓擂 蔡锷与小凤仙躺在被窝里聆听隔壁的动静。从最初的地动山摇到第一次的偃旗息鼓,他们两边同时在体验中暗暗较劲,当然戎马倥偬半生的蔡大将军完胜。在隔壁的马儿已经停止吃草时,这边的劲马还在做最后的狂飙。小凤仙吃味地小声说:“你比你的这位世侄有力气啊。” 蔡大将军一边奋战一边淡定地说:“矫矫者易折,怎能比我这善战者不武。”作为长辈,面子很重要滴;作为经历过真实战场的大将军,他也不能被一个后辈超越。 在对面吹起二次进攻的号角时,蔡大将军还是淡定地说:“兵法上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的。”对精通兵法的他来说,万事都讲不过一个理字,人生运动也逃不出这个规律。 但是隔壁的后劲让两人理解了什么是后发制人、什么叫自古英雄出少年。当从那传来的一轮胜似一轮的进攻与防守的拉锯战时,已经雨收云散的蔡大将军脸上拉不住了。他不愿落在下乘,于是也鼓起了勇气,开始第二轮耕耘。 强扭的瓜不甜,这一轮蔡大将军没赢。在无法比照隔壁有如神助般的英勇后,他明智地选择了游击战术,力图以技赢人。但是这种讨巧的战术还是没奏效,仍然没有隔壁的气息悠长,不出一袋烟的功夫,溃不成军。还好此时对面传来两人罢战的声音,基本上两厢在同一起跑线上,也同时步入终点,让蔡大将军不至于为此脸上挂不住。 两边一齐罢战,这边红牡丹也拾掇干净钻进了被窝。张汉卿头一回享受到只管耕耘不管其后烂摊子的快乐,对红牡丹也就极尽呵护之能事。 红牡丹枕着张汉卿的胳膊,任由张汉卿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探索。她问他:“你说要替我赎身的,到时候你家里会不会容不下我?”自家身份自家知,虽然是京城第一流的妓|女,但总非良家不是?地位比之一般的乡下姑娘也低了不少,基本上是做妾的命无疑了,还要看能不能入张家家主的眼。 她的事,不知道张汉卿能不能作主,但是此时此刻,她也只能赌一把了。当然红牡丹也未做它想。哪怕是无名无份地跟着张汉卿,也比在这里要强得多,毕竟女人红颜易老,不趁机抢得金龟婿,等到人老珠黄,等待她的命运可想而知。 正如小凤仙一眼看上蔡锷,自己也把张汉卿看作良配。她的阅历自然非张汉卿可比,早看出他虽然年轻,却远非北京城里的那些老八旗贵人、纨绔子弟可比。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自古英雄出少年,短短数月,他的“大”名都已经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连自己身处的烟花之地都风闻其传奇,假以时日,焉知其不成其为人中龙凤?再说他的床上身手也是极好的。 张汉卿决定了的事,自然有一定把握,自己的便宜老爸张作霖对自己裤裆下的那点事好像历史以来都不在意。这红牡丹出身不好,当然上不得台面----他可没有把风尘女拉上台面的爱好----如果自己将来某一天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历史已经证明必将是),自己面对那些“前辈”和“观众”们该多尴尬啊? “不用担心,我的事,老爸他还管不了!”张汉卿很有底气地说。在他的脑海里还存有后世的观念,自己裤裆那点事,老一辈的怎么好干涉呢?再说他用的这个壳本身就是个纨绔子弟,从来都是西裤皮鞋贝雷帽、眼神里都是叛逆、说话巨拽的那种。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风尘女出水火也是积德,先把她赎出来再说吧。奉天虽然穷了点,老爸给自己的盘缠还是挺足的,自己还有一部分收入呢,估计钱不成问题。之后若红牡丹愿意跟自己那再好不过了,北京也冷了,寂寞的夜里也需要女人暖被窝呢,这个女人就不错;或许一段时间后红牡丹会有“跳槽”的想法,那也顺其自然,君子成人之美么。 他把想法和红牡丹略提了提,红牡丹一颗吊着的心略放了放。张汉卿见她如此,拍拍她的脸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张汉卿说过的话一言九鼎,你还以为我说话不算话呢。”红牡丹满心欢喜说;“我就是怕你说话不算话呢。有时候男人想是一回事,做起来却力不从心也是有的。” 不想这一来倒勾起张汉卿的兴奋,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什么叫做起来力不从心?你怕我力不从心?哦,我刚才说要‘三打白骨精’,这才做了两打,所以你认为我说话不算话?”他的笑容满是污点:“哥现在就三打!” 红牡丹忽然“啊”地一声惊叫,小声求饶说:“你是铁打的身子啊?还来!”从前的她,和客人们做这些事只当被鬼压了身,也从来没觉得如何。可是当她的心交给张汉卿后,那种羞耻感和归属感开始占据上风。羞耻,是作为女性对身体保护的本能;归属感,是心理从良后的体现。 张汉卿一度两尝滋味,已甘之若贻,现在终于有条件让一个女子由着自己摆布,当然要掌好手中权。身上有粮,心中不慌,他居高临下、威风凛凛:“你问问它要不要?” 要与不要已经不是她说了算,如鱼得水的张汉卿再度吹响进攻的号角。这是一个恣意妄为的夜晚,也是一个暖风沉醉的夜晚。尽管他没有蔡大将军带兵打仗的经验和能力,但是在某些方面,他不逞多让。自古英雄出少年,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 这回他换了种姿势。他要干什么,红牡丹应该是懂的。不过知道是知道,这种事红牡丹还真没做过。从前对于恩客,自己都没有轻易献身的心,更何况这种触及尊严的事。要知道,古时代真正的妓|女可以出卖身体,却不会轻易和客人亲吻----这点与现代人大异其趣,甚至现代人没有一处是不能碰的,只要给足了筹码,没有地方是不能碰的。 当然闺房之乐就不在话题中了。红牡丹为了取悦张汉卿,真是卯足了劲要逢迎,努力按照张汉卿的指点行事。凭着前世东瀛国向全球男人无偿贡献的最拿手的爱情动作片里的印象,张汉卿老练地指点她。刚一甫及,便差点就再次缴械。 想起前生自己的女朋友死活不肯为他做有些事,张汉卿终于找到了穿越的畅快! 他在这里快活,却不知道有两拨人被他搅得心神不安。一拨人在专心地听墙角,只是这墙角听得很不是滋味:人家在胡天胡帝,他们却要在很认真地履行职责。而且最最痛苦的是,他们是一群男人,可想而知大眼瞪小眼的场景是多么尴尬! “妈的,看不出,这东北的小土匪倒是有蛮牛的力气!”其中一个人暗暗咽了口唾沫说。看春宫戏的人难免心有所动,若不是此行另有任务,他说不得也要当场花几块大洋快活一下。 “看来这是个小淫贼无疑了,人说物以类聚,那个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看他平时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样!呸!还不如个毛孩子!我看我们就据实回报吧。”另一个像是领头的说。 “刘头,都这会了,突然回去会不会让他们生疑?听了这半天,也让兄弟们快活一下?”那个人终于忍不住说。 “你个烂癞头,想果儿啦?”刘头嘲笑说,然后几个男人低低的笑作一团,不知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东西,就见一行人兴高采烈地找老鸨揽活儿。北京土话,果儿就是女人。 而另一拨人则是被动地倾听隔壁的动静,好在他们也有机会尝试这种快活,因为他们现在就坦诚地躺一个被窝。只是蔡大将军拉不下这个脸面,而小凤仙因为尊敬这个男人也不肯屈就做这种羞人的事----她在心理上还没能有红牡丹放得开。 这个声音让人心摇神怡,浑不似刚才胡天胡帝的作派,但是靡糜之音更胜。蔡锷正奇怪着,小凤仙却贴近他耳朵小声说:“看不出来,你的这位世侄倒是花丛中老手呢。”蔡锷不知虚实,倒不敢乱接话。小凤仙望着他,听着隔壁越来越炽热的温度,渐渐地脸红了。 张汉卿被红牡丹一阵撩拨,又恢复了几许活力。不过自己连舞了两次金箍棒,估计光凭嘴上的功夫,要想罢战今天要把她活活累死!他也有怜香惜玉的潜质,不想红牡丹太辛苦,当下从容退开,让她缓一缓。 红牡丹还不知道他心中的变化,不安地望着张汉卿:“怎么了,不舒服吗?”此时此刻,她就像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在努力迎合自家男人的宠幸。此情此景让张汉卿何惜命哉?两世为人,这里轻车熟路,很快地便“前度张郎今又来”。孙大圣挥起金箍棒,下面的白骨精浑身乱颤,几欲力竭。这是一次力量悬殊的较量,也是一次人生的升华之战。在这香风沉醉的夜里,任何的动作都是给这场戏添砖加瓦。 现在的张汉卿,如同天神一般君临天下,下面是他俯首称臣的子民,等待他的怜悯与爱抚。他突然间有了异样的感觉,俗话说得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征服这个世界,就从这个女人开始!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在星辉斑斓里放歌。泥泞的地可能不好走,但利于耕地。 当久违的靡糜之音再度响起时,蔡大将军无奈地和小凤仙拉起被子盖住耳朵。第三个回合,张汉卿完胜。 第91章 拆台 天亮了,红牡丹久违的房门被拉开了。 小凤仙很好奇,经历了昨晚的非人折磨,红牡丹不知道还能不能起床。然而让她大跌眼镜的是,红牡丹并没有想象中的狼狈,反而露出上佳的气色来。尽管不自然的身体动作难掩昨晚的荒唐事实,但满面红光让小凤仙都怀疑,昨晚的哭音是如何发出来的。 蔡锷也神清气爽地等着看张汉卿的好戏。呵,梅开三度,疯了吧?小小年纪不知节制,等他腰酸背痛地叫累后,自己再讥笑他不迟。 哪料当洗漱后的张汉卿施施然走出房间时,蔡锷觉得他的精、气、神都大不一样了。再也不是青涩不少年,而隐隐有成熟的风范。 难道男女之情竟有如此的魅力,让男人瞬间长大、让女人养颜吗?不过轮不到他感叹,张汉卿似笑非笑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早啊,世叔。”这一会的成熟之后,是蔡锷熟悉的狭促:“世叔,昨晚很早就睡了,精神这么足,睡得好吗?” 什么意思!是在笑话我吗!蔡大将军有些挂不住了,但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道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技不如人,又怎么办呢? 这只是两人之间熟悉的调笑,开玩笑之后就是办正事了。张汉卿对蔡锷说:“世叔,学良昨晚想了想,准备替红牡丹赎身,你看怎么办才好?” 小凤仙先替难友高兴,自己蒙蔡锷亲口答应替她赎身,正为红牡丹难过呢。谁知道红牡丹竟先她一步脱牢笼,当然欣慰。两对人马都是机缘巧合之下互相认识,又都有好感,因此蔡锷也是露出了英雄一面:“甚好,我亦有此意。”当下直接唤来老鸨,亮出身份,说明心意。 当得知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大名鼎鼎蔡锷,拥有民国政|府参政、昭威大将军、军官模范团副团长、经界局督办、陆海军大元帅统帅办事处上将办事员等一系列耀人的头衔,老鸨也大吃一惊。连说自己燕啄瞎了眼,竟然连蔡大将军都看不出,大大奉承了一把。 以老蔡这身份,要给妓女赎身,当然不敢太过于要挟,但召开诉苦大会,以求获得好价钱却是不免。什么“居家不易、劳心呕血、自己抚养小凤仙数载,正是要开花结果的时候,自己可要为谁操劳为谁甜了云云。” 哪知蔡大将军花丛中虽然是一新手,却也不至于为情所困,忘乎所以。他一眼就识破了老鸨想哄抬身份的花招,当下也不多说,任她天花乱坠,待到饶舌告一段落,只徐徐说:“民国有典,妓有妓籍,如要从良,宜其往返,他人不得干涉。当然老妈子一番,也不能让你亏了本钱,这赎金你开个数,只要不离谱。” 纵然小凤仙不是一流的人物,老鸨也心疼:一次性给钱固然痛快,但生蛋的鸡卖蛋总比卖活鸡来得划算。可是老蔡身份地位在那,也不敢太强求,只得忍痛答应了。 可轮到红牡丹,情况就不一样了。这红牡丹可是云吉班的台柱子,老鸨说什么也不同意。而且至少已经给了蔡锷面子,估计蔡大将军不太好干涉。这张汉卿看起来只不过是一富家子弟、公子哥儿,估计只是恋上了红牡丹的身,能有多大的意愿强买呢? 她内心挣扎一番,便拒绝了张汉卿的好意:“这位公子,红牡丹可是小班的台柱子,您这一来,可是算挖角,云吉班可没法再活了。这样,这段期间红牡丹先给您一个人留着,您要是愿意,那就天天来;您要是玩够了,我再给您找个新鲜的。要是过段时间您俩真的情投意合,我也不敢棒打鸳鸯,自然是按规矩办事。您看怎么着?” 她可怜兮兮地求着蔡锷:“蔡老爷,您劝劝,今天我们班上一连要走两个台柱子,可真是拆我的台了,也要让我再务色几个新的行头来。我刚才的话也放在前头,您给做个见证,等段时间这位公子哥儿若是再提这事,我自然不会拒绝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老蔡也不好说什么的。老鸨看在自己还不太厚的“薄面”放了小凤仙,若是再要求她赎了红牡丹,真有些恃强凌弱了。加上他也有些意动:张汉卿是人中龙凤,这小凤仙美则美矣,却不是良配,顶多做个妾。而且未婚先妾,不知道奉天城的张世兄是否会有意见?估计不太满意吧。这位汉卿世侄,怕就怕是初识女滋味,一时情动未顾及其他。若是家里不同意而自己过段时间又腻味了,到时反倒害了她。这老鸨的话,虽然是缓兵之计,却也不是不有道理,要不,就先缓缓?他用征询的目光问向张汉卿。 张汉卿心中那个气啊!呵,没义气的家伙,你美女到手,就不顾兄弟小侄的感受了?什么“这段时间先给你留着”?难道老子不来,红牡丹空着时,这老鸨会不做上门生意?以前就算了,现在是个男人都不能容忍自己身下的女人还有机会被别的男人共用。一把钥匙开一把锁,钥匙要是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管她老鸨气急败坏,管她身边几个不怀好意的打手,张汉卿也不多想,豪声说:“红牡丹我是看上了,从今后她就是我的女人,留在这地方当然不妥。不管你同意与否,我今天就要为她赎身。” 老鸨生气了,她指着身边几个妓馆大汉,叉腰说:“公子要拆云吉班的台,这个绝对不行!” 张汉卿看都不看那几个大汉。呵,跟爷斗?怕你人多吗?天底下还有比在妓院争风吃醋更有效的自污方法吗?老袁知道自己私底下的为人,还会像之前那样重视得过火吗?他派来监视自己的人,会放任自己吃亏吗?蔡大将军会吗? 此时的小凤仙与红牡丹目瞪口呆地看着张汉卿一个人在表演,以前那插科打浑的笑脸一瞬间被刚毅和决断代替。此时的张汉卿,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直面两女心目中的大神老鸨,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雄本色暴露无疑。 他根本没考虑前夜打擂后脚拆台的事。给红牡丹赎身吧,也算是穿越以来解救一个漂亮女人于水火之中。至于是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仁者见仁吧。 第92章 后院起火 老鸨再也不给蔡大将军面子,安排手下几个大汉:“把这位公子哥请出去!” 一个“请”字,让这些打手下手之际轻了很多。毕竟是蔡锷带的人,非富即贵,老鸨也不愿多生事端,做生意毕竟和气生财嘛。 张汉卿到底还是年轻,气力不足,被两人架着脚不离地地向外狂奔,却无力反抗。张汉卿不骂人,却向蔡锷大喝道:“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一言惊醒梦中人。蔡锷这才记起,自己是来“自污”来了。现在不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只要自己在妓院一闹,不怕不传到袁世凯耳中。对这样一个“花丛中人”,老袁只怕是再不起任何提防了吧?这才是自己能得以逃出去的好机会呢! 他一个虎步,扯过张汉卿边上一人,只一带,那人脚步趔趄,把张汉卿一甩,却是滑倒了。张汉卿大怒,爬起来就扑过去,和那汉子厮打在一起。 眼见得上演全武行,张汉卿才十五岁的身子骨铁定吃亏,而且对方另几个人也围了上来,蔡大将军外套一扔,便拨出一把防身短枪。扣动扳机,大喝一声:“谁敢上来?!” 血肉之躬,怎敢与钢铁相抗?知道对方是蔡大将军,那手里的家伙一定是真的,也毫不怀疑蔡锷敢于放枪,毕竟是血与火里考验出来的。几个大汉都慑慑不敢动,那个与张汉卿厮打的汉子也松了手,张汉卿乘机占了些便宜,让对方敢怒不敢言。 老鸨面色惊恐,真要惹上名闻遐迩、据说是袁大总统身边的红人的蔡大将军,自己死都没地说理去。什么世道! 在蔡大将军的虎威下,基本上没人再敢有所举动。张汉卿得意地指挥小凤仙与红牡丹简单收拾行李,并把一张大洋五千的汇丰银行本票放到老鸨手里:“不服气,可以到北京高等法院告我。不过今天,两位姑娘是一定要带走的。” 红牡丹与小凤仙一年给云吉班带来的收益都在万元以上,只区区五千元就想把她们带走,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老鸨气得要吐血,发誓即使倾家荡产也要告上法院。 这些是后话了,当前两位姑娘施施然离开却是无可奈何呢。 离开了虎狼窝,两位姑娘都心中诧异:“怎么说着说着,变成了明抢?而且五千元两个人的赎身价,是不是有些少了?要知道光是这几年的积蓄,两人都有万把块呢。”当然当着两位恩客的面,这身价之事是无论如何不敢提的,难道身价高了,就能让男人高看自己一眼吗?能让自己的男人省钱,自己的表现应该是欣喜吧? 不过深知老鸨背景的两位姑娘还是对蔡锷、张汉卿提出了忠告:“妈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怕她会有什么不利,还是要多防着些。” 这是自然,蔡大将军正思考这事呢。如果自己在京,凭着自己的身份和影响力,老鸨是无可奈何的。张汉卿也不会有问题,虽然不在自己地盘,身价却尊贵。一方面对方顶多只是为财不为命,二来老袁也绝不能容忍这个质子有差错,哪怕一点儿也不行。再说张汉卿身边还是有几个得力的护卫的,那是长年刀口舔血换来的气质,老蔡的眼光是不错的。 如何安顿小凤仙和红牡丹两人倒成了问题了。再是自污,也不好把一个妓女领回家中吧?自己的结发妻子好是好,这事却容忍不得。正踌躇间,倒是张汉卿三下五除二利索地解决了问题:他直接托梁士诒购行前清某侍郎废宅一所,大兴土木,到处扬言为小凤仙建造华屋。小凤仙有住的了,红牡丹自然就可以顺手推舟住下来,两全其美嘛。这样一来,后辈的张汉卿出钱为“世叔”蔡锷安置小三,有情有义啊! 吃了亏的老鸨不甘,她也是有些背景的人,第二天,一纸诉状递到了北京城西初等法院。法院的人见告的是昭威大将军,不敢受理,又迅速转到中级法院。老鸨的在诉状中说:“昭威大将军蔡锷字松坡,与同案犯张学良字汉卿者,恃强持械,强行抢走云吉班姑娘两人,并仅以五千元了账。两姑娘身价当在十万元以上,云吉班情愿退还五千元,只要两人能够安然回来。” 这一张状纸让北京城大街小巷充斥着传言,连北京城的一些花边小报也不吝文笔,为此事添油加醋,引起轰动:“蔡松坡恃强拥两美、张汉卿一脚踏花丛”、“惟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名人的风流韵事,一向是惹人关注的。不过这真名士,讲得却是张汉卿,因为不知怎么地,张汉卿的《论英雄》一诗被传唱,风流之名北京城共知,风头更甚蔡松坡。 自古英雄多好色,未必好色尽英雄; 我虽并非英雄汉,惟有好色似英雄。 自民国开始,能够让大家都耳熟能详地传唱一首诗,张汉卿也是创了一项记录,导致“凡是井巷处,皆闻《英雄》诗。这估计是密探们的功劳,这情报处的上层也有些无聊,估计是闲谈之时无意把诗透露出去。这本来是小事,但蔡锷和张汉卿却证实了一件事:自己的身边,一直都有人在“关注”。 到底有名人效应,纸包不住火,况且两人本来就没打算包住。蔡锷与小凤仙的事不久后就惹恼了原配夫人刘侠贞。按说男人有妾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蔡锷除了自己,还是有一房妾的。关键是蔡锷自从贴上小凤仙,似乎是如胶似漆,连家也不回了,名声也不要了,这让她情何以堪? 原本蔡锷不是这种人啊,怎么一见到小凤仙就迷失方向,闹得满城风雨还不知收敛,还要给她买房?这是收为外室的样子啊。她对丈夫又是指责,又是劝戒,引得蔡锷“恼羞成怒”,先是把不少家具打得稀烂,接着对刘侠贞拳加,棉花胡同里蔡宅闹得鸡飞狗走。 假戏真做成这样,从藏外室到家暴,蔡锷美男子的形象一落千丈。蔡锷发怒了,一不做二不休,他扬言要把小凤仙接回家来;刘侠贞不惜与丈夫决裂地继续升级,蔡锷嚷嚷着要休掉这个“泼妇”。蔡老太太一开始就站在儿媳一边,经常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数落儿子的不是,并说严冬将届,北方天气大冷,老年人实在吃不消,倘若媳妇要回老家,她老人家也要一齐南归。 蔡锷一边大展拳脚,一边却在心痛:这张汉卿出的什么馊主意,我的名声算是毁在他手里边了。什么“闹就要闹大,最好名节尽失才好。反正将来一旦世叔逃离生天,在云南反袁大旗一挥,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世叔永垂不朽的证据,人们还要为您的急智大唱赞歌的,和小凤仙的这段萍水姻缘,也会成为文人们加工雕琢的对象呢。”虽然有心解说一番,这样自然平安无事,但却给有心人以猜测。不但前功尽弃,还有可能让老袁怀疑他的“忠诚”反为不美。 中间张汉卿不是没有劝过架,可是他一到来,更让刘侠贞火冒三丈:“你一个小!自己小小年纪逛妓院不说,还把你世叔带坏了!听说逛窑子是你带的,赎身的主意是你出的,安家费也是你出的,你可真是有情有义啊!” 本来张汉卿之前经常出没蔡宅,一直受到刘侠贞的待见,现在一翻脸倒成了教唆犯了。只是从来只有大人教唆未成年人小孩,第一次有未成年人教唆大人啊!还有各种罪名都成了自己带头,感情这位蔡世叔还是推卸责任的好手咧!然而在蔡锷挤眉弄眼的暗示下,张汉卿又不能坏了义气,只有能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到红牡丹处寻找慰藉。 朝野对这件风流案反应不一,基本上是仇者快亲者痛。有那些妒忌张汉卿少年得志的不免拍手称快,其中就有袁克定。 同为兄弟,袁克文却亲来安慰,说男儿逢场作戏本来就是人生一大快事,让张汉卿不要有心理负担云云。他是吃喝嫖赌抽样样都干的花花公子性格,同为民国四大美男子,惺惺相惜是必然的。 而朱启衿听说这起荒唐事,连声叹息说:“荒唐!荒唐!”并禁止朱三小姐再与他交往以免名节受损。 倒是立身严谨的段祺瑞听说后不动声色地对段宏业说:“张汉卿虽然细行不谨,但于大节无妨,众人皆醉我独醒,作为结拜兄弟,你可不要去乱踩一脚。” 和蔡锷交好的一堆同年都表示男人风流不足为奇,有那不好的,难免有些想法。对于蔡锷这位未立寸功而在袁世凯心中影响巨大的上将军,自诩有文臣拥戴之功首位的杨度不会不落井下石。眼看这位当年在云南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如今与八大胡同的一个二流妓女打得火热,天天醇酒妇人,壮志已经消磨殆尽,时常昼夜不分,不只是耽搁了公务,连棉花胡同家里的老太太也疏于晨昏定省,而结发妻子更是久受冷落,心中说不鄙视是不可能的。当他把这种情形报告袁世凯,袁世凯听到蔡宅乱七八糟后,不屑地说:“我道蔡锷是个干练之才,可参与国家大事,谁知道治家都还不妥贴!” 反正蔡锷的名声是坏了。 而对于张汉卿的荒唐,袁世凯难得地表现出宽宏:“那个关外的小子得好好约束下,年纪轻轻这样乱搞成何体统?不过这也是张作霖家教渊源,他爹来京时不也是这幅德行?” 第93章 脱笼 当然蔡锷毕竟是自己的昭威大将军,蔡宅这样鸡飞狗跳,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自己作为领导,若要不闻不问,倒落了下乘。而且蔡锷虽然“私事不谨”,但还是很有影响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在民国的政治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与自己一心就成。他于是派王揖唐和朱启钤两人前去调停、慰问,顺便看看是不是真有其事。 两位袁系亲信来到棉花胡同,刘侠贞正坐在案旁静静哭泣,旁边老太太气咻咻地说:“你放着明媒正娶的太太不要,偏要找那不干不净的烟花女子,我看你蔡大将军英名一世,胡涂一时!侠贞跟着你这么多年,里里外外谁不说贤惠?现在你翅膀硬了,腰板儿粗了,敢打媳妇了,还要把她撵走!你把我也撵走,大家都干净了。” 蔡锷是出了名的孝子,此时也口不择言:“母亲,妇人有三从四德,儿子和小凤仙情投意合,她却丝毫不能容让,这吃醋的女子,儿子不要也罢。” 老太太很倔强:“侠贞是我的儿媳妇,是蔡家的正室,除非我死了,谁也不能改变。你们情投意合也罢,海誓山盟也罢,我是不会让那个狐魅子进门的。她要是来,我和侠贞都回云南去!这里的位置让给她。” 看着蔡大将军吃瘪,两人心里暗笑。不过表面上还是要劝的:“世家母消消气,松坡只是一时胡涂。他的孝顺是出了名的,您老这样做,不是让松坡难做吗?”作为男人,是很体谅男人的苦处的:“只是娶妾,哪里又说到要休妻?嫂(妹)子也别上火,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无论是假戏真唱也罢,自污也罢,蔡锷是真的对小凤仙动了心,形势也不许他有任何改变。僵到最后,老太太发话了:“我也不让你为难,北京冬天湿气大,我的老寒腿又发作了,还是回云南养腿要紧。你是政|府的大将军,我也不敢让你陪我养老,只要侠贞和孩子们陪着我这把老骨头就行了。眼不见心不烦,我走之后,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老人家很坚决,也很有个性,发起火来不是一般的大。她一边安排人去车站买票,一边与媳妇孙子们打点好行李,蔡大将军是知道母亲的性格的,深知此举已经刺痛了她,但想到这样也好,自己将来无后顾之忧了,便假意地劝。 是不是真心,还有比自己老妈更了解儿子的吗?本来老太太还是一番做作,现在也真的上火了。蔡锷一转念,便示意王揖唐和朱启钤,请他们帮忙劝劝。 本来是抱着看热闹心思的两人碍于情面,只得假惺惺地上前劝了几句。可是已经下定决心的婆媳两个,再也没给外人面子,二话不说,雇车就走。 直到蔡锷也离开虎口,在云南举起反袁大旗后,一般人才恍然大悟,这是他们母子、夫妻,还有小凤仙使出的一条苦肉计,唯一不同的是,蔡大将军是有心,妻母的反应是无意。因为无意,才显得更真实,才能够骗过各方。 蔡锷无奈跪送,并托王揖唐代转一笔不菲的路费,算了尽了儿子之情。不管怎么说,家人都已安然离京,这给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减轻了许多负担。 王揖唐和朱启钤把事情的经过源源本本向袁世凯作了说明。看蔡大将军深陷温柔乡而不能自拔,原本对他很介意的老袁最终大大松懈了对蔡锷的戒心。当然为了示好,老袁还是设法摆平了云吉班的诉讼事宜----向民国排名第一的昭威大将军叫板,还真没有王法了?至于如何做的,就不足为外人道也。反正蔡老太太前脚刚走,云吉班后脚就撤回了状子。 到了11月,袁世凯的称帝准备达到了。蔡锷认为,是时候行动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自然十分谨慎。还好有小凤仙作为幌子,他可以安心在家里装做醉生梦死状。 袁世凯对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的,在蔡大将军携小凤仙出去看戏的一日,趁机派人扮成盗匪闯入蔡锷家中,翻箱倒柜,以探虚实,结果一无所获。 普通盗匪,怎么可能如此坦然地进入有相当于现代中|央警卫团把守的将军府偷东西,而且还没拿走任何一件值钱的?在蔡锷的严词责问下,袁世凯只得从监狱里提出几名犯人当替罪羊而枪决,才搪塞过去。自此,他认为蔡锷真的沉湎于酒色之中,从而放松了监视。 入秋时分,蔡锷的喉炎又犯了,而且咳嗽不止,这可不是装的。作为关心,袁世凯也派了很有名的医生来替他看病,结论是严重的喉病,需要手术,而北京,是缺少这种条件的。有了这份证明,蔡锷理所当然地向袁世凯提出去天津养病。也因为这份真实的证明,袁世凯相信了他,当然还是要派人暗中跟着的,天津比之北京,对异见人士和军政要人的监控,丝毫没有一点松懈。 临行前,蔡锷搂着小凤仙依依不舍。聪明的小凤仙,早就从种种蛛丝蚂迹中感觉到了什么,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想法,轻声问:“松坡,这一去,你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知己在侧,蔡锷不再隐瞒,他笑着说:“怎么会呢?我只是离开北京绕道去昆明。等打倒袁世凯,你我还会相见的。” 小凤仙是个深明大义的人,也不矫情,她对着蔡锷,一字一句地说:“你做的是大事,我一介女子,不能拖你的后腿。你放心,我会为你守口如瓶,直到你逃出生天。我别的能力没有,只能唱些小曲,给你送行。” 她轻转朱唇,婉婉唱来。为防隔墙有耳,她的声音比之平时小了许多,压抑了许多。就因此,其风流婉转更胜平时,让人嘘唏不已。 “骊歌一曲开琼宴,且将子饯,你倡义心坚,不辞冒险,浊酒一杯劝,料着你食难下咽。你莫认作离筵,是我两人大纪念。”这是《柳摇金》的调子。 “燕婉情你休留恋,我这里百年预约来生券,切莫一缕情丝两地牵。如果所谋未遂或他日啊!化作地下并头莲,再了前生愿。”这是《帝子花》的曲幕。 “你须计出万全,力把渠魁殄灭!若推不倒老袁啊?休说你自愧生旋,就是侬也羞见先生面,要相见,到黄泉。”这是《学士中》的抒情,是励志言志了。 唱到最后,小凤仙的声音开始呜咽起来,蔡锷也虎目闪出些泪花。离人泪,分别苦,中间更有痴儿女。分离,是最让人伤心的。他搂住小凤仙,两人沉浸在情绪中。 许久,蔡锷在小凤仙耳边细语:“在北京,只有张汉卿可以信任,我也已把你托付给汉卿了。自今之后,京中将会有大事发生,如果汉卿能够离开北京,你就与他一道北上关外,那里也是安全之地。如果有机会,也可以辗转来云南。现在,只有委屈你呆在北京了。” 小凤仙是女中豪杰,拿得起放得下,反催促蔡锷:“迟则生变,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蔡锷上车去天津,张汉卿送行。蔡锷拉住他的手说:“汉卿,北方之事就交给你了。你我将来南北呼应,不愁驱袁不成。只是你自己要小心点。”到底是长时间的交情了,到这个时候还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至于小凤仙之事,倒没有敞开了说,好兄弟心知肚明了,何必要说开呢? 小凤仙哭得泪人儿似的,受她感染,红牡丹也湿了双眼。张汉卿默默地望着载着蔡大将军的列车缓缓驶出站台,无语凝噎。与两女的伤离别不同,他知道,这一别,是两人的永诀!这是历史的必然吧?他想。还在蔡锷诊断出严重的喉病时,他就知道,命运已经向这位民国英雄召手,他已经无能为力了。不出所料的话,一年之后,这位英雄就将因此而离世。 与小凤仙猜到蔡锷英雄的身份不同,张汉卿知道了结局。这份明知不可能而无能为力的痛苦,是对谁都无法言明的。 11日蔡锷借口去天津养病,来到梁启超家里,一番乔装打扮之后,他从天津港乘船来到了日本,然后再经神户南下,在那里他会合了戴戡,最后经越南河内回到了云南。在这期间,也曾险些发生些不测,负责天津防务的陈仪就曾带兵在天津港赶上蔡锷,但因为两人有旧,似乎只是惊而不险。后来张汉卿一直拿此例告诫奉军及后来的人民军高层,说陈仪忠于国家,却无法做到勇于任事。陈仪一生未得重用,也是一件令后世史学界颇感兴趣的事。 而梁启超这边也于12月16日以赴美治病为名离开了天津,来到上海,并与进步党另一领导人汤化龙会商,最终落实了进步党反对帝制的意图和具体方案。 万幸的是,这一次袁世凯确实是过于掉以轻心了。在他看来,梁启超是一个文人,蔡锷手中又没有兵权,这两个人在一起,搞不出什么大事来,顶多是一起发发牢骚罢了。 因此,袁世凯基本上没有去理会这件事情,而是放心大胆地筹备登基大典的事情,劲头十足地继续为称帝做准备。确实也是,当时那么多称帝的事情缠着袁世凯,对于这些还只是密谋的事情,他一时之间还真顾不过来。 第94章 听黄调 知道蔡锷的暴露就在近期,张汉卿不免要对自己的行止有所收敛。之前和蔡锷太过密切,老袁再蠢也猜得出蔡锷之前的行为是一种迷惑,焉知他不会怀疑自己也是如法炮制?如果因自己而延伸到对张作霖的动机的怀疑上,对自己父子的大计是莫大的伤害呢。 管不了这么多了,但再出风头肯定是不行的,到哪里去找避风的港湾呢?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好去处:北大。有道是学而优则仕,仕不行当学。蜇伏在学校当不错的,当初老袁让自己来的借口不就是求学来着?自己现在只是重归课堂而已。 当然,自家事自家知,他可没想过用自己的百年知识来北大兴风作浪一番。学术这个东西不是穿越者就一定比别人有更强的优势,可以想像一个受过现代教育的大学生穿越到古代考科举的八股文就一定能够过关(而且有很大概率败下场)一样。 北大的老师不是盖的,张汉卿的学术水准实在太差了,若不是之前他在北京闯下的名头,作为旁听生的他是根本不会有人关注的。之所以用了个“若不是”,是因为几天后还是有些人关注他了。 毕竟也已经算是个“知名人士”----先后被蔡锷、蒋百里称颂,这个不是吹的,很难不被吹到校园里,尤其是现在这多事之秋。前不久他做的那首新体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传诵之后据说很得胡适青睐,这让张汉卿在北大师生中很得分。至于和段宏业争风、在妓院里大闹等荒唐之举,在包容的北大里却仅是茶余饭后谈资,花边新闻,不值一晒。 因为这个年代,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合法的;争风吃醋更是年轻人的专利,谁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几年后做到北大文科学长的陈独秀还因为在嫖娼时与人争风吃醋以至于“抓伤某妓下部”,结果只是被体面地免去了这个职务,然后又被聘请为北大国史编纂处编纂。 徐志摩曾向太太汇报经过; 辜鸿铭曾放言“作为名士岂能不嫖娼不纳妾”; 郁达夫自述嫖娼经历,对自己放浪形骸的生活毫无掩饰; 胡适更是“从打牌到喝酒,从喝酒又到叫局,从叫局到吃花酒,不到两个月,我都学会了。”根据他留下的札记有人统计,在59天里“打牌16次、喝酒14次、进戏园捧戏子19次、逛窑子女10次…” 所以我们的小张,可以心安理得地坐在教室里和朱光沐大谈“黄调”。 朱光沐这段期间没和小张一起鬼混,原因是他就要从北学科毕业了,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过,他还是郑重向小张推荐一定要听一听“黄调”。 “黄调?是十八摸吗?还有人专门谈这个?”这个很对张汉卿的胃口。哥不但喜欢听黄调,还喜欢观摩、研究并几乎每天身体力行呢,这段时间红牡丹的那具身体已经被他摸得相当熟稔了。不过能把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发生在严于律己的朱光沐身上倒有些罕见,而且这还是北大吗? 朱光沐一看张汉卿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偏了,他有些好气又好笑地说:“汉卿,你想到哪里了?!” 经过一番解释,张汉卿才了解,原来这听“黄调”并不是他想像的那个东西,而是一个名叫黄侃的教授的课。之所以叫“黄调”,是因为黄侃讲《文选》和《文心雕龙》十分传神,善于吟诵诗章,抑扬顿挫,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美感,所以学生们情不自禁地唱和,成了北大校园一种流行的调子,被师生们戏称为“黄调”。在当时宿舍中,到晚上,到处都可以听到“黄调”。 一直听说北大的教授讲课各有特色,这个黄调是什么东西倒真的要听听,也不枉了来这里一趟。对黄侃,只是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文学史里提了提。据说他住在北京白庙胡同大同公寓,终日潜心研究“国学”,有时吃饭也不出门,准备了馒头和辣椒、酱油等佐料,摆在书桌上,饿了便啃馒头,边吃边看。有一次看书入迷,竟把馒头伸进了砚台、朱砂盒,啃了多时涂成花脸也未觉察。 这个可以作为励志。 不过,搞清楚此“黄调”非彼黄调后,张汉卿就觉得兴趣了了。国学是很好,也需要有人来研究,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自己。国学再有趣、再有内涵,能够靠它们打败列强、赶走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深知历史走向的他,常怀时不我待之慨,要为中国的强大出谋出力。安静的校园,又怎么容得他那颗澎湃的心呢? 倒是对他的老师,张汉卿颇为赞许。因为黄侃是章太炎的门生,现在的章太炎,正被袁世凯关着呢。如果没有变化,他还要被关到老袁死后。 章太炎在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不用讲了,不过他在政治上算是小白:他既骂袁世凯“用心阴挚,正与西太后大同”,又说孙逸仙“与项城一丘之貉”。在他心目中谁可以做民国政|府领导人?黎元洪(黄陂)和岑春煊(西林)是也:“黄陂之廉让,可望责任内阁;西林之果毅,可望廊汪贪邪”。两人都是清朝旧官僚,民国新军阀,章太炎对这些人寄以厚望,那是彷徨歧途了。 不过他的骨气很峥峥。1914年1月7日,章太炎“以大勋章(袁世凯颁发的)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之包藏祸心”,仍被监禁,曾决意绝食,以死争之,自云:“不死于清廷购捕之时,而死于民国告成之后,吾何言哉!” 老师如此,门生也不简单。在章太炎被软禁后,冒着危险来探望的不计其数,其中就有黄侃,他还主动要求留下来伴宿。这一点,让张汉卿颇为心折。左右无事,去逛逛也好,顺便看看名人。 黄侃的名望真不是吹的,座无虚席不足以说明其讲课的吸引力,连窗外都挤满了慕名而来听课的学生。越是如此,越发勾起张汉卿的兴趣来。在大学里能做到这样的,说明其授课自有异于常人之处。 有朱光沐作伴,本身又灵活强健,终于从后门挤了进去。教室里豁然开朗,黄侃真人也出现在眼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戴着一幅眼镜,其貌并不扬么。 听不见他的声音,因为此时正面的观众都在高声念着什么,抑扬顿挫的很好听。一开始咿哩哇啦不知说什么,静一会儿好像大家都在读古文:“…故魏文称:‘文人相轻’,非虚谈也。到如君卿唇舌,而膺欲论文,乃称‘史迁著书,谘东方朔’,于是桓谭之徒,相顾嗤笑。彼实博徒,轻言负诮,况乎文士,可妄谈哉!故鉴照洞明,而贵古贱今者,二主是也…” 这段书选自《文心雕龙知音第四十八》,据说是黄侃的拿手好戏。张汉卿也就抱着姑且来之,姑且听之的想法,容大家把嘈音释放完,权当是来捧场了。听讲座么,一堆人在那里念念有辞干什么?就像听演唱会旁边有人在同步哼曲调一样让人烦燥一样。 一段话念完,张汉卿洗耳恭听,要见识一下这位名闻北大的才俊讲课的水平如何之高,却听黄侃放下教本,一本正经地说:“这段古书后面隐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对不起,专靠北大这几百块薪水,我还不能讲,谁想知道,得另外请我吃馆子。” 台下有人嗤嗤笑个不停,有人在小声说:“又来了!” 这几乎是黄侃的专利了,一学期下来,总会有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因为他有个“馋嘴”的毛病,经常变换借口要他学生替自己买单。黄侃学问是很高的,因此脾气也是有的,这也许是那个年代文人的通病,谓之骨气也好,秉性也罢,总之众多学生是见多了,不以为怪,知道在黄侃老师这里,“有菜一切好说,无酒寸步难行”。 张汉卿却不喜欢惯着这毛病。这年头,若说各行业最吃香的莫过于大学教授了:月薪动辄几百大洋,相比较当时普通家庭每月生活费用不过三四元,绝对是金领一级的存在;心情好就上课,心情不好就缺课,学校还要像菩萨一样地供着。像他后来被称为“三不来教授”:“下雨不来、降雪不来、刮风不来”,又岂是为人师表的大学教授所该做的?黄侃的好吃演变到后来就是让考试不及格的学生整酒席放行,还曾理直气壮地对校长说:“他们这些学生还知道尊师重道,所以我不想为难他们。”学问好又怎么着?除了对后世多增添些花边新闻趣事,对目前的中国而言能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吗? 他另外还有一个很私心的想法,那就是要通过制造一场纷争,向老袁表达“忠心”,所以张汉卿很不客气地叫了声:“国家培养人才应是分秒必争,岂能为口腹之欲而耽误数十人的时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而不是以权谋私,黄师这样做,不怕玷污北大神圣的学堂?” 第95章 斗嘴 满座皆惊,有好事者精神一震:黄疯子和小疯子怼上了,有好戏看了。 在尊师重道的这个时代,民国大学课堂的活跃程度一点儿也不比后世差。学生可以在课堂上和老师争辩,可以有学术之间的对立,但这样直斥老师之非的却鲜有。至于后来五四运动之后学生敢于骂老师、撵校长,也只是针对政治上的对立,因学术原因几乎没有,这是一个好风气。 黄侃有“黄疯子”的雅号,上天入地谁都可以骂,和其老师章疯子一样,嬉笑怒骂,恃才傲物,任性而为,特立独行,只有他骂别人的份,没听说谁敢惹他,据说他和老师章太炎的认识也是从一场骂仗开始的。章太炎这么大名望都敢骂(当然开始是不知道),所以其他人更不在话下。像陈独秀被他怼过,胡适被谑过,和著名词曲家吴梅干过架,连他的师弟钱玄同也没被饶过。他的弟子号称“黄门侍郎”,浩浩荡荡成群,光声势也让别人礼敬三分。 可还是被人怼了。正在听课的学生们兴趣盎然,都想亲身体会下“黄疯子”发飙的场景。有道是遇强愈强,张汉卿在北大时间不多,却早有了“小疯子”的美名。两强相争,场面一定精彩。 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正面怼自己了。黄侃在听到张汉卿毫不客气地指责后,有一两秒、还是三四秒,反正完全出离了状况。他有急才智才,反应也很敏捷,不然不能怼得大师胡适接不上话。可是张汉卿没有和他玩文字游戏,只是从品德上直斥其非,让他极难堪。 不过也就瞬间的事,狂傲的黄侃又回来了。他盯着稚气未脱的张汉卿,气哼哼地说:“你是谁?” 张汉卿毫不畏缩,迎着目光怼回去:“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做得对不对。”旁边朱光沐吃惊了,轻轻拉着他的手:“汉卿,不要胡闹。” 黄侃是出了名的狂人,岂能容忍他人、特别是一个学生给他下不了台?他啪地一声把书本摔在讲台上:“我黄侃就是这个样子,还改不了了,你不想听课就出去!”只以为是一个不懂行情的新生,不知道几斤几两,敢和闻名北大的黄疯子叫板? 张汉卿眉毛直竖:“不对就是不对,想拿教授的权威来吓我么,我不吃这一套!要赶我走,把你们的校长喊来再说吧。” 他可不会被对方吓住,无欲则刚,他又不指望混毕业证,只是体验生活罢了。蔡锷的事像在头上悬着一颗,止不定什么时候会爆炸。他重来北大,就是要暂时从漩涡里脱身,向各方表明,他来北京的“主业”是学习,他的身份还只是个学生,不要把他和政治联系在一起。拥戴老袁称帝的事,他父子俩已经做够戏了,也要见好就收,不然做实了“帝制元凶”的名声,将来不好收场。 不过就这么乖乖地来上课,也显得太突兀不是?怎么着也要在北大惹些事端,不失自己对袁大总统的“赤子”之心才好。 今天没黄侃这个事,他也要找别的事来惊忧各方。他还存着一个小心思,若是把某个事搞大了,最好被开除,自己就有理由坦坦荡荡回东北了----没法上学了么。 选择黄侃也是急智----他的老师因为反对袁世凯正被软禁着,他也亲自去陪狱,不过最后被赶了回来。如果自己和他怼上了,至少会给老袁一个错觉----如果传扬出去,相信会传扬出去----到目前为止,咱小张还是不改初衷拥袁的,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嘛。 别人怕校长,至少后世的校园里都是这样,因为校长是行政一把手么,在学校里拥有无穷无尽的资源。但这是在民国,校长顶天了算是教授的后勤保姆,民国出现一大堆不把校长放在眼里的教授,还被赞作知识分子的脊梁。至少对黄侃来说,胡仁源校长他是不在乎的。 见张汉卿拿校长来压他,黄侃不怒反笑。好家伙,是什么来头,不懂行情吗?你就是总统的儿子,我黄侃也敢把你赶出教室去! 要说民国时代的知识分子骨气也是挺硬的,可是人家碰到的都是真正尊重知识分子的主。不管是袁世凯、段祺瑞,还是各地大大小小的军阀,包括后来正史上的蒋介石,可能识字不多、学问不多,但是对于知识分子那是真的尊重----哪怕是名面上的尊重也罢----是中国历代包括后世所做不到的。鲁迅那么骂国民党,特务就在边上,他还不是该干啥就干啥,也没见有人身威胁;胡适把老蒋气得经常失眠,却从始至终没受过政治迫害,反而在死后得到老蒋的亲自吊唁,手书挽联“新文化旧道德的楷模,旧伦理新思想的师表”,极尽哀荣;梅贻琦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有洁癖的老蒋对面翘着二郎腿抽烟的人… 就是自己的父亲张作霖,对知识分子也是尊重有加,历史上最被诟病的是杀害李大钊,却也有充分证据表明是有苏联人在后面鼓动推翻奉系政权,那就上升到政治高度;而不久后的辜鸿铭在老袁称帝后直呼其为“贱种”、“袁世凯之行为,尚不如盗跖贼徒,其寡廉鲜耻无气义乃尔耳”,老袁只能生闷气。 风气如此,似乎不这样就不显得他们的肚量。但就是这样,才让人们觉得这个时代的军阀也有其可爱的一面。黄侃有这种反应,也正是此时学术风气好、知识分子地位高的表现。 “校长来了,你就确定不会赶你走?”黄侃恢复了知识分子的雍荣,并制止了他的学生们要用武力把张汉卿赶走的冲动:“请胡校长来一趟吧”,他向他的一群“黄门侍郎”说。 胡仁源几乎是小跑着冲进来的。在他的治下,发生学生和老师吵架的事,是从来没有过的。特别是当事一方有黄侃,那可是个疯子,平时都不敢惹,了不得啊。他已经暗下决心,要用快刀斩乱麻的果敢,把学生重重处罚,一定要让黄教授满意才好。 作为一个思想守旧的校长,对前清遗老、士大夫有一种天然的尊敬,要不然他在任上聘请的一些教授,也不会是辜鸿铭、刘师培、姚仲实、陈古遗等辈了。黄侃教授再有脾气、再疯,那也是老师,学生不能尊重师长,一定不是什么好学生。 可是,当一心要问罪的胡校长见到张汉卿时,却不禁犯难了。谈不上媚上,可这是袁大总统亲自安排的学生啊,印象深刻呢。 “汉卿啊,怎么和季刚教授吵上了?你年纪轻轻不懂得礼数,还不快向黄教授赔礼道歉?”在一瞬间他动了和事佬的念头。双方都有来头,还是尽量不要撕破脸的好。估计张汉卿一个纨绔子弟,在某些事情上惹恼了臭脾气的黄疯子,只要放下身段说些好话,自己再转圆一二,此事也就过去了。张汉卿十几岁的毛头孩子,服个软也没什么的。 黄侃见胡仁源和张汉卿认识,倒吃了一惊。不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以自己的身份和他吵起来就落了下乘了。 不想张汉卿丝毫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反强硬地说:“自打小家父就告诉我要尊师重教,不过老师也要做得让学生尊重才行啊,在这一点上我没错,哪来的歉可道?” 黄侃脾气上来了:“我不管你是谁家弟子,上我的课就要守我的规矩。校长现在也看到了,要么让他离开教室,要么我走。”他像一个孩子似的赌气,犟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 胡仁源犯难了,这时候诸多学生七嘴八舌早已把事情的原委说得清清楚楚。咳,张汉卿这孩子也是的,这算什么事啊,在北大,比黄侃离谱的事多了去了,黄侃做得离谱的事也多了去了,不就是好吃么,在北大是出了名的。 “汉卿啊,这人呐,有一分本事,就有一分脾气。黄教授是有大学问的人,所以呢这脾气自然就有点。有些禀性啊也是好的,要一分为二地看。像明朝的张岱就曾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以区区一顿饭而获得可贵的知识,传出去应是士林佳话啊,怎可因这事仵逆老师呢?”这是胡仁源为抚平老黄的气愤,向张汉卿灌输胡氏理论呢。 张汉卿不服气了:“还有这个理论?有本事就该有脾气?那我也是有脾气的!” 黄侃乐了:“你想和我比本事?敢问阁下是研究经学、文学还是哲学?有何文章见世?黄某不才,愿拜读一二。”他在经、文、哲三学上都有很深的造诣,尤其在传统“小学”的音韵、文字、训诂方面更有卓越成就,被称为民国三大“国学大师”之一。出言向一个乳臭未干的半大孩子“请教”,实际充满了讽刺之意。 张汉卿不以为诩,反而大言不惭地说:“我研究的是救国救民的大道理,是活的思想,不在书本上。举凡经济、政治、军事、战略、外交与国际博弈均有涉猎,绝不会像先生一样深埋在故纸堆里造学问。就是比较起来,也是各有所长而已。” 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在这里瞎扯,一个是资深大儒,一个如啸谷乳虎,学生们伸长了脖子,要看他们的黄校长最后怎么收场。 第6章 袁世凯的心思(上) 张汉卿的一席话,不久后就报到北京总统府袁世凯的案头。不是他的话有多动听,而是暗合了袁大总统的心事----在此动乱年代,像张作霖这样统兵的将领、封疆大吏能将儿子教育得这样“忠心耿耿”的真不多见了。 “克定,你怎么看?”他问侍从在身边的长子。 “父亲,这个张学良别看小小年纪,却很有见地!解决目前中国政局最好的出路莫过于集中人心、军政权力成中国为君主立宪国家,连一个十六岁的娃娃都看出来的道理,我想父亲应该已经确定想法了罢?儿子在德国的时候,德皇威廉二世就对我说过:‘中国现在搞的皿煮共和制,不适合中国国情。中国要想发达,必须向德国学习,非帝制不能发达。’他让我回国之后一定转告父亲您,中国要恢复帝制的话,德国一定尽力襄助。想必德皇的信,您一定很认真地读过吧?” 说话的是袁大总统的长子袁克定。 如果说袁世凯身边对于鼓吹帝制最热心者,莫过于他了。因为脚疾的缘故,他曾到德国就医,受到德国殷勤的招待。在德国期间,袁克定为德国所取得的成就惊叹不已,由此也对德国帝制之功效深信不疑。1914年,36岁的袁公子在德国脚伤没治好,倒是怀揣着一个皇帝梦回了国。由此,袁克定在家中刮起了一阵“德国旋风”,他给自己和弟弟们都定做了一套威风凛凛的德国亲王将校服,隐然以“太子”自居。 可是没有皇帝哪来的太子?作为一直跟随袁世凯的长子,袁克定对乃父的心思是一清二楚: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有雄心壮志却又患得患失。他不明白,天下都已经握于掌中,父亲还怕什么呢? 提到民国历史,就不能不提到袁世凯,此时正为各方所膜拜。正是他一手造就北洋系,靠实力逼迫清帝退位,建立中华民国,并用盟约挤兑孙逸仙以换取大总统之职。 辛亥革命二周年纪念日,53岁的袁世凯正式就任中华民国第一任大总统,登上了一生权力与事业的高峰。而后为免于受制于人,施诡计令手下兵士哗变,以此要挟并达到拒不南下南京就职之目的。他的这个明眼人都能看穿的目的,竟然很简单就达到了。 也因此,他看透了国民党色厉内荏的本质。他虽然推崇西洋,然而看不起那些穿着西装的革命党人。对于国民党,他是抱着嘲笑的态度的。在退让忍隐同时也是观察了一年多以后,他认为他已经了解了这些革命党人的底细:浮躁幼稚,急于求成,除了夸夸其谈和“捣乱”以外,别无本事;他们从西洋生搬硬套来的那一套,在中国社会根本行不通。在中国,必须用中国的方式做事。 这时的他有充分的理由踌躇满志。国家需要基本的行政统一,这是除当时国民党外所有党派的共识。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蔡锷后来以“反袁”闻名,然而在二次革命中,他却是袁的合作者。中国千年封建社会形成的大一统思维,自有其存在的必要和土壤。 他的构想是先要在中国恢复行政力量的强有力控制,然后依靠强大的行政力量,由上而下、“按部就班”地开启民智,一步步地推行宪政。一切都必须在控制之下,在计划之中,统筹规划,“权衡轻重缓急,通盘筹划,其骤难兴举者,贵乎循序渐进,不可操切以图”。这样才能不出乱子,才能在稳定中走向富强。 这位在中国历史积淀最深的河南省出生的政治人物,自信比所有人都了解中国政治的奥秘。人们对他的印象第一是干练,第二就是世故。凭着这两条,袁世凯笼络人摆弄人的功夫可谓炉火纯青。在中国社会,这样的人注定前程远大,袁世凯也对自己的社会经验极为自信。在他看来,军队和金钱在中国是无坚不摧的。 而事实也一再证明了这一点。 民国二年的形势看起来对他很不利。宋教仁领导的国民党在国会选举中大获全胜,眼看着就要把袁逼到墙角时,袁却没有在竞选中浪费精力,他忙于向外国借钱。他不惜代价借得善后借款,有了金钱做后盾,便谋杀了宋教仁,接着军饷充足的北洋军轻易地镇压了“二次革命”。然后以每人一万元的代价,使大部分国民党议员宣布退出国民党。 他的中国经验无往不胜,孙逸仙宋教仁们那些用选举取得政权的洋派想法在袁世凯的中国手段面前不堪一击。很快,他就从省自治、议会和约法的重重包围中杀了出来,掌握了实权。 梁启超用他那一贯犀利的笔描写袁世凯治下的政治风气:“袁氏自身原不知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何在,以为一切人类通性,唯见白刃则战栗,见黄金则膜拜,吾挟此二物以临天下,夫何求而不得者。四年以来,北京政|府何尝有所谓政治,唯有此二物之魂影,盘旋熏灼于人心目中而已。” 所以即使在宋教仁被刺杀、孙中山搞“二次革命”之后,全国的主要政治力量仍在支持他,仍寄希望于这个铁腕人物带领中国走出革命阵痛,走向独|立富强。对一个政治人物也许不应该完全从手段来评价。不论如何,中国在辛亥革命后第一次获得了基本的行政统一。 1913年的中国对袁的铁腕是抱有期望的。而袁世凯也自信他能当得起这种期望。统治中国的人必须了解中国,关于中国如何进行变革,他认为他有更高明的见解。 为了恢复国家力量,他开始集权。这对他来说是轻车熟路的。他纵横捭阖,威逼利诱,把各省都换上了听他话的人。他收回了在各省任命官员的权力,把地方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为了更新官僚队伍,他在1914、1915两年组织了公务员考试,选拔县长一级的文职官员。他成立了审判官员的特别法院(平政院),来严惩。他希望通过如上措施恢复官僚系统的纪律和力量。 握稳实权后,他向议会、《约法》和地方自治组织开刀了。他废除了《约法》,解散了议会,取消了他从清末以来倡导的自治机构。为了压制社会上不满的声音,他强化了报刊审查制度。邮局把邮件送交警察局监视,成千便衣人员和情报人员搜索不同政见者,铁路旅客因有谋反嫌疑而被仔细盘问,行李被仔细检查。看上去,他在全面背叛辛亥革命甚至是他自己的政治理想,证据确凿地一步步走向“反动”。 他的本意当然不是把中国变成一个警察国家,宪法程序、法律程序、民权、代议制议会,这些他都要。问题在于,他认为目前的议会、法律、自治方式都是错误的。它们来路不正,走火入魔,被坏人利用,完全变了形走了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他要一律废除,然后按自己的模式加以重建。 袁世凯深信他对中国社会的独特分析。他认为,在民智未启的中国,命令、指挥是最有用的方式。在人民素质没有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选举达不到它自己的目的,只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所以在1914年1月,他解散国会,撕毁“约法”,将皿煮政治的痕迹扫荡净尽。然而,这一切扼杀民族生机的反动行为,却都是在“统一国家”、“救国救民”及“保卫共和”的动听口号掩饰之下完成的。之后袁认为“人民滥用皿煮自由、人民政治认识尚在幼稚时代”,废止中华民国临时约法,于5月推出新的《中华民国约法》,改内阁制为总统制。种种集权措施虽然是独裁的表现,却也赢得了“中华民国第一之华盛顿”的美誉。之后再修改总统选举法,使总统可无限期连任,新任总统亦由在任总统指派。 1915年前后,袁世凯的集权达到了顶峰。他拥有了相当于皇帝的无限权力,他整顿了官僚秩序,恢复了中|央财政。然而,和他的设想相反,中国不是变得更有力量了,而是更衰弱了。社会是安静下来了,却变得死气沉沉。政|府的尊严和政|府同普通公民的疏远,都重新出现了。普通公民参与政治的机会全部消失,有产阶级在政治高压下危险地沉默。中国看起来比以前更像一盘散沙了。 更让袁世凯丢脸的是,1913年以来所有的外交危机一概以中国的退却而告终。他被迫承认西藏和内蒙的自治权,使得外|立成为事实。而1915年的“二十一条”最终向全国证明,他的集权并没有换来在列强面前的防御力。与之相反,为了集权,他不得不以国家利益为代价。 袁世凯恼羞成怒。为什么统一后的国家没有出现他期望的凝聚力?他做出独特的诊断,病因是人民对民国的生疏和不认同。既然民国大家不认可,除了皿煮国家外,只有恢复帝制一条路好走了。也是,你看人家日本、德国、英国,不都活得很好,而且还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大国强国吗? 因高压统治而造成的国家机器疲劳,对国民不满情绪的恐惧,以及外交失败的羞辱,使袁世凯把帝制当成了救命稻草。集权主义的列车终于驶入了帝制的深渊。1913年以来他的一系列失误至此得到了一个不容辩解的总结性标志。 多少年来,很少有人愿意为袁世凯的帝制做一点点必要的解释:“洪宪”这个年号的意思是“弘扬宪政”! 第7章 袁世凯的心思(下) 大公子的话,老袁未置可否。袁克定一门心思想做他的太子,当然对很多事情看不清楚,再说,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从一个父亲的角度,他也不是能成大事的人。 只凭他的度量太小,这个缺点就已经足够致命。 段祺瑞、黎元洪这些元老代表着北洋系,是自己赖以安身置命的本钱,袁克定平日里对他们都不太尊重,老是拿潜太子的势来压他们。能做到北洋三杰,岂是根本不知道斤两的他所能小觑? 对别人也就算了,反正自己也是在逐渐架空他们的权力。可是他对自己的弟弟都毫无情义,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他的弟弟、正是自己的二儿子袁克文。 即使袁克定腿不瘸,袁世凯中意的“太子”仍是袁克文。惜乎其不愿从政而提前做起闲散王爷以避祸,还时常直言纳谏,屡犯自己之忌。 比如在全国各地为自己称帝的事闻弦而知雅意时,他却不合时宜地公开唱起了反调,还写了两首蜚声京城的诗,记得有一首是这么写的: 乍著微棉强自胜,古台荒槛一凭陵。 波飞太液心无著,云起摩崖梦欲腾。 偶向远林闻怨笛,独临明室转明灯。 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 如果不是他和自己对着干,老袁都几乎要拍手叫绝,诗真是好诗,可是这是明显的泼冷水的反诗啊!什么叫“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难道做皇帝不好吗! 为这,这位长子巴巴地抄来给自己看,是要证明什么吗?在遍布密探的京师,这种事情还需要他这么上急下跳地给自己递信吗?他要做的,应该是劝说二弟不忤逆自己的意志,把事态的影响降到最小,做好兄友弟恭的本色才对! “克定啊,德国离我们太远了。威廉二世是个有野心的人,他正想在远东扩展势力,所以是他需要我们而不是我们需要他。我其实最关心日本人的态度。”袁世凯说。 “哦,日本人,日本人是绝对支持父亲的。”袁克定急忙拿过几张报纸,指着里面的内容说:“这是《顺天时报》这几天的内容。” 《顺天时报》是袁世凯每天都要读的,因为这份报纸不仅发行量大,而且是日本人在天津所办的汉文报纸,从中可以看出日本政|府的动向。 “不列颠为君主立宪,而成今天之日不落;日本为君主立宪,以一隅而国家兴旺。今日之中国,共和陷入死地,惟恢复王朝体制,始能扬我中华之故事。”这是三日的头条。 “君主立宪之风既渐,民众雀跃,谓之中兴有望。大总统当顺应天命,接承民意。”这是四日的编者按… 看来舆论真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这样一来,最大的隐忧是解决了。想想也能理解:日本、英国都是君主立宪,他们也没有理由反对自己不是? 作为中华民国的第一人,又手握重兵,天时、地利都是占到了的,现在好像只差人和。 人和是什么?在自己的心中,那是众人推。民国政|府里,不乏有文武重臣对自己做皇帝的暗示表达出坚决不从的意见,连跟随多年的亲信段祺瑞参谋总长、黎元洪副总统都直接表达反对,即使自己表示他们将来上朝时可以“入朝不趋、赞拜不名”都不行,这让老袁举棋不定。 “杨皙子也向父亲递话,说古今英雄,值此非常之时,当作非常之事。现在天下归心,父亲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袁克定借别人之口,故作危言耸听之声。 “杨度还是这么热心!”提到他,老袁终于露出一丝开怀的意思来。在诸多文臣谋士之中,是杨度最早鼓吹在中国实行君主立宪制度的。早在清末,他被派往东京时即鲜明表达了自己的从政主张。他在东京和孙逸仙就中国革命问题辩论数次,“聚议三日夜不歇,满汉中外,靡不备论;革保利弊,畅言无隐。”章士钊在《与黄克强相交始末》中就提到,他不赞成孙的革命思想,但他将黄兴介绍给孙逸仙,促成孙黄合作。不久中国同盟会成立,孙逸仙力邀杨度参加,他拒绝参加,愿各行其是,他表示:“吾主君主立宪,吾事成,愿先生助我;先生号召民族革命,先生成,度当尽弃其主张,以助先生。努力国事,斯在今日,勿相妨也。” 从这段历史可以考证,他绝不是借帝制以幸进的小人,所以袁世凯对他也是极为信任。所以民国四年的时候,杨度与孙毓筠、刘师培、李燮和、胡瑛、严复等人共同发组织筹安会,自任理事长,主张君主立宪,争论“从学理上研究君主皿煮,在中国孰为适宜?” 此时正值国内救国运动正如火如荼之际,洪宪帝制的理论家杨度将对日交涉之愤懑、国家不富强之根本问题,归于立宪君主之不至。他隐晦地承认了以二十一条为表征的国家贫弱问题,是需要君主制来解决的。在同年的五月三十一日,杨度呈送《君宪救国论》,“中国如不废共和,立君主,则强国无望,富国无望,立宪无望,终归于亡国而已……故以之权,行立宪之业,乃圣君英辟建立大功大业之极好机会。” 不知是作秀还是真的惺惺相惜,袁世凯读完《君宪救国论》却大加赞赏,称之为“至理名言”,并亲自赐匾题字,赐杨度为“旷代逸才”。毫不理会梁启超的“杂音”。此时,《中日民四条约》签订仅有一周,墨迹未干。 凭心而论,袁世凯想做皇帝,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早在四年前他作为大总统上任时,其排场即与新皇登基无异。后来通过排挤国民党和国会,然后修改宪法,可以做无限期大总统并可以直接指定后任总统,基本上把总统这个职务世袭了,与皇帝只差个叫法而已。 这个做法虽然颇得反对一系的不满,特别是国民党。但一盘散沙的在野党,怎么能左右大局呢?倒是这个二十一条的发酵让人伤脑筋:本来只是日本政|府利用欧战各国无暇他顾的乘人之危,而自己忍辱负重予以让步之举,却被有心人把当前如潮的帝制和它联系起来,说什么自己为了获得日本政|府的称帝允可而卖国,这个罪名自己可不能担!目前市面上这个说法已经听到些风声,但是二十一条中国政|府没敢明着拒绝,而立宪又是自己本意所在,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真让人头痛啊! 现在文臣都表态了,但老袁至为倚重的武将仍没有消息,这让他不安。变更国体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因为清帝退位不久,国人的心中还是有着两千年来封建主义的残余,此时称帝,在国民思想上的阻力最小。即使如此,他还是防着有人的不满,虽然他对中|央政|府的控制力为近十数年乃至后继数十年所未有。 曾经威胁最大的云南都督的蔡锷奉命北上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做将军府昭威将军、军官模范团副团长、经界局督办、陆海军大元帅统帅办事处(类同中|央军委)上将办事员等职,实际上被供起来了,已不足为患。 东北为拱卫京畿重地,他先派亲信张锡銮节制奉天、吉林、黑龙江军务,不成后再将彰武上将军、署理湖北军务之段芝贵与之对调,以免地方大员盘地生根。 对张作霖,袁世凯是提防的,这是他对所有手握重兵的地方将领的共识。虽然张作霖也算是一代枭雄,但终袁世凯一世,未曾有过明目张胆与中|央对抗的表现。同时,袁世凯也相信自己可以控制得住张作霖,毕竟,张作霖实力毕竟有限,只有一个师的兵力。 即使如此,袁世凯对张作霖这位奉天人气王仍放心不下。他调冯德麟为二十八师师长,补授冯为陆军中将衔,在奉天与张作霖平起平坐以作掣肘。又调雄心勃勃的陆军第一师师长许兰洲驻守黑龙江,以不让张作霖在东北坐大。同时,驻守吉林的孟恩远也不是易与之辈。诸豪并列于东北,张作霖更显低调。 看来自己对他提防过甚了。虎父无犬子,他的儿子张学良真的不错,小小年纪却有这种见识,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卖国的真是难得。有些话自己说出去别人只是场面上听听,焉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呢?只有用别人之口诉自己心声,而且这个别人还是在一方很有影响力的大员,这个话就有些意味了。 小孩嘴里讨实话,袁世凯都想见见这个见解非凡的年轻人,国士啊! 天下大定,诸侯归心。此刻袁世凯顾盼自雄,以为自己是天运所选定的人物,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历史的进程。他时时仰望苍天,暗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他的心事,当世又有谁知道、谁敢道出呢? 其实谁又不知道呢?至少,张汉卿对这段进程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如数家珍的。 第96章 三个有利于 黄仁源那个气呀,这回他是真正把怨气发到张汉卿身上了。 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讥讽桃李满天下的黄侃学问不行,连他这个学贯中西的大家都不敢。还“各有所长”,只怕能比的也就是张汉卿比黄侃年轻了。 你再有大总统的关系又如何?这里是北大!学术上的争端,就是袁世凯也不会介入的。何况就他所知,张汉卿的背景也就只是个奉天将军的儿子,他也只是一个质子的身份而已。就是袁世凯、张作霖亲来,也不能不给黄侃的面子。 话已说僵,胡仁源便打定主意,在这件事情上,要坚决地站在黄侃一边,坚决地维护北大的学风学纪,坚决地维护北大教授的尊严。 这边黄侃也气乐了:“你说你涉猎了这么多,恕黄某孤陋寡闻,还未曾听说阁下‘救国救民’的事迹。黄某虽然为人狂傲了些,但是碰到有真本事的人,还是很尊敬的。不过你要是讲不出让我佩服的道理来,别怨黄某拿身份压人,不但我的课你不要再听,就是这北大,你也不用再来了。” 他故意把“救国救民”咬得很重,在场的人看张汉卿茸毛还未褪净的样子,都呵呵笑起来。 张汉卿哑然失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是钻研学术的,我是致力于中华之大变革的,要让你佩服,哪有这么快的道理?不过先生既然问我救国救民的道理,我不妨先从先生开始启迪。请问先生教书,学生们学习,到底目的为何?” 黄侃看着他谈笑自若,根本没有示弱的意思,倒也佩服他的胆略。也好,就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货色。他正色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韩愈的《师说》你应该已经学过了;读书的目的,用横渠的话说就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能你并不了解它的真正意思,我这故纸堆里,可是有启迪思想、传承义理、道治天下的。不知你的‘多有涉猎’究竟对救国救民有多大帮助,黄某洗耳恭听。” 张汉卿点点头:“你说的是张载的理想。可是从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从一个泱泱大国沦落到主权沦丧割据、百姓困顿不堪、传统儒学式微、西学东渐已成主流。国将不国,还谈什么为万事开太平?黄先生研究的国学是好的,可是这些不是目前的中国所亟需要的。我的学问,若说在国学的造诣,那是绝对达不到先生的万一。可是论对中国目前现状的把握,对未来攸关中国前途的发展,我却比先生有更大的发言权。” “先生有句话说得太对了,师者,是传道授业解惑的。不过我的困惑是:中国强大的希望在哪里?中国富足的办法在哪里?解决目前国际地位的方向在哪里?学良致力于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请老师教我!” 黄侃是国学大家不错,对汉语文字的浸淫、对哲学的研究也绝不限于“白马非马”。可是,他是一个有良心的教授,不能不正视国学丰满而国民穷困的事实而诡辩。他的满身国学功底,在谈到国家孱弱这个沉重的话题后,没有一丁点的好胜之心了。 不过,黄侃之所以成为黄疯子,在于他的机智和应变。不争是非,不代表他可以放过这个话题。既然张汉卿直斥其非,他也就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国学没有找到出路,不代表国学就没有用处。一个国家若是连思想都被禁锢或者被扭曲了,就是强大了,也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我辈研究国学,就是要让有识之士看到,我们国家还是有悠久的历史和文化的,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使洋人在占有中国的领土、攫取我们的主权之余,无法真正控制国人的上进之心,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恢复汉唐以来的荣耀的!” 学生们热烈鼓掌,都想不到黄侃还有这激情的一面。 “倒是这位同学,关于救国救民,你想到什么好方法了?”话风一转,黄侃开始将张汉卿的军了。 其实讲到这里,两人已经由意气之争转到为国为民的侠之大范上了,黄侃恶意已经大减,只不过总不能随随便便就放过这个始作俑者,总要给他点教训才好。大道理谁都懂,可不能在他的课上大放厥词就没事了。 张汉卿没有想象中的失措,这个问题他已经思考了无数次。 “救国,先要有国。现在的民国正面临前所未有之大局面,如果军令、政令统一,建立一个仿效德国的中|央集权政|府,发展工业和经济,用现代化的工业、农业、交通和国防建设,集中优势资源办好这四件大事,中国的地位,一定可以让列强不敢小觑。 国家富强了才有资格谈救民。所谓救民,是要用先进的文化、先进的制度、先进的思想武装国民的头脑,使其不但从身体上、而且从思想上站起来。这一点,北大作为国家首屈一指的大学,应该站在历史的前沿和高度指引国民,这才是新时代大师该有的风范和责任。 至于我辈的任务,就是尽我所能,推动这场变革。” 本来学生们想看一场好戏,却不料成了张汉卿的个人表演秀。来到这个世上将近半年,还是第一次把胸中抱负展露给公众,可谓一吐为快。北大的知识分子是中国的脊梁,正是他们的横空一跃,才在后来掀起一场思想的大碰撞、大解放,使新文化运动借着五四运动的载体驶上康庄大道。在这一点上,提前给大伙上上课、洗洗脑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这也是他借机发起这场争论的意义所在。 就在张汉卿以为大功告成时,黄侃脸色一变,哼哼说:“这么说,你是鼓吹帝制的喽?”张汉卿口口声声说要集权、要效仿德国,不就是想让中国走上德意志帝国的道路吗?这与时下流行的以帝制为核心、走德国复兴的老路的君主立宪宣传一脉相承。敏感时刻,不容得他不问。 可是张汉卿不好回答啊。他知道走帝制的路子不对,也正准备全身而退,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问到,他又不能否认。否则,他和张作霖苦心安排的这种局就提前破局了。咳,非要装逼,低调上课就行了,干吗非要出这个风头? 可是他绝对不能承认。这将会被坐实了“帝制走狗”的身份,要知道对面这位黄疯子的师尊还因反对老袁称帝被软禁着呢。自己要是敢承认,光黄侃的口水就能把自己的努力抹得一干二净:以黄侃的学术地位,将来史书上难免记录自己和他争论的掌故,无论事后自己怎么辩解,只能给后人一个见风使舵的政治投机分子形象,大大地失分呀! 胡仁源心里也“咯噔”一跳。别人不知道张汉卿是谁,他可是很清楚的。张氏父子现在为了袁大总统称帝的事可是不遗余力地鼓吹,这才有大总统让他千里求学之举。可是黄侃师徒是坚定的皿煮派并发誓用生命来捍卫的,本来这场争论有变喜剧的趋势,被黄侃这一问要搅黄了。 “帝制与否,这是大人们要考虑的事,但不是今天中国问题的关键。学术上有争论,是好事,能够百家齐放、百家争鸣嘛,会促进学术研究旺盛。可是在虚弱的中国,过多地拘泥于皿煮式的讨论会削弱中国仅存的一点力量,这是我一直认为需要集权的原因。集中一切权力,政治的、军事的、经济的,发动民众,集中力量办大事,中国才有出路。学良的看法是,只要有利于中国的综合国力提升、有利于社会稳定和人民生活幸福、有利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就是好制度,就应该拥护,就应该推行。反正不管别人怎么说,学良会坚持这个标准不动摇。” 天地良心,他是看到胡仁源发白的头发,这才想到自己的年龄优势,才好意思说出“让大人们来考虑”以避过直接表态。实施君主立宪到底好不好?这其实是个伪命题。中国封建社会存在两千多年,是有其根本原因的。中国地大人多,儒家大一统思想深入人心,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远比松散的联盟来得有力量也更有效率。 到清朝中叶中国还是世界上举足轻重的大国,只是到了近代因为思想上的落后才导致国弱民穷的结果,并不能因此而否定君主制度。要说制度不好,日本同样有天皇制度,为什么人家可以一跃而起?就是到gcd的领导时期,还是要遵循皿煮集中制的原因治理国家呢。 至于评价“帝制”这个现在的热门话题,其优劣也不在制度本身,而是经过洋务运动、辛亥革命的宣传,清朝帝制已经成为臭狗屎,大家都把中国的落后归因于此。因此,多数反对者,大都认为袁世凯是开历史的倒车,这才起而反对。 到底对不对,“三个有利于”真的是评价的最好指标,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这是后世中国改革开放的舵手用他几十年的政治睿智凝炼出来的历史答案,又岂是区区一个文人黄侃可以反驳的? 在黄侃的惊讶下,在北大学子们的敬佩中,在朱光沐的追星一般的目光中,张汉卿第一次感觉到肩上的重任。立一身而寄中华,能不能做到这三个有利于的目标,是评价他穿越的意义所在。 第97章 被盯上了 在张汉卿于北大“修身”的期间,历史仍旧不停止它的进程。民国四年的11月25日,徒有其名的全国国民代表大会在各省召开了。三天之后,各省陆续开始投票,以决定国体。张汉卿的便宜爸爸张作霖也在奉天的会场坐镇,最后以全票通过同意君主立宪决议。 大会召开的时候,更是让人哭笑不得。最有意思的是,在选票上只印有“君主立宪”四个字,与会代表只能表示赞同或者反对。会场上以及会场周围,到处都是荷枪实弹的军警。代表们不能交头接耳,不然就会遭到呵斥。 11月30日,全国的投票基本结束。12月11日,参政院开始查票。查票的结果是,全国总共有代表1993人,赞成君主立宪的便有1993人,全票通过,没有一张反对票,也没有一张弃权票。其实,大家试想一下,有人用枪指着脑袋,还会有谁敢投反对票或者弃权呢 不仅在选票上一致通过了君主立宪的国体,参政员还收到了各省的推戴书。最令人感觉可笑的是,全国这么多省份,推戴书上的文字居然一模一样:“谨以国民公意,恭戴今大总统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并以国家最上完全主权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极,传之万世。” 这简单的45个字,一字不差,就连没有任何政治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背后绝对有人做了手脚。不然,这么多省份的人怎么可能把推戴书写得那么整齐划一呢 实际上,早在10月23日,袁世凯的心腹朱启钤就密电各省,对于推戴书的内容,绝对不能更改一个字,各省必须都写得一模一样。可是,越是这样,便越是暴露出了袁世凯称帝的野心。 同月29日,上海法租界巡捕房查封《爱国报》日晚刊,主笔王血痕被押送会审公廨“讯办”,发行人简书等潜逃。同月,广州《通报》因为发表反对帝制的消息被封禁,主笔朱通儒遭通缉。这一年,还公布了中国第一部涉及无线电和广播管制的《电信条例》。讲起来,这倒颇有些先知先觉对文化管制重视的意思,不过这部法律颁布于白色恐怖下,历史意义就大打了折扣。 可是不满意张汉卿的人大有人在:父亲是“国民请愿团”首发人之一、实际推成帝制的中心人物与得力干将,在反袁人士心中,那是罪大恶极了。父债子偿,张汉卿也被惦记上了,只是他不自知而已。也是,只有十五岁的年轻人,硬要与政治沾边,有些不自量力吧? 一切的一切,似乎与张汉卿无关。任外面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在京中,少了蔡大将军在彼,张汉卿也低调了一段时间,平时溜溜课,周末与红牡丹或看戏或听歌,有空调笑调笑美人,就这样,咱们张少帅也过了一段百无聊赖、倚香偎翠的好日子,好不惬意。 可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张汉卿这段时间的低调并不能改变前段时间高调的表现,短短几个月时间,他为女人打了段祺瑞侄子段宏业、为了性情中人袁克文驳了袁克定的面子、为了发财大计摆了杨度一刀、为了自污大闹了妓院。凡此种种,如果还够不上被敲打的命运的话,那么他为帝制鼓吹、最终让帝制得以在法理上实现,对反袁的人士来说,确实是罪大恶极。 这不,老槐胡同里的一拨人,正在热烈地讨论如何给最近活跃在政坛上的风云人物一个厉害看看,说来说去,大家的目光都盯向了张汉卿。 是啊,关外强人张作霖之子、帝制的重要推手,这些都已明确,但关键是他不像其他人在京城有严密的防卫----他没有官职在身,只有聊聊几个操着奉天话的保镖,没有深居浅出,没有防范意识。这是一个很好下手的对象,既能引起轰动,又有较大把握。 做到什么程度,大家各有主意,一时间谈得兴高采烈。说到动手,又演绎出无数个版本:飞刀留书式、弯弓射箭式、隔空喊话式,反正旧式武侠小说中能用的段子都用上了;又有下毒法、绑架法、冷枪法,不一而足。 正说得口干舌噪,忽然有人“呵呵呵”一阵冷笑,便把众人的火热熄掉。大家看时,却是斜靠在门口敲着二郎腿的一个年轻人。这个人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却戴着一幅厚边框的眼镜,他的鬓角剃得光光的,看起来有些斯文,但眼角掩饰不住凌厉的杀气。他一手无目的地摆弄着一串钥匙,对众人的话显得心不在焉,刚才这几声冷笑,就是从他嘴里发出的。 这群人中,明显是负责人的一个中年人显得有些不岔:“九光足智多谋,有什么高见,不妨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这个叫九光的年青人淡淡地说:“高见不敢当,只是诸位算来算去,我们要动手的这个张汉卿,不知是多大岁数?” 呃,这个问题还没在意呢。不过当众人略想一想,眼神便有些不对了。 年青人淡淡地说:“这个张汉卿是不是该杀,各位已经有了高见了,我不便置评。不过我们一堆成年人围在一块商量着怎么对付一个娃娃,传出去丢不起这个人,反正我九光是不会参与的。” 便有两人附和地笑笑。也是,毕竟对象是一个不到十六岁的年轻人,与当前中国无数鼓吹帝制的政要掮客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任何力量,借助的只是他背后老爸的势力。若对这样一个孩童(张汉卿:哥虚岁都十六了好吧?)施狠手,将为世人所不耻,反降低了行动的正义性和正能量。 中年人也觉得有些不妥了,他问年青人:“九光,你认为该如何做?” 九光微微一笑:“这有何难,直接踹上门去,警告一下即可。” 敢情他对于做这种事根本没有心理负担的,看来张汉卿身边的几个侍卫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不管他是什么背景,能有这番豪气,也绝非一般人可比。 便有其他人附和说:“此事非九光不可。” 那个自称九光的年青人笑笑说:“我今晚就会会那个张汉卿,如果能够让他幡然悔悟倒也罢了,否则一番教训是难免的。” 第98章 问讯 十二月十五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连续的雨雪天气终于过去,太阳照旧升起。 过去两周里,张汉卿经历了政治上最风云诡变的时刻,京城中也因为一轮暖阳稍许驱散了连日来的动荡。在这难得的日子里,张汉卿却无法陪红牡丹外出走走,因为她对自身的处境非常担心。 这个蔡锷太不仗义了,他拍拍屁股倒是走得安稳了,可留下一堆烂摊子如何收拾呢?现在北京城大小人物都知道蔡锷用自污的方式骗了所有人,他们最在意的是两个人:小凤仙和张汉卿。 小凤仙是一介风尘,在时人心中,是有奶便是娘的角色,也无所谓被骗;倒是张汉卿被拉进这个漩涡,被时人讥为“草包公子”、“垫背崽子”。天桥下说书的不知何时还出了个“昭威将军纵美人计堪称国胆、风流公子闭风流眼难为汉卿”的段子,绘声绘色地讲述蔡锷如何利用小凤仙做幌子让家人得以安然离京及减轻盯梢、如何利用张汉卿的背景从容脱险的故事。故事中他被描绘成一个有钱、人傻、好色的无耻之徒,让他名誉扫地。 可他还不能分辩,还要做出一幅被骗的咬牙模样,更增加了人们对他的可笑的认知。 更凄惨的是,云吉班的老鸨又一次上诉法院,要求张汉卿“归还”红牡丹。对于小凤仙,由于与蔡锷的关系,北京城里私下都赞一个“好”字,谕她为“女中侠者”,已经是一个传奇的存在。老鸨不敢犯众怒,加上小凤仙的姿色还是差了红牡丹许多,因此只是盯着张汉卿。 这次张汉卿没有了那么好的运气了,不出两天,法院再次判决张汉卿五千赎金太少,有强买之嫌:“红牡丹应先行返回云吉班,待补足十万之数,再与主家商谈”。老鸨更是嚣张:“给老娘二十万两也不放!看谁还给你撑腰!” 老鸨带人强拖红牡丹走出院门,红牡丹哭得梨花带雨,抵死挣扎。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可心的人儿,一转眼就要各奔东西了。都说“日”久生情,这几天的暖床,已经让张汉卿对红牡丹有种天然的保护欲,毕竟,这个是穿越以来第一个主动要跟着自己的女人,不管她之前的身份如何,现在,她是他的。 在自己的地盘,张汉卿有种天然的优越感。反正是自污,反正是为了女人而起的争执,传扬出去也只会给自己的风流韵事上多添几道口而已。而且,在“政治名誉”已不保的现在,为了女人,怎么着也要把男人的骨气立起来。将来真相大白于天下,别人一定把自己的一番苦心与蔡大将军的暗渡陈仓相媲美,但女人被抢,怎么着也是一个污点,自己就不免于有愧于“风流少帅”的美誉了。 张汉卿摆出一付纨绔的模样,他大声喝斥说:“什么玩意儿!敢到我家里来强抢民女!高纪毅、谭海,你们都是死人呐!” 高纪毅是他的副官,历史上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谭海是他的卫队长,本就有保护他的安危之责,也都知道张汉卿的用意。现在主人发话,当然不逞多让。跟着张汉卿来的十几个侍卫都是张作霖侍卫部队中精选出来的,普通打手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几个回合,老鸨的人便被收拾得稀里哗啦,连老鸨也没能幸免,脸上在混战中不知被谁打了一拳,半边瞬间青了起来。 她养尊处优,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痛苦?当时就扑天抢地地大呼:“法院都判决了你们还仗势欺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又向过来宣判的警察哭诉:“我要告姓张的光天化日下行凶打人,还强抢民女!” 正在不可开交,巷子里又来了一拨人。这伙人张汉卿他们都熟悉:“京师执法处”的兄弟们又来了。 说是“执法处”,其实并不理会民事,但是北京城的老百姓对这个机构还是谈之色变,老鸨也不例外。她瞪大着眼睛看着这拨人越来越近,最后走到张汉卿的院门前,有人微微一笑说:“汉卿,雷某亲自来打扰了。” 雷某?亲自?能说出这种话的,应该就是全名“京畿军政执法处”的大佬、被封为将军府震威将军的雷震春了。 对雷震春印象不深,但曾看过他在官拜江北提督时提退客联:“家贫穷,千把钩,抓不来至亲好友;人富贵,万杆枪,打不离王八龟孙。”那是个很出名的对联,讲得是他家先贫后贵对人际关系的感触,从而对世态炎凉的讽刺。话糙理不糙,但是有些过分了,不过也说明他的偏激。 老鸨明显地对这些人有本能的畏惧,她想退缩,还不忘找回场子。她有些不甘心地大喊:“我就不信天底下没有讲理的地方去,我还要再到法院去告你强抢民女,置律法于儿戏!” 自污成这样,戏做足了吧?张汉卿仍然一幅痞子状:“爷要是怕你,张字倒过来写!” 一变脸,他笑嘻嘻地走向雷震春,抬腿便要行礼:“世侄给世伯请安”。张作霖与雷震春虽然没有深交,但同为保袁干将之一,这份香火情还是有的。按辈分,他也得称一声“大伯”。 雷震春手里有这小子的许多“罪状”,却还是第一次相识。以他多年识人的本领,面前这小子收发自如,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场面上的事还是要做的,他也慈祥地扶起张汉卿:“汉卿不要多礼,我今天来,只是例行向你问几个问题。事关重大,你要如实回答。”简单几句,前面如沐春风,到后面就字字冷峻,难为他练就这一手本领,能在话中变了色调,变了感情。 在这个民国第一特务头子面前,张汉卿说不打怵那是假的。雷震春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威严,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这就是官威吗? 人前人后,自己已经做足了自污的手段,刚才一幕这个特务头子也是亲眼见到,为什么就是摆脱不了被猜疑的下场呢?“京师执法处”自昨天起来了多趟,向小凤仙和自己调查蔡锷“出逃”的种种迹象。小凤仙不愧是戏子出身,及时地表现出被骗的悲痛之情,加上她确实没有什么询问价值,整日里只说些家常里短的事,于蔡锷的大计极少瓜葛,执法处只是草草笔录,却没有什么麻烦。 真正麻烦的是自己。想当初来京城第一个好友对象就是蔡锷,两人风里来雨里去几乎踏遍了北京城的角落,若说没有什么可吐露的,张汉卿也不相信。 但是张汉卿就是咬定了蔡锷只是拿他当幌子,接近他的目的就是因为他老爸张作霖是帝制坚强的拥护。大树底下好乘凉,自己年轻,交友不慎,一个不慎便被骗了。他还咬牙切齿地说:“一直以为蔡锷是民国昭威大将军,也一直赞成帝制,必定可靠,哪知这个人心机多端,竟然心存叵测?” 此番问话的不是别人,乃是“京师执法处”的最高主管、袁世凯的亲信雷震春。他奉命来此,很想从张次卿身上得到相关的资讯,凭着多年的猎狐生涯,他甚至隐约嗅到张汉卿身上的阴谋味。对张汉卿的说辞,他有些不相信 毕竟张汉卿在北京弄出的动静有些不同寻常:如果说挖了韩麟春等人还可能有张作霖在背后指使的关系,蔡锷夸奖张汉卿也许有吹捧的想法,当世另一军界泰斗蒋百里的赞誉就真的无法解释了,那拜会并说服周学熙、梁士诒、熊希龄给三人给奉天出钱出力就绝非一般人可以做到。雷震春的意思是张汉卿既是难得的少年人物,历时半年却被蔡锷蒙在鼓里,此事大异寻常,绝不可信。 蔡锷隐匿多时,一击即中,北京城里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不可能的事,他做到了,做得天衣无缝。以至于袁大总统先是不信,再是暴怒----此时的老袁还没有想到区区一个蔡锷能掀翻他坐下的皇毯,甚至间接要了他的命。 若是张汉卿也是如此,那又为了什么?只能说张作霖有问题!联想到张作霖前段时间的上窜下跳,难道就为了一个没什么油水的“子爵”?打死雷震春也不信。不过他没什么证据,张作霖现在也算老袁的一个红人了,不敢在老袁迫切的期待下泼冷水,只希望能在张汉卿手里打开楔子。 可是后来张汉卿讲到“蔡锷走了,云吉班老鸨趁他失了后台、一直要把红牡丹强夺回去”,便又喃喃说:“他这一走,让我怎么办才好?”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让雷震春也无心再问了。一个竟然让他如此英雄气短,让雷震春也是醉了。他甚至有些动摇:“这样一个纨绔子弟,说有什么阴谋,也不太可信啊?”他拍拍张汉卿的背:“汉卿,想到什么就给我讲讲,我明天再来。” 他前脚刚走,张汉卿迷离的神情变得刚毅起来,他心有余悸地擦擦汗:“看来此人对我的表演还是很有怀疑,这可是个很难对付的人呢。”想到表演,他心里笑了笑:“真以为哥是凑到女人堆里便爬不出来的纨绔?不过这个时候似乎没有比扮纨绔更好的角色了,那我就好好打红牡丹这张牌!”他向担忧不已的红牡丹说:“不用担心云吉班能把你怎么样,只要我在,他们翻不了天!”转瞬间又愁道:“只是我该如何证明自己呢?” 第99章 打上门 不用他证明了,机会说来就来。傍晚时分,一个年轻人施施然走进张汉卿所在的宅院。门口值勤的侍卫惊讶于他的气度从容,很有礼貌地询问:“这位先生贵姓?可有预约?” 在京中,小张六公子交往的非富即贵,文武官员都是北洋上层的人物,潜移默化之下,他的这些侍卫们也水涨船高、开口一个“阁下”,闭口一个“先生”,变得甚是绅士起来。 年轻人淡淡地说:“预约倒没有,你去通报,说合肥王九光来访。” 侍卫见他气宇不凡,而且口气很托大,便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不敢怠慢,急忙招呼说:“先生请到客厅稍坐,马上就通报少将军。”一边让进,一边心里思忖:“这个王九光又是什么大人物了?” 张汉卿也很纳闷,自己没听说过京城里还有这号人物啊,就是历史上,好像也没印象,当然现在这历史已经是被微调了的。不过闲来无事,会会一下也好的,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不过等他见了张九光一面之后,不免有些失望:这个人戴着一幅大黑镜框的眼镜,头发极短之外还理个中分,看起来有些文儒。只是眼中一晃而过的精芒让人不敢对视,与他外表仅二十余岁的年龄极不相称。 居其地,养其气。在京见识过了袁世凯、蒋百里、梁士诒、熊希龄等权贵的气度,并与蔡锷相厮相混数个月,对于威气、霸气、英气、奸气这些东东已经有了免疫力,他也不在乎多了一股子,嗯,杀气。算是吧。 他脑子里还萦绕着执法处雷老大的怀疑眼神,因此对这个比他大些的年轻人有些心不在焉,因此说话也很直接:“王九光先生?学良好像与你并不相识。” 王九光淡淡地:“不错。我只是听说张少将军父子对于君主立宪,是大力的鼓吹者。” 张汉卿以为是试探,而且他一向说习惯了,一套言论脱口而出:“君主制是众望所归,家父与我不过是顺应民意而已,谈不上鼓吹,民心自有一杆秤。” 王九光眼光一寒:“你一向与蔡松坡将军过往甚密,他已经在云南扯起大旗要反袁了,你自然是认为他做错了?” 张汉卿暗骂一声,这厮太不专业,真以为老子是小孩,想诈我也不至于问得这么直接嘛?而且时候太巧合了,执法处前脚刚走,你就在后头紧跟着敲鼓,也不选个好时候。他一直以为此人是京师执法处的密探,便有心“漂白”,便打蛇乘影上,自然说话也不客气起来:“是非对错自有公论,阁下是何人?用什么身份和我说话?” 王九光豪气顿生:“我是有良心的中国人!袁世凯利欲熏心、逆天而行,要把民国成立以来为之不易的局面一手毁掉,是中国人都不能答应!” 笑话,这是什么时候?是什么场合?是什么局面?历史大势已经如此,非匹夫所能挽回,岂是一介愤青三言两语所能改变?不管对方是真是假,张汉卿绝不会做逆历史潮流而行的莽夫。不过,现在以及不远的将来,他和父亲还有用得着老袁的时候,这时候反水,绝非明智之举。何况,还有一个可能,就是对方是老袁、或者老雷派来的试探者! 他也觉得这个人眼中的凶光,自己这付小身板对付红牡丹可以,但真要和对方一个成年人肉搏会吃亏的。无论他是敌是友,都不适合与他交心,还不如趁此机会,将其驱离,远离是非窝。 而且最讨厌动辄绑架全体国人的噱头,什么“中国好xx”、“最强中国x”、“全民老公”,什么玩意儿!就一撮人在那里上窜下跳就能代表中国、代表全体中国人?这个“中国最强”就是那么一帮人模人样的人随意就评出来了?还有那什么“全民老公”,你妈喜欢、你妹喜欢、甚至你老婆喜欢,爱拿去做明老公暗老公没人管,不要把别人都带上! 目视谭海,张汉卿作愤怒状:“国家大政,自有各方作主。你只是一人,还代表不了全体国人!你我都是旁观者,也无法对国家大势做出有力的抗拒。这次,我只认为是你个人想法在私下里的渲泻,暂不追究。如果你仍要把个人的想法强加于我,北京的执法处倒是经常过来,阁下有机会可以和他们谈谈。送客!” 不管是敌是友,这些话都要说的。是友,那么告诉他,这里是是非之地,执法处常客,何必要自投罗网?现在风声这么紧!是敌,这话没有半点把柄在。 王九光怒意顿起:这小子,我看他年龄太小不愿意被人说以大欺小,谁知他竟如此不识台举、冥顽不化!他一把推开谭海过来“请客”的手,迅速从怀里拨出一支手枪对准张汉卿:“想攀附袁贼享受荣华富贵?只怕你没有机会了!” 这一下变生不测,谭海等人也因为在京城安逸生活过多了,加之王九光此来很是突然以及被他文雅的气质所迷惑,侍卫们反应都是慢了一拍。看着乌黑的枪口,闻声而来的高纪毅脸都绿了:少帅若有闪失,他们不用回奉天了!谭海作为张汉卿的侍卫长,身上的责任最大,但人已被王九光隔开,即使想动手也投鼠忌器,只能干着急地说:“有话好好说,这是做什么!”一边努力向张汉卿身边靠去。如果可能,他不惮于挡住射向少将军的子弹。 老实说,这是前生今世第二次被真枪指着头,不害怕那不是正常人。王九光得意地瞧见张汉卿眼中一晃而逝的惊恐:这小子再牛x也只是一个毛头孩子!(张汉卿: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好不?换作是爷用枪指着你,不吓尿才怪!) 谭海再快快不过子弹,张汉卿明智地制止了谭海的举动。王九光虽然出枪,但还没到图穷匕现的时候,若是谭海硬来,只怕反而促成对方的杀机,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第100章 杀手之王的枪下 稍微平息了一下激荡的心情,张汉卿对着枪口,沉静地问:“整个京城赞成帝制的人这么多,阁下偏要盯上我,是何道理?”这是他的心里话。尼妈,老子和你无冤无仇,非要找我的晦气干什么?这枪口黑洞洞的,怪吓人呢,瞄人和被瞄,感觉确实大不相同。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暗暗发誓,自己此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无论如何,再也不许任何人拿枪指着自己! 自己穿越一趟,还没来得及有所施展就小命栽了,实在不甘心啊。 王九光之前已经摸好了底:“你父亲助纣为虐,人人得而诛之。你小小年纪,也是非不分,长大必成祸患。我今天是为民除害、为国除奸!” 什么时候我又成了国贼了?张汉卿一阵苦笑,尼妈,捧人不是这样捧的。 硬着头皮,他思索着破解之道:“长城内外这么多军政大员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反对袁大总统,家父只是一个将军,除了随大流又能怎地?再说没有我张学良,袁大总统照样会当他的皇帝。你既有此能耐,何不去把袁世凯一枪杀了,便再也没人再谈什么帝制了,岂不更好?” 不错,历史上张学良在这时还在奉天读书,老袁也是做了皇帝的。在某种意义上,历史真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顿了顿,张汉卿装作恍然大悟状:“哦,我知道了,你是见我年纪小,好欺负,便要拿我做幌子,好成全你效仿汪精卫刺杀载沣的壮举!只是我既不是位尊权重的摄政王,你也算不得是个勇士,传扬出去,不信你的名声会好了。”歪头思索了一下,始终想不起历史上有“王九光”这号人。 王九光无语了。张汉卿说的是实话,他本来就对同伙要暗杀一个“小孩子”的行为不嗤以鼻,自己这一番做作不过是来吓唬一番而已。否则,有十个张汉卿也了结了。不过真要做成了,对他这种满腔江湖侠义的人来说难免有以大欺小之嫌,传出去要被人耻笑的! 想了又想,王九光终于放弃了“替天行道”的想法。这一举动,让后来无数“被祸害”的美女们大呼:“义士,壮士,你做对了。”让身受其害的日本人大骂:“为什么不做了他?历史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也让研究这段公案的历史学家们大捏了一把汗:“好险!” 见对方把枪揽入怀中,张汉卿小松了一口气。但是鉴于其人离自己仍近,看他掏枪的动作也不是一般人物,他也就暗示侍卫们不要掏枪,放弃了重新激怒对方的机会----何必再生事端? 王九光正眼也不瞧跃跃欲试的侍卫们,淡定地说:“今天因为你是个孩子,我不会动你,但你也是读过书的人,知道什么是历史大义,什么是丹书汗青。有机会和你父亲说说,劝他悬崖勒马,否则,今天未出膛的子弹,明天就要转交给他!” 张汉卿笑笑,对于警报解除,他还是很欣慰的。场面话谁说都行,就是别真动手动脚才好。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一片为国的好意,这应该不是假的。他对着王九光微微一笑说:“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到什么山峰唱什么歌,蔡松坡的忘年之交,总有可取之处的。” 这话就有些门道了。王九光看了他几眼,忽然展颜说:“希望蔡松坡没有看错人。” 张汉卿斩钉截铁:“一切向前看。” 他向偷偷拿枪的高纪毅等人摆摆手,对王九光说:“虽然我和你素不相识,但你忠心为国的拳拳之心我足以感受到。不过,匹夫之勇并不能改变时局,中国孱弱的现状也不是通过暗杀几个人就能走上正轨。北京的事,就让他闹吧。不这么一闹,国人怎么会知道在那位强国盛民的口号之下,竟然隐藏着不为人言的厚黑之心?”(袁世凯:不许你背后这么说我!) 王九光什么都明白了。他本是聪明剔透之人,如何不明白张汉卿的苦心?既然火势已然无法扑灭,干脆再加一把柴,让火势更旺,燃烧得更快,也加速浴火重生的时间。 他点点头,没想到一个孩子比他看得更透彻、更深远。他沉思片刻,静静地问:“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你父亲的主意?或是松坡将军的主意?” 张汉卿谦虚地笑笑说:“大家的主意。” 王九光忽然拱拱手,郑重地向张汉卿作了一个揖:“得罪之处,尚请海涵;先行告退,后会有期。”看都不看他身边的侍卫们,转身而出。当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张汉卿抿嘴作状。这一定是一个世纪贼王张子强式的人物,用得好了,是极大的助力,万一不妥贴,又将是腥风血雨。在民国,谁又有这样的本事和胆量?他在大脑中迅速过滤了一番,有些迟疑而又有些试探地冲着这人的背影大声说:“王亚樵?!” 王九光豁然回首。他吃惊地望着张汉卿,不明白这个素与他无任何交集,在来北京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张汉卿这号人,可是对方竟然一口叫破他的背景!----知道他的名字,也就知道他的一切了。他就是王亚樵,字九光。 张汉卿得意非常,还真蒙对了。这位民国史上最著名的暗杀大王,曾让蒋介石夜不能寐的角色,竟然如此就进入了自己的视线。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是王亚樵?” 王九光迟疑片刻,还是很光棍地承认了:“是的,如假包换。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汉卿忽然大笑起来,有些神秘地说:“book。”王亚樵的故事,他是从书上看来的。高兴之极,掉句洋文,是他前生的恶趣味之一,现在,冷不防用上了。想到自己在杀手之王的枪下走了一圈,心中忍不住给自己点赞。 王亚樵却听成了“不可。”嗯,对面这位将军之子一定有他的秘密渠道,有些事情还不愿意跟我说。也是,毕竟还不熟。只是,太不可思议了,不知怎地,他对这位小将军有些敬畏起来。 神秘,历来是敬畏产生的源泉。 第101章 祸兮福所倚 此时的王亚樵,因为在安徽组建社会党被督军倪嗣冲下令通缉,不得已率一般同志出亡上海。到上海后,王亚樵白天做苦工,夜晚宿马路盖报纸,贫困不移其志,继续寻求革命。袁世凯的逆行倒施,惹恼了这位一心寻求革命的志士,他从上海来到北京,看是否能对民国革命有所裨益。 不过老袁不是容易下手的对象,他在联络旧同志的基础上也在研究从何处作为突破口。可是他在北京毕竟人地生疏,在南方如鱼得水的他,在这里面对越来越混乱的时局却根本没有一点头绪,若非实在需要打开局面,他绝对不会找张汉卿这样一个毛孩子下手----实在丢份。而且,他本来就没打算动手,只是警告一下而已。 见猜中了,张汉卿便难得的大吹海螺:“我不但知道先生的从上海来,还知道先生与景教授走得很近。只是,靠暗杀是无法建立一个真正的民国政权的。解决革命,应以武装力量彻底推翻其组织,不在于杀死一个人。这也是学良想和先生探索的。” 《王亚樵传》曾说王亚樵在上海结识在国内倡导安那其主义(无政|府主义)的北大教授景梅九,此后开始钻研克鲁泡特金的无政|府主义学说并参加无政|府主义研究小组,研究怎样打倒社会上一切强权。后来王亚樵在反动政|府统治时代致力于暗杀大军阀、大官僚,实是受了无政|府主义影响的关系。 这样一个搞暗杀的好手,搞起地下工作绝对是一流。张汉卿想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必须不拘一格用人才,如果能把他网于麾下,那将是一个绝大的助力。连历史上共x党都组织了“锄奸科”,并由历史上的牛人周恩来负责,对此伟人曾说:“要战胜敌人,非有情报工作不可。”他本人就是情报界的高手高手高高手,可知白色战线是重要的一环。 这个人的能耐之大,连戴笠都大为棘手,据说汪精卫之死与他被王亚樵曾经枪伤过有关。这种人,即使不成为朋友,但也绝对不能成为敌人。否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被这样的人盯着,睡觉总不安稳不是? 王亚樵非常吃惊,不管张汉卿所说的他能否接受,但就这份情报来源的准确性让他心悸。人们对看不透的事物通常给予一个神秘的面纱,神话就是这么来的。现在,年轻的张汉卿在他心里已经蒙上了一层光环。 趁热打铁,张汉卿开始游说:“现在北京局势这么混乱,由此导致将来中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混乱期,家父与我都将在关外休生养息,以为中国兴旺之根基。先生一身本领,如果不弃,请将来与我一道去东北。那里日俄势力犬牙交互,正是先生用武之地。” 王亚樵沉思,有些意动,但是他毕竟是一个思想上比较成熟的革命者,对张汉卿还不了解,当然不会贸然就把一身肉交了出去。但是对张汉卿这番话,他还是有所触动,并引为同道:“我已决定追随孙逸仙先生,汉卿的一番好意,九光心领了。不过如果将来有缘,我将在上海助你可能的一臂之力。” 对这个可爱的一塌糊涂的好汉,张汉卿还是很敬重的,不为别的,就为他一心为国的情怀和屠恶扬善的本性。可是他又不喜欢其以暗杀为业的行事方式,因为这是任何一个成熟的社会所不能接受的。集解荀悦曰:“立气齐,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於世者,谓之游侠。”韩子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历来统治者都不喜欢这样的人出现。 张汉卿也不喜欢。因为这样的游侠,严肃地说是愣头青,很多时候行事只凭一己之喜,一时之愤,而不计较后果。故他的行为很难揣测,他的喜怒便很难掌握。像王亚樵,因为段祺瑞的政治风格不见容于孙逸仙,他便想暗杀;江浙之战为替皖系除去直系铁杆、上海警察局局长徐国梁,他派人执行了暗杀;民国四公子这一的卢小嘉和上海黑帮老大黄金荣为戏子争风吃醋,他受邀绑架黄;到后来暗杀成瘾,日本的、国民党的、汪精卫的人,他都有涉猎。用同为秘密战线的共c人华克之的评价,“王亚憔既未通读‘马克思列宁主义’,也不相信‘神与国家’。他有平等思想,同情劳动人民,否认一切权威。为了救人一难,不惜倾家荡产,万金一掷;听人家几句恭维,也可拔刀相助,不计后果。他是一个精神旷达、乱七八糟的好汉…” 还真是这样,因为自己的一些行为,他不爽了就来教训,还真有后来暗杀大王的风范呢。这样的人在自己眼里是可爱,但当被对方蛊惑来对付自己时,又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历史上老蒋这么牛差的人物,听到他的名字也睡不好觉;汪精卫这么大的汉奸,谁都治不住,最后是间接被他一枪打死的。 用美国女记者弗雷特安娜的话说:“王亚樵…似乎同所有的政治家为敌,似乎要面对全世界而唯独显示他个人的力量。无疑,王亚樵的出生就意味着对中国领袖们提出了更严格的要求。” 张汉卿不敢说今后会再和他无交集,因为无论从治国理念到建军原则,他都和孙逸仙形似而神非,会不会将来有一天,在他和孙逸仙因某事而争执的时候----为了争夺国家的领导权,奉系正史上确实是和国民党北伐军干上的----他会成为王亚樵的目标。 不想有这么一天,也不想有某一天他作为杀手丧生在某个历史事件中。张汉卿很诚恳地说:“中国的局面,靠暗杀一两个人是不能改变的。无数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劳工,也不是暗杀某个人就能够摆脱他们的困境的。为今之计,就是让中国产生一个大的变革,让这些穷苦的人们武装起来,通过斗争从而站起来。靠先生这样一个人单枪匹马的奔波,其实是产生不了多大的作用的。” 王亚樵颇为意动。回想自己走过的足迹,轰烈有余而波澜不足,跟随自己的人,不是客死他乡,便是死于他乡的路上。自己一伙人要刺杀少帅,却根本不知道少帅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果不是自己因为对方只是一个孩子,现在只怕大错已经铸成吧?那么自己这些年来的奔波,到底有没有意义? 他感觉到自己单枪匹马的孤独了。自己的兄弟们衣不蔽体跟着自己干,到底要的是什么结果?这城头变幻大王旗,到底谁是正确的?在没有确定之前,他需要为兄弟们谋得一条生路了。 官场,太黑暗。老家,回不去了。能够容身之处,莫过于南方那个临港的大城市了。想到此,他有一种大干一场的冲动。 张汉卿知道不可强勉,自己目前还没有可以让别人信服的东西,他只有惋惜:如果有了这个人在身边,自己出去做坏事也有些胆气不是?谭海忠诚,足以胜任侍卫长之职,但是对于这种近身刺杀,他还是力有不逮;高纪毅机灵,但少了几分武力。若是王亚樵来做贴身侍卫,那才是远、中、近三层防护,真正的铁桶相似。 他有些羡慕很多穿越的主角,王霸之气一发,文臣武将便蜂涌至麾下。为什么自己要个人,会这么难呢? 怀着依依惜别之情,张汉卿将王亚樵送至院外。这时候夕阳西下,射在张汉卿眼里,分外迷离。 即将走出院门的王亚樵忽然一滞,然后迅速地转身向自己疾走过来。张汉卿还以为自己的一番热情终于让对方改变了主意,迎上前去就想来一番卧龙归巢的戏份,就听王亚樵倏地一声大喊:“躲开!”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撞开出数步。 还不及反应,便听“嘭”地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尖锐的硬物擦过自己的左侧胳膊,火燎燎地疼,手臂当时就抬不起来了。 应该是子弹吧?乍逢大变,张汉卿头脑中一片空白。平时看电影、电视对于枪战片的描述都充满着浪漫主义的夸张,哪知道真正的挨子弹是这个味道?前生今世,自己这是第一遭挨子弹吧,除了惊悚、慌张、疼痛,根本无暇他想。 这时候侍卫的惊叫声、奔跑声、拨枪声、子弹上膛声都仿佛与他无关。他只觉得,胳膊越来越疼,转眼看去,却见棉衣的袖子被打穿一块,里面的棉絮都露了出来。同时内里一片温热,是不是流血了?但枪声一响,作为侍卫长的谭海就迅速反应过来,军旅出身的他本能地把张汉卿拉在身后。同时有更多的侍卫奔出来,有的寻找刺客的踪迹,有的挡在谭海他们的外围,由众人簇拥着张汉卿退往屋内。 张汉卿受枪伤,这事非同小可。谭海内疚无比,连忙查看伤势,褪去上衣看时,却是子弹紧贴着皮肤穿过,擦出好大一块皮。所以尽管“血流如注”,却只是肉痛,而没有内伤。当然幸亏王亚樵那一喊和一撞,刺客情急之下打偏,只怕张汉卿无福感觉到疼痛了。刺客一击不中,转身就跑,根本不再留恋,估计是老手。 今天的这个事,幸亏先见到王亚樵,被他意外撞破杀手,否则没这么容易善了。尽管被他先吓了一下,但捡条命还是值得的。 第102章 葫芦僧判断葫芦案 谭海等人都是军旅出身,一看伤口便知道只是皮外伤,休息个十天半月便能基本痊愈。若是他们,甚至连包扎都不需要的,男子汉大丈夫,这点皮肉之痛算什么。但是张汉卿却一脸痛苦的样子,还大声地叫出声来,边哼哼边大声说:“我要死了!”弄得门外的侍卫一脸惊诧,还以为这位少帅受了多大的伤,作为侍卫无不有惭愧死的觉悟。在外面正布置警戒的高纪毅也大惊失色,急忙冲了进来观察伤口。 谭海大感尴尬。人家说将门虎子,脑袋掉了不过是掉了个碗大的疤,这少主子连这么点伤口、甚至连伤口都不算都不能承受,哪还有军人的风骨?不过想到他一直在学校读书,心下也就释然。当然他不好制止,不然被别人听到肯定认为他为了逃避责任而故意把张汉卿的伤势往小了说。他只能安慰说:“少帅,好在这伤势没有性命之忧,你就暂且先忍着痛,我帮你包扎一下。” 张汉卿忽然神秘一笑,对谭、高两人做了个手势。谭海心知有异,便把侍卫们都叫了出去。 原来张汉卿已突然想到个主意,他对谭海、高纪毅等人说:“派人迅速把这事通知京师执法处、警察厅,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两人不知原委,却深知张汉卿必有原因----对这位少将军的机智,他们心里确实是很佩服的。 张汉卿受枪伤一事很快传遍有心人的耳朵里,也让袁世凯大为震怒。张氏父子只是对他的事尽了十二分的心力,便遭到这种非难,如果不雷厉风行,岂不寒了忠义之心?他叫来雷震春,要求他限期破案。 当然,老袁对张汉卿还是表达了非常诚挚的问候:他不但派了政|府内的王揖唐等人嘘寒问暖,让京师执法处的雷震春早晚必来“问安”,还指派与张汉卿交好的二公子袁克文亲自上门探望。鉴于宵小之辈有可能再来滋扰,袁世凯还给他加派了一个班的侍卫----这是“部长级”干部才有机会获得的殊宠,张汉卿知道相当于身边被合法地埋下了钉子,却仍不得不带话表示感激涕零。 此外,惯于反复的北京市中等法院,又判决红牡丹脱籍一案张汉卿“胜诉”,理由很奇疤:“红牡丹与张汉卿本来你情我愿,虽然她身为妓女,但职业不分贵贱。彼既有从良之愿,小张亦有收拢之心,当然从速从快办理为要。一俟两清,云吉班概不得拦阻。”判决一下,云吉班马上收了张汉卿的钱、送还了红牡丹的妓籍,双方正式两清了。 红牡丹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她发自内心地感激张汉卿,自然让他痛快淋漓地享受种种福利----他的手不能动了嘛,当然要被动了,这个事红牡丹熟。这也是张汉卿能在“养伤”的岁月里能够享受的唯一好处,闺房之乐。 按京师执法处的经验,都动到枪了,若非仇深似海,便是有重大瓜葛。张汉卿在北京虽然闹出许多不小的动静,也与几个人有一些龌龊,但从理论上来说不至于弄到这种地步,那是不死不休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对他父亲在老袁称帝之事上的“激进”非常不满,借此给予警告。 不过这个话题过于沉重,也非常的不好处理,毕竟牵扯到政治。不找到下家,很难结案的啊,老袁为了安抚人心,对这个案子下了死命令。雷震春是跟随袁世凯多年的老人了,知道深浅。 事情其实并不难查,因为王亚樵在追踪时即发现,行凶者竟是和他一个团队的姓赵的杀手。这个发现让他驳然大怒:非要选在他出面时搞暗杀,会让他的一世英名扫地且会置他于危险之中!但是赵姓杀手反诘问他为何不动手,让他又不便吐露张汉卿的秘密。思来想去,为了给张汉卿报信,他主动泄露了团队聚居的地点并安排他们撤离。 警察来自然扑了个空,但不是没有收获,至少雷震春在搜查时发现很多这群国民党外线人员的线索。可惟其如此,雷震春反不敢如实向老袁报告,因为以老袁的个性一定会让他抓住几个党徒以安人心并给张作霖、张汉卿交待。但对方既然有组织地离开,只怕已经离开北京城了,哪有那么容易再找到?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只有一个办法,反其道而行之,撇开政治因素,把这事归结到私人恩怨上来,反倒容易处理。张汉卿在京城一直高调,也得罪了一些人,是不是从这方面入手,找一个仇家出来呢? 有了。前段时间张汉卿不是两打段宏业吗?以小段的心性脾气和老袁在京中多年埋下的实力,找人下手也不是不可能。关键是老段在这段期间的表现让老袁很不爽,他们隔阂已深。把事栽到小段身上,老袁不会过于追究----毕竟多年的恩义在,也不好细问,尤其在老段已受威胁的情况下。不过他并不知道张汉卿已经和段宏业“一笑泯恩仇”、更是结拜为兄弟了。 要知道目前不赞成帝制已经算是“非主流”了。以段祺瑞之尊,因为对此事的“不上心”,便遭到袁克定的威胁,他曾收到匿名信,扬言将对他采取不利行动。这个小儿科的手段当然入不了老段的眼,他在一个场合昂然表示“武人不怕死,”算是对对方一个小小的回敬。本来对反对帝制还含蓄表达的,现在彻底拉下脸来,他对谋士曾毓隽说:“你再见项城,不必多费口舌,只听其发付就是。我生死且不计,何计较得失!” 试想在这种情况下,老袁若是派人问讯段祺瑞,不是硬把他往反路上逼吗?现在老段只是不同意老袁的事,还没到反目的程度,孰重孰轻,相信袁大总统自有一杆秤。 果然,当雷震春把对段宏业的怀疑报给袁世凯时,老袁明智地指示停止相关的调查。少一个张作霖不怕,但多了一个强硬反对的段祺瑞则是他所不能承受之重。他只能给予张汉卿优厚的待遇----一个班的侍卫,一位主打外科的医生,一份为数不菲的压惊礼,还有一个女人。 第103章 交心 父子连心。张汉卿在北京受枪伤这么大的事,谭海他们怎敢隐瞒?张作霖闻讯非常震惊。 自己的长子是为了张家大业主动身入险地的,也作为自己在天子脚下的密探作了大量的工作。眼见得形势越来越明朗,正是摘果子的好时候,不想发生这个事!加官晋爵抢地盘是重要,但儿子的命更重要,在这个事情上,老张还是很感性的。 要不要趁这个机会把儿子接到奉天“养伤”?料想老袁无法拒绝,哀兵必胜嘛。这个主意张作霖不是没动过,不过在做决定前,他还想征求下张汉卿的意见。所以在第二天,他就向北京政|府提出,自己要因私入关。 对张作霖急火火要来北京探望儿子的请求,袁世凯非常爽快地同意了,人之常情嘛,有血有肉有亲情的张作霖才是真性情的好汉子啊!为了表示他的内疚之情,他给予张作霖超规模的待遇:允许他直率一个卫队营入京。这让听闻消息的张作霖大为紧张,还以为张汉卿的伤势非常严重! 他乘火车直达北京站后,便对迎接他的袁世凯内阁王揖唐说:“有劳唐兄亲迎,不过今天作霖要先私而后公了。作霖在奉天闻得小儿遭枪击,吃不下睡不着,一颗心老是放不下。虽说学良来说蒙大总统皇帝特别关怀照料已经大有好转,但可怜天下父母心,不先看看他,我始终不能放心啊。” 袁世凯这皇帝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朝中风向也飘忽,他对被称为“陛下”也渐渐失去激情。一些本就不赞成帝制的亲信也经常称他为“总统”,所以关外粗人张作霖称之为“大总统皇帝”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当此之时,没有谁会为此而较真了。 王揖唐刚刚从吉林巡按使任上调转,传说即将接替朱启钤作内务总长,也曾是袁世凯的亲信。袁世凯让他来迎接张作霖,既示恩宠,也表亲近。对于张汉卿被枪击一事,当然一清二楚。张作霖说得很感人,父亲在名义上探看儿子的伤情,这是人之常情,于情于理他不能阻拦,只得顺水推舟地表示:“那是当然。汉卿贤侄受伤,王某也有段时间没来探望了,趁此机会我们一道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张汉卿下榻的清华园附近住所。等看到张汉卿悠闲地在躺在床上看书、旁边一个身材和脸蛋极好的女孩儿面红耳赤地往他嘴里喂着剥开的桔子时,老张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像是受枪伤的样子?特么的这在享福好不?还有,吃个桔子而已,不需要这么大阵仗吧,难道刚才有故事? 张汉卿对张作霖的突然到来确实没有准备,特别是有政|府的王揖唐跟着。早知道自己一定要收敛些,至少也要躺在床上把绷带高高吊着才好,养伤应该有养伤的样子。失策,该算到父亲可能会来了,刚才红牡丹喂桔子时自己不应该对她动手动脚的,差一点走火,掩饰都不来。 男人对男人那点子事都心照不宣的,张作霖也听说乃子为了一个妓|女在北京闹得不像话,看这个长得还不错的女人就是那个事主了吧?知道张汉卿是为了自污,但焉知这小子不是趁机假戏真做呢。本来还担心他的伤口咋样了,但见他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这还用问吗? 待红牡丹红着脸走开,张汉卿才想起一件事来----父子俩相隔半年没有见面,理应该做出激动的样子来吧? 张作霖当着王揖唐的面,自然要先问伤势的:“那一枪打在哪里?伤势怎么样?也不要老躺着----经常动一动对伤口愈合有好处。”他想了一想,若有所思地看看红牡丹的背影又说:“虽说动一动好,也不要用力过猛,对伤口愈合不好。” 张汉卿一口桔子差点喷到地上,老爸这句话太猛了吧,好像大有深意啊! 王揖唐是“看望”来了,自然要嘘寒问暖,他顺着张作霖的话往下去:“汉卿的伤势怎么样了?要不要我找个西医再复诊下?”他是真的关心张汉卿的伤口,万一大总统问起来,自己可以树立勤勉的好印象。 但这个“伤口”确实不值一提,这几天的时间里已经结疤。但对外,张汉卿还是宣称“幸亏没有打着骨头”----确实没有打到么,又没有撒谎!至于伤口,从头到尾都是由军中熟悉包扎的侍卫处理的,否则如果被外人知道,这个戏还怎么演? 见王揖唐一脸真诚的样子,张汉卿只能坦诚相待:“感谢世叔的关心,我的伤势没有大碍。这事发生后大总统也对我的伤口非常关心,每天都会派医问药,现在都已经大好了。您看,现在都快痊愈了,我也能用力了!”为了表示真的好了,他还孩子气似地要挥动手臂给对方看。 王揖唐连忙扶住他:“好了好了,听你父亲的动一下没关系,但不能用力过大,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呐。” 咳,老实人说句真话咋这么难,都告诉你没事了! 既然已经决定把“枪伤”的效用发挥到最大,张汉卿免不了要演好这出戏。他顺从地又躺在床上,继续扮演一个伤员的角色。望着一脸坚毅然又不失沉静的张汉卿,张作霖拍拍他的肩,拿出慈父的派头:“我儿在北京还习惯吧?” 张汉卿笑着说:“还好。不但身体强壮了,身材也长高了一大截。”这是真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十五六岁的年龄正是男孩子发育的好时机,在这半年之内,张汉卿游山玩水心情舒畅,气色养得很好,个头也高了半个头。 “不过”,张汉卿当着王揖唐的面,吞吞吐吐地说:“父亲,孩儿在北京城里找了一个好女孩,正想告知父亲。”他看了一眼王揖唐:“这事应该早就禀告父亲了,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也没来得及说…” 见父子要谈私房话,王揖唐识趣地离开,这下子,父子俩才算有机会真的交心了。 “伤口不碍事吗?我来看看。” 知道张汉卿的伤口有鬼,张作霖忍到现在才出声,这才是一个正常的父亲会做的事。摸着张汉卿其实已经完全痊愈的“小”伤口,张作霖心里暗骂了句,乖乖隆地咚,就这点皮外伤,至于包得那么厚、一层又一层的?这装得也太夸张了吧?还好天冷,不然不得捂出痱子来! 不过嘴里还是把那位枪击案的主角给予了力所能及的谴责。没事挺好,枪弹无眼,万一有失,自己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结发妻子?这样一个聪明颖慧的好儿子,自己还要培养他为接班人呢。 “知道是谁做的不?”张作霖指了指张汉卿的伤口,跳跃式的思维暴露了他强悍的性格。张汉卿受枪伤的前因后果其实他已经知道得非常明白了,心里还一直赞叹自己这个长子的聪明与运气。不过伤重伤轻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有人动了黑手了,以老张嫉恶如仇的性子,他可不愿意吃这个闷亏。 “国民党人的可能性最大,我在北京虽然故意搞了些事,但都不会树敌,尤其是这种生死大敌。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对父亲政治上的表态很不满意了。” 张作霖颔首同意。他有些担心地问:“既然这样,我干脆向大总统建议,把你送回奉天养伤!现在形势变化太快,我担心他们贼心不死!” 张汉卿摇摇头:“我差点丢了一条命,马上就看到曙光,怎么这样轻易就放弃?我判断大总统再进一步后一定会天下大乱,那时父亲就有用武之地。我在北京其实就是大总统对父亲的定心丸,能不能乘机要点好处就看父亲的了。有谭海和高纪毅,我这边很安全,再说这段时间我‘养伤’也不会再出去了。在必要的时候,我会见机行事离开北京的,这一点父亲不用担心。” 其后又问到韩麟春等人的状况,并积极推荐,请求张作霖予以重用。此外,关于蔡锷离开的前前后后,以及蔡锷、冯国璋等计划进行联合反袁的军事筹备,也都一一道来。他认为袁世凯掌握北洋这么多年,实力雄厚,蔡锷即使起兵,一时之间很难对他形成较大的威胁,这时候张作霖宜稳居关外,不要插手关内战事。等到大家打疲打乏了,老袁必然要求张作霖入关,那时再伺机要些好处。至于打仗,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去掺乎的。 这些有他亲身经历的,有从史书上看来的,但是不离十,与张作霖的判断基本吻合。父子俩一个心思:跟着老袁将来一定吃亏。不过现在,老袁还有可用之处。通过枪击一事,至少一段时间内张汉卿安全有保障,张作霖也可以借机向老袁讨要些东西----他的二十七师毕竟是北洋系的一枝劲旅,有着这么好的关系,自己差点贴了个儿子,不管是金钱还是装备,不向老袁要点好处岂是张作霖的作风? 然后从国事转到家事,张作霖用过来人的经验对张汉卿说:“小六子啊,男女之间逢场作戏可以,做得过火了可就把戏演砸了!那个叫做红牡丹的女人可不能进俺老张家的门,你是读过书的人,要是没结婚先和一个妓|女睡一块,哪个名门大家会把闺女嫁给你?” 张汉卿… 第104章 说客 但是出来混总要还的。随着张汉卿为了袁世凯而挨了一颗子弹,张氏父子在反袁人士心中已经成了彻头彻尾的铁杆。随着老袁好日子的临近,张汉卿的心里也是沉甸甸的,他太知道后面局势的发展了。 可用一个词来形容:江河日下。 历史上老袁倒台后,他的几大上窜下跳的亲信除了两面讨好的,几乎都受通缉。虽然民国体制不致有性命之忧,但在政治上几乎都被宣判丧失生命。自己与老爸的大好年华,可不能白白地跟着老袁去送死。 需要一个契机,来向外界表明,他们父子的拥袁,只是权宜之计,和其它被动拥戴的、反对的人士无二,更不至于被外界误认为自己父子俩两面三刀、政治上不可信。而且在老袁如日中天的时候给他下绊子,要施得巧,否则不用老袁下台,先收拾张作霖一个师长还是绰绰有余的。 据说自己与老鸨的一场大闹,传到袁世凯耳里只是一句“胡闹”,张汉卿开始在这方面动起了主意。胡闹好啊,既不会往死里得罪人,又能在今后给自己的拥戴行为一个圆满的解释:当初不是胡闹吗。 对于胡闹,张汉卿可有经验了。先是被誉为人中龙凤,被各界瞩目,然后突然一场大闹老鸨,让他从天上摔到人间。随着蔡锷“借”他做掩护成功脱逃,他又被大家集体奚落了一把。现在,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少年英才,他的胡闹的名声已经传遍了北京城。 因为这个事,原本对他颇有好感的朱启钤也对他有些鄙视:少年得志,便不知所以然,很有些伤仲永的感觉,连带着上门都不愿意接见了。这次是情之所至,真的这么想的。 而他的几个女儿,原本还对他青眼相看的,现在也不肯和他交往了----她们虽然是交际场上一朵花,却都是高贵场所,哪看得上他年纪轻轻去?虽然这年代风气并不以为耻,做这事也不违法,但朱家崇尚西洋风,不能接受这样放纵的人。再说自己一个黄花闺女,本来和张汉卿一个半大孩子交往也没什么,但他竟然去,那按照时人的观点,他已经是个成年男子,这交往就要注意了。 这不,当张汉卿满怀想法登门去找朱三小姐时,便被门房拒之门外:“三小姐不在。而且三小姐有话:‘再也不想见到你’。” 张汉卿吃了闭门羹,不过他不死心,很多事情还要照落在三小姐身上呢。他心思变化极快,立刻回说:“我来不是,而是给五小姐带件东西。” 要说张汉卿之前经常出入朱府,和朱家几位小妹妹都混得熟了。朱五年方十岁,正是天真烂漫时,前段时间自己还许了一件可以转动自如、可以变换不同漂亮衣服的玩具。 门房只知道三小姐不愿见这位名叫张汉卿的男子,却不清楚他的身份。不管怎么说,能和三小姐交往、而老爷似乎并不排斥的人,想来总是有背景的,因此不愿过分得罪。他既然说有五小姐的东西,那就问一下总没有错的。 朱三和几位妹妹都在房间里,听说张汉卿未见,朱五首先跳起来:“汉卿哥哥来,肯定是带来了玩具,就让他进来呗!”朱淞筠沉吟了一下,有些意动。 这段时间,因为老袁之事,朱启钤忙得不可开交。因为外界对此事争议在私下,他也感觉到了。敏感时刻,老袁也加重了对于舆论的监管,所以他禁止女儿们再去公开场合,以免波及。自己为老袁的事颇出了一把力,正待论功行赏之时,不能自家出事。 这对习惯出风头的三小姐来说不吝是一种折磨,感觉到地球因为她的离开而停止转动一般,几乎与外界丧失联系。张汉卿的到来,让她不死的心再度燃起,虽然父亲要求她们少和惹事生非的张汉卿再交往。 “让他来吧,正好也让他说说京里的趣事。几天没听他说话,闷都闷死了。”这是年幼的朱五小姐恃宠而娇。对她来说,能说会道、见多识广的张汉卿大哥哥可厉害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是虚夸。 “父亲不让我们姐妹接近他,你不怕被责骂吗?” “不怕不怕,他又不会吃人。父亲大人不也说过‘生子当如孙仲谋’的话么,他还要哥哥向汉卿哥哥看齐呢。再说不还有一个秀峰哥哥在吗,他又干不了什么坏事。” 朱三小姐终于被说动了,但她留了个心眼:“父亲要知道了,我就说是你非要让他进来,小心打你屁股。” 反正把责任提前转嫁,张汉卿便施施然走了进来。不过让朱三很惊讶的是,除了给朱五玩具外,似乎还有正事要谈。不过看着他贼眉鼠眼欲说还休的样子,朱三心中便有气:“张大公子这段时间风头出够了,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大闹的事迹,真是了不起啊。” 张汉卿讪笑说:“冲冠一怒为红颜,不过是男儿本色。外界的抬爱,我不敢收。不过我这次来,真的有正事和三小姐说。” 朱三不理会他的正事,反而撇嘴说:“还男儿本色,我看你是本‘色’才对。为了一个不干净的女人,你把在京的好名声都弄砸了。”她还是有所保留,没提及红牡丹妓女身份,还算是有家教的。最后一句话,则是朱启钤的原话了。 张汉卿就话上竿:“还是三姐姐体贴我,我今天来就是要投桃报礼,既给朱世伯一个晋身的机会,也让三姐姐等机会出去转转----这几天没见到三姐姐了。” 外界风传老袁对朱启钤后期的大典构想很不满意,便准备让从吉林来的巡按使王揖唐取代他的内务总长一职,让他能够专注于登极大典的筹备工作。老朱能不能再兼职,张汉卿本来并不在意,可因为他之前与老朱打得火热时曾“失口”提到张作霖即将对奉天警察进行的改革,让朱启钤这位管警察的内务总长拍手叫好,也大笔一挥,分两次提供了两千支警用枪械与奉天----反正都是锅里的粥,分到哪个碗里都一样。 但对捞一分好处是一分的张作霖和张汉卿来说意义绝对不一样。有好处的事,小张一定要去争取的,所以与朱家的关系不能断了。而且他还想借朱三小姐一用,这都在他的计划里,所以,忍着不好的名声上朱府,是不得已而为之。 朱淞筠也对他的话感兴趣。如果外界传闻是真,父亲可能丢了内务总长主职,对他的值途肯定是一种挫折----在如此重要的关头,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了。那个登极大典筹备处的处长,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是一旦老袁登极----他即将登极,之后父亲将何去何从?好位置已经被杨度、梁士诒他们拿到手了。 原本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她,对涉及父亲的事也是很在意的:“你说的机会是什么?要是不好我敢打死你!”也就是和张汉卿这段时间混的熟了,她才敢这么不淑女。 张汉卿便借此把计划和盘托出:“世伯在大总统那里失分,并不是因为有什么过错,而是因为其他人做的事比世伯更得大总统之心,把他比下了。现在外面各种请愿团层出不穷,杨度他们甚至连‘走狗’都直接承认了,若是朱世伯不发声,他的地位真的是岌岌可危呢。估计大典一过,他的这个处长就要被卸磨杀驴了。” 朱淞筠白了他一眼:“卸磨杀你这头蠢驴!怎么说的话?” 张汉卿连拍脑袋:“瞧我这张嘴,三姐姐,我可真的没骂世伯。” 朱淞筠没再和他计较这事,很急迫地问:“你说的有大礼,是什么主意?哼,你的主意多半也是不好的。” 张汉卿也不计较她的低级的欲擒故纵之术,开门见山地说:“世伯要想重新获得信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比他们更激进。当然以世伯的正派,这些小动作他肯定是不屑去做的,但这正是我今天来找三姐姐的地方----只有三姐姐去做了。” 为了父亲的仕途,朱淞筠是有这个觉悟的,她立刻点头说:“你说,我做。” 张汉卿的目的达到了,他缓缓地说:“三姐姐在社交圈内很有一批人脉,现在在外面闹得都是大老爷们,又都是大总统的属官,很让人有拍马之嫌。三姐姐不妨带着一帮娘子军也旗帜鲜明地拥袁称帝,绝对能给政坛带来一阵新风。沈家小姐不是每月搞一个‘请愿’活动吗?三姐姐把它搞大!这样,功劳自然算在朱世伯身上;如果做得不好,也只是三姐姐一介女流的主意,不会影响大局。” 朱淞筠被他一席话说得十分意动,她本来就是胡闹之人,哪经得起张汉卿这样煽风点火?尽管头仍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可是跃跃欲试的眼神已经出卖了她:“不好吧?爹爹知道我胡闹,不定又要怎么着我呢。” 就差这一鼓劲,张汉卿哪能不趁热打铁?他不无惋惜地说:“世伯专职负责大总统登极筹备大典,这大典嘛,就是要热热闹闹、动静越大越好,毕竟谁也不想做关门皇帝不是?他也许嘴上说不许这样那样,心里只怕早就乐开了花。世伯得了彩头,还有不说姐姐能干的?” 朱淞筠听他口若莲花,猛地说:“我的事,你这么热心做什么?还巴巴地过来!” 第105章 闹心 张汉卿早就想好了措辞,才不会被她轻易难住。他嘻嘻一笑说:“小弟我也是藏了私心,也想从姐姐手里分点功劳。” 朱淞筠冷笑说:“难不成你也想与我们一起请愿?你虽然没有成年,但名声可是响在外了呢。小小年纪,窑子也逛过了,听说还砸了场子,强抢妓女,你的能耐不小啊!我们朱家清清白白的,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从今天起,你就不要再来我们家,免得被别人说三道四,我们丢不起这人!” 她的话义正言辞,可是在张汉卿耳里,却听到一股子酸味。也是,被有心人暗许的“天作之合”,却因为自己的“品行不端”而毁于一旦。听说,在事发的当天晚上,朱启钤就叫过朱三小姐,连带着几位平常处得还行的妹妹们,声色俱厉地要求她们“离张学良远点”。 文人狎妓是风流,可少年狎妓就是不堪了。朱启钤更翻出张作霖有五房姨太太(那时第六房懿夫人还未纳下)的铁证,来说明有其父必有其子的格言是正确的。 朱家是开放之家,信奉一夫一妻,绝不能容忍这种行为。这也可以理解,朱三小姐对他的态度忽然大变样了。 这个事还真说不清楚,狎妓是“罪证确凿”的,也是他故意搞得世人皆知的,想不到却因此坏了好名声。这事在后世,也要被归入作风不正一类评语中的。 张汉卿只能讪讪了。抬起头来,又看到她唇上鲜红欲滴的唇膏,忍不住在心里想:“红牡丹是妓女不假,却又哪里比你低级了?只怕你的思想比她更肮脏,不然,天天化成这样做什么?你可知道,在我们那时代,你的这种装束就是活脱脱的一个妓女!” 不过这话也就只能藏在心里,他还指望着借朱淞筠来化解他的潜在不利呢。 朱三小姐气仍未消:“你好歹年龄也不小了,和我们一堆女人们在一起不觉得难为情吗?再说娘子军请愿,你一个男人凑在里面成什么样子?” 看来,朱三小姐虽然嘴上叫着不妥,心里也早已同意了的。 张汉卿笑嘻嘻地说:“小弟自然是不会凑热闹的,这不想让身边人也参加么。” 朱淞筠诧异说:“你年纪轻轻,哪来的身边人?”忽然想到什么,敛容说:“不行!” 她忽然想到张汉卿虽然年轻,却已经从妓院中“硬赎”了一个叫做红牡丹的“花魁”来,此事全北京不知道的没几个人。难不成他的所谓身边人,就是这个花魁不成?自己一个黄花闺女,要和这个风尘女子一道做这种事,不是凭空落了下乘了? 张汉卿仿佛知道她想些什么,不介意地说:“我知道姐姐想什么,但其实是你想差了。请愿这个事,要的是动静。你们要组织的请愿团,有大家闺女,又有各行各业的妇女在内,这才有包容性和代表性,风尘业虽然不好听,但架不住名声响啊!我安排了红牡丹同她的好姐妹大约有四五十人参加,动静绝对不会小。这个事一传出来,大总统不知道也得知道啊。 而且姐姐能接受与沈佩贞为伍,为什么不能接受红牡丹?换句话说她又能比红牡丹高尚多少?小弟反而以为像红牡丹这样的才光棍,不像那位,门前摆着贞节牌坊,满屋里男盗女娼。呵呵,别打,我就做个比喻。呃,人家杨度搞请愿团,连和尚都请出来了,也没见谁说在背地里说他什么,无非是求个声势罢了。” 他说的沈佩贞,在民国史上也是一个奇疤:因为搞女权过火了,反而落了下乘,好好的一个良家女子,沦为当时很多人的情妇,似乎与袁大总统都有了绯闻。张汉卿拿她出来讲话,果然让朱淞筠闭了口,看来这事不单单在男人圈子里传得有声有色,在女人圈子里动静应该也不小呢。 不过朱淞筠还是有意见:“为什么偏偏要让你的身边人出来捣乱?你自己乱来就算了。” 张汉卿面有难色:“姐姐,你知道的,我和红牡丹是情投意合,可是我担心我父亲不同意。这不,如果有姐姐提携,红牡丹也在大总统劝进一事上得了彩头,父亲一高兴,也许就默许了这事。再说,您虽然贵为班头一个,但总也要几个吆喝的人在身边,有些不方便的地方,红牡丹也能够出头露面帮你一把不是?这么两全齐美的好事,你到哪里找呢?” 这小滑头!没想到还挺痴情的,知道为身边人考虑了。朱三小姐觉得此事也还可行,便点点头说:“容我再考虑周详。” 以她的性子,还会考虑什么?不过是一个措辞而已。实际上,这种胡闹出风头的事,朱三小姐可是极愿意去做的,没事还要搞它三分,何况张汉卿说得她心动?能给父亲脸上增光的好事,到哪里去找呢呢? 不用奇怪两人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讲话。也许在张汉卿心中,朱三小姐也仅仅是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对象;而朱三小姐也只是把这位小弟弟看作她的众多有意追求者中的一个,两人的感觉也仅仅是昙花一现便被湮没在滚滚人潮中了。张汉卿有自己的世界,朱三小姐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两人南辕北辙,相距很远,只是当初不知道罢了。 不然,若是由爱生恨,张汉卿还想能这样谈事情吗?这既是他们的不幸,也是他们的幸运。至少,做不成恋人,还能做做朋友。知心的朋友做不成,总比泛泛之交来得密切些吧。 于是北京城中出现了这么一幅奇特的画面:上百人组成的请愿团浩浩荡荡来到中南海,强烈要求袁大总统登极:“上和天意,下得民心”。在无数劝进的队伍里,它只是人数相对稀少的一支,但它的影响却迅速地轰动了北京城,因为这是一个组成人员奇特的队伍。 当先的,是先后被十数位民国政要认为干女儿的沈佩贞小姐和交际花朱家三小姐淞筠,跟随的是十数个同样是名媛的团队。其后的构成就让人十分侧目了:女工人打扮的装束拿着锤头、女农民装束的扛着锄头;然后是一队尼姑,手执木鱼念念有辞,很吸引眼球。 可是最让人感兴趣的还是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成熟女性,她们或浓妆艳抹风情万种、或稍施粉黛难掩风骚,有熟识的客人见了便不免指指戳戳:“这不是柳腰儿胡同的许姑娘么?” “咦,万儿姑娘怎么也在这里面?” 不用说,这是红牡丹被授意组织了好姐妹们的声援了。八大胡同的老鸨中也不乏有见风使舵的,出资赞助有些夸张,但派几个姑娘出来壮壮场面也是好的。反正跟着朱三小姐这一拨娘子军身份是不掉价的:自称交际花的名媛如沈佩贞之流的,可不就是高级一点的妓女么。 情人见面,分外有情。不管怀着什么想法,给老情人助威是很多人必须的活动,这也使得这区区百十人的声势绝对不让须眉,也造出了万儿八千人的动静来,反正围观的人那是十里长街摆满了。 对此,沈佩贞不以为耻,反有得色地对朱三小姐说:“幸亏淞筠妹妹想出这么好的主意,这下子大总统不出来可是不行了。” 朱淞筠却不敢居功:“都是汉卿弟弟的主意,我却不敢掠美。不过他的主意还真不赖,说肯定弄出声势来,果真被他料中了。” 当初对于沈佩贞和朱三小姐这样的“请愿”,袁世凯最早还好言相待,因为正中他的心事,她们起了个表率的作用。但是时间一长,特别是杨度、梁士诒等干将加入后,他们的政治影响力远超过这些女人们的胡闹,老袁便对这种如同儿戏的“请愿”十分厌恶了,后来多次没有出来会见。 沈佩贞等人以为是自己的声势不够大,现在有了花样多端、成员复杂的请愿团后,底气便十足。可是她们根本看不到围观的人群心底里的不屑,以及中南海紧闭不开的大门。 她们着实风光了一把,在中南海门前上演了一场女子秀,尽出风头。不过她们不知道的是,紧闭的大门里,袁大总统火急火燎地给肃政使夏寿康下了一道紧急上谕,命其整饬风俗,严儆效尤。中间有警句说:“处唐虞赓歌之世,而有郑卫秉间风。自古帷薄不修,为官箴之玷;室家弗治,乃礼教之防。其何以树朝政而端国俗!” 此折一出,内务部长朱启钤当然坐不住了,一来这件事是其职责所在,二来朱府上的三小姐正是这些时髦女性的“班头”。回家之后,三小姐朱淞筠被朱启钤幽禁了一月不能出门,绯闻才渐渐平息。朱三小姐恨极了张汉卿替她出的馊主意,便把罪过都推在他身上,一时圈子里都说张氏父子为老袁可是尽心尽力----老子儿子赤膊上阵不讲,连儿子的女人也搭上去了。 不过,更多的议论却都指向张汉卿胡闹,毕竟他才十六虚岁而已。有其子必有其父,连带着张作霖的劝进,也在心理上被认为是闹剧而已。 第106章 帝制风波 在各地争先恐后表态后,这一年的12月10日,参政院公布由各代表投票决定的国体为主张君主立宪,全票通过。有了“民意”基础,袁世凯得意忘形,申令:“既经国民代表大会全数表决,本大总统自无讨论之余地;惟…望另行推戴”。 当然无人会被“推戴”----没人敢于被“推戴”,也没人敢于“推戴”别人。当场杨度和孙毓筠提议说:“本院前由各省委托为总代表,尤应以总代表名义恭上推戴书。”秘书长拿出准备好的推戴书当众朗读,要求袁世凯“俯顺舆情,登大宝而司牧群生,履至尊而经纶…”。参政全体起立,一致通过。11点半,在欢呼声中散会。 当天中午,袁世凯接到推戴书,立即发回,并申令“另行推戴”。他首先表示:“查约法内载民国之主权,本于国民之全体,既经国民代表大会全体表决,改用君主立宪,本大总统自无讨论之余地。”并假惺惺地说什么“惟推戴一举,无任惶骇。本大总统从政垂三十年,……上无裨于国计,下无济于生民,追怀故君,已多惭疚,今若骤跻大位,于心何安?此于道德不能无惭者也。制治保邦,首重大信。民国初建,本大总统曾向参议院宣誓,愿竭力发扬共和,今若帝制自为,则是背弃誓词,此于信誉无可自解者也……望国民代表大会总代表等熟筹审虑,另行推戴,以固国基。” 收到袁世凯的申令之后,当然要进行第二次推戴,参政院即于当日午后五点再次开会,院长孙毓筠提议起草呈递第二份推戴书,获得了全体通过。这次,推戴书极力颂扬了袁世凯的功德,说他“功崇德茂,威信素孚;中国一人,责无旁贷;昊苍眷佑,亿兆归心”,因此,希望袁世凯能“毋循礼让之虚仪,久旷上天之宝命,亟颁命诏,宣示天下,正位登极”。 理所当然地要被驳回。 如是者三,这是中国历朝历代的传统了。 到12日一早,袁世凯申令说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予之爱国,讵在人后?但亿兆推戴,责任重大,应如何厚利民生,应如何振兴国势,应如何刷新政治,跻进文明,种种措置,岂于薄德鲜能所克负荷!前次掬诚陈述,本非故为谦让,实因惴惕文萦,有不能自己者也。乃国民责备愈严,期望愈切,竟使子无以自解,并无可诿避。”他的意思是为了“救国救民”,只好当皇帝了。 此时的袁世凯,如同被将士披上皇袍的宋太祖一样,半推半就中完成了称帝最后的程序。在一番紧锣密鼓的准备后,袁世凯揖让再三,最终接受了国民的“拥戴”,真的要改制当皇帝了。袁世凯宣布,他将于1916年1月1日恢复中国的君主制,建立中华帝国,并改元洪宪,取义为“弘扬宪法”。总统府改为新华宫,接受皇帝的称号。 上应天命须有礼。袁世凯想做皇帝,需要有名声的文人给他鼓吹,在当时最出名的要属章太炎了,也被诱骗到北京并被软禁在龙泉寺。当然,待遇是优厚的,安排了两个下人,每月特供生活费600大洋,比教授的收入都高,那是想着能让他回心转意呢。 到了登基前,袁世凯想让他写“劝进书”。这回章太炎难得地同意了。他不假思索,一挥而就,书云:“某忆元年四月八日之誓词,言犹在耳。公今忽萌野心,妄僭天位,非惟民国之叛逆,亦且清室之罪人。某困处京师,生不如死!但冀公见我书,予以极刑,较当日死于满清恶官僚之手,尤有荣耀!” 袁世凯气得冒烟,但鉴于章太炎巨大的名望又不敢加害,只能自嘲说:“彼一疯子,我何必与之认真也!”时人便称章太炎为“民国之祢衡”。 小小的不愉快不影响大局。在正式登基之前,袁世凯决定先举行一次百官朝贺会,日子让袁克定来挑。袁克定急不可耐地说:“就明天,12月13日就是个好日子!” 次日上午,袁世凯在中南海举行百官朝贺会。由于时间仓促,事前也没有做什么准备,前来朝贺的官员只包括在京的官员,地方大员们都没有参加。滑稽的是,这次朝拜既没有统一服装,也没有规定程序,来贺的官员有的穿着长袍马褂,有的则身着西装礼服,武官更是戎装入贺,而有的闲职人员干脆穿着便服就来了。可以说,这个登基仪式,就是一场古今中外的服装大联展。 仪式由袁皇上的“御干儿”段芝贵主持,但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皇上竟然命朝贺时行三鞠躬礼,他想象中的三叩九拜竟然无从施展,令他懊恼不已。当天9点整,在四名武官的引导下,袁世凯来到居仁堂,但他并没有穿上大家所猜想的那身价值百万的龙衮服和皇冠,而是身着大元帅戎装,甚至连帽子都没有戴(因为他素来讨厌那顶插羽毛的元帅军帽)。不过,这反显得他那大脑袋更加油光锃亮,仿佛紫气东来,洪福齐天。 尽管文武百官已经分成班次,但段芝贵是个武人,也不懂得什么司仪的规矩,还没有等袁皇上就座,他自己抢先拜了下去。而旁人也因无人指挥,参拜时乱七八糟,有鞠躬的,有下拜的,也有喊“皇帝万岁”的,参差不齐,反弄得袁皇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踌躇半天,只是左手扶着御座龙椅,右手还手掌向上,频频向鞠躬叩拜者点头示意。 朝贺仪式结束后,袁皇上便让大家散去,各自回去上班,就连筵席都没有请大家吃一顿。等大家走出居仁堂后,这才回过神来:这朝贺仪式也未免太简陋、太节约了吧!就跟平常一样,好像是关门做皇帝,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似的……这算怎么回事吗? 可不就是这样,等到蔡锷、唐继尧等人在云南举起“护国”大旗,袁世凯只好将登基日期后推,说要等平定了叛乱再行登基。不料这一推就遥遥无期,而护国战争也非一时半会能结束的,结果袁世凯至死都没有正式登基,充其量也就是个“关门皇帝”。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一个新王朝建立之后都要“徙居处、改正朔、易服色、变牺牲”。这“牺牲”祭品变不变倒无关紧要,国都也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因此“徙居处”也就大可不必。但在“改正朔”上还是需要做做文章的,那就是在1916年后废民国五年而改行洪宪元年,历法也改用《洪宪元年历书》;至于“易服色”,按今文经学的“夏黑商白周赤”的三统循环理论,洪宪王朝应崇尚红色,因而登基三大殿的廊柱都要刷成红色,瓦也要换成红瓦,以示喜庆。 除此之外,皇帝登基按例得对有功之臣封王赏爵,好处均沾,但这里也遇到了一点小问题,那就是之前的故人旧友。袁皇上也不好意思让他们称臣,于是便想出列入“旧侣”(计有载沣、奕劻、世续、那桐、锡良等数人,均为前清王公或者名督)、“故友”(计有徐世昌、赵尔巽、张謇、李经羲,即后来的“嵩山四友”)、“耆硕”(王闿运、马相伯等)三类,这些人可以享受不臣之礼。至于各省将军、巡按使、护军使、镇守使、师旅长以上人等,分别按“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分封,见者有份,一口气就封了128个,就连已故的前国务总理赵秉钧也追封了一等公。 此外,作为封建王朝文化门面及正统宣示的丰碑----孔子的后代也被重新扒出来:中华民国唯一的世袭爵位----衍圣公,也落到了孔子后裔孔令贻身上,给中国王朝的落幕重重落了一笔。 不是所有的人都发了昏。袁世凯称帝的野心日益暴露,其帝制活动日益公开,他名义上的重要助手、副总统黎元洪不同意;北洋之虎段祺瑞也不同意;北洋之狗冯国璋几乎要刀兵相向了。 段祺瑞作为袁世凯的重要手下和亲信,对老袁的影响力一直是很大的,袁世凯为了笼络段祺瑞,把自己的义女嫁给他为续弦,并在多年宦海生涯中一路将他提拔,曾在满清朝廷中官居一品,恩同再造。但是段祺瑞反袁称帝的态度最坚决,后来形势一发不可收拾,作为一名有十足影响力的军阀、袁政|府中|央陆军总长,段祺瑞直白反对称帝,并坚辞陈情“此事危及国家安危和总统身家性命,万不可做,万不可做”。走火入魔的袁世凯一心想要当皇帝,对段祺瑞的劝阻根本听不进去。段祺瑞的苦口婆心与虔诚表现被袁世凯认为是背叛。 在袁世凯称帝的闹剧中,段祺瑞进行了消极抵制,没有参加在中南海居仁堂举行的百官朝贺。只是在公馆里对自己的亲信徐树铮慨叹“项城作孽啊!”段祺瑞反帝立场从未动摇,这一点对于倍受袁提拔、屡受袁照顾的段祺瑞尤为难得。 对段祺瑞的“忘恩负义”之举,老袁是深为不满的。在称帝后进行的大封赏中,总计有128人被封爵,唯段祺瑞一人榜上无名。由此可见,袁世凯知道段祺瑞并非真心劝进,对他自帝制活动以来的不合作和暗中抵制的态度仍耿耿于怀。 段祺瑞的叔叔劝他说:“老头子向来器重你,可你在帝制问题上却一直顶牛,他怎能不生气呢?何况,总统、皇帝还不是一回事,你何必太认真?”段祺瑞却皱着眉说:“那可不是一回事。项城做总统,见面只要敬礼、拉拉手就可以了,如果做了皇帝,见他就得磕头,话也得跪着说。我最恨这种长子变矮子的把戏。”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真正忠诚的人,却常常忠而见疑;而把他往绝路上引的,却总是受到重用。段祺瑞反对袁世凯称帝,恰恰是段对袁世凯忠诚和负责的表现。可惜袁世凯不但不领情,反倒想算计他,真是让人叹气又可笑。 至于江苏督军冯国璋,老袁经过几次暗示以及老冯的表白,老袁知道他是无法收拢老冯的心了。冯国璋忠于前清,再让他向新朝效忠,感觉打脸。而且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袁的合法接班人,而绝不甘心匍匐在袁后人的脚下。 两人现在的关系极冷,就差一点刀兵相向了。袁世凯固然不跟冯国璋讲真话,冯国璋对袁世凯其实也存有二心,他甚至认为等不到袁克定继位,袁世凯就会对自己下手----以江苏地位之重要,袁世凯又如此处心积虑地加以防范,一旦称帝成功,势必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再说老袁一直试图以支持的袁克定、陈宦、杨度等取而代之,为了自保,冯国璋开始准备与云南的蔡锷、广西的陆荣廷互通声气,结为外援。 另一位胆小怕事的黎副总统则难得地鼓足了勇气。废话,做老袁的副总统已经很尴尬了,再做“副皇帝”就有些不伦不类了,再说也没这岗位呐。袁世凯曾试探黎元洪这位姻亲:“近来许多人要我做皇帝,亲家你看怎么样?”黎元洪听后正色道:“革命的目的是推翻,建立共和。亲家你做了皇帝,怎么对得起武昌的死难烈士?”到了朝贺仪式上,前副总统黎元洪(袁世凯做了皇帝,黎副总统当然就成了前副总统)也不曾前来。袁世凯给黎元洪封了个“武义亲王”,不料这前副总统却屡加拒绝,不肯接受。这事传出去后,一首童谣也不胫而走:“好江山,做不牢;好江山,坐不牢;亲王奉送没人要!” 对此,中国一位哲学家已预料到反对派极其强烈的反应,当时他这样写道:“我们用木头或泥土雕塑出一个人的偶像,称它为神。把它放在美丽的庙宇里,让它坐在辉煌的神龛里;人民崇拜它,认为它是不可思议地强有力的。但是,假如有个疯子把它推倒、踩在脚下,并把它抛进肮脏的池塘里,假如有人发现了它,再把它捡回来,放在原来神圣的地方,那么,你将发现它的魅力已经失去”。 第107章 诡异 1916年到了,结果如同所预料的一样,袁世凯这个年过得很不开心。他的称帝,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后遗症。不仅孙逸仙、梁启超等人坚决反对帝制,连同自己起家的北洋将领段祺瑞、冯国璋等也深为不满,段祺瑞甚至直接致电袁世凯:“恢复国会,退位自全”,帝国主义列强亦不断对他提出警告,让未登基的“洪宪”皇帝倍受煎熬。 威胁最大的是蔡锷领导的护。年前的12月25日,蔡锷、唐继尧等在云南宣布起义,发动护国战争,通电讨伐袁世凯,并迅速蔓延开来。最早响应的不是邻近的贵州也不是国民党的广东,却是近在咫尺的江苏,一时北洋派内部巨震。 讲起来,这个事还有点历史的巧合。蔡锷在军事上虽有信心,但云南毕竟僻处一隅,且所养士卒不足两万,一旦举义,就要与十万北洋军为敌,所以他特地与冯国璋订立密约,说明只要南京率先出兵反对帝制,云南必第一个响应,以收互相牵制之效。 冯国璋在这件事上比较谨慎圆滑,不想轻易表态。他起初的算计就是按兵不动,待到蔡锷等人和袁世凯闹起来,再坐观成败,从中取利。可是冯国璋手下的两名幕僚却跟幕主想的不一样。这两名幕僚,一为冯国璋的秘书长胡嗣瑗,一为机要秘书潘若海,他们是康有为的学生和心腹,均为地道的清室复辟派。冯国璋与康、胡、潘观点一致。自康有为介绍胡、潘入幕后,他对二人极为信任,他在江苏督军任内,所有文电皆由这两位秘书代拆代行,公私图章大印也均由胡、潘负责掌管。 康有为这一支清室复辟派的前身是戊戌变法时期的维新派,当年因为袁世凯告密,维新派吃了大苦头,以后时时酝酿报复。见冯国璋首鼠两端,不肯先发,潘若海就背着他,以冯国璋的名义给蔡锷拟写了一份电报,上写:“宁已出兵,望公速发。” 这份电报用的是江苏督军署的官印稿纸,盖的也是督军署大印,并由潘若海亲自送到上海租界邮局(时称电报局)进行拍发。电报局一看上面盖着印,也不问真假,便将此密电发至云南昆明。密电到达时,蔡锷已做好了独|立的准备,看了假电报,他赶紧按照密约进行誓师。12月25日,蔡锷宣布云南独|立,同时在昆明成立护,由他亲自统率,向四川发动进攻。 护入川后,大破曹锟、张敬尧等北洋军,可谓是势如破竹,旗开得胜。这时蔡锷不见江苏出兵,便去电询问冯国璋因何失信,而冯国璋却被弄了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此事纷传沪、宁、川、滇各地,一时引为笑谈。 在起初,老袁对咱们蔡大将军反目还不太相信。“蔡锷早年去日本留学,湖南长沙出来只借得二毛钱,汉口亲戚处借得六元,到北京后项城(老袁字)一下子慷慨借了一千元。”自己算是蔡的恩公了,有梁启超在蔡锷的追悼会上如此说为证。无论如何,按救急不用穷的国人观点,老袁对蔡大将军深造有恩,而蔡大将军在二次革命中是否因此投桃报李不详,但旗帜鲜明地支持自己对抗孙逸仙却是真的。这次竟然反目成仇,实在不解。 但是蔡大将军不是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之人,公是公,私是私,这点分得清楚。蔡锷“到东后以三百元为学费,其余均为交友及公益之用,而自己出来则步行,未尝坐过车子。”从这一点讲,蔡锷颇有把公款不用在私益上的自觉呢。 老袁还以为蔡锷亲近自己是理所当然的,直到四天后的29号,他还是不太相信蔡锷要和他做对,云南的通电,是督理唐继尧、巡按使任可澄的诡计,是诈电,是扯蔡锷的虎皮作大衣。是以他在声讨云南护的电文中,还把唐、任与蔡锷分开:“…蔡锷等在讨论国体之时,曾纠合在京高级军官,首先署名,主张君主立宪,嗣经请假出洋就医,何以潜赴云南,诪张为幻,反复之忧,当不致此。” 对确定的唐、任二人,处分就重了:“但唐继尧、任可澄既有地方之责,无论此项通电,是否受人胁迫,抑或奸人捏造,究属不能始终维持,咎有应得,开武将军唐继尧、巡按使任可澄,均着即行褫职,并夺去本官及爵位勋章,听候查办!” 当然,闹出这么大的事,对老蔡也不能听之任之:“蔡锷行迹诡秘,不知远嫌,应着褫职夺官,并夺去勋位勋章,由该省地方官勒令来京,一并听候查办!此令。”到这时,老袁还想着和他“再相见”呢。 直到蔡大将军亲率第一军攻入四川,打败陈宦率领的,老袁才知受骗,然为时已晚。 云南一起兵倒袁,袁世凯便计划调兵南征。可是因为兵力不足,又有前方将领对打仗阳奉阴违,导致政|府军损兵折将,节节败退。最可气的是自己人叛变,充当第一条防线的四川督军陈宦本是老袁的铁杆亲信,却几乎一枪未发就让出四川,反通电三道给老袁。 前两道写得还比较委婉,口气还比较温和,只是劝袁世凯退位而已,但第三道就让袁世凯气得暴跳如雷了:“自今日始,四川与袁氏个人断绝关系,袁氏在任一日,以其政|府名义处分川事者,川省皆视为无效。”袁世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心腹陈宦都会“反”了自己,气得大叫“人心大变”。 想变的还不只是四川,广西的陆荣廷那里也有想法了。 陆荣廷虽然是广西督理,却并不是袁世凯的心腹大患。一来,他个人能力比蔡锷差得多,二来广西一向贫瘠玩不出什么花来,三来还有龙济光这个“滇边蛮子”替北洋环伺广东。 不过在这节骨眼上,任何地方的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带来跟风效应,老袁不敢忽视。但老袁也怕是敌人故意吹风,让自家先怀疑起自己人来,倒让敌人坐收渔利,所以开始并不相信。但是陆荣廷不知道有什么想法,竟然打电报给他要求让他的儿子陆裕勋回广西,这就需要好好琢磨了。 此时的陆裕勋,担任袁世凯的侍卫武官,其实也就和张汉卿一样,是质子的身份。 古代君王指名抽调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的儿子进就任内廷侍卫,表面上的宠爱和提携,实质上是羁押为人质,这就是“质子游戏”的老桥段。千不该万不该,在蔡锷反袁后,陆荣廷给袁氏发电报替陆裕勋请假:“我突然身体很不好,请大总统恩准,让我儿子回广西来探病吧!” 老袁何等世故,自然一眼就看穿了陆荣廷的用意,当然不会留难。他用令人吃惊的大度,当时就准假,特许陆公子回乡照顾乃父。听到这个消息,张汉卿大吃一惊,急忙找他问个究竟。 按说,张汉卿虽与陆裕勋并不熟稔但还是有些交情的:一来都是质子的身份,难免同病相怜;二来大家都是名门之后,将来难免有什么照应。两人在京中也曾经聚过几次,因为同为年轻人,有些语言能聊得来。 此时陆裕勋已经收拾停当,见张汉卿赶来,便很率性地说:“本来想派人通知一下汉卿你的,现在你自己来了,这倒省了事。你我兄弟难得有缘相聚,他日有缘到广西,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你的。” 张汉卿有些担心地说:“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家,大总统那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他难道不怀疑兄弟你一回去,西南再生变故?” 他就那么一说,实际上,他有些懊恼,早知道老袁这么轻易放人了,他该先动一步逃回东北的。形势一天比一天糟,等到老袁要张作霖“勤王”时,自己继续呆在这里倒真成了老袁的一枚棋子了。不过如果再让张作霖如法炮制要自己回去,老袁再傻也该知道自己父子打得什么主意了。 “汉卿你多虑了,我给你透个底吧。越是这个时候,大总统越不会怀疑家父的忠诚。你想啊,人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宦海三岔口’,家父表面上在试探老袁的信任程度,实际上也是在表白自己对大总统的忠诚啊!若大总统不信任家父,断没有放我回去的道理;话又说回来,若家父真要反对大总统,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要求我回去。他只要出重金,安排一些江湖弟兄帮助秘密我逃出北京即可。”陆裕勋离开漩涡很开心,话也多了几分。 啊?明明是一个借机走路的梗,竟然被解读成这样,真让人脑洞大开。咳,果然做就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啊!尽管风险很大,但回报也很可观,张汉卿后悔不迭。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此次话别,竟是永别,因为几天后便听到他的噩耗! 原来陆裕勋从北京回广西时竟然在汉口停了下来,更要命的是他在汉口病了,而且没几天就死了!捉刀人是谁,在波澜诡的局势中不得而知。为此张汉卿又有些后怕。 第108章 驱狼吞虎 陆裕勋之死翘动广西风云变幻,得到从汉口传来的噩耗后,丧子之痛的陆荣廷马上召集他麾下最亲厚信赖的二十多名重要将领,以“如有违异,饮弹而死”的毒誓,开始了广西的反袁之路。 到底是谁做的?这成了一个历史未解之谜。时人多认为就像宋教仁一样,陆裕勋也是袁氏下令暗杀的。但是这不合情理,因为对袁氏的大计来说是反作用,这两个人死的时候都是他最需要稳定的时候。 当年,宋教仁被刺之后,临终之际致电袁世凯说:“伏冀大总统开诚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权,俾国家得确定不拔之宪法,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从他的遗言看,宋教仁并没有把袁世凯看作幕后主使。而袁世凯听到他的死时愕然说:“…国民党失去宋遯初,少了一个大主脑,以后越难说话。”言下之意,宋教仁至少可以说话(交流),比其它国家党人好要交道得多。 张汉卿相信谁得益谁就最有嫌疑的原则,他马上锁定了国民党,这种下三滥的事他们不是做不出来没有人比他们更希望局势乱起来,他们擅长乱中取胜。----宋教仁之死,孙逸仙少了一个党内最有威望的人,奠定了他至高无上的地位,还能嫁祸袁世凯,从而举起“二次革命”的大旗。不然,哪来的借口来挑起已经准备与袁世凯分割行政权与立法权的国民党员呢? 至于陆裕勋本人在政治上没有什么影响,但在这个关口死掉,袁世凯是第一怀疑对象。既落下杀害部属之子的恶名,又成功地让广西跟着广东、云南的步调反袁,可谓是一着成本极低的妙棋。 从政治的角度,袁世凯没必要做这种事。正如陆裕勋所判断,他要预防陆荣廷反水,完全可以拒绝陆裕勋的离开嘛,何必要把事做绝、逼得陆荣廷非得翻脸不可?这可不是正常人能够作出来的判断,何况作为民国第一大枭雄的袁世凯。 反袁的一众中,蔡锷的人品可以担保他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从他义无勇顾就知道,他根本没担心过陆荣廷,从他直击四川、湖南而未去稳定云南后方可知。除此之外,也只有国民党益处最大了。 不过即使嫁祸与己的作法再拙劣,老袁也是有口说不出。陆裕勋之死让他非常被动,不管用什么言辞来分辨都显得很苍白,这个锅他背定了。粤桂滇川连成一片直下湖南,西南局面已不受控制。自称帝以来,老袁第一次发觉自己走到了死胡同里。 心情不好时,连民俗都碍眼。当时,刚好春节过后,元宵节临近。北京的大街小巷摆满了各种元宵。叫卖元宵之声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有一日,袁世凯乘“龙辇”从街上经过,听见小贩“卖元宵!卖元宵”的喊声觉得很不祥。这不是在喊我袁世凯“袁消”吗?于是,就严令改名为汤圆,以为避讳。 可是光这样也不顶用啊,势力所及之处,汤圆可以替代元宵,可是南方仍叫“元宵”,洪宪皇帝就无可奈何了。在四面楚歌之时,袁世凯想到了向他表忠心的张作霖,他要求张作霖出兵湖南,并许诺以后可以封公封侯。这是袁世凯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了。 2月间,袁世凯召张作霖入京商讨南征问题。为此,他的幕僚人物不乏有远见之人,劝说袁世凯说:“张作霖狼子野心,一向被称为东北强人。如果再被他乘机得势,将来尾大不掉,要对付他就麻烦了。” 袁世凯捋须长叹:“虎会嗜人,狼也会咬人,我焉能不知张作霖的为人?为什么东北三省中吉林、黑龙江早就定下了督理人选,恰恰只有奉天被搁置了几年都没有定下来?还不是怕他一家独大?但是要对付蔡锷这只虎,需要驱动张作霖这条狼啊。” 其实北京城内的大小事情,张汉卿与搞特务工作顺风顺水的高纪毅都源源不断地告知了远在奉天的张作霖。凭着对历史大方向的完全掌握,张汉卿精准地预测到袁世凯所有的步骤,并把分析及应对办法不间断地通知了张作霖。以至于张作霖身在关外,却比当时中国任何一人都清楚中枢随后的每一步,应对也十分得体。 这让他对自己的这个长子张汉卿深为叹服,也就十分担心长子的安全----父子俩之前早已经统一了认识,都决定要在这场风波中捞足了好处。当然越是如此,张汉卿的质子价值也就越显重要。有蔡锷成功脱逃的案例在前,也有陆裕勋的前车之鉴,袁世凯对他的防备也是加大了力度,当然名义上是妥善护卫他的安全。 真要离开北京,张汉卿其实还是有些办法的,但这样做的坏处更大:一是本来可以安然等到6月老袁殡天的那刻而完全没有生命之虞,二来没有捞取任何好处,张作霖还将被迫承受袁世凯的愤怒----北洋系统在北京以及关外还是满有实力的,随便一个指令,张作霖相信无论是同城的冯德麟还是隔省相望的吉林将军孟恩远、热河都统姜桂题,都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刀。 捞足了好处再走,以袁的机警,是会格外警惕张汉卿的。在这种天罗地网之下如何在合适的时候安全逃离,将严重考验张汉卿的智慧。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张作霖反对南征,以前的种种伪装与诚信将荡然无存,张汉卿还有杀身之祸,对自己关外势力的负面影响亦未可知;可如果同意调遣,张作霖的前番努力都要化为乌有,他的起家二十七师还要作为前驱去冲锋陷阵,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不但如此,之前父子俩定下的对老袁称帝做戏之举会变成名符其实的“保皇派”,按照张汉卿之前屡次分析的北洋前途看,这可不是好征兆----他一直认为袁世凯会失败、北洋会分裂,老张很想亲口听到小张对局势的判断。 不太清楚张汉卿想如何做且听到陆裕勋之死,张作霖还是有些小紧张的。对老袁的催促,他一方面准备以准备仓促为借口拖延,另一方面也按张汉卿的意思亲临北京向老袁面陈,以打消他对自己的怀疑。尽管兵马未动,这三军统帅可是亲自来了,足以说明对大总统的忠诚了吧? 张作霖此次来京,足足带了一营的卫队,借口是京城局势紧张。其实他还有另位一个想法:如果张汉卿不能够尽快回奉,就再留一些人在他旁边以策应安全。只有乱世,才能真正体会上阵父子兵的那份倚助。 与上次相同,王揖唐在坐。 望着张汉卿狡黠的笑,张作霖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次来京的事情,你也许已经知道了。大总统皇帝即将派我去湖南剿灭云南乱匪,此去相隔万里,后面的事情,就需要你自己照顾自己了。” 张汉卿接口说:“湖南太远,又听说潮湿闷热,父亲常住东北寒冷之地,只怕不太习惯。再者,儿子虽然没有打过仗,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还是懂的。不知道父亲这些准备得怎么样了?现在二十七师还穿着厚棉袄吧?听说湖南已经是仅穿一件长袖了,这军服短期内只怕不好筹措吧?”老爸不好直接要粮饷,作儿子的自然要适时提起话头。 第109章 恩宠与眼药 张作霖果然顺水推舟,两手一摊:“事起突然,大总统也没料到云南叛军来势会如此汹涌,只有边调遣军队边作准备了。”不管心情多么迫切,态度要端正,尤其是这种时刻,老袁最反感别人漫天要价了。 王揖唐是袁世凯的全权大使,事前已经得到老袁的许可,当下表态说:“大总统已经想到张将军的难处,已经赦命陆军统率办事处,对二十七师的辎重与装备优先提供方便。” 张作霖父子要的就是他这句话。春秋装的军服虽然有用,但远不如军火来得实惠且迫切。按张汉卿之前的分析和调查,北京城里还有那么一些军械的,此时不取,更待何时?他之所以冒险留在京城,就是为了取得一笔军火----在乱世,这可是好东西! 演戏演足,张汉卿自然作慷慨状:“父亲亲自来京,学良虽想略尽儿子孝顺之心,但公私有别,父亲当先公后私,待谒见大总统后再叙父子之情吧。王世叔也答应尽量予以照顾,显见形势严竣非常。军情如火,父亲就先把国家大事处理完毕,再与学良叙叙家常吧。” 王揖唐自然盛赞张汉卿小小年纪识大体懂大局,他哪知道张汉卿要趁热打铁,先把话头接着再说,免得后来王揖唐变卦。张作霖父子一体,知道张汉卿心意,也就抱着“为国分忧”的心态急火火地觐见袁世凯了。 追溯到第一次面对老袁时的手足无措已经有四年光景了吧?那时候的张作霖,羽翼不丰,自然没有底气。在会见全程如履薄冰,出来后背湿了一大片,反不如张汉卿第一次拜谒老袁坦然得多。 老实说,张作霖首次在面见袁世凯时还是做了很多准备的,也对老袁的日常行为作了许多有意义的侦察和功课,并有意做了一些秀。收买袁世凯左右为他说好话与在京中包妓院,以两手来让袁世凯相信他是个忠心的人,是个粗人。 第二次面见张作霖时,老袁正是如日中天,而作为“后起之秀”的张作霖是刚被晋升为将军的,根本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坐着。不过袁世凯待人接物,虽然从来就是喜怒不形于色,但面色和善,双目炯炯,很尊重人也很注意听人说话,所以各方人才奔走其门如过江之鲫。 这种风格张作霖也感受到了,几年间他一直怀着敬畏的心情回味那次接见。当时老袁正对南方国民党力量痛苦着,所以他表态说:“关外要有捣乱的,我张作霖一人给您老挡着;关内要是有反对的,我就率队去平乱。就算刀架在脖子上,枪顶在胸口上,我也绝不含糊。” 现在,时隔两年,他又一次来到中南海,他仍是将军职务,对方仍是总统,但明显地两者的身份拉近了许多。老袁甚至还亲自迎出门去。回想当初欲求一坐而不可得,老张的心里滋味难尽。 同时代人无不对袁世凯的能力印象深刻。黄炎培回忆:“他记性绝好,从不忘记任何人或者事。因此,当一个地方官员受他接见,谈及地方事务和私事时,袁常常以其广博的学识和记忆力使来访者大吃一惊。他的部属亦因此而害怕他。”阎锡山回忆他初次晋见袁世凯时,“他一见面就把我想要对他说的话全说了,然后问我还有什么话,使人再无可言。” 可是此次两人会晤,老袁已不复昔日的光芒。这次,袁世凯破格降阶相迎,他拉着张作霖的手进了中南海居仁堂。张作霖又要跪下磕头,这回袁世凯说什么也没让。他的年龄也大了,连续一段时间的心力交瘁,让他一下子衰老了好几岁。 落座以后,先扯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原本口若悬河思维缜密的老袁,接连说了几句错话,中间还有片刻停顿,最后终于转入了正题:“雨亭啊,西南作乱,你要是能赴湖南讨乱,事后封公封爵不成问题。怎么样啊?” 张作霖一拍胸脯,立正说:“中!大总统信得过我,作霖愿为前驱,绝不给大总统丢脸!” “好,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虎将。”袁世凯喜出望外。患难见真情,张氏父子对自己的忠心是没说的,之前怎么没能发现呢? 内外交困的老袁对于张作霖能够先公后私、发扬风格之举抱以盛赞。他对张说了许多好话,许了许多好愿,劝张作霖带兵赴湖南。 张作霖见机会来了,将早已想好的话对袁世凯说:“大总统,我们二十七师的装备太差了,还有一半的兵扛着呢!真要是上了前线,让叛军一冲,还不哗啦了啊!” “你的意思是?”袁世凯还真怕他打退堂鼓。 “装备二十七师!枪炮一到,二十七师就马上进关南征。” “可以,我马上让人给你拨去足够的饷械。”为保住总统宝座,袁世凯是舍得花血本的。 说来也怪。当初老袁什么许诺都不讲,张作霖都觉得老袁值得敬重;现在老袁给了他许多承诺,他反而从心底突然少了对这位风残露骨的老人的敬畏。人心与人生,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 袁世凯以为张会讨价还价,怎知大出袁的意料以外,张作霖竟一口承允,拍胸愿为前锋。袁世凯顿觉得张作霖究竟是绿林出身,有侠义之气。印象顿时好了许多,防备之心也大减。他和颜悦色地对张作霖说:“国难显忠臣,雨亭能够这样为我解忧,我袁世凯没有什么可谢的,事成之后,我保举你为公爵!” 袁世凯对部下封爵时,曾封张为二等子爵。按照袁颁爵时的普遍习惯,公、侯、伯、子、男五爵制度,子爵身处第四个档次,感觉并不高。但考虑到这时候中将阶级的师长和镇守使,都只授予轻车都尉,张作霖以一个师长而获二等子爵,就已经表示袁破格笼络他了。 现有又有从子爵跃侯、伯爵而公爵的恩宠,那是连升三级的表示了。可是这点小把戏张作霖是清清楚楚,心里也不屑一顾。什么玩意儿?按小六子与他事前的密谈与分析,袁世凯是铁定要玩蛋的,“洪宪”王朝完了,那什么什么爵的算个屁呀?还是真金白银、明枪实弹来得实在。 不过张作霖还是作豪放状:“为大总统解忧,说什么封公拜侯?俺老张不是那种人。没说地,二十七师马上就从奉天出发,在天津得到补给后就全师直接开赴湖南!” 袁世凯大赞称好。 临行之前,张作霖望着袁世凯欲言又止。 精明的袁世凯当然关怀备至:“雨亭还有何困难?” 张作霖郝言说:“小儿胡闹,前段时间和冯阁忱在朱老的家宴上起了些纷争,现在冯阁忱对俺老张是一肚子怨气。作霖担心,如果我离开奉天,冯阁忱会不会趁我后方空虚大作文章?另外二十七师奔赴前线,势必要在奉天筹些款子,如果冯阁忱掣肘,只怕会耽误准备时间,影响大总统军事筹划,还请大总统设法调解为是。” 这是在给竞争对手上眼药呢。 冯阁忱就是冯德麟,二十八师的中将师长,在奉天与张作霖平起平坐,一向不和。当然他有这个资本,比之张作霖,他的“战功“更为赫赫。 他是奉天人,17岁就当了“胡子”,以强捍乡里而闻名。中日甲午之战后,冯德麟在辽阳以“保境安民”的名义拉起第一支队伍,与黑山的张作霖抗衡,也是两人恩怨之始。 日俄战争爆发后,冯德麟及其部下汲金纯组织“花膀子队”(农村百姓身着便装因色杂不一,为了识别在膀子上刺上花纹,故名),以大刀、长矛、土枪等原始武器,袭击俄军,受到日军的关注。日军大山岩元帅与冯德麟联系,邀冯德麟参加“东亚义勇军”(全称:大日|本帝国讨露军满洲义勇兵)。冯德麟从日本人手里弄到二十几大车军火,充实了战斗力,队伍共有大小一百零八帮,号称一百单八将。 冯在日俄战争中牵制了俄军,日本战胜了俄国,日本明治天皇特奖他“宝星勋章”一枚,从此简在日本人心中。后来日本少将福岛亲自出面规劝清政|府对冯进行招抚。经过福岛的一席美言,当时的盛京将军赵尔巽将委任冯为河防营统带,由统带而新安军统领、而巡防营后路帮统、而巡防营左路帮统、进而充任巡防营左路统领。与张作霖的发迹类似,他成功地洗白白。 辛亥革命爆发后,张作霖、冯德麟全同赵尔巽站在一起:张作霖把中前路巡防营开进省城,稳住了赵尔巽的阵角,冯德麟则率左路巡防营死守辽西,卡住山海关。为此赵尔巽赞扬他“稍酬知遇(指受抚)之恩,借图犬马之报”,在时局艰危之际,能“忠义奋发、力斡危机于万—”,馈赠貂裘一件。 民国元年巡防营改编为陆军时,张作霖为二十七师师长,冯德麟为二十八师师长并补授为陆军中将衔,授二等文虎幸、二等嘉禾章、三等宝光嘉禾章,与张作霖平起平坐。所不同者,冯部二十八师驻广宁(北镇),张作霖的二十七师则驻在省城。 冯德麟见张作霖驻在省城,钱多粮广大占优势,便感不快----都是将军,为什么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两人乃渐生裂痕。 在此之前,张氏父子便定下了首先打垮冯德麟,然后以奉天为根基,伺机合并吉、黑,统一东北全境的战略规划。随着形势发展,老袁不出所料身陷内外交困,张汉卿深知未来会经历不短时间的中枢乱局。在关内众人无暇关注东北局势的当口,是时候把冯德麟作为优先打击目标了。 第110章 劳军 讲起冯德麟,袁世凯就是一肚子怨气。 在称帝前,冯德麟在奉天的动静不逊于张作霖,其表态不能说不忠勇。他也曾信誓旦旦地说要为自己这个“洪宪”皇帝作犬马之劳,但当全国反袁声起时,冯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从他对那位小段的立场可知。 段芝贵本来是作为“监军”的角色被派往奉天的。他来到后游离于张作霖与冯德麟之间,一直是顺风顺水,两人对他也是尊重有加。不过当国内风声有变时,他即感觉到冯德麟对他的态度变了,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毕恭毕敬,一些话语也再没有了顾忌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之所以被两人重视,是因为自己背后老板袁世凯的面子。谁要是不给老袁面子,老袁肯定会让你失去里子。可是形势逼人,他再向老袁诉苦也无可奈何了。 因为此时老袁也处在焦头烂额中。 国民党孙逸仙在广东持续发声、蔡锷在云南打到湖南,“洪宪”帝制摇摇欲坠。当此之时,对老张“皇帝大总统”的称呼,老袁再没有心情引起没有半分不快了。因为,他登基是登基了,却始终没有正式称帝,是地地道道的“关门皇帝”。在四方风起云涌的时候,他发现,首先有必要推迟称帝的时间。 这一推迟,一直到死都没能兑现,3月初,他终于下决心放弃恢复君主制的野心。同月22日,袁世凯宣布取消帝制,恢复“中华民国”年号,重新起用段祺瑞为国务卿兼陆军总长,企图依靠段团结北洋势力,支持他继续担任大总统。 但为时已晚。 起义各省不承认他有再做总统的资格,段祺瑞也逼他交出军政实权。广东、浙江、陕西、湖南、四川纷纷通电宣告独|立或与袁世凯个人断绝关系。 失势之时最能考验人心。只有张作霖,待人不失诚恳。对他还像过去那样,让他大为感动,也明里暗地向袁世凯报告了多次。 袁世凯也曾要求冯德麟协助出兵湖南,可冯以各种借口搪塞。不像张作霖,直接果断,不谈条件,这样的忠臣不用用谁?这样的忠臣,怎能忍心让他“流血又流泪”? 当然袁世凯也知道张作霖的用意,这是趁机向他要官呢,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同城为官,同为师长,张作霖担任有名无实的奉天将军封号,名义上既不能对冯德麟有任何驱遣,实力上也未有半点优势。离开据点奉天,张作霖是冒着一定风险的。冲着老张的积极与服从,如果不能给张作霖较满意的安排,自己也说不过去不是?又怎能让张作霖入彀呢? 其实老袁不知道,他早已入了张汉卿的彀了。 张作霖能够痛痛快快答应,与张汉卿的建议不无关系。张汉卿认为对中|央不妨虚与委蛇,利用袁世凯还在台上的机会,捞得最大好处是上策,张作霖深以为然。这是父子俩早已定下的决策,只是这次表演者是张作霖而已。 张作霖就使用了哀兵必胜的策略,既不讨价还价,以一付忠勇的大老粗形象让老袁感动,又委婉地点出了自己的担忧,却没有一丝逼宫的意思。这说话的技巧,真的是一门学问。 张作霖答应出兵后,要解决出兵的技术问题。袁世凯特别关照陆军统率办事处,对他的需要优先解决,补充饷械,尽量方便;为解决二十七师离开后防区的空白问题,张作霖提出新增十个营的兵力,袁世凯一口答应,安排王揖唐注意优先照顾;为让张作霖安心,袁世凯还决定晋升张作霖为奉天督理,至少在名义上压倒冯德麟。 督理就是代理将军,相当于给个甜枣,让张作霖更尽心尽力为他卖命。尽管是代理,至少在名义上,张作霖可以就奉天的大小事务管着冯德麟了。 张作霖也不负重望,开始迅速地动员、训导部队。参谋部向袁世凯列了作战计划;辎重部向老袁要了许多装备;作为先期部队,二十七师54旅旅长孙烈臣的先头部队已兵出山海关,前锋抵达天津,开始领取给养做战前准备。为给出兵造势,张作霖还发了一封洋洋洒洒的电文:“…直下云贵,指日可待。君子一诺,义无反顾…” 老袁对张作霖一诺千金的“义气”十分欣赏,张作霖又回电说唯恐奉军整编对战局不利,先期派遣孙烈臣为关外奉军总司令先行,待自己安顿好奉天事宜后再行率大军后发。两军将一前一后直奔湖南前线,请大总统放心云云,更让老袁对他赞叹有加。若不是孙烈臣因为水土不服,在天津突然患病,大军就该南下了。 不过张作霖的表演却让外界产生一个错觉,认为他已经充当了袁世凯的打手。联想到在老袁称帝时张氏父子的表现,讨袁军们都对张作霖口诛笔伐。蔡锷是知情者,但顾忌着张汉卿的安危却不敢说出来。在闹得最烈的2月底时,国民党上海党部还秘密组织了一个除奸团,准备北上拿张汉卿的人头祭旗。 这个传闻让老袁和小张都大吃一惊。老袁是真心实意的,因为现在能指望得上的就张作霖一家了,他的儿子自然不能再有半点闪失,前段时间已经很对不起这位老张的“友好使者”了。所以,为了张汉卿的安全,他在原先一个班警察的基础上再划拨了一个中队的军警,专门负责张汉卿的安全。 如此厚爱,怎么能够承受得起啊!张汉卿心里有一万个草泥马奔腾而过。自己呆在虎穴等待的就是父亲拿到好处,现在一切顺利正想来个金蝉脱壳之时,却弄巧成拙地多了这么些大头兵----好不容易有计划能摆平之前一个班的人! 怎么办?想偷跑是不行的了,他可不想做倒在黎明前的烈士。但是孙烈臣的军队已经到天津,再不和他汇合,孙部立刻就面临着是进是退的难题。后果就是要么撇下他退回关外,要么硬着头皮南下,然后被忠于袁的北洋军包了饺子。原定的孙烈臣生病就是双方约好的信号,是时候离开了。 没办法,张汉卿只能大打亲情牌。他买了许多礼物,秉明大总统要去探望孙烈臣。他面呈袁世凯说:“大总统对家父提携之心,学良看在眼里,殊为感动。现在二十七师已开拨至天津,前线孙烈臣司令向待学良亲如子侄,听说他身体有恙,此去湖南相隔万里,不知何年何月再得与他相见。学良想亲赴天津探望,并与孙司令临别再续叔侄之情,请大总统恩准。” 袁世凯有心拒绝,但又不好说出口。左手还绑着绷带(亏他干得出来,就是骨折也不需要养这么多天!)的张汉卿,语意诚恳,思念之情跃然纸上,令人不忍说个“不”字。联想到张汉卿一贯的忠诚表现:鼓吹称帝时尽力尽心、为此小小年纪竟遭暗算、在蔡锷变节时毅然抛弃朋友之义成全谋国之忠,这种表现,作为长辈,自己怎好不同意? 作为质子,张作霖业已兑现了他出兵的诺言,并已实际付出行动,想来价值已失。在此多事之秋,雅不欲因此再寒志士之心。不过经历蔡锷之事,他还是有些患得患失。他一面痛快答应,一面安排“京师执法处”安排人手,就近监督之。 不像蔡锷还要先把家里弄得鸡犬不宁再要借病离京,张汉卿却是在袁大总统派人“护送”下进的天津。陪同他一起的,是朱三小姐的父亲朱启钤,临时挂的职务是劳军使。以老朱和张家的交情,怎么说也能起到监督和调整风向的作用罢?只是这种交情,对一心要保命的张汉卿来说就显得有些不够看的。老袁虽然贵为一代枭雄,却看不透这个年轻人的心啊。 劳军是要下血本的。伴随张汉卿一同前行的,是陆军统率办事处从库房里新提的一万支崭新的汉阳造仿毛瑟步枪和两百万发子弹、五十门机关炮及上万发炮弹,还有白花花的大洋。 张汉卿的私人卫队自然跟着,不过红牡丹却被留在家里----料想老袁不至于无聊到拿一个女人解气,蔡锷和他翻脸后,小凤仙都没被骚扰过。 自然,京师执法处的几位密探也混在其中,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须臾不得让张汉卿离开视线。可是在数千人的奉军先头部队中,“京师执法处”的人员再牛叉,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干涉张汉卿的动作啊!所以尽管前后左右都是手持暗枪可以随时结果其性命的特务,张汉卿仍然淡定地带着“劳军”的礼物进了孙烈臣的司令部。 已得到消息的孙烈臣亲自出迎,在与张汉卿对视的一刹那,两人会心一笑,心里同是庆贺平安着陆。至于那些特务,真不够上台面的,孙烈臣有一百种方法支开他们。只要他们无法第一手威胁到张汉卿,在54旅的军营里,只能是任人宰割的份。 黄鹤一去不复返,此地空余黄鹤楼。 第111章 翻脸 入了军营后的张汉卿就再也没有出来,连理由也懒得提,连几位监察人员都被净身出户请了出去。知道大势已去的诸位特务们都很规矩地没有翻脸,被一脸沮丧的朱启钤平安带走,也使得张作霖和袁世凯之间没有直接刀兵相向,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当然,枪弹辎重肯定是要笑纳了。朱启钤临行前,张汉卿还和他好好地嘱咐一句:“请世伯并转告三姐姐,他日有缘,学良定当去府上请罪。” 前有蔡锷后有张汉卿,两次让重要人物从容脱离,袁世凯大光其火,他把京师执法处处长雷震春叫过来狠骂了一顿,但已无济于事。俟后孙烈臣派人传话说要让军医好好地给张汉卿诊断伤口,他只能表示理解云云。 饷械到手后,特别是张汉卿平安着陆,张作霖突然变了脸。当然张作霖也来了个釜底抽薪,大家本来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洪宪皇帝没有利用的价值,当然要被扔进历史的故纸堆里。他本来在张汉卿的建议下一直观望局势,现在终于有理由拒绝出兵了,当然理由很拙劣。 老袁称帝时封了张作霖一个子爵,是拿这个来说事了。张作霖在奉天发电,严词拒绝这个“子爵”爵位,理由是自己也曾对洪宪帝制出过大力,竟不能封侯,大失所望之下,绝不给他人做“子”!并且张作霖说到做到,即日递呈请假。 民间曾有一个传说,当时张作霖并不知道子爵是个什么玩意,就问幕僚袁金铠。袁金铠告诉他,古代爵位共分公、侯、伯、子、男五等,皇家封赏一向苛刻,封一个二等子爵已属难得。当然这是扯淡,聊作饭后谈资。张作霖能从精英窝里杀出并做到一方诸侯,眼光岂会如此短浅?这种关系到自身前途的事儿,岂能如此儿戏?事实是张汉卿怎能在此时让张作霖自毁“前途”? 不过辞去二等子爵却是真的,这个不是怂,而是装怂。故意以一个大老粗的形象示人,既不会得罪心结很重的袁世凯,也自然地回绝了中枢的爵位封赏,为将来的局势发展留后路。张汉卿深知,不久后“反帝制”风波影响之大、于国民影响之深是无论如何说都不为过的。这次风波,直接是中国皿煮运动的启蒙,影响深远。在当下,政治上可不能有这种污点。 当时所谓请假,便是辞职的先声,辞职又是自由行动的初步。所以吓得段芝贵上将军亲自踵门探疾,而张作霖却闭门挡驾。老袁想调虎离山,征求张做绥远都统,张作霖当然是一口拒绝,他怎会离开他的老窠奉天呢?为了预防老袁先下手为强,老张翻脸后立刻用老袁的饷械新招了十营新兵,以迅速增强力量。 这时袁世凯获得密报,张作霖正命他的幕僚袁金铠起草什么奉天保安会的章程。袁世凯敏感地想到辛亥革命时,奉天也产生了一个保安会来和清廷脱离关系,组织保安会便是变相的独|立。因为这时候他对南方的爆炸局势已经很伤脑筋,自然怕北方也出乱子,而腹背受敌。他知道已无时间拖延了,便准备用督军的职务让张作霖安稳一下,并让他能够名言正顺地出兵。 作为熟悉历史的张汉卿,对后来的变化自然是了然于胸的。可是没料到乃父竟更是技高一筹,饷械一到手后立刻变脸,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提出了“奉人治奉”的口号,表示不能离开奉天。这一手来得甚是漂亮,连张汉卿都不禁暗暗佩服:张作霖能登上“东北王”的宝座,这两把刷子真不是虚的! 至于奉天督军,段芝贵一天不走,什么都是虚的!因为老袁只是说说,丝毫没有调段芝贵的风声。对老张,光画一个馅饼可不行! 对张作霖的阴阳两手,以老袁的智商是一看即透。被他摆了一刀,袁世凯不怒是不可能的。既然老张做了初一,那就别怪他做十五。几乎在张作霖宣布“奉人治奉”的同时,一股风潮在奉天响起:袁大总统对张作霖出尔反尔的作法非常不满,决意把奉天督军的位置交给冯德麟! 到底是谁放的风已不可考,就像忽如一夜春风来,奉天城的大小官僚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传到张作霖耳里,自然吃惊不小。“是不是玩大了?”他问张汉卿。抢械翻脸的整个流程,虽然主要他在走,但张汉卿的计划让他最终定的决心。结果忽然有了反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的。 张汉卿刚听到时其实也大吃一惊。别是因为自己的这一次折腾,推移了历史原本的进程,让张作霖本来稳稳的一顶督军的帽子飞了去?这可就真玩大了! 可是后来一想,张作霖翻脸不假,但好歹仍然对中|央保持着一种比之南方叛军相当“虔诚”的敬意的,只“自治”而不反袁,已经够给老袁面子了。这个节骨眼上,老袁的政策应该是以稳定东北为主,而不是逼张作霖反目。可想而知的是,以张作霖目前的实力和脾气,真的硬把督军的位置换给了冯德麟,东北的和平局面还要不要了? 所以张汉卿判断这只是老袁的一种施压手段。不但他,张作霖的智囊袁金铠、杨宇霆等人也都认为这只是中|央的虚张声势。而且这风声,恐怕也有冯德麟故意扩散从而想混水摸鱼的可能性,要知道对督军的这个位置,冯德麟比之张作霖的口水只多不少! 解决二十八师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了,焉知将来老袁不会继续拿这个来给老张添堵呢?不但要打倒二十八师,还要拿下督军的位置,一个都不能少!这样,才能以奉天为基本,稳居关外蓄精养锐。 卧榻之傍,怎能容他人酣睡?不过如何解决,事有讲究。 两个对手,一名一实。张作霖既想赶走段芝贵----其后必然空下一个奉天督军的职务;又想打败冯德麟----其后一家独大才能有所作为。可是,凭武力,他和冯德麟不相上下,都握有一个师的兵马----十营新兵只在纸上,注定是一场持久之争。但要对付赤手空拳的段芝贵,就简单多了,不过张汉卿认为小段上将军还有利用价值,得罪人的事还是不必亲自去做----就交给冯德麟吧。 不怕冯德麟不上钩----张作霖手上有段上将军亏空公帑数百万元的证据,这都是奉天的血汗脂膏,他想要冯德麟“代人民”清算这笔账,凭着这笔钱,不怕冯德麟不动心。 与张作霖同城竞争的冯德麟不能坐视张作霖得了这么多好处:这年头有军火便能就地征兵,继尔扩充实力。张作霖得了枪,他不甘落后,眼睛瞄上了段将军手中的钱。这笔钱就是张作霖所要替奉天人民清算的“公帑”,即段芝贵在东北上任后的“收获”。段芝贵是著名的贪官,他自知奉天非久留之地,遂有携巨额官款逃回北京之意。 想走?走得了吗?这笔巨款不但冯德麟盯上,其实张作霖也是很有想法的。这年头,几百万的钱可不是小数目,一艘炮艇也就十万大洋,一辆装甲车只值2万,一支步枪85元,一门机关炮7500元,连制野炮、的机械也只1万元一套。作为军阀,若说看不到这层利益绝对是假话。 可是张作霖沉得下心。 因为张汉卿说了:“父亲已经坑了袁世凯一把,碍于战事吃紧,他不能马上有所动作。如果再得罪了段芝贵,只怕立刻就会引起袁世凯新仇旧恨一起发。他现在还是名正言顺的大总统,对北方政局还是有极大的影响力的。若是因此而力捧冯伯伯,立即会使好形势向坏处转变。 现在奉天巡按使的名份未定,如果老袁把这个职务交给冯伯伯,同样拥有一师兵力的冯伯伯再加上行政权,父亲的地位立刻就会被力压一头。为今之计,父亲要从长远看,仍然需要交好段芝贵,但要让冯伯伯得这个甜头。只要冯伯伯也翻了脸,袁大总统不可能同时对奉天两强下手,估计对父亲抢军械之事,不忍也要忍了。父亲只是不愿南征而已,而冯伯伯却是蔑视中|央权威公然作乱,在中|央的印象之中孰优孰劣一见便知。只要不傻,老袁绝不会让他干拥兵自重的事。 不过冯伯伯那边,需要父亲亲自出马下套,让他出手才好,不过我想他恐怕早就盯着这块肥肉了呢,以他的个性,父亲装备十个营的事一定会刺激到他的。” 张作霖对这个儿子越来越欣赏了,颇有“吾家千里驹”之得意。他自己说归说,却没有真的动这笔钱的主意。有钱能壮大不假,但是毕竟北洋政|府余威还在,考虑到东北局势自己并不占优,他才不会因小失大、成为众矢之敌呢。张汉卿能够看到这层,这政治智慧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也许真的是虎父无犬子吧。 父子俩奸笑未止,外边来报:“报告,冯师长亲来探望。”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这么晚了,冯德麟还要和他见面,可见他的心情之迫切。张作霖一拍大腿,有戏!急忙说:“快请他进来”,又站起来说:“还是我亲自去迎吧。” 第112章 戏精 这些天来,冯德麟一直在憋屈。张作霖只动了嘴皮子就获得中|央十个营装备的大手笔,还得了一大笔“开拨费”,凭空在力量上压了他半头。这年代一个师是2旅4团制,十个营可是大半个师的配置呢,他一定要把劣势补回来。不用张作霖示意,他早已盯上段芝贵这块肥肉。别看段芝贵能力不行、又无权无兵,却是个捞钱的高手,靠“东三省督军”的头衔得了不少好处。 以前是不敢下手,可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老袁称帝天怒人怨,西南兵锋直指,湘、鄂、赣危如累卵。他四处调兵扑火,可是火势太大了,不然连一向乖乖伏小的张作霖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坑了他一把,还有苦难言。 这段芝贵无兵无权,只是一个督军的空架子。因为他在复辟中属武将中第一个在公文中称臣的人,所以被封为一等公爵。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现在的这个一等公可不是什么好名头。在蔡锷和国民党的“讨逆”檄文中,段芝贵被列为七凶之一,要求将其“明正典刑”。 他现在就是一个怀揣宝贝的病人,根本不是冯德麟这个壮汉的对手。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既然张作霖狠狠地阴了袁世凯一把而赚了个盆满钵满却无损分毫,自己为何不如法炮制也捞点好处?借着张作霖大摆“奉人治奉”而一跃成为风云人物的时机,如果自己果断出手拿段芝贵开刀,想来老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大动干戈吧?要动,第一刀也该砍向张作霖! 所以冯德麟计议已定,无论如何,他都要吃掉段芝贵手里的钱。粗略估计下,连着他刮掉了奉天公帑,几百万应该不成问题。有了这笔钱,也能聊以平息对张作霖之前得了大头的郁闷。 不过他必须先知会下张作霖,焉知对方没有打同样的主意呢?他的这个盟弟连袁世凯都敢阴,正是一不做二不休的时候,会对嘴边的肥肉视而不见?如果自己先说要动手,谅张作霖也不好扯他的后腿。不过,步子走得大,容易扯着裆。冯德麟尽管意向已定,昨了却还是有些胆怯,他还想拉张作霖一起下海,当然前提是张作霖不能狮子大开口。所以尽管近来两人因为明争暗斗走动得少了,他还是决定主动登门拜访。 “三哥你怎么亲自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这是张作霖殷勤的招呼,他携张汉卿出了营门迎接。当年归顺清廷后一伙原先的八个胡子头领一块拜了把子,冯德麟排第三,张作霖老七。 “七弟,知道你忙,我也就不耽搁你功夫。老哥这次来,是有些事想和你念叨念叨。”冯德麟开门见山,直来直往。 张作霖心里有数,也不说破,拉着他的手说:“有话咱们到屋里聊。” 张汉卿规规矩矩向冯德麟问了好。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了,尽管在北京城里有过一段小过节,不过冯德麟心里有事,之前那点狗屁潦灶的冲突也就不是个事了。他边走边向张作霖说:“听说段总督要回京,七弟知道这事不?” 怎么会不知道呢?作为驻扎奉天省城的霸主,省城哪点事情不经过张作霖的耳朵?盟兄弟汤玉麟的密探队可是很有效率的。再说,张作霖盯着段总督屁股下的椅子已经不止一天两天了。 “这个知道啊,段总督要回京述职,听说后天就要走呢。” “什么述职,这老东西八成是要溜了!七弟你有没有听说,姓段的卷了奉天大量的民脂民膏,据说堆满了一节车厢。若是就这么让他走了,咱怎么对得起奉天的父老兄弟?”冯德麟作义愤填膺状。同城异梦,他对自己的这位盟弟也提防着一手,做坏事也要拉他一道下水呢。 “嗯,这个作霖略有耳闻。可是段总督是国家大员,是你我的上司,他要做什么不法的事,也只能向中枢反映由大总统处置啊。”张作霖很规矩地说。 不知道一向胆大包天的这位盟弟为何突然胆小了,冯德麟正沉浸在自己的小算盘中,他气呼呼地说:“什么上司,他只是个走狗而已!他原先就是清朝的官员,又怂恿东北支持大总统称帝,把时局败坏至此,他是罪魁祸首!让这个走狗还骑在咱们头上是一种耻辱,应该尽快驱逐他!七弟你的想法呢?” 虽然对作为后辈的张作霖和自己平起平做极为不满,但冯德麟始终认为他们是内部矛盾,在对付袁世凯派来的段芝贵一事上,他们应该站是一起的,也不乏有先解决段芝贵再用实力与张作霖一较高低的想法。没有张作霖的支持,他也没有那个胆量跟段芝贵叫板,虽然对方有职无权。 要知道民国中|央政|府再不济,也是有相当实力的。尤其是袁世凯当政这几年由于集权,到1916年初,由北洋政|府直辖和依附的军队共计33个陆军师、97个混成旅(含部分独立步、骑兵团),总兵力达120万人,半数为北洋嫡系。这种力量就是桀骜不驯如张作霖、志大才疏如冯德麟等都是不敢望其项背的存在,足以秒杀一切反对势力。如果不是掌军的几位大佬各有打算的话,老袁称帝绝没有力量可以牵制,也是他的底气所在。 张作霖闻言暗喜,真是“于我心有戚戚焉”。不过他还是装出一幅难为的样子说:“段将军当年是家父及作霖的贵人,恩同再造。虽然其种种行为为我所不耻,但要作霖对其作出不义之事来,恐为绿林中人耻笑,将来我亦无颜见父亲于地下。” 他的这个态度,让冯德麟又喜又愁。喜的是自己可以吃独食,愁的是如果张作霖作壁上观,风险都压在他一人肩上。年轻时他可以肆无忌惮,现在上了年纪且家大业大,有些险倒不敢冒了。 不行!即使张作霖不动手,也需要他能够在道义上支持一把!冯德麟来前早已盘算好了预案,见状笑笑说:“七弟是个有义气的人,老哥我是很佩服的。不过你要是知道段芝贵在私底下干的那些事,再定想法不迟!”他顿了顿说:“近来奉天省城传出的易督风声,七弟你知道是谁的首尾吗?” 张作霖作吃惊状:“这事难道有段芝贵的手脚?” 冯德麟作愤怒状:“何止手脚,本来就是他一手弄出来的!七弟搞‘奉人治奉’,老哥我附和,见势大了,这姓段的就想出主意来离间我们兄弟,故意放风说什么袁大总统让兄弟做奉天督军,实际上就是要挑起我们兄弟之间的不和!老哥我赶他走,主要原因还是在这!” 张作霖作恍然大悟状:“怪不得奉天城里谣言一下子满天飞,原来是这姓段的在煽风点火!”他忽然一下子很真诚地说:“他也是有眼力的,知道以三哥的名望,做这奉天督军能让人心服。不过他这离间计却使得并不高明,即使谣言成真,至少兄弟我是不会有意见的。这样说来,这姓段真是个祸害,应该撵走!” 冯德麟见说动了张作霖,马上激动地说:“确实如此!” 张作霖又迟疑着说:“不过他不仁,我不能不义----三哥,我不能向他下手,但我支持你!不管是为你我兄弟的情谊,还是他姓段的作为帝制元凶,于私于公他都得离开奉天!” 冯德麟大喜说:“正是如此。” 这个时候,两人都极有默契地不提自己都曾是鼓吹帝制作摇旗呐喊的先锋了,尽管有两人向袁世凯表决心的多封电报为证,也有奉天会场上千人的人证可以表明张作霖为了君主立宪是身体力行、立下汗马功劳的。 冯德麟虽然惊诧于张作霖的“江湖风范”,却不疑有他,反而心中高兴:“人说张作霖是枭雄,看来言过其实:古人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都什么时候了,还念着所谓‘道义’。”虽然如此想,却假惺惺地说:“既然雨亭不便出面,那驱段之事便由二十八师出面…” 随侍在彼的张汉卿目睹两位长辈的精彩表演,忍不住暗赞一声:“都不愧是戏精!”为了让戏份更圆滑一点,他接口说:“冯伯父见解极是,驱段是国家大义,不能以私情容忍之。父亲虽不便出面,也要稍尽一份力。这样,父亲便出面劝其离奉,冯伯父则以武力胁迫。段将军见伯父与父亲均态度明确,自然无法在奉天逗留。善后事宜,均由伯父作主。父亲为避嫌会不闻不问,只是需要保住段将军的性命就好,毕竟有一份香火之情,而父亲则可保不被诟病,也算对得起这位世谊伯父了。这是小侄认为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个提议很好,特别是“善后事宜均由作主”的结论正合冯德麟之意。你张作霖要做好人,主动把好处让出来以避嫌那再好不过了。前段时间你从老袁手里捞了好处,现在他要从老段手里补回来。几百万巨款,装备十个营的步兵是绰绰有余了。 双方一拍即合,决定由冯德麟的二十八师演黑脸,和他作正面冲突,自然好处由冯德麟得;张作霖的二十七师唱白脸,要吓得他畏罪而逃,却不能让他有性命之忧,自然是张作霖得里子。两位的共同目的就是让袁世凯的人也知道,奉天人不是好惹的! 第113章 黑白 于是张作霖布置军队于某夜开枪,然后假意到段芝贵处报告,说冯德麟要率二十八师部队进城,惩办帝制祸首段芝贵,张作霖表示自己无法制止。段芝贵听后,十分紧张,张作霖借机劝段芝贵避一避。段芝贵感到这是一个好办法,经电请中|央批准,他便乘机攫取巨额官款和若干军火,乘一列专车赴津。 这一切,张作霖均暗中派人知会冯德麟,明面上还特派张作霖亲信五十四旅孙烈臣旅长率一营兵亲自护送。然而等车行到沟帮子车站,却被冯德麟早已布置的二十八师汲金纯旅的一个团在沟帮子车站拦截了该列火车。该团团长邱恩荣上车,以奉天军民的名义,交电报两封,内称:“卸任上将军段芝贵为帝制祸首,奉天人民正拟处以应得刑罚,竟敢手携省官款二百万之巨并军火大宗,闻风畏罪潜逃,奉天人民无不发指痛恨,电请汲旅长派兵就近截留押赴奉天,依法处理。”士兵们都荷枪实弹拥到站台上,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 段芝贵把电报拿给孙烈臣看,孙烈臣看罢,大声不满地说:“岂有此理,等我问问。”即下车到票房同邱团长谈话,却黄鹤一去沓无音讯。段芝贵见孙烈臣许久不回,惊慌失措,立即下令把官款和军火卸下,堆在站台上。 看到这一切,于是孙烈臣上车后报告说:“奉天各界人情汹汹,一定要截留专车押回,经张代督婉商多时,才答应不扣专车,但官款和军火务须点清留下,并电请中|央查办。”段芝贵连忙点头认可,下令交由邱团长清点带回。 张作霖的目的已经达到,见好就收,段芝贵即被放行,就这样灰溜溜地逃出了奉天。不过送佛送到西,张作霖仍让孙烈臣率一营兵护送到他天津,满了人情。段芝贵因此也觉得张霖够义气,对冯德麟则大为不满,毕竟自己辛辛苦苦刮的赃款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得利益的是冯德麟。他到北京后,面见袁世凯,极力保举张作霖,对冯德麟则大加斥责。 平空得了一笔巨款,冯德麟喜不自胜,对于此事件的严重性却始料不及。如果他知道他的短视行为是自己没落的倒计时钟声,不知道他会不会还这样做,或者还是这样兴奋。 张作霖对这笔巨款当然也是垂诞已久,当然想分一杯羹。可是张汉卿却清楚地知道,袁世凯之后,大权归于段祺瑞(老段),而段芝贵(小段)与此老段颇有渊源。为了将来“见面有话说”,有些事,只得忍痛。 当然,把这些重要的官款和军火这样便宜地交给冯德麟,让其坐大,不是张作霖的风格,他宁可一拍两散都不得。不过之前为了引诱冯德麟出头,承诺把好处都给他了,要是这样伸手就有点太下作了,老张不是这样的人。 好在此前父子俩早有预案,张汉卿自信可以让冯德麟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在段芝贵离开奉天前夕,张作霖感觉到是时候正式夺取奉天大权了,便正式公布了《奉天保安会章程》,即是此时各省提出的《独|立宣言》的翻版。袁金铠还出面煽动商绅和各界团体,倡立自治,以“奉人治奉”相宣传。 袁世凯探知这些消息后甚为吃惊,但此时,山东、湖南、四川、江苏、陕西、安徽、江西等省相继爆发了以孙逸仙领导的反袁起义,袁安排在各地的旧部为了自保纷纷倒戈。如果东三省再出什么乱子,一旦张作霖带兵入关,他将腹背受敌。 看来张作霖单单一个奉天将军的位置已经无法博得其满意了,就在这一背景下,考虑再三的袁世凯不敢另派他人去奉天,只好在冯德麟和张作霖之间选择一人正式接掌奉天军政大权。他考虑奉督人选时,征询了段芝贵的意见。 其实当时的人选只能有张作霖和冯德麟二人之一,这是由实力决定的。而段芝贵对唱黑脸的冯德麟恨之入骨,故推荐了张作霖。 袁世凯对张作霖的印象原来还不错,但是后来老张的出工不出力还趁乱捞钱的行为非常不满了,便想在任职上还以颜色。他的计划中安排张作霖为奉天将军,冯德麟为军务帮办但兼着很重要的奉天巡按使(即省长)职务,仍作为张作霖的掣肘。这是袁对于张作霖搞两面派、阳奉阴违的愤怒回应。 因为表面上张作霖作督军,实权不小。但是考虑到冯德麟同样手握重兵,这个巡按使的兼职就会与众不同,会让张作霖无可奈何。 段芝贵对冯德麟非常不满,这时候张作霖的好人品占了大便宜:“如果总统这样做,不但张作霖会十分愤怒,形势将更不易控制;就冯德麟而言,还占了大便宜,这让天下人如何肯服?”所谓“天下人”,其实就是他了。 考虑再三,袁世凯终于放弃了在此时的报复行为,但心里仍像扎了一根刺。 段芝贵的话,让举棋不定的袁世凯最终下了决定。4月22日,袁大总统发表命令,任命廿七师师长张作霖为盛京将军,督理奉天军务,并同时委任他为奉天巡按使,(相当于省军区司令员兼武警部队司令兼省长),实际上已经是奉天的军政一把手了。 而上蹦下跳的廿八师师长冯德麟虽然同为一师之长,但是却被任命为军务帮办(副职),屈居张之下。袁世凯和段芝贵分别以张、冯为正副职,也未必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 各省的军事统帅的称谓,南京临时政|府叫都督,袁世凯时期又改称叫将军,后来由于“将军”这个名堂太臭,带有点帝制的味道,于是改称“督军”。 督军是一个省的军事统帅,与省长职务是同级的,一个主军一个主政,本来各司其职,互不属统。但在军阀时代,一省督军的权力要远远大于省长,强势的督军甚至可以直接决定省长的去留。由于武人干政成风,文人省长只能看军人督军的面色,谭延闿后来戏语“督军是婆婆,省长是媳妇”,正因于此。 第114章 覆手为雨 张汉卿早就备好文章,张作霖使人在《奉天时报》上及时全文刊登,详细说明了这一段公案。外人不知其主笔是谁,但见文采斐然。文章更在结尾直截了当地提问:“民脂民膏今何在?从奉天人身上刮来的财物,不会前脚拒狼、后脚又进虎窝了吧?关乎国之利器的军火,究竟会进入何人的手里?若如此,则天下蛇鼠一窝,又有什么公理可言?又有什么为民请命可言?奉天人民倒要看一看,这些赃款到底进了何人的腰包?!” 案中各人物,冯德麟拍案而起翻云覆雨、段芝贵魂飞魄散狼狈不堪、张作霖为民请命义气冲天的形象跃然纸上。不过段芝贵虽然也贪腐,毕竟是中|央要员。这样侮辱一位政|府官员、顶头上司,不是常人所能理解。冯德麟的作为虽然同样有为民请命的成分在,但过于奸滑,又是全为一己私利,不像张作霖一心为公。 奉天高等检察院、奉天省议会、奉天各党派同盟会纷纷向张作霖质问如何处置,或登报或来人,询问结果。段芝贵在向袁世凯哭诉奉天一行后,袁世凯也向省政|府发电要求回报,并声色俱厉,质询冯德麟意欲何为!这事北京、天津各大报刊都在头版头条转发了《奉天时报》的消息,有的还用社论的方法作了批评,还有的把冯德麟祖宗八代都挖掘出来,要验证冯是否脑后长有反骨。老袁虽然是倒架的骆驼,力量还是不小的。 见群情汹汹,张作霖认为“无法善了”,只得亲见冯德麟,咨询处置之道。 冯德麟哪想到一件事能搞这么大?他只是想占点便宜好不?对付舆情,这位大老粗是一点经验都没有,还想派人封了《奉天时报》,抓住主笔主编,看他们还敢乱写不?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用这种大兴文字狱的方法来做宣传战线上的事?连大老粗如张作霖都不屑为之,他还懂得对文人要哄着骗着,因为文人太珍惜那一点风骨了。冯德麟要动强,那可是火上浇油的事。此外,这《奉天时报》幕后人物,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必与张汉卿有关联,老张是门儿清,因为始作俑者张汉卿,正是得到他的授意。 冯德麟的手下也不是没有明白人,他的旅长汲金纯、张海鹏都劝他:“当务之急,是赶紧把这事撇清,不然犯了众怒,我们二十八师不好做人。再说这事做得也不地道,抢了也就算了,还要把这事公告天下,惟恐人不知,这不是成心让段芝贵忌恨师长嘛? 冯德麟也想到九成九成是张作霖捣得鬼。这人表面上是大老粗,实际上精之又精。他先是怂恿自己出头做了恶人,现在又一幅“义士”的形象大打四方牌,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怎么撇清?张作霖不会傻到替他隐瞒说财物已交公,为今之计,只有好处均沾他才肯替自己兜一点了。他试探着问张作霖:“雨亭老弟,驱段之事,你我两家都出了力,你看大哥我是不是可以把一部分款项二一添作五,你设法平息了此事?” 张作霖现在是名义上的民政使,在省政|府里有说一不二的权力,给他点好处,拉他来做善后,要比什么方法都简单可靠,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嘛。 张作霖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合着赃款(公款)是一人一半,那军火之事却提也没提,难不成到这时候,老冯还想着私吞?二百万的钱好是好,但怎么着也没有军火来得实在。自己新装备了十个营,也从中|央拿到一万支枪。但军队光有枪不成啊?还得有大炮、辎重、军马、弹药…再说还有消耗不是?自己搞到钱还不是要设法买军火,有现成的还能便宜冯德麟啊! 他语重心肠地劝说:“阁忱兄,你把我张作霖看成什么人?你以为我是向你要好处吗?现在奉天人声鼎沸,我看此事宜先平息。兄长如果一点表示都没有,我无法遮掩众人之口。钱款之事,可先交一半到省库,兄长也适当分一点与吴马两位镇守使,我再设法平账。” 冯德麟几乎要被气死,别看张作霖说得天花乱坠冠冕堂皇,其机心只有一个,要钱。赃款一半入省库,还不是变相进了他腰包?什么无法掩众人之口?是你老张自己的嘴吧!最可恨的是,他利用自己赚足了好处,职务已经稳压了自己一头,现在连这点钱都不想都分给自己!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事闹得挺大的,若持续发酵,难免影响到他的地位。冯德麟退而求其次:“雨亭老弟,奉天只有你我两个师,这赃款最后也只是我们两家来分。不如这样,我先退一半出来,两家均分,也算缴了库了,你看如何?” 自己辛辛苦苦忍受各种不义指责作了恶人才弄到的好处,现在竟要求着分一半与人,还要让对方落个好名声,老冯的心在滴血。他感觉自己被摆了一刀。 平空得到恁多好处,张作霖还不满意:“思来还是不妥。奉天还有后、右两路巡防队,他们难保没有怨言。依作霖之意,此次还是要照顾到他们。至于军火实在烫手,兄弟是不敢要的,还是交予中|央为妥;官款则缴交国库一半,让我平服了众声,当然阁忱兄也适当地给两路巡防队一点甜头,否则他们一直闹起来,这事一直不平息,毕竟兄长脸上不好看。至于作霖,只是想尽快平息事端,不会要这笔官款半分,是否可行尚需阁忱兄揣摩。” 妈了个巴子的,这是趁火打劫啊!官款分一半去还不同意,余下的还非要把人情送给吴、马两位,还他妈的揣摩,揣摩个屁啊!冯德麟心在滴血:两路巡防队分钱自己是有不甘,但更让人生气的是张作霖不动声色间便落得一半好处,还要逼着他从手里分去部分给别人,落好名声的却是张作霖,毕竟他是奉天的督军! 一开始都是不妥:不给不妥,给一半不妥,给大头了,就不怕别人有意见了、能压制了,反正就是要从他手里分一杯羹。自己落了个灰头灰脸,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这不他妈的明摆着欺负人嘛! 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自己资格比张作霖老,却被他后来居上反做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想弄点好处,却被他摆了一刀,夺得大头。张作霖不但打脸,还骑在自己头上拉屎!冯德麟恨得咬牙,引为奇耻大辱,暗暗发誓:此事结束之后,不找回场子,誓不为人! 二百万款项,一半归“公”----也就是变相进了张作霖的腰包,剩下的三家来分。平白无故得了好处的吴俊升和马龙谭不会相信冯德麟会这么好,所以人情落在张作霖身上,可明面上,老张是一分钱也没拿! 可以想象冯德麟把钱上缴时的痛苦,但更痛苦的是把全部军火尽数上交。他自己是没这个脸面再和中|央交涉了,如果老袁非要恶心他,再让段芝贵来处理怎么办?做这个事的,还要着落在老张身上。 凭心而论,张作霖能够忍下心没有把赃款全部“归公”还是有一些定力的,但是当面对那批军火时,这位在战火中成长的将军便无法淡定了,他便想拖延时日等待张汉卿所提到“未来巨变”。他的如意算盘是,再捱过一两个月,局势就对他有利了,那时可以大胆地吞掉。 可是张汉卿却笑笑说:“没必要,父亲既然作出了公正的姿态,那就不要因小失大,应该继续做到底给人看。而且以京城那位的心思,现在的心态恐怕是在想着如何让父亲不因势而反了,他一定会乘机做人情,结果会更好。” 于是张作霖假惺惺地去电询问袁世凯这笔军火该如何办理?果然,老袁只要不傻,便肯定要做个顺水人情的----当初老张为了军火连抢的事都敢干,现在军火在手,反而会大方得主动“请求”处置?老袁一个督理兼巡按使都舍得,会因为这点军火让好不容易施的恩打水漂?因此大笔一挥:“多事之秋,一切由张将军自行处置,不必再上交。” 不出所料。 现在,张作霖可以合法地分配这笔军火了----这不是冯德麟的,甚至不是段芝贵的,而是中|央批准给他使用的。所以,名正言顺地,它们在张作霖的军中转了一圈,便再度消失在军中。 可怜的老张,正沉浸在自己的连环计得逞的得意之中。一百万巨款、一大批军火,亮瞎了他的眼。倒是张汉卿很是清醒,他适时给父亲泼冷水:“父亲,冯帮办是个从来不吃亏的人,这次他走了这么大的弯子,不可能不对父亲有意见,当心他给父亲使绊子。” 张作霖自信满满:“老子是国家委任的奉天督理,又兼着民政。老子兵不他少,钱不比他少,他冯德麟只是我的副手,能搅什么大浪?” 在各方压力下,冯德麟吐出的大部分赃物,被张作霖明正言顺地“藉没入库”,转身进入他的口袋。不过很奇怪的,直爽的奉天人便觉得还是张作霖有情有义,不做落井下石的事。 第115章 借花献佛 张作霖之所以冒着把冯德麟得罪死的风险却没有趁机把赃物一扫光、执意分一杯羹予吴俊升和马龙谭,不是因为害怕吃相难看,而是听说了局势对他有不利的地方。 他被任命为盛武将军兼巡按使的热劲未过,却听到不好的消息。原来精于谋略的袁世凯怎么放心把整个奉天交给他一个人?何况老张近来的表现也让他有些惊恐,并表示严重不放心。冯德麟再不入他的眼,还是能对张作霖起牵制作用的。现在因为小段的原因,他采取了扬张抑冯的路线,但不代表他会无节制地增加张作霖的地位。 奉天四位实权人物,是两位师长张作霖、冯德麟,还有两位镇守使马龙谭、吴俊升。 吴俊升原先被袁世凯作为平衡冯、张势力的第三路,担任洮辽镇守使兼骑兵第二旅旅长。论势力虽然不及冯、张,但军衔却都是中将。袁世凯对吴俊升的运用以及吴的地位和威望的不断上升,早已引起张作霖的疑忌。 说起来两位后世的奉系主官,在此时还是很有嫌隙的,虽然他们同为张作霖的首义兄弟:马龙潭为大哥,吴俊升为二哥。 当初日俄战争后,东三省总督徐世昌为了解决叛国蒙匪陶克陶明,征调张作霖进入辽源,与同为巡防营统领的吴俊升等人一道剿匪。吴俊升进入军界早于张作霖,驻防郑家屯有年,故以老大自居,没把张作霖放在眼里,因此对张作霖的到来十分反感,采取了歧视态度。 初时,吴俊升不准张作霖所部入城宿营。适逢雨季,张作霖的巡防营食宿发生了困难,后经交涉,吴俊升勉强同意入城,但仍在各方面设置障碍,百般刁难。张作霖初来乍到,人地生疏,极想靠近吴俊升,便亲自登门拜访,不料竟遭冷遇。 吴俊升在为张作霖摆的接风筵席上别有用意地对张说:“唔,唔,这回你来了好!这土匪向来欺侮孬兵,我吴兴权曾受命剿匪多年,收效不大,流血不少,唔,唔,还是你来了好!”言语间对绿林出身的张作霖加以嘲弄。吴俊升还在众人面前明知故问张作霖是什么时候被招抚的,弄得张作霖十分尴尬无地自容。不过张作霖是闯荡江湖的老手,还是按捺住一腔怒火,强笑应酬,使接风筵席没有闹翻。 不过在那次剿匪之役,张作霖一鸣惊人,追剿蒙叛匪告捷,得到清廷嘉奖。凯旋归来的张作霖,再也不是一年前被吴俊升嘲笑的张作霖了。为捐弃前嫌,结交修好,吴俊升屡次求见,均被张作霖拒之门外。最后还是吴俊升排除多种“困难”,在刀林剑从中示弱了一把,两人扳成平手。 最后造成两人地位之差距的事件发生在武昌起义后,彼时奉天城的革命与反革命的斗争日趋尖锐。在奉天的革命党人暗中商量独|立,推陆军第二混成协协统蓝天蔚为都督、奉天谘议局局长吴景濂为民政长,欲驱逐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宣布东三省独|立。赵闻讯后,感到孤立无援,欲招外兵自卫,“或以张作霖及后路巡防队统领吴俊升忠勇可恃,乃急发电召之。” 此时张作霖正督剿子洮南地区,得讯后立即率所部骑兵星夜兼程南驰,不曾三日,遂达奉天,余众继进,即驻重兵于城中,逐中路巡防统领金道坚取而代之。于是,两路马步军俱入掌握。 而吴俊升初得电报踌躇不定,以行装未整,命所部于翌晨出发。“诘旦,吴俊升未起,有骑士持刺至云:“张统领率队过此,迫于严令不敢稽留,命某持刺来候,将于省中相见。”吴俊升闻之,瞠目结舌,久久不语,始悟迟发为失策,长叹说:“张公抑何神也!” 这一说,未免有演义的成分,但恐怕在吴俊升的心里,张作霖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反正,从此后,吴俊升再不与张作霖有任何冲突,而专心于剿灭蒙匪的战争----说是战争,是因为从清末起,蒙古势力在日本或俄国的支持下一直有不死之独|立心,正史上断断续续的剿匪一直到民国十年才得以告一段落。若以时间论,堪比抗战。 不过吴俊升平叛乌泰叛乱之胜利,从历史意义上说粉碎了沙俄的图谋,维护了国家的统一和民族的团结;从个人角度,他也因此以骁勇善战扬名塞外。有人评论吴纯系武人,毫无政治才干,但生性强悍,亲临实战时,其作战之妙,在奉军统领中无出其右者,其论不为不公。 就在一个月前,段芝贵拟让吴俊升再兼东蒙镇守使,虽然结果因小段被驱而罢,但张作霖是留了个心眼的。为了不受吴俊升的控制,张作霖推荐马龙谭为东边道镇守使,以牵制吴俊升,巧妙地赢了袁世凯这着棋。马龙谭是张作霖的盟兄,年纪与冯德麟相仿,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对政治一直没有野心,这也是张作霖对他相对放心、也极力支持他上位的原因之一。 在张作霖想来,他的一个27师,加上新建的10个营,完全抗衡住28师绰绰有余;己方有个马龙谭,吴俊升和冯德麟却从没有尿到一个壶里,优势在己。这也是他敢向冯德麟伸黑手的重要原因之一。 可是吴俊升大权难免自信心膨胀,他在省垣与东边道镇守使马龙谭密议:“在镇安上将军(段芝贵)任期时,我们二人的权限与上将军稍分上下。今前制已经取消,盛武将军虽属督理,但同属中|央任命的专职大员,镇使阶级不在盛武将军之下,故今后自不必再用‘呈、禀’等因照行字样。” 马龙谭毕竟受张作霖提携,便把原话原封告知张作霖。张作霖大怒说:“妈了个巴子的吴兴权也想和我平起平坐!我动不了冯德麟,却不是动不得你!”论官职,他是督理,冯德麟在帮办也就是副手,确实不能怎么着,但吴俊升只是一个镇守使。 张汉卿知道这吴俊升可是正史上奉系强大的纽带之一,他现在的有二心,时也。总不成你老张王八之气一到,大家就对你服服帖帖、奉你为王吧?你再是奉天督理,也不过是中将师长,还无法对老吴有切身的影响,因为人家也是中|央认命的地方大员。 他委婉地说:“这是吴镇守使在向父亲试探来着,不过他现在有这个本钱。如果父亲对他发难,那就把他推向冯帮办那边了,估计正合老冯之意吧?毕竟不花一分钱就消弱了父亲的力量!父亲时常敬佩刘邦,说他是一个泼皮却成就了大事,可是你记得他曾在楚汉之争的危急关头被手下大将韩信要挟时他是怎么做的吗?” 这个事在历史上很出名。 当时,刘邦被项羽射中的箭伤还没有全好,又恰逢刘邦围钟离眛未果却被项羽反戈一击被迫退走险阻,自顾不暇,正盼着韩信能支援他。韩信乘机派使者请求做“假齐王”。所谓“假”,就是代理的意思。 刘邦看罢韩信来书怨怒双生,当着使者的面骂道:“我被项羽困在广武,日日夜夜盼望你韩信来救援,你不但不来,反而想自立为王,真是岂有此理!”幸亏有张良、陈平比较沉稳,连忙踩了一下刘邦的脚,悄悄对他说:“现在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我们哪能不让韩信自立为王呢?不如借此机会成全了他,立他为王,好好地对待他,让他守住齐国。不然的话,恐怕要发生变故,对我们就更加不利了。” 刘邦是何等伶俐之人,顿时大悟,回嗔作喜,改口骂道:“大丈夫南征北战平定如此之多的疆土城邑,要当王就当个真王,干吗要当假王?真是没出息!”刘邦骂着骂着就把话意给转了,他先是骂韩信不仗义,居功要王,后来变成了骂韩信没出息,应该当真齐王。由于刘邦随机应变,在韩信的使者听来,刘邦的话听来虽说怒气冲天,却像是在为韩信鸣不平了。 后来,韩信出兵,才有十面埋伏,才有垓下之围,才有乌江自刎,才有汉家八百年天下。 “我估计是有人给吴俊升下药了,就是要让父亲这边镇不住台面。如果吴俊升不乱,马龙谭和父亲关系莫逆,单单一个冯德麟肯定不是父亲对手。所以,适当地给点好事,那两位才不至反目与冯德麟走在一起。而且,父亲志向远大,帮手不会嫌多,如果能够把那两位笼在手里,父亲才算坐稳了奉天省。” 于是才有张作霖力压着冯德麟分赃之举。 钱,张作霖以省库名义取了一半;余下的,也分给吴俊升和马龙谭一杯羹了。对这种从天下掉下来的好事,吴、马两人心怀感激,对张作霖的佩服之情真如涛涛江水般连绵不绝。有奶便是娘,才不管从冯德麟那里分东西是不是合着江湖道义。 还是老张仗义,驱段这么大的事,愣是没从中拿到过一点好处,连武人最为钟意的军火都没有染指,真的让其它三家平分了!于是在吴俊升心里,张作霖“能成大事”的评价油然而生,这也使得他在冯、张后来的争斗中,首先保持着一个“不偏袒冯德麟”的念头。也许对老张来说,这是一个意外之喜吧。 现在的老张,心中满满的都是欢喜啊! 第116章 奉天改革 关内上演一出帝王将相热潮,关外的张作霖却雄心勃勃开始一轮自强热潮。作为熟稔形势的张汉卿,积极建议张作霖把握机遇紧搂奉天大权,为将来的激变作准备。要达到这个目标,军政两手都得进行系列改革:军事上不能放松,行政还是要有起色的。 张作霖虽然之前没有在名义上督奉,却大权在握。关内的乱局使奉天成为世外乐园,没有人关注到他这个偏居一隅的胡匪头子,却也让他有机会在独|立王国里实现强大之梦。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苦于省城治安混乱,无法治理,若是奉天在他治下仍旧如前,又怎能树立起他的威信,而不是“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流阀?他已感到,单先靠绿林兄弟横冲直撞,是不能成霸业的。必须延揽人才,网络文人,来为他献计献策。 张汉卿虽然没有亲政的经验,却也从历史上了解军阀作风习气,他以解决目前张作霖麾下军官常有的毛病起,出了两条应急对策: 一、军政分离; 二、军警分离。 他解释说:“自晚清以来,军人干政,乱政,甚至军人执政,层出不穷。像故湘军、淮军以及现在北京城那位总统皇帝(袁世凯),均是以掌兵入政,即是父亲亦如此。为什么?财(钱袋子)生杀(枪杆子),杀生印(笔杆子),印生身。 有兵即有实力,即需地盘,为上者为稳定计,即需拉拢,则须满足其要求,极易造成坐大。父亲从奉天将军,转任督理将军兼巡按使,冯德麟为麾下,却一直对他无可奈何。为什么?因为他有兵权有地盘,父亲根本无法节制他。纵使父亲赶走冯德麟,难免手下不会出现另一个冯德麟式的人物。 军政分离后,地方政|府无兵无势,当然不敢与中|央抗衡,则中枢令出政行。军人无地盘,无法自行补给,而辎重、军饷均控制在中|央,拥兵之患可消除。为将者没有了后顾之忧,则可以专心打仗,有事打仗,无事练兵,则军队战斗力可慢慢增强。 至于军警分离,更是势在必行:军人作风讲究令出必行,以之治理百姓却嫌粗鲁,更有甚者,以敲诈勒索为敛财之道。长此以往,兵有匪气,容易祸害一方,则军力涣散;民有怒言,当有不满意,于安定无益。我在北京看到内务部专掌警察之权,效果良好,也先后从朱总长那里取来一批警械,可以先从省城起筹建我们自己的警务部门。 军人不再兼治安之责后,也能够斩断其插手地方民政之念。军、警、政各成系统,便能够防止武人专权。父亲威望民望之提升,也可指日而待。” 张作霖大悦,嘅然说:“知父莫若子,小六子知我心。” 不过,张汉卿也提前给了枕头风:“汤二叔现在兼任省城密探队长,这军警分离,可能会触动他的利益。” 张作霖笑笑不作声,但张汉卿知道,那是父亲不以为然的态度。 汤玉麟时任27师53旅旅长,与孙烈臣一道同为张作霖的左膀右臂。他又兼着省城的密探队司令,其实就是情报系统的头头,在奉天是权力仅次于张作霖的人。张汉卿对他有顾忌,是因为自己的这个前身并没有被这位爷放在眼里。 而且改革,历来都会动到别人的奶酪。遍观古往今来,鲜有不动用霹雳手段来完成的。张作霖自恃这些都是跟随他很久的老人了,自己完全可以拿捏得当,因而对张汉卿的提醒不以为意。 在军队整编上,张汉卿建议提升参谋长的地位和权力。 民国陆军编制效仿德国,师设参谋长一,职称上校;师部参谋分一等(中校)、二等(少校)、三等(上尉),师属步兵旅及以下并无参谋编制,但在实际操作中常将一、二、三等参谋的职位配旅作战。按照一师二旅四团制,参谋长的军衔与团长平齐,完全是师长的幕僚。若非这个职务与军事有关,只怕连副官长都不如,好歹副官长还是主官的亲信。 日本、中国都是师从德国,以德国人的严谨和参谋制度的完整,主官完全可以集成参谋们的成就进行战略战术决策;日本是执行上下尊卑相当有素的国家,因此参谋长的作用只作为幕僚是完全能够达到军事目的的。 但是中国不行,特别是在派系林立的北洋军中,旅长团长等正职完全可以不鸟你这个师参谋长,反正你也没有对他的制约权。这就导致一个问题:中国的参谋长几乎没人愿意去做,或者说,有能力的人都去做正职去了。 本来现代中国的军事制度就不怎么完善,主将也大多没有受到过系统的训练,再加上一个几乎不能够坚持几见、或者说有思想的参谋长,导致主官刚愎自用从而误事的例子数不胜数。军事现代化,要从参谋团抓起,这是德国的成功之道。 而且一师二旅制极容易形成对立之势,随便一个人反水都会给军队造成灭顶之灾----两个旅长可是各掌握着一半的兵力呢。在没有形成一师三旅的“三三制”之前,参谋长作为平衡的一极极为重要----因为此时没有副师长这个职务。 张汉卿认为应该设法让师参谋长的军衔与少将旅长们平齐,或至少要明确一个观念:当师长不在时,参谋长是法定的作战代理人。这样,即使暂时参谋长没有实力,在虚名上也要挂起来以增加影响力。将来有可能,在职务晋升上也要这样排序:旅长、师参谋长、副师长、师长。 这些远大“理想”本来不是张汉卿迫切要达成的,只是因为看到张作霖对限制汤玉麟等军中实力派的想法过于轻敌,张汉卿便想通过第三方势力来压制这些人一部分的影响力,因为他瞄准的是杨宇霆。 杨宇霆时任将军署上校参谋长、兼奉天将军使署总参议,也是张汉卿的在参议“任上”的直属上司。张作霖本就非常认可杨宇霆的能力,也引为亲信,否则不会让他兼着这两个相当重要的岗位。 正史上杨宇霆就是张作霖麾下极有能力的一个人:他治军严谨,军纪严明,是个烟酒不沾,没有嗜好的正统军人,一生自负好胜。他有秘书,却经常亲自批阅文件到深夜。 年轻时,为练骑术,半夜偷着骑马被战马咬伤。领兵后,对违例士兵不论亲疏,严加处罚。任少校教官时,深夜搞紧急集合训练,总能从队列中挑出不穿袜子的士兵当场处罚。有一次他外出归来,哨兵听出是他的声音,不问口令就放他入内,结果他处罚了哨兵。 张作霖非常赏识他的才干,调他任二十七师参谋长。此后他协助张作霖逐步打开东北的政治、军事局面,个人也随之扬名,成为张作霖身边的红人,在东北有“智囊”、“小诸葛”之称。辅佐张作霖时,则以皇帝与宰相自勉,视主不二。但这个人心胸狭窄,对自己不睦的人从不宽容。又非常迷信,家中常年养着术士,遇事扶乩问卜。 正史上少帅与他一直心有芥蒂,在张作霖“皇姑屯事件”后又自视为奉军元老,嚣张拨扈,数犯少帅之忌。东北易帜,杨坚决反对,他认为不应该服从蒋介石,因此与张学良酿成新的矛盾。对张学良他俨然以保护人的身份自居,经常以周公辅成王的典故自诩,规劝张学良戒毒,批评他不问政事。虽出好心,但年轻气盛的张学良却不买他的账。日本人乘机挑拨离间,张学良遂以“吞扣军饷,贻误戎机,图谋不轨”等莫须有的罪名枪杀于帅府老虎厅。事后,张学良对自毁长城之举悔恨莫及。 这时空张汉卿抱着人尽其才的想法,并不介意未来的“镇主”可能,反倒认为史上的少帅气量未免太小,缺乏帝王驾驭权臣之术的勇气和能力,放着一个现存的人才不用。事实上就是因为杨宇霆待人不宽容,使他在历史上的奉军内部人缘较差:少帅张学良和郭松龄处处与他为难,就连他亲自举荐的姜登选、韩麟春有时也反对他。奉天省财政厅长、代省长王永江等文治派对他也没有好感。杨宇霆觉察到自己在东北很难混下去而曾经不得不请求督军外地。 这样一个人,像极了前生在工厂里发牢骚的中层主管:能力不错,搅浑水可以,浪头却掀不大。牢骚很多,事情也能够照样做好。 了解了对手的底牌,张汉卿自信满满,至少目前这个人还是可信的。等到其羽翼丰满,嗯,东北军也成了火候,不信自己的王八之气镇不住他。 父亲起家的27师中,大致有三股势力:54旅旅长孙烈臣、53旅长汤玉麟,以及督军署参谋长杨宇霆,其中以杨宇霆的实力最弱。要不是他兼职的总参议的身份,光凭参谋长的身份是镇不住台面的。 这也是杨宇霆之憾。民国的立国之基是以武制文,没有兵权,做不成大事。 现在,年轻的张汉卿以少将军的身份建议张作霖提升他的地位,当然求之不得,从而第一次对这位少将军起了“惺惺相惜”之情。最后碍于军制,他的上校军衔没能够再提一步,但是也在军中的地位起了大波澜,张汉卿的这个情是领了。 至少他对于张汉卿提出的“军警分离”没有任何意见,连同一直唯张作霖马首是瞻的孙烈臣也表示同意,张汉卿奉天改革的第一刀,就切向了汤玉麟。 第117章 虎口夺食 作为给经济发展保驾护航、稳定百姓生活与治安的警察一支,张汉卿尤为看重。当时不像后世,警察分为许多门类。由于是新生事物,警察在中国诞生后就一直身兼多职:治安、民政、缉私、交通、消防、武装平叛。特别是武装平叛的职责,让警察队伍拥有一支可观又合法的武装部队。 关内警察的诞生可以追溯到清朝末年黄遵宪在湖南新政时建立的保卫局,首开了中国近代警察的先河。1902年时,袁世凯被慈禧谕令为署理(即代理)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并为庚子事变擦屁股时,由于天津处于西方列强的霸占之下,驻地本应在天津的直隶总督只能呆在保定上任。 上任后的老袁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交涉撤销洋人的“都统衙门”及归还天津。因为《辛丑条约》规定清政|府不得在天津租界周围20公里内有中国驻军,这可是洋人玩的一个大花招:不许在天津驻兵,市区内的治安无人维持,租界的外国驻军则可以名正言顺地“维持治安”了。这样即使天津归还清政|府,依然是在洋人的控制之下。 袁世凯的聪明才智在这时充分体现了出来:他从北洋六镇中抽调出服役即将满的3000名老兵,在从山东、上海等地高薪聘请的租界退休的外国警察的强化训练下,一支新的兵种诞生了。这些人原本主浊北洋老兵,有着较高的军事素质和服从精神,很快就掌握了警察的技能和知识。 老袁又派精通外交的唐绍仪和列强交涉,郑重提出:八国的都统衙门一日不撤销,外队一日不撤出天津,他就一日不迁往天津,自然,所有的“善后事宜”也就无从办理。为了进一步吞食胜利果实,列强总算妥协了一把,把都统衙门正式交给了清政|府,但表示如果中国政|府不能保障洋人的安全,列强的军队还是会再度重来的。 早有准备的袁世凯迅速接收天津。当这支3000人的中国警察整齐地开进天津后,在津的洋人们看得是目瞪口呆,这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了,中国居然还有警察?开始还以为是用正规军来充数的,但袁世凯很客气地请各国领事、武官到街上考察中国警察后,他们便哑口了。 因为这些中国第一批的巡警们用非常娴熟的手势指挥着街上的交通、或者很有礼貌地盘问路上可疑的行人,充分表现出极高的专业素养,让老外也不得不服。没有理由挑刺了,天津城也就顺利地被收复。这样,天津成为近代中国“巡警”第一个巡逻的地方,也使天津成为当时全国治安最好的城市,“有六个月不见窃盗者,西人亦叹服”。 效果显著,于是慈禧太后下了一道谕旨,要求全国各地都要效仿袁世凯建立警察制度,于1905年10月8日期清政|府设立巡警部,尚书徐世昌,侍郎赵秉钧。从这个意义上说,袁世凯在中国现代警察成立这件事情上是有眼光、有功劳的。 不过虽然政|府主张建立警察制度,京师以及各地虽然也积极尝试探索,但警政建设长时间没能走入正轨,各省有各省的搞法。关外因为先后被日、俄插手,又有胡子作乱,这警察制度建设得更差。再加上张作霖起家后把警察与地方保安之职都交给汤玉麟这个大老粗,能搞出什么名堂来自然可以预见了。 二十七师的老兵油子们,没少插手警察的事务,趁机做些动动民脂民膏的事。特别是汤玉麟兼任司令的省城密探队,集警察、特务的职责于一体,在奉天“一枝独秀”,影响十分恶劣。警察是一个特殊的部门,既有国家暴力机器的一面,也是政|府与百姓之间的一道桥梁。汤玉麟一个大老粗,指望他带的人能有“服务”的意识?考虑到东北胡子传统,没有明目张胆地警匪勾结就已经不错了。 张汉卿的军警改革的第一个举措,便是解散密探队,收回警察权。 军警分离已经在许多场合放过风了,所以在失去警察管理权也是意料中事,只是张汉卿的动作太快了,来不及交待后事。而解散密探队就要了汤玉麟的老命了,他之所以自诩奉天城里张作霖老大、他排第二,除了旅长之位,在政界靠的就是警察和密探队这两样。现在一朝权力尽失,这样搞,人们怎么看老汤在奉天、在张作霖心中的地位! 古往今来改革的最大阻力都是既得利益者,这一点在奉天军警改革之时表现得极为明显。在军队里已经举足轻重的汤玉麟旅长不接受张汉卿的理论,他向张作霖表示反对:“密探队为大哥立下汗马功劳,不能说解散就解散!而且把警察交给别人管,大哥就放心吗?再说我的几百个弟兄的衣食怎么办?他们乱起来可不得了!” 当初,自己为了张作霖可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老张能够坐稳奉天,除了他的27师,密探队的功劳也不能小觑。打探消息、刺探、寻找对张作霖不利的人和事,以及监督奉天城的军政高官,他可是做得有声有色。凭着这股势力,他才能以旅长之职在奉天呼风唤雨,地位仅次于张作霖。现在,就因为张汉卿一个毛孩子的异想天开,就要解散他辛辛苦苦创立下来的队伍----这不单单是人马,还是地位的象征! 张汉卿作为奉天督理的参议之一,他直接参与张作霖的种种重要政策,当时在坐。他最讨厌这种嘴脸,还上纲上限要挟起来了!假以时日,还真的尾大不掉了。当下笑笑说:“如果一些人被裁掉便要兴风作浪,那么这些人是裁对了!而且一定要裁!否则谁都可以和督军署叫板,今后政令军令还怎么行!” 张作霖也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打脸,他可不是受威胁的主,心中不悦嘴上便说:“四哥你带兵打仗已经很辛苦了,再管着警察这档子事也容易让人说闲话(汤玉麟:谁他妈的会说闲话?还不是你卸磨杀驴)。这军警改革一定要做,警察权收归政|府也是符合潮流的! 至于密探队虽然说是解散了,还是会重新挂牌子的。你知道的,密探队的名字不好听,我计划重新规划它,起名叫做‘奉天情报局’,四哥你觉得怎么样?密探队的人如果得用,还可以重新加入嘛。具体的人嘛,等下你和小六子详细合计合计。” 他话锋一转,声调提高八度:“至于说会乱,老子不信了,当初只有几十条人枪时,面对千八百土匪我没皱过眉,现在手下有上万条人枪时,反而缩手缩脚不敢做事了!阁臣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他们要是真的敢乱,我会亲自带兵把他们突突了!” 见张作霖发火,汤玉麟不敢吭声,只能耷拉了脑袋说:“四哥这么说,我还有什么讲的,回去就解散密探队,各寻各妈罢!”既然只是换个名字,为什么非要拿走他的管理权?明显地给小六子铺路嘛。看来,这结拜兄弟到底不如父子关系有用(这不废话么)! 他忽然想起一事,不无醋意地问:“大哥钟意谁来带警察?是于珍还是辅臣?” 于珍也是久跟张作霖的,曾做过一任奉天全省警务处视察长,让他做名正言顺;辅臣就是张作相,他虽然没有警务方面的经验,但跟张作霖一起打天下,又都是拜了把子的兄弟,现在忝为27师炮兵团长,级别算起来并不高,但级别却是杠杠的陆军少将。张作霖如果关照一下他一下,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自己的地盘被人分食,不争上一争别人会以为他汤玉麟好欺负!好歹也是在省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只要张作霖选择这两人中的任一个,哪怕是另换成杨宇霆或者孙烈臣,他都要争上一争。太欺负人了,一边用军警分离的理由削去自己的权力,一边再派别人收权,于珍、张作相、杨宇霆、孙烈臣哪个不是军队的人?难道就俺老汤好欺负! 可是张作霖的回答让他吃惊:“都不是,我已经聘了王岷源担任警务处长兼省会警察厅长----27师的老人今后都不会再介入政治,当兵就要好好当。” 这下汤玉麟无话可说了。 这个王岷源是何人?在民国初的东北,他可是与财经界王树翰并称“二王”的关外知名人士王永江。他自幼研究易经,旧学出身,反对男女同校,这是他传统的一面。但是另一面,他又有那个时代优秀文人的共同的优点:勇于任事、知恩图报、踏实肯干、刚正不阿等优点。刚正不阿,正是警察部门的职业要求;与军界无瓜葛,对纯洁警察队伍、斩断伸向民政的黑手有先天的优势;知恩图报,是以张作霖为首的奉天军事政治集团在起步之初必须有的要求。外部风云变幻,内有强邻掣肘,不求能力,先要忠心。这个人来顶替汤玉麟管警察,谁都没话好讲。 可是张作霖怎么会启用他呢? 第118章 礼遇 讲起来,张作霖与王永江还是有仇的,两人恩怨已久:光绪卅年(1904年)日俄战争时,当年年仅35岁的王永江曾办辽阳警察,并在辽阳警务学堂任老师,曾获“全省警政第一”称号,颇为东三省总督赵尔巽所赏识,想让他担任奉天民政司使(即民政局长),却遭到张作霖的反对。 当时的张自觉羽毛已丰,此时他家中“成为全省政治中心,每日宾客如云,文武官员都有。无论与张有关或无关系的事情,都与他相商或征求他的意见,事先必使他与闻”。而王永江却不吃这一套,从未去张府送礼物、套近乎。 赵尔巽授意他主动一点,王永江硬着头皮进张府却空手。张作霖听到管家的报告,故意不出来接见,王枯坐半小时,拂袖离去,当晚就辞职回到金州,并留下一首讽刺诗:“士元竟以酒糊涂,大耳如何慢凤雏?才得荆襄宁志满,英雄通病是轻儒!” 然而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等到张作霖自己主持奉天军政时,却发觉能够胜任张汉卿所构想的警察职务管理的人选,非王永江不可。 此时他治下的奉天治安并不好:奉军兵源复杂,军纪不整,多出身绿林,无法无天。一般文官没有军队经验,根本不敢、也管不住这些街头大兵;军队里的人又不能再兼着警察的职务,再说一群军中的大老粗也做不来民政上的事。汤玉麟自从风闻军警分离,也故意放任治安恶化,以此想作为要挟的资本。 张作霖十分火大,开始招贤纳士,对手下说:“吾辈中谁有治国安邦之能人,我将高薪启用之!” 他的重要幕僚、督军府参议长袁金铠适时提及王永江:“永江乃天下奇才,将军幕下诸君无出其右者。请将军直释小嫌,以就大业。”见张作霖似有忌惮,袁金铠说:“岷源年轻时就出人头地,被金州人誉为‘二陆双丁’,被朝野夸为‘奉省办警政的第一人’,此人可委以重任!” 王永江有管警察的经历,名声又在外,这个很重要----在需要大批人才的奉天,如果放任这样一个人物不用,说什么也会让人非议老张的诚心。他有心化解这段恩怨,也算不得什么了,可是不好开口,毕竟,是自己不识珠玉在先。所以张作霖很懊悔地说:“当年我一朝得志忘乎所以,不知道岷源会不会因此而看不起我这个大老粗!” 作为长子的张汉卿主动为父分忧,他自告奋勇去说合。 对王永江的大名他可是很清楚的:历史上奉系人才中,他是少有的在政治和经济上都有不凡表现的人物之一,堪称东北的“最强大脑”。作为东北近代民族工业的奠基者,他更被称作东北的“财神”。自己想有一番作为,这样的人才不网罗就太可惜了。刘备为求贤还能三顾茅庐,不就挖个人才么,给他足够的礼遇就行了。 尽管知道历史上王永江最终是跟了张作霖的,但是自己亲自挖来的意义就不一样。哥不是追随历史,而是改变历史!奉系还只有雏形,他要提前为自己的势力布局了。为显诚意,张汉卿亲自坐车到金州,携重礼上门求见。 此时的王永江,颇有怀才不遇之慨。自从那次挂冠而去后,这几年一直以读书自娱。可是大人物不平则鸣,文人讲究学而优则仕,不过随着张作霖在奉天的地位日益牢靠,在关外,他想有出头之日比登天还难啊,不过他上报国家下报移民的想法却越来越强烈。 风和日丽的一天,张汉卿扣响了门闩,随后两位注定缔造历史的人物第一次见面。 “你是谁?来此何事?” “我是奉天督军张作霖的儿子张学良,家父专程让我登门请先生出仕。”张汉卿一脸谦恭,充分演绎了三顾茅庐的精髓。 “我一介文人,无缚鸡之力,张督军要我何用?” “先生大才,天下谁人不知?救国家于危难,济黎民于水火,展胸中抱负,是先生的宏愿,也是学良的志向,愿先生帮我。” “张将军门前戈戟森列,我这个小小的芝麻官到了门口,可是诚惶诚恐啊!” “往事不可提,来者犹可追,他日功成名遂了,醉笑陪公三万场。” 这是后来传说中张汉卿礼贤和王永江的对话,颇有戏词的成分。实际上两人到底说了什么,除了当事人无人可知。但是,少帅和王永江自此之后成为终生的挚友和战友,却是史实。 只有张汉卿知道,自己作为督军府长公子出面盛情邀请,已经表示了老张的最大诚意。王永江作为一个有抱负的政治人物,岂能不顺坡下驴?至于当初的那点龌龊,也只是人事斗争中的小插曲,对已经做到高位如张作霖,王永江可不会傻得再提旧怨,当然要像少帅所说的那样“往事不可提,来者犹可追”了。 王永江欣然从命,张作霖对王永江的到来也是给予了极高的礼遇的,做了许多准备。读书人最好什么?面子!对张作霖来说,最擅长的就是给面子。自古以来礼贤下士者都是被传诵的,评书上有很多这样的典故。为了网罗人才,就是把场面撑破了也不会丢人,而且这里还有张汉卿的面子。所以在得知张汉卿已经成功地劝说王永江为督军府做事并在明天赶到奉天时,他高兴地说:“明天王秀才出府,我亲自出迎!” 他是这么说的,也这么做了。当天为了表达对王的重视,特意吩咐副官:“今天有贵客,谁来了也不见。” 在面对王永江时,张作霖只说了一句话:“公何来迟?” 王永江很是感动,也只回了一句话:“尚未晚也。” 宾主大笑,张作霖十分隆重地请王永江入大帅府,他着装整齐、笑脸相迎,使王永江感受到了主人的热情。当天奉天军政高官云集,在张氏父子的带动下,大家都对王永江笑脸相待。作为旧时代培养出来的知识分子,士为知己者死的知遇之恩,是多少诱惑都比不上的。王永江终生追随张氏父子,与此莫不有关。 这种恩遇,在沈阳后来形成了这么一句口头禅:“王永江进帅府----高人一等”。 第119章 治警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决定让王永江治警,张作霖也像赵尔巽一样器重王永江,赋予他警政大权,让他整顿全省警务。因为责任很大,所以权力也不小,王永江的头衔是全省警务处长兼省会警察厅长。 虽然辛丑年间“警察”这个词才从日本引入中国,但登上中国政坛的步骤却是很迅速。不过这个年代的大多数中国人,对“警察”是什么东西还没有十分清晰的概念。作为关外“蛮化”之地的奉天,更不例外。封建统治下的帝国臣民和黎民的百姓,更为熟悉的,是那些挎着腰刀,拎着铁链,在百姓面前耀武扬威、在洋人面前四肢发软、整天四处抓人的“捕快”。 当然民国成立后奉天也有了警察,张汉卿在心目中称之为旧式警察。当时这些身穿黑色制服的兵油子兵痞子被老百姓称之为“黑皮狗”,能够不扰民就够了,还想让他们有所作为?张汉卿的理想中,是把警察改革作为自己在奉天政界的起点,也是自己政治理念实践的开端。 所以,他极力劝说张作霖,以任用新人、采用新装、实施新的管理办法来向过去告别。 警察的宗旨是服务民众,旧的警察,如果不换脑袋就换人,新人则用统一考试的办法招募;用新制服来与过去区别,让新警察感受全新的氛围;把警察的作为用条例的形式固化,管理起来才有理有据。他要用这种方法,迅速洗清汤玉麟在警察中的影响。 张汉卿的提议正合王永江的心思。他一个文人,当然不是那些老警察油子的对手,所以必须另起炉灶,张汉卿的办法就是给了他绝对的权力,让他几乎不受掣肘。 张汉卿自打北京出来,便在将军署里担任有名无实的参议。虽然张作霖对他的一些主意基本上是言听计从,但熟悉历史掌故的他始终认为,乱世当有权,来自乃爸的威信远不如亲手带出来的属下安全。二十七师正是与二十八师剑拔弩张的时候,而且奉军元老云集,要想在此中混出点名堂确实难了点,他只有另辟捷径。 因为对王永江的警察改革几乎是无条件的支持,张汉卿立即博得王永江的尊重,这加固了张汉卿由于“登门求贤”所溢出的好感。也许这种好感并不意味着效忠,但由于张汉卿顶住压力,屡屡在后来奉天官兵与警察的冲突中站在警察一边,让王永江不经意间便打上张汉卿的个人烙印。 王永江深刻感受到了张氏父子对他的尊重和信任。他就任后,改革警政,实行军警分立,严禁军队干涉警政,凡有所请,张作霖必有所依。得心应手之下,很快就稳住了因为警察队伍大清洗而导致的局面。 张汉卿不干涉他的种种政策,却要花大力气设计一套新的警察制服。对此,王永江只当他猎奇,况且是非原则性的东西,也就抱以且看且行的态度。不料当少帅亲自捉刀设计的新制服,一下子就把他的感情激发出来。 这是一种采用浅蓝色制式衬衣,扎系深蓝色领带的制服。这种带领带的警察制服立即把国人甚至于世界对于奉天新警察的观感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种美奂美仑的服装,戴着欧美绅士才有的领带,立刻把人的精、气、神带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甚至于有外国人在报上称赞为“武装的绅士”,这一服饰从此影响到世界的制服潮流。张汉卿甚至声称,这种制式衬衣种类为三种,即浅蓝色长袖制式衬衣、浅蓝色短袖制式衬衣和浅蓝色内穿衬衣… 不用奇怪年轻的少帅为什么能够在服装业领先潮流,因为这本来就是后世经过千锤百炼演化而来的制式服装,张汉卿已经看了很多年,根深蒂固…张作霖还以为这是他在京中眼界大开所致…至于东北为什么可以独树一帜搞这种“新奇”的服装,实在是袁世凯这时候根本管不来这等小事。 好的服装要有对得起服装的人员,张汉卿也是决定让警察这份职业开始就成为国家的公务员的榜样。因此对于警员的选拔是非常重视的:学历至少是小学及以上,无纹身,无不良嗜好,身家清白,政治上过硬:“必须性情温和、朴实,举止端方,做事严正,保卫民众,不得索谢”。 一句话,张汉卿要把这些新式警察打造成城市名片,成为未来奉系与其它军阀差异化的形象大使。而原有的警察,则在经过遴选后区别使用:合格者留任,可改造者回炉训练待察,不胜任者清出队伍。 一个月紧张的工作之后,一支3000人的警察队伍新鲜出炉。当着他们的面,张作霖亲手把委任状颁发给王永江。在简单的训练之后,王永江带着这支队伍,开进了奉天城。 古老的奉天城顿添一道别样风景:3000名年轻士兵身穿新式制服,除承担起军事戒备的任务,同时间亦负责全省巡警、消防、户籍、营缮、卫生等公共事务。由于有专门的警察维持社会秩序,奉天市的社会治安一扫过去的混乱局面。据当时的报纸记载,曾经经历过六月间不见窃盗者之事。 这支警队设有拘留所、备差所和军乐队等等一套完备机构,“为服务与管理群众而设,以防患未然、排解纠纷而作”。王永江的确也很能干,在一个没有现代警察制度的国度里,从无到有,制度、规则、训练,把个警务建设搞得井井有条。 不但他能干,他还带出很多城市治理的能手,像宋文郁、黄显声等后来都是杰出的代表,警察处后来也衍生出更多的职责单位:城管、城建、卫生、环境、保卫… 在权力与舆论的推动下,由王永江一手建立的现代警察制度,就在奉天省内各个地方逐步推广,并显现出了惊人的生命力。曾有英国在华记者报道称,奉天省城的大街上,警察居然帮一个推粪车的老乡将翻倒的车抬起来。他惊叹道:“在过去,你能想象这种事吗?” 军警改革的成功,使张作霖越发相信张汉卿的改革思路,在其后的密探队改编和对旧警察力量的反扑中,坚定地支持了王永江。 第120章 左右手 来到这个世间大半年,终于能在重要的奉天高层中有了一些话语权,张汉卿仍不满足。他鼓动老爸,要建立起一支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后世大名鼎鼎的“克格勃”、“中情局”、“军统”与“中统”的作用与007的种种传说,深深地在张汉卿脑海中打下烙印,无时不刻不影响着他的决策。 这年头在军队里是讲究资历的,他虽然是张大帅的儿子,却也没有信心在27师里插手。怀着时不我待之慨,他急切地要握有一定的权力。搞行政、军事都是要资历的,自古以来硬被捧上去的职位是坐不稳的。要打下自己的一片天下,需要另蹊捷径。 借着军政分离、军警分离的良机,他要建立自己的嫡系力量了。在决定解散密探队的前夕,他对张作霖说:“奉天是关外要地,各路人马都把手伸向这里。父亲只有一个陆军师,警察队伍也只是初建立,这样的力量自保都嫌不足,遑论在奉天有所作为了。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掌握着一支地下力量,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像汉武帝的锦衣直指、三国时曹操和孙权都有自己直属的特务机构、唐代有内卫、宋代的皇城司、明朝的锦衣卫和东厂、清朝的血滴子。就连袁大总统都设立了一个‘京师执法处’,只是能力差了些,不然也不会有蔡锷将军逃出生天之事,大总统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凄惨地步。密探队虽然解散,我的意思还是要成立一个这样的机构,当然要控制在自己手里。” 张作霖深以为许,他是粗人,但不代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不然,他也不会效仿“京师执法处”在奉天搞了个“密探队”。虽然自己对汤玉麟越来越大的影响力和政治野心有所不满,并在张汉卿的蛊惑下解散了密探队,但并不代表他否认这支队伍的作用。 前段时间还听孙烈臣说起冯德麟意图拉拢二十七师中的一些中层军官未成之事,当事人因为拒绝了,也没当回事,自然也没举报。不过如果其阴谋一旦得成,战场倒戈,伤害非同小可。如果自己有这么一支力量继续存在,只怕有小心思者会不得不掂量再三吧? 前提是绝对忠于自己、组织健全能当大任。 所以他颔首说:“你能有这份心思确实难得,知人知面不知心,防着一手也是必要的。不过,”他有些犯难地说:“这个职务如此重要,交给谁才放心呢?汤二哥刚刚卸了兼职,赞尧要是兼任,不是打二哥的脸吗?杨参议肯定不行,他管得事太多了;辅臣倒是可以,于珍也行。” 辅臣就是张作相,时任27师炮兵团长,绝对的亲信;于珍是张作霖的卫队长。由他们掌握新密探队既可靠也让人说不出话来。但是这是张汉卿的意思? “呃----”,张汉卿汗如雨下,敢情这个便宜老爸完全不懂我的心啊!这个人不就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吗?你以为我跳上窜下除了一心想为你早一天控制奉天局面外,就没有一点私心吗?情报工作,非绝对心腹不可为之,有道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现在在奉天可是光杆一个,抓点权力就这么难?再说现代情报系统的铺垫,舍我其谁? 张汉卿就是想亲自做点什么----整天只是参谋出主意,还没有自己的私人力量呢。军队,目前无法插手,就在特务机构方面下点功夫吧。 “情报班底的组建非一朝一夕之功,其中有些隐秘的事情也不能被外人道,这个权力不能被别人拿走。父亲身边的老人不是没能力,而是他们都掌着一些事,再把这个交给他们就不大合适了,否则汤二叔就第一个跳起来。我的意思是,这个机构可以先交给我张罗着起来----这样他们没什么话说,再说反正开始也只是个空架子,也没什么困难的。”张汉卿腆着脸,主动为自己要权。 “哈哈哈”,张作霖放声大笑,对他的这个长子的有些痞气的直白,他很欣赏。在他粗犷的土匪大脑里,不怕你要权,怕你没想法。张汉卿虽然年纪小,但这段时间以来表现优异----简直可以用奇异来形容。建立一支可以媲美京师执法处的地下力量是个全新的事业,非有标新立异的大脑不可。摒除张汉卿的年龄因素,他确实是个很好的候选人。 “新密探队交给你?”张作霖还是不习惯“情报机构”这个新名词。他徐徐说:“这还真是个大胆的想法!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年纪,能做好吗?能服众吗?” 张汉卿觉得要努力争取下:“情报机构是个全新的事物,如果只是做些缉私查盗的工作,奉天警务处的警察们就能胜任。但如果是要做机要、情报、监查工作,我想我知道它该怎么做。至于能不能服众,我做的本来就是秘密的工作,低调才是王道,要他们服做什么?”他概括地说:“情报机构就像拉开的弓,引而不发才最可怕。这样一支利器,我不希望再由军中的老人掺和进来,哪怕他们对父亲忠心耿耿,还是要让他们有敬畏之心的好。” 张作霖虽然没有学过帝王心术,但长期在政治、军事斗争中也摸索到一些掌握人心的窍门。张汉卿说的不错,最重要的权力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来得可靠,只是,张汉卿的年纪?他有些犹疑说:“交给你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你年纪太小,我怕做不来。” 见戏有门,张汉卿趁热打铁,他嘿嘿笑说:“这个事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又很简单。情报机关,无非是渠道广、沟通快、做事密。反正我现在事不多,就先按照密探队的职能招一批人把它做起来。既然是秘密机关,也就在私下做做,也不会有人质疑我的年龄吧?我身边正好有一批人可用,谭海、高纪毅、朱光沐都没有挂职,先帮我撑起来。又不是上阵打仗,汤二叔能做的,我不信做不来。” 张作霖对张汉卿一连贯的表现也很满意,而且终究自己的事业要交给他,现在趁趁手也好。再说这是私下里的一支力量,行与不行都由自己说了算,也少了外界对张汉卿如此年纪便身居高位的质疑,便爽快地说:“这个情报系统就由你一手组建吧,人手由你招选,有什么需要,找你直接找你孙叔,优先调配。” 在27师里,孙烈臣才是张作霖的铁杆亲信,和张作相一样对张汉卿很好。 按照张汉卿的意见,张作霖授权张汉卿全权负责成立了“奉天将军署情报统计局”,简称“奉情局”,以整合情报资源,监察军政形态。张汉卿总负责,担任名义上的局长,直接向张作霖汇报,这也是后来“人民党中|央调查部”和其后“国家安全部”的前身。 由于财力物力人力均不足,张汉卿的构想是先以奉天省城为主,边招募骨干,边训练人手,在建立起一套相对成熟的架构后再在各区县扩张。与此同时,重点攻坚北京、天津、大连、哈尔滨、长春几个要点。 高纪毅由于在北京的表现不错,深得张汉卿满意,于是作为其副手随之担任第一任“奉情局”局长助理,并协理日常事务,其实就是常务副局长的职位。他在正史上就是张学良的警务处长,忠心耿耿是特点,现在也只是提前培养而已。 张汉卿亲力亲为,订定了“奉情局”的组织架构:一局六课六站。并有入职前的誓词:“我们无处不在,做督军署的剑与盾。”这也是奉情局招募新人的传统,后来并入人民党后,誓词中的“督军署”就变成了“人民党”。 一课为奉天省城特务机构,主要负责中枢机构的机要安全。与张作霖卫队的职责不同的是,这支队伍为地下作业,明面上奉天军政高层(主要是张作霖)的保卫工作还是由他的卫队来执行; 二课为通讯安全机构,负责电台、电话、书信之窃听与反窃听; 三课为行动组,负责暗杀、绑架、偷窃相关事宜; 四课为特勤组,负责保卫奉军高层要员的安全; 五课为监察组,负责局内人员的纪律与忠诚; 六课为对外联络组,负责与政|府、军队、警察等机构的沟通。 除了这六课,像京津、大连、长春、哈尔滨以及奉天省城都是重镇,各设一个站。 当“奉情局”在“大帅府”侧低调地挂牌成立时,时人都认为是少帅的心血来潮,没有人会想到它后来竟真的成为张氏父子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就像它历经十年一直静静地立在“大帅府”左侧一样。 为了弥补奉情局三课行动组力量不足,张汉卿还通过张作霖,把二十七师中最有名的特务连调出来,组建一支快速反应部队,对外称特战大队,负责一般军队无法胜任或不便出面的工作,直属张汉卿调遣。不久后,他从熟识的东北老讲武堂中挑出部分中下级军官为基础扩编成立营级规模的特战大队,使他拥有了一支特别的部队。 这是张汉卿借鉴现代特种部队的作用而提出的具有前瞻性军事思想的萌芽,现在,代理营长是谭海。谭海职级不够,但已经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咳,先用着吧。 张作霖左手握着警棍,合法地镇压着他想镇压的对手;右手握着黑枪,非法地威慑着有异议或潜在有异议的敌我。警察与特务,是张汉卿得以最快融入奉系高层的助力。明面上,警察,与军队一道,正式成为老张的左右手;但是张汉卿却相信,“奉情局”才是能与警察匹敌的那一只手。 不管怎么说,有些本是历史上两年后或者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张汉卿提前进行了。 第121章 学良进学 自打“骗”了中|央军火扩编了10个营后,张作霖在二十七师之外又有了三个团的人马。因为没有番号,暂挂成他的卫队旅。他的装备、人力都比冯德麟又多又好,还占了个“上司”的名义,真打起来绝不会吃亏。之所以忍让到现在,主要是害怕杀敌一万,自损七千,让吉、黑两省的军阀平白占了便宜,这个道理他懂。 张汉卿只静静地说了一句话:“父亲不用着急,冯德麟背离中|央,又名在父亲属下。他这番作事方法,不但奉天人都认为父亲讲道理有涵养,连姓冯的手下都看不过去了。于情于理,他不是父亲对手。只要他还在父亲麾下,将来除掉他的机会多的是。眼下当务之急是理好奉天军政民政。只要牢牢控制奉天,还怕他二十八师飞了去!” 在历史上,这些计谋可都是张作霖自己想出来的,没半点“少帅”的功劳。不过摸着石头过河,和扶着石头过河,感觉绝对是不一样地! 他微微笑了笑,给张作霖一个神秘莫测的感觉:“好在近阶段省城政|府人事安排都已到位,短期内没有更改的必要;至于卫队旅的军费,只要给我一段时间缓冲,我自有办法。不用奉天的财政,姓冯的自然没话讲,他扩充七个营兵力的钱自然也没有从奉天财政出的道理。” 自打张学良连环用计,使他既得实力(升官扩军),又得人望(连段芝贵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这位驱他始作俑人物的好),使他对待自己这个年轻的长子的态度越来越像主帅之于军师,而不仅仅是父子之情。他惊奇地望着张汉卿,不相信地问:“你有什么办法,能找出生钱的法子供养一个旅?” 要知道自己绞尽脑汁奋斗了十几年,也就手下那一个师的兵力,其中还有中|央拨款,仍是吃力不已。这小六子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他有办法供养不下于自己三分之二兵力的卫队旅,吹牛吧?真要如此简单,自己的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 可是看着长子笃定的目光,张作霖不禁也有些相信了。这小六子鬼点子很多呢,你看他小小年纪,却在北京城里如鱼得水,全靠他忽悠,才有周学熙、梁士诒带头在奉天投资,引来财源滚滚呢;自己也靠他的指引,才能从老袁手里骗到一大批让人眼馋的军火,那可是天底下最精明的王者啊!最离谱的是,他只轻轻一点,便安然无恙地从老袁手里溜走。如果只是阴错阳差侥幸逃脱罢了,可想想当初他的安排,他可是在几个月前就预料到这一天呢。 汗,只有张汉卿知道,他这是沾了先知历史的光! 张汉卿也从穿越中清醒过来,正确地认识到现在的中国,不是模仿所谓共和的时候。冯德麟能够这样肆无忌惮地不给上级的脸面,无非是有人有枪的倚仗。散乱的中国,需要的是集权,需要的是能够统一全国的大军阀。同历代王朝更替一样,中国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一个声音,一支只服务于中|央的军队。他在现在的努力方向,应该是让他便宜老爸的势力更雄厚,从而达到这个目标。而16岁的他,也需要适时发出自己的声音。毕竟,他不是来度假的。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是把握好船头方向,便会被大浪所淹没。 张汉卿前生时对政治大势、历史发展倒是在行,对军事知识的了解却只限于看看《舰船知识》、《兵器知识》等杂志,或者在新浪网上和一帮子愤青们纵横天下大势而已,另外由于对毛伟人的景仰,对他的军事思想有非常独特的欣赏。时代不同了,超前的军事素养并不一定会适合落后时代的军队。偶尔有新奇的点子或许会让人有提醍灌顶的感觉,但若是一味夸夸其谈,而不管现状,有落入纸上谈兵的风险。 再说他本人也只是在高中大学阶段受过两个月的军训,军事知识只能是高屋建瓴地“宣导”,倘若亲自来传授所谓“新时代的军事思想”,那就有点太看得起自己了。一句话,只能务虚的,不能来实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但他却知道带兵不是像电影里那种指挥官手枪一挥大喊一声“兄弟们跟我冲”,就整师整团冲锋陷阵从而一举拿下对手那么简单。后勤、给养、训练、通讯、装备、思想处处都要留心,步、炮、马、工、辎诸兵种联合使用一盘棋,外行领导内行本就是致败之源,历史上因一念之差胜败之势翻盘的事情多了去了。将来和日本人动手,虽然战略上可以藐视敌人,但是战术上更要重视敌人。自己不懂点知识,到时候将熊熊一窝可不得了。 左右无事,可以先去奉天讲武堂学学经验,再顺便考察下现代军队的状况嘛。而且,适当的军训可以锻炼出一付好身体,再遇到与段宏业之徒交手时也不至于打怵(当然这辈子估计没有机会了),至少泡妞时也有一身力气吧? 当张汉卿向张作霖提出要尝试着管理军队时,作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帅,当然是乐意的。这份家产将来都是自己儿子的,儿子愿意接手,当然是好事。 可是当张汉卿提出要先进讲武堂学习带兵,张作霖就吃了一惊,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张汉卿虽然小时吃了点苦,但随着自己的职位上升,他的生活待遇也水涨船高,举止行为间已经有了许多纨绔的作风。虽然近期屡有惊人才能,但骨子里的少年人的天性使他的话未必可信,搞不好是一时头脑发热。 深知儿子冲动的个性,张作霖便装出很惊讶的神情说:“什么?你要上讲武堂?你别给我丢人了,你去不了几天干不了,又出来了,那不是给我丢人吗?” 张汉卿被老爸一激,忍不住说:“人家能,他们干得了,我为什么就干不了?” 张作霖说:“好,你若能在讲武堂毕业的话,你出来我就给你个团长当当。” 张汉卿一乐,嘿,不用你激,我本来就是要学点东西,不然怎么在这乱世混?好好混个一年半载,既在军队长了见识,还能平白捞个团长。在后世,这团长怎么着也得是个上校。按照县团级的说法,哥到地方上大小也是个处级干部了。 而且他深知,旧式的军队是无法支撑起改造国家的任务的,他要择人善用,打出自己的一片天来,这一前提是寻找一些志同道合的军官。 请将、激将、不如将计就计。就这样,张汉卿进入奉天讲武堂炮兵科学习,成为讲武堂炮兵第一期学员。 炮兵号称“陆军之王”,后世中队对于火力投送的热爱从来没有偏移过。张汉卿是知道正史上缺少重炮等武器的中队在面对日军时的惨烈的,日军用它二流甚至是三流的陆军、有时只一个师团或者旅团都可以在中国大地上横冲直撞,不就是仗着火力雄厚吗?在抗战中,几个军的经常吃不下日军甚至一个大队来。 而曾经的奉军是有条件和日军一决高下的。中国唯一能自治迫击炮的兵工厂在奉天,有比较完整的师属炮兵团的军队是奉军,自行造出122炮的年份也很靠前。这一切,意味着其实奉军有相当好的基础的,相信有他在,这个基础一定会被打牢。 那么,必须要熟知大炮的性能和炮兵的作训,这样才能够成为现代战争中一名合格的统帅。抱着这样的想法,张汉卿才决定系统地学习炮科。 那个时代虽然参军不是什么很高尚的职业,但军官例外。不过这位名正言顺的少帅可是直接挂职任奉天将军署高级参议,军衔为少校、帮办军务。笑话,堂堂少帅可不能从小兵做起噢。 于是在奉天讲武堂内勤学的学员中,新插班进一张非常年轻英俊的面庞。要知道,此时的张汉卿只是年龄刚够16虚岁而已。要不是生活条件要远优于一般的学生军士,这个面容实在是有些年轻得突兀了些。 在得知与自己同吃同睡同行的这位公子哥原来是大帅府的少帅时,一些老奉军军官心理便有些不屑:“是来镀金的,这样一来职务升迁便有了很好的理由。”不过也有很多人眼里是热切的----毕竟是少帅,条件得天独厚,近水楼台而先得月。如能套个近乎,只消在大帅那里时不时露点口风,加官晋爵是指日可待啊。 倒是同期的学生军们少了这些顾忌,少年人本来就少了些对权威的恐惧,可以放开自如地畅谈各种理念。当然他们也惊讶于这位少帅的刻苦与聪明,当然少帅也表现了对同僚们一惯的尊重,这让他尤其在同年的学生中有很高的威信。 张汉卿的学习训练确是很刻苦的,无他,战场上敌人不会因为你是大帅的儿子就网开一面,手底官兵也不会因为你少帅的身份像一些穿越小说写得那样王八之气一显现就让别人五体投地。军队历来最实在,是最佩服强者的,没有一定影响力,关键时刻绝对会掉链子。 第122章 网罗 民国政局动荡,不可避免地影响到经济的发展,这也是军阀时代民不聊生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还好张汉卿与梁士诒、熊希龄、周学熙都是推崇“官商勾结”的典型,倒不惧政权变化。经过前期宣传与鼓动,周学熙也派人实地去奉天考察了以后,断言无论抚顺煤矿抑或是本溪铁矿,都储量丰富;就开采难度或投入成本而言,都是投资的上佳之选,于是决定入伙。 按张汉卿的想法,现阶段是集中力量扩大生产以与日本在东北的相关企业竞争的时候,所以摊子不能铺得太大,力量要集中。怎样保证在京大佬的投资能够获得回报以吸引更多看客,以及如何把奉天及至未来东北的资源有效地整合并有效地资源共享,张汉卿需要一个专职的人选带领一个团队去做这个事。 是的,团队。张汉卿曾经是企业中层管理阶层的干部,深知一人团队的重要性。好的管理制度对企业是出效益,对政|府是出稳定,对军队是出保障。他一直以九一八当晚东北军的表现为耻:司令官在北京泡妞(其实是戒大烟)、副司令去奔丧,参谋长面对日军的挑衅(初期)无所适从,从而一场试探变成全面性的溃败,悲剧就在身边。 张汉卿可以出出主意,但没有精力去做这样一件缓慢而需要耗费大量心血的工作,但是放手别人又不放心----这可是关系奉系的未来和自己的从政基点。民国时代,有谁既有能力又可信任呢? 莫德惠可算一个。这位自己的莫逆之交,一直到张学良前生在台湾,他都是自己为数不多的座上常客。而且老莫一生从事多个职业均有所成,警察局长、县长、省官产处处长(国资委)、官银号监理(银行监事)、农商部次长兼代理部长、东北外交、保安、政务联合委员、东三省铁路公司理事长兼督办、中国国民参政会主席,最高任台湾的“中国考试院院长”凡12年,可谓政治、外交、经济均有造树、德艺双馨的全能型人才啊。 这样的人才见识不凡,应该是自己组建的奉天“招商局”局长的最佳人选。此时,莫德惠刚刚从双山县知事并兼理司法任上调为吉林官产处处长,兼官银号监理官满一年。这一年吉林省库收入俱增,商业也日趋兴隆。这样的人才是否会为己用?张汉卿不敢打包票。吉林督军孟恩远和老爸张作霖一向不和,他会放任自己挖他的墙角? 能够整顿好工业支柱的煤铁资源以及最出效益的招商工作,是奉系是否能够超前飞跃起的重要基础,张汉卿和张作霖一商量,张作霖就“啪”地一拍大腿,“就是他们了!” 此时奉天的经济形势非常不好:东三省金融紊乱,纸币复杂,特别受欧战影响,奉天小洋票就酿成挤兑形势。张作霖一面指示印发纸币,一面没收私帖,但收效不大,奉天小洋票挤兑日益严重。经济与军事息息相关,没有钱,军费从哪里来?所以在这事上,听说有了这些人和事就有了解决办法,张作霖无条件支持张汉卿。 他相信事在人为。 月黑风高夜,张汉卿两手空空地拜访莫德惠了。 对这么一个年轻人来鼓动自己跳槽,莫德惠的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还是惊讶,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表示才好。 自己可是相当于人民银行一个分行的行长,甚至级别还远大于此,张汉卿只是一个年轻人,甚至嘴角绒毛都没褪净。他要挖自己过去,能够给自己什么样的官职?不可否认张汉卿的背后有张作霖的影子,否则这一个娃娃,有气魄和自己谈如此重要的人事吗? 可是张汉卿直言是自己的意思,并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网罗人才的决心: “莫先生,实不相瞒,请先生去奉天是我的意思,父亲还不敢相信我能请动先生,但是他绝对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现在奉天在搞军政分离,军人将被摒弃在行政之外,民生之治理,经济之发展,正是用人之际。家父和我都深知先生的能力,也期望您能出山帮家父一把。” 莫德惠也素知张作霖的气魄,也认为他是个人杰,只是他有些犹豫,毕竟一个现成的官产处长兼官银号监理,总要比一个未知的职务来得妥心----不知道张作霖会给他一个什么样的职务?奉天官银号总办比吉林的大多了,若是这个位置算是升职,倒不妨考虑一二。 可是张汉卿却给出一个新职务:奉天招商局局长,不免令人有想法了。 张汉卿察言观色,知道这个新名词吓倒他了,免不了解释一番:“这个职务,先生肯定有顾虑。实话实说,它是我想出来的。 我们奉天乃至东北,有丰富的煤和铁,可耕种土地放眼全国乃至世界也是数得着的,我们的人口也不少,可为什么一直贫穷?这里当然有历史遗留下来的因素:日俄势力横行、前清愚民政策影响、国家积弱导致对东北支持力度有限…可是现实情况就是如此,我们再有怨言,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我和家父都认为,唯一能够改变现状的,就是我们自己。放下身段请各界出手,有钱的出钱,有技术的出技术。我们初步计划在奉天成立几家规模庞大的煤铁矿以及各种企业,充分挖掘民间资本,使奉天上下凝成一股绳,等到各种工业规模上来了,健全了,东北想不赢人都难。这其中的关键是找到一个既懂行政又懂金融的好手,又要有很强的人脉,莫先生是不二人选。 这个招商局,直接隶属于奉天巡按使,举凡在奉天建厂建矿,都要由先生过问并统一安排。家父进行奉天改革的直接目的,便是把原本被军队和警察插手的行政和经济事务统筹在一起,以方便先生上任之后减少掣肘。我知道先生素有鸿志,眼前这个招商局长就是实现先生抱负的大好机会。就是为了黎民百姓过上好日子,先生也应该出马。” 效仿刘备的三顾茅庐,张汉卿对莫德惠屡次三番地劝说,并把他对于奉天以至东北未来的财政政策、工业发展前景和自己正在实施的经济办法一一向他说明并作探讨。可行的方案与灿烂的前景让莫德惠感觉到,奉天经济的腾飞指日可待、奉天百姓的好日子即将来临。作为少帅最“看中”(当然是张汉卿的话)的未来政界精英,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知遇之慨。 莫德惠是性情中人,哪称得起张汉卿这种求贤若渴的鼓动?奉天的人口和经济规模是吉林的两倍以上,能够被张作霖青眼,当然要好过在吉林的职务。关键是他也认为,张作霖非池中物,与其将来再向他靠拢,现在顺坡而下不失为英雄。 不过如果孟恩远知道他是跳槽,难免会生事非,于是莫德惠不动声色,称病辞职,拒绝孟恩远的一再挽留和保留职位的许诺,归家养“病”了。当然,他也是有良好的职业操守的人,在此之前,任上的一切事务都交待得有条有理。 归家不到两周,“恰好”此时奉天新成立的“招商局”面向东北招揽人才,莫德惠“抱着试一下”的心态参加了海选,竟然中了!他的病也不治而愈。直到这个时候,孟恩远才明白,他的经济膀臂,是被张作霖挖走了。 张作霖是用人不疑。莫德惠当上招商局长,权柄一时无两:这个新生的官职,全权掌握着省内外的商业资本使用权、产业规划、交通电力等配套设施的跟进、以及部分财政大权。一句话,莫德惠完全可以称之为负责商业经济财政的副省长。 他确实有能力,不但严谨地监督着张汉卿引进的资本、使之如数地用到了建设煤铁矿,还大开方便之门,为它们的顺利迅速投产保驾护航。张作霖和张汉卿原本的意思也是把这些人的投资作为奉天招商的一面招牌,所以在抚顺煤矿、本溪铁矿轰轰烈烈出产及赚得盆满钵满后,来自京、津、唐的商人们都看到了赚钱的机会和对奉天省政|府的信任。 东北建设的雏形就此拉开。 奉天以及东北资源丰富,却空守着丰厚的家当弄不出钱来,还要向外招商引资,这就像捧着金饭碗讨饭,确实让人不爽。但这些矿藏却引得各方觊觎:日本人可以开矿,各省的督军省长可以开矿,中|央的大佬可以派人来开矿,连国内一些有钱的主都可以买块地来开矿,太随意了! 无序开采的另一个后果是矿产数量太多,很快地省内运力不足。为了更快地回笼资金,矿主们开始低价倾销矿产----反正开采容易、加之成本低廉。这种形势不改变,将会形成恶性竞争,影响新入矿的利益,特别是新建造的抚顺煤矿和本溪铁矿。 矿主们富得流油,张作霖手里却没钱,这种情况需要改变。 第123章 同城德比 怎么办?收归国有呗!正如张汉卿在建立乃父成立“国土资源及开发局”所说的那样: “土地是国家的,那土地上附着的矿产资源都是国家的。我需要设立一个部门去管这些人与事。已经开矿的,除正常的税收要交给财政,开矿的面积不能再延伸了----东北的资源太丰富了,有时一个矿连着另一个矿,时间久了,都不知道我这个矿到底有多大,这不是后世里山西的私立小煤窑吗?有了一个部门,划定它的界限,就能尽可能的堵住这些人的无序扩张,特别是日本人! 多出的地方就归国家所有,也就是这个部门所控制,要开矿?可以,交钱来。奉天省政|府就可以随时控制矿主们的进入,也就能更好地规划经济布局。需要铁了,就便宜开放铁矿,煤价贱了,控制进入规模。” 张汉卿统一矿业资源的想法获得了京城投资者、奉军上层及奉天省市两级政|府主要首脑的肯定和支持,没办法,都是既得利益者。张作霖要为投资者做表率而难得的没有在此次的矿业投资中上下其手,但也看到了统一资源来来的好处:把商人笼在手心,长此以往,政权会更牢靠。 这个机构谁负责?一个人物闪进张汉卿脑海里:米春霖。这个人在历史上与自己有深交,且在军队后勤领域被称为“奉军四大军需”之首,在后勤管理上很有一手,现在追随黑龙江省省长朱庆澜担任观都金矿总局局长。七月份时朱将会调任广东省长,米春霖将会随之而去。正史上与奉系真正有交集时,那需要另一个一年朱失势之后了。时不我待,现在就要把这个人才纳入麾下。 老米跟随朱庆澜也只是谋个职业而已,谈不上有多忠诚,让他改弦比姜登选容易多了。朱庆澜在黑龙江受实力派第一师师长许兰洲排挤得厉害,地位早已今不如夕,随之老米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透过少帅之手,张作霖向米春霖抛出橄榄枝,米春霖要不抓住,真的要追随朱庆澜过漂泊的日子了。当朱庆澜得知老张要人,二话不说,反劝说米春霖,张大帅也是一个难得的明主,何必再跟自己受气? 不是朱庆澜豁达,而是张作霖透过自己的盟友许兰洲放话。要说许兰洲跟张作霖那算得上是铁哥们了,两人互有利用,一南一北遥相响应,配合得一向很好。许兰洲是黑省最有权势的人,他一发话,连督军省长都得掂量着,再有张作霖的影响力在,朱庆澜要想过好日子,终不成连老张的面子都不给? 所以如张汉卿所愿,米春霖南下奉天,立即就任“国土资源及开发局”局长。从落魄不堪到大权在握,米春霖如在梦里一般。其后知道他的这番奇遇是在张汉卿的斡旋下达成的,后来终其一生感激张汉卿的知遇之恩。 老张在奉天之外如鱼得水,但在省内却有些玩不转了。 出来混,迟早都要还的,这句话放在张作霖身上相当灵验。 驱段后,无论在金钱、地位还有军火,他都占了大便宜,此外还有舆论对他的褒扬。相比之下,输得干干净净的冯德麟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同样,感觉自己已经失去对奉天控制的袁世凯,何尝心里没有想法? 不过当这根刺竟被同在奉天为官的冯德麟代表自己扎向张作霖时,袁世凯无心中倒解了恨。本来两人同为奉天省支柱,一驻省城,一驻北镇,互不体属,各自相安无事了几年。 可是一纸将军的委任状却让这种状态瞬间被打破。 因为冯德麟当时五十岁,而张作霖是四十一岁。冯在张面前,总是以绿林前辈自居。冯德麟是秀才出身,远比张作霖“高贵”;在绿林时已拥众数千,非张作霖的小打小闹所可比拟;而受招安后的地位也一度在张作霖之上。张作霖以征讨蒙匪有功,在徐世昌的提拔下,得以与冯德麟同为巡防营统领。此后二人地位相当,关系也“不得不”相当融洽。 但是张作霖就任奉督,却惹恼了那个绿林前辈冯德麟。一山不容二虎,冯德麟固然可以在双簧戏中唱黑脸,让好兄弟张作霖唱白脸,但后来一知道是被张给利用了,这一气便非同小可,何况这个昔日的绿林晚辈竟摇身一变为自己的顶头上司,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冯德麟认为,赶走段芝贵自己功劳最大,却为他人作嫁衣裳,让张作霖坐享其成,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对军务帮办一职的任命,他拒绝接受。 张作霖乍一接到这个任命后,心愿已足,当然开心。但是冯德麟岂是易与之辈?弄不好鹤蚌相争祸起萧墙。父子俩私下商讨良久,还是张汉卿决断说:“父亲应该严正辞去这个职务并努力电告中|央推荐冯师长担任。”父子相视狡黠一笑。 辞职是表达一种豁达态度,不是我想要这个职务,而是中|央力主。我不但不想与老大哥争职,还努力推荐给中|央了,这还不行吗?到这个份上,你冯德麟纵不服,也怨不得我啊。 于是张作霖召集众人开会,痛哭流涕,大骂段芝贵使用离间计手段,挑拨兄弟感情。他当着冯德麟的面,让人给北平发电报,坚决不接受北平政|府的任命,还极力保举冯德麟做将军,说自己无德无能,奉天只有冯德麟才能领导云云。北平政|府回电不准,张作霖再三请辞仍不批准,甚至连退一步要将巡按使的职务推荐给冯德麟也不行。 当然不会批准!一省军政长官的任命岂能如此儿戏,被推辞人还能推荐?要是中|央真的这么好糊弄,袁世凯也做不了这个总统。 最后,张作霖手下53旅旅长兼盟弟汤玉麟说:“大哥,你一定要请辞,北京政|府再派外省的人怎么办?我看还是先任了再说吧。”已经被拿去密探队司令兼职的汤玉麟尽管心有不满,但正值张作霖水涨船高的当口,还是明智地选择了同一战线。张作霖作了督理,以奉天这么大的地盘,一个师可不够用。张作霖已经新组建了十个营,以他的身份,再扩编个师是分分钟的事。汤玉麟幻想碰上通过积极靠拢,将来弄个师长当当。 他也是冯德麟的盟弟,他出面说话,于公于私都合理,大家一致认为汤玉麟的看法正确。 冯德麟看着张作霖在他的面前又是当面请辞,又是陈情于上,于情于理于法都无懈可击。他在大场面上被将死,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又有众人的极力劝说,真的也担心再闹下去,上面再派下来个将军,那就得不偿失了,无奈“只得”如此。 会上被逼着无法吐露不满,散会后冯德麟越想越不满:这会场上都是张作霖的人,为他说话是当然的了,怪不得自己感觉一直被挤兑。因此决然地拒绝上任,连张作霖庆贺上任的酒宴也拒绝出面,大扫老张的面子。 相比较对外的无力,张汉卿已经能够在奉天说得上话了。米春霖和莫德惠是张汉卿在政治上的第一把火,不管两人上任后表现如何,至少我们未来的少帅在奉天政坛上首次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少帅向张大帅建议的改革,当然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会使得一向横行惯了的老军油子们大为不满,以汤玉麟等为首的奉天军界就是代表。好在张汉卿采取拉拢一批打倒一批的方针,亲自拜访孙烈臣得到其表态支持此次改革以挟制汤玉麟,抬高杨宇霆使之对改革抱着不作为的态度,这样,张作霖的军警分离和军政分离动作得以妥善进行。 张作霖开始还以为这位儿子要逞血气之勇大干一场,哪知道张汉卿稳步前进,知道通过拉拢杨宇霆和孙烈臣,共同让另一驾马车主汤玉麟在道义上获得劣势,再加上鼓动起的舆论的大旗,至少在明面上让汤玉麟无法反对。老张虽然没上过几年学,但是凭在绿林和官场闯荡多年的经验,明白了儿子这手统战的力量。对于张汉卿的手段,甚感欣慰。 奉天有个刺头的冯德麟让张作霖无法大权在握,在北京,身处漩涡中的老袁也渐觉有大权旁落的趋势,这次他的对象是段祺瑞。 洪宪帝制不得民心,袁世凯被迫宣布退位,重新做了总统。但已经发动起来的兵变不会因为这种名义上的变化而中止,蔡锷及国民党势力都纷纷反对,要求老袁下台。前线兵锋不振,北洋军亟需一位能员坐镇局面。在这种情况下,袁世凯被迫再度起用段祺瑞,准备利用他的人脉使局势转危为安。 可是段祺瑞已经不是当初由他拿捏时的老段了,他担任总理的条件是仍让当初担任陆军次长的徐树铮兼任国务院秘书长。老袁对徐树铮一向不感冒,何况徐是他一手拿下的,再度起复,那是打自己的脸,便生气地说:“真正太不成话!军人总理,军人秘书长!这里是东洋刀,那里也是东洋刀!”这是指段、徐都是留学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不满两人在政治上共进退呢。 可是没办法,没有段祺瑞,北洋军谁也不服谁,倒霉的是他这位跛脚总统。这也是当张作霖利用张汉卿的小聪明试探袁世凯而得计的原因之一----老袁没闲功夫陪他玩。 同样,张作霖对京城局势也没闲功夫去关心,同城的冯德麟已经成为他崛起的第一道障碍。能否收服冯德麟,或者让冯不再给他添堵,考验着张作霖的智慧。 第124章 冯德麟的胃口 随着张作霖在奉天省城大动作,同省为官的冯德麟不甘让张作霖专美于前,也要扩充兵力。其理由是,既然作为将军的张作霖能扩十营兵,作为军务帮办的自己也不能示弱。 想想本来自己和张一样身价,驱逐小段时,自己也曾在防区广宁呼应。现在摘桃子时却发现轮到自己的是又瘪又小,当然大为不满。 张作霖把握住时机,赶走了段芝贵,争到了盛京将军,就是相当于奉天督军了,附带着还有一个行政上的省长职权。虽说军人政权里省长这个职务远逊于督军,但是可以名正言顺地左右各种资源的分配,全占先机。而自己只得了一个空洞的军务帮办,现在奉天城谁不在讥笑自己左右不是人、徒为他人作嫁衣裳? 冯德麟拍电到中|央,只说“廿八师需扩充,请准招募七营兵”,并指定北镇县为军务帮办公署所在地,公署开办经常费和增兵所需饷械,均请大总统令饬盛京将军如数照拨。北镇县是冯的家乡,东北著名的医巫关山就在县境内。 不单如此,冯德麟下令给奉天财政厅,要求指拔50万元为编练飞行队(即空军)的经费。 奉天财政厅握在张作霖手里,当然不会把冯德麟的话作为圣旨,也自然立即呈报给张作霖,请示定夺。张作霖自然是不依的,他以财政吃紧为由,拒绝了这一不合理要求。笑话,老子是督军兼省长不是?出钱给你扩军,脑袋被抽了吗? 但是谁也没料到冯德麟竟然亲自来省,这次不是辞职。而是上门要挟来了。 5月20日,冯德麟率步、马、炮五营,耀武扬威地班师进城,并在奉天城南风雨坛设立二十八师办事处,与张作霖之将军府相对峙。张作霖知道冯已来省,即亲自赴冯的办事处趋访,极力表示好感,可是冯德麟的心结仍未打开,因此态度便谈不上友好,带理不睬的。 冯德麟有兵有枪,又仗着中|央管辖无力,有恃无恐,向张提出三个条件:“其一,要求帮办权利与将军平等;其二,用人行政相互咨询;其三,拨五十万元为冯购买飞机”----不用说,这是其子冯庸支的招,用公款来玩私活,他爱好这个嘛。 张作霖大为扫兴,他开始尝到当年他的上司张锡銮和段芝贵的苦果。为了要应付这个桀骜不逊的“部下”,他安排自己的盟兄吴俊升(时任奉天第二骑兵旅旅长兼洮辽(今洮南市)镇守使)、马龙潭(镇守使)出面“劝驾”,劝冯德麟勉力就帮办职务。这两个人与自己和冯德麟是奉天的四大重要军事人物。冯知道吴和马两人是替张做说客,竟予挡驾。张作霖不得已,只好亲自踵门访冯,低声下气地向冯说了许多患难弟兄有福同享的好言语。冯仍气嘟嘟地提出了就职的条件,就是要另设军务帮办公署,其组织、开支、编制皆与将军公署同格,要有骨有肉,设参谋长及四课,编制和经费也要完全相同,具体地说冯要和张“地丑德齐”。 张作霖怒意渐起,这不欺人太甚吗!想想前段时间自己就将军职,奉天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只有冯德麟,不但自己没来,连个道贺的人也没安排,还赌气不肯就职军务帮办。让自己颇灰头灰脸了一段时间,想想就来气。 他刚任命为将军,正要大展拳脚之际,不料竟有冯德麟这个掣肘!然而职位之争只不过是意气用事,兴兵动武,自己并没有一个非常合理的借口,反而会给他人以跋扈的口实。而且自己虽然贵为奉天将军,所能调动的无非是自己的嫡系二十七师而已。冯德麟久经战阵,真的刀兵相见,未必自己会占上风。他有心讲和,也愿意让步,却不愿让到这个地步。 张汉卿却劝说道:“让他闹好了,闹到众叛亲离、上下离心才好。他要面子,父亲就努力给他面子。反正父亲把握了大局,是名正言顺的奉天长官,我们把资源偏向二十七师,他也无可奈何,就像父亲无法奈何他一样。不过奉天城都知道,父亲是有情有义,也不会有人讥笑,反倒是冯,种种面目让人生憎。现在冯德麟在奉天已经臭名远扬,父亲还要加把火,把他的恶名上报中|央,到时若要收拾他,我们先占个道义,谁也不能说什么。” 张作霖点头同意,于是电请袁世凯“裁决”。 虽说是久旱逢甘露,但是兹体大,老袁也不能违背国家体制,不然那不是报复,而是给自己添堵。不过就这样训斥冯德麟,会让张作霖渔人得利。思来想去,袁世凯答复张作霖说:“成立帮办公署于体制不合,未便照准,但军务帮办办公费准月支15万元。”这样既驳了冯德麟,又让张作霖在出血----这些钱,可都是奉天财政出的啊。 张作霖深深佩服袁世凯的和稀泥解决办法,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便拿了这封电报和15万元第一月办公费去见冯,满以为冯会同意。不料冯竟拒不接受,同时拍电给袁请求辞职。 张作霖回将军府,冯德麟也不去回拜。当晚张在将军署备酒为冯接风,冯推说不舒服,拒不赴席。张作麟便只好移樽就教,把酒席抬到冯德麟的办事处,并召歌妓前来侑酒。冯踞坐首席,像个木头人,一动也不动。 第二天,张作霖以为自己持续的“示弱”可以让倔强且自尊心极强的老冯有了些下台之阶。他再次大张旗鼓动地登门拜谒老冯,却见人去楼空,黄鹤杳去。原来老冯根本不待袁的答复,一大早即率兵径返原防广宁了,理由是“视察防务”。 北镇是你的地盘,你都呆了几年了,有什么防务要视察啊!张作霖被结结实实打了脸。 到这个地步,张汉卿觉得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冯德麟撕开脸了。然而一直让步到现在,张作霖却不想功亏一篑。他仍对冯用软工,雇了大批工匠修缮廿八师驻省办公处,内部装修一新,特别是冯的办公室和自己的完全一样,然后派自己的总参议杨宇霆赴北镇恭迎冯帮办来省就职。 张汉卿劝他说:“以冯德麟的个性,再豪华的办公处也不会触动他分毫。父亲一再容让,而冯师长却一再紧逼,这样的人只怕再多的条件也不会满足,除非父亲将将军职务拱手相让。否则,徒长对方威风,而使奉省上下对父亲的威望产生疑虑。” 张作霖也气得不轻,他望着张汉卿,沉声说:“小六子,若不是我顾忌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我怎么会让妈了个巴子的冯德麟处处和我为难?” 远在异地的冯德麟打了个喷嚏,悻悻地说:“妈的张土匪,光说好听的,老子看着光鲜,没捞到一点好处,人家还以为我得了多少好处还不满足呢。” 别说,张作霖还颇有些“唾液自干”的气度。 张作霖转而采用软招,派原任54旅旅长、已接任自己二十七师师长职务的孙烈臣携带礼品和现款30万元,到冯的防地广宁犒军,委婉而恭敬地劝冯回省。冯德麟态度益发强硬,颇有要向张摊牌之势,张作霖仍委曲求全,不愿真和冯翻脸。 不过冯德麟闹归闹,却在大场面上被张作霖将死,颇有些蹬鼻子上脸之概。杀人不过头点地,张作霖已经这样了,你还想咋地?从中|央到廿七师上下都觉得他实在不可理喻,就是他自己的廿八师,也有不少人私下腹诽,说这个帮办做事不地道,做人太任性。 毕竟令出于上,老跟张作霖这种“软面团”叫板算什么劲?关外强人张作霖屡次给你面子,你一直不依不饶,那不是谈判,而是在较劲,是玩意气之争了。 在这种形势下,冯德麟虽然知道吃了闷亏,却也不敢真的和张作霖闹翻,于是顺坡下驴,终于勉强答应做这个军务“帮办”。 关外两强内斗不止,颇让中枢头痛。 6月6日冯又带了大批人马来省,向张提出了三个“起码”条件。前两个还是前几天的格式,连字都不重样,只是把第三个的要价改了点:原索50万元,现在只要求财政厅指拨20万元为第廿八师添购飞机之用。张要求冯让一点步,冯坚决不肯,张又低声下气去见冯,冯竟挡驾。 本来张作霖还寄希望于“中|央”调停。哪知道袁世凯这个老奸在用人上一直是分而制之,对张、冯互争,私心窃喜,因他惯于嗾使部下互相牵制,不愿养成一个独霸一方的地方人物。然而帝制失败,他不愿奉天再闹出纠纷,所以他便请他的老把兄张锡銮,要他以老上司资格再到奉天担任调人,怎知“快马张”竟一口拒绝,他说:“我老了,他们这些新贵是不会听我话的。” 张作霖实在忍无可忍,乃电袁辞职,并请袁派张锡銮克日来奉维持地方秩序。这时候正是袁“皇帝”归天的时候,天旋地转,北京方面忙于大事,谁也来不及管他们闲事了。 冯德麟当天又回到广宁根据地,调解事也告终止。 第125章 众叛亲离 袁世凯称帝过程中,曾追随他多年的两位老友严修和张一麐却对复辟帝制明确表示反对,他们一再劝阻袁世凯不要走上这条绝路,但袁世凯终究未曾醒悟。 开弓没有回头箭,世界上终究没有后悔药可吃,在后来取消帝制的当天晚上,袁世凯把张一麐找来谈话,极其悔恨地说:“我当时没有听你和范孙(严修的字)的话,现在想来真是又悔又愧啊!范孙跟随我多年,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什么官阶升迁;你在我的幕府中也有十几年了,也是从来没有提过什么个人要求。可见那些淡泊名利、荣华富贵、功名利禄的人是多么的可贵,这才是真正的国士啊!那些曾经推戴我的人,难道他们真的是为国为民吗?他们今天推戴我为皇帝,明天就可能反对帝制,这种人真是比比皆是哪!总之,我办事情的时候多,读书的时候少,这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最后,袁世凯沉痛地说:“只是误我事小,误国事大,当国者不能不引以为戒啊!” 到最后,袁世凯的身体也顶不住了,称王称帝非但没有帮助他破除家族魔咒,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在1916年的元宵节,正当全家人围在一起吃元宵的时候,六、八、九三个姨太太为了“妃”、“嫔”的名分又在袁世凯的面前大声争吵了起来。袁世凯见后长叹了一口气,说:“你们不要再闹了!你们都要回彰德去,等着送我的灵柩一块儿回去吧!”说完,袁世凯便起身回办公室了。 这在以前是不可思议的事,一生要强的老袁,怎么也会说出这样的丧气话? 从没有谁敢在老袁面前这样放肆,就是姨太太们也不敢,什么时候起,这家的传统被颠覆了?难道真的是英雄迟暮吗? 他善于处理各种疑难杂症的大脑已经无法应付得了家务事,他的精力也大不如前,再也不像当初《纽约时报》所说的“简直就是健康和精壮的化身”、“虽然一天工作十多个小时,从来不见倦容。他处事果断,能敏锐地发现局势的要害,迅速做出重大决策”了。 当时护国战争已经爆发,袁世凯整日忧心忡忡,精神不振,再被家里这么一闹后,袁世凯从那天开始便饭量减少,慢慢身体就急转直下了。在各方要求总统退位的声浪中,袁世凯方寸已乱。 在奉天将军张作霖的“推荐”下,54旅旅长孙烈臣继任二十七师师长。在此时候,能够依靠的军队非张作霖莫属,自然有求必应。然而张作霖开始大力进行军事训练时,浑不见答应袁世凯出兵的动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灵转了,袁世凯见大势已去,于5月下旬忧愤成疾。 打击接踊而至。“北洋三杰”之一的冯国璋在年前拒绝了参谋总长的任命,不得已同意他“遥领”于南京。等到云南独|立,组织护,讨伐袁世凯。冯国璋鉴于全国讨袁运动兴起也就不再装病了。1916年3月9日致电袁世凯销假视事,从此放开胆量,公开反对帝制,遂成为“北洋派中反对洪宪皇帝之第一中心人物”。 冯国璋一面向袁世凯迭电密陈请“勿轻开战祸”,一面通过梁启超、胡鄂公等人与西南滇桂军阀唐继尧、陆荣廷信使往来,以促使西南独|立和陆荣廷攻击广州,逐驱袁世凯死党龙济光;同时,又劝说四川的北洋军与护停战,并且指使四川、湖南将军陈宦、汤芗铭通电拒绝袁世凯的命令。当袁世凯派曹锟率北洋军入川与护接火之日,梁启超派人赴南京,请冯国璋协助蔡锷反对帝制维护共和。冯国璋对来使说:“我是他(指袁世凯)一手提拔起来而又比较亲信的人,我的电报对他是个重大打击。我们之间,不可讳言是有知遇之感的。论私交我应该拥护他的,论为国家打算,又万不能这样做,做了也未必对他有好处,一旦国人群起而攻之,受祸更烈。所以,我刚才考虑的结果,决计发电劝袁退位。”于是,冯叫秘书拟好两电,一电致袁世凯,劝其退位;一电分致鄂赣与西南各省,表示他反对洪宪帝制的态度。 不仅如此,冯还主动联络江西李纯、浙江朱瑞、湖南汤芗铭、山东靳云鹏等将军联名发出密电向各省将军征求收拾时局的意见,时称“五将军密电”。其电文内容,要求南方者取消独|立、退出战区、及保护战地人民。要求北方取消帝制、惩办帝制罪魁、请元首自行辞职以觇全国人民之意思。可见“五将军密电”是冯国璋企图以“中立”省将军首领的名义,召唤非独|立各省区,形成第三种力量,以图联合护,打倒袁世凯的一种计谋。 3月19日,当直隶省巡按使朱家宝将“五将军密电”呈送袁世凯过目时,袁气急之下,几乎晕倒,一手培植并赖以发家的北洋系居然也要算计自己了。此情此景,与当年段祺瑞领衔发出逼宫通电何其相似,不同的只是相逼之人和被逼之人不同而已。袁世凯实在难以接受这一现实,他对坐在身边的人说:“我昨天晚上梦见一颗巨星落地,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做这样的梦了。第一次做梦后,未满一个月,‘文忠公’(李鸿章的谥号)去世,这次大约轮到我了。” 帝制派见此电,亦个个瞠目无词,足见“五将军密电”对袁氏帝制的打击程度。袁世凯鉴于全国人民反对帝制斗争正方兴未艾,内部已处四分五裂、众叛亲离之势,深知已临灭顶之灾,但为了仍然保住权力,企图继续盘踞大总统职位,便于3月22日宣布取消帝制。 退位心有不甘,接着开战又有所不能,弄到最后,心力憔悴,他的身体也垮了。到了1916年5月的最后几天,袁世凯已经不能办公; 袁世凯在清末的时候得过软足病,这也是当时摄政王载沣将他开缺的由头。辛亥革命爆发后,袁世凯复出,在入宫的时候还需要仆役搀扶。这一次,袁世凯得的病是膀胱结石导致尿毒感染全身,原本这个病是不会导致生命危险的,但袁世凯为人比较固执,一直不肯看西医、不肯动手术(大概也是因为发病的位置特殊,羞于启齿),加上帝制后的种种不顺,急火攻心,更是加重了他的病情。 第126章 枭雄之死 自从“五将军密电”泄漏后,冯国璋与袁世凯的裂痕更无法掩饰。于是冯国璋—不做,二不休,决定对袁施加更大压力,以迫其将政权让予他。 为此,冯国璋于4月1日和16日公开致电北京政|府,劝袁及早退位。各省军阀纷纷效尤,亦先后通电劝袁世凯迅速退位,袁世凯不得不派亲信阮忠枢南下向冯国璋乞情。冯国璋在阮忠枢的请求下,答应联络各省,担任调停。5月18日,冯国璋邀集未独|立各省在南京召开代表会议。 冯国璋意图通过南京会议逼袁下台,由他取而代之。但由于倪嗣冲的破坏和各省区将军代表谋略不一,遂使南京会议夭折。冯弄巧成拙,被舆论斥责为:“与其名为解决袁氏地位之会议,毋宁名为解决自己地位之会议。” 给老袁最后一击的是他的心腹、四川督军陈宦的三封电报。这是陈宦的老师骆成骧便为陈宦代拟了三道讨伐袁世凯的电稿,骆并自信地说:“要气死国贼!”三道电报在1916年5月相继发出,前两道电文口气还比较温和,只是劝袁世凯退位而已,但第三道就让袁世凯气得暴跳如雷了:“自今日始,四川与袁氏个人断绝关系,袁氏在任一日,以其政|府名义处分川事者,川省皆视为无效。”袁世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心腹陈宦都会“反”了自己,气得大叫“人心大变”。 这一番折腾,老袁已经不支。等到病情急剧恶化、小便不畅后,在袁克定的坚持下,袁世凯才让法国医生贝希叶前来诊治,但此刻为时已晚。贝希叶建议袁世凯到医院去动手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被袁世凯拒绝。在这种情况下,贝希叶只好在袁世凯卧室给他导尿,但此时导出来的全是血尿。袁世凯自知不起,便急忙让人把徐世昌和段祺瑞找来,并把总统大印交给徐世昌,说:“总统应该是黎宋卿(黎元洪的字)的,我就是好了,也准备回彰德去。” 6月5日,袁世凯一度休克昏迷。不过在清醒期间,他还是在案上遗书一封,上书:“为日本去一大敌!”不知是对自己一生的褒扬还是将来时局的预言。延至6月6日的凌晨6点,袁世凯终于一命归西,正应了骆成骧“要气死国贼”的话。 据说,袁世凯在6日凌晨昏厥复苏之后,对侍疾在侧的老友徐世昌低声说“杨度杨度,误我误我”;也有人说,袁世凯临终时说:“是他害了我!”袁世凯也没说这个“他”到底是谁,一般人都认为指的就是大公子袁克定。要说这复辟丑剧,袁克定还真要负一半的责任,他自己想做太子想疯了,结果是把老头子推到火上去烤,害得袁世凯一代枭雄,最后为这竖子所害,落得个可惜可笑又可叹的千古骂名,真是窝囊至极。袁克定这个人,不文不武,品不高,德不显,糊涂半生且不说,晚年还好男宠,结果因此而倾家荡产,潦倒而终。袁世凯有这样一个太子,又怎能不败? 由于袁世凯死的时候仍旧是在职的总统,因此黎元洪在继任总统后还以在职的规格给他治丧。当时中|央政|府除了拨款五十万公款用于丧葬费用外,还通令文武机关下半旗、停止宴乐27天,民间娱乐也停7天;文武官员和驻京部队一律佩戴黑纱;设立“恭办丧礼处”,以曹汝霖、王揖唐、周自齐三人承办大典丧礼,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三人总负责。 袁世凯的死因从根本上说是一生事业的屈辱性失败,从表象上看是因为他不信西医。“他致死的病症,是膀胱结石症,最初的病状是小便困难。这个时候,如果住院导尿或者开刀,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但他一向坚信中医,从不肯找西医来诊视”。(袁静雪《我的父亲袁世凯》)等到最终无可奈何地请来西医,已经晚了。 袁世凯的丧仪从另一个侧面颇为有趣地象征着他的一生。“这个仪式是新、旧习俗,中西礼仪的大混合”,“进行仪式的喇嘛们,有的诵经,有的吹奏蒙古乐器,而现代的西洋乐队却在吹奏欧洲的葬礼进行曲”。这独具特色的一幕,恰到好处地说明了袁世凯一生的之所以成功和之所以失败。 也许可以这样假设,如果袁世凯在1913年死去,他会作为一个进步人物被载入史册。不幸的是,他又多活了3年。正是在这3年里,他把自己从一个“一贯进步”的时代弄潮儿变成了开历史倒车的“窃国大盗”。 袁世凯死后,那些在护国战争中明里暗里反对他的袍泽故旧也纷纷“冰释前嫌”,或亲自或派随员赶到北京沉痛悼念老领导,所以袁世凯的葬礼也办得风风光光,备极哀荣。最可叹是那御干儿、原奉天将军段芝贵,他在得知袁世凯死讯后急忙从关外星夜兼程赶来,等到了新华宫灵前更是呼天抢地,涕泪涟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死的就是他亲爹(真是孝子!)。 早在二次革命后号称“北周(学熙)南张”并立的张謇与袁世凯就保持着距离,虽然他支持袁的威权政治,但称帝是张不能容忍的底线。后来张听到袁世凯去世的消息,非常惋惜,他在日记里写:“三十年更事之才,三千年未有之会,本可作第一流人,卒毁于群小之手”。在张謇的眼里,袁是能改变中国的人,若能执政三十年,中国必能崛起。 由于袁世凯的葬礼过于奢华,最后结算的时候发现入不敷出,政|府所拨的专款扣去葬礼费用后不足以建造墓地工程。为此,徐世昌、段祺瑞、王士珍等八人联名发起公启,请求社会各界人士解囊相助,最后又凑到25万元,才最终结束了袁世凯的丧事。 作为帝制的倡导人的杨度,在洪宪帝制一出台时便遭到全国上下的唾骂声讨,杨度在家乡被骂为汉奸,他先前的好友梁启超称其为“下贱无耻、蠕蠕而动的嬖人”。作为自清或是自抑,杨度写下挽袁联以明心志: 共和误民国,民国误共和;百世而后,再平是狱。 君宪负明公,明公负君宪;九泉之下,三复斯言。 然而无论如何,一代枭雄,却落得如此下场,岂不可悲可叹?不过按张汉卿的意思,却是“自作孽,不可活。”老了老了来这一手,难道真是人老糊涂了?看来后世屡屡强调废除干部终身制是真的非常有必要。如果真的那么一天,张汉卿也决定绝不恋栈,见好就收,至多搞个资政或是顾问委员会什么的,像新加坡李氏王朝一样,大场面上能过得去就行,在青史上留个高风亮节什么的,不亦快乐乎?这些人为什么偏偏看不开呐! 树倒猕猴散。老袁驾鹤西去,他的拥戴者必然要向天下有所交待,即著名的所谓“十三太保”。不过,因为接手北洋的仍然是那群人,所以在动作时不能不有肘胳膊。 西南诸公提出的名单就是十三太保,即“筹安六君子”和“七凶”朱启钤、段芝贵、周自齐、梁士诒、张镇芳、雷震春、袁乃宽等人。但实际上助纣为虐的又岂止这13人?西南方面已经减少覆盖面了,以便于北方接受,但新任阁臣之首段祺瑞仍不接受,他根本就不愿惩治这些人,一则他与其中的不少人有血肉相连的关系,二则他虽不赞同逆流之举,但这些人死心塌地为袁效命的精神,却是维系北洋势力所必须的“传统”。他既继承的北洋团体的衣钵,袁之羽翼就是他的羽翼,所以不能不竭力为之开脱。 就在定夺这批名单时,袁克定打来急电替震震春、张镇芳乞情,冯国璋来电替段芝贵求情。因为他们也是有人马、有地盘的实力军阀,于是这三个名字就从名单是剔了出来; 李经羲则力保严复和刘师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名单中又少了两个; 又有人向段祺瑞建议,为向南方示好,李燮和胡瑛也不应列名,因此这两位“墙头草”也逍遥法外了;袁乃宽是袁氏的族侄,所以也被段祺瑞从名单中勾掉了。 这样一来,“十三太保”只剩下“五太保”了。北洋军阀又不好再搪塞西南军阀,便又捡了与北洋团体关联较浅的顾鳌、夏寿田、薛大可三人,其实他们三个只是个“跑龙套”的角色。就这,张勋还通电公然反对,说“主张虽有不同,无非各抒己见,罪魁功首,岂能以成败为衡?” 在讨价还价后,终于发出了惩办“祸首”的通缉令:“始祸请人,实尸其咎。杨度、孙毓筠、顾鳌、梁士诒、夏寿田、朱启钤、周自齐、薛大可,均著拿交法庭,详确讯著名鞫,严行惩办,为后世诫,其余一概宽免。” 可是即便下了通缉令,北洋军阀也不是真心要通缉这些人。早在通缉令下发前,中枢就通过各种途径,暗示榜上有名的人从速离开京畿。不久,杨度、孙毓筠、梁士诒等由北京搬到了天津租界,还有人被张勋召往徐州礼为上宾。其他不在名单上的参与者,因通缉令上有“其余一概宽免”的字样,仍然高枕无忧。所以说冠冕堂皇的通缉令,不过徒具形式,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第127章 军阀时代 纵观袁世凯在后来的败笔,史学家们各抒已见。但是不可争议的是,他死后,手下的各军队首领将中国分割成各自的势力范围,由此在中国形成又一轮的军阀纷争。在正史上1926年以前的十年间,这些军阀几乎一直无视名义上在北京统治这个国家的民国政|府,为了争夺地盘,相互之间尔虞我诈内斗不休,把北洋军阀成家以来最好一点家底挥霍一空。在工业经济无法提供其巨额军费时,为了获取税款,他们残酷地掠夺农村,把中国拖进了野蛮的无政|府动乱状态中,使得民国初期若干年是中国历史上最坏的时期之一。在西方列强大踏步前进的时候,中国却出现了停滞不前,从此近代史上又落后几十年,中国一蹶不振。 以下几个因素可解释对西方作出反应的几十年中所产生的这一悲惨结果。首先,中国幅员辽阔,这使得中国内地许多年来未受到与西方交往的影响。内地相当于一个巨大的贮藏所,几十年来注重传统的文官候选人一直是从那里产生。他们组成的官僚阶层由知识分子构眈而这些知识分子专心于儒家经典著作,因而,他们更强调的是伦理原则,而不是手工技艺或战争技术。这一统治阶级因以下事实而进一步受到约束:陈佛教外,中国没有或几乎没有借用国外东西的传统。因此毫不奇怪,尽管19世纪后半叶中国的确发生了变化,但它的变化速度却远远落后于对西方作出反应的其它国家。 不过,不能让官僚承担中国失败的全部责任。年轻的、受过西方教育的中国人也应负部分责任。他们中的一些人虽然在民国初期起了主要作用,但他们却试图在中国建立一些与他们从国外,尤其是从美国观察、学习到的制度完全一样的制度。他们所建立的制度自然对中国人民毫无意义,很快就在中国的政治现实面前土崩瓦解。 美国一位权威人士对这些不老练的政治家的这一失败作了生动的描写:“1911年在中国建立起美国共和政体的仿制品,真是荒唐可笑。……那一种共和政体是一个大失败,因为它在中国的历史、传统、政治经历、制度、天性、信仰、观念或习惯中毫无根基。它是外国的、空洞的,是附加在中国之上的。它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就被除去。它不代表政治思想,只是政治思想的一幅漫画,一幅粗糙的、幼稚的、小学生的漫画。……这种共和政体悲惨地结束了,即悲惨地失败了。然而,失败的并不是共和政体……而是一代人”。 是的,从现代角度再来看民国初期的政治,特别是政治强人袁世凯之后的政局,才会发现:整个中|央政|府形如一盘散沙,没有谁有绝对的影响力及制约力,“城头变幻大王旗”。如果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如同现代的美国,这种分立是一件好事,可以有效防止一家独大,从而在日常国家事务的处理上相互约束。但是在一个充斥内忧外患、四分五裂的国家里,这种各自为政是十分危险的。欧美日竞相在中国寻找其代理人,会让中国继续滑向半殖民地的深渊从而一蹶不振。 国不可一日无主,当了83天皇帝的袁世凯一命呜呼后,中国又恢复了原来中华民国的旧制。在这种情况下谁来当总统呢?请孙逸仙回来不可能,因为控制着整个民政大权的是原来北洋军阀这些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愿意请孙逸仙。这个时候黎元洪趁乱从瀛台跑出来了,定居在北京东厂胡同,深居简出,避门谢客。 按照当时《中华民国约法》来讲,总统要死了,应该由副总统接任,名正言顺也该是黎元洪。所以最有名望的段祺瑞被众推着来到东厂胡同请黎元洪。 按说当时手中掌握权力最大的是段祺瑞,段祺瑞有军权,也有行政权,掌管着国务院。有人说,为什么段祺瑞这会儿不当总统呢?这时候段祺瑞也知道,自己要站出来当总统,就成众矢之的了,不服他的人会拧成一股绳斗他,犯了众怒他也挡不住啊。毕竟老袁尸骨未寒,焉知忠于老袁的部下不把老袁之死算在自己头上,要说作为曾经的跟班,自己可是反对老袁比较强烈的。 所以段祺瑞想,我得找个傀儡当总统。找谁呢,没有比黎元洪更合适的了。 虽然这位“洪哥”有武昌“首义”的功勋,却在中|央底气不足,他的阵营在湖北,而且被国民党搅乱了基层。就让他做了大总统,还不是任由自己搓圆搓扁,又何必拘泥于名誉地位呢? 另一位很有人望的“北洋三杰”之一、宣武上将军冯国璋也明智地不作出头鸟。当国会选他为副总统后,他不愿失去地盘,故在江苏就职,仍兼江苏督军。同老袁时代一样,“遥领”职务。 一石激起千层浪。关内的乱局,关外也受到了影响。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冯德麟就想趁着天下大乱,乘机大闹一下,也没人管不是?而且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现在情况不明,为了稳定关外局势,搞不好会有人向自己递橄榄枝呢。 北京既然管不了奉天的事,冯德麟乃向张作霖提出最后通牒,限当天答复,张遂请盟弟吴俊升出面缓和,吴见冯时刚提到“将军”二字,冯就破口大骂说:“他是什么东西?”吴俊升向冯说了许多好话,赔了许多不是,冯乃提出三个最后也是最低的条件:(一)用人行政需征同意;(二)奉天军政各费,不许超出预算,万不得已时须协同办理;(三)张作霖亲率廿七师全体营长以上的军官齐赴廿八师办公处正式道歉。 如果这样,张作霖人事权被牵制,冯德麟的手自然就伸到了北镇外,成为不是省长的省长;财政权上的一揽独大也被分割,再要资助卫队旅自然就名不正言不顺。“协同办理”,冯德麟自然要在扩充七个营的军费上讨价还价;主官给副手道歉,失去面子就不用谈了。 张汉卿自然火大,他冷笑着问张作霖:“人与财权都被分半,父亲这将军未免名不符实;而且冯德麟从未涉足政务,现在父亲在民政上也退了步,只怕冯德麟欲壑难填,得寸进尺。依我之见,干脆利落地回绝了他。动刀子动枪,咱们也不怕他。” 张作霖苦笑:“你以为老子不想?姓冯的这样故意我和添乱,选的是好时候。老袁归天了,一下子天下大乱,无论谁继位,都不愿意天下大乱。我若在这个时候和他彻底翻脸,打又打不得,姓冯的马上就能自立门户。若我们两人闹起来,中|央恐怕为了安定人心,极有可能让姓冯的担任热河都统。热河都统姜桂题年纪大了,我有信心把热河拿下。但若姓冯的做了都统,他的人兵强马壮,到时恐怕胜负就在五五之数了。所以不管怎么样,我都只能忍着。” 他了解冯的个性,这个人蹬鼻子上脸,他的讨价不能还价,越还价讨价越高。如要妥协,就要马上答应冯的苛刻条件。6月11日张作霖堆着苦笑,率领他的高级军官到廿八师办事处向冯道歉,并且答应了冯全部条件。这一趟倒让老冯平了气,他也笑脸相迎,还邀请吴兴权、马龙潭两位镇守使陪着张作霖叉了几圈麻将,大家打了一阵哈哈。 过了几天,上海的报纸把他向冯道歉这一幕和盘刊出,气得他几天都出不得门,下令捉拿访员并且开始检查邮电。“妈了个巴子的欺人太甚!”张作霖匪气直冒,他深感这趟丢人丢得不小。 张需要真的和冯合作,冯则是和张假合作。在这次表面和解后不久,冯德麟就在他的防区内把老张所委派的各县警察局长,一概拘禁起来,要他们供出曾花了多少红包买缺,他宣称要向老张算账,并称这是过去张作霖采取这种手段对付段芝贵而迫其下台的手段,冯德麟现在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接着,他又发出通电,率领全军将士辞职。不知是他的水平高,还是他的手底有能人,这个电报写得却是有声有色有内容:“张督为人极英明,能实心整顿军事。麟所部将士均属下乘,宜即退避贤路。” 武人通电辞职,向例是当时以退为进的一种手法,冯德麟这次率领全军辞职,则是武人辞职中的一个创格。连损加阴之下,张作霖实在受不了,他亲派张汉卿,向冯德麟郑重提出交涉。 行事前,张汉狠卿已得乃父交底,自己这一趟来,就是努力要获得冯德麟的谅解,至于条件,仍需维持上次所谈----老张已经让步够多的了,实在不能再退让了,不然,将军给他好了! 时隔半年,张汉卿又一次进入冯德麟的家中,在京中的不愉快已经渐熄。在家门口,冯德麟对子侄辈还是没有端起架子,毕竟张、冯两人是换过贴的。彼时冯庸和另一位中年将军在座,张、冯两位汉卿经过一番不打不相识,彼此致意。 代表乃父,张汉卿称呼一声:“大伯,学良此来,是家父授意向大伯请教。大伯要人事、财政的监督权,家父已经同意并告知奉天省政|府官员;对于之前种种不快,家父也向大伯亲临道歉。不知事隔数日,大伯又突然变卦,家父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大伯?” 饶是冯德麟脸皮厚,在张汉卿面前还是有些赧然。 第128章 算盘 说起来,这事有些不地道。 冯德麟不是没想过就坡下驴,与张作霖重归于好,他的手下也多次劝说他。但是想到张作霖的手段,就觉得既然已经得罪他,就不能再瞻前顾后,否则,张作霖要得势,不会善罢干休的。 从大义上,张作霖的督军之位已经板上钉钉,无法更改了,这点冯德麟深知,从他半屈半就军务帮办就可知。国家大事不是玩笑,岂有前脚颁布委任状、后脚就更换之理?而且对手可是张作霖,那是有一师之力、完全有能力放手一搏的! 只有省长,因为给张作霖的委任状里面写得是将军“兼理民政”。这“兼理”就有很多道道了,有机会随时被拿掉。因为目前在全国,将军不任省长的还很多。冯德麟前番争、斗、吵、闹,其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位子。 表面上将军地位崇高,可以主军干政,但是考虑到张作霖只有一师之力,如果自己能拿到省长之职,张作霖要想像其他将军一样控制奉天,只怕不太容易。甚至有机会,自己完全可以架空他。 督军的政治生命在于其军权,所有的督军都紧抓军权。即使当上了督军,仍然要兼任着中|央一个师长不放,不妨对照一下正史上历任山东督军和历任第5师师长、历任江苏督军和历任第6师师长,人事变动的轨迹几乎是吻合的。 一般来说,有军权就有行政权,可以左右甚至直接决定省长的人选,但这也要看省长的身份为何。若是省长自身有兵权,督军对省长的牵制就会大打折扣。而且省长完全可以借助行政权一步一步架空督军也不是没有机会,毕竟军队还是要粮饷的,而民国的粮饷地方供给占一大部分。 冯德麟自信自己的军权老张抓不住,只要再名言正顺地争取到了奉天省长一职,自己足以利于不败之地。因此对于张汉卿的质问,他和和颜悦色地说:“你回去向雨亭说,如果他向中|央辞去巡按使一职并保举我担任,我冯德麟不会再与他为难。” 好算盘嘛! 张汉卿暗中撇下嘴,还真敢狮子大开口。这省长之位若被你拿到,就凭你这任性的劲,别说统一东北,就你这块家门口的刺都更难拔了。他对冯德麟说:“行政管理为国之干器,非地方所能干涉。家父虽然豁达,却不能由他开这个例子。这一点,学良可以打包票,家父是绝对不敢同意的。大伯的条件,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冯开出的条件是要兼任省长,那是张作霖的底线,到了最后关头,绝对不会让步。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双方分歧巨大,估计靠谈判是搞不定的,无怪乎有人说战争是政治的继续----谈不拢,只有打喽! 冯德麟淡淡地说:“既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回去告诉张作霖,说我冯德麟在这里等着他改变主意。”他看着稚嫩的张汉卿,在京中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新仇旧恨一起算,这张氏父子俩真是自己前辈子的冤家,走个门子都要竞争。不是他破坏自己与朱启钤的互动,搞不好已经与朱家结上姻亲,有这层关系在,那奉天局面的演化一定不像现在这样被动。一想到此,忍不住又冷笑说:“老夫知天命的人了,临老临老竟然被一个后辈摆了一刀,这股气要是不发出来,都以为我冯某是好脾气的人。” 当着其子的面叫名而不是字,在礼节上已经有些粗鲁了。张汉卿微愠,拱手说:“学良一定如实秉报家父,大伯就等着静候佳音吧罢。不过,路是人走的,道是人选的。走错道了,也不能光怪着别人指引不对,自己也要看着脚下的路,不知学良说得对不对?”既然对方已经撕破了脸,张汉卿也就直截了当怼回去,他的话中这个“等”字也就说得很重。后面的几句说得很直白,如冯德麟,自然听出了其话中的冷嘲热讽。 冯德麟便有些不虞,老年人一生气便有些嘴碎,当下忿忿说:“张作霖半辈子对我都是规规矩矩,却怎么生出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是在教训我吗!?” 张汉卿不会吃这个亏:“不敢。家父虽然不识几个字,但一向教育我们兄弟几个,不惹事也不怕事,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们大人间的是非曲直,学良尽量做到不曲解不掺合,毕竟一切向前看。学良虽然不敢说是道德完人,却也能识文断字、做事尽量做到有礼有节,那都要感谢家父给了我很好的教育。” 冯德麟被顶得七窍生烟,但对着后辈,却怎么也拉不下脸来,传扬出去,人家会说他为老不尊。在自己的地盘,欺负一个后生,别人怎么看?张作霖不就得了理了? 对张作霖,他虽然拿腔作调,却也不敢真正翻脸。正好似“麻杆儿打狼,两头害怕。”张作霖对他无可奈何,他同样对张作霖也没有半分优势,不到最后关头,大家都避免刀兵相向的。自己一连串的举动,说张作霖不生气那是抬举他,但也就仅在生气而已,两人只是政见不和导致的纷争。可如果欺负小孩子,张作霖难保不借机生事,自己可就既占不着道义又失去了理了? 冯德麟被呛了,他只好避开此话题,就此打住:“说话不知分寸就罢了,要是带兵打仗也不知分寸,出了事就不好办了。送客!” 那位中年将军也不愿意看到双方的争斗升级,急忙拉着张汉卿的手走向屋外。冯庸也搓搓手,不无歉意地说:“家父就这火爆脾气,汉卿可不要往心里去。” 张汉卿微笑着:“大伯是军中翘楚,学良会把他的话理解为对我的勉励。”对冯庸的好意,他微笑颔首。 中年将军哈哈笑着说:“汉卿能这样想,自然是很好的。你回去告诉将军,阁忱也只是心中不快嘴上说说气话而已,我们两师共负奉天保境安民之责,不管有什么纷争,只限于口头,军事上可不要起什么冲突,这样对两家都不好。二十八师方面,我会劝说冯帅以和为贵,一力担承;二十七师就请少帅请张大帅多多费心了。” 张汉卿赞许:“这才是当前最好的解决之道,要文斗而不是武斗。”他向着中年将军,“不知叔伯是哪一位?恕学良眼生,无缘认得。”二十七、八师军中老将们多是东北土匪出身,在过去都是有些渊源的,又在同地为官,称称叔伯也没问题。曾经的张学良,一直在省城读书,少与军中人来往;穿越之后的张汉卿,一变身即羁绊京城。若非一番变故提前弄出讲武堂和卫队旅,只怕要再过几年才有机会认识奉军的头头脑脑。他不认识二十八师的人,毫不奇怪。 中年将军豁达地笑笑说:“我是汲金纯。” 这下张汉卿知道了,不见其人但闻其声嘛。二十八师56旅少将旅长,冯德麟的得力干将。这个人在军中资历不凡,带兵是一把好手,正史上也是后来“奉军五虎将”之一,对奉军对张作霖的忠诚一生未变过。 张汉卿不会傻到现在游说汲金纯“弃暗投明”,时机还早,而且汲不是这样的人。他只能作出一付含蓄受教的样子亲切地说:“原来是汲世叔,早闻大名,一向无缘拜会。汲世叔说得对,27、二十八师向为兄弟之助,合则两强,斗则两败。学良一定会向家父详细说明世叔的良苦用心,学良可以担保,和冯世伯的矛盾是一回事,家父不会向同僚刀兵相向。” 对冯德麟这几招不光明的手段,以及打肿脸充胖子向张作霖叫板的无聊之举,二十八师许多人都有不满,很多人私下冷笑:你冯德麟上窜下跳,督理位置不还是没给你吗?不但如此,中|央连省长都没舍得施舍一下,还不识趣!若不是张大帅看你是绿林前辈,就凭着这个桀骜不驯,向中|央告你一状看谁维护你!前脚得罪老袁、老段红人段芝贵,后脚又把顶头上司的脸面打光了,自家已经成为孤家寡人还不自知。 汲金纯也有腹诽。不过冯德麟待他不薄,自己又是看重情谊之人,尽管心有反感,却仍劝阻一些人暗地里对冯师长的嘲讽。对张作霖以怨报德,他心里是感动的,觉得他才是一个真正的枭雄,值得追随。 再经过少帅的一席话,汲金纯心里完全倒向了张作霖一边。虎父无犬子,瞧人家父子俩这大局观。汲金纯暗下决心,再不会让冯德麟为所欲为,若是他有什么不妥举动,自己也要努力制止。几个回合下来,冯德麟看起来得了面子,却不知不觉间失了里子。 私下里相互确保了安全底限,张汉卿返回奉天,向张作霖详细汇报了此去经过。 军务帮办是张作霖这个奉天将军的副手,可是他的这个副手却非要和他这个主官唱对台戏!要是按他以前的性子,早就挥师杀个你死我活不可。 不过现在的张作霖可不是以前的土匪王了,他一直忍让,倒不是他的力量不足。要知道新军36镇(师)都依照德国编制而建,都是2旅4团制、师直辖炮兵团与骑兵团各一个。张作霖在经营奉天的几年中,从没干过喝兵血的勾当,还经常从奉天财政中额外支钱,并组建了一个真正的师属炮兵团。因为财政关系,很多师都只是一个炮兵团的空架子,有的只装备了一个营,有的连像样的土炮都没几门。张作霖的二十七师在当时的北洋军中,算是装备比较好的了。 第129章 将门虎子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当兵的日子是很苦的,对张汉卿这个应该还处在学龄的半大小伙、特别是还有纨绔资本的他来说确实是一重考验。很多人认为张汉卿一定是来镀金的,有些人在私下里带着有色眼镜来准备看笑话。最明显的主是汤玉麟,曾经不止一次地对张汉卿说:“大侄子,要是吃不住累了,干脆歇脚就是了。你天生就是带兵的料,用不着跟这些当兵的泥里来雨里去的。” 27师的将领都兼讲武堂的教官,所以这位汤教官的话很有蛊惑性。若不是张汉卿对他一贯有警觉,估计看不透他明着关心背后藏着的幸灾乐祸。他既已坚定信念,岂会轻易被别人翘动心扉? 张作霖也在时刻关注他。真没想到,这个小六子做事情来还真有一股子狠劲!他从来都没有打着自己的旗号为其获得半点轻松的主意,非但如此,还时常主动加码,要在每个环节都精益求精。 有一次野外战斗演习,学员要全副武装。背负着几十斤重的装备,进行跑、跳、跨跃障碍,对十六岁的“公子哥”来说,实在不是一件易事,用找罪受来说也不过份。演习完进攻、防御、追击、退却等科目后,还要进行野外露营及“阵地彻夜”。时值盛夏,蚊虫骚扰,咬到人之后奇痒无比;太阳奇毒,练武场上暴晒不死也要脱层皮。别说是露营,就是操练,手、脚和脸上也像猫咬一般,张汉卿硬是咬牙坚持下来。待到天明,指挥部又命令跑步向省城“转移兵力”,落伍者甚多,甚至一些老行伍也未能落全。但张汉卿不但没有掉队,还帮助其他学员完成演习。 成功通过这样的多次近乎残酷的训练,张汉卿赢得了包括老将新兵在内的全体人员的敬重:这个少帅,不简单,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当然,少帅的亲和力是赢得众人团结的重要因素,无他,这年头能够放下架子与群众打成一团的凤毛麟角。平时张汉卿在讲武堂的学习是非常刻苦的,自觉遵守校规,尊敬教官,团结同学,刻苦训练,从不搞特殊化。所以,在入校一个月后,张汉卿就因为表现优异而被任命为班长。 这个班长,张汉卿是相当珍视的,因为这是他在军界凭自己的本事挣得的,远不是那个什么少校帮办的职衔可比的。在当了班长之后,他独创了两项突破,奠定了后来奉军成为现代中队的楷模。 首先是推广了一种步兵班组突击战术,叫做“三三制”。班分成三个战斗小组,由班长、副班长、小组长带领,每个战斗小组有三个人,在战时相互接应。 三个战斗小组呈箭镞式进攻队形,每名士兵任务分工明确,进攻—掩护—支援。行动时三名士兵组成一个战斗小组,两名士兵在前,组长在后,呈三角阵型。三个战斗组组成一个战斗班,呈“散兵线”队形展开,战斗班展开时士兵根据组长或班长指令随时变换战斗队形。 虽然好像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但这可是一个划时代的飞跃。要知道,“三三制”战术最早起源于抗日战争期间,成熟于解放战争,大量运用于抗美援朝战争,那可是经过千锤百炼的。 在这个时代,世界强国的最强陆军还在欧洲战场上把线列步兵战术发挥到极致,这种号称“排队枪毙”战术在索姆河战役中达到。由德军重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一天就打翻了6万英法联军,无数有带头冲锋传统的英国贵族被打成绝户,从此,陆战的舞台上再无大规模线式冲锋。 但在中国,漫天遍野式进攻还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洗礼。现在,张汉卿只是把二十几年后的东西提前拿出来而已。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当一次演习对抗中张汉卿带领他的班扛住了对方一个排的进攻并从容退出时,观战的27师高层都动容了。 随后对这种战术的研究表明,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划时代的创举。虽然相比于西方乃至于西洋人,武器配置上的短板限制了中队在火力上的成就,但就基层战斗力的提升而言,无疑在这个时代是能够领先的。 为了表扬张汉卿的成就,这套战术后来被命名为“张氏战术”。张作霖亲自拍板把这套“张氏战术”推广到全部27师,并成为奉天讲武堂步兵培养的标准战术动作之一。不久后,由此衍生出在班组战斗队基础之上的“三三制”步兵排战术也在全军得到普及,简简单单一个战术创新,使得一个普通排的控制范围达到800米,奉军的战斗力得到极大提升。 不是没有人置疑,以张汉卿这位“学龄”不足的年轻军校生而言,未尝经历战事,他如何能够闭门造车搞出这么个很军事化、很贴近实战的东西来?有些人难免心里想,这是张作霖要捧他的这位长子而私相授受的,毕竟以老张的军事经验,或许能够创出这么个东西来。 但是孙烈臣、张作相等人都明白,这位老张打狠仗可以、玩权术也不赖,但要搞这么个系统化的东西来还是有所不足。他们都是跟着张大帅半辈子的,也从来没见到老张在排兵布阵上有如此高超的见解。张汉卿一向聪明好学勤于动脑,或许就是他灵感一动想出来的亦未可知。作为张作霖的忠实拥趸,他们在各种场合为张汉卿鼓吹,为张汉卿营造将门虎子的光环。 张汉卿才不会为这点小成就沾沾自喜。孙、张两位世叔的吹捧,只是让他在军校毕业后更进一步显得合得合理,但作为一名军人特别是将来执掌千军万马的少帅----他毫不怀疑终将担当此任----来说,如何让一大批有能力的军官忠诚地围在他周围才是重中之重。而讲武堂的这些军官和学生军们就是潜在的力量。 军人最敬佩什么?除了一部分假军人外,他们最佩服的是比他们还军人的真正的军人!既能身先士卒,又有非凡的能力。通过几个月在训练场上的摸爬滚打,他已经在人格力量上形成影响;“张氏战术”的横空出世,显示出他不同于常人的能力。如果这个能力一直得到发扬光大的话,他注定会成为焦点。 事实上正是如此。张汉卿一不为自己申辩,二不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他仍然继续履行一个军校学员的职责。风里来雨里去,率领他的步兵班继续他的荣耀。除了军事技能优异外,在政治思想上、在内务管理上,他的班都成为标兵。 而且张汉卿越来越为讲武堂众人所注目的是他既能吃得苦中苦,也能做人上人。 最能体现他优势的项目是在考试中,每次考试都是绝对第一名,无论是军事常识、军事地理还是战术基础、队列指挥等,总而言之,如果这时代有人总结军人学生的美德的话,这位少帅绝对是军人的楷模,学生中的标兵。 当然,讲武堂考第一,并不是他在军事上的造诣有多大的能力,以他十六岁的年纪与完全空白的军事经验,即使他是穿越人士,也不应该高看他对于军事素养的把握。毕竟,这非一朝一夕所能成变。实在是讲武堂的学员那时候绝大多数都是行伍的人,知识能力、领悟力与眼界与这位现代人确实有相当的差异,也即俗话说的“瘸子里面选将军”。当然,还要再加上张汉卿本人在讲武堂也真的是很努力的。 而张汉卿给人的最大印象还在于他能够在各种场合让培训军事战略战术的教官们见识到他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眼界与令人耳目一新的军事观点:现代战争比的是后勤与综合国力;大纵深与高机动是未来战争的亮点;在假想与日本为敌时,相对弱小的中国只要利用空间换取时间,从而可以在现阶段即可以用“持久战”的理论对付强大日本军队;狭路相逢勇者胜的亮剑精神同样可以让一支弱小的军队在短期内实现强大等等。让人怀疑他是否得了教官的“小灶”以逞其表现欲,但是众所周知的是目前在奉军内部,尚没有哪位教官能有这种超前的军事思想。 于是他头一个次考试就考了个第一,第二次又考了个第一…… 不遭人妒是庸才。当时学校里闹点儿,忽然传闻考试有人作弊。教官就让张汉卿与别人调换位子,可是他成绩仍然很好。第一期的两个教育班有差不多有一百多人,有一天老师出了四个题目,结果,除张汉卿之外,没有一个人答完全。 如果你比别人强一点点,别人会嫉妒或是中伤你;但当你与别人的差距不是一个等量级时,别人只会仰慕你。张汉卿在经历了由嫉妒到仰慕的转变后,深刻地体会到原来此言真的不差。当一个人比你更优秀外加完全可以拼爹但仍然比你更努力,除了雌伏之外,你还有什么可做的? 第130章 论持久战 在讲武堂,无论文武项目,张汉卿都显露出乳虎啸谷的锋芒。 对张汉卿的异常表现,张作霖一直是看在眼里放在心上。真没想到,小六子不但言出必践,还大大地给他这位老爸脸上挣了光彩。之前让他“毕业之后做团长”只是一句戏言与激将,现在真的要考虑怎么着运作才能实授他一个团长了… 而张汉卿已经名声鹊起,在他周围,渐渐形成了以他为首的少壮派。当然,现在势力还谈不上。 在军队里,没有一竿子手下是玩不转的。其实,在哪个行业都一样,特别是在民国。就是当初张汉卿呆的北大,也有极强烈的不正之风,所谓的“结十兄弟”。 什么意思?就是气味相投的十个学生结拜作兄弟,毕业后大家钻营做官,谁的官大,其他九人就到他手下当科长、当秘书,捞个一官半职,“有福同享”。这个官如果是向军阀或大官僚花钱买来的,那么钻营费就由十人分摊。 军队里的风气就更不像样子了。张作霖从起家开始,结拜兄弟就伴随着奉系军队的每一次强大而不断更新。现在,他的长公子就在身边,若说没有人打着将来“有福同享”的主意而试图偎上张汉卿,谁都不信。 但是张汉卿是有远大抱负的,他从心底里厌恶这些旧习气、旧军官:打顺风仗时高歌猛进,形势不利时首鼠两端甚至反戈一击者不在少数。他要的是真正的军人、军官:有新式的思想武装头脑、视军人的荣誉为生命、能够跟得上时代的发展特别是能够跟得上他的脚步的。 跟随张作霖很久的老军官就不用说了,改造他们绝对比培养一个新人困难很多,而且张汉卿并不准备挖父亲的墙角。无它,为了这个,他已经提前布局了。 一大批学生军的入校,给讲武堂带来了勃勃生机。这些没有上过战场、甚至此前从没见过枪的准军人,一旦爆发,绝对让人刮目相看。张汉卿只是他们中的杰出榜样,但除了他,还有许多人在努力进取。 王以哲就是一个。他在去年被张汉卿成功地忽悠进来后一直表现出热血青年的活力,甚至经常被老式军官们称赞,认为他是一个带兵的好苗子。如果不是张汉卿人品大爆发,这里的绝对红人非他莫属。 七月初的一天中午午休,张汉卿正与几个“粉丝”也是对日的强硬派愤青闲聊,一位魁梧的中年教官背着双手贴近这群人。 在看到来人后,原本处在松弛状态的学员们立刻以饱满的热情迎接其目光,这种氛围立刻使张汉卿感觉到来者非同凡人。他有心表现出礼下于人的风范,敬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军礼,朗声说:“炮科学员张汉卿请教官训话!” 来人回礼毕,微笑着说:“听说你有一个持久战的观点,认为日本不可怕?” 张汉卿之所以推出这个论调,实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恐日心理已经达到他不能承受之重:日本在东北违反条约----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日俄朴茨茅斯条约》,霸占了远超南满铁路旁侧三十公里的地方、干涉中国各种内政对外政策条款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而无论从中枢到地方以至于奉军内部,都认为中日若开战,中国必败,何况于偏居一隅的东北?从而形成一种怪圈:中国之于日本,愈害怕则日本愈嚣张;日本愈嚣张则中国愈害怕。 很多时候,这种恐惧才是真正的大敌,会严重影响军队的士气与国民的观感,从而产生更多的威胁,严重影响战略的判断和战场执行力与勇气…导致恶性循环,以至于在国内,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恐日”情绪与“中日交战必败论”。估计抗战时期中国汉奸之所以盛行,除了部分人天生贱骨外,与这股失败的论调不无关系:没有前途,没有希望,还打什么打! 是以他决定把的精典学说提前了20年在各种场合向军官们论述,是在用一己之力撼动整棵大树。和蔡大将军交流那么长时间,这套学说也开始越来越精要了。 见教官来问,张汉卿不假思索。就是他们不说,自己也要设法将自己的观点灌输于他们,以传授及告之更多的人群。他严谨了措辞,将持久战的理论又一次更精确地复述: “是的。学良认为日本不但不可怕,而且他们怕的反而是我们。表面看起来,中国处在一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地位,仍然是一个弱国,在军力、经济力和政治组织力各方面都显得不如日本人----在这一点上,日本在东方是一等的,在世界也是五六个著名大国中的一个。这一点毋庸置疑。因此,在现阶段,这构成中国之不能速胜的基础,也构成日本有机会进行侵略战争的基本条件。 但是中国是如日方升的国家,中国有渴望统一的传统,只要现阶段能够真正完成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国家,就能唤起全国的团结,同时因为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地大、物博、人多、兵多,能够支持长期的战争。诚然,中国没有做好与日本一战的准备,但同样日本也没有准备好。短期内他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占领中国这么大的地方。不久后欧洲战争即将结束后形成的一段和平发展良机,只要中国抓住这难得的时机完成统一,使资源与工业力得到整合,中国人民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迎接挑战,越来越上升的中国会让日本越来越难以产生完全对抗的勇气。假以时日,时间在中国一边。这就是用空间换取时间,也就是持久战的意义。”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中国是有办法的。” 中年教官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热切的神采。这样的论调,以他的眼力,他私下里也琢磨到些许,但是被张汉卿如此独到的分析出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张汉卿依然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精辟”的意思来。 不过只一刹那,中年教官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态,仿佛很自然地问道:“依你的意思,中国难道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吗?” 第131章 问道 这话问得有些意思了。 众所周知,中华民国成立之,以欧美为主的西方世界很快便承认了它的合法性。倒不是他们好心,而是他们认为一个有“组织”的中国更容易让他们获得更大的经济利益,就像当年慈禧太后向八国开战但仍在战后获得八国联军的“谅解”一般。 但无论如何,中华民国已经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国家了:它有总统、有国会(虽然更多是形式上的),有占据优势地位的国防军----北洋军、有令四方臣服的政|府。 即使经过了洪宪皇帝的那出闹剧,继任的黎元洪大总统、段祺瑞总理仍然恢复了北洋政|府的名号。不过原本被袁世凯拧为一根绳的北洋军阀群体,现在逐渐分化为许多散户,直、皖两大派系分裂的局面已经出现。 考虑到当初各方步调一致的反袁,孙逸仙便有机会在广东另设护法军政|府,蔡锷的云南护都在事实上独|立。但是名义上,中华民国仍然是一个国家,大家反的只是老袁称帝而不是另立中|央,这一点中外各方都没有异议。教官的话,有些考校他国家大局的意味。 张汉卿胸有成竹:“所谓现代国家,无例外地对外表现在独|立外交、司法、海关及领土完整,这一点中国远远不及----弱国无外交,司法未独|立,海关都在英国人掌握中,西南、西北地方中|央政|府的管理都还鞭长莫及。就是北洋军内部,军权也大都集中在各省督理手中。关键时候,中|央想调兵还要看各位督理的脸色,这就是军权并没有完全统一。 国家对内不能实现政令及军令统一便不能成其为完全意义上的国家,就像诸侯与周天子之间的关系一样,在东周被称之为国家的期间,有春秋和战国两个大的时代。名义上周天子是当时中国的最高统治者,但他的话出不了洛邑。现代民国与此异曲同工,它的表现更是有目共睹----从民国成立起,各省便是事实上独|立的军政体系,现在的民国体制既不是联邦,亦不是邦联,亦不是共和,而是由各路军阀凑合起来的集合。单以东北而论,即为中|央政|府所力所不及,但三省亦各有其统属。即以奉省来说,虽然张督是中|央任命的督理,但同样还有冯帮办的二十八师超脱于奉天,俨然呈分庭抗礼之势。 对外,列强环绕,因为满清政|府的丢土失地,导致国家孱弱。列强更趁机瓜分我国,将来各地必然掀起扶植各方傀儡的热潮。以中国的力量,要杜绝列强对我国内政的干涉,一场大仗必不可少。可是,以中国现在的力量,难矣。 所以我说,中国当前远不是统一国家,离统一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是中国有‘全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传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真正统一的这一天一定会到来,我坚信。”在公开场合,他一般敬称乃父张作霖为张督。 中年教官欣赏之色又浓了一层,但是他接着问:“有见地。那你看来,是谁,最终会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任?段总理、徐副总统?还是孙先生的力量?” 张汉卿心内暗暗吐了口唾沫,这在上时空可是连小学生都懂的常识。他充满自信地说:“徐世昌一系鼠目寸光,段祺瑞一系携洋自重,均难成大业,而孙逸仙先生目前之政策仍处在模糊阶段,尚未能团结中国绝大部分的民众,现阶段都不可能担当起统一的大任。最终由谁来完成统一中国的大业,随着局势变化总有曲折,但我相信有德者居之,总会有一个力量应运而生的。只要它能够代表中国的呼声、把握时代的脉博,最终是哪个派别又有什么分别?” 他却在心里大呼:“你没有想到的是,奉系不久后将在中国政坛占有一席之地,而因为我的存在,能够统一中国的舍我其谁!”只可惜他的大志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要不然首先要被当成疯子----现在的奉系,连门都不知朝哪开。 中年教官追问说:“所谓孙逸仙政策之模糊是指什么?” 张汉卿微笑说:“孙逸仙先生是一个富有远见的领袖,但是孤掌难鸣。他为了达成个人的政治目的与意图,不惜在国民党之外另立新灶,重新组建中华革命党。但是中华革命党为了约束党员及控制组织,不但采用帮会秘密结社的方式,还要求党员向孙逸仙个人绝对效忠,要按手模宣誓,并且将国民按入党时间分成等级,享有不同待遇。据说党章里要填写誓约,其中有‘永守此约,至死不渝,如有二心,甘受极刑’这样类似黑社会的语言。仅从内部组织上看,这个中华革命党更像一个帮会式的组织,而不像是革命的政|党。笑话!靠宣誓就能够使政治人物做到忠诚,他想得未免有些儿戏了!这是黑社会还是政|党革命? 难怪黄兴这样的革命元勋都拒绝参加,部分同时流亡日本的国民党员对这个也都很排斥,原同盟会中重要人物如李烈钧、柏文蔚、谭人凤等俱都没有加入。这使得他的力量大弱,削减了中华革命党的执政基础----不是说这样做不对,而是现在的中华革命党鱼龙混杂,已经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没有一点军事力量的孙先生若想统一中国,还远得很呢。 不信,西南蔡将军举起反袁大旗了,中华革命党在干什么?只听说在国内组织了几起并不成功的武装起义和暗杀。一共几百人的秘密组织,能够担当起领导中国革命的重任吗?看一看近代史上,哪一个革命政体是靠刺杀赢得政权的? 从诞生之日起,国民党内部就党同伐异:先是宋教仁不明不白的被刺杀了,然后陈其美暗杀郑汝成。前者已成疑案,但按照谁获益谁有疑的观点,我不愿妄自猜测;后者是革命者反抗袁政|府,可以另当别论。但当初革命军攻克南京十天后,陈其美即在沪军都督府内枪杀了拜会其的民军参谋长陶骏保、为了争夺浙江都督暗杀光复会领袖陶成章,然后袁世凯派贴身卫士袁继良在陈宅刺杀了陈其美。国民党内部杀来杀去,袁世凯却安做大总统,这难道不是个巨大的讽刺吗?” 这是实情。 孙逸仙当初拥有的实力确实有限:辛亥革命后大部分的省份主要的军事凭借却是各地的团练与新军,或是混入部分华侨以及洪门与旗下哥老会的成员,无论在装备与士兵素质上,皆无法与曾经的清朝主力北洋军抗衡。此外由于孙并未实际投入革命战事,故各省的革命势力纷纷推出自己的领导,使革命势力呈现多头马车的情形。至于1911年的武昌起义是共进会与湖北新军革命团体文学社共同策划的,甚至只是一次偶然的擦枪走火事件。当时孙逸仙人还在美国科罗拉多州的丹佛的朋友的餐厅打工度日,对革命事并不知情,所以孙逸仙说:“武昌之功,乃成于意外”。 这使他在国民党内的威望,甚至一度不如黄兴,连号称“中国通”的洋记者、英国《泰晤士报》的资深驻华专刊作者莫理循都在公开的报道中说他是“半中国人”----意即对自己的国家很少了解的人,并痛斥孙逸仙:“革命威望来自吹牛。” 认为孙文不懂中国国情,在当时不只是袁世凯一人。张謇也曾说:“(孙文)于中国四五千年之疆域、习俗、政权因革损益之递变,因旅外多年,不尽了澈,及各国政治风俗之源流,因日在奔波危难之中,亦未暇加以融会贯通。” 黎元洪则认为:“世人对孙逸仙有错误的认识…孙逸仙离开中国时间长,与这里的任何势力均无关联。他在国外名气很响,因此他似乎适合这个位置。我从未听说他对革命工作提供过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他的名声在很大程度上是虚构的…” 而现在的孙逸仙尚在上海,前不久还发表了一篇空洞无力的讨伐袁世凯的文章《讨袁宣言》,正不知路在何方。这个时候的孙逸仙,所代表的政治力量已不再是主角,其中难免有中华革命党这个政治上败笔的因素在。也许因此让他幡然悔悟,中华革命党在几年后再次改组为中国国民党。 历史上后来的变化是一回事,前提是没有他张汉卿在。 中年教官明显黯淡的神情让张汉卿感觉这个人或许与孙逸仙有些渊源,或者至少是同情者或向往者。在派系壁垒明显的时代,这种明显的倾向性是为大多数政权所不见容的。不过以张汉卿的眼界,却已经超越了这个阶段,他有些对这个人感兴趣起来。 明显的,这个人一身正气,远不像典型的一些老兵痞惯有的邋遢与狡黠。军服在肩上部分有一块补丁,且整件衣服显得已有些发白,明显是长期浆洗过的旧制服,不过却仍显得甚是威武。一般地说,在中上层军官中能够仍然保持这么朴素的,立身一定非常严谨。于是张汉卿的好感顿增。 第132章 折服 两人的对话吸引了许多旁观的学员,张汉卿也浑身是劲。他把这群人当作他的表演舞台,继续侃侃而谈:“不过,也不是说统一中国就遥遥无期,至少,在奉天,我们二十七师是有资格和能力完成统一东北的大任的。我们齐心,上层也有远见增强军人军官素质,重开讲武堂便是明证。只要充分发动民众,力量逐步壮大起来,视形势则进可问鼎关内,退足可自保。当前的主要任务,是在尚算和平的大局面下,更多地储备人才、发展工业与经济、改善民生,为将来的奉军大发展提供充分的保障。” 中年教官追问道:“奉军即使将来壮大,也不过是脱离北洋系之另一极,又如何能够做到统一中国?” 张汉卿不假思索道:“以东北为根据地,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革命。这场革命,与上述各派所作为完全不同。我们可以通过建设一个革命党,充分鼓动农民与知识分子,增强工人力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们,完成在思想上、制度上的大革命。我们东北,有广阔肥沃的土地,有为数众多的人群,有中国最好的工业基础和资源,这是进行经济大建设的最好的地方。另外我们还要建设一支新式的军队,真正得到人民拥护的。只要我们抱成团,努力与各方保持不卑不亢的对外关系,只要十年稳定,我相信,东北就是一支最大的力量。” 中年教官继续追问道:“你说的新式的军队指的是什么?据我所知,如果从北洋练军开始,在中国,新式军队至少已经出现三次了?” 张汉卿如数家珍:“以往种种军队,只练其魄而少其魂。军人只知服从于长官而不理解其担负的使命,常沦为私兵,成为政客的打手。我所理想中的军队,是以保家卫国为最高信仰,以为国献身为荣,以丢师丧地为耻;以服务人民为荣,以骚扰人民为耻;以文明文化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 说得顺了,差点把“八荣八耻”带了出来。于是乎口水一咽,话题一收,总结道:“我要打造的军队,是一支官兵一体、有信仰有纪律的新军。” 中年教官点点头,接着又问:“然而少帅,将来,我是说如果,奉军与孙先生万一发生军事上的冲突,少帅认为我们有几成胜算?” 张汉卿已经敏感地觉察到此人与孙逸仙有一定的关系,他这话也问得巧妙,实际上是下了套子。不过他真诚地说:“孙逸仙先生一直在探索救国救民的道理,我深深佩服他的这种‘天下为公’的境界,但并不看好他的将来。现在的国民党如无根之萍,寄居在广东。虽然旗号响亮,但历次革命,却都只能充当摇旗呐喊的鼓手,而没有力量做颠覆性的变革。就是孙先生自己,也只是被人利用或当作扯大旗的虎皮。他的建国政策,就连广东本地的商人都不赞成。” 这是实情,也是各种教科书所未曾涉及或未曾说明的奇事,估计是碍于“国父”的名望而“为尊者讳”所实施的春秋笔法:孙逸仙革命所需资金,绝大部分是华侨在海外募集而来,而在国内,即使在国民革命大本营的广东,国民党也未得到实力雄厚的广州商团的青睐。至于后来国民党的物质基础江浙财团与之勾结,那是到蒋介石时代才开辟出来的新局面。 商界参与辛亥革命,眼前的要求是避免动乱,使他们得以安心经营,长远的要求是希望中国独|立富强,摆脱外国的控制和压制,政|府制定和实行保护、扶持工商业发展的政策。一开始他们大都对革命充满期望,甚至曾给予大力支持。但最后他们逐渐失望了。后来在1917年11月19日,上海《民国日报》上刊登了一篇上海商人联合发给孙逸仙的电文,主题是希望南北停战。对孙逸仙来说,这不过是他收到的众多电文中的一封。当时中国的资本家多数缺乏远见,革命党人又和他们缺乏深入的合作和密切的联系,眼前利益受损就会对革命党疏远、抱怨,对革命党的态度终于由支持转向反对。 历史上,孙逸仙的力量一直处于不温不火的状态,与他迟迟得不到经济援助息息相关。另外一个很重要但大家都不提的因素是,相对于被各国承认的民国政|府而言,国民党政权一直是在大义上是“非法的”。 国民党在台上时,需要举起国父这面大旗;共党不能抹杀他的努力,更是为了统战的需要,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不约而同地进行着“为尊者讳”。所以我们现在接受的教育,都是非常拔高他的作用的,其实在时人的心中,他不过是众多革命者中的一个,或者说,他也是一个军阀。 但是面前的这个人与孙逸仙可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者说至少他是孙逸仙的忠实粉丝,回答这种问题要慎上加慎。不过张汉卿对此早有腹稿:“从道理上,我们将要进行的大革命与孙先生的‘三皿煮义’革命异曲同工,不过我们更可以得到工农的真正拥护,因为我们将会自下而上,而不是‘三皿煮义’空而又空的只落在纸面上;我们比孙先生更有优势的一面是,我们有自己的地盘,可以为我们的想法做充分的保证。 至于将来是否会发生军事冲突,这个假设还很遥远,现在谈起来,真有些杞人忧天了。在我的心目中,孙逸仙是民国当然的元首。如果真的到那一天,我一定尽我全力让奉军唯孙先生马首是瞻。” 中年教官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大手一伸,向张汉卿说:“说得好,少帅。我郭松龄愿意帮助少帅达成理想,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在所不惜。” “郭松龄?”张汉卿很吃惊。“郭鬼子?”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不应该啊,他怎么在这儿? “嗯?”郭松龄很疑惑,是谁在背后给老子起了这个外号?连少将军都知道了! 讲起来,这个外号确实对他来说名符其实。正史上的郭松龄身材高大挺拔,平时生活又很简朴。当时奉军将领都是穿的质地很好的呢军服,布军服除士兵穿就是白俄兵穿(被十月革命驱逐的旧俄军队,一向被称为俄国鬼子,编者注)。因为他穿的是布军服,长得又像白俄兵一样高大,所以这个外号不知道被谁叫起,然后就流行了,他倒不以为忤。 张汉卿能记起这个外号,只是因为他看过电视剧,呃,被误导了…他现在还不能叫“郭鬼子”。 郭松龄据说是唐汾阳郡王郭子仪的后裔,民国元年考入北京将校研究所,民国二年考入陆军大学。如果不出差错,他将在毕业后在北京讲武堂当教官,然后在后年孙中山组建护法军时投奔,只是在护法运动失败时他才不得不返回奉天,在东三省讲武堂任战术教官。 刚好张学良在这里学习,他亲身感受着郭教官远离声色,自持清廉,治军严谨,对部下赏罚分明的一身正气。张学良对他湛深的学养和高洁脱俗的人品极为钦佩。郭松龄在奉军将领中,是别具特色的一个人。他受过北京陆军大学的系统教育,曾加入同盟会,在广州和天津两次谒见过孙逸仙,深受其革命思想的影响。虽比张学良年长19岁,两人却成了莫逆之交。后来因对张作霖扩军备战、抢夺地盘的行为不满,他在妻子的支持下,决心积蓄势力,推倒军阀,整顿奉军,准备将政权交还给有皿煮思想的张学良。 本来他的人生应该没这么快见到张汉卿,但是因为后者的到来,让他的人生提前拐了一个弯。 因为就是张汉卿怂恿的张作霖提前筹办27师讲武堂,凭着老张在朝中的关系、浓厚的乡土观念和巨额投入,陆军大学里部分奉省学生都受邀回乡担任教官,郭松龄就是其中一个。 不可否认老张的名声不是虚的,讲武堂的事他要么不做,一动就是大手笔:教务长每月300奉大洋、各科教官200元、教员150元。 这个待遇是什么级别?参考当时一名奉军士兵每月军饷为2元,一块奉大洋能买10斤猪肉可知,教官们可是真正的金领收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所以27师讲武堂马上如火如荼就可以理解,从陆军大学、保定陆军学校挖了好多的教员、毕业生也是应有之义----很多人参军不就是为了钱么! 反正穿越的张汉卿横空出世之后便小小地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顺带着把他身边人的人生轨迹也作了微调,这就是蝴蝶效应的原理吧。反正,郭松龄和他提前见面了,也就少了一些思想上的波动、多了一些患难中的感情。 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战术教官郭松龄,能得到他的效忠,张汉卿非常欣慰。卫队旅筹备在即,在此之际,得到郭松龄的帮助,真是天意昭昭,他想。 第133章 嫡系 张汉卿极清楚这个人在史上的能力,虽然他最后因不满张作霖进攻国民军而背叛奉系并造反,后因寡不敌众兵败被俘后被处死。但是以七万人之力,打得张作霖要“布置关于下野和议和一事并准备逃往大连,且运来十余汽车的汽油及引火木柴,布满楼前屋后,随时准备将大帅府付之一炬”,可见其用兵能力之强。不过在日本人、张作霖、吴俊升等合力进攻下最终失败,夫妻双双被枪决。 以他这样一个忠心为国为此不惜以命抗击之人,在张汉卿志在统一全国之理想下,绝不应该在此时空里有叛反之意,郭松龄可是带兵与搞政工的通用人才、能文能武的一把好手啊! 两人相见,大生惺惺相惜之慨。 郭松龄意犹未尽,见围拢的学员越来越多,有些深藏于心内多年的话不吐不快。他盛情邀请张汉卿到他的寒舍坐坐,张汉卿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张汉卿的学业是最好的,又是少帅的身份,且又是教官的安排,因此不妨在中午时分自由离开讲武堂。 郭松龄的家在大东关水簸箕胡同的一个西厢房里,看起来生活极为俭朴,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听说还是租的房子,这与他们夫妻两人的身份极不相称,也让张汉卿触动不小。他每个月不是领那么多薪资吗,至于么! 这年头高级军官真正做到两袖清风、带兵如子的可真是凤毛麟角,就凭他甘居这种条件而不忘国事就可以相信他对国家的忠诚。要建立一支新式军队,能与士卒同甘共苦才能算好统帅,在这一点上,郭松龄绝对是合格的,张汉卿暗自想。自己用人之际,一定要向张作霖郑重推荐,至少这识人之明是没跑的。相信在自己极力简拔之下,怎么着老郭也要尽一番心力吧。 “早听说嫂子是巾帼英雄,今日终于一见,学良大慰平生!”他对郭松龄的夫人拍起了马屁。 提起郭松龄,就不能不提到他的夫人韩淑秀。韩毕业于奉天女子师范学堂,任附小教员,学生时代加入奉天基督教青年会,积极参加进步活动,她的家里就是活动的一个据点。一向把国家和民族的兴亡视为己任的韩淑秀,始终在为国民教育潜心操劳。她曾在讲武堂为学员辅导操行道理;爱国人士阎宝航创办贫儿学校,她又成为校董并亲自执教。为了筹集贫儿学校的开办经费,韩淑秀在社会上奔走呼吁,募得资金2万元,同时她还捐出了自己的积蓄。穷孩子们为了表达谢忱,在校长的率领下将一块“兴学育才”的匾送到她的家里。这块匾,现在就挂在正屋的对门位置。 辛亥革命爆发后,奉天的有识之士纷纷起来响应武昌起义,郭松龄就是组织者之一。他们两人在韩淑秀的家里相识,韩淑秀非常佩服郭松龄的为人和才干。郭松龄在白色恐怖中被捕,当局贴出布告判处郭死刑,韩淑秀四处进行营救活动。1912年12月25日,正当郭松龄等被带到大西门外荒草地杀人场行刑时,韩淑秀拿着一份当日的《盛京日报》,高呼着:“刀下留人!”十万火急地闯进法场。原来这份报纸上刚注销“清帝退位诏书”,韩淑秀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政局骤变的快讯,挽救了郭松龄等的生命。两人在生与死之中建立了感情,结为恩爱夫妻。 患难见真情,共同的理想让这对夫妻婚后感情历多年而弥新。在获知丈夫带来的客人竟是将军府的少帅时,韩淑秀讶然----丈夫不是趋炎附势的人啊。待看到丈夫的热情中不乏尊敬与郑重后,她更讶然。 但当张汉卿与郭松龄稍作闲谈后,她就知道,该对这位少帅肃然起敬了。 穿越后第一次与别人有共同语言,巧得是郭松龄也是一位有大智慧大思想的高手,张汉卿充分发挥。他把前世的心得知识稍有系统地联贯起来,详细分析了日本与欧美在对待中国的态度与未来10年国际局势的走向,并提出了自己的应对计划。坦率地说,纸上谈兵是二十一世纪愤青的专长:既不用深入地处理琐碎的具体事务,又可以从容地用过来人的高度看待当时人看不透的现象,再加上把旁边一个也算得上是未来一代名将的高高手级人物唬得一愣一愣的,爽莫大焉。 郭松龄相见恨晚。他自负学识过人,是战场上运筹帷幄的人才,却屈尊在奉天讲武堂做这成日夸夸其谈的“教书匠”,难得遇到少帅这么有理想、有文化、有眼光、有气度的“四有”新人,顿生知遇之慨、报效之情。 张汉卿是知道郭松龄的价值的。在东北军里面,将来能够数得着的人物,眼前绝对算得上其中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在军事方面,是可以对自己有极大的帮助的。难得的是,在目前,郭的忠心不容置疑,这是经过历史证明的。这样的人才,收之麾下,何乐而不为? 对韩淑秀,张汉卿也是表现的十分尊重。在妇女地位还很低下的民国之初,有这么一位女性,有思想、有眼界、有能力,更可靠的是,他是郭松龄的夫人。对缺少人才的张汉卿来说,每一个这样的人物都要抓住! 于是,宾主尽欢。 于是,少帅经常与郭韩两夫妇谈古论今,商榷时事。 当张汉卿把建造一支新式奉军的理念与郭松龄分享后,郭松龄十分欣赏之,并愿意全力支持;当张汉卿将建立奉天革命党并以之领导东北的土地革命、解放妇女运动和工人运动的想法向韩淑秀表白后,激动不已的韩淑秀主动要为少帅作为建党发起人之一并作为联络人,并拟在以后负责妇女运动与工会工作。 在张汉卿的极力举荐下,借着少帅这杆大旗,张作霖也许是早有耳闻,自然使郭松龄步步高升。先是升中校教官,然后很快就兼职成为将军府里举足轻重的高级参谋。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张汉卿自己在修炼内功,但不妨碍他对于国内局势的关注。老袁殡天后,黎元洪总统、段祺瑞总理在施政方略上的争执开始凸显,北洋分裂危机开始浮在明面。7月,长江巡阅使兼安徽督军的张勋向各省督军发出呼吁,准备于9月在徐州召开督军团会议,拟以地方抱团的力量对中|央施加压力,成为直、皖系之外的“第三极”。 这一做法立刻获得了响应,各省都与他眉来眼去,连张作霖也决定以奉督的身份掺合一脚。没办法,在干强枝弱的现状下,想在东北有所突破,非得有强援不可。而这个督军团,明眼人都可以看到它与当年的“东南联保”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汉卿清楚地知道随后的国家走势,他完全不用做任何动作便可以痛快淋漓地做他的少帅,反正奉系的崛起是大概率事件。不过既然穿越来一趟,难道是要自己做历史进程的旁观者的吗?自己知道“天命”在讲武堂还那么拼,不就是想获得一个更好的结果吗? 人心的获得不是一朝一夕就可达成,同样一支强军的练成非短期之功。在讲武堂训练再刻苦、成绩再优秀,总不如自己独领一军来得有意义。现在身边已经有诸多的追随者,如果再像正史上那样按部就班地接位,穿越的意义便大打折扣。现在是北洋史上最动荡的时代,既是灾难,也是机会。 机会就在身边。 当初自己配合张作霖骗到袁世凯的军火从而扩编10个营的新军,因为恶了老袁,所以一直没能获得中|央正式的番号,没办法只能摇身一变作为张作霖的卫队。张作霖原来就有一个近千人的贴身马队,加上这支生力军后,成为一个人数达8000人的庞大队伍。满编的27师也不过一万二千人,这么多新军立刻让嗜兵如命的将领们闻到了腥位。 在张作霖卸任27师师长后,孙烈臣继任,当初同为旅长的汤玉麟便想接管这支队伍,再与孙烈臣并驾齐驱。但是张汉卿极力阻挠,他认为汤玉麟被剥夺了掌握省城密探队的权力之后思想极度动荡,他在53旅已经把持这么多年,再把这么一支军队交给他很让人不放心。 其实张汉卿是藏着私心的,他早就盯上了这支新军,当然不想让别人染指。他在不止一个场合向张作霖提出重整一支新军的想法,并经常拜会张作相和孙烈臣,和他们讨论整军方略,意思很明显,他想大显身手了。 在进讲武堂之前,张作霖便激将他说做得好了给个团长干,这个团长他可不想在27师当。无他,那里虽然是父亲起家的军队,但兵油子太多,想按自己的心思搞事情阻力一定不一般的大。而新军从上到下基本上未受污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如果把已经考察合格、依附于自己的这些中下级军官们安插在新军里面,一是可以方便自己更好地控制军队,二来也是给各方一个强烈的信号:信汉卿,得永生! 第134章 卫队旅 张作霖同样不想让汤玉麟再接手这支新军,手下人相互牵制历来是掌握权力的不二法门。结拜兄弟是一回事,但要是威胁到他的地位,天王老子也不行。 民国的督军例兼师长,否则会有大权旁落的危险。张作霖是第一个“自愿”卸去师长职务的督军,他的底气一是相信自己带出来的这支军队,二是接任的孙烈臣是他的铁杆,三就是自己麾下的这支人数庞大的新军。 编制申请不下来,那就人为地增加编制:卫队和马队合并,组建全新的卫队旅。这个叫法参考了张作相、孙烈臣和张汉卿等人的意见,“卫队”相关的称号相对自由许多,也相对具有隐蔽性。同城的冯德麟早就对这支军队虎视眈眈了,还是不要过度刺激他了。因为没有正式编制,军费只能自己张罗,身处相对富庶的奉天肯定要比广宁游刃有余的多,像冯德麟虽然也想再在28师之外拉一支队伍来,光吃穿用度就可以让他倾家荡产。 卫队旅是张作霖的亲兵,当然负责人非亲信有能力的人不可。本来,张作霖想让张作相担任旅长的,他是手下唯二最可信任的将领。可是张作相刚刚接任孙烈臣空下的54旅旅长一职,再接这个职务比较敏感,但委婉拒绝并推荐了于珍,理由是不想寒了奉军老人的心。 要说奉军自成立到后来壮大有两个传统:一是尊重老人,一是父死子继。前者其实是土匪的潜规则,讲究先入门者为大,不然就乱套了----梁山好汉还讲究排座次呢。于珍是原来张作霖马队的队长,是和孙烈臣、汤玉麟、张作相一道跟随张作霖的元老,但是他在带兵打仗上远不如后几人表现突出。不过在马队队长任上还是兢兢业业,算是老实人兼忠厚长者。孙、汤、张几人都水涨船高了,现在卫队升格之后却要把这位老将撇开,影响不好。 对这个意见,张作霖是认同的,他是胡子出身,对于兄弟义气还是很在意的,至少也要照顾到其他人的想法。所以他决定,由于珍升任卫队旅的旅长。 卫队旅既然成立,势必要搭班子,这牵涉到一些重要的人事安排,张作霖召集孙烈臣、张作相、于珍讨论:要不要用原侍卫马队的一些人担任各级主官?还是从27师调一些中层转任? 张作相首开先河:“四哥,我对卫队旅的班子搭建有另一重想法。” 有道是兼听是明,张作霖平时是大家长作风,但是在听取意见上还是能够放得下架子,特别是作为亲信的张作相。他点点头:“你有想法当然要说,找你过来就是要你帮卫队旅把把关咧。” “汉卿现在在讲武堂的表现可是有目共睹,从上到下都认为他是带兵的将才,大哥现在就是实授一个团长也不为过。可是在27师是要论资排辈的,那些老营长、连长能愿意受他管辖吗?以汉卿侄儿的能力,从基层做起也实在委屈了他。我觉得大哥正好可以趁着卫队旅搭台子的机会,把汉卿他们推上去。 那批入伍的学生军表现同样优异,当然这是汉卿侄儿的功劳,也是他的人脉。但是大哥想过没有,他们毕业之后何去何从?入27师?只怕受不得那些老兵的习气,反把他们带坏了,或者留不住人。现在卫队旅的军官最高只设置到营一级,中下级军官也只设了正职。我的意思是,大哥不妨把这些学生也放到卫队旅,充实到基层,暂时做各级的副长官和幕僚,也是一种锻炼。” 这是第一次有人要扶植张汉卿的势力,而且是由张作霖手下的大将正式提出,令人吃惊又显得理所当然。 张汉卿自打穿越以来就对这位把奉系事业贡献一生的元老非常尊敬,人心都是肉长的,张作相当然要尽自己的力量提携他。对张作相而言,除张汉卿本人的能力、对他的尊敬,还有一重意思在里头,作为从旧社会出来的这一代人,对于带头大哥张作霖有一种愚昧的忠。父死子继嘛,将来张作霖的一切都是张汉卿的,从现在起培养他的力量怎么了! 张作霖没有多少文化,却一点儿也不糊涂。奉系崛起之初,他常以李渊自况,一心为“张家王朝”创基业。自己的一切将来都是自己这个儿子的,他丝毫不担心儿子会大权独揽,自家的孩子自家清楚。他也绝不像历史上一些帝王父子不容,皇家无情。从骨子里,老张还是一个很实在的人。 对提升乃子的地位,张作霖是没有意见的,反正这是他自己的私军,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而且在这个明目张胆拼爹的时代,老子扶持儿子一把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不过即使他有心,还是担心张汉卿还是有些年轻,怕镇不住场子啊! 张汉卿在此前大半年的风风雨雨中崭露头角,无论机智、学识、胆量,都让外界为之赞叹。在奉天讲武堂的忍、韧,他的傲人学业,他的亲和力,种种所作所为更让奉军上下竖起了大拇指。作为一心想扶持他的父亲,自己又怎么会舍不得给他机会呢?既然小六子是人中龙凤,他会给他一切便宜。他所担心的,只是顾虑众人拔苗助长,反而害了他而已。 见他担心,孙烈臣在一旁趁热打铁地说:“这个主意不错。俗话说一张白纸好做画,汉卿侄儿自身过硬,又有这批人追随,卫队旅暂时又不用打仗,相信时间不长他就可以独立掌握这支军队。他现在的军衔是少校,我建议给他升一升,先代理副旅长。” 于珍是立身谨慎的人,要不然也不能管着张作霖的贴身马队。他见张汉卿羽翼渐成,又见到张作相、孙烈臣等元老都纷纷给少帅或铺路或执鞍,于是亦心有戚戚焉,主动表示自己还是愿意在一线带兵,并郑重推荐卫队旅还是交给少帅比较令人放心。他对张作霖说:“我年纪大了,想法也落伍了。我在这个位子上,可能跟不上汉卿的步了,反而误了事。汉卿现在完全有能力掌握这支军队,他提出的建军与整军计划我看过了,老实说,我于珍活了这么大了,还从来没看过把军队这样带的想法。现在上下齐心,都以汉卿之言为圭臬。我也该让让贤,让他出一头之地了。一者汉卿深孚重望,上下称心;二是汉卿有改革之心,从稳定性上讲,从卫队旅改起之影响最小,一旦事不妥反弹也最小。” 于珍的话自然有些阿谀了。张汉卿再牛叉也只是讲武堂众多学员中的一个,纸上谈兵可能不错,但距离真正带好兵尚是没见影子的事,又有什么上下齐心、深孚重望了? 正所谓智子疑邻,自家孩子最漂亮,对让张汉卿将来接手卫队旅,张作霖心里是颌然同意的。不过在现阶段还需谨慎从事,毕竟带兵不是过家家,张汉卿有没有能力不说,他的资历较浅是一大缺陷,还需要有人带一带啊。 所以张作霖理所当然地驳回于珍的建议:“你们大伙都说小六子的好话,我呢也就试那么一试,先让他以少校营长的身份代理团长,做得好就实授,做不好还是从哪来回哪里去!至于旅长,济川(于珍的字)你就责无旁贷地做,顺便给小六子长长眼。” 对于珍的识大体,张作霖还是很欣慰的,自然投桃报李:“另外我拟成立奉天警备司令一职,由济川你兼着。卫队旅组建是个大事情,有需要27师协助的,你也可以居中协调,这样更方便些。” 可怜天下父母心。张作霖为了张汉卿能够在出学堂后从容窜起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没办法啊,欲速则不达,一个新兵蛋子,从没掌过军,嘴上没毛,想让官兵听话,难呐!能以这种身份担任要职,本身就是首席继承人的身份在做怪。 这次会议还定下了卫队旅指挥班子和编制。10个营的新军、侍卫马队、从27师抽调出的部分技术兵种构成它的主体。与流行的一师二旅四团制不同,卫队旅由三个团构成----没办法,人数实在太多了,虽然不足传统的一个师,但绝对远大于传统的一个旅。 按张汉卿的规划,旅部直辖骑兵、卫队、通信、重迫击炮、特务等5个连,还在司令部里另设了一个政治科,加上三个步兵团,其实是一个混成旅的架构。此外,原二十七师宪兵部队升格为宪兵司令部,建制也归在卫队旅。 张汉卿在讲武堂结识的大批少壮派军官也被选调入卫队旅,基本上都官升一级,充任营连级的干部。他们都是风里来雨里去,都从生死一线闯过来的,可能很多人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带兵打仗都很在行。除了张汉卿的身份,他们也是钦佩他对军事理论的推陈出新和狠劲,对于跟随张汉卿升官,没人傻得反对。 一大批张汉卿之前务色好的学生军被任命为营、连级的副职或排级的正职。他们与张汉卿一样,半天讲武堂半天卫队旅,提前兼职入役。 于珍知道自己是过渡人物,自己真正的职务反而是尚未上任的奉天警备司令,便决定做甩手掌柜。对张汉卿的人事决定,基本上就是走走过场,对他提出的要求也无不同意。所以从一开始,卫队旅就是按照张汉卿的构思组建的。 第135章 洗脑 张汉卿以少校营长的身份代理一团团长兼副旅长后,由于于珍不大管事,他可以自己决定这支军队的编制、训练方式,这一点,得到了张作霖的默许。张作霖也想瞧瞧,这个鬼点子甚多的小六子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反正即使不好了,也搅不出什么大浪来。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卫队旅从上到下缺了很多的高级军官而一直没有任命,稍有些头脑的就知道,这是张大帅要让乃子施恩呢,事实也是如此。在决定二团和三团团长职务时,张汉卿的意见就是于珍的意见,也就是张作霖的意见。在张汉卿报上韩麟春和郭松龄时,反响有冷有热。 被张汉卿推荐给张作霖的韩麟春颇得张作霖赏识,对缺乏人才的奉军,韩麟春的履历非常好看。对于他担任奉天兵工厂任总办期间的表现,二十七师上下均无意见。笑话,就凭他之前的资历----军咨府参事,相当于现代总参的高参了,少将难说,封个大校(如有)上校什么的肯定没什么问题。他本就有能力,在兵工厂任上狠做了些实事,也得到奉系一些人员的称赞,杨宇霆就对他赞美有加。 少帅掌兵,当然有意栽培自己人。张作霖也豁达,便通知韩麟春到将军府议事,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愿意继续做这个总办,还是愿意在新军里任职?” 此前韩麟春已得到张汉卿征询意见,便不假思索地说:“我还是愿意到一线掌兵。少帅对于建设一支新式军队很有想法,我也认可并愿意协助他做好这件事。” 既是父子两人的重点培养对象,当然要有一定的地位,于是张作霖委任韩麟春担任卫队旅代理参谋长及第2团的团长。他的总办职务,交给同期投奔奉天的杨文凯代理,但重大事务,仍由韩麟春负责。 但在安排郭松龄上,得到不少人的质疑。本来张汉卿是想让他做卫队旅的副旅长的,以郭松龄的能力,单独掌管一军完全不成问题。这样,将来自己可以腾出手来做一些其它事情----卫队旅只是他晋身之阶,他还有更远大的抱负呢。 可是郭松龄在军中资历尚浅,凭少帅的关系鱼跃龙门,一些风里来雨里去才混到营长副团长的二十七师老将们不服了。韩麟春可以说是中|央干部空投地方,还能被接受,郭鬼子算什么呢?他之前只是讲武堂的一个教员好不? 不过张汉卿为此作了不懈的努力,他在回答老将们的质询时说:“新军就要有新气象。郭教员有充分的军事理论知识,又有很强的系统性和沟通能力,带领一支队伍完全没有问题!”天,这些老将知道什么是系统性、沟通能力了,这是现代的名词好不?不过大体意思是懂得的,少帅是夸奖并力挺郭松龄呢。 张作霖最后同意。郭松龄担任第3团的代理团长,并兼任卫队旅的代理副参谋长,主抓全旅的理论训练工作。 而当年轻的王以哲被任命为军政干部教导团的团长时,他还沉浸在被少帅委以重任的震惊之中。这个团长并不直接带兵,也是个新生事物,但是不妨碍他与几位团长并驾齐驱的身份。张汉卿在与他沟通时也不断地鼓励他:“大胆做,开创前人未有之新局面。” 在张汉卿看来,一支军队的灵魂在于有灵魂,即让士官们理解为谁战、为何而战的问题,一旦这个问题解决了,军队的士气就上去了。什么武器装备、后勤补给等等不足都可以算作次要的事。张汉卿有心按照后世解放军的建军思想打造一支忠诚、不怕死、有活力的新式军队,作为奉军的样板。这样的部队,如果战略战术得当,配之以不落后的兵器,基本上可以做到无敌于天下了。 一个恰当的例子是二战中的日军。不管其存在是多么反动,其上层军官的指挥与眼光是多少落后,下层士兵的作战勇气是令人佩服的。虽然可能有人说他们作为“蝗军”,有愚忠的成分在,但不可否认其战斗力,这就是有了灵魂的巨大能量。 同是民阀,吴佩孚的部队战斗力普遍要比其它直系、皖系的要强,当然更强于奉系。但是就这样的部队,遇到蒋介石的党军,却一败涂地。同样弱小的八一南昌起义的军队,在下变为工农红军后,斩将夺旗,摇身一变,所向无敌。正史上经常看到一种现象:同样的一个国民党兵,可能之前畏敌如虎,但一旦被gc党改编后,立即像吃了激素,变得浑不畏死,这就是灵魂的力量。 在几位团长中,王以哲是与张汉卿关系最密切的。与少帅一同训练的这些天,他深深地被年轻少帅的刚毅、沉着与睿智所惊讶。这个年龄比同期生小许多的年轻人,却比其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痞”们更能吃苦,在战术课上也更聪慧,往往一些比较艰深的道理,少帅能一眼看穿。 更令人吃惊的是,明明没有带兵作战经验的他,往往能提出令人耳目一新的想法来。就是老帅张作霖,听了众口一词的对少帅的夸奖,起初也是非常不相信,还亲自出马并安排了张作相、杨宇霆、孙烈臣等老将考校来着,结果怎么着?少帅可能对一些术语并不非常熟悉,也可能回答得结结巴巴,但对于军事的素养却让老将们一致折服。不知道为什么少帅有军事的天赋,只能归咎于“将门虎子”、天降英才了。 而张汉卿提出的建立现代军队的构想很让人动心,反正王以哲是坚定的支持者。怀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甫一上任,便提出政工干部这个概念,并以奉天小学校为基础,成立政工干部学校。这所学校,后来便成为中|央党校的前身,为后来的人民党培养了大批优秀干部,一大批党的高级干部都从这里毕业,并走上新的更高的岗位。 为了最大限度不妨碍学生军官们的学业,张汉卿下令全部卫队旅逢单日进行军事训练,逢双日则进行思想、文化、政治、内务培训,让学生军官与政工干部们合理调配时间。此外又让军政干部教导团组成了十数个夜校识字班,在业余时间教授士兵学字学文化。 当然,作为政工干部的鼻祖,张汉卿是经常来给他们上课的,用他的话,是“沟通”。 这些学生军出身的政工干部,绝大部分前脚还是社会上的知识分子,后脚便摇身一变成为政治官。他们的技战术水平,说实话,比奉天的军人军官是差多了。张汉卿是把他们当后世(或前世?)gcd的政委培养,如、如罗荣恒等。但那些闻名遐迩的政委们可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很多人要论作战能力可一点不比老帅们差。这些学生军从未接触过军事,冒然拔高到与军事主官平齐的政治主官位置上,可不愿让他们变成纸上谈兵的赵括。 张汉卿不讳疾忌医,他也正视这个问题,并作为政工干部条例定了出来。针对作战军官们对这支政工干部未来是否会像古代“监军”,并可能成为指挥上的掣肘的疑问时,张汉卿在连以上干部培训会上堂而皇之地提了出来,并正式宣布了政工干部的职责: “政工干部的存在,古亦有之。有人说它像古代的‘监军’,我要告诉各位,它就是。但是它又与古之监军不同。差别在哪呢? 一是军事指挥权在司令官之手,政工干部可以提出建议,但不得干涉,这是铁律,不然就如同手…怀表。当一个人手里有一个怀表时,可以知道时间,但当他同时揣着两块怀表时,他就不知道时间,此谓之手…怀表定律。 但是一块怀表有可能出事,为什么呢?因为怀表可能会停,可能有快有慢,这就需要有另外一块表来随时参看。孰是孰非姑且不论,至少司令官知道,现在的时间存疑,这也是一种提醒。 如果揣着怀表的人真的出了问题,会给整支部队带来深重灾难。这里出了问题有很多,如逢重大的军事决定,或者作战牺牲、负伤、因故不能指挥等情况下需要有人代理职务,但正、副官长同时出事,我说的是假如,部队该怎么办?(他一直记得正史上九一八当晚,作为奉军最高指挥官的“自己”因治疗毒瘾且远在关内无法视事,副司令长官张作相因奔丧离开指挥岗位,而代理长官、参谋长荣臻对日军发动的北大营攻势不知所措、急等命令导致日军一枪未发打破北大营从而兵不刃血占领东三省的情形。按后世的分析与推演,如果当时有那么一个人在,下达了抵抗的命令,可能历史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这时候政工干部就可以召集下阶同级军官一道讨论,并定出代理指挥的人员。 二是随着作战任务的增加,各级军官、士兵对新武器、新战术会不有适应、不接受的可能,还有战前战后军事动员、稳定军心,平时了解官兵思想动态的需要。这些工作,司令官可能没有精力处理,有一个人、一拨人来协助完成这些琐碎但又极重要的工作,这时候是体现政工干部的场合。 人们常说‘术业有专攻’,我们就把司令员专职负责技战术、政工干部负责思想动态作为他们各自的术业。一支部队,司令员和政工干部如何有效处理好各自的工作又能够相互配合,是这支部队能否‘来之则战,战之能胜’的保证。” 少帅说话就是有水平,不好表述的话,他三言两语就深入浅出地概括出来,还让人发醒。不管怎么说,政工干部这一新生事物的作用,在卫队旅是被深深烙在官兵的心里。 第136章 军训 随着张汉卿所结识与了解的学员特别是文化程度颇高的一批见习军官纷纷在学余入职卫队旅,有别于当时一般军队的新式军队渐有雏形,也使得张作霖的卫队旅成为当时民队里唯一的“文化兵”。特别是张汉卿以讲武堂学员的身份兼职团长再兼副旅长,郭松龄以教官、将军府高级参谋身份兼职卫队旅参谋长后,上下几乎清一色的“学生军官”。 对如此之多的学生军官在卫队旅担任要职,外界腹诽很多。新兵不可怕,可是当上下都是没打过仗的“秀才”带新兵后,这乐子可就大了。一些人就在暗中冷眼,准备看卫队旅的笑话。也是,三个团长中,只有韩麟春一个人是正牌军事人员出身,却没直接带过兵;少帅纯粹是子以父贵,凭关系上的台;郭松龄则是“纸上谈兵”的教员出身。这三个人不懂军事的主官窃居高位,不知道会把卫队旅带成什么样子?反正“崽卖爷田不心疼”,随他折腾吧! 然而事实胜于雄辩,张、韩、郭、王四大团长牵头后的卫队旅不但没有像某些人所认为的那样乱起来,还一日三变,士气高涨,惊爆眼球。 在张汉卿,他主要用的是危机意识。学生军担任军官,职务虽然晋升幅度很大,但几乎都是代理。任命之初说得很明确:半年后如果考核为合用,自然会去掉这个“代”字,到时由张汉卿提出正式任命,恩从他出;如果不合用,那也就不用代了,直接回讲武堂重头再深造。就这么简单的一个决定,让这些有抱负的学生军官不得不卯足劲干,不说实现强国理想的事,光被赶回去就够丢人的了,士可杀不可辱嘛! 为了弥补中下级军官的差额,张汉卿果断地将还在学习中的优秀基层军官纷纷简拔在营连级军官的位置上,还特别规定卫队旅今后凡班排级及以上军官之升迁必须认识1000个基本汉字,以此改造原有军官。这些人与一般的兵油子不同,他们不是为穿衣吃饭而参军,而是真正以报效国家为己任。他们与学生军官们有袍泽之亲,也是认可张汉卿的想法并愿意追随的,加上自身也不断寻求进步,所以卫队旅的基层干部先天条件都是极好的。 郭松龄本来就是讲武堂教官,对于军事知识的掌握程度和训练技巧及刻苦程度确实让张汉卿这个半吊子汗颜,因此也对他言听计从,从而让郭松龄感到知遇之恩,更加努力。他对军官的训练要求是每天早晚各出一次干部训练,尤其是连长以下的军官必须认真执行,主要的是训练刺枪术以及制式教练动作的划一。郭松龄立身严谨,所以他的手下军官渐渐也大都传袭了他的作风。 军人训练是应有之义,但是张汉卿却认为精神的培养远在军训之外。他可不喜欢军阀作风的军官,在他计划中,官兵一体是必须的,这才真是赢得士兵尊重、建造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的法宝,老兵欺负新兵、军官鱼肉士兵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他力主在各个连队建设一个士兵委员会的组织,以期得到基层士兵的呼声。营设政治科,团设政治部,统归在旅部直属的军政干部教导团。这个团是一个挂名,本身没有编制,只是进行军训间或的思想教育,几位干部都是不打仗的军官。但这才是张汉卿最大牵挂所在,是心目中新式奉军的种子,是未来政工干部的摇篮。 如果官兵真的能够做到一体,令出必行,而且是从心底里得到执行,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想像一下,为什么历史上国共两党的军队打仗,gcd军队能够以弱胜强越战越勇最终统一中国大陆?政治上经济上的因素姑且不谈,从一些反映战争的影片可见一斑:战斗中,国民党军官是手枪一挥:“兄弟们,给我冲!”而gcd军官则是跳出战壕大喊一声:“兄弟们,跟我冲!” 这一“给”一“跟”之间,高下立现。 对士兵的教育,由卫队旅司令部参谋处制定全年教育计划,发到各团及各直属营,再由各团、各营制定每周的学术科教育计划实施表,印发各营、连遵照实行。总的原则是把训练当真正的战斗来看,各连排班也时常召开小组会议,讨论训练得失。一些官兵从老兵出身,很难接受少帅这种“剥夺了老兵与军官的种种特权、把士兵当人”的管理风格,不免私下嘀咕。而长期未接受战争考验的新兵们,在乍经受这种非人的“折磨”时也不免认为未免有些难以忍受。对此张汉卿有句名言对应:“只有平时多流汗,才有战时少流血。” 另外因为基层军官与士兵一起训练,吃相同的饭菜,还要在晚间接受各种“扫盲”教育,所受的苦比之士兵更多,所以即使卫队旅的训练比二十七师强度更大,士兵们的怨气却始终在可引导的范围内,那种被老将们私下揣测的士兵“哗变”随着训练的深入人心而变得越来越难以出现。 张汉卿亲自编写“卫队旅军训”、“士兵问答十二条”印发到各营、连、排;贴到兵舍、讲堂内,作为早晚点名时必须进行的教育课目。“卫队旅军训”全文如下: “我民族受强邻之压迫,危在目前。凡我卫队军官、士、兵、夫等,务本旅之意旨,牺牲一切,努力工作,以互助之精神,精诚团结,服从命令,共赴国难。” 士兵问答12条: 问:我们的父母是什么人?答:是老百姓。 问:我们的兄弟、姐妹、亲戚是什么人?答:是老百姓。 问:我们穿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答:是从老百姓那里来的。 问:我们吃的粮食是从哪里来的?答:是从老百姓那里来的。 问,我们原来是什么人?答:也是老百姓。 问:我们和老百姓有这样的关系,应当怎样对待老百姓?答:应当爱护他们,帮助他们,保护他们,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问:敌强我弱怎么办?答:狭路相逢勇者胜。 问:枪林弹雨怎么办?答:为国牺牲死亦坦然,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在那个时候,对军队教育还谈不到什么主义教育、政治思想教育。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士兵问答”,也还是别开生面的。若不是新军理解能力稍差点,张汉卿还想提前搞个“三项纪律八项注意”来呢。 就这样,还是引起很多人的腹诽。不少奉军元老对于少帅的新式训兵法深感疑惑,在他们认为,军人的天职就是提枪打仗,花费精力时间去学写字画画做什么劲?难道你字写好了,多认识几个字了,敌人就被你吓跑了? 同城为官的冯德麟在听到这位张少帅的动静时,也不无讥讽地说:“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啊,奉天不赶走张作霖,天理难容!” 军事能力和政治素质的提升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对卫队旅的变革,很为当时一般军阀所讥笑。即使奉军内部,亦褒贬不一。以汤玉麟为首的顽固派当然在明面上对少帅的整军有所顾忌,但是对任参谋长的郭松龄,他还没放在眼里。对郭松龄的这种思想动员与训练模式,汤玉麟曾经讽刺地说:“郭鬼子尽出洋相。” 真是躲着也中枪。看人不爽,什么都会有问题。本来郭松龄日常生活均是严以律己的典范,风纪扣在任何时候都是板板正正的,颇有些西洋鬼子(日本)的风范,这也能被拿来当事说。 一部分政工干部逐渐崭露头角,从副职军官慢慢转了正,正式步入卫队旅指挥体系内;另一部分则在以少帅为主的政策纲领吸引下,从干部转为政工教员,开始培养新人,从而奠定了未来少帅未来的政治班底。 思想境界的不同决定了素质高下。在郭松龄的帮助下,少帅将有机会从帮派林立的老奉军内部有机会培养自己的人马来,在这一点上,张作霖基本没什么意见并乐见其成----接班人的嫡系,其实也是自己的嫡系啊。 但是谁都没想到这批“学生军官”的能量未来竟有如此之大。 反对派对于《卫队旅军训》的说法也不以为然:什么强邻之压迫,指的不就是日本吗?现在奉系与奉天日军的关系尚可,没事可不要引起什么妖蛾子来哦! 奉天日军不是没有动静。以小鬼子对东北的渗透程度,对张汉卿在卫队旅里搞的这一套不是没有耳闻。日本国驻奉天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也曾半真半假地表达对少帅所谓“强邻压迫”之说的探究,而张汉卿则一边大谈奉日友好,一边表示,此“强邻”非指日本。 但土肥不死心,他直接问道:“在中国,应该没有比日本更近的邻居了。” 张汉卿回答:“我们中国有句古诗,‘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有合作之心,虽远必近;有取恶之心,虽近必远。最近英国在藏缅中国一侧又不安份,但我中|央因鞭长莫及,故有此说。” 土肥无可奈何,但又不好明着干涉。 第137章 军纪 当上奉天王的张作霖不敢疏忽,对部队约束很严。他有个习惯,喜欢微服私访。他对于长期追随自己的各位掌军主将的能力当然了如指掌,但是对于张汉卿所提升的许多有些面生的新晋军官,还是有心考校。 一天晚上,张作霖手摇纸折扇,头戴瓜皮帽,身穿绸长袍,脚着软布鞋,一身商人打扮,不带副官,不带卫士,一个人悄悄地从帅府南门走了出去。他是要私下查访奉天城内军队的防卫情况。他乘着黑夜,先是突然来到了卫队旅麾下的宪兵司令部,值班军官吓了一跳,没想到大帅会微服暗访。张作霖检查了司令部的值班情况,看到井井有条,很是满意。接着,他又只身来到了第二十七师师部,值班军官满脸惊讶地接待了大帅。大帅看到师部井然有序,也便悄悄地退了出来。 张作霖不让任何人护卫,自己溜溜达达地往回走。当时已是午夜2时左右了,街上行人稀少,夜色漆黑一片。张作霖不慌不忙地朝帅府走去,他想从东门回家,慢慢地靠近了帅府东门。大帅府的东门胡同灯光幽暗,张作霖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帅府东门的岗亭,并影影绰绰地感觉到一个哨兵在站岗执勤。眼看要到家了,大帅轻松愉快地走着。 在靠近东门仅100多米的时候,张作霖突然听到一声严厉的断喝:“站住!口令!” 张大帅愣了一下,往四周看了看,以为是在警告别人,没当回事,定了定神,还继续往前走着。这时大帅听到了步枪拉大栓、子弹上膛的卡卡声。久经战阵的大帅,知道这是在做预备射击的动作。同时,又听到了一声更加严厉的高声叫骂:“王八蛋,你找死啊!再不站住,我可要开枪送你回老家啦!” 张作霖一听卫兵骂他王八蛋,不禁大怒,高声说道:“我是张作霖!”这位大帅以为只要亮明自己的身份就可以解除误会,顺利地进门回家了。 不承想,卫兵警惕性很高,根本不相信张作霖的回答,认为是拿假话蒙他,所以继续厉声地呵斥道:“你是张作霖他亲爹,也得快点给我滚开。不然,我这枪可不留情!”张作霖听了先是一愣,小杂种,竟敢骂我。刚想发火,可是立刻冷静下来,想了想,不禁哈哈大笑,并说道:“好小子,算你有种!好,好,我走,我走!” 不愧是枪林弹雨中杀来的,张作霖意识到这个卫兵是个极为认真的人。同时,黑灯瞎火的,自己穿着便衣,又没带卫兵,孤身一人,没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一旦对方开火,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当机立断,机敏地立刻转身往胡同东头走去。 张大帅冷静下来,抄近道直奔大南门里路东的教导队机关枪中队部,它直属于教导团王以哲。到了中队部,叫来了中队长王贯三。王贯三原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侍卫队升格为旅后,王贯三也水涨船高,作为侍卫队的元老,一跃升为少尉中队长,是个很可信的人。 王贯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么晚了叫他干啥。大帅告诉他往大帅府挂电话,叫卫队旅值班参谋出来接他回府。当时接电话的恰好是卫队旅参谋长郭松龄。郭松龄一听大帅从外边打电话叫人接他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不敢怠慢,当即集合手枪连,跑步来到中队部,把大帅接回了帅府。 张作霖回到帅府办公厅,还没等坐稳,就立刻对郭松龄说:“去把在东大门站岗的那个卫兵叫来,我有话说。”郭松龄不明就里,但未敢多问,就传下令去。不久,由当晚卫兵值勤官禇连长,把一个20多岁的精干士兵带了来。这么晚,大帅召见他,他感到十分奇怪。 张作霖见了那个卫兵,严肃地问道:“你叫啥名?” 卫兵不知咋回事,愣愣地高声答道:“我叫李德标!” 张作霖听了李德标说话的口音,分辨出刚才和他邂逅的正是这个卫兵。 他心里自言自语地小声说道:“正是这小子!”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小伙子,看他生得傻大黑粗,一脸的忠厚相,心里已经暗暗地喜欢上他了,接着却故作严厉地说道:“刚才为什么不让我进东大门?还说是我爹也不成!难道说,我的话你也不听吗?!” 至此,李德标才知道刚才被骂一顿,又不许走近东大门的那个人,真的是张大帅。他不知所措,一阵惶恐,知道碰到茬口上了。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怕呢?当然更不济事。要杀要剐,随你便吧。但是,他想必须说明情况,为自己争辩一下,于是,硬着头皮说道:“报告大帅,连长有命令!” 大帅厉声问道:“什么命令?” 卫兵高声朗朗答道:“夜间站岗,没有上边命令和口令,不许任何人出入帅府。”李德标强调了“不许任何人”----你张作霖也是任何人之一嘛。 张作霖一拍桌子:“是连长大还是我大?你们连长也得听我的!” 褚连长在旁边,怕这个执拗的小兵吃挂落,接口说:“大帅,少帅教导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又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少帅的命令就是不许任何人夜间出入帅府。少帅说了,越是风平浪静的夜晚,越是要特别警惕。从上月起,没有旅司令部的命令和口令,谁都不许在夜晚出入大帅府,违者哨兵要受军纪严厉处罚。”他心想你们父子两帅有冲突,当然比我们这些外人来得好沟通些了。 “好小子!”张作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禇连长,赞许地说:“看不出你小子还会带兵呢!”说完,满脸放松地询问李德标多大岁数,啥地方人,当过几年兵,娶过媳妇没,以及家庭状况等。原来李德标是辽北法库县人,今年21岁,已经当了两年兵了,因家贫还没有娶媳妇。 张作霖点点头。有了今晚的实际遭遇,又经过方才的一番口头调查,大帅已经胸有成竹。他决定重奖褚连长和这个年轻的卫兵,以他们为榜样,鼓励其它士兵。 他叫过来卫队旅参谋长郭松龄命令道:“茂宸(郭松龄的字),升禇连长当营长,升李德标当少尉军官。告诉军需处,赏禇连长500银元,赏李德标2000块。这是我私人奖赏给他们的,让军需处先记笔账。” 郭松龄答应:“是!” 不过张作霖向褚连长和李德标又笑笑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话说得好。不过你们少帅也得听我的,哈哈哈。” 他意犹未尽,想了想,又说道:“告诉杨宇霆明天早上来见我!”郭松龄心说合心了,大帅还想对李德标做进一步的安排呢。 张作霖随意问道:“今晚的口令是什么?” 刚得了夸奖的褚连长突然耷拉了脑袋,连郭松龄都马上沉默不语了。张作霖心下奇怪,不就是一个口令吗?机密虽然机密,但都是从卫队旅司令部统一传达,他这个大帅想知道谈不上泄密吧? 还是李德标淳朴,脱口而出说:“报大帅,今晚的口令是‘少帅威武’!” 张作霖:“…” 第二天,奉天将军署总参议杨宇霆来见张大帅,张大帅客气地对他说:“邻葛(杨宇霆的字),我替你介绍一个你们一县的小同乡。”杨宇霆也是法库人。杨宇霆问是谁,张作霖叫来李德标,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介绍过后,张作霖对杨宇霆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杨宇霆听了哈哈笑道:“真是大帅遇上兵,有理说不通!” 张作霖极口称赞李德标“有种”,连连说道:“我张作霖就喜欢硬骨头。军人嘛,当然以尽责任听命令为第一,像李德标这小子,严格执行军令,不管是谁,真够冲,真有种!” 然后,张作霖又嘱咐杨宇霆两件事:第一件,请杨宇霆负责给李德标选择一个年貌相当的大姑娘做媳妇;第二件,马上把李德标送到讲武堂去上学。 李德标从此成了东北军上下皆知的有名人物。这个贫苦家庭出身的普通士兵,自此改变了人生轨迹。他很争气,不但进了老帅的眼,还进了著名军事学校讲武堂,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当然在军中,他表现也很出色,随后在跟随少帅剿匪的一系列战斗中指挥得当,战功赫赫,到民国十年(1921年),已经升为第二十七师主力团的上校团长了。 张作霖非常欣赏张汉卿提出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果真如此,他作为奉军最高指挥官,谁还有能力从他手中夺去兵权?官兵不怕死,还有什么仗打不赢?从此这句话从卫队旅传到整个廿七师,并作为士兵入伍的第一条规定而被牢牢记住。 良好的军纪,让奉军在当时的各地军队中逐渐崭露头角,战斗力增强不假,也赢得了奉天人们的拥戴。当然,郭松龄治军之严谨,也被传为佳话。从此,作为奉军内部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郭松龄正式进入张作霖的视线。作为少帅的嫡系人物之一,也正式登上了奉军核心层的舞台。 第138章 玩命的小张 对张汉卿而言,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多,奉天的形势还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离自己理想中的状况还有不少的差距----财政依然吃紧,工业上没有明显进步,军事上还没有什么成就,奉系高层还是那么个样子,这让他常有时不我待之慨,也更加玩命努力。 自己资历太浅,二十七师与省政|府层面还轮不到他说话,他只有在他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辛勤耕耘。每天上午或全天,他在讲武堂与卫队旅、二十七师的军官们一道接受系统的军事训练,晚上,他在卫队旅给军官们讲述自己对这支部队的期望、卫队旅以及奉军未来的发展、工业经济的振兴、就他在前世学到的历史说明一战对各国后来的影响----当然是以预言的形式。 有时下午,会与关系密切的几个嫡系聊聊人生、谈些比较机密的事情,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到夜里,在二十七师不值勤的绝大多数官兵进入梦乡时,卫队旅的官兵们中的文盲们还要接受识字教育;识字的知识分子也要接受文化课的再教育、高阶的军官要通读一系列少帅指定的兵书还要作笔记----少帅要亲自看。 他们没有怨言,或至少在少帅面前不敢有怨言,因为张汉卿比他们还要勤奋。他除了自己也看也记之外,还要抽空拜访奉天城里的一些有名望的实业家、经济界要人,和他们探讨奉天经济强盛的办法。 士兵们更是对他们这位少帅从心底里尊重。是的,尊重。是少帅,给他们第一次学习断文识字的机会,让他们在脱下军装之余也有得到别人一句“先生”的尊称的机会。 少帅与同僚同甘共苦,亲力亲劳,从不摆架子,让人有兄弟般的感觉。而且少帅有渊博的知识,在这个时代,尊重知识分子是贫苦大众发自内心的行为。此外,少帅在练兵场上的玩命行为也让尊奉强者的军人们对他礼敬有加。 这个世界的残酷在于,有人既比你有才华,还比你更努力,更有一个财大气粗的爹。 小张在玩命。 有时张汉卿也在反思:纵然把身体练得倍儿棒,把军纪练得倍儿严,把军姿摆得倍儿齐,又有何用?他不是武器至上论者,也知道操纵武器的是人,但没有工业,没有钱,没法子壮大起来,手上没力气,过份夸大精神的作用,其实是有害的。 一切的一切,都在经济。饶是张汉卿有超过上百年的经历,也不能扭转中国、东北、奉天经济实力较差的事实。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说得太他妈对了,至少张汉卿是深有体会。冯德麟一个师长能把张作霖这个钦封的奉天将军兼巡按使玩得团团转,靠得还是实力。 有时,他也会到奉天省巡按使办公处问政。 是的,问政,询问行政。不关心下这个时代行政处理的流程及方式,怎么把自己的知识有效地融入这个时代?张汉卿可不敢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掌握的都是正确的,毕竟,存在的才是合理的,有些做法看起来不能被接受的方式却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的----从进化的角度,事物的发展总有个过程不是?他可不想被人讥笑为好高骛远! 不过对于比较宏观的政治、军事,他可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在前世有着丰富培训经验和“渊博”知识的他,对卫队旅中的青年骨干特别是学生军官们来说,就像一盏指路明灯,让他们对自己、对中国的未来深有信心: 老袁死后,北京政权已经发生动荡,原本亲如一家的北洋系开始分裂为主要两个势力,渔蚌相争这下,正是奉军崛起的好时机,关外奉军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必将成为新的一极,也是各位施展才能的大舞台。这是国内。 在国外,未来战争,拼得是国力;再凶猛的德队,也会被开动战争潜力的工业大国如美国、英国们拖垮; 英国会出现的坦克(其实张汉卿记错了,这个东西已经出现几个月了),其实就是中国古代的马拉战车----不过不再用马拉,而是用机器带动。战车也不是两个轮子,而是履带(张汉卿:给这些文盲洗脑真累),将会改变陆战的传统,德国必将用这个东西一雪前耻。这个东西的长处就是快而且自身带着武器,奉军将来就要大量生产这样的东西,前提是工业能力跟得上; 俄国国内已经有一股力量在变更着,这个力量由一个名叫布尔什维克的党指挥着----现在“布尔什维克”这个词其实还在娘胎中呢,而且它也不是一开始就处于支配地位的。不过张汉卿可记不得,反正,俄国即将得势他是记得的----这支队伍的指挥系统,已经由传统的长官制变为党委制,卫队旅的政工系统,将来就会走这样的路子。 不但政工系统,而且政|府,而且议会,将来都要由一个这样的党控制着,中国需要这样在政治军事经济生活中占据支配地位的党才能强大。张汉卿在用自己的力量熏陶着这支部队,让他们从理解到支持到加入未来他想成立的党,他现在在为寻找及培养志同道合的同志而努力。 当然谈建党还为时过早,他首先需要的是在奉天有自己的声音,这支新军,就是他最好的武器。他不是没想过借鉴中国的成立方式,但现在没有几个能为自己呼号奔走的人,而自己又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自下而上的这种缓慢的变更上。只有自上而下,用行政或者说的力量,才能实现他的理想。前提是,他有足够的影响力,或者说是权力。 现阶段能给他权力的,只有这支新军。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光靠郭、韩几个人是远远不敷使用的,利用他们在军界的人脉,相互推荐人才是必要的。这不,刚刚毕业于陆大第四期的郭松龄,向张汉卿着重推荐了几个人。 由于谭海更多地任职于特种大队,高纪毅在奉情局绊住了身子,朱光沐是文人,所以张汉卿身边现在缺少一名跟随的副官兼侍卫,于是郭松龄向他推荐了保定军校毕业的姜化南。 他和郭松龄亲近是亲近,但亲卫这么重要的事,历来大人物一般不轻易接受推荐。但张汉卿不但很高兴地答应了,还直接委任他为自己的侍卫长兼副官。 倒不是对郭无条件信任,因为对姜化南这个人,张汉卿是相当熟悉的:历史上姜化南就对他很忠心,也一直做他的侍卫长,直到在一次军事整顿中发生兵变为他而死。当时整顿奉系穆春的军队时发生兵变,由于考虑到张学良的安全,姜化南自愿代表张学良下车与该师军官讲话。穆春的师长王永清曾是土匪头子,外号“天下好”,姜正在讲话期间,由于事先部署不当,消息泄露,姜化南为该师的团长于某枪杀。 能替自己去死的人,所以尽管是郭松龄推荐的,他一点都不忌讳----这一点无形中又拉近了他与郭松龄的距离,被郭认为是极度信任自己的表现。 所以郭松龄立马又推荐了同学,同样是陆大第四期的彭振国、徐永昌、林蔚都进入张汉卿的视线。可惜徐永昌是山西人,毕业后被阎锡山挖了去,彭、林二人应约而来。 对彭,张汉卿并不熟悉,但是对林蔚,他可是有印象的。这个后来作为老蒋最信任的军界人物,一直是蒋总统侍从室的主任,曾两次划掉晋升上将的名单中的自己,抗战胜利后删去自己的忠勤勋章,以忠诚、踏实、不唯乡唯派、不培植个人帮派被人称赞,是国民党将领中极低调但极难得的人物。若非时空转移,他就在要毕业后任浙军工兵营长、旋升参谋处长、一年后升团长了。 被郭松龄大赞的张汉卿向他伸出橄榄枝,家在浙江黄岩的林蔚抱着一睹真容的猎奇想法来到奉天,立即被张汉卿聘为自己的参谋处长----其实是身边的高级军事幕僚。而彭振国,则被安排在奉天讲武堂作教员,张汉卿更私下关照他多注意各国空军的发展。 旁征博引、思路敏捷、合情合理、深入浅出,是这位少帅给卫队旅听众的深刻印象,也让他很快抓住了这支部队的心,倒让张作霖始料不及。带兵多年的老张不认得几个字,但懂得一个道理,军队就应该是这样带的,抓住了心,在关键时候比什么权力都有用。 老实说,对张汉卿这些看似天马行空,但又不乏理论依据与可能性的臆断,无论是学生军,还是老奉军,都是大开了眼界。再听说张汉卿走得就是这样一条颇有诱惑力及鼓动性的道路,让一群还有些愤发精神的青年学生军官们血气大刚。“跟着少帅走,前途大大有”,是他们心里的共识。这种共识,随着后来一系列的成功体会,让追随张汉卿的人越来越多。 同一个方向的人越来越多,自然就形成了党,这是后话。 第139章 军营女人 少帅在奉天人心中成为一个传奇。 既具文学家修养,又具艺术家气质,兼具外交家风度,还具军事家潜质,这让张汉卿在省城混得风声水起。加上少帅地位,老帅影响力,张汉卿自然被奉天军政高官视为后起之秀、人中龙凤,这自然引来不少金凤凰。 龙生九子,各有优劣,这凤凰自然也有一些不好的。鉴于张汉卿的地位,不少人便想走捷径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古今中外,莫能例外。名马古玩是不少功勋子弟的最好,穿越前的张学良也不例外,但回京后的这位少帅一改“前非”,对这些东西一概弃之如履,倒让习惯了游手好闲张学良作风的圈内人刮目相看,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张汉卿一门心思扑在讲武堂训练和卫队旅整训上,他的心思“高深莫测”,很多人都抓不着脉博。思想陈旧的跟不上节奏,和他搭话够不着边;能跟上他想法的,如韩麟春、郭松龄、王以哲等人,又都准备从军功上着手,以作为他的左右手为晋身之阶。要想打入他的圈子,没有两把刷子,还真的是寸步难行。 有了这个光环,张汉卿做起事来相对容易得多了,再也不怕有人说他好高骛远、纸上谈兵了。对少帅的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别人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还是尝试着去认可。还好这些想法随着时间的延续,渐渐都显示出少帅的正确。于是大伙都说,不是自己无能,而是少帅天纵奇才。 鉴于卫队旅肩负省城治安、对二十七师压制的重任,特别是日、俄、冯德麟系、满清遗老及中|央派势力交互影响着奉天城,虽然有“奉情局”第一课负责省城的地下安全,但由于军中来源纷杂及派系对立严重,“奉情局”一时无法有效打入二十七师。而军队中没有一支情报收集队伍,便无法侦知是否有一支独|立于军令、军政体系的地下战线成立。为此,张汉卿又在旅部特别组建了一个连级的特务课,亲自掌握。这支部队平时不穿军服,不在作战序列,但在张汉卿心中,它是“奉情局”正式活跃在民国的试点。 这样,卫队旅的每个团达到2000多人----那是一个加强团的人数,合着全旅人数达到近8000人。由于卫队旅是“天子亲军”,军械人员优先配置,虽然重迫击炮部队只一个连,却是标配的9具----这是张作相上任54旅旅长之后立刻和孙烈臣商定的。相比之下,关内各军每旅的人数大都只相当于卫队旅的一个团,普通的地方部队根本没有迫击炮等重武器。由此可见,老张对儿子的支持力度不是一般的大。 对此,张汉卿知道其中的猫腻,这里除了优越的出身和自己的努力外,主要是老帅部将们的提携,起主要作用的是张作相。正如正史上张学良多次讲的:“我知道,张作相存心要提拔我”、“我从军中起来,完全是张作相一手把我提拔起来的”。 至于老爸的作用,当然不言而喻。越是如此,张汉卿越觉得如果不努力有所回报,他无法向关心他的人交待。他这么拼命,也就可以理解了。 北方的夏天来得有些慢,七月中了,奉天城里还有些冷。 可是卫队旅演兵场上却是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因为,我们的少帅,要在今天进行一次全旅大比武呢。从早晨起,全体官兵雄赳赳气昂昂,力图在爱戴的少帅面前展现出几个月来的成就。无论军容军貌,都让旁观的二十七师很多老将们赞叹不已。假以时日,谁也不敢否认这支部队不能成为精锐之师。 当然也有不和谐音,汤玉麟就有些不屑:“练兵打仗,比得是刺刀见红,光练这些花架子有什么用?” 不过更多的声音还是正面积极的,张作相就说:“大帅用少帅带这支队伍,是用对人了。”孙烈臣也说:“从训练刻苦程度看,二十七师不如卫队旅。” 随后卫队旅各团营进行了打靶、队列、操炮、刺刀、马术等演练,都表现出良好的素质。加上众人的吹捧,作为父亲的张作霖面上自然有光彩,他也为这支新军兼亲军的进步欣喜不已。 两个小时一晃就过去了,张作霖意犹未尽,又旁观张汉卿对连以上军官作训示。 这个训示别开生面,张汉卿口若悬河,也讲了许多自己和老将们闻所未闻的新名词来。虽然不懂,但见卫队旅军官们都卓有兴味地静听,张作霖就知道,又是自己这个长子给他们灌输什么新军事思想了。不过这当爹的不能扫了儿子的面子,尤其是在儿子的一群下属面前,要给他留下足够的尊严,不然这威信是树不起来的。 正在无趣时,张作霖忽然发现门外有人不时探头瞅瞅,这个人也认识,是张汉卿的新任副官朱光沐。看他欲进又退,心下奇怪,便轻轻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朱光沐本想避开张作霖,却又不小心被他发现,只得蹑手蹑脚进来,不想张汉卿也正说到中场休息时,看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十分不爽----尽管朱光沐也是他心腹,但要看什么时候不是?军营重地,要的是一种阳刚之美。老将们都在,鬼鬼祟祟的成何体统? 张汉卿自然而然地问:“朱副官,什么事?” 朱光沐看了一眼少帅,十分为难:“报告:军营外有一个女人…” “哈”,众人一阵惊呼,训练了半天,终于有个调节气氛的了。异性相吸是自古相传的真理,在军营这个封闭的男人世界里有女人谈论是一件多么令人陶冶情操的事啊!不是有句话说了吗,“当兵三年,母猪赛貂婵。” 少帅大怒:“没见过女人啊!再说一个女人,来我们军营干什么?!”他转向各高级军官:“我们军营,是一支有纪律、有组织的钢铁之旅、威武之师。人入军营,便无私事。国有国法,军有军纪,以后要教育家属,不要随便到军营里来。”他摆摆手,不带走一片衣袖,向朱光沐说:“让她回去,就照我说的话告诉她!” 朱光沐不动,张汉卿正要接着开讲,瞥见他,奇怪地说:“你为什么还不走?” “报告少帅,那个女人找得是您!” “哈…”,军官们心中含笑,原来少帅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是行事谨慎低调而已。 “不见!找我的也不可以!现在是训练时间。”既然话已说开了,自己也不能自打嘴巴吧? 张作霖奇怪了,“是什么样的女人?”,他问。对儿子的秉性,他可是太了解了,这小子从小就是一花花公子的做派,不是没干过掀大姑娘裙子的事,也就从北京回来变好了点。这个年龄段,也正是对女人有强烈的“求知”欲的时候,自己不就是这个点探索到了无穷奥妙?自己给张汉卿找的英文教师谁谁不就读过一句诗嘛:“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不过自己这长子吃了很多年的苦了,在外面花天酒地也没什么,只要不带回家。作为父亲,适当时也要给儿子把把关,毕竟儿子是“新手”,未来的路还很长。 “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她说和少帅在北京有一夕之缘。”朱光沐也是在北大混到毕业证明的,在军营没多少文化的军官们听来,一个“如花似玉”用得甚为妥贴,不过那个“一夕之缘”虽然很文诌,但以他们现在的文化修养,还是能够听懂这个词的。 “哗!”军官们都惊呆了,原来少帅在京城还有这么一手!“一夕之缘”,唔,文化课上讲,夕阳就是晚上的太阳,那“夕”,不就是晚上的意思?“缘”就是缘分了,这个懂。晚上和大姑娘的缘分,一定有故事。看,人家都追到奉天来了!有看头喽! 张汉卿觉得数十道箭射过来,有尖锐的,那是持重派,不知是抗议自己不检点把女人引到军营来还是不满朱光沐的直言不讳;有笑嘻嘻地满怀“龌龊”地,那是铁哥们在明贬暗赞自己有本事;有装作大惑不解地,那是为尊者讳,在给自己面子呢。 天知道这些人心里想些什么!张汉卿不气反笑:“京城的姑娘,扯吧?”咦!京城!他的心一跳,京城的姑娘,自己就认识个红牡丹和小凤仙,会不会是红牡丹呢?嘿,别说,以她的个性,还真有可能。小凤仙虽说有名长得也还可以,但那交情只在蔡锷在时才有,而且“如花似玉”嘛还谈不上,顶多是气质好点----对不美的美女只有气质好才能形容。 有种被捉奸的感觉,张汉卿无论前生还是今世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他心里有点气急败坏地责备朱光沐:“多大的事非要在这里提,一点都不注意影响!你小子是故意的吧?”大场面上却还是显得很严肃:“老朱啊,不能我见过面的姑娘都不分场合随便见我吧?这里是军营!有事让她在军营外面候着,等下我有空的时候去见见她。” 到这个份上,大家都没心思再听下去了,张作霖尤甚。对这些桃色新闻,他倒没多大在意。男人嘛,有个三妻四妾没什么,自己一把年纪了,前几天不还纳了五夫人嘛。 想想自己也太自私了。儿子都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还没一个知暖知热的炕上人,亏自己还一个接一个往家里带小老婆! 第140章 桃色 讲起来,这五夫人还真是别有滋味呢。这是张作霖在几天前应邀参加奉天省立女子中学的毕业典礼上猎到的。在这个场合,有一位脸蛋姣好的女学生代表全体毕业生致谢词,她娇柔的声音,曼妙的身姿,一下就吸引住了自己。后来派人调查发现,这位女子身世不凡,是满族人,叫寿懿。其父亲寿山将军是黑龙江的一位民族英雄,其爷爷也是清军的一名悍将,曾在一次作战中身中12处刀伤仍不下战场。 自己肃然起敬之下,便产生把她娶回去的念头----这是老张的传统:自己看得上的男人便拜把子、看得上的女人便下聘礼。不久,寿懿便嫁给了大她近20岁的张作霖。这样,张汉卿还没结婚,便有一个比他年龄还小的后妈,虽然他也习惯了张作霖隔段时间就给他增添一个这样的“小妈”。 怀着内疚的心理,张作霖听不下去了,他要会会这张汉卿身后的女人。当然,直接见面是不妥的,这点常识老张还有。他还是很淡定地听完张汉卿明显不在状态的演说,然后与一堆老将们离开卫队旅。 远远看到营房门前有一个身着华丽的火红女子,是的,火红。她全身上下一色鲜红,人长得又高挑,更显身材火辣。看面容只在二八年华,一双清澈的眼却出卖了她遍满沧桑的历史。 这个女人够劲!从脂堆艳集中爬下来的老将们都在心底赞叹,少帅眼光不俗,这样的标致娘们怕是奉天难寻。 张作霖却从中看到了危机。这女人漂亮是漂亮,但明显不是良家。儿子召妓,他没什么意见,但是要娶回家,却不能接受。参照自己虽然好色,娶的女人却无一不是良家。 他甚至连这个女人长什么样都没有记住,只是在心里着急,是时候给儿子曾经订下的媳妇娶进门了。他还有点以小人之心的想,儿子这样天天打煞气力,会不会是因为难熬的缘故?小六子已经老大不小了,在这个时代,男人早婚是传统。 可怜的张汉卿就是在这时被打上风流的烙印的。望着眼前各位各怀心思的属下,他不无悲痛地想:“就一次!男人偶尔一次的艳遇,能说是好色吗?” 朱光沐也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少帅的私事,自己作为亲信,怎能公私不分、在公开场合让他下不了台?古人都知道为尊者讳,这些事,应该是作为副官的自己出面摆平的。吃一堑长一智,下不为例啊! 都要这个份上了,张汉卿如果还藏着掖着就让人看不起了。他从骨子里(是张学良本人的)的光棍气概上来了,他宣布今天的会议完满结束,然后在属下们不善的目光中灰溜溜走出了司令部。 来人就是红牡丹。 在蔡锷离开京城后,小凤仙就完全一幅良家妇女的心思,一心守候蔡大将军乘着五彩祥云来娶她。红牡丹时常在张汉卿和她之间来回穿梭,作为好姐妹,虽然在张汉卿处有滋有味,但不能重色不重友不是?有空也会陪陪她。 小凤仙不但甘于寂寞,还经常劝说红牡丹,要珍惜眼前人。 红牡丹也动了心思。这少帅,人又年轻又帅气又能干,床第之事也和谐,倒是自己的良配。自己出身低是一定的,但能在少帅府里做个妾也就心满意足了。思来想去,心思倒坚了。 张汉卿临行前倒没跟她说逃难的事,比较蔡锷可就不那么光棍了。不过非常时期,有蔡锷的前车之鉴,万一老袁安排个人把红牡丹收买了,那真应了英雄栽在美人关一语。史书上经常有女人坏事的记载,张汉卿可不会重蹈覆辙。欣赏女人可不能把命丢掉,这点算盘还是有的。 张汉卿一走,红牡丹同小凤仙当初一样,也受到很大压力,连受几天的盘诘,而且那个吉云班的老鸨见张汉卿不在了,时常派人派人来骚扰,劝她重操旧业。红牡丹阅尽人间悲欢,皮肉生意哪如小妾生活来得滋润?因此回绝了他们,但是也萌生了去找张汉卿的念头。 小凤仙对于安排出逃现在是有经验了,事不宜迟,她立刻私下购买了到奉天的火车票。然后在一个回忆起来凶险无比的日子里,红牡丹坐上了北去的火车。一路上心里扑通扑通的心跳,直到报说列车过了山海关,一颗心才安定了下来。 然后又患得患失起来:如果少帅不理自己自么办?自己和他只是春风玉露一相逢、逢场作戏而已。听说少帅的老爹已经成为奉天督军和省长,他们家是否会看不起自己?若是如此,自己无家可归,可该怎么办呢? 直到张汉卿一身戎装满含笑意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微微定下了神。半年不见,张汉卿风采更胜往昔,皮肤虽然没有在京时的白嫩,却更显健康----那是长时间在军营里摔打造成的。身着军装的良人更显威武,人也长高了些,这让红牡丹又惊又爱。不过想想自己连日来担惊受怕的遭遇,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 张汉卿也是表面风光心里犯愁。娶个妓女,即使为妾,从心底里也是不愿意的,他毕竟有现代人的心思,心理上那一关终究过不去。可是人都来了,又是因为自己情浓时的一句话,不好好安置良心上也过不去。始乱终弃,可不是小张的原则,无论他是张汉卿还是张学良。 在全体哨兵和一大堆亲信的围观下,咱们的少帅硬着头皮接过了红牡丹的轻薄行李,对她悦颜和色地说:“真是太突然了,你也早和我说说,让我措手不及呢。” 红牡丹在一堆人注视下也是心乱如麻,她软绵绵地问:“给你添麻烦了?” “惹烦了”,张汉卿心里如此说。但是这些话是万万不能说的,男人嘛,就该有些担当,始乱终弃,究竟不是人干的事。自己可能娶不了她,给她一个安定的生活是可以做到的。 “没事,我就是有些吃惊。”张汉卿说,他看着眼前的女人:“我先给你找个住处。” 这个大家都能理解,不清不楚的,自然不能往大帅府里带。红牡丹轻轻点点头“哦”了一声,由他安排。 这时朱光沐知趣地安排了一辆汽车,自己乖觉地当了司机。他目不斜视,耳不旁听,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倒也是副官的本色。 自己在奉天认识的女人只有韩淑秀了。 此时的韩淑秀,已经担任了奉天省妇女联合会的主任。这是个新鲜的职务,其职责是唤醒各界妇女团结起来,为妇女解放、开启民智作贡献。韩淑秀在自己的帮助下兴办女子学校,除教育识字之外,还传授一些宣传、组织方面的能力。这些女子,大多数是与卫队旅的官兵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姐妹、姑姨、恋人、妻子。男人们跟随少帅一条心,女人们的潜力也要发挥出来。张汉卿在心中构思已久的措施,很快就要担当在她们肩上。 把红牡丹安排在韩淑秀身边,一来红牡丹识字,可以做她的好帮手;二来红牡丹和一堆女人在一起,也可杜绝可能的一些传言。只是,自己的女人要靠别人来“改造”,怎么都有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自然不知道风流韵事就像飞毛腿。京城老相好千里寻夫的故事,奉天城里很快传遍了。哈,原来这小子喜欢女人!不是没有弱点呐!就是张汉卿把红牡丹安排在女人堆里,也丝毫不能减少关于他的半分热度:“这是安排外室的节奏。” 于是乎,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意无意地把漂亮女孩子往张汉卿身边引。张汉卿穿越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心痒痒的。本来红牡丹到来就蠢蠢欲动的心,现在彻底复苏了。 对于张汉卿这样安排红牡丹,张作霖打心眼里同意。古来有多少英雄好汉栽在女色上?不管怎么说,小六子能知道避风头,这本身就是成熟的表现。不过怎么安排这个女人,倒需要仔细思量。他私下里问及红牡丹的状况,张汉卿也不藏着掖着,再说也藏不住哇。当“理解”了她纯粹是张汉卿的之后,老张坦然了。 “这个女人,无论如何不能进张家的门!小六子,天下好女人多的是,可不能在这么个事上犯浑,让人家看不起咱。”这是老张的原话。经历了胡匪和官身,他对于自己的面子看得格外重。 其实张汉卿也在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存了个长期抗战的念头,还鬼使神差的把她赎了出来----当然他也没花多少钱,而且红牡丹私房钱都比他的赎金多,但红牡丹就是认定了自己是被他“赎”出来的,他也不便否认。 “当初是为了应付老袁的胡闹之举,谁知道会搞成假戏真作?现在人来也来了,我总要把她安顿下来再说。她的日常吃穿用度,还是由我来负责,直到她找到好人家。”张汉卿很负责地大包大揽,当然,他没有提到的一个理由是:整日在军营里打煞气力,需要阴阳来调和。 风声都已经出去了,又何必让自己、让双方都委屈呢? 第141章 往事 对张汉卿这段时间的表现,张作霖是非常欣慰的。他不以自己门第“高贵”,与中下阶军官甚至士兵打成一片,这在治军上深得张作霖之意,这也是说书的讲的有古今“大将之风”。 这小六子嘛,聪明才智是有的,鬼点子也多,而且能够吃得了苦,这些都是相当引人注目的优点。不过张汉卿偶尔的戏谑之作,还有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仍是让张作霖有点头痛。他有点像大孩子,还脱离不了恶趣味,怎么办好呢? 不是年轻吗?给他安个家,可能会把这匹劣马给拴住吧?毕竟男人成熟的标志是从拥有一个女人开始呢。而且小六子也不小了,在奉天的高官们也争相把自己的女性亲属、亲戚介绍给他,意图是什么,老张混了这么多年,自然门清。 可是老张心中自有一杆秤,他早就为这个长子订了一房媳妇。那还是在八年前。 八年前的1908年4月,张作霖率数千人马,来到辽源州州府所在地郑家屯。一到郑家屯,不禁眉头紧锁。郑家屯虽为辽源州的衙署所在地,又有“沙荒宝路”的美称,可只有两条挤满了小商铺的大街,房舍十分紧张。不仅他带来的数千马队没地方驻扎,就连他的指挥部都找不到合适的住处。 找房的军官回来报告,说在西街有一个粮栈,适合做指挥部。张作霖骑马来到西街,在挂着“丰聚长”牌匾的大门口下马。走进院内一看,院落整齐,也比较宽敞。粮栈老板姓于,叫于文斗,祖籍山东省海阳县人。同治年间,跟着闯关东的移民潮,落脚郑家屯。 光绪末年,于文斗被推举为当地商会会长。由于郑家屯地处偏远,有钱的商人成了土匪侵扰的对象。“丰聚长”是当地名气最大的一家商铺,更成为匪徒劫掠的重要目标,于家深受其害。于文斗听说“王师”来剿匪,领头的又是辽西“剿匪大英雄”,别提多高兴了。立即把张让到室内,热情地沏上了上等好茶。张作霖很高兴,说:“那我就把剿匪指挥部设在你这‘丰聚长’了,你看怎么样?”于连连点头:“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这样,“丰聚长”粮栈就成了剿匪司令部。 于会长好客善谈,张统领重义讲情,时间长了,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老相识。 有一次,张作霖率领马队深入大兴安岭剿匪,一路穿山越岭,叛匪且战且逃,日落时分,叛匪逃入荒原。张的队伍交战了一天,疲惫不堪,正在一个村落里休整。狡猾的叛匪夜间杀了个回马枪,包围了村庄。张的队伍没有防范,仓促突围,损失惨重。为保存实力,张急命士兵停止突围,以待援军。双方对峙好长时间,援兵迟迟未到。就在张作霖走投无路的绝望时刻,住在郑家屯的吴俊升紧急从洮南调来一队轻骑驰援,张作霖得以生还。 原来,于文斗得知张作霖被围的消息,心急如焚。他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山东老乡吴俊升,并说服了吴俊升,才有了荒原解围这一幕。张对于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主动要求与于文斗歃血为盟,“义结金兰”。张作霖与吴俊升的生死情谊,就是在这时候打下的。 自从荒原遇难被救,张作霖每次和于文斗对坐在一起,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从血管里往外涌,他也不知道是感激?是歉疚?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搅得他精力不能完全集中。 有一天,他和于文斗正在闲谈,一个小女孩拿着一本书来到客厅,怯生生地走到于文斗面前,翻开书,用小手指头指着书上的一行字,问:“爸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张作霖顿觉眼前一亮:报答的方式终于找到了! 张作霖看着眼前这位小女孩,长得眉清目秀,猜想她的年龄应该和自己的儿子“小六子”差不太多。如果让“小六子”和眼前这位小女孩结婚,是不是对这救命之恩有了些许报答呢?转念又一想,儿女婚姻大事应该慎重,他们俩的生辰八字是否相符?脾气秉性是否合得来?……他的脑袋正在高速旋转间,小女孩拿着书本,一蹦一跳地已经出了房门。于文斗看张作霖有点儿愣神,猜想他可能又在思考剿匪的事情了,就说,“时候不早了,早点儿歇息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女孩、“小六子”的身影始终在张作霖眼前徘徊。此后,一回到“长聚丰”,张作霖就想见到这个小女孩,一见到小女孩,他就自然想起“小六子”。 这种从感恩的情感中生出来的想法,一直憋在脑海里。说吧,许多问号没琢磨出明确的答案;不说吧,朦朦胧胧地挥之不去。带兵打仗他是“沙地拔萝卜——干脆利索”,处理这样的事儿,他还真有点儿“钝刀子割肉——利索不起来”。直到第二年夏天,一个偶然的机会,促使他下定了决心。 有一天,于文斗听到街上有算命先生的吆喝声,就派人把算命先生请到家中。算命先生年过半百,是个盲人,说是从关里来的。 于文斗问:“请问先生用什么方法算命呀?” 算命先生答:“子平术。” 所谓“子平术”就是民间说的“批八字”,因宋朝初年有个叫徐子平的人“批八字”比较有名,所以算命先生常把这种方法称为“子平术”。于文斗是位商人,见的人比较多,对抽帖算卦也不算陌生。 于文斗告诉算命先生,于凤至,光绪二十三年农历五月初八寅时出生。 算命先生掐着手指嘟囔了好一阵子,最后大声说:“此女是‘凤命’,贵夫人之命……”。 于文斗一边听,一边将算命先生说的话记在一张纸上。 刚刚送走算命先生,忽听门外士兵高喊:“张统领到!” 张作霖进屋,看见于家人围着一张桌子个个喜笑颜开,桌子上有几张写满字的纸。张顺手拿起一张,见上面写着:“于凤至”、“凤命”…… 张作霖心想:“凤至,好吉祥的名字啊!凤至,凤至,直到皇后为止。那么,她落谁家,不就是帝王之家了吗?”“小六子”是“将门虎子”,如果再娶了这于家的“凤命千金”,日后说不准也可能坐上龙椅呢。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三岁的溥仪都可以当皇帝,一向自负的张作霖有这样的冀盼也属正常。再说了,“望子成龙”的想法,谁没有啊!“凤至”本来是个普通的名字,但对于一个急于寻找报恩方式的武人,对于一个只知道当皇帝最好的传统农民来说,诱发出一些离谱的奇想,也是自然的事儿。 至于什么是“凤命”,没有人能说得清楚,算命本身就是迷信。但对于厘清于凤至出生年份倒是提供了一个新线索。张学良自己说,于凤至比他大三岁,那于应该是1898年出生,也有的书上写的是1899年。最近看到于凤至的侄儿于兆瀛写的回忆录,说于凤至出生于1897年。对照这算命先生说她是“凤命”的说法,于凤至应该出生于1897年。因为这一年是中国的鸡年,在中国古代典籍里常将“鸡”称为“凤”,算命先生多为穿凿附会、望风捕影之徒,所以,算命先生说她是“凤命”。据此,我们有理由推断,于凤至出生于1897年。 “凤命”、“凤至”四个字,深深地印在了张作霖的脑海里,仔细瞧瞧这“凤命千金”,越看越觉得清秀不凡,高贵聪颖。于是,心中打定了张家与于家联姻的主意。张作霖对于文斗说:“我手下有个包瞎子,对阴阳八卦、麻衣神相忒精通。我可以不可以把凤至的卦帖带回去,让包瞎子再算算?”于文斗点头应允。算命先生都是按照书上写的背下来的,生辰八字相同,说词自然相差无几。张作霖更加认定“将门虎子”张学良和这位“凤命千金”于凤至,实在是天合地造。没过几天,张作霖就托人正式向于家提亲,定下了这门亲事。 1910年底,因张作霖剿匪再立大功,清依例要赏他功名,张作霖不要。朝廷就将功名分开,赏给张作霖母亲一个诰封,赏给张作霖长子张学良一个五品户部郎中,类似于今天财政部科员的待遇。张学良11岁就戴上了红顶子,这大概是清王朝赏给东北人的最后一个红顶子。第二年,清朝就灭亡了,张作霖旋任陆军第二十七师师长,成为奉天最有实力的人物。 对一般人来说,权力大了,地位高了,眼睛都盯着下一个更大的目标,对未来作用不大的故人往事都渐渐淡出了记忆。张作霖却不是这样的人,对有恩于他的人,哪怕一点点恩情,也始终牢记在心,并千方百计地从亲历的往事中汲取对未来有用的营养。 往大里说,这也是张作霖的人格魅力。在东北立下如此赫赫家业、让几乎所有老部下都追随一生,如果不是这种言出必诺的义气作风,又怎么能降伏东北的那些骄兵悍将呢? 第142章 龙凤缘 两位后辈的婚事,经历了一番起伏。 张学良11岁这年,生母赵氏在新民家中逝世,学良跟着姐姐张首芳、拉着弟弟张学铭来到奉天城。张作霖虽然已成为中将师长,军中事务繁多,但每每见到张学良,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郑家屯的那位“凤命千金”。这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张作霖处理完公务,对张学良说:“你也长大成人了,也该有个媳妇,前些年,你妈活着的时候,我给你定了一门亲事,你小,一直没和你说,那姑娘是北边郑家屯的。” 张学良一听是郑家屯的,小脸涨得通红,心想,这么大个奉天城,就没有适合我的女孩?怎么偏偏在乡间小镇预订个村姑?张作霖看也不看张学良一眼,用手拨拉拨拉火盆里的黏豆包,自顾自地说:“这闺女嘛,什么都好,就是年龄比你大几岁,人长得满秀气的,名字也好听,叫凤至,凤凰飞到咱家的意思,你看咋样?” 张学良嘟囔了一句:“人也不熟,面都没见过,这么大个奉天城就没有……” 张作霖又把火盆里的黏豆包翻了个儿。慢悠悠地说:“我是过来的人,这男女的事儿嘛,和火盆里的黏豆包,没他妈什么两样,开始时豆包是冻的,放在火盆里,慢慢就化了,最后不就热乎了?!人哪,都是由生变熟的,过了年儿,你自己去郑家屯看一看就知道了。” 随着张学良一天天长大,“奉天第一公子”见识了奉天、北平、天津、上海的名门闺秀和各色美女,越来越不满意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村姑,执意不愿上门相亲。但是在张家,张作霖吐口唾沫都是钉儿,张学良哪里不知道?1913年春节刚过,张学良在父亲的催促下,带着一肚子的不满和一脸的无奈来到郑家屯相亲。 一下车,张学良心就凉了,这哪里是什么古镇,就是个荒凉破烂的大屯子。到处白雪皑皑,马路上看不见几个人影,街两旁矮矮的房子没几间像样的。最显眼的是脚下厚厚的白雪上面有几个冻硬了的驴粪蛋子,被呼呼的北风吹得满街滚。他不相信这地方还能有“秀气的女孩”。玩了几天,就回了奉天,连“长聚丰”大门朝哪开都没打听。 张作霖十分宠爱张学良,因为儿子出生那天,他正巧第一次打胜仗,认为儿子是上天赐与的吉兆和贵人,所以婚配之事,便由着张学良的性子,实实花天酒地了一段日子。 于家听说来相亲的张学良没登门就回去了,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当初,于凤至就主张“高攀会带来轻慢”,果然被她言中。于凤至再次提出废除婚约。母亲劝她说:“学良年龄小,长大就好了,既然这门婚事是两家家长做主,小孩子耍点儿脾气算不得什么,只要张家家长不提出来,我们就没有理由毁婚”。于凤至是个非常孝顺、文静的女孩,听母亲这么一说,也只能再次低头不语。 张学良从郑家屯回到奉天,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张作霖好长时间也没有和张学良再提于凤至的事儿。这样一来,张学良心里反倒有点儿发毛。这是怎么回事呢?老爸同意解除这门婚约了? 当然不是!原来进入1913年前后,政坛风云变幻,他顾不上家庭琐事,全部心思都用在处理复杂的政事上,张学良的婚事也就搁置下来。张作霖有个习惯,他经常将要办的事情在头脑中分成轻重缓急,把大的目标分解成若干小目标,一个时期集中时间和精力解决一个时期的重点问题。几个问题同时出现时,他就抓大放小,抓急放缓。能成为后来的枭雄,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现在奉天情况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是时候考虑张汉卿的婚事了,而且距离张学良生母赵氏逝世也已经三年多,大丧之期已过。可是原本的张学良自进入省城后,结交了许多英美朋友,也接触了一些西方的“皿煮、自由”思想,所以对婚姻方面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分反感。张学良强调婚姻应该以感情为基础,报恩他不反对,但用儿女婚姻大事来报恩,他不理解。 张作霖已经无计可施了,突然之间政治风云诡变,小六子被作为人质进了北京城,这下子更见了大世面。在京城,这个长子名利双丰,为自己做了许多事情后,他不能不尊重儿子的想法。 不过回奉后的小六子有了巨大的变化,首先是更有担当也能吃苦,这完全是一个好男儿的形象。奉天城交口称赞的“将门虎子”,让张作霖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动了,他坚信需要一个“凤”才能配上他的儿子。为了安抚他的心,张作霖几乎对他有求必应----掌管卫队旅这么大的事,即使张汉卿光鲜在外也不会一步登天啊,还不是先在情理上加重些砝码! 红牡丹的出现,让他再次下定决心摊牌。 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张作霖叫来张汉卿,直截了当地说:“小六子,现在该给你成个家了,不然那个女人的事就能把你毁了。之前我和你讲过的于家的姑娘,你现在考虑得怎么样了?如果没有意见,我打算今年替你们完婚。” 这个事张汉卿其实已经考虑好久,他现在已经完全代入了张学良的身体,自然也能够用这个时代的标准来处理自己的大事了。自己执掌卫队旅,算得上“年轻有为”,这时候身边的女人多了起来并不是好事:自己经过红牡丹的开发已经有了需求,但是也没有时间来摸清楚这些女人是真情还是有所求,他可不想成为政治联姻的纽带。 而于凤至已经是被史实所认可的贤妻良母,仅这一条足矣,娶妻娶贤嘛。不过真到谈婚论嫁的时刻,怎么都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这哪儿哪儿啊,难道哥这一个穿越过来的高材生,要和一个村姑结婚?这于凤至在旧社会也算是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好女孩,但共同语言这个事,还真不是一句话可以概括的。现在,张汉卿正是在军界混得风声水起的时候,雅不愿因为婚姻拖累自己的发展历程。 他这具身体今年才16岁,在后世还不过初中刚毕业。虽然这时空早婚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的心理年龄也已经整整比现在的这具驱壳多了整整10多个年头,在生理上也绝对可以接受,但是婚姻美满的前提是感情,他好歹在前生也是硕士毕业,算是个高材生了,现在冷不防要和一个大他4岁、完全陌生的“村姑”结婚,思想上真的很难转变过来。 张汉卿立志要利用张学良这副好身材阅尽天下美女,怎能接受现在就让一个女人拖了后腿?虽然爱新觉罗博杰就曾盛赞于凤至“长得很美”、“她生就一张很古典的脸,清清秀秀的,宛若一枝雨后荷塘里盛开的莲。”那是因为溥杰与张学良关系好,人情上的奉承不能当真。至于史书上说于凤至“修养、才思过人,能填诗对句、鉴赏名画”,这种春秋笔法,对于精通历史的张汉卿来说更加可商榷。 虽然知道上天注定自己要与于凤至结婚,他却始终沉浸在自己穿越带来的种种优势上。他一直以为,因为自己的穿越,有些事情,会改变它原有的轨迹。 如果讲究“门当户对”,以张作霖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身份,他宁愿和蜗居津城的朱启钤攀亲。至少,朱三小姐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贤不贤的不敢说,但养眼呐!从情理上讲,张汉卿对于凤至并不排斥,但还是想亲眼看看真人后再作最后决定。 可是张作霖有情有义的一句话,还是打动了张汉卿:“这是我答应于家的事情,如果凤至的父亲还活着,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现在凤至的父亲死了,剩下她们孤孀弱女,从哪方面讲,这‘不’字都不能从我们张家嘴里说出来。于家有恩于张家,知恩不报还算得上有情有义的人吗?” 是啊,从书上得知古代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效力,张汉卿不便再反驳。否则,不但有可能坑了于凤至----如果两人最终黄了,她可怎么办呢?而且还会显得自己忘恩负义,毕竟现在的自己,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张家的形象。富而休妻,为中国正统所不齿。 算了吧,于凤至在历史上对自己还算始终有情有义,张学良与她离婚后,她还在纽约买了一块地,说是留着等他养老并死后同穴呢。不管怎么着,现在不能亏欠了她。见张汉卿似乎有些意动,张作霖趁热打铁:“你的正室原配非听我的不可。你如果不同意旧式婚姻,你和于家女儿成亲后,就叫你媳妇跟着你妈(指继室卢夫人)好了。” 张汉卿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既然是定了亲了,我不会反对,但是我现在很忙的,成亲的事再过几年再说吧。” 忙,永远是最好的借口。当年自己成年之后,父母亲不是没有催婚过,每次都以这个字相搪塞,倒屡试不爽,张汉卿自然而然地用起这个“拖”字诀。 第143章 提亲 张作霖是老道成精的人了,好不容易见他松了口,又怎么不会乘胜追击?知子莫若父,那个红牡丹虽然身份低微但姿色还是不错的,张汉卿年纪轻轻胃口已经刁起来,肯定不会在女色上有所收敛。不给他吃个定心丸,今天这个事不会顺利的。他想想说:“如果你不同意这门亲事,你和凤至成亲后,你在外面找别的女人,我可以不管。”对张作霖来说,男人娶几房小妾真的不是什么污点,只要于凤至做了正室就够了。 这个可以接受!有这句话就够了,一刹时张汉卿就决定见好就收。形势已经无可挽回,又何必强守着教条不知应变呢?张汉卿很有应变的天赋,他是这样想的:“人如果不能改变环境,就要适应环境。”随即又自我满足地想:“我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嘛!” 为了这个长子的婚事,张作霖是下了不少功夫的,几年中也耗了不少脑细胞。长子长媳,中国传统中都是很隆重的,既然张汉卿松了口,他也就趁热打铁。唯恐夜长梦多,他亲自联系了奉天两家著名的商铺,并让新婚不久的寿夫人帮助挑选了大量的金银首饰及许多名贵的物品作为聘礼,准备在近期择好日子让张汉卿亲自登门提亲,并决定在本年的8月8号立秋那天给两人成亲。 这年代结婚跟现代有些差不多,仍然是媒介、订亲、结婚三部曲。张作霖对这场婚姻很是重视,虽然他是大老粗,却不妨碍他用三书六礼的古风隆重准备,谁让他手下有很多懂得三书六礼古风的门客呢。 第一步叫纳采,就是提亲,当初与于文斗两人亲口约传,自是效力无比广大,相当于“三书”中的“聘书”; 第二步问名,早就做过了,要不是因为“凤至”这好口采名字,张作霖还不至于如此坚持; 第三步纳吉,就是合八字,两人也早合过了:“将门虎子”与“凤命千金”天造地设、人间少有(张汉卿:这算命的先生也真是好口才,难为他了); 第四步纳征,又称过大礼,那是提礼物上门了,就是张汉卿现在在干的这个。从奉天去郑家屯去乘铁路方便是方便,沿着南满铁路向北,经铁岭到四平,一路平坦。但到了四平,就需要乘马车到郑家屯了,这时空的铁路支线还没铺到这里。 他手里同时还有一张“礼书”,算是“三书”中的第二书。张汉卿难得去一趟未来的岳母家,因此张作霖决定把“纳征”与“请期”合并办了,就定在8月8号。正常时期至少在成婚前一月之前由男方完成“请期”,就是男家择定合婚的良辰吉日,并征求女家的同意。日子有点急,但估计于家不会否定吧? 这一步完成后才到最后一步亲迎,这个张汉卿见得多了,那不就是娶新娘子入洞房吗,还有点早。自然,“三书”中的第三书“迎书”,就是在那时交上的。 登丈母门在张汉卿来说是破天荒地第一遭,无论前生还是今世。 作为奉天省城的少当家,他本可以有较好的交通待遇,但他仍然选择骑马。一来不需要转车时大费周章,还要雇用当地人的马车;二来自己早就排上日程的土地改革办法需要选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走一走,看一看,对自己的改革思路可能有极大的帮助呢。 一路上所见,让张汉卿第一次直观地认识到东北现在所处的窘境:奉天驻有日军就不提了,铁岭、四平直到长春有驻军也就算了,关键是铁路两旁日本人圈下了大量的地盘,让南满铁路两侧成了日本人的自留地。由于这些地方都是历史形成的较大的城市,土地肥沃,资源丰富,交通又便利,所以人丁兴旺;而通往吉林、蒙古交界处的大片地方却地广人稀、道路崎岖难行,两下形成强烈的对比。这里水源也充足,这么大块地方不种庄稼,岂不浪费了好田好地?什么时候东北能把类似这样的荒地都开垦了出来,东北的兴旺就指日可待了。 经过招苏台河后,情况又一变。东辽河与西辽河交汇于康平县境,此时便觉水流湍急,水量也经招苏台河大了不少。可能就因为此,河上有许多穿梭南北的船只,在做水运的营生。往北行不到百里,便见一处几已荒废的码头,上溯依稀可见两条水路。这处萧条的所在。他以为就是郑家屯了,撇撇嘴说:“郑家屯也不过如此嘛,还说这里是商贸重镇呢。” 历史书上说于凤至的美丽与于家的兴旺,在经过自己实际举证之后,那种“人财两得”的阴暗心理,就此荡然无存了。这么萧条的地方,于家又能兴旺到哪里呢?既然如此,那书上描述的未婚妻的美丽,就极可能是为“尊者讳”了。这让他有些大失所望,又患得患失,好不容易兴起的一点对新生活的美好憧憬像猪尿泡破碎一样。 作为张作霖一方的代表,张作相担任了张汉卿此行的大总管。他见多识广,对张汉卿笑笑说:“郑家屯还远呢。这里叫三江口,原本为溯航辽河的终点码头。以前,三江口为郑家屯的码头,郑家屯为三江口的本街,相互依托,所以郑家屯曾有‘沙荒宝路’的美称。后来达尔罕王允许航道延伸到郑家屯,码头自然也就移到了郑家屯附近西辽河岸边,称为辽河码头。我们这几天看到的船只,若北走,到了郑家屯才是终点。最南处,可达营口,因为郑家屯是客商们南北来往必到之地,因此生意兴隆,老百姓的富裕程度不下于奉天呢。只是规模小点罢了。” 他谈起此事,不无诙谐地说:“少帅,你的那位泰山大人,听说原本是由山东省海阳县下关东,到郑家屯落脚,推挎车起家,靠经营粮栈米庄‘丰聚长’为业,成为奉天首屈一指的富户。若非此地富足,于家又怎么能有今日之地位?” 张作相微微一笑,他一向视张汉卿为子侄,对他的情绪变化当然会很在意。张学良一直对这门亲事抵触,这事闹得奉天无人不知,他觉得有义务开导下,不然哪有不陪着笑脸上门的姑爷? 张汉卿这才欣然:只要不是名不符实就行。于家有没有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史书传记上描写于凤至是美女的话必须是对的,否则自己怎么有心情每天面对黄脸婆一般的正房夫人?心情一旦好起来,顿觉四周景物怡人,连带着百姓们都亲切起来。 再向西北约五十里,便觉人口越来越密集。沿着一条青石铺就的大路渐渐驶进一处喧嚣的街道,甫一踏入,便见房屋鳞次栉比,街区四通八达。此时正是中午时分,更显这里的繁荣。数十人的队伍没于人群中,竟然浑然不起一点浪花,果然是一处聚宝之地啊。 张作相介绍说郑家屯自古以来就以“辽河航道要冲”、“兵家必争之地”和“东北重镇”而闻名全国。据说在明朝初年,郑家屯一带还是平沙无垠,杂草丛生的大草原。距今吉林省双辽市城区5公里有一座勃勃图山,古时候叫金山,明朝同北元之间著名的金山之役就发生在这里。 传说元朝末年朱元璋攻下北京城后,迅速派麾下大将军冯胜进军东北开原(今辽宁省开原市)、然后挥师北上,一举消灭了盘踞在金山的元朝残余势力。至今在勃勃图山一带还时有古战场的遗物出土,似乎还能感觉到往日金戈铁马鏊战中的人喊马嘶、金鼓齐鸣之声。张汉卿走在喧嚷的街上,却在想象当年明太祖皇帝是如何英勇,把异族赶出国门之外。而今我们的这些不肖子孙,却任由日本人在这里作威作福,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往昔的尊严? 一行人餐风宿露了四五日,本已辛苦非常。按张作相的本意,一行人直接去于家,既可以“免费”找到安顿的地方,又能显现求亲的诚意,实为一举两得之举。可张汉卿非要先了解一下于凤至的情况不可,他的心思是,先从侧面了解示婚妻的人品与相貌(主要是相貌),万一于凤至与自己心中的落差很大,自己绝对会毅然、果断、不计后果地打道回府,而绝不会顾忌便宜老爸的种种劝诱。娶妻虽然娶贤,但自己的修行远没到黄帝娶嫫母无盐的程度。 这才是男儿本色! 见他坚持,张作相想想也不差这一时,于是不得已找了一处颇大的旅馆。看着招牌上的“如家”两字竟让张汉卿有宾至如归之感,毕竟,在前生,自己每次出差可不就是选择这些在台资企业倍加“青睐”的性价比居上等的酒店? 已经疲惫不堪的一行人决定入住。 张汉卿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也荡去了满身的风尘仆仆。惬意之时不禁想到,将来有一天财政有钱了,一定要修一条铁路直通这里,不然每次回娘家,于凤至不是很不方便? 第144章 牵线 史上说于凤至生于怀德县大泉眼村(今公主岭市南崴子乡),5岁到郑家屯,10岁入私塾读书,16岁考入奉天女子师范学校,于凤至在郑家屯度过了青少年时代。要知道在民国初期女子上学殊为不易,有成就的更是凤毛麟角。这样一位小地方出来的才女,又有显赫的家世,不出名是不可能的。张汉卿假装是游玩的学生(这个装束对他而言最像),在一间还算干脆的饭馆里边吃边旁敲侧击打听于凤至的情况。 小地方人很淳朴,或者说于家在此地很得人心。当身边的几个人都对于家的这位姑娘竖起大拇指,张汉卿放下了一半的心,心中便很期待。邻桌的张作相扮做生意人的模样问及于家的近况时,旁边进来一位中年人就坐在他旁边,很赞赏地说:“要说于家老掌柜的待人接物那是没说的,只是可惜了。” 张作相有心套话,自然会捧角:“可惜什么?” 那人说:“可惜于老掌柜平生识人无数,却走了一次眼!” 对于张作霖这位亲家的故事,张作相也是有幸听闻了不少。于文斗能够从穷困潦倒一跃变成奉天首富,其传奇自然也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于文斗慧眼识人,结识张作霖于草莽,那是他后来成功的关键一环,现有竟然有人说他走眼,当然要听。当下不动声色:“哦,倒是第一次听说,愿闻其详。”连张汉卿都竖起耳朵,探听他这已经去世的岳父的八卦。 那人兴致勃勃地讲述:“于老掌柜生平唯一一次走眼,是替他那闺女小名凤至的务色的一房亲事。” “当初于老掌柜曾经救了现在的奉天张大帅的命,两人是过命的交情。张大帅与于老掌柜就此订了娃娃亲。于家千金自小许配给张大帅的长子为妻。按说张大帅是大人物,他的儿子应该也是不凡吧?谁知道他竟是个纨绔子弟,在省城见识多了,竟然看不起这于家的千金。他以为山沟里面出不了金凤凰,竟然迟迟不愿来订亲!” 张汉卿听了不禁打了个冷颤,名声啊名声,来之不易,毁之却易如反掌。 旁边便有人打抱不平:“于家姑娘那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女子,若不是被那浪荡子弟耽误了,这方圆百里的大户人家,谁不想和于家结亲?” 便有其他人附和着:“可是知道于家的亲家是奉天城里的大帅,谁敢捋虎须敢来抢亲,那不是找死吗?张大帅可是胡子出身,杀人无数的。” 公理自在人心,老百姓可是有朴素的道德观,才不管它什么大帅小帅。当然如果不是张作霖远在奉天,他们还会不会这样说也未可知,但毕竟在道义上声援于家是每个有良知的中国人必备的素养,一刹时谴责声、鄙视声不绝于耳,大家都表现出与张作霖势同水火的态度。 那中年人马上制止了对张家的诋毁,笑笑说:“也不能这么说。讲到张大帅,那也要竖起一个大拇指,真爷们。这位张大帅发迹不忘本,一直说这门亲事是当年与去世的于老掌柜订下的,做人不能违背诺言,便坚持要自己的儿子张家少帅娶于家千金为妻,实在是可敬又可佩。” 旁边人都点了点头,这年头陈世美不少,张作霖能这样有仁有义,确实值得点赞。 中年人看来是个知情者:“那少帅几年前奉父命来于家相亲,他却只顾逛街、看戏和听曲。玩了天后,才派人给于家送去聘礼清单,自己却是绕城而过,不辞而别,认为是于家在巴结已握有奉天省军政大权的张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于家被扫了面子。于家千金很生气,便向她母亲于老夫人说明不同意这场婚事,于家不是趋炎附势之辈!” 有人便说:“那后来呢?于家有没有就此罢婚?这样的婚事,不要也罢!”这是一个外地人,忍不住插口说道。烈女硬汉,向为国人所敬重。 中年人摇头说:“于老夫人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但她是个明白人。这门亲事是于老掌柜生前安排的儿女大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亲口毁掉?她对于家千金说,‘我们于家不能做背亲毁约的事,要做,也只有张家先提出。’所以对于这事,于家只能忍着,这场婚事就这么一直拖着。但是张家拖着不要紧,于家千金可不能这样耗着啊!” 人群中响起一阵嘘声。富贵不休妻,是中国的传统人伦美德。那少帅这么做,自然引起众人一阵谴责;而于家的仁义情份,却让人不得不敬重。 “可是于家千金到底是上过学堂的,虽然听话地遵从母亲之命,却始终按不下这口气。她看了一眼礼单,一言不语,提笔在礼单上写下四句诗托人交给那位少帅,以示决绝的态度。她也是打算用这首诗让那位张家少帅自己放弃这门亲事呢。” 国人的好奇心是最重的,弱势女子对强权的反抗历来是老百姓喜闻乐见的段子。农闲时分,又没有二人转,听听故事很开心的。中年人的话成功吊起了大家的胃口,便有人说:“于家千金能识文断字,她写的诗一定很好的。” 中年人微微一笑说:“这首诗在下现在还记得,写得是‘古来秦晋事,门第头一桩。礼重价连城,难动民女心。’” 张汉卿朦胧中忆起自己身体的往事来:后来接到诗,张学良和他的小伙伴们都震惊了,这世上还真有不爱钱、不爱权的村姑!正是于凤至的提诗退礼,反而让张学良对她刮目相看,挽救了这段即将夭折的婚姻。 人群中猛然爆发出一阵叫好来。虽然诗谈不上造诣有多深,甚至平仄还有些问题,但骨气鲜明可见。于是乎大伙齐声赞扬于家千金不畏权贵的心态,这年头一介年轻女子竟然有这种见识与果断,勇气可嘉。强权与柔弱之间,中国人一向是同情弱者滴。 张作相不好搭话了,张汉卿也觉得有点羞愧。虽然说得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肉身,但毕竟现在的事主就是自己,别人不知道,自己的一干随从可都是笑嘻嘻看着自己呢。这些丘八,给点好脸色竟敢蹬鼻子上脸起来,回去看我怎么治他们! 看来,自己可真的在岳父母家败了名声了,这可不妙。在别的地方名声坏了没关系,未来妻子的娘家可是要了命了。 那中年人在人群齐齐对张家的贬低之时又冷静地表达了立场:“其实也不全怪张家大公子,对方身为少帅之尊,自然公子哥儿习气是有的。这婚事也不是自己所钟意,当然有点意见,这也是少年人应有之义。不过听人说奉天张大帅又派了人来于府商议亲事,那个少帅也亲自上门提亲,还备了丰盛的聘礼,看来张家这次是认真了要娶于家千金过门了。” 老百姓对于家长里短、婚丧嫁娶的兴趣最浓厚了,婚姻虽有波折但如果最终成了眷属也是会被祝福的,古风使然。当下便有人说:“若是成其一段姻缘也是极好的,毕竟门当户对,又了结了双方长辈间的夙愿。”更多的人则对官宦人家的聘礼感兴趣:“张大帅坐镇奉天城,什么宝贝没有?这聘礼一定是极名贵的了。” 中年人笑笑说:“于家是什么人家?虽然于老掌柜去世了,于家的生意还在。听说于家的这位小姐在生意场上得到于老掌柜的真传,几年时间竟然把于家打造为奉天的首富!想一想这奉天首富的家里,什么金银珠宝没见过?张家虽然是奉天的大帅,要说论财富,却不及于家的十一。张家聘礼虽然名贵,但在于家只怕是拿不出手呢。” 有人就问:“这是为何?” 中年人说:“讲起这于家千金也是不一般。她曾在奉天省城读过书,喜欢的是知书达礼、爱好的是琴棋书画,张家虽然是厚礼,可究竟难称其心。”有意无意之间,他的眼瞟向张汉卿。 负有重要使命的张作相留了心了,这人怎么对于家的情况如此了解?听他这语气,还有循循善诱的成分在。当下也只作附和,笑笑说:“原来这于家千金是这样脱俗出众的姑娘,倒是让人没想到。想来于家千金有这般雅致,这郑家屯里应该有些讲究的地方了?在下人生地不熟,不知这位兄弟可否见告?” 中年人见他如此上道,也就省了许多客气,直接说:“这又何需隐瞒?离此地向街东沿马路走,不过二百步,有一排水曲柳沿河,有家‘水韵坊’,那里便有许多名贵字画,或许便有中意者。” 聊到此时,似是完全了任务一般,中年人向张作相一行客气地拱拱手,笑笑说:“高某先告辞了,后会有期。”张作相心知有异,转念想想此番偶遇,心下明白了许多,也站起来笑笑说:“再会。” 他们不知道,在临街一处茶楼里,两个打扮得很清秀的年轻女子正静静地注视着张汉卿一行人。 第145章 雅聚 张汉卿确实是饿了,他狼吞虎咽吃了一大堆东西还犹嫌不足,正努力让店家再拿些食物。这让盯着他的两个人窃笑不已。 年龄稍小的不过十三四岁样子,清丽可人,一看就知道是美人胚子。年长的也不过大了几岁而已,也是眉清目秀,更觉婉转,那成熟气质,比之小姑娘更多几分风韵。 小姑娘嘻嘻笑道:“我们这位姑爷,放着家里的大鱼大肉不吃,偏要到街上吃粗食。姑姑也是的,非要来看他,也不过是长得比别人帅了点,有什么看头啊!将来姑父把姑姑娶回去,天天看个够。” 年长的女孩羞红了脸,虽然听起来她的辈分还要高出一些。她不满地朝小姑娘示威一下,以此掩盖心间的羞怯。未出门的大闺女,就是这样惹人怜又惹人爱! 望着中年男人和张汉卿一行人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年长的女孩心里一沉,难道是这少帅记恨不成?不然为什么舅舅需要讲这么多话?那个姓张的小子么这么不开窍? 有道是关心则乱,这位关心小张六公子的姑娘,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于凤至。那位中年人,就是她的舅舅高天雷,奉命在此作为于家的“婚托”。 在“气”跑年轻的张学良后,她不是没有后悔过。从她作出这首词且流传到民间开始就已经这样认为了:女子无才便是德,和自己未来的丈夫强逞什么能啊!在“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旧社会里,她只有默默地承担这一前途不明的婚姻,将幸福归咎于命运的安排。只希望自己这位命中注定的丈夫不要因这件事而认为自己轻狂,从而对自己产生怨怼。 其实张汉卿的一举一动都在于家的掌握之中,包括他下榻的“如家”旅店。 早在数天前,张作霖便另托人向于老夫人传达了问候之意,并说将在近期派长子来于家面谈亲事,以让于家早做准备并不无征询两人成亲日期之意。 新姑爷即将上门,这让于家着忙了一段时间。从张汉卿一行人来到郑家屯起,于府派出的“哨马”就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报给了府上。张汉卿入住的“如家”旅店,便是于家的产业,旅店老板当然把他们的动向当作重点向于府回报。 可是张汉卿再度不愿上门让于老夫人有点沉不住气了。年轻气盛心不甘情不愿是一回事,再像上次一样调头而回,只怕自己只能违背丈夫的遗言、要亲口结束两家的这场婚事了,毕竟于家再丢不起这个人了。 最后,不无试探地,于老夫人的弟弟、于凤至的舅舅亲自出马,混成一般客人接近张汉卿一行。那个张汉卿未来的舅舅,就是抛出于家根底的中年人。 一番话,既让于家发泄了愤怒之情,也指点了补救的办法。当然作为未来张家的亲家一系,也不能让人拿住贬抑张家的把柄,所以舅老爷吹捧了一番于凤至后,总算再给张汉卿一个暗示。如果张汉卿一行再不识趣,这亲事就算不黄,舅老爷也会在心里骂娘了。 张作相是有心人,中年人既没叫任何东西却又偏偏说了一大通子话,仿佛就是为他们一行而来的,要说没有企图,那是不可能的。他看着中年人施施然走出饭馆后,转眼又快步走向对面的茶馆,而茶馆里分明有年轻女人在不停关注这边,心中便有了计较。 这是丈母娘一家派人来看未来的女婿了! 不管怎么说,中年人的一番话让他有了主意:中年人既有所指,那个什么‘水韵坊’必然有所待。是时候让张汉卿出马做些补救了,要知道当初的一场不辞而别,在自尊心强的百姓人家,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呢! 张作相看着吃相不雅的张汉卿,心中便是笑骂:“这小子,在丈人的地盘上还不知道收敛。我要是于家,一巴掌打翻你这个吃货!”他要了壶茶给大家漱口,对张汉卿说:“汉卿,我盘算着刚才那人说得很对,我们除了带的这些礼单上的东西,是不是也要买点名玩字画,这样也显得不太粗俗?” 张汉卿也琢磨:“这于凤至从史上就没说她有金钱方面的嗜好,说不定真如那人所说,字画类的能够让人动心呢。要说这些读过书的女孩子肯定是有些矫情的,于家也有钱,名贵礼物只怕真的不入她的眼呢。不管成与不成,自己总不能被她看低了,咱毕竟是少帅呢,注定要名垂青史的。”便回答说:“也好,等下小侄就去那个‘水韵坊’去看看,如果有好的字画,也顺便淘了来。”不经意间,他用了现代流行的淘宝的“淘”字,幸好张作相也没在意。 沿着街东走,不到二百步,果然便有一处清新的所在。在环绿柳荫中,“水韵坊”三个字掩映其中,隔栏便是一条小溪,“水韵”二字与情景互衬之下,别有一番特色。 “水韵坊”不大,也只稀稀拉拉几个人。张汉卿本不懂这些雅致之事,当然指望不上军人出身的张作相,只得漫无目的地胡乱张望:价钱高的可选、年代久的可选、自己认识的作者可选,这“三可选”是他决定的前题。 可是小小一个画店,能有多少有名的作品呢?本来就对这玩艺一窍不通,若是不小心买了赝品就更让于凤至看不起了,价格贵了等尚在其次。不管自己想不想博得定情人的欢心,总不能被她说成是草包、冤大头吧?可是若说政治、军事战略等务虚的事,他是门门儿清;即是经济、实业建设,他也能做出点令人意想不到的奇迹出来,只有这些文雅的事,还真不是那块料。 他的一番愁绪,被不远处漫不经心翻看书画的年长姑娘看在眼里,也乐在其中。哼!让你轻狂!你在奉天搞了那些动静,我还真以为你是个无所不能的少帅呢。不过也感念他为了亲事所做的努力,毕竟,要不是为了取悦自己,也不至于为难成这个样子。 不用说,天是我们的女主角于凤至。 正在千头万绪中烦恼的张汉卿浑没感觉到周围的异样:在他背后,张作相与饭馆遇到的中年男子略谈了谈便识趣地带领碍手碍脚的随从静悄悄地一道喝茶去了;画廊老板也得中年男子示意,不动声色地轻声劝走店中的客人们----不用说,这也是于家的产业。 小店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人。 第146章 试探 沉浸其中的张汉卿专心致志地搜寻心目中的“宝贝”:书法名家中,能想起王羲之、董其昌、苏黄米蔡四大家,还有自己曾习过字帖的柳公权和颜真卿,其它的要靠眼缘了;关于画的方面更惨:画家中,只听说过清代有个画竹的郑板桥,再近些的只有张大千和齐白石了。 这样一个小店中淘宝,压力可想而知。张汉卿一边无意识地翻看,一边念念有辞:“这个是芦苇,画一只鸟什么意思呢?这幅画又是谁的?几个花不像花虫不像虫的东西掉在上面,下面一堆乱七八糟的字,倒占了半个版面,咳,这也叫画?简直是笑话!” 于凤至“扑噗”一笑,还真是个大草包呢。她终于忍不住出手了,素手指着前面一幅画说,“这不是鸟,是芦雁呢。这是清代‘扬州八怪’边芦雁早期的一幅作品,他本名边寿民,因为擅画芦雁得名。你看这幅画,它以疏疏几笔,勾勒出芦苇丛中飞鸣之芦雁,苍浑生动,朴古奇逸。边寿民早期画作稍嫌生硬,远不及他中后期。如果能得到其后期作品中一幅,价格可是抵早期十倍不止。 后面一幅,这本是清代黄慎的《花鸟草虫册》中的一幅,你看它以农家田园小景入画,生动别致,充满质朴气息。可是画得好是好,却是赝品。” 温柔的女声在他身侧响起后,张汉卿迅速地把目光转向了这个让自己一动的女孩。以张汉卿的老到,在她刚开始评点时便已注意到这个窈窕秀美的年轻女子,尽管她的出现有些不合时宜,却不影响他对她的美好观感:这是个面容姣好的姑娘,一张中国传统女人的瓜子脸把她静若春水的温婉形象衬托得尤为动人。她吐气如兰,点评画卷如数家珍,一看就是受过良好的教育。 美丽的女人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有才学的女人是令人欣赏敬重的;美丽又气质典雅的女人则会让男人怦然心动。 张汉卿就有这样的心动感觉。凭着过来人的经验,他暗暗地打了个九十五分,然后又在向满分挺进。这是个不可多得的美女,张汉卿暗中咽了咽唾液----这是他面对美女时下意识的动作,尽管他可能不承认。 和她卖弄这些学识是自取其辱,张汉卿是个随时清楚自己优势所在而会善用的机智男人,他自嘲地笑笑说:“姑娘好见识,学良受教了。不过诗词小道,书画更只能怡情,若非事出有因,学良不会踏足此种场所。”毕竟政治、战争,才是男人的领域。 于凤至笑着说:“那是当然,丈夫是女子的天,男主外,女主内,男人的事业在国,女人的事业在家。琴棋书画本为居家怡情之用,于国家大事却与事无补,我偶然知道了这些东西,其实没什么用的。”难为了这位未婚夫了,于凤至也略捧了捧他,算是感谢其一片赤诚。毕竟,这个可爱的大男孩的所做所为也是为了她呢。 张汉卿骨子里要比这个时代的男人进步一百年,男女平等的思想在前生已经被灌输了多少年,所见所闻所感也都影响着他对于女子平等权的观感。他望着这个受“毒害”的少女,不无诧异地想:“难道这就是这个时代受过教育的知识女性?” 他是个矛盾的男人:既希冀于女人发挥能力特长,毕竟中国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劳动力是发展的红利,多一些人工作,国家的发展就快一点,这就要求女性在社会生活中地位的进步;但骨子里又有大男人主义的思想作祟,也想享受这个时代给予男人的三妻四妾的专利。 既然美女谈吐不凡,自然是受过一定教育的,见过世面后自然就极可能被新潮妇女的思想感染。彼时妇女革命的浪潮一波一波涌起,从美国社会党在1909年首次庆祝妇女节,到次年德国妇女运动领袖克拉拉蔡特金倡议设定一天为国际妇女节并得到积极响应,欧洲妇女解放运动如火如荼,并逐渐影响中国。不过正史上中国形成有影响力的妇女运动还要到七年后。 他见了美女,浑身来劲。又是美女主动搭讪,若不就此接过话题大表现一把,那就不是两世为人的张汉卿。他借题发挥,以卖弄学问:“那也不尽是。相夫教子、举案齐眉固然是中国传统美德,但在世界发展的新潮流下,这些已经不能满足时代对新女性的要求了。” 于凤至骨子里还是有传统的思想在,要不然也不会轻易地被折服。现在自己未来的丈夫亲口讲出了对她的要求----虽然不知她是她,但知己知彼,早一点了解他的心思是极好的。她微笑着说:“这倒第一次听说。我只听说女子要遵守三从四德,还不知道竟有什么新要求呢。” 张汉卿终于有卖弄的空间了。对陌生的美女展现急智,历来是他有女人缘的原因之一。他有数不清的段子记在脑里,这东西过目不忘,应该是天赋。 他笑嘻嘻地说:“新式女性,应该是‘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开得起汽车,买得起洋房;斗得过小三,打得过流氓!’” 于凤至却没有反应,让他大觉意兴阑珊。 不是于凤至缺少笑素,而是她根本转不过弯来,这其中的信息量太大了,这个时代的人,与张汉卿生活的时代有百年差距呢!她努力地思索:“木马是什么马?小三是什么意思?要女人与流氓斗,那不是故意找揩油吗?大姑娘家家去翻围墙,成何体统!至于汽车洋房,倒没什么意思,于家也不是买不起,他这么说,是讥笑我于家没有张家有钱吗?” 一个笑点没有得互共鸣,张汉卿还在努力,如果对方不是美女,他绝不会有这等好兴致。他豪放地一挥手:“换一个说法吧,这时代对女人有三从四德,对男人也有三从四德,你知道吗?” 于凤至成功地被调离误区,然后听到了另一个让她嗔目结舌的信息。 张汉卿前段时间刚说过,现在又用上了,自然轻车熟路:“三从是‘夫人出门要跟从、夫人命令要服从、夫人讲错要盲从’;四德是‘夫人化妆要等得、夫人花钱要舍得、夫人生气要忍得、夫人生日要记得’。”当初红牡丹就是“扑噗”一笑,僵点顿开,更觉亲近,估计于凤至也会不逞多让吧? 第147章 明心 于凤至果然也展颜一笑,顿觉倾城倾国。她感觉失态,低下头来略掩饰下,轻轻说:“这是谁编排的话?那是什么世道?” 张汉卿嘻嘻一笑:“这是我写得,男人疼老婆天经地义,有个三从四德又有什么大不了?” 于凤至心中一动:能想出这样口号的男人,应该是一个多么富有爱心与柔情的多情人啊?难道当初对自己的一番冷漠是对自己的试探?这也不像啊! 她有心再行试探,“什么样的女子才有这样的福份追随公子?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那也要大家闺秀才能做到呢,毕竟‘礼出大家’啊。” 张汉卿心中暗想:“你这样的女子就够了。”嘴上却慷慨激昂道:“其实只要男女两情相悦就好,其它什么门第、金钱统统落了下乘。”想到此,自己在心中酝酿的妇女解放想法又多了一个章程:将来奉天省也会立个法令,只要男女亲自结婚登记,就给予承认,受法律保护。呃,想多了。 于凤至想得更多:这是个什么样的男子呢?瞧他于男尊女卑说得轻描淡写,一番想法跃于心底,应是真情流露。转眼又释然:他在省城上学,应该接受了很多新潮的东西,自然心里不愿接受我这‘村姑’,倒也不是故意针对我。只是你既无所谓‘门当户对’的观念作祟,又何必有这种城乡之歧视呢? 一念及此,她忽然说:“说到这里,我们这里倒有一个姓于的大户人家,家里的姑娘也是在省城读过书的,曾经定了奉天城里张大帅家的儿子为婿。可是那家公子发迹后看不上这里的‘村姑’,嫌门第不够高,订亲时连门都不愿进。你说,这样的放荡公子,究竟是你说的‘现代男人’、还是陈世美之流?”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呢,貌似说的就是自己呢。当然,是自己的这副躯体。不过既享受着这份荣耀,就要承担着相应的责任。眼前的美女美则美矣,却不如于凤至实实在在。为了讨好她不惜“毁掉自己名节”似乎也并无必要。而且自己大张旗鼓动地来定亲,迟早要被小镇居民周知,与其将来被她耻笑,还不如现在光棍一点,拿出多情公子的范来,输什么都不能输人好吧?因此他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这些都是以讹传讹,若是张家公子有所谓门第观念,又怎么会不远数百里、亲自来这里定亲?” 于凤至看着他清澈的眼睛:“那他为什么不辞而别,让于家在郑家屯闹出天大的笑话?” 张汉卿一动:“姐姐,这事,说得就是你吧?” 他又不是傻子,自己和一个陌生女子絮絮叨叨了这么久,店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连张作相他们都走得远远的,一看就是给自己创造条件。自己来订亲,若是和其她女子这样谈天说地,在这个时代,那是要起地震呢。张作相老成周到,不会在未来的丈人地盘这样失策。眼前的女子年纪不过十岁,卓绰正当龄,知书达礼却又向自己这样一个“陌生”男子随意搭话,殊为奇怪。于凤至自己的老爸也偶尔提过是“蛮对得起自己了”,想来容貌总不会太差。这年轻漂亮的女子变着法子引出自己对这桩婚事的看法,不会漫无目的的。自己虽帅,但没到那种被别人一见倾心的地步吧,倒是自己,对她是一见倾心呢。 于凤至被他看穿,脸上一红,却依然故我,她轻声说:“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妨和你开诚布公地谈。我也曾在省城呆过,那里女孩儿不乏名门贵媛、大家闺秀,你是省城的高官子弟,更当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良配。我只是一个小镇的商人之女,家父虽有少许产业和薄名,却难入你的眼。” 张汉卿大喜过望,早知道这个美女是自己未来的老婆,该早些娶进门才是。结婚,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很难相像,年轻的、未谙人事、或者人称“毛都没长齐”的小张副旅长、剿匪军副总司令,会真正被上万勇兵悍将所真正降服。为了服众,为了显示他已成熟,更为了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心态与年轻的身子骨不再在夜里煎熬,自己也该赶紧把美人儿娶回屋。 虽然这桩亲事只要自己坚持,于家基本上没得选择,但征服女人,总得有个男人的样子,特别是眼前这个窈窕秀美,气质典雅的女人,自己要从心底让她觉得自己是她的良配。 于凤至还是那么不徐不疾,如怨如慕:“早先我做了一首词,本想托人送给你,又怕母亲怪罪。现在你亲来,我也就亲口把它送给你,何去何从,由你一言而定。 古镇亲赴为联姻,难怪满腹惊魂。千枝百朵处处春,卑亢怎成群?目中无丽人。海誓山盟心轻许,谁知此言伪真?门第悬殊难知音,劝君休孟浪,三思结秦晋。” 来了!张汉卿暗自叫爽,自己文学修养有限,唐诗宋词是背了不少,那也仅限于背,要说现场作诗写词,那是要了命了。不过好的是《中外爱情诗词大选》自己前生为了泡妞也下了一番脑筋,张于二人的情史自然也是收录了的,这《临江仙》一唱一和,却是信手拈来。 他极度热情地叫着:“姐姐,先前学良年少轻狂,轻慢了姐姐,确实是我的不对。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的张学良了(这可是真的!),这次我来郑家屯,一是赔罪,二就是恳请于老夫人将姐姐下嫁于我。姐姐有《临江仙》赠我,学良也有《临江仙》明志:古镇相亲结奇缘,秋波一转。千花百卉不是春,厌倦粉黛群,无意觅佳人。芳幽兰独挺一枝,见面方知是真。平生难得一知音,愿从今日始,与姊结秦晋。” 于凤至大羞,与陌生男子谈婚论嫁本就不该是自己这个淑女所能为,若不是母亲与舅舅安排,她是绝对不愿意与张汉卿在此地见面的。她是深受古风熏陶的旧式女子,从一而终的思想深深地印在脑海中,自己所做的诗也好、词也罢,虽然表现出贞贞铁骨,她却丝毫不认为这有什么了不得的,私下也为自己的举止懊悔----一旦传到夫家,自己竟是这样的秀外,会不会认为自己轻狂? 第148章 毛脚女婿 面对张汉卿,虽然自己忍不住又卖弄了一把才学,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村姑”身份长脸,鬼才会冒着得罪未来夫君的风险做这些诗词呢。如果张汉卿翻脸,真不知如何是好;或者应对失措,扫了面子,那就得不偿失了。以后对诗词之道,还真不能太过于执着了。 正在患得患失,却不料张汉卿随口迎和,其文采让人赞叹呢。这个俊朗英武、器宇轩昂的翩翩少年,真正让她春心萌动了。这首小词,点燃了凤至心中的爱火。她害羞带笑地问:“既然如此,你不去于府提亲,到这里来做什么?” 张汉卿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自己要先探她个虚实吧?那也太伤人了。不过少帅还是有急智:“学良只是听说姐姐喜欢书画,来得仓促,也不及寻觅,故而踌躇寻找一些宝贝,让姐姐开心。” 于凤至似笑非笑地说:“不要听我舅舅瞎掰,他只是试试你的心呢。”张汉卿恍然大悟,这一切都在对方彀中呢,怪不得那个中年人这么热心!两人感情迅速升温,他心中大定,自然又口花花了:“原来是咱舅舅,还好刚才没说什么不好的话。” 话音未落,书架另一侧传来一声清翠的笑声:“好了,舅舅都喊上了,我这回能吃上喜糖了。”于凤至羞得不能自已,连啐道:“一凡,不要胡说。” 说话间,一个清雅脱俗的小姑娘从一边冒出来了,一边格格直笑,这就是一直跟随于凤至的侄女于一凡。舅姥爷和张作相等人心有灵犀间离开此地,只有她一个小姑娘偷偷留了下来。姑姑意中人到底是什么样子,有什么脾气,正是这个年龄的女孩所好奇的。两人一番试探和恩爱秀,早被她听个全。 于凤至在娘家人面前自然很不好意思,张汉卿却大觉可爱,这个俊美清秀的女孩儿很有意思呢。他和气地看着小姑娘问于凤至:“这是姐姐家的什么人?” 于凤至郝颜说:“这是我的侄女一凡,人小鬼大,现在读奉天国中,我娘很喜欢呢。” 于一凡撇撇嘴:“什么人小,人家今年虚岁都十三岁了。”她看着张汉卿,嘻嘻一笑:“姑爷,你什么时候娶我姑姑进门啊?” 张汉卿才不像于凤至那样恨不得把头缩地里去,人伦大事,有什么好害羞的?他似是回答于一凡的话,似是询问于凤至:“这事自然要越快越好,今年立秋就是个好日子,也不知道你们家能不能同意?” 这种事,于凤至纵然有想法,也要母亲同意才行,她可是家教甚严的大户人家。于一凡却天真地问:“为什么越快越好,是姑爷想姑姑了吗?”一句话把于凤至躁得脸刷地红了,这童言无忌,挺尴尬人啊! 张汉卿却是厚黑学的嫡传弟子,骨子里在男女之事上经得住考验,他端详起小姑娘,呵,真的是美人胚子啊,关键是她的话让他更显主动,瞧那于凤至,刚才还有理有节,突然之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果断是人美言更美啊,值得表扬。 他拉起于一凡的手:“姑爷早点把你姑姑娶进门,好赶快做点事情啊。”是的,一日不成婚,他在奉天人民的心中就是一个不成熟的毛头小子,做起事情来很难取信于人。贫瘠的奉天财政,让他很多事情想做又做不起来,刚刚理到一个思路,正是发展奉天的关键,还要抓紧时间落实了才好。 于一凡却拍手笑着:“我知道了,姑爷是要姑姑抓紧时间给我生一堆小弟弟小妹妹。”敢情这小姑娘一进入成亲的迷宫里,满脑子都是这种事。 连张汉卿都觉得尴尬了。有这么大方的女孩子么?谁教育的?旧式教育害死人呐!对着年轻的大姑娘小姑娘老谈些风花雪月有点不妥,他急忙转换话题:“那个,天色也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去于家吧。” 于凤至背过脸去:“要去你去,我们还要看些字画呢。” 于一凡却出卖了她:“姑姑,你早就在这里看画,还没看够啊?” 张汉卿不但善解人衣,也善解人意,这是风流少帅的本钱。他对着小姑娘说:“你姑姑害羞呢,肯定不愿意跟我们一块走。你就陪着你姑姑在这里慢慢逛,姑父就先走了。” 小姑娘却不屑了:“你也就比我大四岁,就想在辈分上占我便宜。” 张汉卿洋洋得意:“人家有‘摇车里的爷爷,拄拐棍的孙子’,不管你再大再小,这声姑父你是叫定了。” 于凤至又羞又恼,还有这么没品的人呢,跟小孩子讲这些做什么,自己还没过门呢。不过想想又“扑噗”一笑,看着张汉卿胡须都没长出几根,却大言不惭地欺负小孩子,也真难为他有这份闲情。至于姑父的称呼倒没什么,自己两人早就订过了娃娃亲,在某种意义上那是凿凿的亲家关系。只是被他这么没皮没脸地说着,总觉得让人怪怪的。 于一凡赌气说:“我以后只叫你一声小姑父。”于家的家规还是有的,这辈分是变不了的事实,但是聪明的小姑娘还是找到一点可堪变通的新举措,想一想,觉得终于扳回一局,顿时也得意起来。 也许是于一凡的加入,让在外面“放风”的诸人觉得已经解除了“危机”,他们也三三两两进来。于凤至见了张作相等人,虽然不明白他的身份,但见他举手投足之间是这行人的头脑,便知他是此行的主事,纵不是张家长辈也是信得过的人物。自己一未过门的媳妇不便答话,便远远福了一礼,轻轻走开几步,低头又心不在焉地又翻起画来。 这张作相也是老成过人,要不然张作霖也不会把长子人生大事交给他操办。在外面与于凤至的舅舅叙了些家常,一边同看着店里的动静。张、于二人“亲切”聊天,两位长辈都是很欣慰的。等到与小姑娘说笑,便知道两人前结已开,可以拜见正主了。 于舅老爷欢欢喜喜地赶回于家报信,这厢张作相也让人返回客栈取聘礼物并牵来座骑。这一溜烟的功夫,于凤至也不动声色地离开了----难为她能够走这么快。 女婿一行上门,于家此时已经大开庭院,中年人俨为于家主事,与张作相等人心照不宣地虚寒喧了几句,张汉卿知道这人姓高----原来丈母娘是高家女儿。 张汉卿虽然年轻,却是在京城大地方见过大世面的,又在军营集训了这么久,见识也是不凡的,自然难掩英武之气。他恭恭敬敬地给于老夫人行了礼说:“早就该给岳母大人请安的,只是学良一直在奉天求学,近来又在京城羁留了大半年。如今诸事告一段落,家父的意思是想择日替学良与凤至姐姐完婚,不知岳母大人意下如何。”两家都是早定过亲的,按照这年头农村传统,那就是事实上的一家人了,雷打不变的现实。称她一声“岳母”,倒是应该的。 于老夫人对他满心欢喜,有道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也自然不会提之前那档子不和谐的事。毕竟,对即将成为女婿的人,有些事就让它成为风,飘过去吧。她和气一笑说:“按理,也是时候给你们完婚了。既然亲家老爷有意,过世的老掌柜也有心,那就遂他们的心意罢。”她致意张作相:“这位张兄弟是亲家老爷的兄弟罢?既然来了,也就请一并说说孩子们的亲事该如何办理才好。先夫去世得早,有些事情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来,还是张兄弟和我娘家这兄弟商量着办吧。亲家老爷现在不比以往,不要失了体统,让他面上过不来。” 人都谓张作相是张作霖的亲兄弟,只有奉天的几位老将们知道,其实不然。张作相是锦州义县人,张作霖是奉天海城县人。他俩只是名字上的巧合,并没有宗族关系。但是,由于他俩两次结拜为盟兄弟,又都是关东要人,所以不了解底细的人都这样地猜想和误传了。 不过张汉卿可是从心底尊重张作相了,这可是对张家尤其是对自己的前身极尽辅佐之能事的死忠,历史上高官利诱都没能使他哪怕变一点心,在张作霖被炸死后的艰难岁月里,是位高权重极有威望的他毅然力排众议把自己推向东北军的最高首长之位,前后也多次给自己铺路上位,即使自己的前身后来被关押多年,他一直为营救自己出力奔波。所以穿越后他除了孙烈臣,张作相是他最亲近也在平时最敬重的人,平时只以“八叔”相呼----张作霖最初与一堆草莽结拜时,张作相按年龄排行第八,故称。一是为了“抱恩”,一是为了敬意。 张作相也因此更加疼爱张汉卿,这卫队旅团长、副旅长的要职主要是他争取得来的。为了让他积累军功,张作相还极力“怂恿”张作霖同意张汉卿担任“剿匪军副总司令”,以尽快捞取军事资历。投挑报李,张作霖也对他欣赏有加,长子的婚事就交他一力承办。 张作相哈哈一笑说:“嫂子哪里话!大哥对这门亲事可是看重得很,这也是学良此次上门的重要原因。凤至是亲家老掌柜和大哥都同时看好的一对,大哥还怕有失礼之处,对不起于老大哥的热心呢。这不,奉天城里已经开始筹办了,这是此行大哥亲拟的礼单,老嫂子不要嫌弃才好啊。” 礼多人不怪,于老夫人也只是客气,她告罪接过礼单,只略扫了眼,便知张作霖此次也是下了血本了,不但丰盛,主要是有心。她是于家老掌柜死后的实际掌舵人,见识也是不凡:奉天省城内两家最大商号的金银首饰不说、“东北官银总号”可现兑的大洋十万块洋票不说,光是那产自吉林的老人参就有四根,这是有钱也难寻;奉天最大的裁缝铺“伊人飘影”的旗袍定做券八张,这是有心。 想起上回这个毛脚女婿的不辞而别,于老夫人也担心他年轻心性未定,为免夜长梦多,在张作相委婉地提出今年8月8日是个好日子、未来的亲家张作霖有意在这天迎娶时,于老夫人经过一番假意推让,也就答应下来。 第149章 决死团 正当督军府上下都在为张汉卿的婚事忙上忙下的时候,一件不期然的大事搅乱了行程。 高纪毅是张汉卿现在的副官长,是张汉卿穿越以来除其侍卫长谭海(彼时已辞去副官、侍卫长而专职做特务课的课长)外第一个信任的对象。少帅上任伊始,便从学生军中找到当时尚名不见经传的高纪毅,并不顾众人奇怪的眼光,让他做了自己的副官长。在奉情局成立后,又兼任局长助理。可以说,高纪毅是除郭松龄之外,张汉卿最快重用的第二人----王永江是张汉卿先敬其才,才用其人,目前尚处于相互敬重阶段,离嫡系尚有一段距离。 为什么用高纪毅?或者为什么少帅毅然认为高纪毅可靠?连高纪毅自己也不清楚。曾经有人问张汉卿:“为什么选择高副官长做局长助理?”张汉卿只是淡淡一句:“他可信!”就这一句,让高纪毅感激涕零,产生士为知己者死之慨。 民国前期的副官长,其实有多重角色:既是主官的第一决定执行人,又兼职秘书和机要员,实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用生死之交来形容绝不过份。虽然张汉卿已开始感觉一人身兼多职有些不合情理,但风气如此,且手边尚无人可以替代,姑且留之容之,徐图改之。 之所以副官长兼任“奉情局”的主要负责人,是张汉卿认为,副官长相当于中|央办公厅主任,肩负着主官的生活、日常工作调度与安全。没有足够的信息,副官就只能跑跑腿、传传话,而不是主官的副手和助手。另外,奉情局尚在筹措之中,许多事情都需要张汉卿最后拍板。高纪毅担任副官长,可以就近回报相当的消息,让初掌军权与政权的张汉卿多了解些信息。 此外,高纪毅在计划中就是未来东北地下战线的总头目,前生也是对少帅忠心耿耿的不多的人物之一,在正史上危难时刻毅然服从少帅命令逮捕并枪决杨宇霆、常荫槐,不用他用谁? 高纪毅实在是好运气,年纪轻轻就为更年轻的少帅所赏识,以后在奉军内飞黄腾达是跑不了的。这让许多人感慨:这小高,运气实在是好啊! 可是好运气的小高,真的是时来运转,运气不是一般地好,马上就立了一大功,让质疑的声音一下子哑了,连带着赞叹少帅用人眼光毒辣。 奉天是满清起家的“龙兴之地”,在清入关之后的几十年,奉天城都是作为备用之都存在的。东北之地,以奉天最为富饶;东北之民,以奉天为最多。谁能掌控了奉天,基本上就在东北拥有主动权和名义及事实上的龙头身份。老实说,对于张作霖渐渐在奉天坐大,除了同城的冯德麟,不满意的人还有很多。这其中除了日本人认为张作霖桀傲不逊不好掌控外,原清室的元老宿耆们也在暗中摩拳擦掌,准备起事。 尚在1914年4月,日本大隈重信第二次组阁后,因为积极支持“满|立运动”,辛亥革命后昙花一现的宗社党重新在日本成立,总部设东京,大连设支部。主要成员有原肃亲王善耆、原恭亲王溥伟、原陕甘总督升允、原蒙古贵族巴布扎布、富升阿,还有日本人川岛浪速、头山满、山田修、若日太郎等30余人。 袁世凯称帝,全国都乱了起来,川岛浪速之流认为时机已到,唆使善耆等与民族分裂主义分子巴布扎布等勾结在一起,拉起叛军,进行的罪恶活动。寓居大连的原肃亲王善耆领导大连支部,与川岛浪速等共同策划,在大连、安东(今丹东)、皮子窝等地招降纳叛,与川岛浪速等共同策划,于1916年3月组成宗社党“勤王军”,准备在辽南起事,配合日本掀起的“第二次满|立运动”进行军事活动。这是一支完全由日本人武装起来的军事力量,虽然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到底人多势众,又有日本人在背后撑腰,动静还算不小。 巴布扎布也计划在喀尔喀蒙古起事,成立“勤王复”,从北方夹击。一旦成事,将成立由日本人为保护的满----蒙国家。 可是张作霖羽翼已成,国内外局势都使得用军事上的办法难以捍动他。川岛等人认为张作霖是实现“满|立运动”的最大障碍,决定先用暗杀手段除掉他,然后乘乱杀入奉天城,使东北成为“宗社党”的天下。然后再徐图东山再起,当然是否能复辟满清帝国的荣耀,天知道了。 所以不要小看时人的智慧。从中国古代开始,就有“擒贼先擒王”的说法,这也是现代“斩首战”的发端吧。 与此同时,1916年5月,日本土井少将也接到除掉张作霖的密令,马上来到奉天满铁附属地,纠集日本浪人伊达顺之助、三村丰预备上校等组成“满蒙决死团”。他要利用一个机会,实现这种密谋。 但是张作霖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对于自身的安危却是向来谨小慎微,张汉卿庞大的卫队旅也绝不是摆设。无论是在二十七师、还是在帅府,没有人有机会动手,除非他有消灭一个师又一个独|立旅的力量。现在在奉天,还没有这样一支对手在,即使是日本人也不行。 现在与冯德麟势同水火,张作霖贸然也不会随随便便踏出防区,让有心人无从下手。 时机说来就来,据可靠消息,6月27日,日本天皇之弟闲院宫载仁亲王将从俄国返回日本经过奉天。作为日本在东北奉天的代理人(现在用的是“盟友”这个词),张作霖势必出席。张作霖虽然尊贵,届时却也不能带兵给自己护卫。这次天皇御弟经行奉天实在是暗杀者的好机会,这样的天赐良机如果对手们放掉,才是小看了天下诸人。 不过土井少将也受到私下告诫,绝对不可在日本防区内动手,否则日军无法脱身事外。这一来既会在中外造成日军无能的不利国际影响,也会让本就对日本独占东北的英美等国非常不爽,并给干涉东北政局以口实。 第150章 两块大洋 去程也不能动手,否则会让一场迎贵典礼黄了,这影响太坏,即使是关东军司令部亦不能承受。思来想去,也只有在张作霖归程时进行一番动作了。 由于张作霖侍卫众多,从外围是无法突破并找到暗杀良机的,这应该感谢真正意义上的尚未在中国出现,否则东北乃至中国的历史绝不会是我们所知道的那样。 近距离搏杀,仅用手枪可以造成突袭的效果,但匆匆路上,张作霖又带的是马队,不好瞄准不说,以手枪的火力,打中了也不见得就会致命。所以在中国近代,稍微出名点的暗杀行动都是用,如尹奉吉之刺白川义则大将例,一举结果13人----与手枪的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投掷需要死士----对决意赴死的“人肉”,基本上没有人可以在近距离刺杀案中脱逃,这让土井等人犯了难。关东军有个训练有素的特高科,但是有些招摇,而且关东军司令部并不愿意卷入这场刺杀,这也是基于张作霖与关东军高层素日里一些见不得台面的“友谊”。 老于搞黑的三村大佐摊开地图,最后在眼光落在小西门边:这个地方离将军府很近,在心理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更重要的是,可以在恭送天皇御弟后减少世人对此次暗杀与日军的联系的揣摩,此外它是进出将军府最便捷通道。 张作霖的卫队旅对将军府近边的控制是很有力度的,小西门也是很繁华的所在,决死队员不可能光天化日之下从容摆放。另外招募杀手有些仓促,毕竟得到消息较晚,而且决定对张作霖刺杀只是临机一动。别看这些“满蒙决死团”员们一付欲执张作霖而后快的杀气,真正到头来要做死士时,即使有进靖国神社的诱惑,也不禁犯了难。 三村大佐最后决定,在小西门边租个门面,利用狭窄地形,在张作霖卫队通过时冷不防扔出大量,无论是否命中,暗杀人员均需趁乱逃跑。张作霖大乱之后势必会慌不择路,三村又在数个地方重重点了点:只要在…不信他能在连环追杀下还能逃脱,这才是厉害的后着。 自告奉勇决定执行首轮刺杀行动的伊达顺之助浪人是典型的中国通,他在奉天已经生活了十年之久,对这里的大街小巷非常熟悉。他来到小西门,四处闲逛。在与人攀谈得知,何家老三有空房想出租。邻人十分热心,带着伊达走到何满屯住处。 伊达顺之助边走边观察地形,在看到那间房临街靠门,且三路通达时,不由得动了心。嗯,这地方够好,因为是临街靠门,平时交通非常拥挤,张作霖即使是马队,在这里也要减慢速度吧。 邻人拍着小门,“何老三,何老三!有人来看你的房子啦!” “吱呀”一声,一个趿着拖鞋、嘴叼着烟斗的中年人拉开房门。刺眼的太阳让久在屋中的他一阵眩晕。不过辩声识人,他拿开烟斗,无意识地用烟斗在门旁磕了磕,说:“晚啦,刚刚已经有人先订过房了,订金都交了。” 伊达问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且又正对心意,当然不想错过。他从口袋里挟出两块银元:“你地,这是你地。我和我的伙伴两个人只要住个三天地时间就行了。” 没精打彩的何老三忽然睁开双眼:只住三天!两块银元,那可是一个月的房租啊!刚才的客人约定三天后来住,按住店的规矩是当天旧客走新客来,只差一会时间啊。两块银元! 咦?有没有机会先接下这一单?等那位客人来后,说点好话也许就行了吧,最不济许他两百个铜钱。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商机啊!反正也不差这一两天。何老三暗暗拿定了主意。 巧不巧那个刚才的客人就是高纪毅。 高纪毅做了少帅的副官长及“奉情局”局长助理后,张汉卿的公私两事都主要由他负责。在张汉卿即将成家的前夕,家事操乱是必然的。作为家事当然“总管”的高纪毅,住处自然不能离将军府太远,不然一来二去太不方便了。好在高纪毅还是单身,住得好点坏点都不是问题,反正他的主要时间都花在将军府或卫队旅部,平时只需要一张床而已。所以高纪毅便思索是否在将军府旁租下一间屋子,只要求方便就好。 但是将军府旁边那可是奉天繁华的地方所在,虽然民国时期房价不像后世“天价房”般离谱,却也不是高纪毅这种职场新宠所能负担。 一来二去就看中了小西门旁一户姓何的人家,他家临街底楼有一间屋子闲置想出租,不过租金较贵了些,为每月两块大洋。但是事先已得到张汉卿的资助,且考虑到价格还算中肯,高纪毅便交了押金,约定三日后搬来。 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正处在将军府和卫队旅的分界点上,无论去哪里上班都是非常近便的。 今天大帅要去车站迎接日本皇弟,大帅府的警戒任务便轻了许多,自己这才有时间搬迁。 一大早高纪毅便把收拾好的行李捆上车,还好单身,收拾起来很快。可是当高纪毅带着警卫押着行李来到租处,却得知房间早已有人,不禁大光其火。泥土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新升了局长助理兼带着少帅的副官长。将军府时奉天官场哪个人不对自己恭恭敬敬,却在这件小事上吃了哑巴亏,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理会点头哈腰赔笑的何老三,高纪毅大喝道:“我不管你是怎么把人带进来,我现在就要搬进去!我交订金在前,你毁约在后,难道奉天城里就没有王法了吗?”依他以前的脾气,遇到这种事,那是铁定大打出手,平时没理还硬三分呢。不过自从参加了卫队旅、做了学生军,少帅就不许官兵与百姓争吵,遑论打架这种事。要知道少帅对于军纪的维护可不是一般的严苛,虽然他目前算是少帅的亲信,可他丝毫不怀疑少帅会因此革下他的职,并以此作为卫队旅的榜样! 何老三自知理亏,眼见得面前这个人气度不凡:若是普通人怎么也不会带着个随从。两个人都留着小平头,一看就应该是奉天城里的官兵。只不知道这人是二十七师还是什么卫队旅的?若是卫队旅的人就好说话了,不是经常说卫队旅的官兵对百姓可好了,对百姓从来是不打不骂,听说吃饭买东西都是按价给钱;若是二十七师的那些大爷可就糟了,那些无事能找三分理的兵痞,逮着理可是没法圆场呢!这几年不是没被祸害过。 他低声下气地哀求高纪毅:“小哥,这是俺的不是。那两位客人说只住三天,俺想您说不定没这么快就搬来,这才猪油蒙了心。他们今天就会搬走,也不会耽误您晚上入住。小哥的行李可以先放俺这,等客人们一走,俺就帮您安置好。” 都说到这个份上,再说也不耽误自己入住,高纪毅想想也就算了。不过,他很奇怪:什么人会愿意花钱租民房且只住三天?有那个时间不如直接住旅店,价格并不比民房贵且更方便呢。 何老三刚刚平息客人愤怒,也急着想讨好,便顺嘴说了句:“一个小日本,另一个不怎么说话。他们住进来后平时就掩着门,平时也不怎么出去。” 要说奉天的日本人素质真不咋样,要不然连一般的平民都讨厌日本人来着,明里喊“太君”,私下里便是“小日本”。伊达做浪人做惯了,虽然因为任务在身而收敛了许多,但是话一出就是“你地我地”,那一身日本味是掩藏不了的。 “哦,小日本,”高纪毅随口念叨了一句,浑不在意。 不过他忽然心灵福至:日本人住这里干什么?还只住三天? 高纪毅忽然暴躁起来,他指着何老三的鼻子大声说:“说好的房子给我住,为什么又许给别人?我就不信,他们给你的银元会比我的还响!”他骂骂咧咧迈步走向那间房子:“要么你让他们走人,要么你赔我损失,总之这件事不能善了!” 何老三目瞪口呆地看着高纪毅发飙,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房客刚才还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自己的道歉,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他慢了一拍,高纪毅已经在踹门了。他紧赶慢赶跑上前,拉住高纪毅的衣服:“这位大哥对不住了,是俺财迷心窍,不该再把房子许给别人。可是人来也来了,总不能马上赶人走吧。您就通容通容,再等会,总之绝不会耽搁您晚上入住。” 高纪毅不依不饶地继续砸门:“让里面的人出来,我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门终于开了。伊达一改邋遢作风,也不再趿着拖鞋。他穿着辽东人常见的那种短襟,脚上着一双不起眼的布鞋,腰间扎着武装带,浑身精神抖擞,显得甚是精干。 见对方似乎是军人,伊达似乎一愣,但高纪毅还是瞥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惶,更是坚定了想法。不过片刻功夫,伊达便恢复了趾高气昂,他眯着眼睛,冷冷地说:“你的,什么的干活?” 高纪毅一付气冲冲的样子:“我租下了这间房子,现在是要来交房的。你快把你的东西搬走,不要耽误了我入住!” 在奉天,还没有人敢这样跟日本人说话,有理时也不行。 第151章 好运气的小高 何老三眼见要坏事,赶紧点头哈腰地赔礼道歉:“太君,这是俺的不是。是俺先前预定的客人提前来到了,让俺再跟客人说说。”中日人士发生冲突,他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中国人摆平,反正不能让“友邦人士”吃亏,这是那个年代的常识。再说一般中国人得知是和日本人冲突,也习惯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也是那个年代的常识。 谁知高纪毅依旧不依不饶:“约好的我入住,岂有临场更改之理?” 自家事自家知,有要事在身的伊达不欲为此影响工作,破天荒地耐着性子用他半生不熟的汉语道歉说:“哈伊,实在对不起,我们不知道地,他事先约了阁下。如果知道地,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希望阁下地通容,我们今天傍晚就搬走。”他指着何老三:“是他的,良心大大地坏,让我们产生这种误会。” 按说话说到这种地步,再强硬起来就是欺人了。考虑到日本人在奉天的地位,何老三心下松了口气:这主这次该让步了吧? 可是高纪毅不为所动。一向嚣张的日本人会为别人的错误主动道歉?事有反常,反常即为妖。作为奉情局的成员,一些应有敏感还是有的。加之最近奉情局也有些消息,说是有人要对大帅进行暗杀,奉情局也在顺藤摸瓜查线索,可惜因为甫成立,日本人的重要机关根本打不进,目前案件在传闻阶段。 “奉情局”成立至今,也没有一件说得上手的成绩。由于这个部门可能威胁到许多奉军高层的利益,许多人明面上不会阻止,暗地里却怪话连篇,老让少帅说好话总没有拿事实堵大家的嘴来得有用吧?张作霖是高纪毅恩主张汉卿的爹,也是张汉卿仕途上的依靠,事关他的事不能不上点心。 面前的日本人一定有些问题,因为实在不合常理!他越是主动示弱,高纪毅的怀疑便越加重一分。不得不说,搞特工的鼻子就是灵! 但是高纪毅呆在张氏父子身边有段时间了,清楚地了解老小张于日本人的态度,知道直接搜肯定不行。武力强闯一时爽,搜到不该有的东西就罢了,但是万一失了手,以日本人的嚣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件小事很快便会变成外交纠纷----历来处理的结果是中国人吃亏。到目前为止,虽然猜测到屋里有鬼,但不知程度如何。 有了!房子不是我先预定的吗?这倒是个可以利用的好机会:房子被占了,搬开就是了。把对方的行李搬完了,还有什么东西搜不出来?万一判断失误,说开了是因为口角之争,反正自己先占了道理一方,责任都是老板来顶缸----谁让他不开眼见钱眼开呐? “不行!今天这房子我是住定了,来人,把他们的行李拉出去!”高纪毅一幅得理不让人的架式。普通奉天百姓怕日本人不假,手握枪杆子的高纪毅可没这点觉悟,他只怕会因此而打草惊蛇是真的。 跟随高纪毅的是卫队旅的两个警卫得令便要闯进屋去。在张汉卿的教导训练下,卫队旅平时讲究的是令出如山。如果说做老百姓的时候对日本人还有点顾忌,现在做了军人,又是在长官的严令下,不趁机大扔而特扔便不是中国人养的!他们以为这是高副官借事发挥,来打击日本人的气焰呢。 伊达吃了一惊,在东北、连同其它地方,在得知自己是日本人后,还没有中国人敢这样对他无礼过!他伸手想拦住这两个人,但是对方很有力,一左一右往前大踏步行进时,连他自己都被不由自主地带进屋。 屋内的情况令高纪毅终身难忘。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上了弦的炸|弹,像兵马俑般被摆在桌上列队,仿佛在欢迎自己这个不速之客。一个同样精干的男人坐在凳上小心翼翼地把几颗炸|弹精心捆在一起,仿佛摆弄的是一件艺术品而不是杀人的大凶器。旁边地上,已经有两个制作好的大炸|弹倚在桌脚。 乖乖隆地咚,这火力只怕一个排也不够用的!他要干什么? 高纪毅头脑中顿时“嗡”的一声,卫队旅中接受的非人训练起了作用,他条件反射般地迅速地拔出手枪。他的两个侍卫旅随从也反应敏捷地扑上前,一个抱住伊达,一个拉开枪栓,对准了坐在凳上的男人。 只是一刹那间的事,何老三目瞪口呆。 伊达自家事自家知,当下发作起来,猛地一扭腰,要把身后人甩开,同时手已伸向腰间想要摸枪。但早已准备充分的高纪毅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拳击中他面门。 鼻子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伊达被束缚双手,躲闪不及,被直接命中,顿时眼泪鼻涕齐下,整个人也失去了反抗的力度。他的同伙不甘受缚也想反抗,却被一个侍卫抡起枪管猛砸了个正着,痛得龇牙咧嘴的直哼哼。奉军上下对日本人没有不痛恨的,有机会出力不出,更待何时? 高纪毅挥舞着手枪,厉声喝道:“再有反抗,开枪打!”他恶狠狠的声音让伊达及其同伙相信,这个中国人真的敢这么做。 伊达还想挣扎一番,恶狠狠地大叫:“我是日本人,你敢抓我?我要到将军府找你算帐!”日本人在奉天作威作福惯了,基本上无人敢管,现在他仍想用这个身份脱困。 高纪毅不为所动:“奉天是中国人管理,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东西骑在我头上?你们做的事,还敢到将军府?就是关东军司令部也保不了你!小季,立即报告少帅;小王,这两个死东西再敢反抗,直接枪毙!”两个随从訇然答应。 伊达吃了一惊:“我做了什么事?”他担心事已泄密。 高纪毅说的话,本来就有一番诈唬,他本就怀疑这两个日本人的动机:没事租民房揣这么多炸|弹干什么?见了伊达的表情,联想到传说中的暗杀,忽然有了几分预感,手心也出了汗。 如果预感是真,只能说,小高的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啊! 第152章 变生不测 初秋清晨的奉天火车站,还带着一丝凉气。但荷枪实弹的日军军警与遍布的密探,让这种凉意更重了一步。不过随着解除戒严的命令,萧杀的气氛开始重新被喧嚣所替代。 张作霖把将军军服紧了紧。除了感觉有些凉,心里的寒意也渐渐浮起来。这是屡经危急、多少年土匪生涯养成的直觉,他一直觉得今天仿佛有事要发生。 今天,日本天皇之弟闲院宫载仁亲王将从俄国经过奉天返回日本。如此大阵仗,日本在奉天的军政高官都将出迎,特别是关东都督中村雄次郎等要员一定会出席,那作为日本人的“亲密”盟友,张作霖无论如何都要到奉天车站去迎送。 因为日军戒严,张作霖的卫队是无法近身保护的。身边没有了侍卫,顿时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的裸者,毫无威严地站在人群面前。也就在这一刻,他觉得身上有了些寒意。 也只有在这种场合,已经在明面上斗得你死我活的冯德麟和张作霖才有机会呆在一起,机械地对视片刻,然后各自转脸,微笑着接受在场的日军军官、公使及在奉天有影响的政经成员和奉天城高层官员的致意。 不远处,土井少将隐身于人群中,注视着张作霖的一举一动。这一切,迎风而立的张将军浑然不知。在他身边,旌旗如画,军乐成歌。 老实说,对于这次礼节性的拜见,张作霖一直没回味出什么来。载仁亲王一番中日亲善的话不过是老生常谈,了无新意。当然张作霖也尽显枭雄本色,信誓旦旦接受日本亲王的好意。与这位尊贵谈天,远没有与关东军高层们勾心斗角来得愉快。 张汉卿也在受邀之列。他与奉天的一些日本权贵,以及驻奉天的铁路护路兵总监本庄繁都有不小的交情,当然,这是指身体的原主人。在有机会亲眼看到日本兵雄壮的军容后,张汉卿对奉军新军的训练心情更迫切了。 是的,日军军姿雄壮,这不是可以否认的事实。事实上,第一代日军,的确是接受了良好的训练、浑不畏死的一代,比起世界其它大国的军人,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夸奖了敌人,并不代表否定了自己,那种像现代很多抗日神剧中描绘的猪一般的日本兵其实是对无数为国捐驱的革命先烈的极大侮辱----像电影电视中的猪一样的日本官兵,竟让中国打了14年抗战?这不是侮辱中人是啥? 载仁亲王只是略停留,便又南向大连,准备视察完其“关东州”后取道朝鲜回国。曲终人散后,张作霖更觉萧条。 归程,也无风雨也无晴。 近期不怎么太平,随行侍卫一路上也极尽警惕。张作霖在成为大帅后,在侍卫们的劝说下,也一改出行作风。之前的他,喜欢骑在高头大马上,顿觉视角开阔,顾盼自雄。现在的他,则低调许多,公共场合,尽量不骑马,而是乘马车。车厢都是用加厚木板,外面还蒙上一层铁皮,不专取一点,可抵抗得住马克沁机枪的冲击。 张汉卿执意不坐马车。一者他不想搞特权,这与他宣扬官兵一体的理念不符;二者他对骑马是越来越有心得了。 起初是不会,然后是放开骑,然后是离不开。在这个远未进入机械化的时代,一个带兵的统帅如果不懂得骑兵的重要和作战手段,是很难称得上统帅的,听说二十七师的张作相和驻扎在洮辽的吴俊升都是用骑兵的好手。此外还要考虑到东北的地广人稀和森林茂盛,骑兵无论如何都是军队的中坚力量,将来用马的地方多的很,先来个未雨绸缪,学骑马总没坏处。 随着一行越来越接近将军府,大家的神情才渐渐放开:过了小西门,离将军府就只一区之隔,总算是安全到家了。 在家门口,张作霖便不是一个枭雄,而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者。他虽然土匪出身,但能够团结这么多各路豪杰,在正史上短短十几年时间内由一方诸侯变身为中枢霸主,亲和力是不消说的。在奉天,他绝不允许有官兵扰民的事发生,也做了许多对百姓有利的措施;而老百姓,对于爱护他们的“张青天”也给予了力所能及的爱戴。大帅的车驾,奉天人都是熟悉的。 “大帅辛苦了!”这是看报纸的王伯从老花镜下向大帅打招呼。 “大帅,这是刚出炉的包子,还热着呢,您老拿着解解寒。”这是“老钱包子铺”的钱爷的殷勤。 “大帅…”这是溜狗的黄举人向张作霖致意。 “大帅您老人家好”,这是当街卖菜的何三爷的谀声。 张作霖很享受这种被人敬爱的感觉,老百姓淳朴的想法只能用一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物品来表达,可能并不是很值钱,但这份量,是什么都比不上的。这也是张作霖能够立足奉天,傲视南方的根本所在。 民心! 他让车夫减慢了速度,掀起厢帘,向帘外的民众抱拳行礼道:“谢过各位乡亲,张作霖何德何能,敢受你们的厚爱!”这是他的肺腑之言,他的礼也行得情真意切。在这些事情上,匪爷出身的张大帅比官场上很多科班出身的人都实在。 前面不远处有人拉了个人力车要调回头。由于路边都是摊位,本就不宽的路在调头时便嫌窄,那车把便抵在一侧的墙角急切转不过来,只得向后倒。不过也许是看到张作霖一行人迎面过来心慌,倒又不敢倒,便横在路边,要等张作霖先行通过。然而马匹可行,这宽度超过张作霖的车驾便嫌不够了,车夫的一番好心,反倒像是专门拦路而来。 张作霖微微一笑,心想:“俺老张又不是凶煞,这么怕俺干什么?小六子常常让俺邀买民心,俺也对百姓们客客气气,一般不发火。几个月了还有这种事,失败啊失败!” 做戏要做全套。张作霖便豁达地摆摆手,示意侍卫停下,等车夫调好车再走。这些侍卫虽然是大老粗,也常见大帅作戏,当然领会圣意。大家停下,便有人向那车夫嘻嘻哈哈喊道:“大帅怎么会和父老乡亲们抢道?你且调头好了,俺们等你。” 听到侍卫的话,那车夫很是感激,便从容调头,然后拉车小跑着向张作霖过来。 许是天气尚寒,行走在大街小巷的人们都还穿着避寒的长褂,这车夫也不例外。他不过二十许,正是响当当一条好汉的年纪,拉起车来虎虎生风。不过张作霖看着这个奔跑的年轻人,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是他多年喋血生涯的宝贵财富。因为在一转身的功夫,张作霖看到他背着一个沉鼓鼓的包裹。对于一个车夫来讲,这不正常! 同时,张汉卿也感觉有点不对劲。同时这个人跑步的姿势也太一板一眼了,而且腰板也很直。这身板,这跑步姿势,很像、很像、很像军训时的步伐,一板一眼,铿锵有力。 哦,军训。咦,军训!由军训联想到的是? 是军人! 想到历史上日本人对付张作霖的那些手段,张汉卿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词:暗杀!他拍马上前,大喝一声“站住!”便把那个车夫拦住。 几乎同时,远处有数骑飞驰而来,当先的便是高纪毅。见到张作霖一行,他边跑边大喊:“大帅,有刺客!”千赶万赶,还是慢了一步。 伊达等人被抓住后贯彻了日本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无论高纪毅等人如何努力问话始终翘不开他的舌头。高纪毅又不是神仙,他知道这些日本人携带这么多炸|弹一定有阴谋,但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们的目的在张作霖。 连夜审问,高纪毅几乎一夜无眠。对日本人用刑是要冒着杀头的风险的,特别伊达明显地与日本军方有勾连。但是情报人员的本能要求他必须问出个究竟来,毕竟对方是在奉天、在日本势力范围之外搞事,少帅对于奉情局开宗明义的要求便是“坚守国家利益至上”,这事非得弄个明白不可。 最后他一横心,反正人抓也抓了,事也闹大了,若不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如果日本领事馆来要人那才不好收场呢,高纪毅最终决定用刑。没有通知顶头上司张汉卿,一是张汉卿出面后性质就不一样了,二来也是凌晨,张汉卿半天在讲武堂训练、半天呆在卫队旅已经很辛苦了,实在不愿打扰。 别看伊达人模狗样的很横,在奉情局的皮鞭下根本撑不了几何。那时候奉天人对日本人是恨与惧交加,能有机会治治小日本,行刑的人都不含糊,平时七分的轻硬是加到了十分以上。看着还有辣椒水、老虎凳等诸多项目没有施展完而身上已经如临棘丛,武士道精神在这一刻崩溃了。 伊达终于说出要在张作霖等人参加日本亲王迎接会的回程中刺杀的计划,听到这个消息高纪毅 目瞪口呆。但是再仔细拷问细节,伊达却只知道自己的任务,至于刺杀如何进行、有多少路人马在彼,他也是一抹黑。 情知事态严竣的高纪毅立刻打马跑向帅府,却得知老、少帅已经离去多时。计算着行程,等到派人通知到这位督军后时间不一定来得及。所以高纪毅当机立断,一边通知卫队旅值班室火速安排人力救援,一边亲自带几个人向车站赶去。在刚刚看到张作霖一行人的同时,暗杀已经开始。 车夫忽然不淡定了,他甩开黄包车,双手从背后解下那个包裹。稍一划拉,一扬手,一串冒着青烟的东西越过张汉卿头顶,向张作霖的马车飞去,刹那间“轰”地一声巨响。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一下变生不测。 第153章 暗杀 张汉卿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已经有所觉察的张作霖迅速跳下马车,蹿上马背。他戎马一生,做了将军后仍然不改胡子本色,每天都要抽出部分时间打熬身体,因此关键时刻,方显矫健身手。仍是如此,气浪还是掀翻了他的狗皮帽,炸伤了车边的一名侍卫。 炸|弹引爆瞬间,张汉卿已经从起初的震惊中醒悟过来。也是在奉天讲武堂培养的手段,张汉卿反应敏捷,拨出配枪。 这时候卫兵已经乱作一团。也是,和平承久,这种专门针对大帅的暗杀还没发生过。不过他们也是了得,也几乎在爆炸同时拨出短枪----张作霖的马队用的都是马枪,清一色德国制,特点就是出枪快,利于近战,毕竟,作为侍卫,面对的不是大炮,而是几近近身。 车夫一击不中,立即又向包裹中抓去。这是先前制定好的战术,不管第一击中与不中,第二击都是要发出的:如果首次不中,这下是作为补救;如果首次命中,这下是作为逃跑的掩护。所以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第二枚炸|弹又被他擎在手中。 张汉卿虽然满腹经纶,这种真枪实战的场面却是前生后世所未见。不过还好他有过被枪击的“经验”----当然张汉卿宁愿不要曾经有过这样的经验----狭路相逢,赌得就是胆量。在车夫引爆的瞬间,他已经冲在最前面,所以能否成功狙击车夫的后手,他至关重要。 张汉卿显示出了他与年龄不相称的稳重和冷静,拨枪、推开扳机、瞄准、发射。随着一声枪响,车夫应声倒地。 这是张汉卿第一次杀人,也是最后一次面对面杀人,相距不足三米。这一枪,直接击中了车夫脖子上的动脉,血如泉涌。正拍马向前的张汉卿刹不住马蹄,两人相向,那血柱直喷向脸前,热热的,腥腥的,直欲作呕。 张汉卿瞬间石化:“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这不是电影!”他艰难地勒住马头,侧过头来,凝视着身后的那个还能在地上懦动的车夫。 张作霖等人就看到了年轻少帅稚嫩的脸上带着的惊恐、麻木、愕然的表情,带着血的脸上给人以狰狞之感,显示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这一幕,深深地印在张作霖脑海中,让他时时刻刻记得,是这个长子,冒着血淋弹雨救了他一命。这位胡子出身的大帅,从此对“上阵父子兵”这句话深信不疑。随后一系列的放权,也与此莫不相关。 能够放权是因为,小六子杀人了,成长为真男人了。 也就在这一刹那,卖包子的钱爷、看报纸的王伯、买菜的何三爷、还有溜狗的黄举人都一齐啸动,钱爷从蒸笼里、王伯从报纸后、何三爷从菜篮里、黄举人从长袍下取出手枪。 街坊邻居们是怎么了?这平时和气生财与人为善胆小如鼠笑口常开的寻常老百姓是怎么了? 同样从震惊中醒过来的卫兵们忠实地履行了职责,不知是谁说了句:“保护大帅!”便有数个卫兵冲上前去,用身体护卫住张作霖。 枪如豆沙般响起,马上、地下的交战双方纷纷倒地。只片刻时间,张作霖的卫队已经有三个当场殉职。刺客们虽然也开始带着伤亡,不过他们似乎浑不畏死,能动的仍然死战不退。关键时刻,高纪毅带着数骑疾驰而至,一阵乱枪,压制住对方。还好卫队到底人多,一阵激战后,终于将行凶的几人击毙。 街上人群如鸟兽散,百姓开始混乱,这让局势非常凶险。有前车之鉴,谁也不敢保证是否有残存的刺客混迹其中,唯一安全的办法,是离开这是非之地。 高纪毅不及详述,脱下自己衣服塞给张作霖:“大帅,把衣服换给我。” 张作霖也是血性男儿,毫不拘泥,以以极快的速度同他互换上衣后说:“大难不死必有后报。” 高纪毅扬鞭大呼道:“你,你,你,跟我来,咱们引开敌人!”边行边向张作霖道:“大帅,去二十七师路上有埋伏,赶快绕道去将军府!” 两拨人马分开,张汉卿来不及抹去脸上的血水----是的,血与汗水----刚才这一阵激战,不吓出一身冷汗就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他乍逢变故,人还是很清醒的:“敌人准备如此周密,往将军府的近路必有埋伏,咱们不走平常路,宁可远一点。再说用马也多不了多少时间!” 此话正合张作霖之意。这位枭雄从暗杀中也明白:这是一次预谋已久的刺杀,敌人不惜暴露隐藏多年的暗桩也要干掉他,没有后手是不可能的。与其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还不如走一条不同寻常路,这样以快打快,肯定超出敌人的意料之外,反而可能会更安全。 当下伏在马背上,在一群护卫的簇拥下扬鞭急驶,在马队的保护下,从小西边门背胡同,穿过大西边门绕道奔回将军署。 远处阵阵枪声渐远,应该是高纪毅的故弄玄虚引开了一些敌人吧?随着张作霖一行离开小西门转道别处,本该安静的临近将军府的大路迅速喧闹了。形形的人群望着“过家门而不入”的张作霖等人的背影互相打着眼色,然后在某个手势下渐渐逼近将军府的大门。在风声与马蹄声中,似乎有人气急败坏地骂了声:“八嘎!” 是啊,在高纪毅身着张作霖的将军服时,几乎所有埋伏的刺客们都被惊动了、暴露了。打虎不死,必有后患。张作霖可不是好相与的,他必然要对此事进行调查。可能够组织起这么大的阵仗的,除了日本人,在奉天,还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这调查,是一查一个准。以张作霖的性子,不闹个底朝天,就不是张作霖其人。 土井少将穿着一袭黑裘,静静地立在沿街靠窗的一处房子里,忍不住扼腕长叹。张作霖连这三道连环杀手锏都平安躲过去了,他不奢望最后一道关卡能有所作为。 是到该断了三村这根线的时候了吧?他又有一丝不甘心。这一次暴露了关东军在奉天将军府周边的基本秘密力量,还给日本人与张作霖之间产生了不和的种子,可以说危害甚大。 劫后余生的张作霖一行在一瞥帅府之路的危机后坚定了绕远路的想法,这一点是张汉卿临时想到的,敌人应该想不到,总不成他们能把所有的通道都封锁了,就目前驻东北的日本关东军也做不到。可是他们仍小心翼翼,幸好一路虽然风声鹤唳,却没什么变故。 经过奉天图书馆时,突然从图书馆门洞里跑出来一个人。极度紧张的张氏卫队果断地开枪,而张作霖则快马加鞭。事实证明这个决定非常正确,这个人在被数枪击毙后被发现手里攥着一个拧开弦的炸|弹。 饶是经历了今天的诸多变故,张汉卿还是吃惊不小,这刺客混迹于人群之中,防不胜防啊,怪不得毛伟人认为人民战争才是战胜一切帝国主义的法宝啊! 远处蹄声的的,应是无数兵马冲撞过来。张作霖面如土色:“难道日本人暗杀不成,改为明火执杖了?俺老张的命难道今天就交待在这里?”冷静过后,他可以断定,今天一系列的事件与日本人绝对息息相关。他叫过两名亲卫,指着张汉卿说:“你们带着小六子快走,万一有事,去黑省找吴大舌头。” 吴大舌头是吴俊升的绰号,他是张作霖的拜把子兄弟,管着整编第二旅,已调守黑龙江。此时的卫队旅张作霖料想张汉卿也没能掌握在手里,毕竟时日尚短,自己的二十七师又多是虎狼之辈,自己在时张汉卿可以受到颇多照顾,可若是不在,后果就难预料了。让他远走,也是预防自己万一有失,张家还有个指望。 张汉卿也是大惑不解:“就是哥不穿越,日本人也不应该在今天发生兵变啊?没道理啊?”不过在如此紧急关头,这个便宜老爸还是先想着自己安全,怎不感动?当下一摆手:“不行,你们护着大帅先走,我去看看。”父慈子才孝,不管是不是穿越,这份恩情得报。 张作霖一急想拉他却拉了个空:“小六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汉卿摆摆手说:“事到临头须放胆!父亲不经常这样跟我说吗?”他纵马迎上前,打开扳机。他的侍卫长姜化南紧随在身边,其他的几个卫士也是眉头不皱直接跟上,颇有些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无畏。 “事到临头须放胆!”张作霖的野性也被激发出来,他甩下大裘,也亮出马枪,大喝一声:“有脑袋算一个,兄弟们跟我上!”能被张作霖选作侍卫的肯定都是绝对忠勇的人,见大帅新临矢石,哪有不奋勇争先的道理?都卯足了劲往前冲。 前面黑压压的马群由于急驰,先声压人,万马奔腾的气势绝非纸面描述可以体会。众人虽然不怕死,但明显地敌强我弱还是有些不安,连张作霖大脑都嗡地一声想到:“我张作霖英勇半生,难道今天在这里走了华容道?”而张汉卿紧张地伏在马背上,在一瞬间心里想得竟然是:“如果哥被打死了,会不会又成为穿越现代的第一人?” 近了,近了,张汉卿攥马缰的手心都是汗。 前面马队响起起伏的“哗啦”声,接受过军事教育的张汉卿知道,这是子弹上膛的动作。在间歇中,有人大喝道:“前面什么人?”声音很熟悉。 是郭松龄!这下安全了! 第154章 善后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卫队旅的高效率在这一刻得到体现。 在得到高纪毅的示警之后,战备值班室便高速地运转。首先被通知到的是少帅的得力助手郭松龄,他立刻命令加强督军府的戒备,一个步兵连充实了帅府的警卫,还添了四挺机枪。 接下来便是卫队旅直属的骑兵连以排为单位分兵三路在张作霖可能返回的路上分别突击前迎。考虑到敌暗我明,且张大帅身边的侍卫有限----据伊达幸之助招供有不下五拨的人马在伺机对张作霖动手,在二十七师与将军府的道路上关东都督府还出动了关东特高科的人手----就不知道人数多少,郭松龄当机立断,安排王以哲居中守备将军府,他和韩麟春各带一支步、骑兵随后沿途警戒。同时还电话通知二十七师战备值班室,要求其派出骑兵部队协助行动。比起卫队旅,27师辖有一个整编的骑兵团,可是一千多号人呐。 可是当天二十七师高层只有一个团长在岗,于珍虽是奉军老人,却长期局限在卫队这块,对二十七师指挥能力有限,也无法有更好的应变,只是把部队的战备等级提升、严防日本人乘乱冲击大营而已。 这也就是在暗杀前不足十分钟的事。 郭松龄一行可以说是雪中送炭,在得到这股生力军后,张作霖的警戒线范围迅速拉大了许多。在回到将军府的路上,再也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惊魂未定的张大帅在看到将军府门口架起的机关枪和全副武装的士兵后,长吁了一口气,对张汉卿说:“小六子带的好兵啊!”----看来还是小六子看人眼光不错,郭松龄、高纪毅都是既忠心又能干,姜化南的忠心是经过考验的,连韩麟春也得了头彩----他听说张作霖已安全回府后,顺带着清街,竟也抓了两个不开眼的武装日本浪人。 从此后他对郭松龄的印象非常之好,高纪毅也因此居功甚伟。在张汉卿的提议下,高纪毅单独终于有单独领军的机会,晋级为“奉情局”的局长,直接向张汉卿负责,距他上次担任局长助理不到一个月时间,可以说是此事件中最大的赢家。倒是于珍,由于处置不当,在张作霖的心中降了一个档次。 盛怒之下的张作霖决定对日本人进行报复,他摆开队伍,直接向日本驻奉天领事馆要求交涉。人赃俱获,日本领事吉田茂也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十五个刺客被活捉,其中有半数是日本人,现场还有十七具尸首,张作霖遇险的炸|弹也被高纪毅当场截获一堆。现在证人都被故意按跪在领事馆前的临街空地上,前面炸|弹摆一排,够日本人丢脸的了! 张作霖利用哀兵心态,直接向吉田茂发飙:“吉田先生,我张作霖一向行事对得起日本朋友了,可是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是什么人要俺老张的命?今天这个事如果没有个交待,绝不会善了!” 这时候日本政|府在东北的影响力远没有十年之后来得深远,张作霖是其在奉天的代理人,这是经过日本内阁及许多“有识之士”认可的。日本政|府认为,到目前为止,尚没有人可以在奉天取张作霖而代之,所以国内总体上是支持让张作霖作他们的代理人的。这起暗杀事件,纯粹是关东都督府内的一小拨日军搞的鬼。 现在这个时候,日本军部还远没有像后来那样架空内阁,日本政|党对国家的掌控还是很有力度的,如果这件事情发酵,吉田茂相信政|府绝对会借此打击军部的力量。虽然他身为文官政|府的一分子,却也不希望见到这种局面----他也是军国主义的信奉者之一嘛。 而且更关键的是,中国冉冉升起的势头,让日本很多政治家都不看好在现在就在正面与中国交恶,毕竟中国的国家实力目前还没下滑到坡底,而日本则还远没上升到其二战前的巅峰期。历史上只有再经过二十年的发展,而中国再进入二十年的混乱,此消彼涨之下,两国的差距才接到日本人认为可据此一搏的程度。尽管如此,日本人还是先进行局部试探,在消化了不逊于本国工业力量的东三省后才有了全面侵华的野心,这是实情。 吉田茂果断地选择了舍车保帅,都要对方的命了,他完全理解张作霖的盛怒,也担心狂怒之下的对方铤而走险从而使日本在东北多年的苦心经营化为一旦,即使日本国有完全的信心和能力压制住对方的军事冲突。他对气势汹汹的张作霖说:“奉天发生这样的事,我敢对天发誓,这绝没有得到我国政|府、乃至关东军军方的支持,我本人也是绝对赞同与张督军友好相处的。” 张作霖也只是借机生事,倒没有与日本人撕破关系的决心----纵然撕破脸又能如何?当时全部北洋军加起来也不是日本的对手,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督军?不过他这样一闹,消消气是没问题的,且那些日本人想活命就基本无望了。 为了缓和张作霖的怒意,吉田茂与关东都督府紧急联系,决定丢卒保帅并许以重利来安慰老张,他们安排了与张作霖关系莫逆的满州军军务课长田中义一来说和。有传说在日俄战争时张作霖曾经被当作俄国人的探子被日本人逮捕,在要以间谍罪枪毙的关口,幸得时任第一师团参谋的田中相救。这个事老张没承认也没否认,但他与田中的关系一直很好是事实。 在田中的斡旋下,张作霖火气消了许多,但坚持要日方重处破坏“中日友好”的人员。在他的要求下,倒霉的土井少将被提前安排回国并以降职并转为预备役结束;关东特高科以牺牲奉天省城的明桩为代价;而吉田茂则向国内请示张作霖的一笔即将到期的五百万军火贷款续一年偿还;至于那个倒霉的三村预备上校,也以剖腹谢罪。 此事弄得关东都督府灰头灰脸,也导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奉天的日本人对张作霖不敢有新的动作。不过张作霖与他们的疙瘩也结下了。 第155章 匪乱 省城的张作霖磨刀霍霍,以暗杀为由趁机在省城收权,这一举动搅得奉天省城日本人退避三舍,好多年以来的暗线损失殆尽,日本人的扩张步伐被打乱。但因为理亏,国内也有很多声音反对满铁部队对张作霖的动作,让关东都督府与满铁守备司令部投鼠忌器。 不敢直接向张作霖叫板,却动了用扶持战争代理人来搅局的想法。从辛亥革命发生起,当中国政局发生了重大变化后,日本帝国主义便有乘机把“满蒙”从中国分裂出去的想法,妄图建一个满蒙傀儡王国。为此日本军部平时注意收买一些满蒙地区的地方武装势力。在这些人中,巴布扎布就是“杰出”的代表。 他本是蒙古土默特左旗人,当外蒙古库伦活佛哲必尊丹巴在沙俄的支持下于民国二年宣布“独|立”自称“日光皇帝”时,他是一个县的警察分局局长。在欣闻“大蒙古帝国”成立后,巴布扎布携带家人及几十名部众,投奔外蒙古库伦政|府,沿途又聚集部众两千余人,被哲必尊丹巴封为“镇东将军”、“镇国公”。这是他军政生涯的起点。 时间到1915年6月《中俄蒙协约》签订,外蒙古取消“独|立”。为了消除这一拨鞭长莫及的乱军,中华民国政|府宣布“将所有附从外蒙古自治官府之各蒙人加恩完全赦罪,并准内外蒙人民照旧在该地方自由往来居住”,冀此招抚巴布扎布等众,以让蒙古安定。 但是,巴布扎布并没有解散匪众,而是向俄国、日本侵略者寻求军火援助,企图获得呼伦贝尔人“在俄国人帮助下衅获得的那种地位”。他“抱定目的将锡林郭勒盟建成一个单独的部,并以公爵名位主持该部。还要求无论何种赋税该部概行免纳,并要求将该部内的盐税进款交给他。提出以自己服从中国政|府管辖和解散匪帮作为实现这一愿望之条件”。这些要求是向察哈尔都统提出的,明显是要搞锡盟“半独|立”,老袁无论多么衰,反正在他手里这些无理要求理所当然地遭到拒绝。 巴布扎布并不死心,继续向俄国、日本要求武器援助,同时率领匪众在锡林郭勒盟一带抢掠骚扰。沙皇政|府照旧给他以支持,外蒙古政|府对他的存在也态度暧昧,仍在支付巴布扎布及其士兵的薪晌。可以说,巴布扎布就是俄国和外蒙联合培养出来的蒙奸。 不过在1915年年底,巴布扎布终于被中|央政|府的军队击败,而且是惨败。 为了挽救这只俄国人的狗腿子,俄国政|府指示其驻海拉尔副领事吴萨谛向巴布扎布提出同中国政|府和解的“忠告”。此时的形势是,巴布扎布匪帮如果继续以武力对抗中国政|府,将面临被彻底消灭的命运,沙皇政|府为了保留这支傀儡武装,以备后日利用,故出此招。 度过困难时期的巴布扎布贼心不改,仍旧坚持分裂叛乱的立场。他一面寻求俄国的支持,一面继续与日本人勾勾搭搭。日本关东都督府就是在此时搭上他的线,向巴匪提供支持以图利用,日本军官和不明身份的日本人前往巴布扎布住处与其会晤,使巴布扎布从宽城子得到武器。从此,巴布扎布就参加了日本军方搞的“满|立”活动。 前清肃亲王善耆搜罗一批清朝余孽和蒙汉地方武装势力,组织“宗社党”和“勤王军”,在暗杀张作霖不成后为了造成声势也联络了巴布扎布。这样,一拍即合的巴布扎布1916年5月28日在阿木古郎图祭告天地,聚众发誓,扶立大清。7月1日,他在日本大尉青抑胜敏的参谋指挥下,率蒙古骑兵3000余人,打着“勤王复”旗号,由呼伦贝尔盟喀尔喀河畔出发,向洮南方向窜扰,威胁到张作霖的利益,或者说张作霖从中看到了利益。 呼伦贝尔此时名义上处在热河辖下,但俄国人的势力渗透得远比中国来得强;洮南地处吉林西北部,吉林将军孟恩远的军队控制力相对较弱。这一带是事实上的“三不管”,日本人心仪已久了。按照日本人朦胧的计划,是要在东北与热河之间建立一个满蒙共和国。如果这拨人能形成气候,相当于在东北腹地锲了一个钉子;万一事有不协,日本军队到时可以打着剿匪的旗号,趁机进入其心仪已久的东北腹地内蒙古。至于借口嘛,历史上早就有了,保护南满铁路。 张作霖此时对日本人是深恶痛疾,他也早有统一东北之志。现在一小撮匪军骚扰地方,正是他大展拳脚之际。除电令盟弟吴俊升派兵严防以免其逃窜到黑龙江外,还通知热河都统姜桂题、黑龙江省毕桂芳将军各派精兵,由东北西北方向围剿,通电吉林孟恩远也要出兵协剿。因为名义上冯德麟也是张作霖的下属,张作霖令冯德麟的二十八师派出一个旅,由开鲁等地堵截,由南包抄,准备一举全歼。 可是吉督孟恩远、江督毕桂芳都出工不出力,尤其是毕桂芳远在黑龙江,对张作霖的要求不屑一顾----哥俩都是将军好吧?凭什么轮到你土匪张在我头上指手划脚? 冯德麟也存了另一个心思:“勤王复”骚扰张作霖后翼,他落井下石还来不及,怎么会帮张作霖清除这一祸患?而且洮南是吉林地盘,孟将军还没张罗,他要打过去算什么意思?因此回复张作霖:“冯部负有中|央有保卫北镇之重任,不敢擅离防区,惟若匪军进入我北镇之时,某自当亲率一旅一师,消灭叛军于城下。” 倒是冯庸提出了他的担心:“父亲和张作霖关系越来越差,以张作霖的雄心,绝不会久居人下的,到时如何收场?而且军人安境护民本为天职,若叛匪形成气候,剿匪不利,叛匪定会从父亲的防区南下,若被张大帅反咬一口纵匪亦不是不可能。请父亲三思。” 冯德麟哈哈一笑:“要剿清这拨匪军谈何容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张作霖既要防着日本人,还要防着我,出去兵力不会太多,耗得久了,累不死也得脱层皮。万一其败了或久战不下,老子再出手,方易本事,也让北京那拨人看看;若是其胜了,败军必然要再经过我的防区,那时候痛打落水狗,既省劲,又好看,怎么着也是功劳一件。” 第156章 出来溜溜 确实,区区三千人,本来构不成张作霖心腹大患。但是考虑到宗社党在奉天、吉林南部日本人庇护下建立的辽南“勤王军”也颇有几分实力,一旦两者结合,南北夹击,有可能造成尾大不掉之势。若在日本人放纵下----事实也是如此,整个奉天省南部,将可能不复为张作霖所有。 而且三千人之队伍,如果就这样浩浩荡荡长趋千里从张作霖的防区溜走,老张的威信何在?奉天二十七师还有面子吗?中|央会怎么说?再说,暗杀事件的元凶未服诛,张作霖一腔愤怒未雪,这口气怎么也不能忍下! 而且这一假设极有可能会发生,因为根据“奉情局”的情报,这股匪军是由日本人的庇护下保存至今的,也是根据日本人的指示出动的;就人员而言,听说有正规军官出身的大尉青抑胜敏,还有一些暗藏的日本兵混迹于内。他们做何勾当,以多年来对日本人的了解,一定有所企图。正所谓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张作霖的辖区与日本人控制下的南满铁路犬牙交错,随便一处漏洞都有机会让匪军“无害通过”。 张作霖在将军府召集二十七师高级将领讨论剿匪事宜,张汉卿、韩麟春、郭松龄作为新生代军官也在座。他盯着墙上硕大的奉天及东北地图,苦思冥想。 根据日本人一贯的伎俩,剿匪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如何在剿的过程中不被日本人钻了漏洞。想想前年山东故事,日本人对德宣战打了青岛,旋即以战争为由使用胶济铁路。战后以维持秩序为名又赖着不走,等到与中国民众发生冲突时则立即以兵戈相见,实现完全军事占领铁路,却又在谈判时要中国来赎。 哪里又是日本人想捞取好处的地方呢? 只有辽源! 辽源本名郑家屯,原是哲里木盟之地,民国二年改现名。它地处吉林、奉天交界,从东拱卫着南满铁路,向西是通往内蒙古的上佳之地。考虑到张作霖虎踞奉天牢牢地挡着日本人的西进之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按《朴茨茅斯条约》,南满铁路两旁三十里中队不得驻兵,但日本人也只有铁路护路兵每公里两人的编制。靠这么点人力作鲸吞蒙古及成立“满蒙共和国”的美梦,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有蚕食,一点一点向内蒙挺进才是正道。于是日本人不顾中国政|府的强烈抗议,在辽源擅自设置了警察署。 不是你的领土,行政上也不管着你的人民,你设个警察署成什么事?可这就是日本人的逻辑:保护日本侨民。 有了这个警察署,日本人就名言正顺地干涉周边事务,凡是跟南满铁路有瓜葛的、和辽源安全有影响的,都是日本人的事。一句话,日本人是东北的“公共警察”。 如果叛匪流窜到这里,问题就大了,日本人大可以“剿匪”的名义驻兵,吉林的腹地、奉天的右翼,就都暴露在日本人的铁蹄之下了。 所以对日本人的走狗不动则已,一动就得打其七寸,不能让日本有干涉的时间和借口。 可是若要派兵拦截,老实说,兵力是有点捉襟了。 一个二十七师,既要防范咫尺之隔的北镇冯德麟同样一个师,又要把守奉天省城和其它地方,根本分不过来。而且考虑到奉天城里还有大把的日本兵,经历过前几个月的暗杀,老张对日本人既深恶痛绝又满怀警惕:谁又敢保证日本人暗杀不成,会不会直接来个兵谏呢?然而乱军四处骚扰,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是要想稳定局面,势必要有大量人马才能做到全歼,不然溃军四散,再散落到各处胡子屯地,尾大不掉后更是关外之乱。这不是给自己经略奉天添乱吗? 这个时候,有人想起了学生军:“是骡子是马,出去溜溜。学生军不是听说训练得很行吗?打仗行吗?”这是53旅旅长汤玉麟阴阳怪气的声音。卫队旅后来居上,组建时间不久却拼起了师级架构,不但人数直追二十七师,装备也是优先供给。看着一帮学生军官后来居上,未建寸功却都团长营长的直接跃居高位,这些奉天元老怎不大光其火?汤玉麟一说,立马有多人附和。 孙烈臣却说:“大帅的卫队旅自然是好的,但是组建时日不多,训练尚不充足,仓促之下使用恐有些不便。万一开局不利,士气也会大落。二十七师还是可以开出一个团的。以这些乱匪的实力,我们主力的一个团应该绰绰有余。”这是力主保护少帅的好意。 与少帅一向联系紧密的张作相却认为用这些乱匪练兵是一个好办法:“学生军虽然没经过大仗,但既然是军队,迟早要经受考验。少帅练兵也有段时间了,让这些官兵去经受一下也好。百战精兵嘛,自然是要经常战才会精的。我倒认为现在是练兵的好机会:对手不是很强,退一万步来讲,败也不会败到哪里去。”这是知道卫队旅实力的他想让少帅趁此机会崭露头角。 张汉卿与郭松龄一番思索后也觉得这是练兵的好机会。而且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是,一旦奉军出兵洮南,就相当于在吉林、黑龙江两省边上钉入一个锲子。看地图可知,洮南地处吉林西北,却离黑龙江省会齐齐哈尔近在咫尺(按:此时的哈尔滨还只是一个被俄国控制下的濒江城市,只是当日军完全控制住北满铁路后,交汇南满与北满铁路的哈尔滨才显出它的重要地位,才取代了齐齐哈尔的省会地位)。一旦江省有所变化,从洮南出发要比奉天近一半的路程呢。 而且老实说,张汉卿对于对付这股乱兵是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的,他所顾虑的是,如何在占据优势兵力的情况下全歼对方,这才是这场作战的意义所在。要知道对方不过三千人,己方可是有着上万编制的大部队呢!只要战术得当,三倍兵力若还被对方缔造以少胜多之案例那还不如找块豆腐去死。 张作霖也是大为意动:“嗯,让新兵蛋子见见风雨也好,老窝在家里,什么时候能成气候?”一句话,决定了卫队旅要结束纸上谈兵,开始真正的戎马生涯。 第157章 动员 经过决议,任命张作相为剿匪军总司令(张作霖还是不敢托大,特意让久经沙场的盟弟坐镇),任命张汉卿为剿匪军副总司令,统一指挥卫队旅第一、二、三及教导团。任命卫队旅第2团团长韩麟春兼前敌总指挥(张作霖:送死你去,抢功劳我儿先)。 7月3日,卫队旅几乎全军出动。留下来的防区,张作霖教由孙烈臣安排二十七师驻防,并重新安排二十七师警卫营作为张作霖的卫队。因为张汉卿已经计划在此战后,卫队旅将不再回防,此一决定,甚得张作霖之心。这位雄心勃勃的奉天强人,统一东北的志向是从心底发出的。卫队旅有机会在吉、黑两省光明正大地渗沙子,老张当然求之不得。 本来张汉卿要把旅属卫队连留下担任将军府的守卫,张作霖说什么也不同意,还要从二十七师调一支部队成建制交给张汉卿以扩充他的卫队连为卫队营,张汉卿当然也不会同意。不过最后张作霖说什么也要划拨一个机枪连交给张汉卿,考虑到机枪对于骑兵的压制性作用以及对手骑兵占多的事实,张汉卿于是笑纳了。 果然是上阵父子兵,这种父慈子孝、父子连心的细腻安排让父子俩在随后的各种场合经受了考验,张汉卿也得以有在奉军中独掌一军的机会而从不被忌,此为后话。 此次剿匪,张汉卿、郭松龄、韩麟春与王以哲做足了战前准备与作战计划安排。韩麟春以卫队旅第二团为主力,全团乘火车北上,经铁岭、四平、长春、哈尔滨,再转北满铁路至齐齐哈尔,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勤王复”后路,沿洮儿河向南压制。鉴于此股敌人多以骑兵形态,韩麟春部队需要牢牢扼守住洮儿河以及洮南主要河流、那金河与蛟流河的上、中游。这一条防线因为有上百公里的宽度,将是一场狙击硬仗,也是韩麟春作为前敌总指挥的原因之一。考虑到交通的便利,卫队旅属炮兵连将与他同行。 卫队旅余下部队将步行经通辽抵达科尔沁右翼中旗的霍林河畔,然后部分一分为二:由张汉卿亲率第一团作为南线的主力,连同教导团、卫队连、机枪连及通讯连之一部,从西向东沿霍林河全线布防造成声势,吸引敌人南下,为韩麟春部署北部防线留下时间。 而郭松龄则率领第三团及骑兵连为进攻主力,经突泉向东攻击前进。因为预计敌人将被南北两条河夹击在扁长的区域内,此部预计将作为进攻主力,由西向东掩进----西边是广阔的蒙古大草原,一旦敌人从此脱困,要想歼灭之,真如蛟龙入大海般困难了。不过由于两条河的阻挡,郭松龄的部队将会在正面拥有集中的力量,从此路逃走,应该不容易。 南面的张汉卿预计也会好点。因为即使突破了张汉卿部队,叛军进入奉军腹地,活动范围会被大幅压缩,真到那一步,要逃回更要经过张汉卿、韩麟春的两道防线,叛军又不傻。至于这点部队真从张作霖的防区向关东州逃窜并伺机与南边的“复”会师?笑话了,真当张大帅是摆设啊,口号宣传还差不多。 这样“勤王复”将在北、西、南三面遭受压力,以他们现有兵力,如无意外,将无法对任一方向造成压倒性优势。能够逃窜的路,无非有两条----向北和向东。 向北,则韩麟春势必要受到强大的压力----大家兵力差不多,大败不至于,不过老韩必须守住漫长的河岸,在吃不准敌人退却路线时,局部将会受到全部叛军的压力。 至于向东,则是吉林孟恩柱的地盘。由于老孟打定了坐山观虎斗的心态,张汉卿、张作相他们也是在最后一刻决定祸水东引。你不是不想参战吗?叛军从你的地盘走过,祸害你的地方,看你动不动手?张作霖甚至还想过如果吉林军队剿叛军不利,卫队旅乘机进入吉林腹地“剿匪”的方略。 面对即将出征的上万将士,张汉卿展开洋洋洒洒的战前总动员: “兄弟们,你们都知道,我说过,我要组建的是一支有别于其他文盲军队、流氓军队、无政|府主义军队的有知识、有组织、有文明、有纪律的新式军队。在过去的几个月中,许多人对我们这支部队讥笑者有之,不理解者有之,看笑话者有之。就在昨天决定让我们这支部队作为主力剿匪之时,还有很多人认为我们是一群学生军、秀才军。问我这次战后,还有多少人能够活着回来。 确实,我们的短处很明显:我们没有一个士兵是有打仗经验的,也只有少部分中级军官有战争的经历;我们只参加了为时不长的训练,我们单兵的素质还不高,各部队的磨合还不够好,官兵之间的熟悉程度还很差,我们的通讯系统、指挥系统、后勤系统都还没有经受大战的考验。 可是我们有别人没有的巨大优势:精神。正如王以哲团长一直教导的,我们贵在齐心,官兵一体;我们贵在纪律,令行禁止;我们贵在勇敢,视死如归。 我们是一支新式的队伍不假,但我们的精、气、神是中国现有部队中最好的。我们要消灭的是一撮匪军,他们装备没我们好,人数比我们少,训练是瞎胡闹,饭都吃不饱。如果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也能称之为对手的话,那是我们的耻辱。我们旅参谋部制定的作战方略不是打败他,而是彻底消灭他。 这次大战,是我们洗刷嘲笑、建立名誉的好机会,也是检验我们训练成果的试验场。在战场上,只有铁和血,才有话语权。只有铁和血,才能让对手望风旗糜。 虽然这样,我也要求各参战部队的指挥员,用谨慎的心态做好每一天的战斗准备,打好每一仗,把我们的兄弟们尽可能的都活着带回来。他们不仅仅是一个军人,还是我们未来扩大部队的种子。 当然,敌人中有许多是身经百战的惯匪,也有一些浑不畏死的所谓猛士,他们的战斗力可能在初期也很强,但没有关系。因为我们这支部队,也不怕死,也够勇敢!在战场上,只有强大者才能活下来,因为狭路相逢勇者胜!面对这样的敌人,亮出你们的马刀和长枪,打出我们的士气。兄弟们,你们有没有信心?!” 上万人发出震天的吼声:“有!” 张汉卿右手握拳,大喝一声:“必胜!” 上万人跟着大喊:“必胜!必胜!” 第158章 屈辱与自强 在韩麟春北上的进行中还是出了点问题,原因就在于当初日俄战争后签署的《朴茨茅斯协议》。在这个协议里,日俄两国达成瓜分中国东北的势力范围,俄国控制北满铁路,日本控制南满铁路。双方并相约,不准第三方使用这两条铁路进行威胁日俄两事相关的动作。 日本满洲铁路公司及著名的“满铁”守备队就据此拒绝奉军使用此铁路进行剿匪事宜----笑话,是日本人挑起的匪乱,还能给你提供交通工具让你轻松把部队投入战斗? 张作霖很生气,日本人先是对先人身下黑手,现在又直接干涉他对于局势的控制,使他前后的愤怒累加。他当面告知日本驻奉天总领事吉田茂:“剿匪是中国东北自己的事务,并不是针对第三国,除非日本认为这支叛匪是跟日本相关的。” 吉田茂:“这支在洮南的军队当然与日本国无关。” 张作霖大怒:“你们一边大喊着与我亲善,一边又指使匪军乱我民政。你要是对俺老张不满意,俺老张也不玩了,你爱找谁谁去。” 涉及老张的愤怒,吉田茂当然不敢承认,但他说:“关东总督的意见是不能确定将军的部队是否对关东军具有攻击性,因此拒绝贵军武装通过,《朴茨茅斯条约》的精神不能违背。” 妈了个巴子的,什么条约精神?小日本还懂得尊重条约了?不过是拿这个当借口,为了扶持他的走狗们,硬是让你兜圈子而已。没有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在东北辽阔的大地上进行剿匪将是件费时费力的事儿,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可是日本人的蛮横,让老张也无可奈何。 张汉卿也很愤怒,这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直面日本人的强悍与霸道,可是形势比人强,人家就是以武力作为强硬的后盾,你不服气又能怎么样呢?不过他还是相当客气地提出了一个几近掩耳盗铃的主意,这是吉田茂的话头给他的提示:“吉田茂先生,既然你认为我们剿匪部队不能武装通过,学良有个建议,我们可以让卫队旅的官兵净装上车,武器装备可以集中存放于另一车厢,也可以由日本护路兵看管,不知这样能否变通?” 吉田茂也不想因此而破坏日本政|府要扶持张作霖的指示,见张汉卿对日让步,也就各退一步,颔首说:“少帅的意见,我将向关东总督交涉,尽快予以答复。” 在焦急忧虑中等待,一等就是一天。直到第二天下午,吉田茂才回复:“本着双方友好的心态,大日本关东总督基本同意少帅提出的建议。此次行动,关东总督特别指示满铁守备队,运送贵军士兵与装备的每节车厢将由我方士兵武装守护,当然贵军也可以安排人员看守存放装备的车厢。” 本以为谈判告一段落,但是当第二天张作霖与张汉卿一行来奉天车站为韩麟春的部队送行时,却几乎气炸了肚子。 韩麟春的部队共计划使用两列火车。看着布列整齐的卫队旅士兵逐个放下手中的枪,在日本兵的“押送”下列队进入各自的车厢,虽然各营连有条不紊地,显示了良好的战斗素养,但以张汉卿、郭松龄、王以哲为首的卫队旅送别高官和韩麟春诸人还是充满着屈辱。 是的,屈辱!这批受过有意识的反日教育的军人们在心里不共戴天的敌人面前放下枪,像战俘一样被荷枪实弹的对手看管,对于一直接受爱国教育的卫队旅官兵来说就是莫大的耻辱!可是为了剿匪,为了兵贵神速,他们要不得不接受这种耻辱! 军人们在屈辱下那一张张涨红的面庞,和日军士兵得意的笑,让张汉卿忽然有种发自内心的冲动。是的,冲动! 他忽然跨近正在登车的车厢,大喊一声:“全体都有,立即停止登车,紧急集合!” 张汉卿的命令被迅速的执行,韩麟春、郭松龄、王以哲等卫队旅高层也肃立在队伍的前头。张汉卿迎向无数官兵,激动地说:“兄弟们,为了尽快地消灭叛匪、给辽西人们一个安定的生活,在昨天,我作为此次剿匪前线最高指挥官,接受了满铁公司提出的军人与武器分离的条件来让你们登车。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我看到,我们的尊严被践踏,我们因为想省脚力而低下高贵的头!作为军人,我不能同意!如果我知道今天是这样的情况,我不会答应这个条件! 现在我决定,我们卫队旅二团用两只脚去完成我们的任务。你们答应吗?!” “答应!”无数声音咆哮着,其中就有韩麟春的高呼,有些激动的士兵已经不自禁地流下眼泪。什么时候曾经这样对全副武装的日本人这样自豪地喊过话?也只有少帅,才能当着日本人的面找回久违的脸面!官兵们在他们各自长官的带领下,重新拿起武器,背在肩上。各部队排成一字纵队,对旁边冒着蒸汽的铁家伙看也不看一眼,走向远方,汇成滚滚洪流。 每个经过张汉卿身边的官兵都默默又庄重地行了个军礼。从他们坚毅的目光中,张汉卿感觉到,古老的中国在苏醒!中国是有希望的! 他紧紧握着韩麟春的手说:“把屈辱化作力量,狠狠地打击那些为虎作伥的叛匪!非如此无以释放我们的愤怒!我张汉卿发誓,今天的耻辱,将来要化百倍千倍来偿还!” 韩麟春郑重地点头,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字:“是!”也就是从这时起,韩麟春对张汉卿从惊讶、佩服、欣赏到追随,终身不渝。 也就是从这时起,郭松龄不但从欣赏张汉卿的学识,到欣赏张汉卿的毅力,再到欣赏张汉卿的人品。这位老同盟会员,从这一刻起深深感受到张汉卿对于民族尊严的维护,以及对于国家的爱。 也就是从这时起,日本驻奉天领事馆领事吉田茂先生产生了深入研究少帅的念头。正如他在后来所著的《帝国黄花在东北凋谢》所述:“这个年轻人一开始即崭露出不甘为人下的锋芒和领袖的气质,他总是用他的精神鼓舞官兵,他有着不服输的意志,他对于日本从骨子里的仇视无形地感染着他身边的高级军官们,帝国对他的认识太晚了,终于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 第159章 退守 卫队旅如此大张旗鼓地使用日本控制的军列并耽搁了宝贵的一天,其中也不乏有日本人向其告密的可能,使巴布扎布叛匪对韩麟春团的动向基本上一清二楚,也差不多猜测出卫队旅的战略用意。 得到消息的巴布匪军为避免陷入剿匪军的包围,立即改变行进方向。仗着骑兵的优势,部分巴匪在一天时间内突破时干时存的霍林河上游,全军向锡林郭勒进发。在巴布扎布看来,被三面包围强迫着进吉林可不是好主意,而身为蒙古人的他一定要在蒙古的地方上才能如鱼得水。于是决定抢先向西,企图在锡林郭勒获得呼伦贝尔人“在俄国人帮助下衅获得的那种地位”,建立一个游离于中|央之外的半自治的地方。 他在一部强渡霍林河之后,即迅速加大了对米部防线的冲击,连夜渡河。 在张汉卿为首的卫队旅剿匪计划中,为免惊动此波伪军,西线和南线要等到韩麟春的北线完成集结才会动手,以免把伪军惊回老巢去,但是因南满线运输问题的争执导致西、南两线同时迟滞。等消息散开时,剿匪军前线尚未到通辽,相距于霍林郭勒两倍于匪军的路。 而以步兵为主的剿匪军无论如何也赶不上四条腿的马匹,这样一来,剿匪军参谋部制定的围三缺一的计划便有夭折的可能。一旦匪军突破霍林郭勒,浩瀚的蒙古腹地将饱受蹂躏,剿匪战役必将旷日持久。 张作霖紧急与热河都统姜桂题取得联系,要求热河军队务必坚守霍林郭勒与科尔沁右翼中旗一线。这个老迈而自衿的满清遗老,信誓旦旦地保证,毅军不但能够坚守防线,还能成为击溃匪军的中坚力量。 毅军副司令、热河副都统、林西镇守使米振标接到指令后却犯了难:毅军在北洋军中自成一系,同源为李鸿章的淮军。但毅军经过多年以来的“进化”,在热河这块大烟的乐土上,有条件近水楼台先得月低价拿到烟土的勇士,逐渐退化为一支化神奇为腐朽的双枪兵。不但装备奇差,战斗力也下降得惊人----没办法,钱都拿去购置烟枪及烟火(不是军火)去了。 幸好之前已有关于四方联合会剿的决议,定下了将叛军拦截在热河之外的基调,为此毅军还是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 饶是如此,当漫山遍野的“勤王复”骑兵冲击过来时,毅军上下还是被惊呆了。人一满千,无边无沿。数千匹战马抖擞着在草原上飞驰,那场面是何等的威风!马蹄声响,马刀飞扬,光这气势已经让毅军前线的官兵们颤栗不已,2个营的毅军正面防线瞬间被撕开一个口子。 是的,像镰刀割黄油一样,数百毅军只放了一轮枪后便融化在马群中,只有混乱、哀嚎、鲜血和污秽,偶尔夹杂着几声枪响。 在势如破竹的骑兵攻击下,毅军显得不堪一击。 也是,尽管世界军事发展这时候已经处在时代第一个高峰,欧洲的大战也让骑兵永久地让开了主力的位置。但在军事上相当落后的中国,对于骑兵的对抗还没有一个有效的办法,除了另一只规模相当的骑兵队伍。后世的电影电视上可以常见的骑兵对决场面,只发生在落后的诸如中国等地方,也直到40年代。而在欧洲,大规模机关枪的使用使得一战中步兵可以轻松地压制住骑兵的火力。 押阵的米振标也是没有预料到,自己麾下的部队在一群乌合之众的攻击下竟然没有一战之力!他命令惴惴不安的何晏团长:“你的部队竟然如此混蛋!现在你必须立即顶住,不然老子撤了你的职!” 硬着头皮的何晏把自己最后的预备队投入到第二道防线,可是这群数百人的队伍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巴布扎布使用蒙古人惯用的两翼包抄夹击中|央的战法,利用骑兵作战半径大的优势,不过片刻,第二道防线又告失守!米振标又押上了他的另外一个团,且战且退,策应着毅军溃兵退入霍林河畔的土列毛都镇。 土列毛都镇,说是镇,不过方圆数里,还不如内地的一个街道。这个中国地图上找不到的小镇,不过300户牧民,却注定要载入史册。 毅军退入小镇,终于可以依托房屋、栅栏、柴垛作积极防御了,这才让叛军骑兵的优势得以削弱。是的,只是削弱。叛军把小镇层层围住,骑兵退后拉开一段足够冲刺的距离,准备新一轮攻势。 巴布扎布旗开得胜,得意非凡,他一边作攻击准备,一边安排手下叛人喊话:“毅军的兄弟们,我们是蒙古‘勤王复’,我们|立的英雄、统率蒙古军司令大臣巴布扎布勇不可挡,我们不想为难你们。现在你们放下武器,再生天的子孙是不会为难你们的,我们蒙古国也会和你们平安共处的!” 米振标本来身上还有老淮军的精神,虽然这精神在绝大多数的老淮军将领们身上已经被磨耗了一干二净,但战场的血腥还是让他好不容易和积起的血性荡然无存。他决定撤离这弹丸之地到霍林郭勒城去,那里有坚城可守,足可以撑一段时间了。 但是他的另一个团长宋九龄却力劝:“司令,匪军势大,我们还是固守待援为好。我们这不到三千名兄弟可是两条腿走路,不要说跑,就是拖也会被他们拖死的。现在赶紧加固防线,依托现有地利,我们还有一守之力。而且,张大帅的卫队旅不日即到,到时候里应外合,定可大胜这一仗。” 想想也是,蒙古骑兵的优势就在于在运动战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米振标不能确定自己能不能安然撤回,想来自己这三千带枪人马不至于如此悲摧、在固守的情况下撑不下几个来回吧?他向着奉天的方向心中暗暗企盼:张大帅啊张大帅,你的军队千万要早些过来啊! 可是很快,米副司令就被鲜活的情景气歪了嘴:叛军气势正旺,也有一定章法,凭藉着快马的优势,发动一拨又一拨的挑衅式的冲锋。他们中不乏很多有经验的胡匪老兵,又基本上都有着不错的马上功夫,边跑边开枪,打一枪就已经换了个地方,来回骚扰着毅军本就不太稳定的防线,基本上次次见红,让毅军疲于奔命且损失惨重。基本上毅军是被压着打,在马刀的寒光下,许多拿枪的毅军士兵纷纷缩下头,口里念着“阿弥陀佛,马刀千万不要砍到我这里来!” 不过米副司令还是很庆幸自己做了个不幸中大幸的决定:固守。如果在野外,他的部队绝对会比现在的损失还要高得多。大家团团死守在这小镇上,至少不用担心背后有马刀砍吧? 坚守到傍晚时分,士气已经大泄,叛军甚至可以一个疾驰从不甚宽阔的街道上横穿。巴布扎布甚至狂妄地叫嚣:“拿下镇子,兄弟们晚上进镇上睡觉!” 毅军松散的防线让米振标非常担心,这样能撑多久,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第160章 进攻 经过两天的急行军,郭松龄麾下的骑兵连作为先头部队已经接近霍林河边。本该看到的毅军阻击部队却一个人影也无,这让连长王文升非常疑惑,他派遣一排排长李德标探路。 是的,就是这个李德标,因忠于职守被张大帅看中,晋升为上尉军官并入奉天讲武堂学习。在张汉卿决定出兵剿匪后,他强烈要求入伍参战。本着锻炼后备力量的心态,张汉卿不但欣然同意,而且让他担任重要的职务----卫队旅直属骑兵连的主力一排长。 由于联络的不便,运动着的郭松龄的部队对前方交手一概不知,还在按既定方案努力向霍林郭勒城进发。而只有百十人骑兵的王文升部,又分了一个排的兵力随韩麟春作为通讯部队行进,现存力量十分薄弱,只是奉命为后续部队了解敌情并时时观察,以利主力决策。 远处断断续续的枪声让王文升把目光抬向了吐列毛都小镇,当他的骑兵连走近双方交战战场后,面对黑压压的敌群和远处被乌压压马队团团围住的毅军残破不堪的军旗后,立刻下了一个决定。 “古之人有‘将在外,君命不所不受’的名言,现代战争形势瞬息万变,指挥员更应该及时把握现场状况,在紧急且失联的情况下就地做出判断并实施之,而不是一昧教条地按照事前的规定打仗,毕竟,敌人不会乖乖地按照你的想法来”,这是王文升在奉天讲武堂仅仅三个月的学习时间里能够活用的唯一一个战略条令。 这个条令让他的此次剿匪之战在后来倍受青睐。 此时郭松龄的部队还在百里开外,经过两天的急行军,即使到达,也应该没有一战之力,如果敌人是以逸待劳的话。 可是王文升判断,如果等待主力到达,毅军绝不会撑过今晚。这样,等到主力到达时,叛军会有充分的时间和体力去做各种尝试----如果他们选择逃窜的话,既是明智的选择,也会让此次剿匪之行倍添变数----阻挡叛匪西进是制定好的重大决策。 唯有设法保留友军,才有机会正面牵制对方,虽然感觉上这友军也太弱了些;保留他们的唯一方法是不让叛军的骑兵优势从容发挥。而前面说到,克制敌人骑兵的最实用方法便是另一支骑兵。 可是自己的实力太弱了,这百十条人马,在如潮的叛军中,能有什么作用?除非以一挡十,不,按比例讲要以一挡二十! 王文升认为必须用迅速猛烈的进攻干扰敌人的围困:快速地杀进杀出,不与主力敌人纠缠,扰乱其指挥系统。他把他的想法快速与几位排长分享后,沉着地说:“我们此次作战,绝对是以少胜多,绝对是九死一生。我王文升早已把脑袋交给大帅和少帅了,你们很多人还年轻。现在有个机会,我需要两三人向参谋长及就近的友军报告战情,你们谁去送信?” 送信,就是脱离战场,就是安全的代名词。已经有股荣誉感和血性的骑兵连官兵争相要杀敌,向以粗话豪放闻名全连的一排宋排长还吐口水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战场上做逃兵,奶奶的祖上三代都丢人。”一排长李德标也说:“再不用,我的马刀都要生锈了,此战我做标枪。” 这群受过训练才不过三个月的新兵已经在教导团的熏陶下有了强烈的集体荣誉感,虽然他们的战场经验还很欠缺,但所具有的狠劲与牺牲精神是破天荒的。明知道留下来九死一生,而回去报信是合情合理的安全机会,骑兵连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命令。 王文升挑选了三个面容还显稚嫩的娃娃兵去送信----他们还小,进入军营时间还短,这就样送命于心不忍,可有了羞耻感的娃娃兵们死活不愿意离开。 十七岁的刘黑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个从前四处流浪在奉天省的孤儿,从进入卫队旅的那天起就感受到军营的温暖,把军营当做家,把袍泽当作亲兄弟。对于这样的机会,他流着泪要放弃。这样一个懂事的娃娃兵感染了全连。 王文升还是把他们连哄带骗直至用军令来让他们迅速离开----既然今天肯定要死在这里,还是为骑兵连留下点种子吧。 见军心可用,王文升马上集合队伍。他对列队的官兵们大声说:“兄弟们,前面就是叛匪,如果今天他们打破兄弟毅军的防线,等到我们主力到达,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全歼这一股敌人了。因为敌人有马,有机会逃到很远的地方去,那时候我们再要剿匪,会花费很多人力和时间,我们的人民将会承受更多的祸害。 而且,就是这股匪军,让第二团的韩团长全团受日本人的欺负。咱们的少帅就此决定就是徒步,马要把这股吃里扒外的贼子碾成灰!从日本人那里得到的耻辱,要从日本人的走狗那里先得到偿还!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我们人少,没有关系,我们不怕死!狭路相逢勇者胜,亮起你们的马刀,向着这些汉奸、蒙奸砍过去,雪耻!” “雪耻!”这是百十人嘹亮的回答声。这声音惊动了正在排兵布阵的巴匪军们,也惊起了满天的云霞。 “雪耻!”这是一马当先的王文升的呼喊。以他为箭头,骑兵连成锥形刺进镇南叛匪的队伍中。如惊涛拍岸,狠狠地砸在乱石上,激起阵阵回声。 得到消息的巴布扎布赶到南面战场,见到一支百十人的队伍就这样冲进了自家的战阵,他有点不敢相信,问及身边的军师、日本顾问及联合指挥官、罗圈腿青抑胜敏:“青抑君,他们是谁的部队?就这么点人就敢冲我的战阵?” 原本是上尉军衔的青抑胜敏,在得到不下三千人的队伍后摇身一变,自封为“勤王复的副总司令,军衔也已自己晋升到上校,可谓连升三级,官运连连。他一脸严肃地观望着战局,口中回答说:“根据情报和进程,应该是张作霖的卫队旅到了。至于这先期是哪只队伍,目前还不清楚,就现况而言,就是这么点人马。” 巴布扎布狂妄地大笑:“这么点子人也想与我的精锐马队较量,土匪张还真的看得起他自己!” 青抑却轻轻摇摇头:“这拨人战斗力非同小可。” 第161章 血染的风采 战场上,被砍倒战马的哀鸣和蹄下惨叫将士的声音夹杂着金铁相加的马刀磕碰声,在夕阳下构成一幅壮丽的画面。横行多日的巴匪终于碰到了硬茬子,在卫队旅骑兵连的猛烈冲击下,前列的数十骑纷纷被砍落马下,而其余的匪军望风旗糜,则识趣地让开大道。 王文升杀出重围,返回原点,数了数人数,有七人没能跟回来,百十人的队伍仅剩九十八人!他扬了扬手中滴血的马刀,气势如虹地说:“怎么样?敢不敢整队再来?” “哈哈哈,怎么不敢?再来!”说话的是四排长宋明敏。他略有些喘,毕竟刚才这一阵拼杀颇费力气。不过真的见红,倒让他的血性上来了。对手下几个排长还算了解的王文升知道,宋排长入伍前是杀猪的出身,见血是不怕的,也有两膀子力气。 王文升策马飞出,扬刀大喊道:“趁着敌人还没转过向,骑兵连,进攻!” 自己上千人的兵马竟让一支百十来人的队伍从容杀出,这让被日本人鼓吹为“成吉思汗再来”的巴布扎布大伤面子。但更让他愤怒的是这拨人竟然,竟敢,又策马杀过来了! 如果就让其再度得手,对士气的打击将是致命的。因此,巴布扎布唤来他忠实的膀臂察罕不花、也是“勤王复”的先遣军司令:“察罕不花,你是蒙古人的骄傲,去把对面这股敌人歼灭,是向那些该死的汉人展示你强壮的时候了!” 察罕不花,在蒙古语中就是“白色的犍牛”的意思,他也确实力大如牛。 这位死忠于巴布扎布的蒙古猛士迅速组织起上百人的彪汉。他仗着蛮劲,与疾驰而过的王文升硬碰硬地对磕了马刀。 这是真正的硬兵器时代的对决!这种马上的战斗,考验的是双方驭马技术的精湛、臂力的大小和对于力道的运用。快马交错的一刹那,凭借强大的惯性,厚重的刀柄都可以把人拦腰截成两断,根本不需要兵器有多么锋利。所以很多描述古代战争的文学里都把一次正面对磕叫做一个回合,到第二个回合时,双方都是要调过马头,再次冲刺,然后重复第一次的拼杀。这纯粹是力量的较量,远没有文学描述中所具有的那种美感。 快马相交,两强相撞,对碰的马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直到百步外,王文升才发觉,自己手里的马刀已经豁了一大块口子。在他把马刀插进前面一个倒霉的匪军的肚子的时候,马刀终于不敷坚硬,“嘎崩”断了。 双方擦肩而过,后面是紧随的同伴。不管砍中或未砍中,不管砍人或被砍,都没有回头的机会。 宋排长就是在这一轮战斗中牺牲的。在双方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被凶性迸发的察罕不花强硬地磕飞了马刀,然后在马速减慢的瞬间,被旁边一个凶悍的匪军砍掉了脑袋,临死时都没发出一句声音。 由于敌人缓过劲来,失去了奇袭的效果,第二个回合,是骑兵连打得最残酷的一仗:包括宋排长在内的一位排长、一位班长,以及三十三位勇士长眠于这块草地上。 王文升也负了轻伤,其他的官兵也多带伤,不过在这种形势下也只能做简单的包扎,当前最主要的敌人还是疲劳。王文升望着几天前还不熟稔的战友们,咧嘴一笑:“怎么样?再冲一次?!” 李德标说:“反正我就一个人,死了也不怕,只要活着的兄弟们在年关的时候给咱烧点香纸就够了。” 上等兵刘大个甩出一把汗血混合物,慢慢地说:“有这么多兄弟在这里,还怕不热闹吗?” 面对强大的敌人,最好的办法是逃!如果不能逃,那只能勇敢地冲上支,打乱他们的建制,在乱中讨巧。否则,被包围的下场,绝对要比主动冲锋要惨!这个道理王文升懂。 撤退是可以。面对优势的敌人,已经做了两次自杀式的冲锋,消灭了不下于自己本身数量的人数,有功无过。换了谁都不能说什么,他们已经证明了自己不是懦夫,而且他们的任务也不是与对面的敌人硬碰硬! 可是这个仗还得打!被这股匪军逃窜的后果是什么,政治部已经讲得很明白了。作为在奉天车站现场目睹了日本人的蛮横和亲耳聆听到少帅不屈的呐喊的见证人,王文升他们对这股叛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仇恨。痛打这些民族的败类,就是痛打他们背后主子日本人的耳光。同时王文升心里暗暗较下劲:就是今天全部交待在这里,也要拖住他们的脚步! 调转马头,列好阵势,马刀高高擎起。王文升从草地上捡起一把失去主人的马刀,仍然带头冲向敌阵。他的眼瞄向察罕不花的位置,他的心里在呐喊:“为死去的宋排长报仇!” 巴布扎布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对面的这一支骑兵明明有机会逃走,却偏偏舍弃了求生的机会?以他们刚才的彪悍表现来看,如果对方撤退,己方的那些兵痞绝对不敢努力去追。 他们就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进攻! 一瞬间连杀人不眨眼的巴布扎布都有些感动,即使是魔鬼,也尊重恶魔。 手起,刀落。王文升不知道自己究竟砍出去多少刀,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砍杀了多少人,反正在他拨刀的那一刻,已经没有匪军敢擢其锋芒。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了,因为敌人的、自己的、战友的鲜血溅满了他的脸;因为连续作战的疲劳,他的手已经渐渐抬不起来了,他的腰渐渐也直不起来了。他杀了太多的人。 王文升也不知自己躲过多少次黑手,磕飞过多少人的马刀,砍掉了多少人的脑袋。当他冲出敌阵伏在马背上大口喘气时,他根本没有数一数,跟着他的人还有几个。 十四个,全连十去其九! 来不及下马,战友们又会聚在一起。经过短暂的碰面,他们决定,为国尽忠,有死而已!没有遗言,没有遗憾。 第162章 一战成名 骑兵连的第三次冲锋开始了!王文升的第一刀,就斩向了杀死他几个月的同袍宋排长的蒙古勇士察罕不花。 没有遮挡,就这样扬起已经卷曲的马刀,笔直地向碰上察罕不花挥去。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没有其它的任何想法,甚至连他乘隙递过来的一刀也不躲闪。完全同归于禁的打法。 无恶不作的匪军们也被这些浑不畏死的勇士所震颤,力大如牛的察罕不花丧失了斗志,他根本不明白,血肉之躯怎能有这种钢铁般的意志?在王文升用累得抬不起马刀的手再次努力挥起时,他可耻的怕了,逃了。他拉起缰绳,欲从两军夹缝里向一侧逃窜。 可是,王文升似乎没有多少力气的马刀还是砍中了他的后脑勺。 骑兵连剩余的勇士们,没有呼喊,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个信念:砍,砍,砍!只要还能战斗,手中的马刀就绝不放下。 视死如归的勇气还是能感染人,不管是朋友还是对手。 被围困的毅军官兵被感染了,他们为自己的懦弱而羞耻;叛军也被感染了,他们中的许多蒙古人也有敬重勇士的传统,不管是敌是友。察罕不花一死,他们最后的一点交手的勇气也丧失殆尽,尽管他们人多,尽管他们有很多机会,他们还是共同选择了把背影交给同伴,自己用两条腿避开骑兵连的锋芒,也让骑兵连有了存活的机会。 第四次集合,只剩下七个人! 王文升已经身中五刀,他的嘴唇因失血过多而苍白。他用余光缓缓扫了仅剩的战友:李德标、郭小柱、胡胖子、刘大个,还有两个叫不出名字的士兵。他用嘶哑的声音说:“我王文升谢谢兄弟们了。能与你们一起战死在这时,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耀!” 勒马,整队,握刀。王文升嘶喊着:“骑兵连,准备进攻!” 在王文升一行摆开阵势,准备作最后的牺牲时,远处传来机枪的吼声。这是被热血鼓动了的毅军士兵,在一些有血气的军官或老兵的带领下,自觉或无意识地向叛匪作自发的攻击。看着势单力孤的骑兵连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仍然几进几出视死无归,就连已经腐朽不堪的毅军也被感染。他们为自己这么多的人马被叛军压着打而羞耻,而鲜血,是洗刷耻辱的最好的颜色。 叛军也丧失了斗志。打家劫舍,鱼肉牧民,是他们擅长做的。但当一支浑不畏死的敌人在面前时,他们的勇气早已丢失在爪洼国去了。现在,一直被他们追着打的毅军也如吃了伟哥一般硬了起来,他们胆怯了。 如劈荆斩浪,如入无人之境。叛军们刻意地避让着骑兵连寥寥无几的勇士们,更显得他们的英武。 巴布扎布还从没有看到过如此英勇的队伍,他对着身边观战的罗圈腿惊讶地说:“青抑君,真没想到,这支部队的战风如此彪悍!” 青抑胜敏用先知的口吻说:“我早说过,这支骑兵的战斗力不可小觑。” 巴布扎布不无担忧地说:“如果张作霖的部队都是这样厉害,那这仗也不用打了,我们还是退回蒙古吧。” 青抑胜敏用他充满睿智的目光抬向远方:“和我们作战,张作霖一定首先派出他的精锐之师打头阵,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中国古代兵法中有云:‘以上骖对中骖;以中骖对下骖;以下骖对上骖’。他以精锐对我们普通士兵,又打了个出奇不意,这才显得厉害。不用怕,围歼这支精锐部队已经是弹指之间的事。”他轻松地说:“我不知道,张作霖在知道他的精锐骑兵全军覆灭之后是何感想。” 到现在,他还是以为卫队旅是由张作霖亲自指挥的呢。 巴布扎布咧嘴想附和一笑却又笑不出来。纵观战场,自己一方占有数十倍的优势,却被对方杀了几个进出。虽然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但匪军被杀死重伤不下二百人。在蒙古的传统里,对方虽死犹荣,即使他身为土匪,也敬重这样的好汉。 天色已晚,再不歼灭这支骑兵,自己只怕无力拿下这个小镇,那今晚只有露宿野外了;更可怕的是,对方是不是有援兵,援兵何时到达,自己一无所知。于是,他决定对这股残敌作最后的剿灭。 道亦有道,惺惺相惜。作为对对手的尊重,他决定亲自出马,并尽量用礼敬的方式让对方死得尽殊荣。他挥马上前,大声说道:“对面的将领,报上你们的番号!” 王文升心知这恐怕是自己人生最后一次亲自出席讲话了,他庄重地整整衣帽----他的衣服已经被鲜血和汗水湿透,他的帽子被削了半个边,他的一个纽扣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估计静静地躺在某个角落。 他用足力气,几乎用嘶吼的方式喊出:“卫队旅,骑兵连!” 巴布扎布在己方嗡嗡声中大唱赞歌:“即使是汉人,你们也是汉人中的勇士。尽管你我各为其主,我巴布扎布还是欣赏你们的勇气。你们孤军奋战到现在,已经尽了力了。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让你们离开或加入我的队伍,放心,绝对比跟着张作霖干有前途!” 王文升哈哈一笑:“放屁!老子跟着大帅,这么有前途的事业不做,跟你做土匪?你他妈的做梦!”他的话,让其他几位骑兵连官兵都笑起来。王文升小肚受了伤,这一笑,连带着伤口抽抽的疼。这眦牙裂嘴的疼,不明真情的人还以为他笑抽筋了呢。 巴布扎布勃然大怒,他沉声说:“老子本想放你们一条活路,竟还敢出言无状,既然你们活腻了,老子就成全你!”他恶狠狠地说:“科尔沁草原,就是你们的埋骨之所。放心,我会亲自挖坑,把你们的尸首埋了。” 王文升心内苦笑:“老子不想被你埋,老子想自己走!”当然场面上还是叫得凶:“你也放心,虽然你们是土匪,你死了,我也会亲手把你埋了。少帅常对我们讲,做人要有人道主义。”敢情这位少帅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临死前还记得这么一个名词。 巴布扎布可不管什么意思,他大喝一声说:“大家都听着!举起你们的马刀,把对面的敌人全部歼灭!一个不留!” 健马嘶鸣,即将揭开进攻的号角,已经极度疲惫的骑兵连勇士绝对无法抗拒这扑天盖地的杀气。但不管是身为主官的王文升,还是李德标、郭小柱、胡胖子、刘大个,还是两个叫不出名字的士兵,他们都坦然面对,无惧生死。 经过几个月政工教育的熏陶,他们知道,死有多种:舍生取义、为国捐躯是死,窝囊苟且也要死;死有名垂青史,死有遣臭万年。为剿匪,为了奉天人民不受匪乱而死,会被记在历史的纪念碑上,为人民所景仰。 骑兵连即使全军覆没,也没有给少帅抹黑,没有给新军抹黑。不管结局如何,此战后,骑兵连必将一战成名! 第163章 牛刀小试 骑兵连存活下来了。 他们的最后一仗,如果打起来,肯定是全军覆没的光景。别说什么士气如虹,就是杀一群猪,都够把他们累死的。 也许命不该绝。正当巴布扎布准备享受全歼这股“顽军”带来的愉悦时,正在眺望的罗圈腿发出惨叫:“那是什么!” 巴布扎布一哆嗦。就是面对骑兵连这一平生未遇到过的劲敌,青抑胜敏也没有这样吃惊过,是什么,让这个自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日本将领如此忘情?他拿起望远镜,眼前的情景让他从心底里泛起寒意。 大批的骑兵从远处向这里急驶而来,如滚滚洪流。一如既往的轻装,一如既往的彪悍。 巴布扎布和青抑胜敏面面相觑,不自然地想到一件事:如果这支部队和刚才那支骑兵连一样能战,自己该何去何从? 王文升和李德标等人正要奔出的战马停了,后面的巨大动静,让这些有了些灵性的畜牲有些不安地甩甩尾巴。幸存的骑兵连几个人相视探询,他们的脸上忽然都泛起喜意,是我们的人到了! 是的,来的是谭海的特战大队。 谭海的特战大队能够先于郭松龄的主力接援,恰巧是张汉卿知道巴布扎布这个家伙在历史上的污点,也断定他会向自己熟悉的大草原流窜,而郭松龄手中能够追得上的部队只有一个骑兵连,兵力的悬殊会让卫队旅的第一场战事不利,因此,决定派出尚未成型的特战大队。 郭松龄已经出发了一天,即使训练中急行军是家常便饭,而且张汉卿同样给特战大队官兵配置了骑兵,特战大队也绝不可能在短短两天内追得上骑兵连。不过考虑到骑兵连并非是轻装追击,而只是作为西线剿匪军的先头部队不能远离主力太远的原因,特战大队的速度还是要快于骑兵连。 要不是骑兵连此次远距离突击脱离主力,特战大队绝对有百里之前赶上。经过两天的急行军,谭海判断作为西路军前锋的骑兵连应该赶到了霍林河畔,因为一路上碰到的西路军通讯兵口中传来的消息都是大部队往霍林郭勒进发,根据最近一次消息,骑兵连在大部队前约百公里远,按路程应该到达西路军聚集点。 自己这支部队是作为练兵性质才拉出来的,并没有指定的任务,张汉卿给他的想法是游弋于霍林河中游,如果可能,就乘机拿下突泉并固守。这样,可以在郭松龄部队未就位之前筑成第一道防线。 可是形势变化很快,仅一天时间,得知叛匪已经越过霍林河,再去抢占突泉已经没有意义,反而会促使叛匪更快地向内蒙古草原深处逃窜。 更近的消息,一个骑兵连的信使通报了前言骑兵连正与敌匪以弱击强的战事,谭海立刻明白友军的打算:这是拿命换取时间呐! 阻止了大队部参谋关于更改剿匪总部命令的担心,谭海立即发布命令:“全体特战队官兵,丢弃辎重,只留下武器,向吐列毛都小镇急行军!” 没有拉下距离。骑兵对决的两个小时,已经让物战大队赶了上来。 就在这关键一刻,骑兵连才避免了全军覆灭的悲剧。 绝处逢生的王文升与李德标等人相拥而泣,死,不可怕,但能够活着,没有人会拒绝不是?他们哭,又何尝不是对牺牲的战友们的怀念? 这边骑兵连庆幸死里逃生,那边老于作战的巴布扎布却也针对战场形势下了一个对他来说理论上绝对正确、事实上完全错误的决定:冲锋。 巴布扎布认为,自己的防线宽而薄,如果这支队伍和骑兵连一样凶猛的话,对方拧成一股绳,力量便可攻破自己随意一处防线。已经被骑兵连打落的士气再让这支人数看来来众多的部队一个冲锋,自己的防线便要全线溃退。 对方人数多了些,也不过三五百人,相对之下,自己还是有人数上的优势。只有反冲锋,才能用优势的人数取胜。这样,一声哨响,数以千计的匪军挥马跃刀向特战大队杀来。 谭海的部队是不擅长骑马作战的,马,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运输的工具和载体。特战大队的特点一是单兵作战灵活,另一个是火力强大。 有别于卫队旅和二十七师步兵团增设一个机枪连的装备,特战大队不设机枪连,而是把机枪分散在各个班里。传统的一个团属机枪连配置是6挺机枪。而特战大队每班1挺,一个营建制的特战大队就有27挺,是正规陆军的两倍多。 不过正规陆军的营制单位可以获得团部山炮的火力支援,特战大队就无此待遇了。好在特战大队的成立不是为攻坚而用,所以正常情况下也无所谓。 现在,大批的敌人骑兵冲来了,体现特战大队火力的时刻到了。 在谭海的指挥下,特战大队官兵纷纷下马寻找依托阵地。二十七挺机枪每隔五十米一字摆开,突后三层密密麻麻地前后呼应,长短枪间杂其中,等待匪军的到来。 欧洲战场上,重机枪的配置每公里正面十挺在当时就已经算得上惊人了,特战大队的密度算起来达到了两倍,这样的火力,正是密集冲锋的克星,尤其是针对骑兵。 扑天抢地,旌旗把夕阳遮下。上千人的骑兵,把大地震得遍天响。匪军被骑兵连一连串的突袭压着打,到现在才缓过神来。恢复了蒙古骑士本来特点的匪军把草原健儿的风范一展无疑,他们从上马到冲刺一气呵成,动作悠扬、蔚然成景。 “开火!”随着谭海一声令下,二十七挺机枪同时喷出“哒哒哒”的火舌。第一排做火力压制,两两机枪交叉射击;第二排间歇性寻找对方进攻力度大的,给第一排减轻压力;第三排则重点照顾逃脱火力网的游骑。顿时长约半里路的防线上一片火海。 人仰马翻、残叫与嘶鸣齐响,冲在最前面的匪军连人带马被打成筛子,倒地之时,溅起阵阵尘土。后面的骑兵有的措手不及,被死马和死尸挡住去路,有些来不及的被绊倒,没被机枪打倒,却被摔了个伤亡惨重。 在机枪两旁,特战大队官兵笔直着上身,他们端起长枪,像打靶时一样镇定,对着越过机枪防线的骑兵射击。由于马快,有不少叛匪已经被打死,却仍被疯马拖着向前冲刺,直到连人带马一齐躺下。 本来想用马刀和特战大队在马上一决雌雄的巴布扎布遇到了不按常规打法的对手,马队伤亡惨重。挥舞着马刀的匪军根本无法抵进由密集火力组成的特战大队防线,转瞬之间已有至少超过五百人的伤亡。 还在沉溺于成吉思汗的铁骑无敌于天下的巴布扎布匪军在血淋淋的事实面前惊呆了,他们不知道,随着重机枪在陆军的普及,那种排着横队密集的冲锋已经不合时宜了。就在几天后,欧洲索姆河畔的一场大战,让英法联军70多万军队丧生于重机枪这一在一战中号称“陆战之王”的手下。 第164章 投诚 这一阵的激战,机枪打热了,一个基数的步枪子弹几乎耗光了。 经历过日俄大战的青抑胜敏感觉到机会来了,他命令迅速组建第二梯队的骑兵进行冲锋。只要在这间歇中毫不迟疑地立即投入第二拨进攻,一定可以打破对面奉军的防线。如果再有第三拨进攻,则完全可以打垮这支队伍。 只可惜,这只是理论。 是的,当初在旅顺战役中指挥日本陆军的乃木希典大将,就是用人命扫平203高地,圆满地结束了日俄战争的。 可他不知道,这场让日军死亡56万人的狗咬狗的战役,乃木的表现之差连大力举荐乃木的山县有朋也看不下去了,主张撤乃木之职,追究其败因。然而,明治天皇从为了要让民众军人能盲目服从天皇信仰的愚民愚军政策需要而否决了山县的提议。乃木只是由日本官方人为制造出来的一个所谓军神,现代的日本史学界对其武功,特别是在日俄战争的战役指挥,基本持否定态度。有些更激进的如司马辽太郎干脆就给他戴上一个愚将的称呼,战前对乃木的肯定和吹嘘,实则是鼓吹愚忠天皇的人为神话而已。 由俄国鼓动起的巴匪军并没有旧日军那种视死如归的愚忠狠劲,自然就做不到用血肉之躯来抵挡钢铁。已经丧胆的匪军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做绞肉机下的亡魂,光草原上腥红的大片尸体已经够要命的了,还要向前面送死,敢情迎面射来的不是钢铁子弹?去你的吧! 巴布扎布还是第一次败到灰心丧气,败到无可奈何,败到心寒到骨子里,他觉得玩不下去了。在匪军骚动前,他制止了青抑胜敏的第二拨攻势,决定全军撤围,退回突泉。 天色已晚,谭海也决定特战大队就地休整。乘胜追击不是没想过,但是考虑到特战大队成军后第一次战斗前已经进行了三百里急行军,人马已严重疲劳,而且重要的是匪军已经被堵在了西窜的通道口,剿匪司令部的战前部署已经得到贯彻。算了吧,剿匪吗,还是等大部队会合后再来吧,可不能把他们打散了,这样达不到战前决定的全歼的目的,反为不美。 毅军士兵呆呆地看着有如神助的特战队官兵,这支部队只是友善地向他们点点头,便找了临街的一处大空地,一头投入到火热的安营扎寨工作中。 这都是什么样的部队啊?百十来人的骑兵连,就敢几进几出杀进几十倍于自己的匪军阵营还搅得对方七零八落;又一支奇疤军队竟在短短时间内消灭对方有生力量,如廉刀割黄油一样轻松打败前不久还将己方打得找不着北的匪军、还逼得对方狼狈逃窜! 宋九龄团长坐不住了,他也不敢拿捏团长的架子,客气地询问谭海:“鄙人宋九龄,这位长官是张大帅的哪支队伍?” 从王文升口中,谭海也大概知道了毅军的“战力”,本对这些连土匪都不如的军队正眼都不想看。因为少帅也曾臧否天下军队,也曾感叹毅军退化之快,言语间对毅军多有不虞。但当宋九龄来到他面前时,他对眼前这个颇有气势的中年军官还是抱有一丝好感的。从军容军姿上看,这和刚刚见到的毅军有些不同,因此语气上也客气了些。 他和气地回答:“长官不敢当,我们是剿匪司令部少帅的部队,在下谭海,忝为营长。”特战大队在建成之初就被赋予机密的任务,谭海才不会暴露番号呢。 宋九龄呼吸加剧了:“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卫队旅、那支学生军?” 谭海自豪地点点头:“是的。” 宋九龄惊讶说:“像谭营长这样能打的部队,少帅有多少?” 谭海不明所以,但军队嘛,当然捡能说的说,往大的说,这样一来可以鼓舞士气,二者也能惊吓敌人不是?他谦虚地笑笑说:“像谭某这样的军队,少帅不下五十支。” 五十个营,那要有万五千人,那是师一级的规模啊!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少帅能够拉起这么大的架子且有这么惊人的战斗力,宋九龄都醉了。他轻声说:“在下是毅军右哨三团的团长,想投奔少帅,不知可有门路?”他解释说:“早就听说少帅带领了一支新式军队,宋某一直将信将疑。今天看了谭将军的部队,方知道少帅真的是人中龙凤。老实讲,对毅军这支老朽的落后军队,宋某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谭海想了想,如实道:“某不敢自专。宋团长的这番话,谭某可以递话。不过在未定之前,此事只我你知我知。”作为卫队旅的高级军官,谭海知道在卫队旅的机密构思中,张汉卿认为奉军首要的任务是拿下东北,在完成这项任务之前,奉军尽量不去招惹任何一支力量。他不知道宋九龄的虚实,但毅军统帅姜桂题是热河的都统,如果这位宋团长真的投奔奉军,难保不产生些事非来。 宋九龄点点头,这才是老诚的做法。他知道对方的主将不会这么轻信于他,投诚嘛,总得给个见面礼、投名状什么的吧?少帅等人如此处心积虑地筹建了这么一支军队,恐怕不是为了保境安民那么简单。地盘,只有地盘的争夺,才是他们的目的。 远处传来毅军士兵和奉军的交谈声,宋九龄不敢耽误太久,他只轻轻地说:“请转告少帅,如果需要,宋某会成为他在热河、察哈尔的坚实膀臂。” 宋九龄是谁,估计在此之前,谭海是闻所未闻,不过这不耽误他对于此事的警觉。从宋九龄大概描述看,他应该是能够在未来----如果有的话,能够给少帅打下热河和察哈尔出一份力的。 对普通的毅军而言,他们有几十年没有看到这么能打仗的军队了。在两军宿营地相近的地方,便有毅军士兵问及卫队旅官兵:“你们打仗这么不要命,长官赏多少大洋?” 正好李德标巡营,听完哈哈一笑,他不屑一顾地说:“我们是人民的军队,保家卫国是天职,跟多少大洋有什么关系?实话告诉你,我们只有立功与否,没有赏钱一说,卫队旅也从来不搞这一套!” 第165章 咬 接到骑兵连另两位士兵的紧急报告,郭松龄主力快马加鞭,在半夜时分到达吐列毛都镇,与谭海合兵一处。被骚扰惊警的毅军士兵一开始还以为是匪军连夜袭营,很是慌乱了一番。但等到得知是奉军主力来到,大家反迅速进入了梦乡。白天这两股小规模的部队都这么能打了,主力来了,还不放心睡大觉去! 此时,张汉卿率领的第1团已经向霍林河南岸贴近。以他的实力以及奉军二十七师在奉天磨刀霍霍的威胁,叛匪除非是脑抽了才会去动他的大营----这也是张作相、郭松龄、韩麟春为了保护少帅的善意之举,让他不动兵马而立大功。 经过傍晚的一场厮杀,叛匪估计已经破胆,再加上卫队旅主力到了,叛匪从郭松龄阵地踏过去只怕心理上已经很难承受了。摆在他们面前的除了投降,就是向北逃回老巢,或是向东深入吉林省境。 向东逃是张作霖、张汉卿等人所乐意的,打着剿匪的旗号,可以光明正大地率兵杀入吉省,让老张的实力向东部扩充。能否做到这点,就要靠韩麟春了。只要他牢牢阻住匪军向北的通道,势必逼得匪军当头阵被撵入吉境。这也是当初剿匪司令部参谋部围三缺一的作战方略所在。 到目前为止都没有韩麟春的消息。 郭松龄把这一消息连夜通报给张汉卿的同时,自己也在琢磨:“我们三路军同时急行军,无论如何,韩麟春到现在是绕不到敌人的后方的。为今之际,只有我缓攻,让匪军自觉有一战之力而不至于做快速撤退打算来为老韩争取时间。我需要紧紧盯住敌军,但又不能过火,这个度很难掌握呢。” 第二天一早,张汉卿的口令也传到:“敌退我进,敌走我扰,不宜打得过猛,前敌一切指挥放手由郭团长临机处置,可以在事后回报。”他看过历史上老蒋插手一仗便输一仗的恶果,不像,让前线指挥员放手去打去想。如果事事都能在幕后帷幄千里,要一线司令员干什么?你以为你是诸葛亮、刘伯温呐?史上诸葛亮不就是累死的?刘伯温好像在战场上也没多大功劳吧? 不但英雄所见略同,还把大权放心地交给郭松龄,让郭松龄平添了一份知遇之恩,也多了一份责任:怎么把这仗打漂亮打好了,才能对得起少帅这份信任。他一面派出大量侦察兵,向洮儿河一带搜索韩麟春军队动向;一面摆开防中带攻架式,要在霍林河畔耗死叛匪。 第二天一早,叛匪就被急火火叫醒摆好阵势,防止对面的卫队旅冲营。但直到日上三竿,郭松龄的队伍还在懒洋洋地整顿,整个小镇充满着和平的气氛。 对峙到中午,巴布扎布不耐烦了:“敌人一定是远来疲惫不堪,趁着他们休整,我们抢先杀过去。”想起昨天的一场血战,又有些心虚:“不过敌人火力太猛,我们冲锋不利。敌人的机枪用来防守倒是我们的克星,难道是在等着我们首先进攻?算了,还是布防较好,谅他们也不能抱着机枪杀过来。” 狡猾的青抑胜敏开始了算盘:“敌人实力非同小可,也不是不能与我一决高下,但却始终拖着不打,难道是在等援兵?”一想到这个,浑身打了个机灵:“一定是了,之前从奉天我军情报部门传来的消息,敌人欲三面包围我军意图全歼,这股强有力的部队一定是准备拖着我们呢。” 他把想法与巴布扎布一交流,老巴的面色都变了。其实昨晚的肉场血战已经让他对卫队旅的战斗力彻底死心,之所以没有全线撤退,是怕自己这一退,不但有可能把原本高昂的士气打落,还极有可能造成全线溃退,那时别说这支难啃的卫队旅,就连昨天的手下败将毅军都能轻松地痛打落水狗。精于打仗的巴布扎布对带土匪兵很有研究:顺风仗时勇往直前所向披靡,真要败时,难保是只怕爹娘少生了两只脚。 青抑胜敏的估计是对的,但是当他决定撤退时遇到了困难----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手下的匪军不是打精了,而是打怕了,没有人愿意基本上成为炮灰的殿后部队,这让老巴头疼不已。 关键时刻,还是青抑胜敏够哥们。他有些厌恶地看着抢东西争先恐后、逃跑时也争先恐后的叛军骨干们,厉声说:“我带一支部队殿后,巴布司令官带兵先行一步。但是唯恐敌军追击,巴布司令官的部队不能离开太远,我们暂定十里一循环,你们需在下一站摆开防守,以防敌人突袭。” 这个布置好,大家轮渡第一线。当巴布扎布分出一部分匪军后退时,已经恢复元气的骑兵连连长李德胜便要请战,他说:“郭团长,给我一支骑兵,我保证打垮匪军!” 郭松龄思索片刻,忽然大声说:“不要,让他们走!” 众人不解其意,郭枪龄说:“敌人撤退很有章法,一定是有了周密的安排。如果这时候我们冲上去,又是一场混战。虽然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但是这与司令部当初的计划有差异。”他狡黠一笑:“我们不是剿匪,而是咬匪,要把匪军紧咬着赶到吉林去。” 对这些战略上的考量,中下级军官都不懂,但是军令被严格执行了。巴布扎布安然后退十里,在霍林河西岸重新落脚。青抑胜敏带着匪军缓缓而退时,卫队旅也派出一支骑兵缓缓跟随,双方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隔离,但戒备森严。 青抑胜敏试着加快速度,对面的卫队旅便准备集结队伍要来一次冲锋及追击,当下立即设置了防守措施,卫队旅一见便又放慢脚步,但同时匪军的速度也降下来了。如是者三。 巴布扎布无计可施,又不敢纵马狂退。只要自己一露出退意,自己的军心立刻就会大乱,他相信。现如今只有走一步是一步,等全部人马渡过了霍林河再找机会逃回蒙古吧。奉天有张作霖的这支部队在,自己没机会讨得了好。 可是等到人马半数退过霍林河时逼近突泉时,他的后方忽然涌起遮天旗帜,一支军队出现在他后方! 第166章 唯我韩大将军 来自日本关东州情报部特高课的消息,7月26日,巴布扎布匪军在搞通途中被击溃。但是因韩麟春部队未能“及时”并完全堵住其逃路,未能对这股叛军造成全歼,以至于散兵越过霍林河向东南方向急窜,沿途骚扰造成吉西大乱。 这个只是冰山一角。 在郭松龄紧咬住巴匪军一天的时间里,韩麟春的军队终于越过重重障碍来到指定地点白城子。这时候郭松龄的通讯兵也终于找到。在得知郭松龄与匪军交战状况及战术规划后,韩麟春把目光盯向了突泉。 卫队旅的实力自己是清楚的,它绝对不像某些奉军高层所说的“娃娃兵、学生军”,而是极有战斗力的,对于精神振奋的部队来说,比什么先进的武器都好用,训练的不足也可以通过规模不大的实战来检验。有计谋有能力的郭“鬼子”(原谅我也在背后这样叫)的部队,一比一的人数绝对不会输与匪军,这点他坚信。 既然郭鬼子有决心,他选择了配合。在双方战斗最激烈的时候,只要自己在北面一亮相,匪军若还敢向北退那就太看不起人了。在紧盯地图思索片刻后,韩麟春果断地下令:“团辎重部队与炮兵连及一营作为护卫留在白城,其余部队轻装直奔急行军拿下突泉。” 这年头负重行军本就困难,辽北未开垦的土地有时连正经的道路都没有,少帅一片好心地把炮兵连送给他,却无法发挥作用,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吧,但是少帅的情却记下了。 果然,在数千人的韩麟春部出现在北方时,匪军大乱了。对于这些一心想冲过奉天防线与南面的“护”会师的土匪们来说,他们也做了事有不偕即轻骑退回呼伦贝尔老巢的打算。 当北面这支部队明显挡住回路的情况下,巴布扎布与青抑胜敏结合前些天日军给他们的情报,“剿匪军”要围三抉一的打算,便知道,向南逃,绝对会遇到为数不少的奉军拦阻。而且,据消息说,奉天的二十七师根本就没有出动。也就是说,即使南面突破了“剿匪军”的防线,也还是要与装备精良的二十七师交手,这点就连匪军头目老巴和老青都没打算过。 既是抉一,那个“一”就是东面肯定不好走,两大头目都是血雨腥风中杀过来的,敌人坚持的就是自己反对的,这个道理他们都懂。 怎么办?西边郭松龄的军队太难打,还是算了。南边的军队还不清楚,但是没出现的敌人是最难打的。只有北面,“剿匪军”立足未稳,自己全军压上去,不怕没有机会杀出重围。在略一合计,老巴与老青就下定决心,从韩麟春的防线突出去! 在“冲不过去有死无生”的叫嚣下,匪军对韩麟春作出了全面的进攻。在数里宽的草地上,两千多名剩下的匪军似一道洪流,注入卫队旅第二团的队伍中。 这是为命而战,战力比之前要大了许多,至少韩麟春觉得生平第一次指挥战斗即如此吃力。第二团同样长途跋涉,同样未及休息,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是一支以步兵为主的部队,唯一可能对骑兵有压制能力的炮兵连还放在白城! 幸好考虑到韩麟春路程较远,张汉卿行前挪出几百匹战马作脚力,现在用上了。韩麟春拔刀大呼:“二营、三营与工兵连迅速构筑防守阵地,一营及其它有战马的跟我来!” 少帅说“狭路相逢勇者胜”,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在这种危急时刻,必须给步兵留下构筑工事的时间,这种缓冲,就靠骑兵之间的对决! 巴布扎布已经是第二次看到“剿匪军”的骑兵义无反顾地冲锋了,前一次骑兵连的余波还让人心有余悸,现在又有一拨人数多得多的骑兵队伍,难道是天亡我也? 尽管不安、有的惊恐,但千军万马中,容不得你有半点犹豫。 一样的人仰马翻,一样的血溅沙场。堪堪赶到的张汉卿在远处就看到这样一幅景象:韩麟春扬刀跃马,所向披糜,刀尖鲜血淋漓。几百名骑兵跟着他的方向像一股洪流,所到之处,匪军纷纷避开。张汉卿对闻风赶到的郭松龄哈哈一笑说:“看来,剿灭这股匪军已经指日可待了。数千人的队伍,硬是冲不开韩麟春几百人的匆促防线,战斗几无悬念了。”想起毛伟人的一首小诗,大声念道:“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跃马,惟我韩大将军!” 他不知道的是,骑兵连昨晚的英勇表现,让匪军对卫队旅的军队有一种骨子里的胆怯,也让韩麟春为数不多的骑兵队伍,再一次享受到这种殊荣。 跟随张汉卿的官兵们大喊:“韩大将军!”为他助威。这声音传到了郭松龄的西翼、传到了战斗中的韩麟春的军队、传到了挥汗如雨的北路防守军耳中,顿时响起阵阵共鸣。 此消彼涨,被南方又冒出来的一支部队惊呆了的匪军再没心情与对面的骑兵游斗了,他们迅速地败下阵来,围在一起,面面相觑。 就着这一股杀气,韩麟春硬抗住匪军的一轮攻击。骑兵来得太快,来不及布防的步兵们有的子弹上膛,有的刺刀见亮,连工兵连的士兵们都抡起工兵锹,要与叛匪肉搏。 巴布扎布正要组织第二拨攻击。前一次的冲锋,还是让韩麟春的骑兵遭受巨大损失----人数的差距是无法绕过去的一环,而且老韩带领的毕竟不是一支正经的骑兵部队。巴布扎布相信,只要再来一次,他就有机会突破防线,第一轮,只差那么一点。 可是漫天的呼喊声让他迅速改变了主意,败了,逃吧。向东,还有一条活路,因为几天前,驻公主岭的日军司令官小泽渊向他示意过,形势不对可以逃往郑家屯,那里有日军接应。冲动的自己还自信地回绝了他的好意。 尽管向东,吉林督军吉恩远的军队应该也在布防,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够避开这变态的对手,就是黑龙江他也敢闯! 韩麟春、郭松龄、张汉卿忽然看到这样奇怪的一幕:无数的匪军不管不顾战场上还在呼爹喊娘的同僚,忽然一齐向东急驶,对于试图阻挡的一部分卫队旅官兵不闻不顾,也不应战,就这样尽可能的逃,逃,身边人被冷枪击中与救命的哀嚎丝毫激不起他们的一点怜悯!这是一支真正冷血的军队,是对自己的战友! 第167章 奖赏 抱着坐山观虎斗想法的孟恩远军队根本没想着介入此战,因此当叛匪漫山遍野冲来时傻了眼,眼睁睁看着匪军进入吉林境界而根本无法有真正有意义的拦阻----准备不力是一方面,这些土匪来得太凶了! 匪军在此时本来是想不顾性命地从吉林境内向北逃的,韩麟春的部队再能打,也追不上有壮士断腕精神的巴布扎布军队啊。不过可惜的是,没等巴匪军向北冲,北方又出现一支庞大的军队! 已经丧胆的巴匪军还以为又是卫队旅摆下伏击阵呢,不用多想,大家伙儿一齐向南跑吧。南面是刚刚被击溃的吉林军队的后方,也许还有一条活路,要是被不要命一样的卫队旅截到了,不知道谁又要长眠于此呢。 这也给卫队旅进入吉林地界一个非常好的借口,你剿匪不力嘛!张汉卿的剿匪军沿白城向东南有意识地推进,刀锋直指省会长春,明眼人都能知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给老孟施压呢。 张汉卿还在猜测新来的军队到底是哪方神圣时,对面已经有人叫阵了:“是学良贤侄吗?我是吴俊升啊!” 张汉卿心里不平静了:吴俊升,未来奉系的重要一支,父亲长期的副手,生死与共的盟兄。历史上两人都死在皇姑屯,实现了他们盟约的誓言“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不管是现时的需要,是对历史人物特别是父辈人物的尊敬,他都得上前见礼。不过民国大人物见得多了,纵然是名声之大如吴俊升之辈,也只是有些向往,却谈不上惊讶。 吴俊升一脸横肉,远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凶悍。对此,他毫不意外,和他老爸一样,老吴本来就是土匪出身。 一见如故。当初张作霖在面临暗杀的严竣时刻还能让其投奔吴俊升,充分表明两位盟兄弟的感情是经得住考验的。战争时期,也没什么闲心叙情,两人就剿匪心得交换了意见。 说实话,吴俊升对他的这位“盟侄”的种种传说还是将信将疑的,毕竟是只有十六岁的年青人嘛,可能是小张(他嘴中的小张,可是我们的老张)对长子的扶持,毕竟,他在五十生得的独子吴泰勋备受他的疼爱并为小吴设计了种种道路,虽然小吴今年才三岁。人同此心嘛。 不过当他略为听说了骑兵连的英勇、韩麟春的勇猛后,不由得对面前的小侄子刮目相看。能将官兵练成这个样子,至少他吴大舌头做不到。想到自己作为洮辽镇守使却愁于无军功可得,现在,有张汉卿在此,一起痛打已丧胆的巴匪军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如果要行,他将乘机伸入吉林,在这里找一块地盘好安身。叔倒俩决定就是剿匪的名义,联兵入吉。 不过孟恩远还是动作迅速,他急忙致电张作霖:“雨亭兄钧鉴:伪‘勤王复’入辽以来扰乱地方,为害匪浅。经子侄辈奋勇杀敌,气焰顿失。曙村虽不才,尚有余力,岂有倚子侄辈大放异彩而倚壁上作一老朽乎?孟负有守土吉林之职,当责不容贷。现吉军各部均已就位,亟请友军暂停越界,一者人地生疏,交通不便;二来两军互不体属,恐有误伤之虞。”他也美美地给了张作霖甜头:“学良侄辈有功于国,弟当不逞其让,当代为报请中|央,因功袭赏,不失志士之心。” 张作霖与吴俊升是什么人,孟恩远还不知道?他们出了人出了钱,若是以剿匪的名义进驻吉林,自己还真不好办。只能给他点好处让他收手了。老张现在缺什么?人、枪自己是不会给的,名望呢,中|央已经给他了,黎元洪总统刚刚发布法令,各地督理都称督军,巡按使都称省长,张作霖已经是奉天的督军兼省长了。除了二十八师冯德麟听说和他关系闹得很僵之外,也没什么可费心的,要说有想法,只能在他的那个长子身上。 老张为了这个长子也煞费苦心,还巴巴的给他建了一支军队,叫什么卫队旅。还别说,他这个长子还有两把刷子,硬把一支新军搞得是有声有色。从剿匪前线士傧这孩子的话可以判定,卫队旅打仗还真行,巴布扎布活跃了十几年,那么难啃的骨头都被他打得闻风而逃。自己这时候如果给他弄点什么勋章咧升职咧,老张一定高兴,也就不好意思再进我的吉林了吧? 果然,话都说到这份上,张作霖不好意思再往吉林里用兵了,还得表示谢意,自己也确实不好意思给自己儿子要官要职啊,老孟真会雪中送炭呢。并连忙说已命剿匪军暂留白城、白音泰赉(目前还是个大镇,即现代通辽市)一线,以防匪军反复,再祸人民。“一俟匪清,即当返回,绝无停留,尚请勿念。” 勿念个鬼!要不落实了,你能不念吗!孟恩远此时只得帮着给张汉卿吹嘘:“治军有方,雷厉风行,奉人称之曰能。三日前以百人骑对数千匪军,三战不竭,匪为之动容。两日前围歼大部,一战成名。匪能丧胆,实张汉卿之力。中|央若能及时褒扬烈士,提携后进,当使诸军震发,歼灭顽敌指日可待!” 此时黎元洪总统与段祺瑞总理心结已生,正为争夺各地拥护而明争暗斗,孟恩远一张电文,既让张汉卿薄名远扬,也使府院两系同时向张作霖伸出橄榄枝。两下合力,不约而同地让张作霖吉出望外地得到一纸委任状及功勋章:“委任张汉卿为奉天督军署上校参议,并提调奉天一应剿匪事务,以下立功官兵,由督军张作霖论功行赏,勿失将士之心。” 卫队旅还是没能得到中|央的认可,但是张汉卿却名正言顺地被中|央委任了,这是大喜之事。不过张汉卿面对郭松龄、韩麟春,还是有些羞赧:自己未出一分力,仗也没捞到打,却实授了上校,还兼了个参议。而拼了老命的老部下们,却连个渣都没吃到。 第168章 抚恤 倒是韩、郭想得开:卫队旅良好的开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而且可以名正言顺地参与剿匪,身份已经被洗白了。趁着现在休整的时候,该总结一下经验,并给将士们以奖赏了,特别是牺牲的官兵们,总该有个说法。 张汉卿也决定收扰人马,他在旅司令部和几位手下认真讨论了今后关于官兵待遇、抚恤等问题的探讨,想出了一些行之有效的规章制度,并决定在今后不断予以补强。随后,在白音泰赉召开卫队旅万人大会。 虽然张汉卿忝为少帅,也一直有空就下基层搞官兵融洽,但仍然有一部分士兵不认识他。军中都说少帅年轻沉稳有魄力,但于真人,却是少见。当他们看到一身戎装、年轻的不像话的张汉卿在郭松龄、韩麟春、王以哲的陪同下雄赳赳登台时,不少人都露出各种各样的表情来。 张汉卿只是微微笑,然后清清嗓子朗声说:“兄弟便是张学良!” 这一声兄弟,拉近了与官兵的距离感。当过兵的都知道,同一个战壕的兄弟情,比什么都珍贵。 他止住台下的沸腾,充满感情地说:“我们卫队旅成军后的第一仗,以全歼敌匪而告终。这一战,让原先对我们的种种置疑、非议、嘲笑,都一洗了之了! 这一战,我们旅的全体官兵充分表现了英勇、服从、担当和训练有素。有句名言说得好,‘只有服从纪律的人,才能执行纪律’,我们的卫队旅,充分体现了这种纪律性。平时严于训练,战时严于服从,终于在此次打出了威风。卫队旅,好样的!” 台下的官兵都会心地露出笑容,无论如何,他们都是胜利者,也都活着。乱世人命贱如犬,相比那些逝去的战友,他们都是幸福的。 然后,张汉卿用沉痛的语气说:“带兵的人不能确保每个士兵都能活着回来,但必须能确保士兵的性命不会白白牺牲。我们这次有数百位兄弟长眠于这块土地上,他们的牺牲没有白费,他们的所作所为,当得上‘军人’这两个字!让我们为这些逝去的英雄们脱帽致敬!”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们的小张副旅长面容沉痛地起立、脱帽、默哀,已经接受过类似培训的卫队旅官兵条件反射般地全体起立。 “一鞠躬…”这是敬畏天地; “再鞠躬…”这是哀悼死者; “三鞠躬…”这是抚慰家属。 按照民国元年颁布的礼制,三度弯身致敬,为最敬之礼节。少帅,以少帅之尊,把最尊贵的礼节,敬献给了原本汲汲无名的战士们。肃穆的场景让一些把当兵看作下等身份的士兵们大受感染,原来,原来,当兵也有尊严! 在对卫队旅的表现进行了充分的渲染后,接着宣读了张作霖对于卫队旅的褒扬: “骑兵连在此次大战中居功甚伟,他的战斗精神充分表明,我们的政工工作很得力,全连官兵在面对远优于我方的局面下敢打敢拼,为我军主力的到来赢得了时间,也承受了惨重的代价。自副连长起以下牺牲一百零九人。 旅司令部及剿匪司令部上报给督军署,决定骑兵连授集体特等功,其余所有阵亡将士为烈士,其家属将发放一笔抚恤金,并在其后的土地改革中免费获得一份五亩上等良田并终生免税。这些将成为惯例,会写进土地法中,会后政工团将会逐一登记将《土地证》、《免税证》分发到户。没有配偶的,将按照父母、子女、兄弟姐妹的顺序逐次继承。 烈士们将会在他们牺牲的地方设立陵园并立碑留念,供后人景仰。将来有条件了,可以依家庭意愿,或迁回地方设立的烈士陵园,由国家提供费用,这也将成为惯例。每年清明和春节,当地政|府都要组织人力向烈属慰问,并实际解决困难,这将成为民政工作的首要一条。 烈士们是为国家的安定而死的,他们有的已经有后代,抚养这些后代的义务就天然地落在我们头上。我张学良对着兄弟们发誓,有卫队旅吃的,就有他们的一份口粮!他们的教育、年满十六岁前的生活,都由我们来负担。 我已经向省长公署申请了筹建一所遗族学校,无偿解决烈士子女们的教育问题。另外,所有的重残官兵,都根据本人意愿,愿意继续留在军队的,可以负责看守战友陵园工作或在军办工厂发挥余热;希望回家的,也领一笔抚恤金由当地政|府负责照顾。这个办法,将来要在全奉天落实,不单单是我们卫队旅,还有27师,还有我们的所有官兵。 对于有功之人,司令部将会逐一核实,由政治部按纪请功。” 北洋政|府时期,中将以上军职基本是对应于文官的特任,上校以上对应简任,中、少校对应是荐任,尉官是委任。所以,卫队旅营、连级的军官任免,张作霖作为督军有足够的权力。 会后,张汉卿召开卫队旅连以上干部会议,总结了上一阶段全旅就战术谋划、军事组织、后勤准备、装备协调、官兵士气、作战手法等等事项。在充分肯定了政工团对于军队士气的鼓舞工作后,张汉卿也作了自我批评:“司令部对敌战略太过于理想化,若不是前线将士们浴血奋战,围歼匪军将是一个笑柄。” 这不是谦虚,而是真的。想想自己在战前的一番纸上谈兵就搞笑:什么穿插到敌后,围三抉一,理论是对的,但是当日本人把自己挡在奉天车站两天,自己还没有意识到战场形势已经发生了变化,还按照既成不变的方案来打,险些让匪军溜回草原去。当然也成就了骑兵连的成名。 他这一表态,军队中还有一些的腹诽声都消失了。咳,作为最高长官的少帅都能勇于承担责任,敢于解剖自己,大家除了自我批评之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无形中,因为张汉卿独自被中|央政|府褒扬并明令升迁而带来的不满被灭于无形。后来国史、军史上说通辽会议使全党全军形成了“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优良作风”传统,就是因此而来的。 根据骑兵连的功劳,败也萧何成也萧何,张汉卿明令全连各官兵因功全体晋升一级,并扩充骑兵连为营。王文升即在当日晋升为新建的骑兵营营长,李德标也水涨船高,晋升为连长。 第169章 成婚 历史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虽然张汉卿一系列动作稍稍加快了张作霖控制东北的时间表,但是历史上的有些事儿还是按照它的轨迹前行了。 在正史上,他们正该在这一年结婚。 自从张汉卿“勉强”同意娶于凤至为妻,张作霖就开始为婚礼做准备。日期于家已经确认,同意他提出的8月8日。这一天是星期二,农历七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因为黄历上写着这天“宜祈福,求子,立约,结婚”。 张汉卿的这付躯壳的主人张学良是张家的长子,小的时候和母亲生活在农村,吃了不少苦。11岁时,生母又撒手人寰,因此,张作霖对他格外疼爱。张汉卿一年来的付出特别是在前段时间在危急关头与自己血肉相连的迸发,让张作霖对他的婚姻大事更是费尽心思。“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这奉天的将来还得着落在他身上。有道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不成个家,始终不算成人不是? 不成婚不行。结婚,是一个男人成熟的标志。很难相像,年轻的、未谙人事、或者人称“毛都没长齐”的小张副旅长、剿匪军副总司令,会真正被上万勇兵悍将所真正降服。 为了服众,为了显示他已成熟,更为了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心态与年轻的身子骨不再在夜里煎熬。在成亲的几天前,张汉卿才在众将的催促下和祝福中,急匆匆从前线返回。 他们见面的时刻真够、隆重的了。结婚前几天,奉天的主要报纸都预先刊登了张汉卿和于凤至的照片。媒体的宣传无疑助长了人们对这场婚礼的重视,全奉天的大小官员、军人、绅商、百姓都将期待的目光集中到了大帅府,人们翘首盼望着这一天。 8日,天刚朦朦亮,奉天城里家家户户都传出“放鞭炮”的声音,乒乒乓乓响个不停,似乎都在庆祝张大帅家的大喜事。其实,这天是立秋,家家都在剁饺子馅,准备包饺子,在我国北方的传统习俗中叫“抢秋膘”。 在大家过节的日子里普天同庆,向来是国人的最爱。君不见,后世的五一、国庆、春节,婚车、饭店一票难求都是? 吃完饺子,许多人都翻腾出家中最好的衣服,穿戴整齐,陆陆续续向奉天城大南门的方向走来。 位于大南门里通天街上的大帅府,今天也穿上了节日的盛装。“目”字形三进四合院,门门有“喜”,柱柱披红,廊廊挂彩。帅府正南门、东辕门、西辕门两旁的树上、门墙外面铺满了鞭炮。两列精神抖擞的军乐队站在正门前两侧,悦耳的迎宾乐曲将大帅府的威风传到了奉天城的各个角落。两条红色彩带从挑檐起脊的大影壁墙两侧垂落至地,镶嵌在影壁墙正中汉白玉上的“鸿禧”二字格外耀眼夺目。 影壁墙后面的第一进院落是接待来客的地方,一条鲜红的地毯从帅府大门一直铺到正房门前。正房门两侧一对石狮子的脖子上围着红绸子,胸前还飘荡着一朵用绸子挽成的大红花。约1600平方米偌大的院落里,一大早就挤满了参加婚礼的中外来宾。 婚礼在第二进四合院举行。二进院比一进院还要宽敞,呈长方形,方砖铺地,四周回廊环绕,30根廊柱上方挂满了五彩宫灯,每盏宫灯下面都有一幅达官显贵们赠送的致禧贺联。最长的一幅贺联用红色绸布制成,从正房前雕花门楼顶端飘落而下,红绸上面写着36个金色大字: 一天秋阳播美共贺关东将门虎子成佳偶; 千里桂花飘香同庆塞北凤命千金结玉缘。 与雕花门楼正对的是垂花仪门,垂花仪门是座透雕垂花顶饰门楼,此门与间隔一、二进院的7米砖雕高墙一体,是张作霖迎接贵客时举行仪式的地方。 这天的垂花仪门,装饰一新,最显眼的是门上方的大红宫灯,与30根廊柱上的五彩宫灯相配,组成一幅众星捧月般的立体图画。 客人很多,奉天城的军政高官,连同张汉卿的“老朋友”日本人吉田茂都齐齐捧场。卫队旅的几位主将虽然在前线剿匪无法亲临,也都托人奉送了礼物。郭松龄的“连理枝头花并蒂,合观枕上凤双栖”颇有水平,把新娘子的“凤”字镶入联中;韩麟春就比较扯了,竟然送了一幅“洞悉人生计,房谋国治安”,都这时候了,入洞房也能扯到治国,真拿他没办法,谁让他自诩粗人呢。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曾经兼任四川督军及省长、现在在日本治病的蔡锷蔡大将军也不远万里发来贺电,其中有联云“美女有情羞解带,新郎得意笑吹灯”,让人惹俊不住。都说以蔡大将军之名竟然也有此等诙谐之作,不过也从一方面说明两人关系之深。 “宜国宜家新妇女,能文能武好男儿”,这是小凤仙托人寄来的喜联一对。小凤仙是谁,东北诸人还不是很清楚,但是张汉卿还是很欣喜,至少表达了情份。什么意思,只有张汉卿能够体会吧? 不喜凡俗的袁克文也派人送来字联:“才子佳人”。袁克文的字还是那么好,张汉卿想。 一片欢庆之余,也不是没有不和谐音,至少奉天省的一位重要大员冯德麟就没亲自参加,只派了其长子冯庸代表,当然贺礼还是送了。当然,张汉卿也没有强求,甚至还高高兴兴地和冯庸敬了糖。相同的年纪,他还要煎熬好长一段时间呢,这是恶作剧的心思。 正日子到了。上午11点,炮竹点燃,当新郎新娘经过垂花仪门时,大红宫灯底座被缎带拉开,宫灯里面用彩纸做成的花瓣飘飘洒洒,正好落在一对新人身上。在场的人见此场景,都惊呆了,隔了数秒才掌声四起。 伴随着悠扬的乐曲,张汉卿和于凤至走到两幅超长贺联前停下来,转身面对来宾。两位新人在如此庄重的场合,新郎西装革履,更添英俊;新娘一袭白纱,艳艳欲滴。这让观礼的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叹,真是少有的天作之合、郎才女貌。在人群中,还能发现红牡丹静静地躲在人群后如痴如醉、作为伴娘的于一凡也是神驰万里,悠然地托着粉腮望着一对璧人发春梦。那专注的神情,与清丽的少女形象让人眼前一亮。 繁琐的仪式在阵阵掌声中进行着。细心的人们发现,张氏父子表情各有特点:张作霖一脸少有的喜色,比他当初就任督军和后来的东三省巡阅使时还开心;张汉卿终于得偿夙愿,自然这新郎做得是有声有色。 在“拜天地”、“拜高堂”时,张汉卿轻捏着于凤至的手不停把玩。众目睽睽之下,于凤至也不敢缩手,只羞得差点失态,在“夫妻对拜”时,第一次弯身鞠躬要比张汉卿慢了半拍,鞠躬起身时赶紧补上,却不小心又快了些,又比张汉卿快半拍。于是司仪笑着说:“新娘子不要这么急,入洞房还早呢。”众人起哄大笑,更增喜色。 漫长的一天终于渐渐到了掌灯时分,疲惫了一天的新人该安歇了。张汉卿心中长吁了一口气:“他妈的,看同学结婚像疯了一样,原来解放前结婚更累!”大、小仆妇都相继离开了,春妮和一位主亲的关东老嬷嬷服侍完一对新人吃完长寿面也悄然掩上新房门,新房内只剩下一对新人了。 张汉卿忽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研究生毕业工作未及5年,虽然年龄算起来也颇大,也不敢说守身如玉,前段时间还偷了香,但正正规规谈婚论嫁却成为奢望:不是不想开始,而是根本没机会开始。好不容易攒了一些钱以为能够痛痛快快地谈一场恋爱时,却一不小心穿越。之后根本就没有机会谈恋爱,婚事早就定好了的,直接就有了老婆,那时叫“太太”。历史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经过了当初的震惊,张汉卿记起历史上于凤至的好来。纯粹从男人的角度来看,她应该说也是一位伟大的女性。当年她主动解除与张学良的婚约,从而让张学良得以与陪伴他半生的赵四小姐结婚,只是出于对心爱的人的一个感谢,以自己的牺牲来成全心爱的人!她的才智和胆识,实在赵一荻(赵四小姐)之上。历史上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的爱情早已是一段家喻户晓的佳话,赵一荻给张学良的是多年不变的爱情,而于凤至给予张学良的是事业上的支持和亲情上的关爱。在她的身上,真正体现出杰出女性的奉献,因为她给予张学良的情感更为深沉,是妻子之爱、姐弟之爱、朋友之爱。 于凤至头上披着红盖头,按风俗,掀开它那可是新郎的专利。 这年头还在时兴妻妾制度,而且便宜老爸也说了,婚后可以自行娶妾。按后代的说法,是可以堂而皇之地找“二奶”了。不过出于对于凤至这位传统女性的尊敬,既然确定成为她的合法“丈夫”,他还是决定尽好做丈夫的“义务”,而且从骨子里,张汉卿也是一位很“传统”的男人。 虽然他小了于凤至4岁,但心理年龄要远大于她。新婚之夜,张汉卿按捺住心头的忐忑与好奇,亦步亦趋地走近于凤至的旁边,用略带颤抖的双手掀开红盖头。 第170章 闺房之乐 于凤至也怀着一丝惧怕,但更多的是害羞。这个比她小了4岁的男人,将注定是她命中的天子。虽然在此之前两人只在画店见过一次面,但“少帅”之名,她可是如雷贯耳已久。画店一幕历历在目,心中充满了温馨。但忽然间眼前一亮,原来自己被掀了盖头。后面的事情,她略有猜测,也不敢尽信,她的芳心可可,胸前似有一头小鹿乱撞。 正沉浸在往事中,一张英武的面孔突然出面在自己面前,将陷入遐思中的于凤至惊了一跳。这张脸的主人一身西装,潇洒飘逸,但是嘴角贼忒兮兮,像极了农家轻薄无行儿郎的手段。他掀开红盖头后,调皮地向自己的颈内轻呵了一口气。这一动作虽然对她有些放浪,但一想到是自己的未来----应该说从现在就是的丈夫的调笑,不禁腼腆一笑。 这一笑,满屋温馨,尴尬的局面不再。落下盖头的于凤至美不胜收,娇柔万状,比之前段时间第一次上门时又一番模样。张汉卿望着眼前的美人儿,心下大为满足:“谁说村姑无美女?这样的美人儿到哪里去找?” 想到历史上从此之后无论自己是荣是辱,她都没有放弃对自己的爱,最后竟还主动解除婚约,只为成全自己和赵四小姐的爱情。这种诚挚之情,深沉之爱,历久弥新,抵得上千言万语、海誓山盟。“娘子,我来也”。他嘻笑着说。 张汉卿的这场婚姻,注定要不为意志所转移。正如婚联所描述,双方一个是督军家的长公子,一个是奉天首富的女儿,正是门当户对、堪为互补。更因为是双方家长的首肯、私下里也有郎情妾意,所以都心满意足。 于凤至虽然年长,于男女之事上却要甘拜下风。张汉卿两度为人,自然于见识和经验都有过人之处。对这种大家闺秀,他还是有种期盼。夫妻关系,你弱他就强,与早熟且开放的熟女做事、和与未经人事的姑娘肯定是不一样的感觉。至少,于凤至是羞红着脸的,尤其当张汉卿笑嘻嘻地脱去外套,哼着记忆中《西厢记》中动人的小曲时: “灯下偷睛觑,胸前着肉揣。畅奇哉,浑身通泰,不知春从何处来?” 我们的于大美女就更害羞了,动也不敢动,她还记得母亲在她出门的前夜和她讲得那些羞人的事:“男人嘛,顺着些,在床上由着他。男人高兴了,女人的日子才好过。”由着他做什么,自己也曾在大人的一些家常里短中琢磨个大概,无非是那些羞人的事呗。这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天地交合才有人类的繁衍啊。 她也就屏着息,蹑手蹑脚地蜷缩在床边,等待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来胡作非为。 张汉卿倒犯了难了。按这年头男尊女卑的传统,自己一个恶虎扑食,对方只怕也只得认了。不过他已经不是初哥,那种纯粹的冲动已经弱了很多,自己在红牡丹身上都没这么干过,别说自己的元配夫人了。 看她这唯唯诺诺的样子,自己忍不住大男子气概发作。虽说媳妇比自己还大,但初次行房,总不要给她留下阴影吧。人说闺房之乐,不能把她变成这方面冷淡就不好了。 张汉卿嘻笑着偎到于凤至身侧坐下,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腰。手指触动,发觉于凤至身子一耸,于是轻笑道:“你现在是我媳妇,那么怕我干什么?”便用手摩挲,从上及下,只觉得她遍处滑腻,鼻边嗅到缕缕清香。古人说人生四大乐要把“洞房花烛夜”放在首位,果然是有其道理的。 想到眼前这个美人儿马上就被自己逞其所欲,身体某处就起了变化。没办法,年轻啊,就是有资本啊。 于凤至本来还有些恐慌,被他这一阵抚摸,只觉得浑身发痒。本来还能忍住不说,但张汉卿的手越摸越离谱,同时人也贴到她身边,不由得低低哼了一声:“痒。” 张汉卿要的就是共同语言,不然一个人在那瞎动有什么乐趣?这种事还是互动有意思些,不管她是主动也好,被动也罢,有回应,就表示她还是有感觉的。他凑到于凤至嘴边,“哥给你挠挠。” 于凤至“扑噗”一笑,这个男人比自己还小了几岁,一口一个花花,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张汉卿见她敞开心扉,也露出几分小意。从今天起,她将是自己的妻、大帅府的贤惠媳妇。不管他们之间的感情曾经经历过什么,她将是自己的贤内助无疑了。而且他没想到的是,因为自己的穿越,让于凤至迥异常人的经商天赋充分地被发掘出来,也让自己好风频借力,这是后话。 不过此时,他看向于凤至就像待宰的羔羊。既然是夫妻,自然该有夫妻的样子,放在今晚,就要有夫妻之实。 “老婆,我来给你更衣。”他笑吟吟地看着于凤至慌乱的样子,凑在她耳边说。订亲那天她还和于一凡“考察”他,又在古玩店给他指点迷津,那时的她完全是大家闺秀的样子,落落大方。今晚怎么了?忸忸捏捏看起来很不自在啊! 于凤至不知道该如何表示,她已经感觉到张汉卿男人的粗气吹得自己脸角一阵发烫。可是无论如何,她没有拒绝的道理,要不然就自己更?更羞人! “我自己来!你…别看!”她只能侧开身子,避开张汉卿贼特兮兮的眼。 “哦,我不看。”张汉卿这么说着,却丝毫没有避开的觉悟,他叉开五指虚挡在眼前。灯下看美人,本来就是一种享受,何况还是其脱衣。 于凤至本来是低着头说的,也羞答答地解开新人吉服。可是在把吉服挂起来的瞬间,蓦然看见张汉卿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观摩她的一举一动,羞耻之心大作,一口吹灭了油灯。乌七麻黑,看你怎么再看! 可是黑夜里的张汉卿更是变本加厉,他要行使做丈夫的权利了,哪怕是小丈夫。于凤至自己吹的灯,还没有适应由光明到黑暗的转换,他已经偎过来了,连搂带抱被他困在怀里,动弹不得。然后便觉他从腮边一路亲过来,未及惊呼,自己的一张樱桃小口便被他含在嘴里,半晌呼吸不得。 黑暗里只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不剧烈但持续,然后就听到小张不耐烦地说了一声:“哇靠!”然后是张汉卿悄悄地问她的声音:“凤姐,你那里绑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结实?” 原来咱们的小张已经在她的半推半就之下顺利攀上两座高峰,但是因为被不明衣物包围,急切之下竟然越扯越紧,最后居然卡扣了。 于凤至开始还以为是他调笑,红了脸转过脸去不理他。一切事情都由得他可以,陪着他说些羞人的话自己却怎么也做不到,黄花闺女当然做不到张汉卿这样放得开。这夫妻间私房话,怕是得到两人在身体上都熟稔了女人才会游刃有余的吧? 张汉卿见没有回音,自己也无趣,便要点灯看,于凤至死活不让他开灯但终于没有用。知道今晚这一关肯定要过,但关灯和开灯是完全不一样的。 张汉卿是个能啃硬骨头的人,做事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在他的努力和坚持下,终于扒到她的腰上一个层层缠着的束带。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张汉卿宛似穿越到了古代。“都什么年代了,这女人还用布裹着胸,不知道这对发育有害吗?”他心里咕哝着一句“为什么红牡丹能用胸罩呢?”于凤至背过脸,根本不敢看这场面。 其实是张汉卿太超前了,现代意义上的胸罩这种新事物,是在1907年,由法国设计师保罗波烈发明,并“以自由的名义宣布束腰的式微和胸罩的兴起”,他由此被认为是胸罩的发明人。也就在近期,胸罩才在上海、天津等国际化大城市的上层贵族中流行开来,北京也只有红牡丹这等一线“女星”才有机会追赶潮流,像于凤仙这等“村姑”,对这种羞人的东西是闻所未闻,或是闻而难偿所愿。 那时的普通女性,还延续着古代千百年来的束胸的办法,用的是系带。在压抑个性的时代,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至少于凤至是不会在这件事上开先河。张汉卿心急火燎之下,竟然把系带拉死了,急切之间更难解开。 不怪张汉卿孤陋寡闻,他是没有机会去研究这些东西的,无论穿越前还是当前。 好在他还是有些耐性的,便无比认真地重新研究起这个前生只有臆想而从不睹真容的东西来。其钻研之刻苦、学习之认真,只怕前生后世只有高考时才有的吧?只苦了于凤至,羞羞答答地让他解也不是,拒绝更不是。直接失守也就罢了,这吊在半空中的场景太过可恶,自己想做些什么,又不能做些什么。 好不容易解开系带,一层一层地将缠绕着白皙肌肤的可恶障碍物松开,最后一刻,被埋藏多时的弹性冲破重重压力,得到释放。在瞥见于凤至真容的同时,张汉卿头脑“嗡”地一阵迷乱,一刹时浑身上下充满着力量。 于凤至手忙脚乱地要阻挡张汉卿的视线,可是当两个本来身体就有先天差异的人,强壮的奋力进取,软弱的半推半就,胜利的天平在战役一开始就已经高高地翘向一边。所以,弱势一方的阵地 很快地全方位失守是可以预见的。 闺房之乐,有甚于此乎? 第171章 差点闪了老腰 这是双方当事人第一次坦诚相见准备作亲密的接触,女人震不震惊不敢说,但张汉卿是差点震精了的。 老实说,自己的这具身体给他的本钱还不赖。记得《水浒传》里评价女人喜欢的男人有五点“潘、驴、邓、小、闲”。潘安有多英俊,张汉卿无从考究,但他穿越的那付躯壳真不能太客气了,“民国四大美男子”之一,够臭屁了吧? 讲到钱,纯粹的金钱应该没有邓通多,但候不住老爸有权,他自己也是奉天军界的后起之秀,只要想弄钱,应该不是问题。 讲到小意,张汉卿受过现代教育,对女性那是充分尊重,是打心眼里认可男女平等。这种尊重,只要努力体会,是能够从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中感受到的。 讲到闲,这是个问题,张汉卿没那么多时间来花前月下。可是从另一面讲,事业有成、一心向上的好男人不是更招女人喜欢吗? 最后是重点。张汉卿认为,自己身体上的本钱不是一般的雄厚,穿越以来的晚上,自己经常可以感觉到它的不同凡响。先天的优势、穿越知识的延续,让他有年轻人的身体,花丛老手的手段。他知道,现在,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他掀起被子,有点紧,但不妨碍他探进手来乱摸,看来,自己的媳妇是没把大门关死呢。不过触到一团滑溜溜柔软软的弹性时,还是明显感觉到对方身子绷紧了,还又拉紧了被子。咳,没经历过人事的女人是让人又爱又怜的。 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过于激进了?唔,这样不好。这样冲过去硬来,他有信心战而胜之,但好像有点王老虎抢亲的感觉呢。征服女人嘛,更注重的是情趣,别给她留下什么阴影。 张汉卿松了手,光着身子面向于凤至侧歪在床上,虽然心里鸡抓心似的痒痒,嘴里却笑嘻嘻地说:“你是我老婆,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隔着被子,一些羞人的东西便见不着了,等一会儿不见张汉卿再有动静,于凤至大着胆子探出头来一看,四目相对,场面便有些旖旎起来。 良人不再毛手毛脚,于凤至心里略稳了稳。张汉卿忽然缩缩肩,咋舌说:“好像有点冷呢。” 都已经立秋了,天气转是凉了些。于凤至有心把被子让他一些,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呢,冻坏了可不好,但一想到自己实在无法见人,即使是自己的丈夫,便有些犹豫。 就在这当口,张汉卿突然掀起被角,全身着力,便滚进暖和的被窝中。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女人躲无可躲,肌肤相亲,便感觉到男人的火热。男人的力气通常比女人大,就算张汉卿比于凤至年龄小,在被窝里也大占优势。 于凤至猝不及防被张汉卿贴身挤了进来,他这一进来可不得了,双手重又焕发活力,在她身上不停游走。她本来抵抗得就不彻底,在张汉卿老练的动作下更没有挣扎的余地。 “汉卿,你不许胡来了!”这是她在百忙中发出的一句告饶还有哀求。 “什么叫胡来?你是我老婆,我碰你可是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的!”张汉卿本来就有理有据有道义在身,当然不会手软。 你来我往小动作不断中,两人的感情却在慢慢加深。不管是因性而爱,还是因爱而性,反正,在张汉卿的娴熟动作下,满嘴、满脸都是吻痕的于凤至再也没有力气抗拒、当然也无意抗拒张汉卿的进一步动作。作为花丛老手的张汉卿,当然也不辜负这美名,轻拢慢捻抹复挑,有空狠摸。他的老练,让身下的女人很快软作一滩泥。 男人亲着女人,女人不再挣扎。再一会儿,摸她,女人只紧紧地搂住男人,任他游走。 一会儿,心防大开,女人配合地回吻着男人,让男人得以把注意力转到中下盘。觉察到没有阻力后,男人的腿开始不安分了。先是一只腿挤进来,接着是两只腿齐头并进,就位后再接着是男人的第三只腿顺势挤进来。刚刚触到险要所在,正要挺身。 说时迟,那是快。于凤至忽然一声惊呼:“哎哟,疼死了”,同时身体一绷,差点闪着张汉卿的老腰。张汉卿奇怪:“我还没进呢,至于这么夸张!”却见于凤至挣扎着伸出手在身下床单里摸索,终于在垫被下掏出一个鼓鼓的大核桃来。 东北民间结婚习惯在被窝里塞东西,核桃又称“孩桃”,是多子多福的寓意,这是传统了。不过一般来说,这些东西都是放在被角以方便取出。不像这次,放得既不是地方,发现得也不是时候。要是被打着了子孙根,那可与藏核桃的本意相违背了。 是谁搞的恶作剧?于凤至在这个时候还在想,记得自己的喜被是母亲亲自张罗过的,除了至亲家人,别人是没有机会独自碰触的。姑姨婶她们都是过来人,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小辈们都还小,只有于一凡是最有机会的:好像收拾被褥时她还嘻嘻哈哈向自己不怀好意地笑呢。 张汉卿才没有时间去思索这段公案呢,是谁做的有什么关系吗?现在可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再来!”他一把扔过核桃,再次腾身而上。因为这个核桃,女人的心理上便有了亲近感----自己注定就是要和这个男人一同生活呢,要相夫教子,可不能一味不让他近身。 所以张汉卿很容易地得到他想得到的,他可以肆意游走,哪怕是更亲密的地方。于是女人感觉到男人的热情如火和坚强如铁,渐渐地,她感觉到了空气中的湿润。渐渐地,她放弃了挣扎,搂紧了男人,让他得以更亲密地抵进她。 张汉卿居高临下,兴致勃勃地俯视自己的领地。是时候在里面留下些纪念了,写什么呢?小张到此一游?还早。 这是自己的女人,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自己如何犀利,在这个三从四德还有强大市场的民国,自己可以为所欲为,而不用顾忌她的感受。这是男欢女爱的场合,与是否尊重女性无关。 第172章 喜 “老婆,我来了!” 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驰骋疆场正是勇士的使命。不过,张汉卿已经不是初哥,所以他知道该如何怜香惜玉。老婆是拿来疼的,新婚之夜,要让她全身心接纳自己,而不留一点阴影,所以他很绅士。 女人也很配合,她牢记着母亲昨晚的谆谆教诲:“汉卿正是年轻人的性子,你年龄比他大,很多事情要忍要让,无关大局的事要顺着他…”男欢女爱的事,可不要顺着他咋的? 、驰骋。是驰骋的动力;驰骋是的源泉。洞房旖旎,不足为外人道也。 男女交战,同等条件下,先败的是一定是女人。然而后来,男人最终会败下阵来。他们世世代代都在交战以繁衍人类,永远没有输家,或者说,他们都是赢家。 云收雨散。 于凤至躺在张汉卿身边,无力拒绝张汉卿的抚摸。也许新婚之夜男女都是这样吧,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都是他的人了呢。虽然这个男人,严格意义上说是比她年纪还小三岁的小弟弟,但是,不足以改变他是她的天的事实。 用余光感觉着张汉卿的呼吸,她得以最直面最贴近地观察他的良人,平息了激情的张汉卿其实还有些稚嫩,毕竟他只有十六岁。虽然在生理上,他已经具备了男人的全部潜质和能力,但英俊的面相更衬托他的年轻。 如果说婚前自己对他的感情还只是因为一纸媒约而萌生的亲近感,经过了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后,自己才真真实实地把产生出归属感。这个男人,是她一生的倚靠,在这一刻,她对这个男人充满着柔情。 当然她不会知道,这个让她付出全部身心来关爱的男人,骨子里不是一个对爱情忠贞不渝的人,或者说,他有着天生的花心。作为真身的张学良如此,作为替身的张汉卿也是这样。也许,不但继承他的身体,连他的意识都一起完整地继承了吧?或者这干脆只是一个蹩脚的借口,其实张汉卿也同样是一类人?只有天知道。 不过张汉卿还是能够在刚才的热烈中感受到她的爱意,前生的张学良负了她,今生的自己就要好好地给她些补偿吧。记得张学良是因为皈依基督教、囿于教义的一夫一妻规定才和她离的婚,这一生绝对不要信这个教,那就不用离婚了,便可以好好地爱她、和她厮守。不过,不信基督的好处是自己可以更好地继承儒家文化的熏陶----三妻四妾才是真理! 想到美处,回味着刚才的滋味,他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女人吃了一惊,初为人妇虽然心防大开,可是这身体上的不适却不是短短片刻时间所能恢复。看到女人一刹那有些惊慌的表情,张汉卿也体贴地改大动为小抚。做事要细水长流,想梅花三弄,将来有的是机会。 这个变化女人当然看在眼里,更增加了爱意。自己不想让小丈夫伤了元气,那是体贴,对方何尝又不体贴自己初为人妇?在这种情况下,她又怎么会拒绝伸过来的禄山之爪?所以张汉卿很惬意地享受一手把握的感觉。 他摸着盈盈一握,喃喃说:“以后别再束胸了,会勒坏的。” 女人温顺地点点头。 “隔段时间我请人买些胸罩来给你戴上,效果很好的。” 女人忽然有些玩味地说:“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轮到张汉卿害羞了:“我在书本上看到的,没真正见到过。你知道,有些外国书描写得很开放的,有好多消息都是中国没有的。” 于凤至轻哼一声说:“只怕是从京城取的经吧?” 爱吃醋是女人的天性,八卦亦然。天知道才多一会,红牡丹的事她都知道了?这保密工作做得,咳! 张汉卿知道在这个时候纠缠是不清的,处理它只有一个办法。他不再回答,只用热烈来迎合。翻身上马,吻着她的脸,又想起《西厢记》里很应景的一句词来:“蘸着些麻上来,鱼得水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满口揾香腮。”想得意动,好不容易强行按下的家伙重新起了兴致,那是何等的雄伟啊! 轻车熟路,与未得手前的生涩不可同日而语。况且都袒诚相向,这动作便麻利许多。面对这次索取,这回女人真正拒绝了,完全体现出一个大姐姐的体贴:“汉卿,你还年轻,别伤着了身子好吗?我反正是你的人,这回听我一次劝吧,改日吧。”她声若蚊蝇:“明晚都由着你,好吗?” 不说还好,张汉卿一听更兴奋了,他加速了动作。两人原本就已坦诚相见,这回轻车熟路,更增情趣。于凤至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被攻克,张汉卿只强硬一动,她便败下阵来,任由他驰骋,只是呢喃说:“汉卿,你要死了。” 张汉卿气息悠长,低低笑说:“我要让你。姐姐,我可是很听你的话呢。”他无良地笑笑:“不是你说要改‘日’的吗!” 于凤至再不应答,由羞变爱,沉浸在欢乐的海洋里。 张汉卿人生大事毕,他的兴国大事又大张旗鼓地动作了。作为对他前一阶段执掌卫队旅剿匪阶段胜利的褒扬,张汉卿“报请”的晋升剿匪作战有功的韩麟春为卫队旅参谋长,“运筹帷幄”的郭松龄实授卫队旅副参谋长,亦晋长为上校。这只是张督军的个人决定,与中|央无关。 倒是捞到了中|央政|府实授上校、督军府参议的张汉卿又转了正,正式担任卫队旅的副旅长,但仍是代理旅长。 对于趴在女人肚皮上都能晋升,张汉卿也无语了。自己剿匪中是出了不少力,但仗基本上都是韩麟春、郭松龄打得好不?自己捞得了好处,当然不会有不满,只是唯恐别人有闲言碎语。嗯,还是去前线立功比较好些,现在剿匪已到尾声,这个功劳是当当地。此外,匪军竟然到了于凤至的娘家郑家屯附近,并扬言要报复郑家屯,让于凤至一日三惊。 势可忍孰不可忍,要是新婚不久的夫人娘家被端了,张汉卿的面子往哪里搁?这可不是开玩笑,以匪军乍败泄恨的立场来看,血洗郑家屯不是不可能。一想到繁荣的郑家屯即将遭受刀兵之灾,张汉卿就觉得有义务完全除去这股顽匪。 第173章 耻 对于张汉卿新婚五天就要上前线,张作霖是大为赞赏地。好小子,就冲着这股干劲,前程一定不可限量。而且在张作霖想来,张汉卿再次立功是板上钉钉的,当然同意他去。 于是连续奋战了五天的张汉卿终于去开辟另一个战场了,这让于凤至既喜又愁。没了自己在床边的羁绊,对他年轻的身体有好处;可是一想到不知多长时间才能看到他,心中又有些怅然。 还是关心儿媳妇的张作霖体贴,他派了自己新婚不久的五夫人寿懿来安慰于凤至:“男人建功立业是应当的,咱们作为女人,自然不能拖后腿。这大帅少帅都不在家,帅府里的大大小小的事务你也参与处理些。男人在外面辛苦,总不能还让他们担心家里的事吧?”于凤至也是明事理之人,低头说:“五妈说得是,我只是担心他在外面受苦。” 又一夜绵缠,这一次于凤至不再保留。当疲劳的张汉卿半眯着眼就要睡着时,于凤至偎在他身旁静静地说:“你在外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也别太拼了,要是有什么不妥保命要紧,你是我的依靠呢。”絮絮叨叨了一番后又似笑非笑地说:“还有一件事,出门在外,别碰那些野女人,也别想着鬼啊狐啊的往家里带,我是不会同意的。” 可怜的张汉卿就带着这样惊恐的心情进入了梦乡。 这边吉林剿匪的工作并不顺利。 不是吉林官兵打仗能力不够----拥有与二十七师不相上下战力的督军孟恩远身兼二十三师的师长,对吉林拥有比张作霖更大的权威----张作霖有同城的二十八师冯德麟唱反调,而吉林另一支部队混成旅的旅长高士傧却是孟恩远的侄子,在吉林没有其他人掣肘。 按道理,剿匪工作应该更容易才是。 事实却恰恰相反,因为日本人插手了。 孟恩远在吉西本没有多少兵力,在匪军进犯时,他和侄子高士傧都犯了理想主义的错误:看卫队旅这种新军打土匪都是轻而易举,自己正规的军队那不是手到擒来?所以当巴匪漫无边际地突破吉军外围防线涌过长岭直逼东辽河时,发现已经没有一支军队能去阻拦了。 这时再急火火地从各地调兵,南满铁路的日军却粗暴地制止他通过铁路调兵----与张作霖一样,他也尝到了日本人的蛮横。 更可气的是,不但铁路不给用,连铁路线两侧三十公里的地方都不可以进入,理由是担心中队会因此侵犯南铁附属地主权。 到8月13日,巴布扎布率残部成功地退至四平附近的郭家店,他到处张贴“恢复杜稷”布告,并磨刀霍霍,要对郑家屯下手----没办法打败卫队旅,拿张作霖的亲家解恨也不错。 前线的剿匪军当然不肯了,笑话,主忧臣死。要是郑家屯有什么伤害,自己一堆人如何有脸再见张汉卿?当下再也不理会先前与孟恩远的协议,韩麟春率一部首先进入郑家屯防卫。吴俊升也想痛打落水狗,也派一部随后进入。他本来就是洮南镇守使,这也算是他的地盘,没有之一。 行军打仗,观察形势为第一要务。在韩麟春安排布防的时候,张汉卿却在郑家屯仔细观察起来。 凭心而论,日本人是很有眼光的,他们早就提出要在这里修铁路了。这里有两河交汇,有直通营口的辽河码头,有500多家店铺,有上万人口。这里的地理位置也很重要,居于东南蒙古重镇通辽和奉、吉间要地四平正中,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以“辽河航道要冲”、“东北重镇”闻名全国。 日本人在郑家屯设有警署,建成已有四年。 按说作为治理地方的行政单位标志,私立警署已是严重侵犯中国主权的行为了,可是在那个时代,一切都有可能。中国政|府不就是喜欢“抗议”、“严重抗议”、“严正交涉”等等吗,直到穿越前的南海争端仍沿袭着惯例。没办法,弱国无外交嘛。 有了警署,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地方治安管理权。虽然只几个人,但中国当地政|府不敢管。为什么,惹恼了他们,日本军队就可以明正言顺地介入,到时候被中国政|府办个“滋事乱政”之罪收场也是惯以有之。 窝心呐,可是心又有不怠。 现在好了,卫队旅上万人的军队在附近,“王师”收复失地为期不远矣。为了给郑家屯人民、也为了给于凤至娘家人争脸,作为一军主帅的他,必须要做出一幅姿态来。剿匪,也是一种主权宣誓活动嘛。 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咱们的少帅意气风发,在一群骑兵的护卫下,兴致勃勃地穿过闹市。这里前不久提亲时来过一次,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了看,现在难得有机会,顺便瞧瞧。 人群响起一阵热烈的喧闹声,毕竟,这么年轻、级别又高的大官是难得一见的。有知情的,便兴奋地跟旁边人咬耳:“知道不?这位旅长大人就是于家的乘龙快婿,奉天城的少帅!”便有人啧啧说:“果然是郎才女貌。于家大小姐是方圆百里的美人,这夫婿也不逞多让啊!” 正美滋滋地,忽然人群后面传出“哇”地一声大哭,另有一个霸道的声音说:“八格牙路!”便听有女孩哭着说:“他欺负人!他打我!”那声接着说:“你的,死拉死拉地!哭辣!台台盖!”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又如此刺耳,活现在耳中。如果不是这一声,张汉卿还陶醉在兵强马壮的幻觉中。这一声响,让他从回到现实:这里是民国,日本人还呆在这里。 一边的人群忽然让开些位置,一个蓬头落面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钻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篓子,不知是什么东西,接着便有一个身材矮矬的大板牙推开人群追出来。女孩终究跑不过大人,而且还抱着东西,一把便被他抓住了,作势还要打。 如此煞风景的事发生在张汉卿面前,当然要管。他扯住马缰,停了下来,对着那人大喝一声说:“放开那女孩!”那人瞟了一眼,从牙缝里冒出一句话:“你的,什么的干活?”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奉天城除了冯德麟不买他父亲的账从而对自己也没什么好感外,其他人谁不尊敬一声“少帅”?这个人,最重要的是日本人,竟然对他出言不逊!这是个什么东西! 张汉卿的副官朱光沐此时跳下马来,威风凛凛地说:“这位是奉天城的张大帅的公子、卫队旅的旅长。”别人不敢说,张作霖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不给张汉卿面子也要看在张大帅的份上。如果对方识趣告个罪也就罢了,多事之秋,还是少弄些事情出来为好。 旁边已经有人小声地诉说了原委:“这个是日本药店广济堂的店员吉本,他一向在这里欺男霸女。那个小姑娘我见过,父母在这辽河上打鱼为生,她是卖鱼的。不知为什么,竟然惹到了吉本,刚刚被打了几个耳光。” 可是吉本嚣张之极,仰天大笑叽里咕噜说了几句日语。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看那欠抽的表情,傻子也看得出来他不屑一顾的意味。偏巧张汉卿身边有懂日语的人在,立即翻译过来,大意是这是在日本商店里的事,中人无权过问! 张汉卿大怒。一个大男人,去欺负一个小女孩,是可忍孰不可忍,更不能容忍的是日本人欺负中国人、还这样蔑视中国主权!他马鞭一指,大喝道:“和小孩子耍英雄算什么能耐,有种冲我来!再者告诉你,这是在中国的地盘上,我绝不容许你动手打人还出言不逊!” 吉本嚣张惯了,他才不怕对面的中国人是谁呢,在他心中,在奉天,在东北,只有关东厅的官爷们和驻军是大爷,任谁对着日本人也得退避三舍,打狗还要看主人呐!他不敢冲张汉卿动手----实在是他身边人手少----却拉着小姑娘又狠狠地打一巴掌! 这一巴掌好像是打在张汉卿脸上,众侍卫均有“荣”焉。人群发出敢怒不敢言的吁声,大家的眼睛都巴巴地看着张汉卿,一双双期盼的眼神都希望张汉卿做些什么,毕竟他是大官呐! 这种眼神,让张汉卿感到悲哀与痛苦,让他感觉到耻辱与同情。中国人历来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遇事也都期盼别人能出头做主,而自己则龟缩着头看着。多少次报道见义勇为者被对方以多凌少而被救者无动于衷、南京大屠杀中日军只用几个人可以押住上千的中国人让他们“勇”赴刑场…这是民族的悲哀,也是中国的悲剧。 但又不能责怪他们:中国孱弱太长时间了,以致养成洋人们在中国无法无天的习性。而政|府的长期不作为,让百姓在面对对外冲突时明智地选择了忍辱偷生,这一循环,让中国人养成对内狰狞如鬼、对外奴颜婢膝的习性,这一习性就是在后来的抗战史上汉奸、伪军层出不穷、带路党比鬼子更多的原因之一。即使在现代,还曾出现过动用军用直升机来救助迷失山中的日本游客的奇疤新报,可以理解为另类自卑的极端形势----渴求被认可的自卑… 第174章 风骨 张汉卿决定豁出去了。 如果不把嚣张的吉本绳之以法,张汉卿会在心里看不起自己一辈子。如果说以前对这类新闻深恶痛疾是因为自己无能为力,现在他掌握上万人的军队,如果还用这个理由为自己开脱,那自己与当权者有何两样?谁没有自己的理由和小九九? 振兴中华,由我做起!即使被打回原形,有这上万人亲自培养出来的子弟兵,够资格钻深山里打游击的了!当年共x党的条件比自己现在差得不止一个等级,不还是通过武装群众打游击战争赶中跑了小日本?那时候中国经历了二十年的内战更虚弱、日本经过二十多年的埋头发展更强大,还不是一样用小米加步枪战而胜之? 既然做了这个决定,也主无所谓畏惧、无所谓瞻前顾后。张汉卿命令卫队:“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捆起来,狠狠地打,然后再送派出所!” 副官朱光沐还是有顾忌的,他轻轻地触了张汉卿的衣角:“少帅,不要把事情闹大,郑家屯驻着许多日本人呐!” 他不说还好,张汉卿刷地甩了马鞭,对着吉本大怒:“你们还不动手!” 早已义愤填膺的卫兵们一拥而上,扭胳膊、击腰带、踢腿、砸金牙,瞬间就把吉本治服了。吉本大概做梦也没想到竟然、竟敢在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让自己这位“外宾”受到如此待遇,被挨了无数下黑手之时还嘴巴巴地硬撑着:“你们死啦死啦地!大日本帝队不会放过你们滴!” 按照少帅“狠狠地打”的精神,几个卫兵把他甩起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吉本挨了这一下,摔得七腥八荤,再也说不出话来。 围观众人这才发出轰天的叫好声,也只有在这一刻,泱泱大国的深层次的民族魂才再度被唤醒。人们大呼“打得好,少帅万岁!”张汉卿微笑致意:“伟大的中国人民万岁!” 若非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张汉卿真想下黑手把吉本给咔嚓了,在军中也就是分分秒秒的事。可这么一场简单的民间冲突,真上升到送人命的程度,闹得乱子会不小。张汉卿知道分寸,不过那一刻,不需要走那一步险棋,毕竟来这世上不是为打游击的。 吉本被扭送到中国警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估计中国派出所的警察们可没自己这样的底气,吉本被放出是一定的,但应该会是在私下。只要场面上过得去,张汉卿也就不至于没事再找事。 可是等到张汉卿尚未视察完毕时,便有人紧急回报,有日本警察闯入奉军团部,气势汹汹,韩麟春团长正在与对方交涉,但估计不会落好。张汉卿紧急返回后,形势还是扩大了。 原来少帅教训日商吉本的之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被郑家屯百姓周知。大家津津乐道的同时,也被日本人的便衣队获得这个消息,迅速被上报给日本驻郑家屯派出所(不要奇怪,中国的派出所的名称还是从日本引进的)。 日警平时就是要在中国人面前作威作福,岂能容忍本国侨民被中国人关押、落大日本帝国的面子?当即出动警力,不但成功救出吉本,还派出一名警察向卫队旅交涉,要求交出凶手,并给日警审问!这名警察显示了超强的愤怒。哼,日本侨民你打了不能完,我是大日本帝国的警察,看你敢怎么着!他咆哮着,向韩麟春和其他官兵咿哩哇啦大骂一通。 这是故意要落少帅的面子了,少帅亲自惩办日本人,整个郑家屯的百姓都知道。日本人既然能知道吉本被收押,自然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还要如此做,无非是给张汉卿难堪罢了。 笑话!出手的是少帅,想抓住张汉卿,除非把全团都灭了!韩麟春岂能退缩?不过韩麟春是知道此中厉害的,少帅在经常与他研讨局势时也定下了“藏拙”的规划,不愿意在这时候与日方起冲突。就连张作霖被刺案,最终也不了了之了嘛。 找来军中一名翻译,韩麟春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并向日警表示吉本是咎由自取,并劝日本人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闹起来,不会有好结果。已经养成了气候的日警根本不理会韩麟春是什么团长什么上校,对他来说,所有的中国人都一样,在日本绝对的力量面前都要低头。他气咻咻地说:“郑家屯已经是日本国的管辖范围,所有中国的军队都不可以扰乱这里的治安,这件驻军攻击我侨民的事件必须交出人来负责,否则由此引起的一切后果都要你们承受!” 见有穿着日本警察制服的人叽哩哇啦地说着听不懂的话,一向被日本人耀武扬威惯了的卫队旅官兵也不禁心虚了。他们不自觉地住嘴,任由着日本警察趾高气扬地大声讲着谁都不懂的话,但任谁都听得出,他讲得不是好话。 日本警察以一人之力,如螳臂当车般在团部镇住了几千人的奉军,看起来煞时威风。这事讲起来是笑话,但也是中国现实的另类真实反映。从一个侧面反应出,中国人对于日本那种根深蒂固的恐惧感和无力感,即使被教育了很久的卫队旅也不例外。也从另一个方面表明,空洞的抗议永远不能给国民以安全感,这也不怪中国人的惧日情怀。连张汉卿亲自出的卫队旅都如此,别提其它北洋军队了。 连韩麟春也失去了耐心,他对着日警大声说:“郑家屯是中国的领土,没有人欢迎你们来维护这里的治安!我们中人、中国警察都有足够的能力让这里的治安更好,其实在没有日本人来此之前,这里的治安状况一向良好!” 日警嚣张之至:“不可以!郑家屯的治安由日本国来处理!” 韩麟春火冒三丈:“这里是中国的土地,中国的军队、警察就可以管。相反,你们有什么理由霸占这里,干涉中国内政?!” 日警大怒,指着韩麟春的鼻子大骂。翻译在旁边既怒且惧,倒没有翻译,显然这些话极具侮辱性。翻译既怕双方闹翻,又愤怒于日本人的无礼。 这一刻,被韩麟春喻为一生的奇耻大辱:作为坐镇一方的卫队旅高官,竟然被一名普通的日本警察指着鼻子骂, 还是一声:“照直译!”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是张汉卿亲自来了。 第175章 直面 远远地看见自己的部队停在路边,就听说韩麟春在前面与日本警察交涉,正好目睹了这愤怒一刻。 翻译认识少帅,但对少帅的命令唯唯诺诺,似有隐情。张汉卿见状,疾言厉色地说:“作为翻译,表达出双方的意思是最主要的任务,而不是替主官遮掩,这不是你的工作。至于对有些话的反应,结果应由当事主官来作。” “虽然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他在说什么。” 张汉卿指着日警对翻译说:“照直译:我是中队在此地的最高指挥官,我命令你立刻退开并向我方人员道歉。” 事关尊严,张汉卿可不会在这时候韬光养晦,那是退缩,是胆怯,是孬种,用任何别的语言来掩饰都掩盖不了这事实、空洞的抗议只会给别人带来笑柄和更进一步的勇气。 翻译顿时有了主心骨,讲起话来也理直气壮起来。 日警看到张汉卿过来。从周围人毕恭毕敬的神色可以看出,这个年轻人有着一定的地位。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于中国人的蔑视:“笑话!大日本帝国的公职人员,怎么会向你小小的支那官员道歉?我再一次通知你们,立刻离开此地,否则后果自负!” 张汉卿不怒反笑:“后果自负?你们在中国的土地上作威作福,还威胁我后果自负!”他转向其他卫队旅的官兵们:“兄弟们!你们手中的是什么东西?” 官兵们异口同声:“枪!” 张汉卿又问:“你们手中的枪是作什么用的?” 同一个声音回答:“保家卫国!” 这是平时卫队旅一直灌输的观念,已经深深印入官兵们的心底,他们齐声的大吼,让那个日警吓了一跳。 张汉卿声色俱厉:“大敌当前,我们军营竟被一个警察在此咆哮,成何体统?在中国的领土上,我只向奉天督军署、中|央政|府负责,来人,把他请出去!如果请不动,就用你们手里的,打出去!” 日警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么无法无天的中人?他再也没有那种为我独尊的心思了,转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恐惧。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也不是愣头青,印象中的中队再不堪,也是听从其主将的。而且中国士兵中历来不缺有血气的军人,反而没种的是各级军官。 不等动手,日警自己退出了军营,连同刚刚还狐假虎威的吉本。但是日警还想挽回点面子,他站在军营外,冲着里面的奉军大骂。惹得张汉卿火起,亲自拿出一把手枪,冲出军营,便瞄准那日本警察要射击。 警察见势不妙,跑得比兔子还快。欺软怕硬是他们的本色,对付手无寸铁的中国百姓,他们行。可是当对面的是手握钢枪、不被其气焰吓倒的硬汉时,他们只能做乌龟。 不过日警的遭遇被他的上级迅速上报给当地驻军,既然我小警察惹不起对方,那我们自己的军队总该可以了吧?不一雪前耻,日本派出所今后怎么在郑家屯立足? 日军驻郑家屯有一个中队,不过由于这里一向平安,绝大部分军人都在公主岭集训,留在本地的不过二十来人。接到本国警察的加油添醋的描绘后大光其火,他们拿起武器,便一窝蜂地被日警和吉本带着嗷嗷着向卫队旅的团部进发。至于己方只有区区二十来人,而对方一个团至少有三千人的事实,根本不放在心上。哼,敢和帝人火拼,那是要开战么?! 果然,面对冲营的日本军人,卫队旅哨兵还是感觉鸭梨山大,首先动枪的责任谁也负不起。见这伙人气势汹汹,于是枪也不敢发一个,扭头就往营内跑,反像是给日本兵带了路。 张汉卿正和韩麟春及一堆参谋等商讨剿匪事宜,忽听外面一阵喧哗。团司令部占用了一套民房,三进三出的民屋外是一个大院子,一个参谋探头去看,院门此时已被打开,几个人冲了进来。看到有人探头,一个日本兵抬手主是一枪。没做任何准备的参谋被迎面一枪打击中,他一头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再无声息,显见死了。 这一下风起云变,屋内诸人都措手不及,连屋外官兵都被这枪声震惊了,一时四下里喧哗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只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韩麟春刷地拨出腰间的自卫手枪,张汉卿也反应过来,掏出手枪子弹上膛。参谋们也发觉形势不妙,可惜这帮人的特长在于出划策,军事应变能力太差了,当时竟都不知所措,几个人都懵了。 门外连续几声枪响,有人闷哼着倒地,看来是中枪了。韩麟春果断地把张汉卿拉到他背后,对其他人说:“围着少帅,就是用身体挡也不能让他有半点闪失!” 开枪的是日本兵,他们根本不顾及围观的越来越多的中人,放肆地向团司令部射击。而卫队旅官兵们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们实在想不到,这一小撮日本兵何来的胆量。昔有甘宁百骑乱曹营,他们还只有二十几个人呢!日本兵枪响之后,他们第一反应就是躲! 不过张汉卿卫队是实打实的精锐,也是以护卫少帅为第一要务,第一时间里就和这支日本兵交上了火。激战中,日本兵被打死打伤一堆,卫队也有两人战死,另外有一名围观的士兵被流弹击中,当场死亡。 醒悟过来的奉军马上想起一个事实:这里是他们的军营,发生枪战的是司令部,里面还有他们爱戴的少帅!于是,整营整连的官兵分发武器,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他们团团围在院里。 不过当时卫队在房门外的人不多,也不知有多少人过来,急切之间都退入房中。大家关好房门,一时之间鬼子也奈何他们不得。只是在司令部被人偷袭,都觉得怪异莫名:哨兵去哪儿了?三千多名官兵都去哪儿了? 内外夹攻之下,日本兵扛不住了,其中一个会汉语的人大喊:“我们是大日本帝国的军队,你们袭击我军,就是要和我们开战,让你们的少帅说话!”张汉卿是他们的头,这点鬼子还是知道的。形势对他们不利,现在日本人要谈判了。 第176章 血泊上的演讲 张汉卿却不干了,他命令向院外官兵喊话:“向日本人自由射击十分钟,不死的话我就和他谈!”泥人也有三分火性,何况张汉卿?刚才差点被打死,这个仇,说什么也不会善了。 得了命令的卫队旅官兵开始为他们刚才的所作所为雪耻,他们站在院墙外,用雨点般的枪声回应着日本兵的请求。由于围墙并不高,院子又太小,卫队旅官兵可以站着看到院里的情形,而鬼子们又没有较好的地利可供掩身,一时死伤狼藉,鲜血淌了一地。 用不了十分钟,院子里已经没有能站着的鬼子了。官兵们冲进院子,就血泊中缴了他们的枪。清点战场,十七个鬼子被当场打死,很多人都被打成了筛子;重伤四人,有三人在后来回去的路上死掉;中伤三人,但腿上已经被打成蜂窝,这辈子再也不能在中国为非作歹了。当然,有两个奇疤鬼子竟然出奇地一点伤口都没有,缩在已经死去的战友堆里,侥幸保全了性命。而那个日本警察和药店日本伙伴吉本,则在院门外被击毙了。 张汉卿看着死去的卫兵们,大难不死的他心中有一股无名的火。事情的原委已经很清楚,是哨兵的不当处置失去了最早的预警时间,而一堆不知所措的官兵任由日本兵冲进来没有任何应对措施,导致一个参谋、两个卫兵、一个士兵牺牲,还有好几个人受了伤。一个三千人的军营,竟被这二十几个人打了一个人仰马翻。如果敌人的数量再多一些,火力再猛一些,司令部就要被人一窝端了!九一八事变,不就是一小撮日本兵冲进上万人的东北军北大营,让他们一枪未发完成了战争史上的奇迹!如果任这种形势发展,再来一次九一八又有什么稀奇! 就在院子内,就在血泊中,张汉卿命人把院子拆除,让官兵们围成一圈又一圈,召集了全团官兵现场训话。他语调激昂,怒不可遏: “今天,刚才,就在这里,司令部被一伙二十六个日本兵突袭,有四位战友长眠于此! 我们有三千名手握钢枪的官兵,我们有哨兵、有暗哨、有各级指挥员,这些日本兵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没有被发现、被阻止?在开始的一刹那,我都在想,就是三千头猪,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屠杀! 我一直强调,穿上这身军装,你就不再是唯唯诺诺的老百姓,你已经成为保家卫国的军人!你连你自己都保不住,还谈什么保家卫国!老百姓怎么会相信你能够保家卫国!军营神圣不可侵犯,有人冲营,你们应该做什么?训练做得很好,为什么碰到日本人,你们的胆子都吓掉裤裆里去了! 日本兵也是人,只要你想动,也一样会把他们打死!就看你敢不敢!我这个旅长都不怕担责任,你们服从命令、根据军规处置,又怕什么来着! 记住,卫队旅是中国的军队,是人民的军队,记着保家卫国,什么都不怕了。人都有一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为人民而死的,人民会永远记着他!我记得当年甲午海战中殉国的邓世昌管带曾被追赠一幅挽联,‘惟公不生,惟公不死’。这句话一直激励我为中国的独|立、强大抛头颅洒热血,至死不渝!” 在千百官兵热血澎湃的注目下,张汉卿举起左手,激昂地问:“为了中国的强大,你们怕不怕死?” 千百人齐声回答:“不怕!” 张汉卿大声问:“如果有人再闯军营,你们怎么办?” 立即有人大呼:“打死他!”当然也有人大呼:“干他娘的!”还有人大喊:“抄家伙!”把原本肃穆激昂的会场一下子弄乱了秩序。 张汉卿平息了激情和愤怒,开始反省自己了:“怎么不小心被情绪弄乱了思路?刚才还好好的,一不小心问了句没有一致见解的问题,这可不对。口号这事,应该让大家跟着情绪走,如果把这句话改成‘如果有人再闯军营,我们打不打’就好了,大家一定会顺着喊‘打’,那就齐了,也有气势不是?下次要倍加注意此事。” 这个时候,张汉卿的卫兵已经通知军法课把当值的哨兵抓来。这位知道闯了大祸的哨兵满脸泪水,在为自己的失职导致四位战友牺牲而极度自责。张汉卿把手一指,对着大家说:“就是他,作为今天的哨兵,没能够执行哨兵的职责,出现危机竟然自己先跑路,任由日本兵闯了进来,才导致今天的事情,按照军法,如何处置?” 最后一句话,问的是军法课长,当然答案是死。 张汉卿严肃地命令:“来人!把他押下去,验明正身,立刻执行枪决!”慈不掌兵,关键时刻,也需要杀一儆百,严肃军纪。不过他还是表示了关爱之情:“查清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我个人奉送大洋五百。他的父母如果还在,我会给他们养老;如果有子女,我负责抚养他们成人!” 哨兵“扑通”一声给张汉卿跪下,号啕大哭。张汉卿怒斥说:“你没能战死在保家卫国的前线,我很遗憾。不过我如果放了你,怎么能对得起牺牲的战友?” 哨兵大哭:“我王大柱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少帅的恩情,我做鬼也不会忘,我替我的父母亲给您叩头了!我只是不甘心,当时脑袋一糊涂就不知怎么办了!我也是想打日本兵的,我应该在战斗中被打死,而不是被自己人处死!这样,就是死后也无颜再进王家的祠堂!” 他的撕心裂肺,让官兵们感到心有戚戚。不知谁喊了一句:“少帅,王大柱不是孬种,求您留下他这条命,将来跟鬼子们拼命!”其他人也附和着大喊:“少帅,饶他不死吧,刚才我们也是被日本兵吓坏了,要怪,我们都有责任!” 见军心可用,张汉卿示意韩麟春。两位老奸巨滑的一主一贰立刻心领神会,韩麟春攀住张汉卿的胳膊说:“少帅,念是初犯,饶王大柱一命吧,从今以后,卫队旅将会严明纪律,牢记宗旨,少帅指到哪里就打到哪里,再有违反,严惩不怠!” 当吴俊升听到张汉卿这段故事后,仰天大笑说:“从此之后,卫队旅是小六子的了。” 第177章 对峙 如果说少帅从日本警察手中救下卖鱼女孩给百姓们以安慰的话,枪毙吉本、枪毙警察、打死成堆的日本兵就让稍有血气的中国人为之欢欣鼓舞,张汉卿也被誉为中国人的脊梁。 不过冷静下来的张汉卿还是有几分后怕:这事该如何善了?日本人必不善罢甘休。他一面要求韩麟春迅速安排对巴匪的彻底清剿,一面火速派人飞报张作霖,有备无患,以应对可能的激烈局面。 是时候给巴匪最后一击了,至少在日本军队到达之前要火速消灭它,以免成为日本人的一个筹码,导致尾大不掉。而且历史上不乏日本人借口保护领地、侨民、资产不受损失而擅动刀兵的“传统”,张汉卿决定兵贵神速,迅速消灭巴布扎布匪军,让日本人无话可说,无由发挥。接到指令的卫队旅迅速从四面八方向郭家店挺进,上万人的队伍把整个小镇围得水泄不通。旅部直属炮兵连也架起大炮,准备一鼓作气,扫平郭家店。 经过骑兵连惨烈的一击、郭松龄如疾风暴雨的防守、韩大将军所向披糜的进攻手段,巴布匪军再也没能恢复神气,龟缩在郭家店,准备接受老主子日军的庇护。虽然发生在郑家屯的一幕巴匪没能预见,但期待中的日本人干涉,日本军队毕竟没有食言。 就在冲突发生后数个小时,一个从公主岭出发的日本兵中队已经靠近郭家店,这让卫队旅官兵特别是张汉卿和韩麟春暗暗心惊:这么短的时间里,日本兵即使得到消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到达,难道他们是坐直升飞机来的? 只有一个解释,这支日本兵早已接到任务,他们对几个小时前的冲突一幕并不清楚,只是一个巧合。 事实确实如此。 巴匪中有日本人的情报官,或者说整个巴匪就是日本人武装起来的,所以当形势对巴匪不好时,日本人选择了干涉----设法使两支队伍停战。这支日本兵,就是来执行这个任务的。 在奉天军队即将功成的一刻叫停他,既是侮辱,也是自信。侮辱是表明战局一直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中,想战就战,要停就停;自信是这么规模的战斗,日本兵只来了一个中队,还不满员----这个本来就是驻郑家屯的中队,只是少了二十几个人。 他们本来就有准备,当然现在更不客气。为首的中队长半泽气势汹汹,一上来就要给卫队旅下马威:“你们的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大日本帝国的利益,我限你们于一个小时之内离开郑家屯并退兵三十里,而且,鉴于我们日本帝国与蒙人的友好关系,你们必须同意这些蒙古战士回到蒙古境内!否则,将直接由我们日本蝗军保护蒙兵回境!” 让这股匪军再回蒙古,是过家家吗?养虎遗患不说,那这一路上的烧杀抢掠怎么算?剿匪军兴师动众打了这么多天的仗,就因为日本人的一句话就算了?笑话!真这样做,卫队旅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名声全毁了不说,世人该怎么看张汉卿?张汉卿又如何忍得住? 可是与日军冲突不是明智之举,那是要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以张作霖目前的实力,实在不足以支撑起和日方放手一搏,张汉卿也不愿意毁掉好不容易挣得的局面。 张汉卿要求军队拦住日本兵,他当着半泽的面大声命令:“传令剿匪军:已到关键时刻,不许放一个匪军逃出,也不许放一个外人进入。我们不发第一枪,但如果对方对我们下手,我们一定要以牙还牙,以血偿血!” 卫队旅官兵訇然答应,两个连的军人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只要张汉卿一声令下,对面的一个中队的日本兵不够包饺子的。少帅言犹在耳,卫队旅上下也是杀气腾腾,就看日本人如何动作了! 听懂了意思的半泽勃然大怒:这是直面日本人的威信,是对日本的挑衅,是对军人严重的侮辱!他“呀呀呀”地大声发号施令,日本兵们都迅速端起枪,子弹刷刷上膛,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张汉卿不为所动:“就这样吧,哪怕会给奉军今后的发展增加无穷变数,哪怕由此之后我这穿越的先知优势荡然无存,这一仗我也一定要接下来。既是为这个前身在九一八中的无所作为而弥补,也是为其后在中日大战中死难的民众一个交待。我拼了,我无怨无悔。” 他一个手势,身边的官兵们也荷枪实弹对峙着。这时候,卫队旅的通讯系统发挥了良好的作用,远处,一拨又一拨的官兵贴近日本兵;远处,一支支乌黑的枪头冒了出来;远处,机枪连的官兵架设好了数挺重机枪。不用置疑,只要日本兵敢于发动第一枪,用不了多久,这个中队的日军会变成筛子。 半泽感受到了压力。作为受过良好训练和怀着忠君思想的他来说,即使是劣势,即使是死亡,他不会皱眉。但是由此引发的动荡,他不能不考虑。因为从陆军大本营传来的消息,是日本需要休养生息而不是开展另一场大战----日俄战争的创作还没有抚平(这场恶战日本人除了拿下俄国控制下的大连旅顺外,没捞到任何好处,俄国拒不同意任何战败赔偿让日本意图战胜后大捞一把的想法落了空,日俄战争的胜利,与其说是日本人大胜,不如说是惨胜)。另外自己的联队长在来前也放话,日本还没做好打大仗的准备,他们此行,只是来助威而已。 现在轮到包围圈中的匪军恐惧了。 是时候给匪军以毁灭一击了,不然随着日军不断增加,则给未来增添了不少变数。反而只要没有匪军,日军想藉此插手的借口便没了,双方都有台阶可下。 8月15日,剿匪军全面进攻,盘踞在郭家店的匪军仗着地形紧要,负隅顽抗,但在剿匪军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下,渐渐败落。 听着卫队旅如潮的攻势与“友军”垂死的哀叫,半泽心急如焚。但是张汉卿仗着人多,安排了一个团的兵力层层“保护”着他们,让他们无可奈何。 第178章 功成 这时候,吴俊升亲自率领一团的骑兵赶来。在此之前,他就听说了张汉卿和日本兵的对峙事件。怀着对日本人的恐惧心情,以及对张汉卿初生牛犊不怕死的担忧,万一双方交火,无论谁有事都是惊天的事:日本人输了后果自然不堪设想,就是张汉卿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即使不是此次剿匪的负责人,也难以面见张作霖。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赶到时,三千多匪军已十去其七,剩下些残兵败将挣扎在死亡线上,而且不久后必将丧生。连续的受创也让匪军的士气一落千丈,用不了多久,卫队旅的一个冲锋,就能让这些惯打顺风仗的兵痞们四分五落。这一幕让久经战阵的吴俊升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说顶起来了,这学良胆子还真大,竟真的与日本人叫板起来了:大家都知道,打这股日本人支持的匪徒,其实就是打日本人的脸! 包围圈里的青抑胜敏也是心急如焚:靠这些蒙兵来出奇制胜是不可能的了,而外围的日本兵则没有借口介入,怎么办? 没有借口也要找到借口! 狡猾的青抑胜敏想到了一个十分精明但又有力的办法,他让人在布防处升起日本国旗。青抑得意地亲自挥舞着旗帜,他相信,对面的奉军是无论如何不敢对他、主要是它,动手的!在大日本帝国的光芒下,黄皮肤东亚病夫是没那个胆子的----日本此时早已脱亚入欧,成为万国瞩目的东洋鬼子了。 虽然只是一面小小的旗子,却真让剿匪军犯了难,也让久思无策的半泽大叫一声杰作。哼,如果剿匪军胆敢对日本国旗有所侵犯,自己就可以名言正顺地武力介入了!这面太阳旗插在哪里,哪里就是一个碉堡,是铜墙铁壁,是无声的恫吓,是无敌的标志。 在报到张汉卿那里时,张汉卿也犯了难,动手,难免不碰到膏药旗,不动,这旗子放在最险要的地方,奉军的进攻将是有死无生。 难道一个旗子的威力大得过无数卫队旅年轻士兵的生命?不!张汉卿决定要把它作为匪军的裹尸布,这次将是自己主动“挑衅”日本人了。 在万众瞩目之下,张汉卿地命令:“瞄准那个拿旗子的顽匪,用炮攻击。”炮的威力更大些。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是玩大了,干脆挑起军人的血性来呢。四位战友的血迹未干,不怕再搞点什么事来,反正这一次已经落不得好了。 吴俊升连忙阻止,他拉过张汉卿:“汉卿,这可不是玩的,咱们缓缓再打,先想想办法吧。日本人咱们得罪不起啊!” 张汉卿知道他的好意,但是此时此刻,容不得他有半点犹豫。这个时候,日本人会不会因为这些匪徒与自己的父亲全盘翻脸还很难讲,这个能挣脸的机会难得。 炮手许克武是卫队旅成立后,从邻居的毅军阵营中转投过来的,这是一个受过良好训练的好炮兵。他一来,就成为旅直属炮兵连的标兵。在接到张汉卿的亲口命令后,在同袍们满含热情的期待目光中,他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和庄重。 他早就看不惯日本人了,也早就不满于匪军扯虎皮作大衣的狡猾了。但是多年来积压的恐日情绪与反日情绪让他无所适从。他之所以从毅军中出来,也是因为听说卫队旅对日不卑不亢的态度,这点从他们平时对于“爱国”的宣传就可知。 现在自己被赋予历史的重任了,这可是自甲午战争以来破天荒的第一遭,能否一炮让国人扬眉吐气,看自己的了。 计算、调整、瞄准,动作一气呵成。他聚精会神,似在完成一遭庄重的仪式。 “轰”的一声巨响,炮弹冒着火苗向前奋进。战场两端的人马都静了下来,都在看着这发炮弹的轨迹,它决定着很多人的生死。 近了,近了。它越过许多人的头顶,在空中划过一段优美的弧线,然后落下。 正从太阳旗的中间穿过,然后落地,然后爆炸。 呆立的青抑胜敏大尉、自封上校,在炮弹穿过手中的旗帜之后就浑然忘记了这是战场,忘记了炮弹落地要爆炸,爆炸会死人。他呆呆地望着被射穿中间的太阳旗,无法掩饰心中的惊愕。 在这一刹那间,巨大的气浪把他震飞出数米远,他的隔膜被震出了血,他的头被剥掉半个,他的腿也炸飞了一条。 这没有关系,因为他已经死了,就在他愕然的一刹那。 匪军最后一个救命稻草落了空,对面的剿匪军连他们的东洋爹都不怕,那还有什么指望?他们的士气已经完全崩溃,在缴枪不杀的呼喊中,渐渐地抵抗弱了。 张汉卿指着零星处还在垂死挣扎的一处所在厉声说:“用炮轰,全部消灭之!”在观战了十来分钟后,他已断定,这是匪军的指挥所。 呼啸,凄厉,哭泣。卫队旅不管不顾敌人的种种惨状,一发接一发的炮弹不要钱地打过去。直到有人挥着白旗哭喊着大叫:“司令死了。” 这司令只有巴布扎布了。这一声,让匪军彻底失去斗志,纷纷缴械。 巴布扎布,这个横窜内外蒙古与关外的匪军头目,现在终于平静地不再做恶。他是被最后一阵剧烈的炮火所杀伤而死的,死时身中多个弹孔。 历时近两个月匪乱就这样被平息,除去战死的一千三百名匪军和近六百名伤兵,卫队旅前后俘虏了将近一千四百名匪军,并缴获了战马近两千匹、机枪与大炮若干,可谓大获全胜。匪军全军覆没也给内蒙古人民带来福音,不然流窜的马匪对牧民生活的危害之大,是说什么都不为过的。 出于人道,卫队旅士兵把亡匪火化了,并为巴布扎布立了块墓碑,上面的铭文是:“俄日的帮凶,蒙奸巴布扎布毙命于此”。纵观其一生的经历,都是在投靠俄、日和搞分裂中度过的。他组织一群马匪,到处抢掠,还经常叫板中|央政|府,而俄日则以他为棋子,在各方面的谈判中,要挟中国政|府,谋取最大的侵略权益,卫队旅对他的盖棺定论,是非常恰如其分的。 第179章 擦屁股 接到中日冲突消息的张作霖大吃一惊。 倒不是他认为张汉卿的处置不对,也不是不敢,想当初胡子张也没少整过日本人。 刚入主奉天不久,有一次,日军杀死了一个中国兵,张作霖亲自去和日本依赖交涉,提出抗议。日本领事说:“这事情很简单”,说着写了一张5000元支票交给张作霖。张回去后立即下令,全军一半人放假回去,遇着日本人就杀。不过那时已是半夜,结果只杀掉两个日本人。凌晨三点钟,日本领事来找张作霖,说:“你们中国人杀死了我们两个日本人,非常严重!”张作霖说:“那很简单”,随即交还了日本领事给他的那张支票,另外再写了一张5000元的支票交给日本领事,事后他说:“这就叫以牙还牙。” 不过死了二十几个日军不是小事,如果等到日本人来找他,那就被动了。老张也是出名的演技派,只一个转念就想出主意来。他带着好些人,去奉天日本人的领事馆拜访。饶是日本人一向看不起中人,但对张作霖本人还是胆怯的。老张带着威力巨大的机枪气势汹汹地过来,卫兵便如临大敌,一边关上大门,一边紧急报告吉田茂领事。 吉田茂是老张的老朋友了,深知张作霖外粗内细的特点,听说后很诧异,连忙走出来。他无视众多的奉军士兵,向着张作霖既开玩笑又有几分真地说:“大帅亲临鄙地,这种布局,我还以为吉田在哪儿得罪了大帅,要踏平领事馆呢。” 踏平领事馆是不会的,老张再牛叉也不至于找死,那是正式宣战了。不过老张的气势仍然不倒,他看着吉田,不阴不阳地说:“不知道领事先生知不知道有人想要我父子的命!我希望吉田先生最好不知道此事,不然,你我的交到此为止。是否兵戎相见,全凭领事先生一言。”他摆出一幅鱼死网破的架式,气咻咻地叉着手。远处奉军在步兵人群后已经架好了机枪,形势不那么乐观。 吉田茂很吃惊,他看着张作霖:“何出此言?”这是真的,他从国内得到的指令是要维持与张作霖的良好关系,并准备扶持其为日本在东北的代理人,此前并未听说有任何变化。 张作霖怒色不改:“这就奇了!我家小六子在郑家屯被一伙来历不明的日本军人袭击,本人受伤不讲,有数十位将士当场喋血。要知道,事发地可是我卫队旅的团部,那里有数千官兵。这伙人大摇大摆冲进我部,直接向我儿开枪。不知小六子和贵方有何过节,竟要致其于死地?” 这个嘛不好回答,自己还未接到报告。不过张汉卿他是认识的,他在奉天车站的一番挑唆式的演讲可是让自己深受震憾。关东都督府的那些军官应该也都是知道的,是否是这些人所为不好讲,不过这些无法无天的军人是不知道什么是政治的。如果张作霖所说为实----少帅遇袭应该是真的,不然老张不至于如此气急败坏----是需要向国内反映此事了。 他立刻一幅悲天悯人的模样,还假惺惺地问:“竟有此事!少帅伤势如何?”这就是论语“不问马”的精髓了。(厩焚,子曰:伤人乎?不问马。) 张作霖也是一幅后怕的样子,心有余悸地说:“幸好有卫兵以身相挡,只是略受了伤,又受了惊吓,不过卫兵却有几人当场死亡----这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才下这样的狠手!前几个月俺老张遇刺,也没这么凶险过!” 他一提当初刺客的事,吉田茂便有些郝颜,那事做得是有些不地道,而且自己还是默许过的。老张旧事重提,联想到张汉卿这次,他有八成把握是军方又私下行动了。 奉天目前还离不开此人,想到此吉田茂和颜悦色地说:“大帅不用怀疑日本帝国对大帅的支持力度,我们对大帅的尊敬是一至的,不过难免有些害群之马意图影响我们之间的良好关系,请不要担心。我一定彻查此事,杜绝再度发生。” 从头到尾张作霖都没有提到日军的伤亡情况,如果他知道日军受到的惨重损失,他是否还会这么语调舒缓地谈话,只有天知道了。不过先入为主中,他认为过错在日方,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局势还是有了不好的进展:两天后大批日军开进郑家屯,指名要中方指挥官受责,并交出杀人凶手。这下闹得尽人皆知,连北洋中|央政|府都受到压力。只是日本军人冲进中队团指挥所内开枪射杀中人,总有些理不直气不壮。政|府怕日本人不假,但也不能明着袒护日本人,毕竟国家还是有脸面的。 辽源知县是张作霖的人,少帅惹出了纰漏,地方上的父母官只要出来糊事情的,他奉命亲自往日军营慰问,却被扣留。 这个做得有些过份了,你打也打了,现在连文官都要下手,这个判还怎么谈下去?事情总要收场吧?连吉田都觉得做得不地道:自己死了很多兵,却在道义上占不住脚,这些帝人怎么这么混! 作为代表,吉田向张作霖提出几条善后要求,这也是在军方的要求下做出的:惩办肇事官兵、日本在南满及东部蒙古设立警察署、聘用日本人做军事顾问及教官、对死伤的日军及家属提供相当的抚恤金、奉天督军要亲往关东都督府和日本奉天总领事馆谢罪。 别的都好说,就是亲自谢罪也忍了,不就是一张脸嘛,谁没给日本人欺负过啊?不过要惩办作为长子的张汉卿,那还是算了吧!张作霖再豁达,也不至于和自己过不去。他看着吉田,皮笑肉不笑地问:“领事先生,不知想怎么惩办肇事官兵啊?是杀还是剐?要不等我家小六子伤好了,我把他带到日本军营,当着诸位的面,一枪把他崩了?!” 他气势汹汹地质质问吉田茂,胡子本色跃然纸上:“日本人包庇暗杀俺老张的‘宗社党’人,又直接带领(大尉青抑胜敏是罪魁)‘勤王复’反攻奉军,现在又派兵袭击我方的司令部,究竟意欲何为?是否要取俺老张而代之?!” “如果领事是这样打算的,张某即刻就向中|央政|府辞了这身官服,带着27师重回山里落草去,让贵国重新扶持认为得力的人去!” 落草,就是最坏的打算,也是最后的底牌:为了儿子,哪怕和日本人翻脸也不惜! 吉田知道处罚少帅肯定是不行的----护短的老张也许真的会翻脸。他在奉天盘踞多年,奉天又是东北在地理、经济、人口、资源等等方面最重要的地方,一个糜烂的奉天不是此前政策所想,这个险不值得冒。 所以尽管日本军方也给他努力造势,并有“直冲奉天”之议,妄图给张作霖施压。吉田茂还是认为,此时不宜与张作霖鱼死网破,而且军方的应对十分无礼且无知:不管怎么讲,武力冲击对方军营本身就给政治上带来风险,而且十分的不负责任。他建议压制这种提法,并回报国内,不能追究张汉卿的责任,以善了此事。 面对欲鱼死网破的张作霖,吉田茂不免气势为之一滞。其间又由于日本对华政策发生变化,日本政|府已决定仍然决定扶植张作霖。因此,日本军部紧急指示日本满洲军部,要缓和与张作霖的关系。在此形势下,作为弃子,“勤王军”被勒令解体----他们已无存在的必要;宗社党大连支部亦随之解体,第二次满|立运动失败。 不过该有的抗议还是要的,中|央政|府鉴于日本驻华公使的强硬,便要求在场的吴俊升向日本人谢罪并赔偿损失,理由是他是在场的中官军衔最大的(中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下老吴晕了:妈了个巴子的,原来中|央和日本一样软骨头。张作霖强势,他儿子惹的事反落到老子头上!日本人也是,被折了面子,正主儿不敢惹,要拿软柿子捏啊,这都是没有势力惹的祸! 没办法,谁让自己官大呢?这个黑锅背定了!妈了个巴子的,是个人都知道,老子根本管不动小张的兵啊!私下里张作霖也找到吴俊升,拜托他一定要出面平息此事,并许诺将在未来有机会时扶他上马,老吴一者迫于中|央压力,二者碍于情面,忍气吞声地代表奉天和中|央政|府向日本人致了歉,并赔偿日本军人每具尸体5000元大洋的损失,连日商吉本也获得500元的赔偿,这事才算了结。当然,这钱张作霖出得一点都不心疼。 鉴于日本人向郑家屯派驻了重兵,张汉卿征得张作霖同意,放了韩麟春一个团的兵力在此。此举既保证郑家屯的安全,也据此阻挡日本西进蒙古之念,另外还有打入吉林的锲子之意。 日本军官找到韩麟春,质疑其驻军目的,并表示有日军在此,中国驻军无此必要。韩麟春昂然回答说:“郑家屯是少帅夫人之娘家,少帅担心土匪死灰复燃,自有保全岳家之义务。” 剿匪一战,“学生军”崭露头角,给那些一直讥笑无用论的人一记重重的耳光。而少帅张汉卿则初露锋芒,人称“乳虎”,成为奉军内部一支冉冉上升的新星。他的敢于向日军开火的壮举,在国内经过报道被传为美谈,也极大地震憾了奉天省内的日军,使他们在卫队旅活动的地盘上规矩了很多。 第180章 被惦记上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剿匪之战使张汉卿声名鹊起的同时,也有近百人的卫队旅战友们长眠于这片热土上。 军队的战斗力不单单在于训练,还有发自内心的使命感和荣誉感,这一切,在历代中队中间都是没有的。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传统的观念使得当兵吃皇粮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自然而然地,打仗时保命和平时敛财是官兵的通病,喝兵血骚扰地方是应有之义。 张汉卿想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除了在思想上让他们认清“为何而战”,还要尽一切可能给他们减少后顾之忧。即活着时给他们以尊严,阵亡后给他们家庭以安慰。现代国家对于军人的优待地位相对都是突出的,例如购票等的军人席位以及国家对于烈军属的照顾等。 张汉卿决定提升对于阵亡伤残官兵的待遇,他和王以哲等人合计后专门就妥善安排好他们的后事开了一次会议,并以此作为未来自己的建军基调。 所有阵亡将士的遗体处理都征询家属意见,如果有意回乡安葬,则由卫队旅专门安排车队送柩回乡,力求声势浩大,费用由卫队旅出;卫队旅还在草原上建起一块墓地,供奉那些无家可归或不便回乡的烈士们。至于伤残士兵,能够继续留在军中的就作为宣传干部,无法承担任务的就地安排看守陵墓,或者遵循本人意愿发放遣散费和伤残补助费用回乡。 当然,不会让他们这样孤零零地回去,至少也要派出四个战士和一辆马车把他护送回乡,务求高调。张汉卿更安排星夜刻下数千枚金灿灿的奖章并印制数百本证书,作为此次战役功勋人员的资历及作为伤残军人退伍证明。资金紧张,他才想到这个用精神奖励代替物质的办法。在他的计划和宣传中,将来这种伤残证明会由民政部门给予相应的补助,只是目前还够不着这块。 对此次立功的人员,择其最优者十人,各由一个班的官兵护送回本乡戴花游街,安排县、乡宿老给予壮行,务求风光。 不能说这不是一个天才的主意,至少全旅官兵心有幸焉。那些被披红挂花的战士,第一次在家乡人们面前大大地露了脸,对于获得的荣誉无比地珍视;那些受伤的官兵,不再像其它军队一样被人讥笑为废物而是再入征途,对于未来的恐惧情绪大大缓解;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庭,因为超常识的礼遇----从前可都真的是马革裹尸甚至尸骨无存的----卫队旅不但妥善安顿了后事,还在当地政|府的安排下召开群众集会,高度赞扬了他们舍身为国的贡献并组织追悼仪式,部队并许诺不会忘记烈属的功劳、将在条件转好时按政策给予一定的照顾,多少减轻了他们对于失去亲人的痛苦。 对逝者的关爱就是做给活人看的,张汉卿的举措,至少赢得卫队旅及其家人们的赞许。老百姓们第一次感觉到参加军队并不是不可取,军人作为一种有荣誉的职业开始对很多对现太不满的年轻人有一定吸引力。最令人感动的是,在几乎全省刮起的卫队旅伤亡将士安置工作进行的同时,竟有上千个适龄青年指名要加入卫队旅,其中不乏烈士亲属。 大胜而归,该衣锦还乡了。奉天城内,有人期盼,有人冷眼。期盼的是于凤至,妻盼夫归,这是人之常情;冷眼的是冯德麟,卫队旅的坐大,让他坐卧不安。一个二十七师已经够他头痛的了,再加上一个能打仗的卫队旅,这不是要命吗? 不行,必须把这支队伍瓦解掉!在督军府暨省政|府为张汉卿等人请功的宴会上,冯德麟罕见出席并亲自给张汉卿把盏,席间吐露心声:“汉卿贤侄!小半年时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卫队旅能带领一帮学生军打败顽匪,是伯伯始料不及也堪称可喜可贺。时值国家用人之际,伯父可以担保汉卿贤侄可以在二十七师承担更大的重任,一个实至名归的旅长是跑不了的!” 与张作霖一向不和的老冯突然大包大揽送上橄榄枝,这让奉天军政大员大跌眼镜,张作霖却蹙了蹙眉。这老冯极力让汉卿入二十七师是别有所图啊:一者几个要职都已经被奉军老人占据,实无腾挪余地,要这些老人为他让位,只怕会寒了大家之心;二者这老冯只怕又要拿卫队旅说事了! 果然,冯德麟话风一转:“学生军打仗是好样的不错,我们这些军中大老粗可要丢脸喽!国家培养学生人才不易,还是学以致用为好,打仗的事,就交给我们这些大老粗吧。再者奉天财政也养不起这么多人,我看还是有机会请令中|央给予封号为好,奉天百姓的负担太重了!” 话说到根子上了。到民国五年,北洋政|府一共统编了16个整编师,都是按照德国的编制花大力气建成的。在国家经济能力还不足以供养更多军队的民国初,其他地方部队想吃中|央财政饭基本上不可能。张汉卿的卫队旅,是老张从牙缝里攒出几个钱搞出来的,而且作为大头的军火是套取袁大总统库房的。若不然,以目前奉天的财政实力,怎么能这么快搞起那么大规模的卫队旅? 当然老张也是下了血本的:除了大炮有些困难,为了剿匪的火力需要,挪用了27师炮兵团的小部分山炮,给它配置了基础的一个炮兵连外,其它的架构可真的不输于北洋精锐的二十七师呢。此外作为少帅嫡系中的嫡系的特战大队重机枪的编制是特批的,按步兵团标配一个附属机枪连6挺,全二十七师只配置了26挺而已,才在剿匪之战中用火力打掉巴匪的气焰。为此老张还出钱新购了英国造马克沁14挺加法国造哈其开斯2挺。这个事,不但冯德麟记着,就二十七师内部也有些人私底下腹诽,说大帅偏心,用公钱、揽私活。不过在老张看来也正常,都是自己麾下的军队嘛。 “请令中|央给予封号”说得好听,其实大家都知道不可能。借口“奉天百姓的负担太重了”向张作霖将一军才是重点。如果老张不接球,老冯绝对会自行组建一支军队并也向奉天财政伸手的----凭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那时绝不会考虑什么“奉天百姓的负担太重了”,而是“这样才公平!” 张汉卿很快答话:“学生军一仗成名,汉卿认为,我们军队中的文化人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为什么学生不能参军?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古有班超投笔从戎,我们现代人怎么着也不能输给古人吧? 至于财政负担,我张汉卿之前就和督军说过,在这里也可以负责地和大家讲,卫队旅既然不算在民队序列中,自然也不会用奉天财政一分钱去补给军饷!我只需要一个地方,留着驻兵、训练和养兵而已。” 闻者耸然,张作霖也是一惊:“小六子满嘴跑火车!之前说卫队旅不用财政一分钱我还以为是他说气话,怎么可以在这种场合立下这种军令状?就凭卫队旅的军功,毕竟法律不外乎人情,冯德麟再叫板我也有办法应付。可这句话一说,冯德麟不把财政上这一块卡死,我老张倒过来写!” 冯德麟也是一笑。他嘲讽地说:“学生们再识字、再能打仗,也要吃饭的吧?既然汉卿能理解奉天之苦,伯父当然欣慰之至。”他不无得意地看着张作霖,不怀好意地想:“你能从奉天财政上支出零星半点的费用不难,不过要养这万把人的军队,可不是零星的财政补给可做到,到时看你怎么办?你要是敢暗中动大手脚,即使你是督军兼省长,我有把握让你吞得下吃不下!” 话既说开,张汉卿也无所畏惧:“我们这帮学生军,不但识字,能打仗,还能垦荒!辽北之地,都曾遭土匪洗劫,幸被卫队旅收复。奉天财政不足,我们也不会伸手去为难政|府,但是卫队旅也是人,也要吃饭,奉、吉、蒙边境一带地广人稀,卫队旅将用这些无主之地垦荒,以养活这支人马。” 他早已想过,也为此筹划了很长时间。奉天周边已无发展余地,辽北一带目前尚算“无主之地”,大有可为。而且日本人也在向此渗透,把卫队旅驻守此地,既可屯田养兵,又可防范其对蒙古内地形成势力范围,还能脱离奉系影响,再也不用看老奉军白眼,可谓一举三得。 不过不能白手起家,无论是开荒种地、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卖地或收租或在当地征税什么的,都缓不济急。要知道,一万多张嘴的卫队旅可是天一亮就要嚼粮食的,这个跟信仰无关,是身体本能。主义不能当饭吃,张汉卿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卫队旅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饭量本来就大,再加上训练,不说军费,光一天每人不下于斤半的大米高粱消耗就不是个小数目,更别说每月的津贴,还有武器的消耗等。就是不练兵,开荒的设备还是要的。 他提出需要一个缓冲期。 冯德麟应声而起:“好!不知汉卿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张汉卿落地有声:“从十月起,卫队旅将不用奉天省财政一分钱!” 第181章 枕头风 张汉卿敢这么说,是有绝对底气的,也在详细观察并与卫队旅高层经过周详的考虑后得出的结论。 老冯吃定了老张,张作霖有心也无力去给他支援,毕竟在大面上被将死。无论将来要做什么,解决卫队旅的吃用是第一要务。而小张,除了每月大帅府可怜的零用及个人微薄的俸禄,到哪儿拿钱? 幸好小张有后备军,这个后备就是妻子的娘家。 于凤至的娘家可是奉天数一数二的商户,如果自己能先期得到一部分资助,度过最困难的前几个月,等到秋粮特别是来年的夏粮到手,按规划,只要能周转开来,一切都应该不成问题。 他已经提前做好了于凤至的工作,这个工作,是在床上做好的,我们姑且定义为“枕头风”吧。 于凤至嫁到张家还不到两周,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新娘子。但是因为张作霖没时间照看帅府,张汉卿又带兵在外,小叔子们年纪又小,作为张家长房长媳,于凤至当仁不让地进入角色。 公公有六房妻妾,居家过日子,大家自然平素里也有些龌龊。还好于凤至深得张作霖敬重,又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且是张作霖钦点的大帅府主事,所以一些事还能够处理得来。 她最合得来的还是五妈寿懿,她是真心为大帅府好;最不喜欢三娘戴宪玉,感觉有点不尊重下人----当然对自己还是很客气的。很多事情自己不懂的,都和寿夫人商量着办。 对张汉卿,她可没有半分随意。虽然他比自己还小了三四岁,可是毕竟是自己的丈夫,是自己的天。丈夫和自己恩爱,她又喜又忧,恐怕他年轻身体受不住;丈夫离家带兵,她又担惊受怕,害怕有个闪失或者风餐宿露把身体弄垮了,但是男儿志在四方,自己是不能扯后腿的,只能默默地每晚为他祈福;丈夫立功回来了,自然喜上眉梢。 小别胜新婚。张汉卿本就年轻,又是带着任务来的,自然一番努力让于凤至从心底里酥透,恨不得化身扑在他身边,自然屈意承欢。情浓之后,张汉卿搂过于凤至的脖子,在她的耳边轻轻短吁说:“老婆,我遇到难题了。” 这个称呼是张汉卿的独创。历史上张学良称呼的是“大姐”,那样亲切是亲切了,却少了一分夫妻间亲昵的情愫。叫“娘子”太过戏剧化,叫名字有些不顺,自己还小不少;叫“凤姐”吧老想起史上一著名人物,会导致减退,还是叫老婆好。于凤至起初很不习惯,老婆,老婆子,总感觉把自己叫老了。可是张汉卿死不要脸地在新婚几夜都称自己老婆,还逼着自己叫“老公”,几天之后,反觉得亲切不少。 可是那个时代的人还是很含蓄的,在外面,张汉卿还是叫大姐,当然在没人的时候、需要亲密接触的时候、有事相求也就是所谓商量事的时候,一律称“老婆。” 丈夫和自己吐露心事,自然很在意。她也抚摸着张汉卿的头:毕竟还只是十六岁的大男孩啊,据说带着上万人的兵,可不知平时受了多少罪?两个人贴得很紧,心自然是紧挨着的。 “有什么难事啊?你可是奉天大名鼎鼎的少帅呢!刚刚还立了大功,你可知道现在奉天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大姑娘小媳妇都想见见你的模样呢。”她这样给他鼓气。 张汉卿轻叹了口气说:“什么少帅?在别人眼里我是少帅,一言九鼎。你可知道我父亲的大敌冯德麟?他就在一旁虎视眈眈要拿捏我的不是来给父亲下绊子呢!卫队旅有功不假,可你不知道我就是为了挣这一口气才用这支还未训练成熟的军队来剿匪呢。我估计几天后奉天军政开会讨论剿匪序功,冯德麟一定会拿裁撤卫队旅说事!讲起来卫队旅吃着奉天省的财政,他不满意是应当的,毕竟和我父亲在政见上有争执。可是要我放弃我亲手建立的军队,我舍不得。而且现在兵荒马乱的,中|央地方都互相争斗,没有实力在手,将来话语权也不会大。” 于凤至虽然对于军政大事不曾涉入,却也大致明白奉天的形势。见张汉卿说得那么严重,心下也急:“听说冯德麟和公公近来势如水火,可是两边都是握有一师的兵力,相互之间一时也不致有什么大的冲突。老公你多带着一支部队,我们算起来要比他强一些,打仗肯定能赢过他的。” 张汉卿微微一笑,心里说:“军事上可不是这么算帐的。”嘴中却说:“是的。” “不过冯德麟肯定要拿我的卫队旅说事,他也肯定要掐住我的财政上的脖子。以前他就曾说过,奉天财政除了奉天的两个师的驻军,不可以拿来供养其它的军队。如果我父亲不同意裁撤卫队旅,他曾说过自己也要招募官兵来打擂台。” 于凤至自然是向着张家的:“那不公平。我们早就建成了卫队旅,而且听说是当时袁大总统给的钱。他有本事自己建一支军队来,然后大家都让奉天财政养着!”女人都是感性的,很多事情没有道理可讲,反正和亲爱的老公起冲突,都是别人的不是。 张汉卿苦笑着说:“问题是他要和卫队旅一样,每月支出一笔费用。这件事讲起来我们是理亏的,所以父亲在和他争论时一直落在下风。我估计马上他还是会向我父亲要钱,就拿卫队旅每月的供养说事!其实就是给他也没什么,短期内他肯定无法拉起这么多的人马,关键是,奉天现在没钱了!” “卫队旅满打满算将近八千人,按每人每天二斤口粮,一个月消耗量就有五十万斤。现在大米平均每石6元,按178斤每石计算,合34分每斤。考虑到地区差异和年份差异,以4分每斤计算是比较合理的。小麦情况也类似。小麦趸售价格平均4元/100斤,合4分每斤。光口粮每月就需大洋两万元。” “军人的军费每月一块大洋,这点不能少了。另外毕竟一个重劳力不在家里,他们的家人也要吃喝,这样算来,每月又需一万多大洋。好在卫队旅官兵平等,目前军官的军费倒没多出多少。” “考虑到天气转凉,部队的冬装还未置备,这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没个三万块估计是办不成。” “离秋收还有一个月,我准备在秋收前后有番大动作,这样随后可缓解我的财政压力,但起初一个月七万大洋是跑不了的,我愁的是这个。” 于凤至陷入沉思中。 第182章 多管齐下 张汉卿感觉有门,他要的就是这结果,他打气说:“其实卫队旅先期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只是每个月的维持费用了。我有一个计划,就是趁现在关内外还很安定时,半整军半屯田,以军养军。东、西辽河沿岸有肥沃的土地可以开垦,地理位置上处在吉蒙奉三省交界处,又是在卫队旅直接控制之下,可以大有所为:以地养兵,前景大好。只要我垦出一些田来,我估摸着十万二十万亩良田是没问题的。再适时卖出去,不愁养不起军。问题是这初期,我实在没有钱来支撑。” 这时期养一个陆军师年费约130万,卫队旅也有大半个师的规模,说起来他已经够节约的了。 于凤至也知道老公的难处,略想了想,问道:“要是救急,我的嫁妆倒能凑出个七八万现洋,但是后面每月的支出就无着了。垦荒有收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是今年的秋粮,你又有什么办法从中取利?终不成拿枪去抢吧?” 张汉卿其实一番辛苦就盼着这一刻,但是还要装作害羞及感激状大摇其头说:“这怎么行?再怎么着也不能用你的嫁妆钱!” 于凤至做温柔状:“你我既成夫妻,又何必要分什么你的我的?只是之后又怎么办?你可有好主意了?” 张汉卿早已胸有成竹,就老婆的肚皮上,他慢慢算了一笔帐。 “辽北地广人稀,又不缺水,卫队旅有组织地进行军垦,效率将远超普通农户。再者我们主要不是垦荒种荒,而是整地卖地,所以我们觉得短期内整出十万亩荒地是有把握的。从远期看,再整个二、三十万亩也不成问题。即使是十万亩,按每亩两元的价格,弄出二十万元对付个四个月可行。 我已经向督军署申请了把新民县作为卫队旅的补给大本营,并在此进行农村土地改革试点,在这个地方我有绝对权力进行相关动作。在初期,我主要是征税----即使按十抽一的比率,全县50万亩田地,夏收后我至少可以得到一百万斤粮食,又够我支用近三个月之久。不过军饷可能会拖延一阵了。 东北地大物博,生财之道其实又何止田产这一处?前些日子老莫和我谈起,抚顺煤矿已经顺利投产,现在天渐渐寒了,关内急需,销路已打开,但是日本人却霸占南满铁路硬是不让运,怎么运出去却是大问题了。卫队旅有一支骑兵团,又在这些剿匪中获得二千多匹战马,如果组建一支运输大队,既给实业界解了燃眉之急,也能从中赚取一部分运费补贴军用。 现在卫队旅中学生很多,他们的聪明才智如果被埋没,不是很可惜?我计划兴办一些军工厂,如棉被厂、牙膏厂等制造些日用品,把旅军械维护所扩张变成农具加工厂制造些军垦、农垦必需的农具等,既能支持其自盈自收,还支持了垦荒,不一举两得吗? 还有工兵,我们本就有工兵连,我计划把一部分官兵调转到这里成立工兵营,在训练之余兴修水利设施及公路,既给垦荒提供长久保障,也能合理地从财政上获得一部分补助----反正路总是要修的,给工兵营更好。” 这样絮絮叨叨一算来,挣钱的路子还真多。无怪乎后世的伟人说过一句名言“人多力量大”,此言果然不虚。受他感染,于凤至也觉得努力一番是能够撑过这一关的,关键是已经自觉融入张家的于凤至也理解到兵权对于张家之重要,无论如何也得帮丈夫渡过这一关。她最后拍定“实在不行,我直接回娘家求援。娘对你这个女婿还是很看重的,想来总不至于看着让你受煎熬呢”。 解决了大问题,张汉卿自然乘兴又夯实了一回,也才有几天后在奉天军政会议上的惊人之举。 想想自己兵权是有了,但在行政上尚无建树,是时候将卫队旅的作战人数裁减些,将武职变文职,既不浪费那些有文化的学生军,并减少各方瞩目,又能在随后的行政事务上有所帮助了。 他与郭松龄、韩麟春、王以哲等一干志同道合者一拍即合,本就想在秉明张作霖后,开始土改、建党、垦荒三项事宜。在说服张作霖后,张汉卿把全部卫队旅放在奉吉边境上。奉天城的冯德麟不时拿卫队旅说事,回城并没有什么意义。张汉卿有心给乃爸减轻负担,也是实现承诺,他于十月后真的不再支取奉天的兵饷,改为自力更生。 卫队旅中有一定文化素养的官兵被调出来,作为骨干力量,组建三十支土改工作队,交由郭松龄培训,准备迎接划时代的挑战。在中国,控制农村就是控制了国家,一个有实际农民工作经验的队伍,是未来领导政权的基石。 所有愿意为人民福祉而努力的积极分子,充实到王以哲的教导团,开始由王以哲讲解张汉卿编写的《中国人民党建党纲领》,如果不出所料,中国未来人民党的骨干,就是从这里诞生。 在抽调了各部之后,原有编制被打乱。张汉卿干脆在剩余人头的基础上重新保留三个新编制的团,作为卫队旅的主力,连同新成立的骑兵营、工兵营、炮兵营、通讯连等旅部直属力量,作为种子保留下来。 韩麟春负责全旅的训练工作,即保持战斗力;郭松龄负责全旅的后勤及保障,即控制钱袋子;王以哲负责全旅的思想教育工作,即摆正脖子。 自己当初承诺要自给自足,不向奉天政|府要一分钱,是时候兑现诺言了: 工作队算是从政,就从新民县政|府的财政中支取微薄的部分作为津贴; 骑兵营由王文升带领,连同辎重营及一部分“转业”的步兵新成立了“运输大队”,王文升兼任这个大队的负责人。他们作为抚顺煤矿运输的生力军,用马拉车拖,硬是开辟出一条“马路”,源源不断地把煤运到奉天火车站,再通过京奉线输往京津冀等地。由于质高价次,销路极好。几位大股东们赚得盆满钵满,还追加了投资,也给奉天的招商作了一次不小的活广告。当然,将近三千人的军费及日常供给问题是完全解决了,还有不少盈余。 其他的无论教导团还是整编团,都要参加在此地的垦荒活动。康平、昌图、双辽等地都是卫队旅的直辖地盘,反正现在都没事,回城老爸还要受到冯德麟的惦记,干脆都垦荒好了。等规模起来,需要的时候再把地卖给需要的人,费用就充作军费好了。历史上三五九旅不就是这样的吗? 第183章 打算赖账的贷款 不过老惦记着老婆娘家的财产终究不好意思,张汉卿还想着将来三妻四妾的,财政大权若是握在夫人手里,纳妾的底气不就没了?而且用自己的钱养国家的兵,虽然是私兵,怎么着的也有些不合算罢?若是能够弄到一堆票子就好了,比如中奖、或者天上干脆掉馅饼,只要不用还就行。 不用还? 有了! 记得穿越前,当庞大的苏联轰然倒蹋时,卢布的价值连续贬到三万倍,当时就想,如果在苏联倒闭前借到一笔巨款,不作做什么,坐等他倒闭之后就发了。这个印象之所以深刻,是因为后来取而代之的俄罗斯宣布发行新卢布,比率为1比1000旧卢布,导致原本的百万(旧卢布)的富翁,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只合35美元的穷光蛋了。 现在俄国刚搞了个“二月革命”,卢布不停地在贬值,但好歹还有个临时政|府在,资产阶级在苏维埃政权的支持下表面上领导着俄罗斯,不明白历史的人,不会知道仅仅在八个月后俄国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动。 有没有机会向他们借点钱来花花?条件都好说,反正之后基本上也就还不了多少钱了,因为苏联成立后旧卢布是作废的,顶多哥从市场上以纪念品的价格花点小钱买些旧卢布还你就是了。俄国在东北有个道胜银行,他们估计对于国内的局势不会如自己般清楚吧? 这个银行全称华俄道胜银行,本是一家由法国出资六成多、但支配权在俄国手里的和清政|府合资成立的中国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清政|府的“合资”银行----清政|府出资500万两白银(合756万卢布),俄法股本600万卢布。同其它西方金融机构一样,它的成立也是为了争取与中国签订各种铁路建设合同、操纵和控制中国铁路建设。正史上在1926年其巴黎总行因外汇投机失败而清理,在华之分行均随之倒闭,所发行的纸币成为废纸,让无数中国人因之倾家荡产,并欠中国政|府巨额公款。 既然苏俄国在十月革命后能够把它在俄国的总行收归国有,我又为什么不能在这时候大赚一笔呢? 这个主意好。张汉卿兴冲冲地去找张作霖,希望他能给自己做担保,向道胜银行贷些款项来。老爸是督军,要比自己这个算起来是个无名小卒说话管用多了。 他向张作霖提出:由老张设法做保,争取一笔很大的贷款出来,一部分作为卫队旅的存款添用,其它的,都作为奉天招商局的投资。张作霖是知道这个儿子的拮据的,也早就有心为他做点什么,对于贷款,他也没什么不安----老子欠了一屁股债了,不在乎再多出些来。只是张汉卿指名要道胜银行的贷款,并认为俄国可能会有大变,将来估计不用还这笔款项了,让张作霖有些难过。 可怜的孩子,他应该是被逼疯了,精神失常了吧?还知道老子与日本人借款需要看脸色,不想为自己的事让老子为难呢!不过俄国人的钱好借肯定好借,但想赖账就算了,俄国人比日本人还狠,老子干那么多年借钱的事都没有赖账过,不是不想,实在是不敢啊!大不了这笔钱最后没着落了,将来还是子债父还吧。 道胜银行在东北有十几个分行,奉天作为这么大的城市,自然也免不了。当张作霖向其提出要贷款时,分行长涅辛斯基激动地连连答应。 难道那时候就有借钱的是大爷的说法?非也。乃因张作霖的地位与俄国在东北的形势。 自日俄战争失败后,俄国在南满的势力被取代,随之经济利益被逐渐瓜分。道胜银行在南满的各个分行加起来,都抵不过北满一个哈尔滨,对于迫切需要扩大影响及把手伸向南满的道胜银行来说,奉天强人张作霖能够向其抛枝,给了他们很大的期望。 谈判在张汉卿的参与下双方都很嗨皮:张作霖以奉天财政做抵押,贷出二百万卢布;这笔钱将会用于从俄国引进一个规模庞大的炮弹生产工厂,除一部分自用外,其余的如果需要,可以优惠卖给俄国。当然一码归一码,本金还是需要偿还的,而且关于利息,涅辛斯基要求年息百分之十,张作霖刚还到百分之八后便被张汉卿拍板了。 事后张作霖懊恼地说:“小六子,这笔款子老子可以再降半成以上的利息的,被你一插话黄了汤了,做生意可不是这样的。” 张汉卿笑笑说:“一点也不。就是百分之百也不吓人,我有绝对消息,不出半年,这笔钱基本上就一钱不值,现在能套多少是多少,先解燃眉之急再说!” 奉天兵工厂能够制造小量的炮弹,供应27师、卫队旅专用,虽然寒碜了些,但聊胜于无。而张汉卿则想到随着奉系的扩大,弹药的供应势必要自给,不然光靠购买,是永远无法真正壮大的。现在则是一个好时机。 段祺瑞政|府已经在谈判关于中国加入一战的问题,不管过程如何反复,最终的结果是中国加入协约国一方,自然就有理由向同为盟国的俄国卖军火,前提是中国能够生产出来,符合要求而且量要大----至少一次够一车皮的吧? 其实要让中国成为军火供应商的提法历史上有过一次,这其实是中事工业崛起的一个历史性机遇,遗憾的是被日本人破坏了----好像凡是日本人参与的,中国一定要吃亏! 如果有这个机会,不管最终能否卖出去,至少奉军打炮不需要看别人脸色了吗?等等,我刚才想的是什么词?打炮?别多想,就真的只是打炮而已。 传统欧洲强国俄国在一战中武器短缺是真实的事,不但缺而且极缺。 作为协约国的主要成员,俄国在东线独自承受着德国的重压,共武装1500万官兵,战死170万人,负伤人员当远远大于这个数字。此外,还有310万平民在战火中丧生。三年的僵持之后,俄国伤亡惨重,丢失了俄属波兰、波罗的海三国、西白俄罗斯和西乌克兰。 曾经的北方霸主,俄国战斗力为什么这么衰?除了战术思想陈旧,俄国武器补给供应不上是个相当致命的原因。 第184章 皆大欢喜的交易 据战后解密,在1914年到1917年的大战期间,俄国工厂共制造了5800万发炮弹,然而,其前线炮弹的年需要量达到了5000万发。因为工业的生产能力不足(俄国本来工业基础就差,更主要的是成年人都上战场了,工业生产与后勤保障能力严重不足),俄国政|府不得不把炮弹的生产订货交给国外。在大战期间在国外订货生产的口径为3英寸的炮弹共有5600万发,实际运送到俄国的大约有1300万发,即四分之一不到。因而,俄队在整个大战期间都感到军需物资严重缺乏。这就导致了俄军的师部主官不得不将火炮的日均发射数控制在5至10发,而沙俄士兵们的日记更是抱怨“德国发二十发炮弹,我们只能回击一发”这样的情况。 到后来,缺乏必要武器,只能用无数士兵的血肉去抵挡德队的攻击。 英法美等盟友不是没帮忙,可是缺乏合适的港口,无法进行大规模的援助。此外,或许他们还存着一个小心思,那就是让德俄两个强国在东线死磕,以在战后争夺话语权。而俄国刚从农奴制转变成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军工实力并不强,在举国动员参战之后,它的工业虚弱的弊端便立刻显现了,它甚至向东方实力更弱的日本买炮弹。 还有步枪也是一样:俄军步枪缺口在每年300万支左右,甚至不惜重金向日本买38式步枪;前线每年需30亿发子弹,年生产能力却只有5亿发。 奉系军队,包括北洋军队,几乎全部的炮兵都使用75炮弹,正好是3英寸口径大炮所需。如果,如果,张汉卿把假设向涅辛斯基提出:“如果贵方用这笔贷款向我方提供生产炮弹所需的车床等设备,我们将开足马力生产,优先向贵方以优惠的价格提供炮弹。” 要说沙俄的落后跟中国有的一拼----我是指观念,不是指实体:人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比如大战前夜俄国有火炮数7088门,而中国只有,嗯,每个师54门,民国到1918年初这样的标准师只有16个。16个,满编才972门! 遗憾的是沙俄这么多的火炮只有40门为重炮,造成这个原因是它的将军们信奉机动战争论(图哈切夫斯基笑而不语),即大量生产可以实施战场机动的轻型火炮伴随步兵冲锋,而重型火炮是“过时而又笨重”的武器,只适用于“防御战”,导致整个大战中生产的11000门火炮中,重型炮的数量只占3… 所以当简装的俄国兵碰到精装的德国兵,立即就悲摧了,用人数的优势填补武器的不足也是无奈之举,这和后来中国抗战一个遭遇,战场上都是用人命去填枪炮子弹,像一部电影中所渲染的:“大量无武器人员排在各编队的后面,等着捡起阵亡者的枪…” 不说了,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张汉卿的话说到了俄国的痛处了,也说到点子上了。作为一名爱国的忠诚商人、金融家,涅辛斯基非常钦佩张汉卿对俄国前线非常惊人的判断,也非常欣赏张汉卿对于俄国感同身受的支持想法,他表示将努力促成这段双赢的生意。 凭心而论,如果奉军能够生产俄军急需的枪支和弹药,远比从日本手里购买来得迅速方便,要知道藉中东铁路,奉天极有可能成为俄国的后方补给线。 俄国不缺机器,现在亟缺人力;奉天缺少机器,但唯独不缺人。双方一拍即合,涅辛斯基便把这个消息以绝密的电文发给了国内。 这对刚刚经历过夏季攻势惨胜的俄国人来说是一个福音,他们刚刚以损失一百多万人的代价支援了险些被同盟国击溃的法国和意大利,自己却把利用1916年初期短暂和平时期所积攒的军事物资几乎消耗殆尽。 不过,即使情况如斯,俄国人也不愿意扶持中国,它只愿意卖出生产炮弹和子弹的机器。对于张汉卿迫切希望的75野炮生产线,却拒之不提,这让张汉卿很失望。 两条炮弹生产线和三条子弹生产线,总共耗费卢布两百万,由道胜银行贷款,利息12,一年后本息全还。 张作霖虽然开始想通过谈判要一把价,现在却觉得这笔生意值得,不管怎么说,他的军队能够在炮弹上自给,已经算是巨大的进步了。又想到小六子能在这时候想到军火生产不受制于人,实在很有远见。 交易很顺利,涅辛斯基也从中捞得不少好处。也许是心情大好吧,他对张汉卿的套话浑不以为意,让张汉卿大概猜出了原因:技术封锁----原来子对中国也是防一手呢。 不过这难不倒张汉卿,他想到一种俄国人不至于放在心上但对提升奉军大有好处的武器----迫击炮来:“涅辛斯基先生,以您对贵国的了解,我们有没有机会从贵国得到迫击炮的生产线?如果您能够促成交易成功,我想我们一定不吝感激之情的。” 一战以防御战为主,马克沁机枪、飞机,二线的炮、加农炮已经构成了很好的防线,迫击炮这种机动性不够、火力射程均不如主力大炮的普通小口径炮就显得不被人重视,在俄国亦然。 不过张汉卿却知道它的巨大作用的,特别在重火力不足、重工业不发达的中国,这种便携、操作简单、生产成本低的武器是以步兵为主的军队的极好火力补充。本着饭要一口一口吃的原则,能够退而求其次获得它的生产也不错哦。 涅辛斯基对他的暗示心领神会,而且据他不成熟的知识,这迫击炮也不是什么新鲜玩艺,技术含量也不高,料想阻力不大。他点点头:“我再试试看,尽力而为,我的少帅。” 贷款两百万,他从中提成两万,当然乐意促成新的交易。在他卖力的斡旋下,几天后终于带回令张汉卿非常欣喜的答复:“少帅先生,我与最高统帅部作了数次沟通,终于获得首肯,我国同意出售60口径的迫击炮生产线三条,价值四百万卢布,绝不还价,且要全额一次性付清。” 没有关系,银行和政|府是不同的行为。四百万卢布要现款,只是张汉卿从银行里做一下手续而已。对道胜银行来说,也就是左手右手的关系。其实不用他说,张汉卿也准备再贷他家的款来进行这笔交易了。反正这笔账是没打算还的,现在用他们的钱来买他们的机器,只要能够拿得来,什么都好说。 张作霖已经在事前得到张汉卿的详细说明。对于迫击炮的作用,他还是很了解的,但对于这笔钱最后不会还,他还是将信将疑。不过能够给他的军队增添战斗力的事,他还是很赞同去做的。借钱,这辈子他已经干过好多次了,还款流程很清晰。 行情已经打听过了,从礼和洋行打听到的价位也和这差不多,看来涅辛斯基为了获得佣金,真没狮子大开口,报得完全是良心价啊。 三条线,年产150门,可以装备6门制迫击炮连25个,或编制再大些,9门制迫击炮连十六七个。相比较日本陆军普遍装备直属前线作战步兵的步兵炮,北洋军的步兵除了机枪外,是真的“纯步兵”!以中国目前的条件,团甚至营一级若能够装备一个这样的迫击炮连已经很上道了。 标准的北洋师属炮兵团下属炮兵连为6门制,比西洋、东洋普遍的4门制有先天的优势。再要在支援炮种上压倒日军,以现在的经济能力,有些逆天。 而且似乎后来各国的步兵炮都被迫击炮取代。相对而言,步兵炮威力远不如加农炮,其对步兵的支援功能里,直射功能不如火箭炮、曲射功能迫击炮以几乎不存在射击死角著称。在重量上迫击炮更轻,在维护上也更简单。从长远看,引进迫击炮绝对是正道。 为了感谢涅辛斯基的“贡献”,他再一次获得5万卢布的奖励,因为这次张作霖咬咬牙续贷了500万。 之所以追加了一百万,是因为张作霖看到张汉卿为了扩大兵工厂忙前忙后筹备扩厂事宜,卫队旅也出动了许多人力。而努力在给手下挣饭钱的这个长子,并没有从中抽出一分钱用于卫队旅的衣食住行,全部贷款都用在了制造炮弹相关的设备。老张看了,那是感慨良多。 儿子为了这副家当拼了,自己这做爹的不能没点眼力见。不管将来要不要还,反正现在是虱子多了不怕痒,先过了这坎再说。对此张汉卿当然乐得直巅巅,自己经费困难的难题一下子解开不谈,这实打实的设备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不怕还不起,只怕贷不到,老爸能有如此见识当然很值得赞扬。 为免夜长梦多,张汉卿不断催促,涅辛斯克也发动了全部关系,给这批设备的成行出了许多力。不快能行吗?一旦拖到11月,俄国大变,一切都成为泡影。钱能赚到不错,但现在设备更值钱!为避免招人耳目,特别是日本人的“关心”,设备分数批从几个方向进入奉天,对外宣布是采煤矿的机器。这里有部分是真的,因为奉天也缺这类设备。张汉卿顺带着要求涅辛斯基添置一些,名义就是为了遮人耳目。 涅辛斯基从这笔买卖中又赚了些好处,不过如果知道将来这笔贷款相当于无偿赠送给张氏父子时,是不是有买椟还珠的感触呢? 第185章 少帅的点子 “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呀一唱。来到了奉吉边,奉吉边好地方,好地呀方。好地方来好风光,好地方来好风光,到处是庄稼呀,遍地是牛羊呀。 往年的奉吉边,处处是荒山,没呀人烟。如今的奉吉边,与往年不一般,不一呀般。如呀今的奉吉边,与呀往年不一般,再不是旧模样,是辽北的好江南。 辽北的好江南,鲜花开满山,开呀满山。学习那奉吉边,处处是江南,是呀江南。又学习来又生产,卫队旅是模范,咱们走向前,鲜花送模范。咱们走向前,鲜花送模范。” 少帅亲作的一曲军垦之歌《奉吉边》响彻辽北大地之际,正是卫队旅如火如荼进行大生产之时。由政|府全包变成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自负盈亏”单位,一群有知识有能力的中青年去沦为种植庄稼开垦荒地的农民,要说卫队旅官兵没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得益于平时思想工作的到位,卫队旅官兵对于军垦尚没有什么大的抵触情绪,这一点有一半要归功于王以哲。他针对卫队旅官兵对于军垦意义的理解不透彻、对于军人参与务农的不理解与看轻、对于军官担忧战斗力影响等等一系列问题,在各种主要会议与官兵大会上都有了深刻的阐述: “我们一直强调,我们是人民的军队。这次卫队旅主力进驻辽北,开展大生产运动,实行生产自给,就是为了减轻人民负担。我们现在每多出一分力,老百姓们就会少交一点税,日子就会好过一点点。大家都知道,奉天省的财政已经无法再供养起一支成规模的军队了,难道我们卫队旅辛辛苦苦打下来一点基业,许多兄弟们用生命换来的荣誉,最后要因为没钱而被裁减、撤掉编制吗? 有些兄弟们对于参加务农有些抵触,认为是丢人了,传出去没脸面了。可是军屯自古以来在中国一直存在的。大家都知道三国时期曹操为什么强大?是因为他第一个建立屯田制,养的人最多,所以实力也最强大。《三国志》有曰:‘夫定国之术,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此先代之良式也。’唐代、元代、明代都有”别说,久做教导团长,口才见长,连“曰”、“之乎者也”一不小心都带了出来。还别说,有了“先贤”们的例子在,识字不多的官兵还真的被他唬住了。 “至于会不会因此影响到战斗力?这个已有结论。兄弟们很多人都是从农村来的,知道农业生产的一些规律,除了耕种时节会有些忙碌外,其它绝大多数时间都是等着庄稼长的。我们大可以忙时耕种,闲时训练,两不误嘛。 我们也能开办一些工厂、公司、店铺、作坊等,利用我们现有的设施尽量给社会增添必要物品,既能从中获利,又能使设备得以充分运转,还能使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有所提升,何乐而不为? 少帅讲过,只要我们缓过这股劲,等郭参谋长率领的新民土改告一段落,我们仍然是不折不扣的卫队旅。此外等有了收成,卫队旅有了钱,我们还会添置装备,我们还要组建骑兵团、炮兵营,我们的战斗力不但不会下降,还会有质的提高。” 王以哲的口才让很多人的心安定下来,开始或情愿或不情愿地投身到这场全旅的大规模活动中来。当然,少帅的身体力行,让王以哲的教导有了鲜活的例子。 张汉卿始终站在军垦的第一线,他深知榜样的力量。勘探水利、评估开垦可行性、规划相应交通建设与村镇筹备,少帅以尊贵之躯身体力行。在人数众多的时候,他还时不时记得做秀,拿支铁锹亲自带头挖地。 利用于凤至的嫁妆换来的钱,张汉卿安排添置了许多家具与耕牛。白天,将士们在田间劳作,晚上,他们在新建的纺织厂、皮革厂、造纸工厂继续劳作。当然,盐业、土产、运输等公司也在少帅的安排下渐成规模,开办饭店、商店、军人合作社和各种加工小作坊等也是卫队旅的拿手好戏。 看到少帅都如此忘情劳动,卫队旅最后一声怨言也无法再吐露出来了。说尊贵,谁还有少帅更有身份?他都亲自劳动了,普通官兵还要讲什么条件?少帅夫人的嫁妆都捐了出来,还有什么抱怨可讲? 当然该关心官兵的还是要关心到。辽北苦寒,立冬一到,除了大白菜、红萝卜外再无可吃的菜了。张汉卿教起了官兵们如何进行大棚种植:“所谓大棚种植,简单地说,就是让蔬菜保持一个挡风又聚热的环境。在温暖的环境下植物才利于生长,这样,我们可以把许多只在春夏秋天生长的果菜放到温暖如春的大棚里种植,这样冬天就能吃到平时吃不到的东西了。” 不管官兵们如何因陋就简用土方法制作“大棚”,少帅为官兵的心被体会到了。 还有科学养殖家禽。在少帅的指示下,卫队旅辖区内新建了几十个猪舍,基本上每排一个。鸡舍则以连为单位进行大规模伺养。他也亲自指导养殖官兵的新式喂养方法,不管方法是否可行,以他少帅之身竟然对此头头是道,也能够让人大跌眼镜的。 他的反传统理论是:“从小猪到中猪阶段,即百斤以前,以精料为主,只喂少量青绿饲料,不喂任何粗饲料。待猪长到百斤后至出栏,再适当降低精料的投入量,增加青、粗饲料的投入,其比例为三比二左右为宜。此之谓‘倒喂法’。” 原先在家就是养猪一把好手的王贤亮起初也是抱着看笑话的想法来捧个人场。不过当少帅提到他的所谓“倒喂法”时,忍不住发言反驳:“少帅,我们在家都是用‘吊架子’饲养法,前期大量饲喂青、粗饲料,只投入极少量的精饲料,当猪长到百斤以后,再大量增加精饲料进行快速催肥。这种饲养方法可以利用了大量的青、粗饲料,不然猪料,那些青、精饲料只有让人吃了。” 他的话让一些有想法但不敢表达的官兵哈哈大笑。少帅平易近人,说这些话也不会动怒的,这也是卫队旅官兵愿意与少帅为伍的重要原因之一。 第186章 乡下人与发明家 果然少帅也哈哈一笑,不过心里却是腹诽不已:“土包子,知道什么是科学养殖么?你知道光前期一直喂青粗饲料浪费多少吗?30!老子前生若不是老家碰巧喂过猪,怎么敢指导你做这些事!” 不过还是要展示他少帅的涵养的:“哈哈哈。账不是这样算的,青、精饲料可以喂鸡啊,我们养猪、养鸡一齐来。” “为什么要用‘倒喂法’,是因为猪从小猪到中猪阶段以长骨和瘦肉为主,对蛋白质和矿物质元素需求较多。你知道什么是蛋白质和矿物质吗?不知道?没关系,就是长身体必须的食物了。因为此时猪的消化利用率极低,所以要以精料为主,以满足猪生长发育的需要,使小猪迅速生长,减少不必要的饲料消耗。而待猪长到百斤以后,它的消化利用率提高,耐粗饲能力增强,故增加粗饲料的饲喂量。懂不懂?不懂没关系,打个比方,就是你小时候要吃奶,是因为你吃不动粗粮;等长得稍微大一些就要奶与粗粮一起喂了;再大些就只能吃粗粮不能吃奶了,不然谁也养不起不是?这喂人和喂猪是差不多道理。”众人一阵笑番。 等到有用心的人按照张汉卿的法子和王贤亮的法子进行养猪的对比时发现,虽然“吊架子”法在起初要比“倒喂法”省了一笔不菲的饲料钱,但比较“倒喂法”养的猪显得又壮又大,前者明显地有些营养不良。等大家都长到一定程度时,要保证重量与大小都渐渐持平,“倒喂法”的优势就充分发挥了出来。用这个方法喂出来的猪,百斤后虽然也能吃,但由于吃得是粗料,费钱不多;而“吊架子法”却被迫在猪群食量大时喂养精料,那花费可就不一般了。到成猪时计算下,“倒喂法”真的省下了将近三成的料钱。 这下子“养猪王”王贤亮心悦诚服,军营里也轰动了,说少帅别看贵为长公子,却比乡下有经验的饲养员还要有本领。 当然我们这位少帅的本领大得很,这不,没几天,他又鼓弄出一个重要的发明。本来只是一时的口舌之欲,却一不留神搞大了。 这东西就叫做方便面。 这个在后世老少咸知的东西经过少帅一番捣鼓,竟然也风风火火地提前搞起来了。最早张汉卿因为吃腻了奉天的小米粥,搞这个东西是为了改善下伙食,当成功后却想到这东西对于行军打仗非常有利,既方便携带又易于保存,对行军打仗中后勤保障极有利,因此有了大做的想法并马上实行。 而且方便面在后世发展为老少咸宜,随便一个加工处都能做出,技术上非常可靠简单,大家欠缺的只是一个点子而已。早在方便面发明以前,在古代东西方就有人将煮熟的面条油炸后佐以汤汁做为料理。在中国已经有类似的面食称为“伊面”或“伊府面”(即台湾所称之“意面”)。相传清朝有个地方官在家宴客,厨师误将煮熟的鸡蛋面放入沸油锅,只好捞起后佐以高汤上桌。由于宾客吃过后赞不绝口,这道菜就流传了下来。 至于非油炸的方便面,则可追溯至中国西汉汉高祖三年(前205年)韩信军队发明的踅面。当韩信在黄河边的合阳领军10万,准备进攻河东西魏王魏豹时,为解决行军粮的问题,发明将荞麦粉与麦粉开糊,煮成八成熟的大面饼,并切成宽条。这种面饼既方便随身携带,也可以只要加水一煮便可食用,因此也可被视为方便面最早的形态。 其实,也是据说,最早制作方便面的,是我国扬州一位姓伊的知府家中的厨子。他把面粉中加入鸡蛋,擀成薄片,切成细丝,放水中煮过,立刻再放入油中炸过晾干。这样处理过的面条放在热水中随时可以泡软,食用非常方便。这个发明可惜未获专利,方便面的大规模生产被外国人抢了先,首先在日本大行其道。 正史上1958年日籍中国人安藤百福(原名吴百福)有鉴于当时吃一碗面要排队排很长,因而想到:“做面条太费时间,为什么不可以让它更简便呢?那样人们就不用排队了。”所以在大阪府池田市发明的。安藤百福并在发明方便面后,创立日清食品公司,贩售“鸡汤拉面”(名为“日清伊面”,中国内地为“日清始祖鸡汤拉面”)口味,成为速食产品的近代方便面。正如安藤百福所预想的那样立即引起轰动,爆发性畅销,仅1959年4月,“鸡肉方便面”就出售了1300万包。据2000年日本的一个民意调查显示,方便面被认为是日本上个世纪最重要的发明,卡拉ok还要次之。 张汉卿正为军费的事情绞尽脑汁,连美男计都用上了。现有突然有这么一种能生财的路子,当然不会就此放任。知道方便面的技术其实并不复杂,正史上日清方便面诞生后几个月就被其他厂商仿制,从而导致产生削价竞争。作为来自未来的自己,恰好还掌握着一些关键的工序,如何在大生产中不被其它人仿制呢? 他想了又想,一个决定是军管,对关键工序的保密控制;另一个决定是要在短期内将方便面打出去,而且迅速占领市场,要让其它企业来不及反应。 军管好办,都是在卫队旅控制下,只要把几个工序放在不同的地方或是不同的车间,并让各工序的作业人员互相隔绝,等到市场相对饱和或是品牌打出去之后,这个技术垄断也就失去了效力了,毕竟看到面之后,稍有心思的人大概还是能够猜出做法的,只是看这个时间能拉多长了。 倒是占领市场是个麻烦事。销往国际有点扯了,就是国内这么大的地方,交通信息都不流畅,想迅速占领市场,没有一定实力和经验,很难做得到呢。而且模仿后世小米的饥饿销售法,还要有一定量的存货,这预付的成本还有大规模制造的工厂设施起动,需要一大笔资金呐!从哪来? 张汉卿再一次无耻地想到了于凤至的娘家。这个有点像后世的风险投资,没有厂房,没有技术人员,没有设备,更没有资金,有的只是一个构想。能和小张有休戚关系的,目前在中国只有于家。 第187章 谋划 而且张汉卿这个事,投入小了还不行。一旦被竞争对手模仿成功,本钱小的绝对会泯然众人,就像历史上很多新鲜事物一样昙花一现,然后被人怀念。 愿意出这笔钱的投资家在中国还很少,在食品行业,除了南方的面粉和纺织大王荣德生荣家外,数得上的寥寥无几,关键还不熟,而且小张还不愿意。他相信凭借自己上百年的知识层面,方便面一定有机会大销,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把想法和于凤至说了一说,又亲手掰了块自己实验做的方便面给妻子尝了尝,商人家族的于凤至敏感地发觉了其中的商机:味道很好,别具一格。 女人的细致让张汉卿的灵感从理论变到现实。凭着跟父亲算账及耳闻目染,于凤至谨慎地计算着利润。按张汉卿的描述和理论,一块方便面净重约二两,这样勉强可以充实一顿;价格可以偏高,因为在中国绝大多数人在目前还做不到能够顿顿吃饱饭,方便面这样的“奢侈品”不是给这些人吃的,而应该定位中高端人群:“商务人士”、旅行家、军人、单身的政|府机构公务员…按照他们正常工资不低于月薪一块大洋的水准,定价每份五分是适宜的。 蒸、煮、轧等包含人力与机器的成本不超过一分;面粉的成本不到一分;剩下的就是宣传与物流这块了。宣传好说,张汉卿是准备在各大城市的报纸上刊登广告来进行,并计划在一些大的城市设立直销点,并会按照销售成绩给予折扣不等的奖励----这可都是开天辟地的第一遭啊! 物流的话,本省就由卫队旅辎重部门负责;京津冀地区征用京奉线火车运输;上海、南京、汉口等长江沿线就用小火轮----这点都不愁,只要口碑上来了,不怕没人不想办法来运。本省先期一定是占大头,那么这笔运费最后还会落到卫队旅的腰包中----暂时先按一分来算吧。 按照后世日本人数量与现今中国现有稍微富裕一点人群的比重算,大家人数都差不多。张汉卿估计开始一千万包是有可能的,还要考虑到目前食物匮乏导致的方便面冲击市场的影响力,这个数字还是保守的。即使如此,净赚二十万元是没有问题的。 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拉来这原始的股本。于凤至已经没钱了,再说老用老婆的钱也不是个事啊,张汉卿还是有自尊心的。作为丈夫,即使小了点,那好歹也顶天立地的,不能给老婆赚个买粉的钱也就罢了,至少不能再惦记着那点嫁妆了。 钱啊,真是个万恶的东西!如果能有一家银行在身边就好了…当然,道胜银行就算了,张作霖连续几笔借款,已经让它不得不从哈尔滨、长春等地挪借了大量资金,再借,就要动用准备金了。 如果能有一家银行在自己的手里,那就不用为投资发愁了!张汉卿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兴奋地拉起于凤至的手:“老婆,我们自己搞个银行吧。” 于凤至在这一瞬间觉得他的这个丈夫异想天开,也许是被欠钱搞昏头了吧?望着他年纪轻轻掩饰不住的疲惫,心里一软:“汉卿,我们现在连五万元都拿不出了----不过你如果实在缺钱,我派人把我的珠宝首饰都变卖了,哪怕贱一点。” 张汉卿想笑又笑不出来,在女人的柔情面前,他第一次感动了,一把把她搂在怀里:“老婆,我说的是真的。这样小打小闹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我们有了自己的银行,一切要钱的事都会迎刃而解。而且我算过了,开银行是稳赚不赔的事。”他在她耳边絮絮地说:“我可以开一家农村的银行,专门收取农民手中的余款,另外我可以利用奉天行政的权力让农业税收、水利都经过它的手。奉天3000万人口,哪怕一人存一块,也一定能够赚得盆满钵满的。” 饶是于凤至算得上经商世家出身,也被他的大胆想法震住了,他可真敢想啊! 可是渐渐地,她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奉天正面临前所未有之经济蓬勃局面,只要是工商业投资,效益都是可观的。那么,作为投资资金主体的银行就将成为最大的赢家,前提是能够成立的话。农业工程和税收是农村收支的大项,这一块如果确定握在手里,随便操作一下,这银行运作就是十拿九稳的。公公是奉天省最大的官,这个事在别人很难,在张汉卿却不是难事,搞不好真能行! 但是成立银行所费不浅,没有百八十万的根本动不了。可在奉天省,谁有这么大的本钱呢?于凤至略沉思了一下,却看到张汉卿满怀期冀的脸,唉,她全明白了。她噗嗤一笑说:“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整天惦记着老婆家里的钱?” 见私下里的那点龌龊想法被识破,张汉卿却没有一点内疚或心虚的感觉,倒眉开眼笑地说:“还是老婆聪明,我想了好长时间的事,你竟然一下子就想到了!”他打的主意就是于凤至钱用完了,可她不是还有实力雄厚的娘家吗! “这可是一大笔钱,甚至能把于家的家底掏空,我娘她们敢冒这个险吗?”于凤至又有些担心起来。但另一边是老公的事业,她必须有所决断。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 于凤至现在彻底是上了张汉卿的贼船了,在捐出全部嫁妆之后,她又要回娘家游说母亲与舅舅们,继续给小张事业添砖加瓦了。谁让她与他血连着筋、一个饭桌吃饭一张床睡觉呢? 娘家虽然富裕,却是传统的商业模式一点一滴攒下来的财产,她有些担心,娘家人会同意这种极其冒险的计划吗?虽然富贵险中求,但突然抛弃传统稳定的行业涉足陌生的领域,于老夫人和她的一帮子亲友团会同意吗? 这么大的事,于凤至只能亲自出马回娘家,自然,始作俑者张汉卿肯定是要妇唱夫随的。 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于凤至的马车驶进了郑家屯,这是她在回门后时隔一个月又归来了,这次同来的仍有夫婿,算是回门。 于老夫人还是那么的欢喜,她拉着于凤至的手,看着她开了脸的鬓与红润的脸,默默地感受着于凤至的变化,心中充满了幸福。她对于凤至说:“听说你们要来,一凡这丫头死活都要回来,这不,她昨天前脚刚到,今天就来了。” 话音未落,于凤至清秀的容颜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清秀的声音:“姑姑,姑爷,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急死了。” 于凤至在出闺前一直是于一凡的好伴侣,虽然份属姑侄,情同姐妹。自己出嫁之后,更觉亲切。她拉着于一凡的手说:“死丫头,在省城上学也不来看我,现在又装什么情深意重的样子。” 于一凡嘻嘻哈哈,心无城府:“姑姑住的地方太吓人了,都是当兵的拿枪弄炮的,进去还要像贼一样盘问半天,我可不敢随便冲撞过去。” 于夫人笑着拍她:“姑爷住的是大帅府,当然要小心提防坏人进入了;不过你一个小丫头,又会怕什么冲撞了,平日里见你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张汉卿见于一凡可爱伶俐,也忍不住凑趣:“一凡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也会有这种事?回去我告诉益三,让他记住一凡的样子,从今后大帅府一凡百无禁忌,不得盘问!”魏益三是现在张作霖的侍卫长,大帅府的安保工作也是由他负责的。 大家一阵大笑,于一凡却认真地说:“那敢情好!这样我就可以经常和姑姑说话了,姑爷可要说到做到。” 张汉卿点头说:“说到做到。” 于一凡忽然伸过手来,她弯起小指向着张汉卿:“拉勾。” 多久没碰到这样的事了?上次和别人约定还是百年前了吧?张汉卿忽然有点怀旧的感觉,他看着眼前白皙的嫩手,忍不住也弯起小指,勾住了她。于一凡念念有辞:“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她的小手软软的,暖暖的,离得近了,少女的体香不期然浸入张汉卿的鼻间。也就那一刹那的功夫,张汉卿忽然觉得小指上一紧,于一凡扣紧了他。正不明所以时,于一凡却猛地松开手,不动声色地退回一步,笑意盈盈。这个小动作,别人一时都未觉察,只有张汉卿为此思索了很长时间也不明所以。 无视这小女儿家的手段,于老夫人很快张罗了一桌酒菜。张汉卿、于凤至夫妇也就入乡随俗,安然地享受这难得的天伦之乐。 好不容易到了饭后休息时间,于凤至与一干于家重臣分享了欲成立一家食品企业的打算,它的主打产品就是方便面。与会众人均未听过这个新名词,但当于凤至把张汉卿亲手做出的样品分配给大家、在亲口品尝后,众人都纷纷点头,这是个好东西。 在于凤至大概介绍了制作方便面的工艺成本、销售定价与可行性后,大家伙基本上异口同声表示可行。就商业而言,不可否认方便面的前景很诱人。如果按照传统的营销方式,先小批量制造和销售,等市场认可后再逐渐加量,基本上可保证盈利源源不断,且资金链可以一直保持畅通,而且可以很快回本。万一事有不谐,随时叫停并止损。 第188章 母女情深 于凤至代表张汉卿提出先囤积大量的方便面在手、然后在某个时间点来一个市场冲击、用迅猛的手段轰击各方的神经、让百姓们在短期内记住这一新鲜事物、并尽可能地迟滞后来者涉足这一领域的作法,深得营销精髓。在技术含量相对较差的这一领域,还是尽量少地给后来者“公平竞争”的机会,才有商机。于家创出了奉天首富的名头,这点见识还是有的。 按照于凤至的构思,方便面确实是一个能够生财的好生意。另据张汉卿说的那个什么“市场冲击”理论,很有机会使这种产品一鹤冲天,更重要的是只要进入销售局面,资金回笼会相当快。 方便面是朝阳行业,可以衍生其它很多相关行业,于家可以在源头开始介入筹建面粉加工厂、饲料加工厂等,既可以给方便面行业做先导工序,也可以趁机延揽社会生意,两不耽误;至于饲料加工厂的产品,张汉卿承诺卫队旅麾下建设的养殖厂会优先采购,反正肉烂在锅里。 还有为了确保销售量,至少在奉天,不会同意其它第二家方便面生产厂家投产及可能的外来方便面进入,即为期五年的市场准入制度,以确保垄断利润。张汉卿的身后站得是谁,大家都很清楚,也绝对相信做得到。 虽然方便面的投资已经算得上不菲了,但在于家人看来这并不足为惧。他们都是商业里的好手,方便面的生意可行不可行根本不需要浪费多少时间验证,仅凭于大小姐的眼光、和张姓姑父的面子,这个风险就值得冒。 如果谈到这里,相信一定是个其乐融融的场面。但是老到的于老夫人却敏锐地发现,向来果断的女儿却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而作为新婚女婿的张汉卿也有些心神不定。这个发现让她大吃一惊,两人成亲不到一个月,正该是蜜里调油、新婚偃尔的好时机,这是怎么啦? 她借口女儿女婿远道而来,提出让他们好好歇歇,留点时间给他们叙叙家常。这个很近人情的建议让大伙很快地意识到,人家母女是有话要说。当下便多商业经转到家长里短来,重新营造了其乐融融的休闲氛围。 饭后,于凤至悄悄地把母亲拉到房里,娓娓谈及张汉卿的计划。 “什么!投资百万?”这是于老夫人的第一反应,霍然而惊。但很快地,她断然摇头说:“丫头,这个想法我不能同意!”想到女儿远道而来觉得语气太直接了些,她委婉地说:“这个什么银行我们于家从来没有涉足过,做生意讲究的是做熟不做生,何况这种弄不好就倾家荡产的事?你父亲留下来的家业不能毁在我手里!汉卿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了,做事冲动。你可是你父亲认真出来的,怎么也跟着他一道胡闹?” 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于凤至是知道张汉卿极度缺钱的,也知道丈夫的抱负,这是丈夫第一次委托她办事,她可不想不遂他的意。从情理上说,她理解母亲的担忧:好不容易用两代人的时间做成了奉天首富,银行搞得好了会锦上添花,但倾家荡产的风险根本不值得冒。 要知道银行业与其它行业不同:近现代以来,公司大多是以有限公司的形式存在的,这样即使输了也就是投资的金额。但是银行是以吸储放贷为主要营生的,那可是动辄十倍、百倍的杠杆,一旦放贷收不回,造成储蓄人的损失发起人可是要连带赔偿的,近乎无限责任。于家资产不下百万,但作为发起人后万一经营不善造成呆账,这家底不够填的! 但想到张汉卿的失望,于凤至又觉得她需要再努力一把。她拉着于老夫人的手说:“母亲,我知道您的担心,我当然不会把我们家往火坑里推吧?”(于老夫人:“话说…当然是这个理…”) “现在公公在奉天搞工业、兵工厂,汉卿养着一支军队,他们都亟需要钱。筹备银行的事,是我先和汉卿商量的(没办法她只能大包大揽了,想来在母亲心中,自己下的决定要比那个在母亲眼里年轻得的丈夫靠谱些),也只有银行能够承担得起这种大额开支。 要不是先前投入煤铁企业和兵工厂占用了公公的大部分资金,这个筹建银行的事我也不会来找您商量,他家里自己就能做起来。我来这里筹款汉卿也是很反对的,他是怕面子抹不开,是我和他说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彼此、这么大的事情也可以和我娘家人一起商量着做他才来的。 汉卿做的是正经事,我觉得他做的对。他完全可以像其他家官员子弟那样花天酒地吊马赌钱,但他只是练兵、建工业,一心想壮大力量,这是男人做的事,我只能支持他。筹建银行看起来风险很大,但做成功了,能给张家带来源源不断的助力,也能使于家再攀高峰。就是万一做得不好,凭公公的影响,也不会让我们损失太大。 现在在奉天还有公公的敌对力量冯家,公公和汉卿他们这么拼命,就是要打垮他。我们家现在和张家成亲,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想分彼此也分不开了。” 于老夫人听了沉吟半天不语,这真的令人难下抉择啊。赢则大路通天,输则一无所有,任谁都会仔细掂量着的吧?不过,于老夫人到底是经过大浪的,在心思转念的最后一刻,她已经有了主意,笑拉起于凤至的手说:“这件事我要和你舅舅他们仔细商量着,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要决定的,今儿咱娘俩先拉拉呱----你们成亲这些天来,汉卿对你可好?” 于凤至也知道这么大的事情急不得,只是晚上面对张汉卿时可不太好看,虽然他一定不会说什么。这个可爱可敬又可亲的女人,已经完全把丈夫的情绪感同身受了。要怎么哄他高兴呢?他一直嚷嚷要换个姿势,自己总是害羞不允,要不今天晚上就依了他?正小意间,母亲忽然问起话,她却会错了意,忍不住红了脸说:“嗯。” 都是过来人,于老夫人见女儿既甜蜜又羞涩的样子,放下心来。又动问张作霖对她怎样、几个后妈对他如何,知道张家是官宦人家,生怕女儿和他们生活时受欺负。 这一点于凤至倒不虞,她充满感激地说:“要说公公,他对女儿是极好的,看得出他和爹爹的关系是真的。从嫁到张家那天起,他就吩咐五妈教我熟悉张家的大小事务,还说等过段时间就交给我掌管。不瞒母亲说,现在奉天两大洋楼的股份,公公已经转到我名下了。 几位妈妈也都是好脾气的,她们也都教育几位弟弟听汉卿的话,对我也很尊重。所以越这样,我越觉得我得好好持家,总得要让公公和汉卿安心做事、不为钱发愁才好。” 见女儿又把话题指到银行的事上来,于老夫人笑指她的头说:“可真是女生向外。人家养闺女是老有所依,你是把娘的棺材本都要拿走贴补婆家!这个事可是个大事,我们于家也要和几位股东好好说道才行,光靠我们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于凤至又惊又喜:“娘,您这是答应了?” 于老夫人叹了口气说:“不答应怎么办?像你说的,我们于家和张家是搭着骨头连着筋了,娘虽然识字不多,也知道如果张家斗败了,我们于家绝对没有好结果。再说娘也不想让你难做----今天这个主意是他挑的头吧?” 于凤至想否认,于老夫人笑笑说:“丫头,你是我养大的。知女莫若母,你是什么性格我是很清楚的,建银行这么冒险的事你是不会做的,只有汉卿能做得出来----他一看就是个心高气傲的主,正是少年性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要想让你在张家过得舒心,只能事事依着他。钱财是身外物,只要你们能过得美美的,这些都不是事,大不了从头再来。当年,你爹爹孤身一人从山东漂洋过海闯关东,不也是身无分文吗!” 母亲的大度和疼爱,让于凤至虽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她只能依偎在母亲怀里,感动地流泪说:“于家能有今天,和诸位舅舅伯伯一道相扶是分不开的。筹建银行是个大事情,娘先试探着提出来看反应,如果不行,也别逼他们表态,毕竟他们有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万一只有我们家愿意,那就看能不能凑到五十万之数。有了这笔钱作启动,其它的公公总是要牵头补足啊。但是娘放心,只要公公还做着奉天省长、督军,我们家投的这笔钱最终一定会赚回来的!” 于老夫人点点头:“我当然相信你,你真的决定这么做吗?” 于凤至也点点头:“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进入张家门的那一刻起,我就决定,一定要做张家的好媳妇、汉卿的好妻子。有他们家在政治上庇佑、有于家经商的天赋,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利用为我们两家拼个很好的将来太可惜了,这个险值得冒、也一定要冒!不过要劝诸位舅舅伯伯加入,可是要费一番口舌的。” 第189章 一次豪赌 于凤至的性格和于老夫人一脉相承,很重感情,但一旦做了决定,马上就会投入进去从理性的角度讨论利弊。经过一番交心后,母女俩讨论的焦点已经不是要不要做、而是如何做。 这么大的事情不能不和于家的重要人物通气。于老夫人叫来了儿子、于凤至的哥哥于翱舟和她的弟弟、曾经为张作相和张汉卿指点迷津的“婚托”高天雷,向他们全盘托出了决定。在于家的商业体系中,于翱舟是于家的长子、传统上的继承人,舅老爷高天雷则是外围中最有影响力的人物。 和于凤至预料的不假,他们听了都大吃一惊,若不是于凤至赶紧强调是她的意见,都会质疑于姐姐(母亲)因为年龄大而昏了头。 不过当于老夫人把生意上升到政治的高度后,他们都沉思了。于翱舟和于凤至一向兄妹情深,但对这种拿全部家当来赌博的做法还是表示保留意见;舅老爷高天雷则旗帜鲜明地说:“银行这东西咱不熟,咱也没外甥女这么大的魄力,这个我就不表态了。如果是像方便面那样的投资,差一万我补一万,差十万,我借也会借出来!” 于老夫人也没有强硬拍板,只是说让他们先回去想想,明天召集大伙来协商。虽然知道母亲极有可能“乾纲独断”,但两位重量级的成员的态度还是让于凤至深感担忧。当她晚上把于家最得力的两位当家的态度告知张汉卿后,张汉卿决定自己亲自出马。 第二天早晨,当掌握着于家经济命脉的各路财神齐聚议事厅时,于凤至婉转地从建立方便面营销渠道讲起。她的计划是,这个新企业先以奉天为立足点,先期要垄断全省的粮食收购、加工、销售;这个新企业应该在全国各主要城市有自己的销售点、宣传口,以利于方便面的爆炸式销售;这个新企业应掌握在于家手里,方便面绝对是一个新鲜与保鲜的行业。 这个方案获得了全体通过。虽然方便面是新兴事物,但毕竟不出传统食品行业的范畴,于凤至的手段只是让它变得更垄断、摊子更大而已。对于熟悉的领域,即使投入大了些,大家还都有一颗玲珑的心,自信能够驾驭了得它。 但当于凤至其后渐渐提到现在整个奉天百业待兴,商机良多,但于家没有足够的资金来完成如此之多的投资,也许乘此时机兴办银行、向金融业进军是家族摆脱传统商业思维禁锢的阶梯。所以,她十分审慎地说:“我想和各位舅舅伯伯叔叔商量下,看我们是否能够先期拿出五十万元,筹备建立一家银行。” 这则消息不出所料又让大家伙儿大吃一惊,几乎所有人都惊呼:“这不是做生意,是赌博!而且是关系到于家两代人家底的豪赌!” 五十万元在这个时代是什么概念?按一个大洋养活一个人一个月来计算,那就是能够养活一个比较大的县的总人口数一个月!换算到穿越前的二十一世纪,怎么着也得是个价值十亿的投资呢,在这年头就是个天文数字。而且最重要的,这只是先期! 于家真的要凑还是有机会的,不过它的钱大都被投资占用了,整个家底也凑不到这么多现钱!要拿出这笔钱,肯定是要把大部分生意让出来,把资产变现的。放着赚钱的生意不做而把钱砸进银行这个行当里,让大家像炸开了锅一样议论不已。 有的说这未免太过儿戏,涉足一个陌生行业用全部家当赔进去,是不是不值得;有投机型想法的叹息有心无力,这么一个大投资光于家来做就是当了裤子都玩不起,拉起别家心有不甘,举债投资又风险太高;稳健型的想法是能不能够先从小规模做起,等条件成熟了再逐步加大投资。 经过父亲一辈的努力,现在于氏商业群已经形成以于家为首、几大家为大股东、数十家外围力量为补充的庞大经济帝国。通常,重大的决策虽然于家最终拍板,但基本上都会事先通气并争取获得大家的集体赞同,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于凤至也不想着改变这种传统,她要努力说服他们。在他们夫妻俩决定创办农村的银行后,张汉卿已经给了她不少启示,在先期需要尽量减少投资者的担心。比如先期融资并不需要于家变卖家产去变现,只要于家用它的声望在社会上揽资就够了,张汉卿也会用督军府的名义做担保并用张家的地位争取获得社会贤达的支持等等。 作为东床娇客和始作俑者,张汉卿不能旁观啊。他知道这些人的顾忌,是因为银行这个新行当对一般生意人来讲太过高大上,富庶如于家人亦如此。不把前景讲透,不把道理说通,让亲爱的岳母大人也不好强硬拍板啊----昨晚于凤至已经把母亲的无条件支持向他一五一十都说了。 需要他出面了,现在他已经不单单是于家的女婿,更是代表着官府、代表着新兴力量的发言人:“我知道大伙的担心在哪里,无非是两件事:建银行的风险大不大?利润高不高?在商言商,容我跟大家细细讲讲。 银行是什么?你可以把它想象成钱庄,这样就好理解多了吧?钱庄接受存款并放贷,基本上只要信誉良好、投资不发生大的失误,一定是肥得流油。这个我就不多举例了,远的不讲,咱们这个屯上就有一家‘恒久钱庄’,听说才十年光景就发达了。 当然不能只看好的,风险怎么规避呢?这钱庄的风险有两个,就是信誉和投资。信誉这一块,我们准备筹建的银行有奉天省政|府做担保,家父也会入股,等于在政治上加了保险。如果各位也能够加入进来,再有于家的商誉,我想名声一定远扬。 至于投资的风险,这一块完全不是问题,因为我们的主要方向是政|府的项目,呃,就是由省政|府财政做担保的领域,比如开矿、建厂、兴建水利设施。为了增加我们现金流动,呃,也就是活钱,家父同意会向各地要求把所有地方税款就放在我们的银行。” 任何时候,政|府项目都是来钱快、安全系数高的代名词,前提当然是内部有人。现在既然张作霖这位督军兼省长都入股了,本身就是一颗定心丸。 “有了投资方向,银行赚钱是一定的,粗略估计是每吸收一万块,年净赚可达500元。如果吸储10万呢?100万呢?大胆地想一下,1000万呢?能赚多少最终要看吸储的能力,也就是老百姓愿不愿把钱存进来。大家都知道,可能奉天绝大多数的农民贫穷,但即使每个人只贡献那么一点点,但有这么庞大的基数在,合起来便是一个天文数字。最保守的估计,存款1000万是能够做到的。” 中国民众的储蓄能力一向惊人,正是这种省吃俭用、钱花在刀刃上的观念造就了中华民族千年领先世界的辉煌。现在国家很乱,无论政|府、工商界,都没有顾得上农村,这也使得老百姓们的积蓄无所保存,很多都存放在家中。从经济发展的观点来讲,还只能算是简单再生产的类型,无怪乎说农民式的经济发展为小农经济。如果有渠道征集这笔不菲的资本,对于奉天经济的发展,绝对是一笔强力的注力。 至于吸储,张汉卿毫不担心。广袤的农村其实大有可为,其中潜藏着无数的资金与生机。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国,大约只有农村是列强们唯一不愿意进入的领域了。中国因其落后、因其广大,无数农民分布在星罗棋布的乡村,代代演绎着靠天吃饭或以田养家糊口的宿命。 怎样把这群中国的脊梁、中国的未来聚合起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是中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标志。前世的人就是这样,用农村包围城市的方式,取得了战无不胜的奇迹,也靠此推翻“三座大山”,缔造了中国的辉煌。 建立一个面向农村的银行、正式命名为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的本意也在此。 当然,张汉卿还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按照这个银行的章程,各位是按投资比例取得股份,但是主体却是奉天省政|府。什么意思呢?就是所有股东会按股份分取利润,万一,当然这是不可能出现的,万一银行做得不好,各位也只是按照股份进行清算,其它责任均由省政|府承担,也就是所有股东承担的是有限责任----这就是银行与钱庄最大的差别。” 话说到这份上,张汉卿相信该于家人做决定了。因为这样算来,投资银行的风险已经降到最小,所有投资者所可能损失的只是一次商业行为的失策及投入的本钱,并不会伤及筋骨,但却有机会得到丰厚的回报。而且,会牢固与督军府的关系----单单依靠姻亲,不会给家族事业增添持续发展的后劲。只有融入与利益上的休戚相关,才有可能越绑越紧,使于家与张家在关系得以巩固。这是一则生意外的大投资----感情投资。 已经有人开始磨拳擦掌了,但没有人先跳出来,毕竟兹事体大,破釜沉舟说起来容易,真正到头来能做到的人却不多。 第190章 商业帝国之雏形 与众人瞻前顾后不同,于一凡从头到尾都表示出了非同一般的坚定支持态度,虽然她在诸多的叔伯中间顶多算个打酱油的----她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但她是于家的孙女。她的话,谁都不知道是她本人的意思,还是大人的意思。 对张汉卿,她不知怎地就是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也许是因为姑姑的缘故吧,怎么能帮一把他好呢?她表面上嘻嘻哈哈,却甚有心计。在开始长辈们都反对时,她不好说什么。但当张汉卿成功地说动一些人后,她看着很多人意动,知道需要打破僵局了,便急不可待地跳出来: “我赞成姑爷的想法。做生意只拘泥于求稳是永远也做不大的,到底姑爷是做大事的人,有魄力。我记得我二爷爷(于文斗)曾说过:‘富贵险中求’,在我出生之前我们家就做茶叶生意,到现在还是这样。虽然说很稳,日子也过得去,但是看看旁边新崛起的几户人家,他们可都没涉足我们的生意啊,照样风声水起。特别是姑爷刚才说的那个‘恒久钱庄’,二奶奶曾经告诉我,人家十年时间就直逼我们于家了,而且照这个趋势,要不了多久,我们奉天第一的名头就要被人家取代了。我说的对不对呀,二奶奶?” 于老夫人心里满意,正需要有人跳出来引导下,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当然表面上还得做出担忧的样子:“没错,那个钱庄的赵老板当年是个什么样大家伙肯定是知道的,大冬天流着鼻涕光着脚丫跑雪地里找东西吃,他们家当年是什么光景?这才几年时间!” 据说那位赵老板不到十年时间便发了迹,不但在省城奉天、长春都买了好几进的大房子,还娶了好几房妻妾,日子过得很红火。赵老板的事迹,在郑家屯方圆百里都是很励志的。 于一凡见二奶奶支持她的话,便趁热打铁说:“姑爷说的什么我也不大懂,我也不知道和政|府一起办银行是不是比钱庄更靠谱。但是我知道虽然投入大,但利润一定也是很高的,而且反正姑爷不会骗我们的。我看姑爷虽然不是商人出身,却比我们都看远一步。凭姑爷说明的这些优势,我们若还是做不大,羞也羞死了!” 她的少女心性是有一说一,却也让浓重的辩论氛围有所减弱。想想也是,少帅是什么家底?他的关于至少垄断奉天的保证是多么有力,于家作为久经商场的奉天数得着的大户,很多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不说别人,舅老爷高天雷首先响应:“一凡说的是,有这么好的条件,我看这个银行项目值得大干一场!我高天雷绝对全力支持!” 这一表态倒让于家踊跃起来:正宗的女婿不帮,倒让亲戚先发了话,若是力度不够,让张汉卿怎么想?于老夫人有些嗔怪地看着乃弟,既暗赞与佩服他的机警,也感叹才一会的功夫,他怎么就改弦易帜得这么快?当然她才不会多说,顺着他的话就坡下驴才是正道:“汉卿毕竟是于家的女婿,他的事于家怎么会看着不管?我们只是商量着怎么做才更好,毕竟这不是件小事不是?” 其实于老夫人昨晚就表示坚定地支持张汉卿,原因很简单。她到底是见过大浪的,想的问题就更深了:五十万元看似是巨款,但在名震奉天的少帅女婿那里,却又不见得是很棘手的问题。听说这位女婿可是在北京就空手套白狼拉了很多人在奉天几百万几百万地投资呢,他的门路应该是很广的,再说还有大帅张作霖的关系在。就凭这简单的关系,就值得让于家冲上去----多少人想找这巴结张大帅的机会都不可得啊,更何况女婿开了口,女儿的要求。 于凤至心花怒放,倒不单单是促成了这桩投资决定。这是她的新婚丈夫第一次到她的娘家寻求资助,若不能完美收宫,生意谈不成倒是次要,落了丈夫面子可是大事。 就在昨晚,母亲和她聊起张汉卿近况时,还很为他带领卫队旅全体喂猪的“惨状”感到难过呢,因为郑家屯有谣言说这位于家娇客已经“穷到喂猪”。母亲昨晚坚定地支持张汉卿的决定是不是有扶持这位女婿一把的意思当然永远不会和她讲,但现在张汉卿舌生莲花,魄力终于推动娘家人认可,让她面子上大大有光。 于家作为一个新兴的商业家族还是很有凝聚力的,于老夫人也有不亚于男人的气魄。既决定为女婿“两肋插刀”,家族里罕见的高运作能力在这时候体现了:外围的行业,拍卖了;起家的店铺,抵押了;原本财源滚滚的码头,转让了。 外人被于家这一番大动作弄得摸不着头脑,一些原本生意上的合伙人也纷纷来人来信或来人咨询,于老夫人只是一句话:“根据女婿意愿,于家全力支持成立奉天农民资金合作社,因需启动资金,特变卖家产,以为股本。”当然,也劝说这些丈夫昔日有交情有伙伴、现在仍然来往的好朋友们:“农村信用合作社前景大好,各位故友也请倾力相助,共襄盛举。” 于家是什么人家?那是奉天数一数二的大户,听说闺女于凤至出嫁,陪嫁的就有一个大企业。要说夫家是谁?全奉天无人不知,那是大帅府的长公子、奉天军界的新秀、手握重兵的张汉卿! 现在于家倾全力要搞什么“农民信用合作社”,听说是和银行大概一个意思,只是吸储对象是农民而已。这看着农民的钱真是不多,但架不住人多,这里头大有搞头啊,关键是中间有个少帅呢,他不会让丈人家吃亏的不是?如果自己入伙,是不是间接也和督军府拉上关系了?听于家人说,张汉卿和于凤至夫妇也将投入一笔不菲的金额做为发起人之一呢,就凭着这层关系也值得做做。 无论是说官商勾结也好,商人阿谀也好,反正“奉天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搞得是顺风顺水。合作社,顾名思义就是要大家联合起来做事的社团组织。为了让尽可能多的“有钱人”加入进来,股本定为一百元一股,于家用现银五十万两为主要发起人。 原计划最后能征集到一百万股本即开业的,但当张作霖亲自手捧十万元代金券入了股后,影响力一时无两。而张汉卿夫妇也咬牙交了十万元凑了份子----三万是于凤至最后的嫁妆变卖所得,七万是张作霖听说长媳变卖嫁妆后的慷慨赠与。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连奉天城里的头面人物都知道了。这银行嘛,总是有利可赚的,有督军兼省长背书,少帅夫妇连嫁妆都当了入股,用脚趾头想想也是肯定赢钱的营生。因此财经界的人物纷纷解囊,很快又增加了近五十万的巨额资金。 这下很多旁观者心动了,国人典型的“捧高不就低”原则开始生效。有官老爷张大帅做镇,听说省财政也为担保,有这层关系,保险系数大多了。银行的基础就是信用,有大帅做“合伙人”,生意一定赔不了,还有个人情不是?于是有钱的多拿,钱少的也能凑个几股,当然就一股也不会嫌少。这样,又添了百八十万元。零零总总,竟汇集了两百万之多! 开业那天,不但督军张作霖亲自出席,奉天军界、政界、财经界的上层纷纷到场祝贺,声势浩大,着实风光无比。于家是大头,占了约摸四成的股本,又有大帅的面子,于凤至的长兄于翱舟自然被推举为董事长兼总经理。 “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在目前的主要任务是吸储,这部分的客源其实十分牢固:因为在农村,农民挣钱不易,也就越发珍惜这点积蓄,一般情况下是只有加项,非逢大事不会轻易取出,这反而对张汉卿的“大业”是一大利好,因为他的计划本就是要长期才能见效。 于家也就是紧抓住这历史的机遇并果断上马,赢得了第二次飞跃的机会。他们本是经商世家,现在有奉天农业信用合作社庞大的资本为依托,更是如虎添翼。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于家的商贸行为开始被冠以政治背景,不但轻松涉猎奉天各行各业,还垄断了举凡农田水利工程、内河航运、税款提留等,发展极其迅速。 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的立意很特别,只要你在合作社里存过钱,当需要贷款的时候,找到同样有账户的村民进行联保,即可方便地取得贷款。在当时,由于面向农村的金融机构几乎没有,传统上农村贷款的途径只能是借高利贷,碰到黑心的财主足让人倾家荡产。所以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这种新型金融形式一诞生,立刻赢得广大百姓的青睐,被称为农民的“救命银行”。 并不高的利息,不需要抵押物,良好的服务态度,使合作社在短期内即获得巨大的成功。老百姓信任,也为了在必要的时候有资格贷款,所以在农村基本家家都有账户,闲钱也都存入这里。据统计,在开始的三个月期间,全部合作社共吸纳存款达500万元,连相邻省份的农民也开始心动起来;一年之后,最高时期存款竟达到2000万元之巨! 就是从这开始,以于家为首的一批张汉卿最早的拥趸进行了这场中国财经界的革命,而后逐渐形成东北财团,由此在财经界也为神话,这也是后话。 第191章 解放农民就是解放中国 以国家力量作后盾的经济发展和军事改革,都是烧钱的玩艺。可这时候民生凋闭、百业待兴,奉天军政|府从哪里找钱呢?好不容易还掉了因增兵十营所借的日本贷款,财政收入已勉强够日常开支了。二十八师的冯德麟不允许卫队旅占用奉天的财政,张汉卿也说下大话要“自负盈亏”,现在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近万人的队伍要吃饭,要拿饷,要穿衣,没钱不行。喂猪养鸡搞副业可以解决得了温饱,却不是建立这支军队的本意。跟日本人争雄,老靠着投机取巧也不行,那是真功夫,靠实力的。连朱元璋都知道“高筑墙、广积粮”的道理,想在这个时代有所作为,经济实力是第一位的。一句话,在时代,打仗烧的不是油,而是钱。 在张汉卿的思想里,国民生产总值的增加,并不一定会带来国家实力及地位的上升。道理很简单:晚清时中国gdp世界第一,照样屡战屡败割地赔款! 正史上抗日战争爆发前的1936年,中国的gdp远高于日本,约为日本的1.9倍至2.8倍,但无论是日本政|府、中国政|府,还是西方的观察家,都认为日本明显强于中国。 近代,大国地位是靠战争来确立的。而和战争关系最密切的经济部门是工业和交通运输业。 《大国的兴衰》一书认为:经济总量本身并无太大意义,“数亿农民的物质产量可以使500万工人的产量相形失色,但由于他们生产的大部分都被消费了,所以远不可能形成剩余财富或决定性的军事打击力量。英国在1850年是强大的,它强就强在拥有现代的、创造财富的工业和由此产生的一切利益”。战争中,国内能否生产出足够的军需品,并把这些军需品及时运送到前线,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这也与毛爷爷“集中优势兵力重点打击敌人”的军事战略的思想一脉相承。 凭心而论,长期以来中国的小农经济利于统治。纵观整个中国历史,只要农民有地种,能够过上自足的生活,朝代的更替几乎便成为不可能。从中学到硕士一直普及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教育的张汉卿,在回到过去后,更能深深地理解“农业求稳定,工业为发展,商业得富裕”的含义。 中国太穷了。当中国农民还在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为一丝口粮而奋斗时,在美国,此时已普及了收音机,还有世界最大的汽车保有量、世界最大的拖拉机使用量。无论是电子工业的代表,还是机械工业的支柱,美国都甩开中国一大截。 中国的可耕面积太少了,或者说中国农民能用的土地太少了,因为垄断和土地兼并。 民国初年,东北土地兼并现象十分严重。在农村,往往是一个屯子的田地由一家或几个大点的地主占据。失地的农民或为长工,接受雇主的剥削,或有机会入城,成为工厂工人,部分干脆入山为匪,做些无本买卖。而一旦事有不协,则复回家务农或直接由匪变兵,而后周而复始。这也是民国时期东北匪患盛行,屡禁不止的重要原因。 有什么办法可以一劳永逸解决这些土匪呢?张汉卿自然想到了后世执政|党的作法:分土地,打土豪!事实上,这种做法是非常成功的,历史也一再证明。想想从陈胜、吴广起,中国历代农民起义都是以“分粮分田”为诱惑的就可知道,那一点土地,在中国百姓心中,拥有多高的地位! 事实上只要有口饭吃,有多少人真心愿意做土匪?因为土地集中在地主手中,他们构成了中|央乃至地方政|府的执政基础。地主们无休止地压榨长工的剩余劳动价值,一些会醉生梦死再挥霍一空,除了增加社会的不安定因素外,对国家的进步贡献极少。前苏联成立之初是用和平赎买的方法获得经济的控制权,而后来新中国成立前后是用武装斗争的方式从地主手中夺得土地。但是张汉卿不可能使用强行的办法没收土地,这样做会使他和他的父亲的政|府立即陷入混乱的境地,没有一个得力的政|党和相应受教育的人力根基以完成斗大户这种大刀阔斧的动作----斗倒了怎么办?谁来治理? 但是奉天军政|府也没有能力像后世苏联一样赎买这些田地再分给无地农民。他们拥有的,只是枪杆子!张汉卿自然而然地想起“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名言。是啊,有了这东西,怎么做不还是政|府说了算! 政|府不能靠吃大户强行分地而把地主们得罪光了----一些较开明的地主是东北的财富,他们很多人当初因贫穷而携家带口闯关东,靠血汗和智慧挣得来今天这来之不易的家业,东北正要进行大规模的经济建设,需要大批这样的人才从土地中解放出来发挥其潜在的才能。政|府应该是引导而不是强行收归国有然后搞大锅饭,这样其实是一种资源极大的浪费,而且是新的不公平。 像后世“吃大户”一般,可以吸纳一大批无地或少地的农民加入,会在短期内取得所谓革命的成功,但是其后遗症却要经过几十年之后才发觉它对生产力的阻碍作用。后来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是对这一政策的大规模的修改,何苦来哉! 政|府一定不能出钱,因为没有钱,但政|府一定要有钱。这好像是一个死循环。 农民一定要分得土地,这是立足东北的基础。但是一个松散的、安逸的、自主式的农村生活对国力的增强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而且现在的情况是,绝大多数的农民无地或少地。 怎么办? 经过穿越以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思索,张汉卿渐渐形成了一个想法:政|府用“赊欠”的方法强制收购地主们多余的土地,来分给无地或少地的农民,待一定期限(他的预想是10年或20年)还本。他现在要的是集中全奉天,未来全东北的力量:人力、财力、物力,建立数十、以至数百个政|府垄断的大型、特大型厂矿,以完成工业的原始积累!这有些借鉴后代的“以农补工”,在前苏联成立之初和建国后的中国曾经被全面引用过,虽然残酷了些,但是对于落后贫穷的现国家要尽快走上现代之路,是最佳的途径。试想战后日本经济的腾飞,有多少功劳属于政|府直接资助的财阀----松下、日本电工、丰田…,韩国能够在东亚一隅挤进工业化强国的行列,同样离不开号称韩国四大工业支柱的现代、起亚、三星、大宇… 大地主们不同意怎么办?征税!以人均十亩为基础,为弱税,按十抽一;其后每十亩设一档,税收比前一阶段加征五成。按照后世个人收入调节税的方式,张汉卿建立了土地收成调节税。 反而是主动将土地“出租”给政|府的地主,五年后将开始获得一定量的利息----那时候政|府应该有钱了,还这点利息应该是不成问题的。这个方法说穿了就是寅吃卯粮,借贷发展,不过从经济学的角度,可行。 不愿意赊欠给政|府没关系,还可以让债主们有另外一个选择,即将全部或部分政|府欠款折算成股份,投入到政|府投资的工业企业厂矿的建设中来。可以用借贷的方式每年获得利息,也可以用入股的方式作为企业的股东之一。这就相当于用政|府借用民间的资本来完成工业的发展,这样,可以极大地调动社会的闲散资源,将其最大限度地市场化,用经济学的术语叫做扩大再生产。 比起毛时代中国的国家计划经济体制,无疑后来日本韩国实现的国家强力扶持下的市场经济体制更为优越,这也是亚洲四小龙崛起的主因。但是与西方国家普遍的弱政|府介入模式相比,作为后起的国家,他们的政|府对于产业发展布局,产业发展顺序等战略问题考虑得比较多,对经济的介入深得多。像战后,为了尽快走出困境,日本政|府首先制定的倾斜经济政策,韩国紧随,其首先满足钢铁煤矿等基础产业的需求,解决经济发展的瓶颈问题,而后又适时制定了国民经济倍增计划---类似于中国的五年计划,引导产业界对关键性的重化工业、电子工业进行大规模的投资并且给予了全力的扶持。这一政策,使得韩国在“四小龙”中成绩斐然。 无论如何,战后日韩的底子是好的,不像现在的中国,工业基本为零,有限的几个会社都是日本人建立的。即便如此,东北的形势比关内要好得多,一句话,中国的其它地方,更贫穷也更落后。 张汉卿有心从无到有建立起一套完善的经济体制,但在目前,他非常深刻地理解了“解放中国的农民,就是解放中国生产力,就是解放中国”的涵义了。工业的发展,其资金来源要从农业中取得,解放农民的任务,先从土地改革开始。 在征得张作霖许可后,在一群智囊的簇拥下,张汉卿以太子地位入政奉省北部新民地区,进行史上所著名的“新民土改”试点。他要做的这些新举措,及其后来无论“裁军”、还是建党,新老奉军高层,都抱着怀疑与谨慎的态度观望,却让他的行动甚少掣肘。 第192章 新民土改 新民县,这个距奉天60公里的大县,从没有这样成为各方瞩目的焦点。这个从前张作霖受招安、从而从胡子一跃变为吃皇粮的军人而后在民国初风起云涌的变更中崛起的“贵地”,又要接受下一代的崛起了。 曾经有传闻说发迹前的张大帅被新民知府问及为何招安,张作霖是这样回答的:“为了升官发财”。现在,他的长子要洗刷传言,给父亲增光了。 之所以选择新民,还是有些考量的:这里有奉天省城直达的铁路,虽然是日本人所建,但也是东北地区除中东路外最早修建的铁路了。因为交通便利,距离省城又近,可以兼顾家庭、军队管理与行政工作。要知道,新婚燕尔,正是小夫妻留恋的好时候,这样做,家庭事业两头顾。 其次还有一些考量:在张作霖与冯德麟斗争的前沿,安插卫队旅在内,是对27师的有力支援;新民是距离奉天最远的县,既在张作霖的有效控制下,又可以远避奉天城内一些人对他异军突起的敌意----张汉卿的崛起太快,快到无法适应这样的一支独|立于27师的力量。 张汉卿之所以如此热心,在根基不稳的情况下执意进行这次风险挺高的试验----他自己充满信心但别人不这么看----也是迫切想在政治上有自己的声音。自己的根基很浅,到现在只是督军署里有名无实的高级参议,以及至于跟随自己的人马特别是一堆笔杆子们无权无职。 要在政治上发出自己的声音,没有一帮人肯定不行,连后世做大事都提倡团队精神呢。所以作为土改试验的总负责人,张汉卿也在尝试用一套新的行政制度代替原有的,这新的制度,就是皿煮集中制的雏形。 原先的县长、副县长已经被他的人马架空,他也在利用这个机会锻炼他的未来的文官系统,顺便也检验一下他们的能力。 从8月20日起,大街小巷、远近村落都响起政|府要给农民无偿分地的传言。尽管一些大地主们竭力分辨,但当张汉卿安排的土地工作组深入到全县各个乡村、开始向各界宣传新民土地改革时,传言便被证实为真。新来的小张县长,要真的为老百姓们免费取土地了!这个消息像春风复苏了大地,使新民百姓众口相传。 小张县长是谁?那是督军兼巡按使的长公子,一言九鼎的人物!前段时间不还带着他的部下剿灭了三千多草原胡子?听来自郑家屯一带的商人们说,那死尸一串串地烧,熏得郑家屯上空都是浓烟!活着的胡子也没让他们吃闲饭,听说一部分被赶着建马场,另一部分被赶着修沟渠搞水利,说什么要用劳动把他们改造成人?这帮子害人精这下子可有得受喽! 张汉卿其实不是县长,是助理县长,但是他有另一个自封的头衔“新民土地改革委员会”主席,副主席是郭松龄、王以哲。这个委员会下设妇女运动委员会,主任是韩淑秀;设土地纠纷调解及司法委员会,主任是张汉卿的秘书吴家象;设宣传委员会,主任是朱光沐;设行政委员长会,这是工作的大头,由郭松龄兼任,下设丈量、分级、登记、清册四个小组;设政策委员会,由王以哲兼任,负责对整个土改的行动进行总结、纠正、并形成系统化的文件。 他之所以能够进行这项史无前例的运动,正是基于一个理论,也是民国所宣扬的“实现耕者有其田”的梦想。政|府花钱从地主手里“购买”田地并“免费”分给农民,还要怎么着?谁敢说什么! 还有一个月就要秋收了,工作组的宣传是在秋收之前就要把土地分配出去,这可是很大的活。之所以要这样做,张汉卿有诸多想法。 民国成立才几年,很多规则制度都不健全,农村尤甚。不少地主与政|府当局暗中联手,在土地规模上大做文章,不乏有以好充次、隐瞒土地以少交田税者。由于“新民土改”的做法或多或少对多地的地主们不利,张汉卿担心一些人会因为顾虑到税收的关系,在秋收后暂时放弃一些田地的所有权以逃避赋税。而当面对即将收割的庄稼时,这部分人不至于行此下策,而为土改委员会的工作组丈量土地及评估土地优劣大行方便之门。 其实还有更特别的理由没有说明,那就是小张也想在这次清理中弄些好处。“军转民”的各种支出及生产投资太大,现在他是能赚一笔是一笔,这些唾手可得的田产怎能放过? “新民土改”的主要作法是: 1明定法令,土地的所的权归国家,新民县政|府对个人合法拥有之土地承认其使用现状(优先使用权)。新民地区各乡、村三级政|府成立“土地改革委员会”,分署丈量土地、评定地价、依人头登记并领取《土地使用证》等任务。视新民地况,所有耕用土地分上等、中等、差等三级。税收以中等土地之产值为基数,上等土地则以12倍计算,差等土地以八折计算。此次登记的地产状况,将在次年做一次复核,如果无误,在一次丈量及分配周期内(10年)不会再做改变,以减少工作量。 2限制个人土地拥有量以人均5亩为基础,农民原有之土地未超越此数量者,此一部分按十抽一征税;被政|府补足部分,按二成征税。其余超出法令5亩部分有两个选择:其一是以赎买的方式由新民县政|府强制收购(以1916年年初物价基数约为20元/标准田地亩),所需费用分10年摊还本息。----这其实是借鸡生蛋的主意:自治政|府不出钱先期得到土地税金作为财政收入支持工业,而后以工业所得税金分期摊还利息金额。后来再适当通过货币贬值降低政|府债务的数额,或由政|府发行债券征集金等非常时期的非常办法。这叫做农业补贴工业,工业反哺农业。其二则是按档征税,不超过5亩部分征收二成税,5亩以上10亩以下征收二成五,逐渐累加上升,最高上限为五成。以当时的收成状况,到这个份上,基本上已经是其不能承受之重,估计大地主们要挥泪斩仓了。 3对目前无地的农民,及改过自新的无业人员(罪孽稍轻的土匪),新民县政|府分配经折算后的标准田地人均5亩,但在5年内须征缴约十抽二的农业税,迄第6年起农业税回落至一成水平。这里的农业税目前是以缴实物的办法,其水平是以新民地区普通一亩田的标准产量为基数,再按照比例得出所需缴纳的税额。因为东北地区货币状况千差万别,因此在初期,作为土改试点的新民首先成立了粮食局,将当年所征收的粮食统一由政策出售----因为交通不便,一些农民也将自己的余粮卖到粮食局。粮食局再统一将粮食高价卖到关外及国外,以获得更大利润。这一办法使得政|府收入大增,征收粮食比征收钱币来得更实惠----因为关外粮价是涨的。后来普及土地改革后,东三省的粮食长期不可以易地出售,政|府也打击粮食外运,使得政|府垄断了粮食的销售,给工业增加投入----笔者在80年代还在家乡碰到这种情况,所以主人公张汉卿能想到这个办法,还要酌情给笔者加分。 4.为鼓励荒地开发,政|府还对主动开荒的农民给予先期5年免税的优惠政策,并适当给予开荒者以农资、农具救济,之后将恢复到与个人原有土地同等税收水平----缴纳土地收成的一成的农业税,当然超过的部分仍依法令2处理。 5土地改革委员会尽一切可能购置牲畜以方便乡邻,并在各乡、村都有农具及牲畜出售或出租,租金以普通中等田的一成收成为单位。不愿出租而又无力购置牲畜的,土改委员会可以先予赊欠,但每期田地税金将跃升至五成。这里有当初剿匪时受伤的战马上千匹,伤愈后因为已经无法再作为战马而被改作农用----张汉卿从中再赚一笔。 6新民县政|府允许土地的出租及雇佣,但不得转让及买卖土地----两千年来的经验证明,如果给土地兼并大开方便之门,头脑灵光的一批人总会找到办法来从农民手里获得土地,即使每个朝代的建立基本上都以“均田免粮”为口号打倒旧政权,最后仍会倒在因土地兼并而失去土地从而流离失所的农民起义大潮中。 当然,进入工业化社会之后关于土地的使用还是要集约化才行,张汉卿深知均田之弊,只是目前经济水平没有发展到那一步,还是“均田”的办法能够获得人心。在没有其它生活来源的情况下,没有人会自动放弃所拥有的土地;在政|府严厉的法令下,高昂的累进税率也会让有机会购买多于人均5亩田产的人三思而后行。 这样就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有钱人对于土地兼并的渴望,当然,对于主动开荒的田产则予以一定程度的政策扶持。于是在新民大地上,一轮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揭开了帷幕。 第193章 小张县长的强硬 新民县政|府为保证各土地分获者对土地拥有真正的使用权,发布命令说,任何阻扰、隐瞒土地改革法令的土地业主(地主)一经发现,其超出部分的田产收益将被没收,并罚处不低于所发生土地数量3~10倍单价且至少不低于100元之罚金,自1916年下半年累计。对于暴力抗拒、隐没田产数量较大者为严重者,一经举报将处以重罚直至极刑,并同时藉没家产。 政令一出,全县震动。 小张县长的来头,是个人都知道。他以前的事,大家知道的都不多,毕竟其一直生活在老家或奉天省城。可是这段时间小张县长以学生军剿匪大获成功,据说杀得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自然地人们对他的政令还是有几分惧怕的,再说对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坏处啊。 为解决入伍军人的后顾之忧,张汉卿更发布一项政令:所有奉军士兵家属可以无偿获得由当地政|府提供的中上等地5亩,服役期间并不需上税。此项措施不但增强了东北民众参军的积极性,还使得军人的地位得到空前的提高。 张汉卿所组编的数百支土改宣传小分队穿村入户,将政策传达到基层。广大无地的农民衷心拥护政|府的这项法令。虽然初期的税金高了些,但是土改法令明确表示了农民只有“土地税”这一个单一税种,比起之前的种种苛捐杂税,还不如这高税率来得直接干脆有吸引力,虽然看起来税率高了些,但是人家透明啊,完全、有效杜绝了层出不穷的“民国万税”及机会。 人人有地种,地地都有收益交给政|府,将会极大地改变东北土地向大地主流转的风气,并使百姓真正认识到政|府的作用。张汉卿不敢说自己是救世主,但他衷心地认可“耕者有其田”的朴素思维。历史上无数次农民起义,无非争得是自己那二亩薄田。政|府促成了农民的愿望,农民自然对政|府抱有好感,这其实是一件简单但在这个时代又让无数政治家倾尽全力而无法做到的。 伴随着“新民土改”另一件重大的历史变革是“包产到户”的实行。这个政策实质上是给农民以保证:即在所拥有的土地基础上,鼓励有余力的农民承包地方上多余的土地,国家不干涉其种植情况,只是以当年当地农产品----粮食收入的同等价位征收农业税(缴纳粮食或货币),以鼓励开荒。 原本吉奉蒙边界的一些被逼上梁山的土匪及游民陆陆续续在土改政策的吸引下返乡,政|府也言出必行,依规定免费分发了土地。不但如此,对实在贫穷的,政|府还赊销了种子。 无地的百姓和受奴役的佃户们看到了希望,因为生活所迫而上山做了胡子的听到这些消息也有从良的心愿,毕竟铁了心当大王的人并不多。长此以往,不但政|府和百姓都有很大收益,对于社会稳定都是有好处的。 但是地主尤其是大地主们不能容忍这种政策。这些一向与奉天的大小官僚甚至与张作霖都有些七拐八拐关系的人物,对于张汉卿等如火如荼的土改运动报以坚决的抵制,这里以三道岗子乡的胡柴棒子为最。 胡柴棒子并不姓胡,而是姓黄,排行第三,祖上本是山东临淄一带逃难过来的。当年他祖上带领一家老小闯关东时,他就是在一排胡柴棒子搭起的简易床铺上生下来的,故而小名就叫胡柴棒子。不过到他这一辈却甚是了得,不但经营得好几处商铺,在奉天省城有很大名望,连张汉卿结婚所用的金饰都是在他长兄旗下的店里淘来的。 中国传统思想里,这老百姓发了家,第一件事不是如何扩大再生产,而是大肆购置土地。他也算公平,所添置的田地也能按照行情酌情处置,在乡间也甚有影响,人称黄三爷,外号黄大善人。不过再是善人,积累的土地多了,难免就会影响到政|府的政令通行。 算起来,他名下的土地也有数千亩之多,在三道岗子乡,这一路的土改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张汉卿对于能够争取到新民土改试点并亲自操刀主持还是很有兴头的,人生大计、兴国大业都要从这里开始,所以他早早的定下基调:新民土改一定要成功!当然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卫队旅就是他最坚强的倚靠!凭借武力、凭借少帅的名气,他完全要佛挡、神挡杀神了! 所以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敢硬碰的人真不多,像黄三爷也不是不支持,但他有说法:“俺这地都是俺父子两代辛辛苦苦赚下来的家产,买卖交易从没欺负乡邻,遇灾年时还经常救济贫民。这些田地如果不是俺黄家买下,迟早还是要被那些败家子弟卖给别人。这么多年,俺黄家从来没少交一分田税。公家就这样把俺的地拿了去,俺不服!” 他说的是实情,工作组、宣传组也问过不少当地人,都对黄三爷赞不绝口。对这样一位“开明”的乡绅,工作组也犯了难。要说背景吧,这黄三爷背后也不是没人:奉天商会的副总会长,就是他长兄;奉天民政厅厅长,就是他二兄;他本人又兼着三道岗子乡的乡长,一向没有恶迹,家中亲眷与省城、县城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网。没有任何原因,就因为张汉卿的一道命令就强行征地,有些仗势欺人了,也与张汉卿的团结工商业的政策初衷不符。 所以派驻这里的工作停滞不前就在所难免了。而其他的一些地主见黄三爷屹立不倒,也趁上了劲,坚决不同意土地分派。一时间,三道岗子的土改运动落后了一大截。 对此,张汉卿颇有微词:执行政令的人有太多顾忌,这是政|府法令迟迟不能得以实现的主要原因之一,也埋藏着动摇、私意变更甚至歪曲法令的种子。往大里说,这是对他初出茅庐行使权力的挑战,关系到他的威信。 如何让行政人员忠于职守而不是被困难所吓倒,张汉卿亲临三道岗子,对派驻在此的工作组做了现场批评与动员鼓舞大会。少帅亲临,杀气腾腾。 “我知道,你们现在面临着一些困难,你们也有很多顾忌,你们也想着都是乡亲、往上追溯也都是熟人,所以你们唯恐反弹、唯恐大乱、唯恐一些自上而下的关系,却独独不怕法令无法落实,不怕我的失望,真是岂有此理! 新民土改,已经征得奉天省政|府首肯,以新民为试点,要起到以点带面的作用。将来不单单新民,不单单奉天,全东北、全中国都要实行这样一个政策。为什么? 要让老百姓有口饭吃!要实现我们‘耕者有其田’的承诺!我们政|府,为的是广大人民,而不是单独一小撮人。现在看来,实行这个政策,可能会涉及一小部分人的利益,但这是值得的。从政|府的角度,这是必须的,我们要的是一个减少贫富两极分化的社会;从发展的角度,这是必要的阵痛。将来,等到土地收益被分配了,这些土地的收益绝对要比现在的要高。不管他们看到看不到,法令必须被遵守。 至于不满和反弹,只要是政策,总有一部分人的利益没有得到充分体现,这点毋庸置疑。我们安排你们工作组下乡,就要把事情说清楚,让绝大部分的老百姓拥护这项政策,让一小部分不拥护甚至抵制这项政策的地主们意识到,主动配合政|府的工作,将来会有好处;消极或者扯政|府的后腿,将会受到随之而来的惩罚! 至于反弹或者说是反抗,我有言在先,先按法令处理了再说!要从重、从快、从严打击任何顶风作案的势力,要抓一批典型、苍蝇要打但更要揪几只老虎,这样才有威慑力、影响力、才会极大地推动这项运动的开展! 当然我们也要有策略地展开工作,要以理服人、先礼后兵,尽量用和平的手段达成政令的推行。对于觉得利益受到侵犯的地主,允许他们对簿公堂,由法院判决。” 话锋一转,张汉卿杀气毕现,毕竟是在死人堆里杀出血路的,气场强大:“你们的任务就是立即解决工作中碰到的问题,不得以任何理由和借口放弃职守!” 作为杀鸡儆猴的榜样,张汉卿果断命令工作组:“向黄家宣讲最后通牒,限他们三日之内将多余田产的账簿、分布及田契交割完毕,否则工作组将执行我们的法令,并按规定给予应有的惩罚!” 这一来,黄三爷如遭霜打,黄家也如临丧妣。工作组不咸不淡的明白话让他们明白,这次真是动真格的!黄三爷有心通过自己的关系网给张汉卿添堵,但是缓不济急;他也不敢有大的举动,焉知道这少帅是不是盯上他家、要让他们做一次典型呢? 第194章 用计 哎,是祸躲不过。小张县长是奉天督军兼省长的公子,又手握重兵,只要在奉天,哭死都没地方说理去,认命吧!按人均五亩地的基准,他手中多余的地是太多了。按规则,这多出的三千多亩地要按五成累加征税,比之之前的仅征一成税,这一季相当于减少了近万块大洋,还有只半个月的时间呐! 黄三爷无力地垂下头,满怀悲恸地吩咐着下人:“把田契都交了吧,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藏是藏不住的。”他的管家还想隐匿一些田地,黄三爷摆摆手:“都已经被盯上了,而且他们查起地来很狠,无主地要瞒过工作组是不可能的。” 管家却蹙眉说:“老爷,不是说多余的土地都要交给公家的人来分配吗?不如我们先把土地分出去一部分给佃户,他们的税收不过一成而已,这样我们名下的田产就不至于损失太多,只要给这帮泥腿子点好处就行了。等一段时间,这风头过了,我们再向佃户要回这土地,谅他们也不敢不听。” 黄三爷眼睛亮了,“好主意!只要我黄三爷在这里,谁敢不乖乖听着。况且只要我地契不交,这土地谁都搬不走,还是归我。你马上把三元屯、宝偃岭、岗南、岗前这几个村子的大族长们请来,让他们帮着协商分地事宜。” 他和这些大族长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既有生意上的伙伴,也有姻亲上的来往。即使没有他黄三,省城里还有大哥二哥呢。黄家,家大业大,背景深着呢。 当天晚上,面对着济济一堂的人群,黄三爷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诸位乡亲们,我胡柴棒子能有今天的成就,是我黄家老老少少一点一点吃苦打下来的。在这三道岗子,乡亲们都看得见。我黄家向无欺市之男、亦无再嫁之女,即使在祖宗灵前我也敢打包票说,我们黄家做事对得起先辈、对得起乡亲们了。 可是公家要搞什么土改,要分地,要我们把多余的田地交出去。什么十年之内摊还地金,那还不如明抢!这个什么法令北京政|府都不承认,是那个小张县长自己搞出来的玩艺,我估计要不了几天就得散,不然光各地抗议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没了。 但现在风头很紧,对那个小张县长还只能顺着捋毛,不能把他惹急了,这可是督军的公子,得罪不起。我黄三在此恳请乡亲们,先帮我解燃眉之急,各村的土地,就暂时归在各村的名下,各村的田产大家帮忙分分,实在多出的部分,如果实在没办法了,我就交公了事。 可别以为那位张公子真是要让无地的人免费分地,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哪里找?我听省城的哥哥们说,是督军要扩军、要养兵,没钱才搞出来的事。这些地,交上去之后谁也别想捞着,都要被他卖了买军火的!大家乡里乡亲,何必要便宜外人! 我黄三可以承诺,只要让你们的亲族咬定了土地是你们的,我黄三绝不让你们吃亏,每亩田将来我会赏他一升五斗谷子。而谁若要想乘机浑水摸鱼,真的认为能够分到田地而向工作组托底,别怪将来我黄三不顾乡亲们的面子!工作组会走,我黄三和诸位的家可都在三道岗子!” 慑于黄三爷一惯的威望,众乡老也给足了面子:“黄三爷急公好义,大家都是打心里尊敬的。公家胡搞,我们自然不会跟着他们转。我们回去就跟亲族们说,无地的每人5亩,地少的凑足5亩,再有的部分放在祖祠名下”、“乡里乡亲的,说什么升半谷子的事,这不是臊脸吗?!” 在获得众人的纷纷“解囊相助”后,黄三爷是心满意足了:他的三千四百一十七亩零三分土地被各村“承包”去掉约三千亩的大头后,再比较他家连佣人、丫环、婆子、马夫上上下下共八十九人,尚不足以摊到人均5亩。要按法令,他黄三爷一家还要靠政|府救济咧! 也许是黄三爷在此地的威名卓著,反正无论工作组怎么劝,几个村子的村民都异口同声地表示:“俺们名下的土地都是俺们的,跟黄三爷没有关系。”黄三爷则很豁达地摊手向工作组表示:“俺黄家就这么点地,要养着十口子人,这日子难过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的名堂,何况已经在此摸底了好多天的工作组呢?不过面对这群已经被洗脑了的村民们,工作组又陷入了困境。 当然工作组也有成就:在他们的细致工作影响下,三道岗子的大小地主们藏匿土地的现象基本上绝迹了----交给公家,至少还有名义上的十年本金分期返还;如果被查出了,土地交公不算,还要承受高额处罚,这本账,大家都能算得过来。听说周陀子乡的胡老六就是这样被罚得倾家荡产,连祖坟边上的自留地也不得不卖了才缴够处罚,听说当晚胡老六就用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太狠了! 所以三道岗子的土地摸底非常顺利,也基本上符合事实,只是让工作组气不顺的是,整个乡人达到人均五亩地,而且基本上人人有地。哈,三道岗子提前进入了! 只是这样做并不是张汉卿的初衷:耕地面积是摸清了,也能稍带着多交些农业税了,但这些根本是杯水车薪。张汉卿的本意是通过土改,一方面让农民有饭吃,增加社会的稳定性;另一方面是政|府可以无偿地“吃”几年的“地租”,把农业上的收成转入到自己雄心勃勃的工业生产上来。当然由此带来的另一个好处是地少了后,能逼有钱的地主们转行----农业既然无法容纳足够的资金,是不是该把多余加入到实业或由政|府主导的工业发展上来呢?实在不行,钱存到银行也行啊,哥不是已经搞了个“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在那里等着的么。 第195章 将计就计 整个“新民土改”,小张可没有一处违规的地方----种田吃饭交皇粮是两千年来约定成俗定下来的,这个农业税直到二十一世纪初才从农民身上拿走呢。小张还没有像后世用强制手段从地主手中拿地还要把地主往死里斗,连带着子孙都受歧视,而只是用十分文明的方式给政|府清了账而已。 土地私底下多了可是不对的!都进入民国了,土地是全体国民的,这是个前提。所以你拥有很多土地会造成其他人无地,导致社会不稳,本身就不对,何况张汉卿还以政|府出面收购,够意思了吧?至于钱不能及时兑现,条件所限,当然要理解,这个政|府绝不会赖账,而且还会有利息,只是要等。 因此,听说了黄三爷的“壮举”,张汉卿却微微一笑:较劲是吧?哥就怕你不来。既然地主们不死心,那就再拧一把,把他们彻底打倒吧!小瞧我张少帅,对我的法令冷嘲热讽?简单。哥就拿你立威,千家哭何如一家哭?只是“借”你一点地用用,还给你本息,只是晚了点而已。再说哥没用后世打土豪斗地主的方式让你血本无归还要在政治上让你几代受难,已经够仁慈了。当国家是干什么的?当政|府是干什么的?按马克思主义的学说,那可是暴力机构!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已经把土地都分了吗?好啊,土改委员会早就印发了许多本《土地使用证》,现在可以发给农民了。你想用计?我就将计就计,假戏真唱,直接把地落实了吧。想事后变天?没门!今后新民乃至奉天直至全中国就用新的《土地使用证》代替旧田契,地主们手里藏着的旧田契?对不起,废纸一张!政|府连十年的分期摊还都省了,可着实省了一笔钱喽----这可是你自愿上钩的! 至于原先的佃户及少地农民,也对不起了,你助纣为虐,只顾眼前利益,活该你吃亏----新“分”到的土地,如果没有旧田契,按十抽二的政|府供地规则征收地税。 会不会不想种地?没关系。张汉卿已经有了更完美的主意:除非你是工人、农民、政|府职员或行业内员工,各自按本行业的规则纳税,没有正当职业----甘愿给地主家做丫环、婆子、马夫以及佃户等等的,统一交纳人头税,这笔费用和5亩地十抽二的水准相当。 只要主家愿意负担这笔费用。 人心都是自私的。一边是政|府保障的《土地使用证》,可以合法地拥有一块多少辈人梦寐以求的土地,而且负担并不算太重,听说几年后还有逐渐减轻的可能;一边是卖力气给人做活,朝不保夕,看人脸色,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选择了前者。 当工作组宣布现有土地都将按现状获得政|府发放的《土地使用证》时,被强迫着“分”得田地的一些精干农民们都觉得是一种福音,他们终于有一种“解放区人民斗倒地主把身翻”的觉悟了:“不是我想得罪黄三爷,是政|府逼得我这么做的。既然政|府不承认你的田契,黄三爷,哥有《土地使用证》,这几亩田,现在可都是名正言顺地归我了!马上就能拿到唾手可得的夏粮了,你想从我手里拿走?门都没有!要找,找小张县长去!” 这一切,都是在土地调查及登记完毕后当场宣布的,这一手,让黄家上上下下欲哭无泪。三千亩地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没了,按当初新民县政|府及土改委员会的法令,一亩地价值二十元,这可是六万块大洋的净收益啊!此外,今秋的粮食,丰收是丰收了,可是收成却黄了。即使刨去五成的高额农业累加税也还有万元的收成啊!黄三爷的心在滴血。 可是他不敢声张,小张县长说了,敢有欺蒙工作组的,不但没收该项所有,还要征收巨额的惩处,据说可以让他倾家荡产。这次是不是骗了工作组,估计黄三爷自己也底气不足。 更让黄三爷气恼的还在后面。 按照土改委员会的章程,他家的佣人们也是拥有土地权的,无论之前情形如何,只要本人愿意,都可以免费获得一份土地。这土地,都被黄三爷自己算在黄三爷的家庭人口里,同样被政|府认可。也就是说,黄三爷需要每人倒贴一份土地给下人。也就是说,当期的收成,除了他嫡亲的老婆孩子手里还有的几亩地外,他将“一贫如洗”,丧失所有土地。这下子,罗府的一些下人在蠢蠢欲动了。 没有人天生下贱,能够拥有一份不要钱的土地和无偿占得收成,这种好事谁不想要? 正如《天下无贼》中的经典台词所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黄三爷就碰到了这样的情况。反抗吗?哎呀!可不敢提。前段时间那个小张县长带兵杀了一批意图武力对抗土改的顽固分子,不但人要公审,罪证确凿者则依令处决并抄没全部家产,以儆效尤。有“东北王”张作霖公子亲镇新民推行的新政,他们哭死都没说理的地方去。 早知道就把田产“捐”(这是黄三爷对张汉卿的政|府“借用”田产的见解)一部分出去讨个好,留下的部分就是按高税收上缴部分也能落个泡响,可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怎么办?就这样“全军覆没”吗?黄三爷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从他接手这份家业起,他就在风里来雨里去打磨了性子,打磨了胆量,也打磨了见识。 直接对抗小张六公子、督军府的少帅,那是绝对不行的。有张作霖这层关系在,任何直接的对抗都是不可取的,也最终会带来祸害的,只要老张在位一天。 只有压力,间接的用力,才能让小张有所收敛。他一个年轻人,所拥有的力量无非是从他老爸手里来。只要督军不支持,他就没有任何办法做下去。 他的大哥不是奉天“瑞桓昌”金铺的老板吗?奉天的各界名流与他有交往的多了,能不能走点门路,请这个小瘟神离开新民呢? 第196章 上门 不过从大哥处传过来的消息并不好:和他在经济上有过往的张大帅跟前说得上话的什么招商局莫德惠局长是支持少帅的这种活动的,据说莫德惠也是受过少帅恩惠的,也是通过他被张作霖提拔的,此路不通。 奉天财政厅长王树翰为人低调但深得张作霖信任,他对于张汉卿在新民的所作所为有些不看好,但要他出头反对少帅,根本不可能。 督军府最有人望的杨总参议倒是不同意张汉卿比较激进的作派,然而让他们灰心的是,督军在之前的大帅府会议上定了基调了,既然是试点,姑且看之信之由之,等季后再作决断。在这种时候,他不好说什么。 如果没有官面上的制约,基本上没有谁能够反抗得了少帅的动作。再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黄花菜都凉了,还有十天就秋收了啊!这可是一季的收成、唾手可得啊。秋收之前搞不定,黄三爷能奈再大,也不敢从大伙儿手里掏粮食,法还不责众呐! 怎么办? 黄三爷在家长吁短叹:早知道把地交给政|府了,既能博得一个好名声,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和少帅他们搭上话获得其他好处,再说还有为期十年的地租呢。现在,什么都没了。 “爹爹,大伯二伯没有办法,我们能不能找姐夫看看?他毕竟是小张县长名义上的舅舅,也许能够说得上话呢。实在不行,我们把家里的田产送一部分给小张县长,好歹能落下点不是?” 说话的是黄三爷的宝贝女儿,嫡出的独苗,长房的明珠,小名燕子,闺名黄婉清。这小妮子不但人长得水灵,那聪明劲丝毫不亚于老黄。因为几房都无所出,所以黄三爷爱若至宝。偏偏这小妮子有经商的天赋,黄家一本账簿整得是条理分明,力压账房先生,以至于黄三爷常常慨叹,若不是燕子是女儿身,黄家的衣钵非她继承不可。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是啊,老二家的丫头如清不是嫁给大帅府三姨太的胞弟为妻吗?这亲戚套亲戚的关系,是不是有机会摆脱目前的危机呢? 不是他之前没想到,而是这位舅老爷实在提不上把,平时也没什么交往。现在用得上了,自然死马作活马医,先试试看呗。至不济,也能借机和少帅接上话。 说干就干,黄三爷立刻动身重去奉天。这一次,他带了厚礼,准备直接找到大帅府,提名要找戴宪植。 巍峨的大帅府旁,站立至少一个班的岗哨,不谈远处若隐若现的暗桩。这是张作霖鉴于上次的暗杀事件所作的补救措施,其实这还只是冰山一角。离此一里之外,还驻有一个连的机关枪中队在远程戒备。此外只消一个电话,二十七师的骑兵团将会在十分钟之内赶到。 黄三爷看着这架式,已经远不是自己记忆中将军府的模样了。奉天张家,竟有这样的发展?他咋舌不已。饶是他见多识广,在哨兵的注目礼下还是战兢兢地来到门房处挂着一个“传达室”的牌子下。 里面的人倒也客气,和气地问:“你要找谁?” 黄三爷是见官矮三圈的角,他点头哈腰地要递烟,里面人摆摆手,笑着回绝了。 见对方和气,黄三爷也就利索了很多,他说:“俺要找大帅府的戴爷。” 里面人奇怪了:“哪个戴爷?说名字,这里不兴这一套。” 黄三爷仔细了:“是戴宪植戴爷。” 里面另一个人哈哈一笑说:“我说是找谁!戴宪植今天不当班,他住在西大街瞎子胡同,从这里向右拐,第二个路口向南走,有一处电线桩子再向右拐,里面要不到三百步有一处门首挂着两个红灯笼的就是。路虽然不好走,可是只要你问‘连长’家,十有都知道。” 另一个人也嘿嘿地笑起来,黄三爷不明所以,也就跟着嘿嘿笑几声。 谢过了,黄三爷就按指示走,果然顺利看到一处挂着两个红通通灯笼的大宅院。心下便不停夸奖:“到底是大地方的衙门,讲道理,连指个路都那么清楚。这戴宪植看来是颇有人缘,要不然这些人怎么连他的家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黄三爷放下礼物,轻拽门环,敲了几下。见没动静,他想着豪门深几重,或许里面听不到,便又重敲了几下。 便听有女人吃吃笑着回应:“要死啦,敲这么响!大白天的也不怕邻居们听到!” 黄三爷纳闷了:“我只是来拜访小戴,敲个门而已,怎么就怕这怕那?敢情这奉天省城人员素质都这么高,行事都怕扰民,哪像我们村里,一个响屁能从东头传到西头。” 说话间,侧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女人的头来。只见她秀眉含波、身材窈窕、嘴上涂着一层浅浅的红唇膏、脸上含春、嘴角带笑。她年纪不过二十许,只瞥了一眼黄三爷,说了句:“是你?” 黄三爷带笑:“是我。”在三道岗子,除了自己的闺女清纯可爱外,可没有这么标志的人儿。对于美人儿,他向来是带着好心情的。 那女人忽然变了色,脸色一整:“你是谁?” 黄三爷被她一惊一乍弄得摸不着头脑,他有些笨拙地说:“俺从新民三道岗子来,要找戴宪植戴爷有要事相谈。” 那女人看着黄三爷打扮得貌不惊人的土鳖样,心里一阵鄙视:“乡下人!”嘴上仍不咸不淡地问:“他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吗?” 黄三爷看着这个风骚外露的女人,以他多年待人接物的经验判断,她定非良家。不过此时此刻,他却没有继续洞察人情的兴趣,只是迅速地报出身份:“你家的如清少奶奶,是俺的侄女。”当机立断是他的本能,以戴宪植的身份,当然当得一个“爷”字,但在他的女人们身边,自己却要立起来称一个亲家二老爷的名分,这个错不了的。 果然那女人愣了愣,有些收敛。但不过片刻她便有些气恼地说:“少奶奶家可不在这里,你找错了地方。”说罢便要关门。 黄三爷急忙顶住门说:“戴宪植不是住在这里吗?我等他。” 虽然摸不清这女人的身份,但戴宪植是他侄女婿,他的家,即使是外室,自己也能得个座位不是?就这样被孤零零地吃闭门羹算什么。 那女人赧了颜说:“这里不是他的家,你去别处找罢,在门口成什么样子?!” 第197章 阴 远远地有一行人向这边走来,为首的是一个青年人。他一脸兴奋,滔滔不绝地向后面一个更年轻的男子说着什么,那个少年人长得很英俊,一边点头微笑,一边饶有兴趣地和旁边几个人讲着什么。不过从周边人一幅众星拱月的样子看,少年人一定是身份显赫无疑了。在他后面,是一堆彪悍的汉子,一看就是保镖之类的人物。 看到这行人,那女人有些吃惊,特别是看到为首的青年人和那个年轻人,脸色一变。顺着眼光,黄三爷也看到了这行人。 为首的青年人似乎对他有了点不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黄三爷心下纳闷,我这是哪里得罪了他,好像之前从未蒙面啊?却见青年人对少年人打了个手势说:“表弟请”,便有人替他拉开大门。那女子本来似乎有些吃惊的表情顿时热情起来,撇开黄三爷,一边拉着少年人进去,一边甜甜笑道:“没想到表弟能来,怪不得一大早嫂子就被喜鹊闹醒了,原来鸟也通人性,知道今天贵客盈门呢。” 一行人鱼贯而入,两个劲装大汉把住大门,大门便砰然关闭,再不理会黄三爷。 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欢笑声,黄三爷心下奇怪:明明就是戴宪植的屋子,从那女子方才一刹那的表现可知。但是两人都把少年人称为“表弟”,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女子听口气应该是戴宪植的外室,但明知自己是二老爷却一点不给面子,难道她不怕老戴生气?还是老戴从没把我这正室的娘家人放在眼里?自己还指望他能帮上忙呢,看来此事要黄了! 他有心要摆一摆长辈的架式,但看着门旁两个虎视眈眈的汉子,还是明智地选择了放弃。君子不立危之下,不知虚实,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再说,正主还没来呢! 有人说判断等待是煎熬还是短暂,就要看你是在厕所的里面还是外面。黄三爷现在就有了种待在厕所外面的感觉:里面的觥筹交错与欢声笑语更映衬出自己寄人篱下的无奈,他像一只丧家的狗,孤零零地蹲在大门远处的一个泥桩边,无奈地等待正主。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三爷感觉到脚也麻了,头也晕了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了。这个人从旁边打量了一下他,忽然有些吃惊地说:“这不是三爷?您在这里做什么?” 正是戴宪植。 黄三爷也认出面前的这个人了:戴宪植不过三十岁上下,一身戎装,显得很英武的身板将他衬托得十分俊朗,再加上右肩上挎着的一支步枪,更加显得他十分威武。 黄三爷无奈地说:“我来了好一会了,但是门不让进,只好呆这里了。”这时候戴宪植才看到门旁的两个精干的“门神”,很惊讶地问:“他们是谁?”黄三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戴宪植近前,两个“门神”见他挎着枪,便有些谨慎起来,一个戒备,另一个便上前拦住他说:“无关人员闪开!” 戴宪植仿佛听到什么很令人好笑的事情来,他看着那个人,神色有些放肆地笑着说:“我无关人员?这是我的房子,有没有搞错!” 那门神不为所动,淡淡地说:“原本可能是你的,现在不是了!” 戴宪植是什么人?横行霸道是他的本色,现在有人竟欺到他头上去了,还是更霸道的做法,这让他不怒反笑。他带着嘲讽的语气问那人:“你知道我是谁?” 门神正眼不看他,也淡淡地说:“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不能进。” 原先的二世祖,忽然之间便成了路人甲,戴宪植从来没遇到这种事情,他气急败坏,拿起步枪瞄向门神:“你不知道我是谁不重要,知道这是什么吗?” 哪知道门神只撇了下嘴,不屑地说:“第一,你子弹没上膛;第二,你且看看上面。” 戴宪植气急,一边取出子弹,一边气咻咻地说:“老子毙了你,看什么看。”不过还是下意识地一抬头,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 几支乌黑的长枪或明或暗地从几个地方伸了出来:门廊上、走沿口、角门里。再一瞥,连身侧远处都有人影在晃动。那个门神气定神闲地调侃着问:“你信不信再拉枪杆,会有人当场一枪毙了你?!” 戴宪植信。他也是军旅出身,知道这种护卫级别意味着什么。在奉天,估计只有大帅、杨总参议、孙师长、张汤二位旅长、王永江等人能做到这样,而且这几个人都不是自己目前可以望其项背的。他要敢再有动作,被当场击毙不是什么稀罕事,规矩在这里了呢。 平时他仗着姐姐的身份狐假虎威,真到了这时候才觉得,自己在奉天的人堆里确实不是什么事。他有些迟疑,但也识趣地缓缓放回枪,不甘地问:“里面究竟是谁?” “是我!”一个声音缓缓说。 大门被轻轻拉开,出来的正是那个青年人。戴宪植一见,惊喝道:“许老蔫,怎么是你?!” 被称作许老蔫的青年人冷笑着说:“为什么不是我?” 戴宪植怒气冲天:“你来这里干什么?” 许老蔫笑容满面:“这是我家哎!我在我家做什么,好像还由不得你问吧?” 戴宪植大怒,什么时候许老蔫也能长出息了?想要发火,看到周边的形势,却明智地选择了熄火。他只是沉声说:“许老蔫,你敢阴我?” 许老蔫漾起惨笑:“阴你又怎么样? 许老蔫,本名许靖,本和戴宪植是同僚。两人年纪相仿,但辈分上却差了一辈,按道理许靖该称戴宪植一声“表叔”。但他们之间又有了远非普通的过节,而是夺妻之恨。 这戴宪植就是黄三爷口中大帅府三夫人的胞弟了,而许靖却是张作霖四姨太许夫人的亲侄子。从大帅府论起,确实许靖矮了一辈,他们之间也还有一点关系。 不过国人的关系不是这样论的,特别是在这种侯门内部,很多事情不是外人可以看透的。许、戴两人之间的龌龊,原本就是大帅府后院明争暗斗的写照。 这下旁观的黄三爷更摸不着头脑了。 第198章 家务事 大帅府也不平静。 原本掌握张作霖家事的赵夫人也就是张汉卿的嫡母赵氏去逝得早,二房卢夫人便掌管着张家后院。但时间不长,当戴夫人进入家门后,便有些颇不平静的味道来。 张作霖的三姨太戴宪玉原是辽宁省北镇县捕盗班头的儿媳妇,年轻貌美,风姿绰约,穷乡僻壤更见其香艳惊绝。张作霖一见倾心,便委托辽西名士杜泮林设计说情,以求原夫同意。后终以权势威胁和重金诱惑手段,迫使戴宪玉的原夫忍痛割爱。 戴宪玉本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新“东家”处得宠,自然觉得攀了高枝,做事也就抑止气始起来。1910年,张作霖驻守辽宁西北部的通辽、洮南一带,领兵外出追剿敌人时,曾派所部巡防营文案陶历卿先回洮南料理一切。当时戴宪玉正住在洮南,她恃宠而骄,对当地的食宿不称心,认为是陶历卿照顾不周,打算对其当面申斥。戴宪玉刚一发作,陶历卿也跟着火了,当即把一碗饭朝她身上泼去。于是,待张作霖从前线回来以后,戴宪玉便寻死觅活,要求张作霖一定为她出一口恶气。张作霖并没有以此为意,只是以一夜春风来安抚三姨太受伤的心灵。 卢夫人是传统的崇尚家和万事兴的守旧女人,也从来不拿二房的名头来压人,因此张家后院在她管理下还能平静不少。但戴宪玉不这么想,她认为几房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对卢夫人,她不敢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但是当比她“小”的四房许夫人进门时,她好不容易被压抑的力量开始迸发,娘家无权无势的许夫人成了受气筒。 不但如此,还祸及家人。 随着张作霖地位的不断上升,亲朋故交都随之水涨船高,纷纷被重用像元配夫人的族人赵锡瑕都做到了张作霖的私人代表,按照后世的是“特命全权代表”,地位是很高的。而戴宪玉却有个不争气的弟弟戴宪植,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看着人家舅老爷都混得风声水起,戴宪玉不免上下活动。不过老张用人也不全是用人唯亲,这小子实在提不上把,只好把他安置在大帅府做一个小警卫,不指望他能做多大贡献,每天按时点卯就行了,全当没这个人。 戴宪植好歹也称张作霖一声姐夫不是?就冲这层关系,他也在奉天博了个“戴爷”的光荣称号。也就因这,奉天民政厅长黄贡廷把女儿嫁给他为妻,要和老张套牢关系,反让他更为得意。这时候,许夫人的娘家侄子出场了。 许靖和他姑姑一样是个闷葫芦,又身无长处,加上姑姑也不给力,因此也在大帅府找个差使,与戴宪植为同僚。老戴也听说姐姐在大帅府的事情了,当然对许靖抱有敌意。许靖本来就力单势薄,文不成武也不是老戴的对手,因此平日里没少受欺负。一来二往就有个“许老蔫”的外号。 不过同僚却是很喜欢许靖,不是他长得亲切,而是他有福,家里娶了个漂亮小妾。据看过的男人们都说是如花似玉、妙不可言。欺负许靖老实,一些同僚都免不了时常去他家“聊家常”。他这个小妾本是妓女出身,自然也不会给许靖守身如玉,遇见合适的也不免花盟月下私订“全”身,不过经常只是一晚。 由于多少有些好处在,许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反正自己也不准备把她当正房,先落个好处再说。据说这个女人有个让男人流连忘返的奇趣,一经身便如烟瘾得偿,无不尽兴而归。一传十,十传百,让有心人无不跃跃欲试。时间久了,有“好心”人统计了一下和她欢好的男人数量,竟有百十人之多,于是这女人的本名渐渐被人忘掉,却有个响亮的外号“连长”,是说她经历过的男人有一个连之多!在圈内颇有名声。 戴宪植也亲身经历过几次,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这女人是既妓且偷,让老戴心痒不已。怎奈玩家众多,经常排不上队,老戴便使用武力值把一众男面首们强迫着赶走,独自霸占了“连长”,连“正宗玩家”许靖也不许沾边,还鹊占鸠巢,连房子都收了。 这就过份了。“连长”虽然,却不滥情。自己愿意是一回事,被逼迫着是另一回事,这就和后世所争论的“强j妓女算不算强j”是同一个道理。 这一来许靖不但人财两空,还在圈中颜面尽失。私下是一回事,明面是另一回事。戴绿帽子也就罢了,还要他顶着绿头巾在人群中走,这不是把人往死里得罪吗?可是在奉天,戴宪植虽然不堪,却好歹是大帅的小舅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圈内人不值这么做,圈外人不屑这么做,倒让许靖无计可施,人也真正蔫了,正应了“许老蔫”的绰号。 一枝独秀的张汉卿让许靖看到了希望。少帅风流人所共知,小小年纪在北京便找了个不一般的妓女,还被其一路寻亲到奉天。如果把少帅拉进漩涡里,摆老戴一刀是可行的,因为要讲身份,少帅可是正宗主儿。 说起来许老蔫也有一肚子坏水,乘张汉卿回省城“省亲”的功夫,他便抽空搭上少帅,非要拉着他到自己家里喝酒。他把想法偷偷和“连长”说了,露水夫妻们一唱即和。 已经渐有名声的张汉卿也努力摆出一付“亲民”的架式,再加上于凤至新嫁,府里很多事情也要许四姨娘照应着才好办,而且老爸的这位四姨太平时也很低调,对自己哥几个也很尊重,因此也不愿意驳了他的面子,因此就半推半就,带着随从来到许家。他不知道这许宅很长时间已经实际上姓戴了,地球人都知道。黄三爷能够准确地找到戴宪植,与他正好碰到“圈里人”密不可分。 许靖这番做事其实有几个用意:用少帅的力量狐假虎威地进入本宅,向戴宪植挑战。老戴若应战,他有信心让少帅与他正面交火;如果其不敢,则自己胜了一阵,老戴不知虚实,必不敢在近期向自己挑战;此外,如果少帅愿意,他不在乎多戴一顶头巾,只要从此能搭上少帅的线。 因此,他设法拉动张汉卿去家里,一面派人告知戴宪植回家,造成“碰撞”。自己再在合适的时候出场激化矛盾,后面就看老戴要文还是要武了。 第199章 连长韵事 这许靖也算是自己名义上的表哥,张汉卿的这幅身子在幼年时也曾与他有过不菲的交情,对许靖的盛情邀请,他是欣然应允的。 早听说表哥的这位如夫人长得很让男人满意,却一直无缘识荆。不过当“连长”用素手拉着他时,虽然自己久居战阵,却也由不得一阵“鸡动”起来:这小娘们太水灵了,美的忍不住让人想入菲菲。酷似后世某明星的勾魂眼、某明星的苗条身材,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 她的动作很浮夸,如果张汉卿是小孩子,她拉手自然没什么,还能显示出亲近来。可是张汉卿已经是有媳妇的人了,她这么热络地拉手就有些不合时宜。但看她很随意且老练的样子,张汉卿就知道,这是个老手。 也难怪表哥被戴了无数顶绿帽子,自古红颜祸水,男人没有什么实力却试图保有漂亮女人,历来都会引起事故的。 自己也不是那种见了漂亮女人就挪不动腿的男人,实在是有特别原因:于凤至已经怀孕了。 想想也很搞笑,自己的这副身子也只是16虚岁而已,却已经有妻有妾(尽管这个妾不为大众所认可,且已经断“交”好长时间了),现在还有了后代,这让穿越过来的他大释了一口气:看来不但智商完好地被继承之外,传宗接代的功能也没有坏。看来老话说得好啊,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前些时间的努力不是没有成果的。 可是有些事就得收敛些了,这让他有些不足,也有了和红牡丹“再续前缘”的欲求。不过因为于凤至看得紧,父亲那里对他和一个妓|女好上了也颇有微词,加上随着地位的升高,再和一个风尘女勾勾搭搭便有些不合时宜,毕竟正面的形象也很重要啊。所以自打于凤至进了门,红牡丹那便一直没敢去,自己还想着怎样务色一个好男人把她嫁走算了,免得守活寡。 想着别人,可没人体贴自己啊。初尝肉滋味,一旦改吃素,自然食不知味。这也是许靖一邀即来的原因之一,时间久了,看有机会能不能吃点野味。 现在小张在省城也是很有头面的人物了,“连长”夫妇对少帅能够亲临寒舍表达了十二分的敬意。席间只是拉拉家常,聊聊男人都喜欢的话题,特别是“连长”笑语解嫣,在一侧殷勤服侍,让张汉卿大为满意。 许靖借着酒意,慨叹说:“少帅,这是酒席上,我才敢大着胆子喊你一声表弟。表弟年少有为,那一身本事让表哥我汗颜死。表哥今年三十有零,还一事无成,只有你这个表嫂还能让表哥我出入有些面子。然而就这个面子,还有人非得把它撕了!表哥今天就把话说透了,我就是借着表弟你的名声让那些打你表嫂主意的人识趣点。有表弟你在此,那些人还不都得离得远远的!” “连长”也盈盈欲涕,魅态百出:“表嫂会不会受人欺负,就全指望表弟你了。” 张汉卿有些明白了,敢情自己是被人做了打鬼的钟馗了。不过这没什么,能为美人分忧解难是男人的自豪,特别旁边又有美人泪眼欲滴地殷勤服侍。他用与他年龄不称的豪气大声说:“表哥表嫂可别这么说,我看有我张汉卿在这儿,谁敢欺负表嫂!” 这句话真是发自心底,他心里的意思是:这么漂亮的女人找上自己,怎么着也得为美人分忧。“除了我自己之外,看谁看欺负她”。说着话时,他还颇有气势地做慷慨慷慨状,趁机抓住“连长”的柔荑晃了一晃。 “连长”没有抽出手,却用另一手轻轻在他手背一划。然后拎起酒壶给张汉卿斟了满满一杯,端到张汉卿嘴边,吃吃笑说:“有表弟这句话,嫂子睡觉也安稳了。表弟若是不嫌弃,就喝了这一杯。” 张汉卿伸手要拿酒杯,“连长”却用腰挡开他,就自己的手,喂张汉卿慢慢服下,一点儿都不避嫌。许靖在旁边仿佛一点事儿都没发生过,自顾自地喝起老酒,还笑眯眯地只当这是对少帅的礼遇。这份沉着和老练如果用在从政上,倒是可圈可点的。 因为这个动作已经不是普通人可以做的:从大模样上看,“连长”已经是被“搂”在张汉卿怀里了,如果张汉卿此时再伸出手的话。 酒过数巡,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与色向来不分家。在美女曲意逢迎之下,张汉卿真的有些醉了。倒不是他酒量较小,实在是自己的这幅身躯过于年轻,他头脑还很清醒,手脚却有点不受使唤了。前生在酒桌上的那点小手段逐渐映上心头,见“连长”在侧畔有意无意地撩得他火起,也就心有不甘地往她身边靠,脚也不老实地搡她,有油不揩白不揩,你情我愿大家欢喜,何乐而不为? “连长”吃吃轻笑,更让张汉卿有种如醉如酥了的感觉。许靖在侧只管殷勤劝酒,对自家女人的动作只作不知----其实这也许是他们在之前就已经商定的。“连长”事前得了许可证,自然风情万种。她见识的男人之多,手段之自如,连自诩风流少帅的张汉卿也为之倾倒。 对于自家女人倒贴张汉卿,许靖倒没有什么介怀的。虱子多了不怕痒,帽子戴多了都可以批发去卖了,都已经这样,不在乎这一次了。而且如果能得到少帅的喜欢,说不定他一句话,自己就有机会青云直上;再者有少帅插一腿之后,相信别人再碰“连长”都要惦量一点点,否则不过是换个人继续欺负自己夫妻两个而已。 虽然是初冬,但屋里烧足了炭,又喝了些酒,气氛还是很热烈的。“连长”早已脱掉了外套,只剩一件夹心小红袄,那奇妙的身材便显露无疑。再加上喝了点酒,俏脸涌上红晕,更显得她妩媚多姿。她殷勤地问张汉卿:“表弟热不热?嫂子替你把外套脱了。”说着便要来解张汉卿的衣服。 咱少帅只喜欢解女人衣服,被女人主动解衣服倒是第一次。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有这样的体验也是挺好的。“连长”欺身过来,俯在他身前给他解扣,一阵不知道什么材料做成的香味沁入鼻间,十分撩人。同时两个圆鼓鼓的半球体挡住了他的视线,并从此吸引他的眼神,一刻也不想离开。只是当着她的丈夫也就是自己所谓“表哥”的面,这样真的好么?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许靖其实一直在注意外面的动静,就是没动静他也会找出个理由离开的----算算时间,戴宪植也该来了。此时也不愿继续呆在这里碍眼,他向“连长”使了个眼色,起身便说:“表弟先陪你嫂子喝会子酒,我去外面看看是谁。” 房间里只剩下一男一女两个人了,连长解衣的姿势便更加暧昧起来。若有人从后面看,两人是头朝头凑在一起,不知干什么勾当。张汉卿自得地享受着女人的小意,任她一双手在自己肩上腰间有意无意地游走,只觉得柔滑异常,自己也能感觉到女人的呼吸气。 好不容易褪下大衣,张汉卿里面还穿有一件夹袄,却被军用武装带勒住。温度仍然炽热,女人还要为张汉卿解第二件。 张汉卿从开始到现在全程一直判断着形势。从许靖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对自己和这位“表嫂”之间的互动并不介意,好像还乐见其成的样子。而这位漂亮得过分的“表嫂”也丝毫没有作嫂子的那种端庄稳重的劲,她的挑逗动作比之红牡丹有过之而无不及。联想到别人所说的她出身非良家的传言,看来此言非虚。凭这技艺,普通良家女非有数年房事经验不能及。 一直说“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古人诚不我欺啊! 他也就大着胆子嗅女人的香味,还挑逗地问:“表嫂抹得什么香,这么好闻?” 连长笑盈盈地扭了扭腰肢:“真的想闻的话,嫂子今晚让你闻个够。” 女人放得开,张汉卿更加放得开。伸手拨开女人的手,用鼻子凑到女人的下巴,只差一点便贴上:“要不人家都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嘛。得好好闻闻嫂子,以后就能闻香识美人,黑夜里碰到女人,闻香味就知道是不是嫂子了。” 女人便暧昧一笑:“难不成你夜里看到女人就去闻味道不成?是不是嫂子你待怎地?”两人已经贴得极近,她也不躲闪,仍用两手解张汉卿的束腰。近一年的军旅生活,让张汉卿习惯了军用裤带的紧身。女人摸了好几个地方仍不得窍门,反把张汉卿弄得火急火燎的。 终于摸到扣环了,女人把武装带松开,却觉得张汉卿右边有个东西坠在裤带上。摸一摸,沉甸甸的。张汉卿笑笑说:“枪。” 军旅生涯让他养成随时带枪的好习惯,经历了大帅府前的刺杀之后,他出外除了戒备森严外,本能地自己也随身带枪了,那种手里有家伙的感觉真好。 女人伸手要帮他解下,不提防左手边又摸到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张汉卿笑笑说:“第二支枪。”他向女人解释说:“在军中,闲着无事,向人学会了使用,平时也就带着。一般地,枪不离身。” 女人揽着他的腰,摸索着将两支枪连套卸下,却不提防碰到中间又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张汉卿笑笑说:“这是我一直随身携带的第三支枪!” 第200章 欢乐就在今宵 女人“啐”了他一口,半羞半笑地说:“作死了,还想戏耍嫂子。”说是害羞,却禁不住觑着那里磅礴的生机。自己见多识广,凭经验和感觉,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神器。有道是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种宝贝总是可遇不可求的。 张汉卿的心思就如同那里一动一动的弹性,一发不可收拾。先前还强烈压抑自己以免失态,现在既然戳破这层窗户纸,也再不怕把裤子戳破了。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张汉卿终于理解了这种感觉了。他涎着脸说:“没办法,现在世道太乱,我只能多带几把枪防身。我这几把枪都是威力无比,不管男人女人,对它都是又爱又怕的。” 女人的放荡终于被吊了起来,她掩口笑着说:“呸!什么威力无比,你可知道猎户与狼的故事?” 两人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了,在这个当口她竟还有闲情讲故事,让张汉卿又惊又奇。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用意,自己虽然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却是绝对不会违背女人意愿,这是无论是穿越之前还是之后,作为普通人的张汉卿或少帅的身体都不会做的事。他腆着脸示意女人继续她的工作,并笑嘻嘻地说:“最喜欢听嫂子讲故事了。” 女人一边解衣,一边信口讲述:“说的是某天猎人和他多年的对手狼见面了,猎人对狼说:‘我们一块斗争有些年头了,老是不分输赢。我有一个主意,可以干脆利索地分个胜负。’狼说:‘愿闻其详。其实我也斗够了,如果能有好办法得结果,那再好不过了。’猎人说:‘我们相距这么远,我打你三枪,如果你躲开了,我就让你吃掉;如果你被打死了,我们也就分出输赢了。’狼想了想便同意了。 可是猎人由于过于激动,三枪都没有命中。按照约定,狼要吃掉猎人,它对猎人说:‘现在你要履行诺言,自己脱光衣服,我要吃你。’猎人没有办法,只得一件一件把衣服脱掉。然而当他脱光最后一件衣服时,狼转身就跑。它逃到一处小溪边,遇到一位老太婆在洗衣服。它向老太婆讲述了这件事并申诉说:‘人是最没信用的,我只道他开了三枪就完了,谁知道他竟然还藏了一只枪!’老太婆哈哈大笑说:‘你上当了!我被那支枪打了几十年,现在不还好好的?!’” 这个笑话张汉卿其实听过,在这劲头上也无需多说,他忍无可忍也就无需再忍。被女人逗弄的感觉是异样和新奇的,在这种气氛下他要是不做点什么就不配称之为风流少帅。他抓住女人的手贴到某个地方,另一只手搂过女人的脖子就亲:“嫂子,我现在就想用这支枪打你一打,看你会不会还好好的?” 话已经说得很露骨了,而且动作更直接,只要是善男信女,都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这么旖旎的气氛下接下来会有什么事会发生。可是女人的表现更大胆,她甚至比张汉卿还主动,似乎被这个家伙来一家伙是件很神往的事! 她吃吃地笑,眼睛迷离,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原因还是其它,总之笑得轻浮,而且语带双关:“嫂子好喜欢呐!你表哥虽然也带枪回家,却好看不好使。他的一杆枪也镇不住外面很多条枪。嫂子若是能借到你这杆枪坐镇,在家里也觉得安心不是?谁敢再来欺负我!” 张汉卿从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好鸟。美人已经说得这么透、做得那么明显了,而且许靖也故意让出空间给他们相处的机会,什么意思他不会不明白。 “谁敢欺负嫂子!”张汉卿豪气大作。女人总是需要被保护的,特别是眼前这个娇滴滴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向自己寻求帮助来了。他说的豪气,但是最先不老实的反而是他的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放开那女孩、让我来”? 现在美人当前容不得自己坐怀不乱,许靖又在外面随时可能进来,这偷偷摸摸的滋味实在是不可与人语。反正话已说开,两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所以他凶相毕现,不过在临阵时还不忘转过头去向门外看。 女人却扳过他的身子,揽住他的头,盈盈艳笑着说:“没事的,是你那死鬼表哥要嫂子好好陪表弟的。” 原来是被授权了啊!已在弦上的张汉卿如听纶音,心下再没有约束了。 对于丈夫给妻子拉皮|条,他只曾在网上看到过这种八卦,如今真实地落到自己身上,却有种天方夜谈的感觉。虽然这女人不是表哥的正宗妻子,好歹也有个姨太太的名分不是?就在对方的家里,隔墙就有人家丈夫的耳朵,那种虎穴猎物的兴奋难以表述。 对方是谁没关系,关键是顺眼。和多少人有过关系也没关系,又不是找老婆,自己是来寻刺激来了,又不是强迫。只要你情我愿,大家happy就好了,况且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何况人家的男人也同意,所以张汉卿喜欢。 连长果然身经百战,脱衣的速度堪称军事化的典范。也许是被滋润久了,皮肤很嫩滑、腰肢很有力。曾经有句话说“二八娇娘体如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说的就是她这一类人吧,总之今晚的张汉卿很得力外加很放纵。 反正这女人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张汉卿也就别想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只管不倦地耕耘。 他确实也是有本钱的,连长虽然放荡,毕竟也还是有些羞耻心的,动作时又不敢放声,只能小声哀求:“表弟,弄轻一点儿,嫂子受不了了。” 呵呵,原来是银样蜡枪头!不是说她身经百战、极尽媚态的么? 不伦情最让人兴奋,张汉卿听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嫂子”,又发出似告饶却又像是宣战的闷叫,忍不住狠狠地较量了一番。几十回合之后,却发现女人已瘫伏在椅子上。只是她人虽然似不能支,却春眼朦朦,丝毫没有大战百十回合后的疲惫,连张汉卿都能感受到她的缠绵与紧凑。水势无常,却总能牢牢包裹大山,怪道说女人如水。 中盘绞杀无所谓胜败,宾主尽欢就好。小张到底年轻,加之这副身体整日在军营打煞,一旦放纵,势不可挡。对这个女人,张汉卿也听说过她的种种不堪,但如果回避道德观,她真是一个可以让男人尽兴的女人。特别是想着当着其丈夫的面----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表哥”就在隔墙,光心理上的刺激就让人沉醉。 “连长”已经瘫软如泥,可惜张汉卿甚是有力,长期在讲武堂打煞气力现在终于有所回报。他一次次带着她不断向上抛,使她始终无法坠地,像俯在云端,飘飘欲仙。 得趣之时,可喜男主人并未回来,只是间歇中有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际,给这靡糜之音凭添了几分不和谐:“老子倒要看看,是谁在里面?”便有许靖的声音:“今天老子在家请客吃饭,你戴宪植再有能奈,还敢跑到我家去闹不成?”那是许老蔫开始用激将法请君入瓮呢。 若是别人倒就罢了,连一向蔫蔫的许靖也向自己叫板,戴宪植最受不了了。他讥笑着说:“什么你家?那是连部,老子要见连长还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他故意把“进”与“出”咬得很重,嚷嚷得左邻右舍都听见,看许老蔫怎么办? 许老蔫还真没办法,戴宪植说得虽然不堪,却也是实情,这不家里还有一个在吗?现在在做什么,不看自己也知道,虽然是自己允可的。可是戴宪植把这事兜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那就不一样了。 可是他也没说什么,而且他不知道少帅对他究竟能帮到什么程度,如果彻底和老戴翻了脸,万一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最后吃亏的还是他。 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向来是国人最感兴趣的,况且“连长”的大名举巷皆知,大家闻讯都来凑热闹,一时间瞎子胡同里三层外三层尽是人头。尽管张汉卿的卫兵有枪在身,却因为私密,便装出行时就少了许多威严。 戴宪植是典型的人来疯,见众百姓喜闻乐道,而许老蔫对阵后蔫了吧唧的,更是得意,他指着许靖说:“爷今儿就想看看,让你心甘情愿戴绿帽子的是谁?还‘请客吃饭’,呸!吃饭就吃饭,你小子还用出来放什么风!哦,我知道了,你要改行做龟公,替‘连长’把门呐!” 他一阵连比带划,语调粗俗,把众人都惹笑了。也许在众人心中,欺负许老蔫是一件极有乐趣、也极有面子的事。即使是旁观,也让人乐呵呢。在现场助威声中,戴宪植更是豪放:“把那对奸夫揪出来!” 许靖纵是脸面被多年训练出来也禁不住他这一阵阵露骨的嘲讽,可是自家事自家知,屋里在做的事情自己心知肚明,可不就是龟公吗?他涨红了脸,却说不出话来。 里面两位主角此刻也面色潮红,那是因为喝了点酒,又连续出了那么大力。而“连长”则更有一分心事在:在这记不清多少次的鱼水之欢中,少帅是为数不多的能让自己有强烈感受的男人。她现在不是在勾引男人,而是在心甘情愿敞开心扉接纳男人进入。 第201章 护短 外面的声音阵阵传到两人的耳中,“连长”倒还罢了,这种明里暗里的风言风语她听得多了,平时还没觉得怎么着,被张汉卿这么一上身,她立刻觉得身价上涨百倍。只是欢愉的时间老是被这些不和谐音打破,还让自己有种人尽可夫的耻辱感,这让她动作显得有了些生硬。 张汉卿正在入港,身下微妙的变化当然有感觉到。不管是对于“好心情”被打乱的愤怒,还是对女人无偿的投入的回报,自己都有必要表示一下了。当然,那些不堪的言辞也渐渐地干扰了他。只是如果愤怒用另一种方式渲泄,对火热的两人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他一边大动,得空俯在女人耳边轻声说:“等哥舒服了,马上要让他好看。” 女人心安了,也更加投入了,这让张汉卿很满意。也就在这最后一轮拉踞战中,少帅全军覆没了,然而他很高兴。看着女人心满意足地打扫着战场,张汉卿此时也没有心思再喝“残花酒”了,只看着“连长”一件件把衣服往身上加。看着那曼妙的身材,真想不到方才自己还坐在云端,仿佛与仙女幽会。 不过有些事,事前事后的感觉会有很大出入。看着白花花的肉被裹进衣服里,心情沉淀下来的张汉卿忽然有些自责:“我这是做什么?饥不择食吗?我一个风流少帅现在要沦落到需要在为主流社会不耻的女人身上寻找满足感!传扬出去,不是我嫖了这女人,而是这女人睡了我!史书会怎么写?别人会怎么看?” 历史上的少帅是风流不假,可自己做的是下流的事!这和后世百十块钱在小巷找野鸡有什么区别?老子要做也是包养的事啊!再说了,听说这女人外号“连长”,那一定是交往的人很多,万一得了病怎么办?花柳病还能治,就是传出去名声不好听,若是老“爱”那不就毁一辈子了?无论如何,将来无论如何都不敢再涉足此种地方了。凭哥的身份地位气质,再加上哥英俊潇洒的面容,美女还不得顺着下水道往家里爬么? 臆想片刻,便不想再待下去,再看那白花花的肉,像极了后世超市里生鲜猪肉区里叫卖的五花肉,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他浑然忘了,刚才是谁在这块肉上疯狂施为的。 当然他也不是提上裤子就不认账的人,人家有所付出,自己怎么着也得有所表示不是? 正当戴宪植大放厥词之时,大门忽然洞开,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少帅张汉卿气定神闲地缓缓踱出来。不是他不想走快,实在是方才收尾工作过于仓促,条件也过于简陋,总觉得下身有种浑身粘乎乎的难受劲,让他很不爽。而且,在他工作的时候,面前这个人,严重干扰了他,让他想起来更不爽。 老实说,在张汉卿露头的一刹那,戴宪植是震惊的。他想来想去,却始终想不到趟混水的竟然是他!如果早知道,有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 自家事自家知,自己的地位和他可是有天壤之别。 随着张作霖四房五房的收编女人,特别是年轻漂亮有文化的五姨太寿夫人入班,姐姐戴宪玉渐渐失了宠。她既无出,又不像四房卢夫人那样把张家整治得井井有条,因此在府中地位直线下降。 等到张汉卿娶了于凤至,有能力且有家庭雄厚实力背景的少夫人于凤至也渐露头角。在帅府院内,于凤至当属小字辈,可她的彬彬有礼,博学多才,好善乐施和善解人意,却渐渐为自己矗立起一座受人仰慕的碑。 于凤至在府内做事有板有眼,事有见地,人们有事多愿意与她商量。就连张学曾、张怀曈想要给许夫人办寿酒都请她给出主意。在张作霖的几位夫人中,于凤至对卢夫人格外敬重,因为她十分钦佩其能视冠英、学良、学铭如己出的美德,所以一直寻机加以回报。在帅府,她和卢夫人形同母女,不但对自己的亲属毕恭毕敬,尽心竭力,对下人亦不摆少奶奶架子。因为这种平易近人,帅府的下人都愿意接近她。 于凤至入帅府以来,以自己独有的庄重、内敛、仁义,赢得了大家的信任和赞誉,也更加使张氏父子对这位女子刮目相看。 张作霖娶于凤至为儿媳,当初想法很简单,一是想以这种方式回报于文斗的救命之恩;二是希望于家女儿能给儿子带来好运。不曾料到儿媳竟然还具有诸多美德:尊老爱幼,相夫教子,善待下人,聪明睿智。据他自己的经验:如果女子贤惠、聪明,就可以充分发挥男人的最大力量。相反,女子愚蠢、刁顽,也会大大减弱男人的力量。夫妻之间的关系犹如弓与箭,夫如箭,妻如弓,如果弓坏了,箭就无法射出去。学良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真是他的福份。可自己当初还应允学良在外找女人!所以张作霖觉得多少有些对不住这孩子,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对于凤至格外关照、事事高看一眼。据传张作霖特别给长儿媳面子,他平时发怒时,别人不敢上前,于凤至一劝即可消气。 有卢、于两位夫人坐镇后宅,又有寿夫人如花一样年纪在,已经渐渐色衰的戴夫人便在督军府中渐渐靠边站,连带着戴宪植也无出头之日了----其实是他多虑了,就他的本事,老张是绝对不会有任何重用的意思的,老张可绝不是用人唯亲的主,要不然他怎么会现在还在大帅府做一小小警卫?仗着大帅的名,他在外面胡作非为还行,可是碰到张汉卿,这最后一丝自尊可是被卸得一干二净了。 按老八旗的话,张汉卿才是正宗的主,这戴宪植说是辈分上大了一点,却连给他提鞋都不配。无论是穿越前还是今生,少帅可是都没给他什么脸色。 两人见面,就像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还是戴宪植乖觉,讪讪地打了个招呼:“少帅!” 张汉卿淡淡地:“是你在这里喧哗?” 提上裤子,少帅就还是男人,不能像某些人一样提起裤子不认人,这可不好。自己答应替“连长”讨回公道,这个忙是帮定了----女人放荡是一回事,可男人也不能用强啊。在两人事后平息的时间里,“连长”可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说了出来。见女人连有些很私密的事都说出来,张汉卿相信,这个戴宪植就是那种强抢民女的恶霸,就是妓女也不行! 少帅没给面子,戴宪植也不敢光棍。他小声说:“我和许老蔫有些纷争,不知道少帅也在这里,先给您老赔不是了。” 张汉卿却不理会,他追问道:“这可是许表哥的家,你还杀到门上,不知有何纷争?” 戴宪植无话可说,总不能说自己是强占许府,那可说不出什么理去。他嗫嗫着说:“就是平日里有些龌龊,酒后就有些不忿,想不到惊动了少帅。既然少帅作合,我也就息事宁人了。您先忙,等过后再向您请安。” 见他要溜,许靖暗说“糟糕”,梁子既然结了,要不给他一记重拳,将来他反噬回来,自己可要吃大亏的。少帅拍拍屁股走了,女人的屁股、还有这事的烂尾都是要自己来擦的! 却听院里一声娇嘀嘀的声音在叫:“是谁方才嚷嚷着要抓奸夫呢?现在人都在场,怎么却要息事宁人了?!”却是整理好衣裳淡梳妆的“连长”闻讯出来了。她面不红耳不赤,气不喘步不摇,人未到声先闻。带着小张的男人气息,她施施然露面了。经过滋润,一张俏脸更增水嫩。 现在的老戴,可是没有心情品味这张脸和这付身躯曾经带给他的情趣了。他现在话里话外透着特别小心,努力不让少帅扯上身:“少帅是什么人物,你也能当面和他扯上这些事?若是大帅知道你这么个骚蹄子也想依附少帅,要毁了少帅的名誉,当心他剥了你的皮!” 他口口声声怪罪“连长”,就是要给众人一个口实----是她勾引了少帅,而不是少帅首先找得她。貌似给张汉卿脱嫌,实是坐实了男女事情。再把老帅搬出来,再隐隐提点张汉卿:“当心名誉,你老子恐怕也不会同意!”自己给了他台阶,只要张汉卿离开,自己也不会任风声传出去。至于许靖“夫妇”,来日方长嘛。 然而张汉卿可不是省油的灯:你还以为哥是少不更事的花花公子哥?怎么着也是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奉天城跺一跺脚都惊动的人物。想拿这个威胁哥,呸!要随便被你收拾了,以后怎么有脸在奉天城混?老子不信了,在民国的这种气氛下,陪个妓女睡个觉就名誉扫地了?我之前还在北京城里收了个红牡丹,现在奉天城男人圈里不是照样传为美谈? 他乜了一眼戴宪植:“你别闲吃萝卜淡操心,说这些疯话给谁听!我和许表哥半年未见,就来聊聊家常吃点便饭,你非要上纲上线硬要扯到名誉上去!还上门打脸!欺负人不是这样的!你要是想玩,我奉陪!” 第202章 引狼入室 帝王之怒,可以伏尸千里,血流成河。 张汉卿是从沙场上滚出来的人物,又随乃父长期熏陶,居其体,养其气,自然而然有一种王霸之气充盈其身。他一发作,戴宪植是根本没有叫板之心。 可是就这样灰溜溜地败阵,自己在奉天的名声算是毁了,更别说镇住许老蔫、再享受往昔登堂入室、偷香窃玉的美妙了。戴宪植没有底气,但不代表他没有想法。 说起来,自己还算是张汉卿的长辈呢,论辈分,少帅也得称自己一声“舅”不是?在权力和实力上,自己根本不是张汉卿的对手,但从辈分上,是不是也能有点反弹呢?他大着胆子,用自以为的谆谆善导说:“汉卿,论辈分呢,我也算是痴长一辈,掂着脸你也该称我一声‘舅’,我也是经了点事情的。这许老蔫夫妇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你前脚进他的门,是仁义;可后脚他们能把你套进去,败坏你的名义!” 可迎来的是小张一个字:“滚!” 对这个送上门、向来不着调的舅舅,自己还真的不感冒。自己名义上的亲舅舅还没管着他呢,这个倒好,诞着个脸来称舅舅,还自以为是地说自己“经了点事情”。什么事?老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语数外门门优秀、理化生样样牛逼,带的兵比你多,泡得妞比你强,不要提见识风度文采人才,你敢和我比?至于被“套”,能怎么套呢?就现在,当着众多人的面,自己若是矢口否认刚才屋里那档子事,还真没有人可以指证自己有啥,就是经公,dna还没发明不是? 而且若不是这厮一再喧嚣,旁观者也不会去猜测自己和“连长”是不是真的有那层关系,人家只会说:“戴宪植说少帅和‘连长’有关系”。被他这么一搅和,自己无论怎么否认,大家都会在心里说:“少帅说他与‘连长’没关系。”这个他说自己说,意思可就大了。 这个“滚”字,就是他气恼的直接表现。 被撕了面子的戴宪植真正发作了。你少帅公然袒护许靖。虽然张汉卿口口声声辩解与“连长”没关系,但久经战阵的他还是从“连长”脸颊上偶然泛起的红潮上看出了端倪,非经战阵,女人是不会有这种表现的。这个少帅也不堪,不就是睡了她一次吗,就值得为她这么赤膊上阵?没见过女人呐! 他有些口不择言:“好,好,好。你张学良能只手遮天,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既然对方先撕破脸,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再怎么着,自己也与张汉卿的直接势力没交集。而且自己的姐姐好歹是老张的姨太太,老张也不至于为此而和他过不去。嘴上发发狠,算是找回场子。 对这些狠话,张汉卿也不在意。前生今世算起来也活了上百个年头,有道是响屁不臭、臭屁不响,两个人挥拳头叫嚣半天还没打起来的事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位一个。随着卫队旅正式成军并获得赫赫战功后,张作霖在奉天的实力越来越强,冯德麟也已经再没有当初的狂傲了。这就是本钱!所以张汉卿有些轻蔑地冷笑说:“我还就只手遮天一次,就看看谁可以在奉天反天!” 他说的未免早了一点点。 在张汉卿扬长而去后,目睹这一切的黄三爷和戴宪植继续进行深入的沟通。当得知黄三爷来意时,深感在妻子娘家人面前丢人的戴宪植“义愤填膺”地要进行报复。对省城事情不太拿捏得上的黄三爷是从头到尾目睹了戴宪植在少帅面前吃瘪的全场戏,对他的所谓“报复”不抱有任何希望了:“戴爷,少帅势力庞大,我们是斗不过他的了。” 戴宪植略一思忖,却冷哼连连:“说这话未免太早,你要知道,在奉天,不是他张汉卿一家独大!” 黄三爷试探着:“戴爷的意思是?” 戴宪植冷笑说:“张汉卿不是在新民土改?你要是忍不下这口气,可以与冯德麟冯大帅通门路,干脆把地让一部分给他好了。冯张不和,老冯亲自出面反对那个什么改革,看张汉卿怎么做下去!也算是给他添堵了!” 也是,两家都有兵权,老冯若真心向小张开火,张汉卿拿什么跟他斗?土地私有是民国初的政策,哪有强买强卖之理?把这事闹大了,闹到北京去,让老张吃不了兜着走! 黄三爷想一想有些道理。若能得到另一位大帅的庇护,他的三千多亩地至少可以保住半数,而且更关键的是,他也会因此有了护身符,从此在新民县也有了相当的地位,不再是任小张宰割的羔羊了。说动就动,回到家中,他便遣使向冯德麟致意。 说实话,对小张在辽北以及新民的一番动作,冯德麟是欣赏的。这小子一个华丽转身,不但保有了全部兵马,还白赚了一块养兵的好地方,到底是喝过洋墨水的。自己在督军府会议上被小张将了一军,现在倒不好干涉太过明显,看着小张渐成火候,也是着急。 现在黄三爷的话让他终于有了插手的借口,他直接致信张作霖:“近闻侄辈汉卿于新民所为,已令诸乡邻耆老惊恐不安,以为苛政猛于虎也。良田美地,是为数辈之基业,亦我民国安定乡里之国政,不容轻动。举凡田契地契,均为吾国合法认可之私产,不容侵犯。幸彼时民怨为吾压制,未达天听,尚有亡羊补牢之余地。若是因之民怨沸腾,而后引起干戈,绝非国家设此督军与省长职务之愿。冯某虽忝为帮办,实有纠察政纪之职,特此通达,以观后效。” 张作霖看后是扯书大骂:“什么玩意儿,也配来教训老子!你也知道你只是个军务帮办,什么时候给你纠察政纪的权力了?老子前脚在军政会议上同意新民试点,这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要换旗杆子,当老子说话是放屁呐!”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有点担心。毕竟这发行新田契一事有些不地道,有点强占民田的意思(不是有点,其实就是),事情要闹大了只怕官面上不好看,而且还极易引起民间豪强势力的反弹,他召来在省城“述职”的张汉卿,详细询问如何办。毕竟这是长子的首尾,而且是他从政的第一刀,能扛的话作为父亲责无旁贷。 第203章 回击 张汉卿却没有父亲想像中的吃惊。 他用一种显得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冷静看待这件事:“父亲,您认为新民土改以至于将来在我们所有控制到的地方实行这种土改有没有必要?” 张作霖已经被“洗脑”多次了:“当然有必要。”从农民或农业或农村中取钱来补充工业发展,是贫穷的地区快速发展的一条捷径也是必由之路,对野心勃勃的张作霖来说,张汉卿所做的是一条康庄大道,可以增强自身实力的妙招,他才不管有多少人反对,只要最终能实现目的就好,这也是枭雄与常人所不同。 “既然有必要,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凡是在我们必要的行动上增添阻力的人和事,就是我们要努力攻克的事项?冯德麟是目前父亲的一大敌,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凡是冯德麟支持的,我们就反对、凡是冯德麟反对的,我们就支持?”张汉卿还是担心这位便宜老爸会中途变卦,是以给他定心丸----他其实小看了这位集忍韧于一体的初生军阀的本性。 “土改现在只是涉及一个县,到明年夏收前根本不会波及其余,老冯这么快跳出来是做什么?我就不信一个卫队旅的兵力在,他一个新民县还能反了天不成?根本是杞人忧天!或者说是别有用心!” “他冯德麟可以一句话就来奉天,父亲半分不妥他就可以甩脸子,现在土改刚开了个头他就来施压,分明还是想旧伎故施,刚定下来的会议他说推翻就推翻,还是想显摆他的存在。对于这种人,我只有一个办法,打脸回去!” “在这期间,我也大概通过‘奉情局’了解到一点情况,这是新民县三道岗子乡的黄奉廷向冯德麟出的底。冯德麟从官面上施压,黄奉廷据说还向北京及奉天审判厅递交了状子,要用民告官的方式打悲情牌。他以为这样,至少在官司没有终结前我是对他没办法的,这样一拖二拖,也能熬过今秋的土改;别的人万一再有样学样,也能形成一股不小的声势,那时再动他反而不便了。” 张作霖很警觉:“这黄奉廷是黄贡廷的什么人?” 张汉卿对剧中的人物关系已经相当清楚,他淡淡地说:“黄家一共三兄弟,老大便是黄贡廷,现任奉天民政厅长;老二父亲也认识,黄献廷,奉天‘瑞桓昌’金店的执事;老三便是黄奉廷了。” 张作霖很敏感:“这件事,黄贡廷知情吗?” 张汉卿实事求是:“还不清楚,但新民土改之事,奉天民政厅也有机会参与,他的弟弟搞出这么大动静,没理由他不知情。” 黄贡廷是奉天的民政厅长,张作霖平时也有交集,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这黄贡廷这么不靠谱----连自己的弟弟都管不住还让他与自己做对,这不是不靠谱是什么?在这短短的几句话中,黄贡廷便被咱老张在政治上判了死刑。他哼一声说:“一个高官,一个商界翘楚,一个地方要人,都不简单啊。” 张汉卿还是了解乃父的风格的,老张可是绝对容不得可能抱团反对自己的人,特别是这种举足轻重的人物呢。无论是为了父亲的大业,还是自己的宏图,黄家都有必要作为一个杀鸡儆猴的典型。他轻轻地说:“以父亲目前的地位,再和冯德麟起任何冲突都是落了下乘。这事还是我来的好,我有办法给他打脸。其后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应该不会的,父亲可以再出来摆正各方。” 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手段,老张现在是很佩服的,他花样多端,鬼点子层出不穷,有时弄得自己都云里雾里,只有过后才渐渐明白。既然他有信心说解决,老张也懒得细问,总之先让儿子打前阵是没错的----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还真对了! 张次卿的回击手段非常犀利:他亲自掌控三道岗子的作业,先是不动声色,并关照工作组不要去再给黄三爷压力。随着省城审判厅的介入,让众人都以为少帅在准备回应官司时,三天的期限悄然而过。正当黄三爷为自己的计策成功实行而窃喜时,黄家大宅却不期而遇一场大灾难。 首先是早起的门房黄九老爷在晨起倒夜壶时惊觉自家大门外跑来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这在素被奉为“福泽乡里”的黄家是从来没有的事情。这位从小生活在黄家、从辈分算也是黄家的老人虽然只是一介门房,却因此得到乡亲们的敬重,以一介门房布衣被称为老爷。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黄家的背景,容不得任何乡下人小觑。宰相的门房还七品官呢。 这黄九老爷也是见过世面的,当初也随着大老太爷闯的关东,黄家现在的三位老爷也都是人上人,特别是大老爷,还是省城的民政厅长----民政厅长什么官,不太清楚,但是大官无疑了。以黄家的势力,当初日俄战争时,无论是白俄鬼子还是东洋鬼子,都没有奈何过他家,有些不开眼的当兵的以为可以乘机揩点油水,知道黄家是干什么的不?专揩别人油水的! 前后门都围定了,便有士兵近前大喊:“我们是卫队旅的执行公务,你赶快开门!” 黄九老爷再年老昏花也不至于傻到真的开门,他一边回复说:“稍后,待我通报三老爷”,一边要迈步向堂屋里跑。 这股官兵是卫队旅警卫连的,直属张汉卿调度。在来之前便接到指示:“暴力、强悍,杀一杀黄家这群带头人的锐气”,当然不会客气。官兵抱成团,用人肉作炮弹撞开坚硬的大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黄九老爷气急攻心,他揪住最前面一个士兵的领子:“你们这帮子匪崽子,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 这士兵也是醉了,眼见得这个老而弥坚的家伙拎着个尿壶冲向自己,还揪住自己,本能地就是一甩手。不过他甩出去的不止是一记,还有一个活人。 黄九老爷只发出一声哀嚎便被一打晕,摔碎的夜壶使得大门前充斥着一股冲天的尿臊味。这个后来打人的小兵被罚着打扫连队卫生一个月,不是因为违反了张汉卿等人所规定的“扰民”条例,而是因为飞溅的液体让周边几位不幸“中弹”的官兵们集体反弹、强烈要求的。 第204章 抄家 黄三爷还在朦胧中便听到屋外的惨叫声,他有些不耐烦地骂了句便又歪头睡去。然而他还没有再次合眼,便被下人惊慌的奔跑和喊叫所惊醒。他一个激灵,睡意全无,一跃而起,便听外面纷纷扰扰,有无数人向这边闯了过来。 他来不及披衣便去开门看个究竟,甫料刚一拨动门闩,便冲进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把他按倒在地,还未及分说,便被五花大绑押出屋去。他边挣扎边大叫:“你们是谁?为什么要绑我?”可是那些大头兵根本不给他分辩的机会,两个人按着他的肩,几乎让他贴地而行。余光所及之处,已经有两名士兵站在他的屋门前。 这时候全府上下都在上窜下跳,哭喊声、求饶声、砸门声,偶尔还有搏斗但很快伴随着挨的惨叫声。黄府的男人一拨,女人和孩子一拨,被荷枪实弹的士兵赶到院前路边空地上。事发仓促,很多人连脸都没洗便被赶出来,女人们披头散发,有的瑟瑟发抖,有的相拥而泣,有的紧紧抱住怀中孩童。还好士兵们被要求尊重女人,虽然事出突然,还是允许比男人们多穿了不少衣服。 黄家发生这么大动静,乡民们不可能不知道,一传十,十传百,聚集了许多十里八乡的人物。官兵们接到命令,倒也和气,任由旁观。看着原本在乡民心中不得了的黄家像牛羊一般被圈着,他们对端着钢枪的士兵们开始有了很多敬畏。原来传说中和气的卫队旅也有不和气的时候啊?这工作组的头脑们,不就是和卫队旅同一个大官的少帅吗?看来这黄家和少帅明着作对,让那个年轻得不得了的督军公子生气了! 经过逐屋清查,黄府八十九人一个不少地全部聚集在一处了,连同那个昏倒的黄九老爷也被家人救醒抬在一旁。原本有各种声音,但当狼狈不堪的家主黄三爷被五花大绑着经过他们面前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个年轻的少校军官背着双手慢慢走了过来,他操着一口关东普通话大声说着:“三道岗子人黄奉廷,拒不执行土改委员会的决定,反而勾结外人,意图扰乱我工作的进程。根据之前发布的命令,土改委员会决定查抄黄家所有家产,并将黄奉廷收监。待查清其在乡间的罪行后,再予批斗处理!”他缓缓但又有力地加了一句:“阻挠土改大计者,比照此处理,一经发现,即严惩不怠!” 黄奉廷对于他的结局,刚刚心中已经涌过无数个念头,其它乡里被查抄的先例自己已深知,既然卫队旅是因为缺钱才出此下策(指土改,黄三爷他们一直认为少帅是借此搂钱呢),自己会被查抄家产那是无疑的,只是这个“批斗处理”是个什么东西?比千刀万剐又如何?这肯定是少帅他们那一帮子年轻人的主意。他怀着对未来的恐惧,声嘶力竭地大呼:“我是冯大帅的人!我要到省城、到北京去告状!” 少校军官冷笑着说:“你不说冯德麟还好,我们既然敢动你,就不怕你那个什么冯大帅!还有你只要有命去,尽管去告!”他不过是随意一句反驳之言,黄奉廷听了却心中冰凉:“完了,这伙人直接动粗了,我命休矣!” 人群中也有人心中悲凉:“这可怎么办好,我要救爹爹一命!”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黄三爷的嫡亲女儿,年方二八的黄婉清。 黄三爷被直接关押,黄府也被洗劫一空,如遭匪乱。不过比土匪要好得多的是,卫队旅官兵只对金银首饰大洋钱券等账面上存有的现金或现货感兴趣,另外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也是他们的最爱。但他们行动却没有中国人常见的打、砸、抢、烧,以至于傍晚被允许暂时回府的黄家人惊异地发现,他们私人的物品少有丢失,私人衣柜、床铺基本未动,房间装饰完好如初。 而官兵们也执行了良好的纪律:所有物品一律登记,在宪兵奉少帅之命对他们突击检查时没有发现一起违纪物品,这让带队的朱光沐非常得意。这朱光沐就是后来“赵四朱五”中朱五小姐的夫婿,现在是张汉卿的亲信,忝为高纪毅之后的新任副官。他深知少帅的为人,因此在奉命带领警卫连时特意叮咛不得藏私----其实不用多嘱咐,小张对身边人,要求一向比其他人还要严格,整个卫队旅的军纪一向都是很好的。 其后清查整个战果,计有金条一百根、现洋两万六千元、等价奉天小洋票一万多元、粮食上千担,此外还有干柴垛若干、草料场两座、以及牲口百余头。来到这个时代,小张对这些数字还没有一个比较敏感的认识,但是金条他可是很感兴趣的,这要归功于前世在某金店对外出售的纪念金条在灯光下发出的耀眼光芒给他的刺激。 民初金条是十两一根,不过因为那时一斤十六两,所以换算成现在的计算单位就是3125克。按当时一克黄金兑现9块银元算,此进项该有超过二十八万块大洋的收益,无论如何该算得上是巨款,至少卫队旅一个月的军饷能够满足了。 至于粮食,按一担120市斤算,也是十二万斤的存货,卫队旅小半个月的口粮到手了! 当朱光沐把统计结果告知张汉卿时,他有些不相信自己。乖乖隆地咚,若是能够吃到这样的几家大户,自己头疼许久的军费、军饷、军粮不是都迎刃而解了吗?不过他又自嘲地想,整个新民县,能达到黄奉廷这种富裕程度的地主,放眼看一马平川没几个。这老黄不过是自己跳出来“不幸”被自己祭了旗,哪有那么多不开眼的人呐? 果然,张汉卿的这一记杀着让那些还想以家大业大的黄三爷打头阵、在侧观望的中小地主彻底死了心,他们没有老黄的实力,没那个本事跟少帅叫板----不见有实力的黄三爷弄得个倾家荡产、人还生死未卜?自打有了这一出,新民土改工作组的工作才算上了新台阶,不但土地丈量、登记、分配有条不紊,连带着秋粮的收缴也非常顺利。不管心中如何想,土改委员会第一次“不劳而获”,把即将落入各大小地主袋中的收成拢入怀中,并无偿占有了全县近四十万亩多余的土地并分配给无地少地农民,还得到广大农民的热切拥护,小张美得真是没有天理了! 第205章 营救 素有心计的黄家独女黄婉清决心营救父亲。 家财万贯一夕化为乌有,说不痛心是假的,可是好歹人还在,屋子还在。万一人没了,那就真的大事已去矣!而且按抄家的土匪们(黄家人语)的意思,黄三爷还有性命之忧呢,天知道那个“批斗处理”是什么东东! 钱财乃身外之物,黄婉清有信心,只有父亲在,黄家仍然会兴旺起来----农民们虽然免费或者低成本分到土地,但他们永远没有挣家业的那份心计和经历,就像一个穷人突然间获得巨款只能说是暴发户而远远称不上世家一样。只要有合适的土壤,黄婉清相信,失去的土地迟早会挣回来! 怎么办? 既然事情的闹大是父亲向冯德麟求救后恶化的,黄婉清相信,继续向冯大帅求救不但与事无补,反而有可能激怒张家,加速父亲的生命预期----土改工作组既然不照拂冯大帅的脸面,她又如何能断定冯大帅的面子能够第二次起作用?再说冯德麟的地盘在北镇而不是新民,奉天的督军是少帅他爹而不是冯大帅!她也是父亲决定向冯大帅投怀送抱后才了解到张大帅与冯大帅之间的恩怨,并在后来的几天里深感不安----两位大人物斗法,小民还是不要试图凑热闹吧! 当然冯帅那边还是要再试试的,黄家都为此倾家荡产了,你冯大帅应该出来说说话了吧?当然多事之秋,她只敢偷偷派人去冯府递信。作为一母同胞的兄长,在奉天的民政厅做厅长的大哥也自然要通知到的,毕竟朝里有人好做官,他也许能说得上话吧? 百十里地之外的冯德麟第二天就知道了发生在新民的事,渠道来源不详。这位年轻的少帅根本不畏惧他的大名,直接就给了他一记响当当的耳光,这让他大光其火。你不是要庇护黄奉廷?哥不但抄了他的家,还把他拿下了,你又如何?想当初他和张作霖叫劲时的风光,现在终于报了回来! 他忍不住直接向张汉卿发了一封措辞极其严厉的电报:“…纵兵扰民,枉顾司法,有天理乎?何其胆量之盛耶!” 张汉卿笑了笑,大笔一挥回复说:“有样学样耳,何五十步笑百步!再者司法与行政本无碍,彼可依法进行行政诉讼也。”笑话么,也不想想哥来自百年后,这行政法的精髓可是吃透了的,它的原则可是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政|府想做的就是要做,即使是错的。你可以申请行政复议或是行政诉讼,但在判决生效之前,行政执行还是坚决要做的,大不了是临时工干的。 可是你若是敢暴力抗法,真当政|府是吃干饭的?一个人来干叫螳臂当车,人多了叫聚众滋事,有理能让你没脾气,没理你还敢无事找事? 冯德麟对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也没有脾气,继续纠缠自己会伤了面子,而且小张有完全的底气和他对着干,人家也有一个满编旅在背后撑腰呢。他只有把火撒在老张身上:“纵子于乡间作威作福,百姓动辄得咎,旦夕不保,民众生活于水火。”这个电文是发给北京中枢的。 可是北京没有人理会他:总理段祺瑞是老张巴结的对象自然要给点面子,总统黎元洪也对老张哄着骗着肯定不会为他出头。这两位冤家内斗得无休无止,谁还把老冯的话当一回事?武将相互攻讦本是常事,何况两人本就不和,又是同城?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这家长里短的事,北京隔太远了,根本管不过来。于是一心期盼有好消息的老冯得来了这样一封不咸不淡的电报:“此为行政与行政救济范畴,已敕令奉天高等审判厅介入此事,且宜静候宣判即可。” 老冯没辄,况且新民是奉天下属的县,也实际脱离出他的管控范围,从职权上又没有老张大。此外那个张汉卿又搞了个什么“新民县特种刑事临时法庭”的架构,用的都是他自己的人,土改等相关事务举凡不在民国司法条例中出现的,都是这个特种刑事临时法庭的业务。这样一来,黄奉廷案的司法解释权、量刑权都在张汉卿手里攥着呢。他冯德麟空有二十八师,却有种无处着力的感觉。知情人都知道黄奉廷之所以敢和少帅叫板,是冯德麟在背后撑腰,现在黄奉廷被关押,丢的是冯德麟的脸,因此他私下也和乃子冯庸说“鸭梨山大”。 黄家的压力更大。在正面求援不行后,黄婉清完全慌了神。这个事经过冯德麟之后,陡然上升到一个新高度,变成张、冯的第二次角力,两人可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愉快了,全奉天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这个案子,人人避之惟恐不及,更别说替信替话求情了。奉天的大伯听说也因此被督军训斥,现在在厅里基本上被边缘化了。据从县新设立的什么“特种刑事临时法庭”里传出来的消息,父亲的情况非常不好:少帅想以此为标靶,要杀鸡给其他人看,因此判决结果会很让人不安。 少帅不是要钱吗?本家被抄,已经无力做些什么了。二伯是“瑞桓昌”金店的执事,现在黄家能够救的了父亲恐怕只有二伯了。他在奉天财经界还有些人脉,通过向少帅身边人贿赂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呢。因此黄二爷身上的担子无形中大了许多。 可是黄二爷也没有什么办法,本来以黄家的财力权力,一般奉天的人家都不足以与之抗衡,可这次踢到的是少帅这样巨大的存在,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失灵了。一向人脉极广的黄二爷在接连碰壁后沮丧地发现一个规律:只要谈及三弟案情,大家都是顾左右而言它,或是象征性地安慰说吉人自有天相云云,然后便太监了。 少帅有大义,至少从京城到省城直至县里,得地的广大百姓是人多一方,是获利群体,他们对少帅的少许“逾矩”基本上持忽视态度;少帅有权力,这可以保证他的举措有强大的保证,无论从行政上、军事上、宣传上都基本上跟着他的棒子走。现在整个新民和奉天,舆论是一边倒地支持少帅,包括一些利益受损的群体也违心地赞扬土改。大势已趋,这让黄二爷无可奈何。 第206章 以身伺虎 张汉卿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发财的路子,至少可以缓解自己目前财力不足的窘境,因此对黄家这头肥猪,那是逮住青山不放松,一这是喂饱了再杀。因此对于黄家的服软水火不进,坚持按当初的规定“罚处不低于所发生土地数量3到10倍单价”以儆效尤,否则,将兑现法令所说,“予以极刑”! 其实这是小张在威吓呢,查抄黄三爷家已经让他赚得盆满钵满了,哪还好意思再下狠手?如果再能获得十万元的罚金也好,他肯定会很礼貌地礼送黄三爷回家。现在就看黄家的人是不是识趣,舍不舍得再出血了----对黄家的底细,他已经摸得差不多了。 可是黄献廷这一算,三千多亩地,六万多元的地价,罚金需要二十万到六十万大洋之多!自己努力些是能够筹措这一笔巨额费用,但基本上也要倾家荡产了。老三被抄家是没落了,老大在政治上被冷落了,自己再把家产送上去,黄家基本上就全军覆没了!救三弟是必要的,但不能把自己也搭上吧? 当二伯派人告知侄女黄婉清:“正想办法筹措罚金,但数额较大,几无能力”时,黄婉清欲哭无泪。看来,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曾经的血缘关系已经靠不住了。她虽然知书达礼,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般大事。黄家经此大变,她才体会到什么是世态炎凉,什么是树倒猕猴散。和父亲一母同胞的二伯都如此,何况别人?原来黄家大大小小八十九口,现有除了无处可去的门房九爷爷(就是那个洒了尿壶被打昏的黄九爷)、贴身的丫头翠儿和整日哭泣的母亲几个人外,其余的下人都分得了土地,相继经营其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哦不,五亩地了。弄得原来偌大的黄家大院冷冷清清的,好不凄惨。 父亲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原本养尊处优的他,乍逢此变,身体上的折磨还是次要的,关键是心里的想法。爹爹,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啊! 在这时,她深恨自己为什么是女儿身、不能给家里做一点贡献。对镜流泪,望着镜中虽然憔悴但仍难掩娇丽的容貌,她忽然静下神来。 那个少帅不是听说风流倜傥、对女色一向不大拿得住?听奉天人讲这少帅虽然娶了个美妻,却仍然在外面纳了个艳妓作妾,可见也是一个好色之辈----张汉卿在远处大呼:天可怜见,我是认识红牡丹在先好不?而且因为老婆的缘故,婚后也没敢再光顾那里,要不然怎么会找同行表嫂怀旧呢? 黄婉清越想越脸红:黄家现在拿不出这笔钱,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自己或许能够出面解决这次危机了。她虽然没有持家的经验和机会,但却是一个很有决断的人,要不黄三爷为什么常说她“要是个男孩定然能够把家业发扬光大”呢。 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态,黄婉清静静地梳洗好,然后换上一身亮丽的衣服。她本就清丽脱俗,经过一番打扮,当不再悲痛时,三道岗子方圆数十里地的黄家小美人儿新鲜又出炉了! 在翠儿的陪伴下,她乘着黄家的马车,缓缓驶向县城。 为了节约时间,张汉卿临时的家就安在“土改委员会”大院里最东首,这样安保措施也容易----小张对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看重的,土改得罪了许多人他是知道的,也不敢托大。之所以在最东首,是为了清静,自己可以不受打扰地思考下一步以及奉天的大事。 当然,土改已经走上正轨,他也是去奉天的时候多。不过,为了解决黄家的问题,他还是亲自坐镇,顺便安排新民的后土改时代的事宜。 “新民土改委员会”坐落在新民县城偏北的旧尹家大院和一处私塾内,被连在一体,这里曾经出过一个拔贡。院子不大,也没有多么巍峨的建筑,还显得有些破旧。但在黄婉清看来,这才是有气象的地方:周边不时有来回巡逻的士兵、大门前两个笔直站岗的“雕像”,进出人员轩昂的气宇与登记处一丝不苟的态度,让她颇觉这时的不寻常。 当“新民土改委员会”传达室值班的老郭初见黄婉清时,便被她的艳丽所震惊:乖乖,这是谁家的女孩,长得真俊呐!老郭虽然已经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成亲也有几个年头,却仍然看得目不转睛,同时涌起深深的男望。然而黄婉清用怯生生的语调说明她是来找少帅时,老郭后又释然了----少帅,只有少帅,只有因为少帅。 很快地,没有阻碍地,黄婉清被特别带到张汉卿所在的大院。与传达室不同的是,这里戒备更森严,但更隐蔽些,至少表面上很平淡。就是以黄婉清的眼力见,也觉得这里似乎很有杀气的样子,不知道是心里作用还是心灵感应,反正她是这么觉得。尤其是看到带队抄家的张汉卿副官朱光沐一身戎装地站在门口,更觉杀气腾腾。 她当初是鼓足勇气主动来这里,具体做什么是已经打定了主意的,可是临门的一刹那,她还是心颤不已。她毕竟是黄花闺女,而且又一向受过良好的教育,用身体作交易,为女子所不齿。 只犹豫了一下,她便想到:古人还有舍身救父,卖身葬亲等,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现阶段作为女儿能做的,她除了这身好面容好身材之外,实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了。父亲的命与自己的身子孰重孰轻?她一步步机械地挪向屋里,腿上似有千斤重。 这个少帅是什么样呢?听说他的父亲、奉天城里的督军张大帅是土匪出身。霎时,老人们常讲的一口黄牙、叨着烟袋、敞着褂襟、歪带皮帽的土匪形象跃然脑际。听身边下人讲得这个少帅饮毛茹血、杀人不眨眼,听说当初许多被俘的蒙古土匪在修路铺渠中累死不少,有些试图逃跑的也被打死的打死、活着的被加重活计惩处,这是一个多么残暴的人物啊! 想想被这样的男人占据自己的身体,她禁不住肩膀乱抖,不寒而栗。清白的女儿之身啊,她有些后悔此行了。 第207章 交易 张汉卿静静地看着这个被侍女虚扶着低头踟蹰前行的女孩,心里涌起别样的感觉。 不单单是美艳。 漂亮的女孩,他这一年在奉天看得多了。有小家碧玉型的、有喝洋墨水修养极好的、有传统美德型的,她们的美各有其特色。 自己经历过的女人,于凤至是气质高贵、温婉大方得体,这是由于家世的原因,还是她是正妻,传统要求她这么做;红牡丹是媚骨天成、妖娆中又带有中国传统女性归依的心态;而前不久一阵缠绵的“连长”,则纯粹是风骚艳丽成全野战的良配。 但这个女人,应该是说是女孩,不过只有十六七岁吧?有着一种同龄人少见的刚毅。她身披一件白色貂裘大衣,配上姣好的脸蛋与白皙的皮肤,更显得脱俗不群。她的身材被大衣紧紧裹着,虽然难睹真容,但能有傲人的脸蛋,从外形上看,绝对不会差到哪里去,张汉卿从经验上判断。 虽然没有见过她,但小张对美女是天然的自来熟,来得都是客。当然,现在的他居其地养其气,已经可以做到不露声色了。何况,对美女不能太急色,不然会适得其反的。他徐徐问:“姑娘你找我?我可并不认识你呢。” 正在忐忑的黄婉清从眼帘处早已瞧见张汉卿真容,当然免不了大吃一惊:和传说中不同,这位少帅不但年轻的很,还很帅气呢。听他说话,也很和气啊,不像传说中的穷极恶煞? 至少不像想象中的矬,这让她放心不少。咦?为什么会放心?与男人爱美女一样,这女人对于英俊的男人也有很少有抵抗力的。张汉卿虽然谦虚,也是民国四大美男子之一(首不首的没考证过,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总而言之,即使不谈身世,他也有勾女的本钱呢。 黄婉清想到此行的目的,脸色刷地就红了。“他会不会认为我太随便、是水性扬花的女孩、从而会看不起我呢?”可是又有一个声音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本来就是要勾引他从而实现救父的目的的。为什么要对他太过于在意?这可是你黄家的仇人啊!” 正患得患失间,张汉卿已经站起来。他殷勤地为他倒了杯茶。 茶是好茶,杯子却是张汉卿自己的。不过即使房间里很少有别的人进来,他的条件也不至于这么寒碜。之所以这样做,纯粹是恶搞的原因。他也没转给侍女,而是直接递到她手里。 黄婉清捧起热腾腾的茶杯,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而起。她虽然被父亲赞誉有加,是黄家理财的一把好手,却面对的是纸堆条据。真正独自面对一个异性男子,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是破天荒第一次。想到自己一世清白就要葬送于此,即使父亲被救出黄家也是大伤元气,心里一阵悲痛,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进了热腾腾的茶杯里,溶为一体。 张汉卿最见不得女人流泪,特别是漂亮年轻的女孩。他从心底发出哀其不幸的慨叹说:“姑娘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讲,能帮你的,我一定帮。”对于处在逆境中的漂亮女孩,张汉卿不吝于施加援手,这是天底下男人共有的良好品德:怜香惜玉。 黄婉清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这让张汉卿可以更清楚地观察到她的俊秀的脸。绝对是美人胚子!花丛老手张汉卿如是下了结论。 黄婉清鼓起勇气:“能的。求求你放了我的爹爹。” 张汉卿有些激灵了:“你的父亲是谁?” 黄婉清忐忑说:“他叫黄奉廷,前几天被抓到县特别法庭了。” 黄三爷是新民县土改抓到的一个重大典型:他背景深厚,却没有普通老百姓想象中的大;他拥有巨大财富,正是卫队旅亟缺经费的重要来源;他罪证确凿,整治他可以给奉天异派一个警醒,也师出有名。这样一个集各种有用要素于一体的人物,正是卫队旅、土改委员会大做文章的香饽饽。 张汉卿乐了,老黄本来就是要放的,没想到临了临了,还能送个人情。不过为了让这个人情显得更大些,他慨然一叹,原来真的是他!本想在漂亮女人面前施好,这下可难办了!怎么放他好呢? 张汉卿一蹙眉,黄婉清看得一清二楚,顿觉心里一沉。她连忙补充:“只要父亲能放出来,黄家家产和田地,我们都情愿奉上。” 敢情她真是做生意的好材料,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想着拿已经不是筹码的东西来做交易。张汉卿看着这个精明的女孩,微微一笑说:“姑娘好算计啊!黄家已经被抄家,这家产已经不是你的了;田地已经收归政|府,自然也用不着你来分配。你父亲千方百计阻挠土改,还勾结外人来向我们施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委员会已经决定对此事施以严惩,抄家只是附加。这件事已无商谈余地,姑娘请回吧。” 他并没有想过要黄廷奉的一条命,他的价值到目前已经使用完毕了,扣押他只是向远近做出的姿态。听说黄家的大哥二哥都是有钱的主,如果他们能出一笔赎金,自然就可以两全其美地圆满解决此案了。当然,谈生意就要漫天要价,至于是否坐地还钱,还要看对象。 黄婉清不知情。在她认为,“批斗”应该是很严厉的惩诫吧,毕竟是土改时期听说由少帅新发明的刑罚呢。这位小张县长别看斯文儒雅,但狠起来那是真的杀人不眨眼,不见数千土匪被一锅端了?如果这一次谈不拢,结果就真的无法预料了。她已经做好了以身饲虎的准备,只是未到最后时刻,这决心很不好下而已。 现在是到了最后关头了,她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女,轻轻说:“翠儿,你先到外面和这位军爷说说话,”她看着朱光沐“我有一些话想和少帅单独说。” 朱光沐警惕地看着这两位少女,她们也算是“仇家”了,担心留下少帅一个人在此会有什么不妥。张次卿微笑着示意无妨,他也就顺势颔首。 第208章 装逼泡妞术 也是,以少帅的身手,只要不是动枪,这看起来柔柔的小姑娘怎么着也不是对手啊!他扫过黄婉清的柳腰,那里纤细多姿,怎么看也不像带武器的样子。估计对少帅无害,且看少帅的架式也不像被吃的样子,也就不做电灯泡了。他意味深长地无声用眼神询问了一下,得到张汉卿肯定的表情,于是和翠儿退出房间,顺便还带上了房门。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而且女方还有“企图”,男方也有“算盘”,气氛更让人窒息了。黄婉清鼓起勇气,嗫嗫说:“如果少帅能够放了我爹爹,我,我…”她躲闪着张汉卿的眼睛,那里人畜我害但依然让她小鹿乱撞:“我愿意自己做筹码。”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如果盘点民国五年最好的消息,对张汉卿来说,不是逃出北京城,不是老袁升天,不是父亲加冕为奉督,不是自己掌握卫队旅。 只有现在。 甚至新婚夜的快乐都在此刻黯然失色,虽然成婚度过了很美好的几天,但是扣除婚前的煎熬,幸福感弱了几分。毕竟作为督军的长子,结婚的仪式感太过于强烈,冲淡了初做新郎的兴奋。这段时间经常在新民忙碌,不免不能时时雨露施恩,身体上的需求还是有的。 张汉卿浑身腾地涌起一阵无名火。美女送上门来以身体作筹码,作为一个男人,夫复何求?穿越前,他是男人,有正常的需求,有爱美的天性;穿越后,他的身体是风流少帅的,有对美女来者不拒的传统。两下叠加,他对于女人的需求是真实的、强烈的。 黄婉清无论从身材、相貌,还是家世,或者学识,都符合张汉卿的审美观。漂亮且能干的女性,是他特别钟意的类型。特别是不负责任的“筹码”一说,让他更加兴奋。 于凤至是妻子,过夫妻生活天经地义,不起波澜,时间久了,便成了例行公事;红牡丹是无名无份的妾,美则美矣,惜其出身不好,要不来奉天这么长时间自己都没有把“转正”一事提上日程,实在是潜意识中还是有些抵触。男人虽然花心、也喜欢逢场作戏,但于这些事情还是有本能的介意,只是在欢乐中自己看不到而已。 至于第三个接触到的“连长”,实在是即兴发挥,谈不上情和欲。其实在这之后的几天里,张汉卿也在深刻地反省自己:我怎么可以这样饥不择食?和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不是风流而是下流!吃亏的不是她而是我!再说这年头避孕工具还没普及,万一有什么脏病被不幸沾染到,名声很不好听不是,不知道aids是什么时候诞生的,若是不幸沾了,是不是又要穿越一次?他在心里已经暗暗发了誓,再也不去接触行为不检点的女人,哪怕是免费的也不要,此为张氏主动颁布的第一条戒律。 倒是面前的这位黄婉清,让他有种邻家女孩的清新感。如果她能够投怀送抱,自然了无障碍,欣然接纳。前生他就不是什么好鸟,现在这副躯体,更不知礼法为何物----而且纳妾是符合传统的。 看上去这个女孩很不错呢,自己乘人之危,会不会有些无耻?女人心甘情愿贴上来他喜欢,但若是仗势欺人,不是他的风格。他不是种马,也有情感需求,用势来获得的女人没意思。男人嘛,要堂堂正正地博得女人的喜欢,而不是被她鄙视。 而且他得手后可不能始乱终弃,民国虽然比之清朝开放了许多,但这三从四德的观念还是很有市场。自己与这个女孩有一夕之欢,从良心上要负责任呢。可这迎妾上门,心理上还没做好准备----家里看得紧呢。 不过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放着这个美女不动,人家不说有病吗?柳下惠的故事心里揣测,要么他所图甚大,要么他身体有问题。 上还是不上?这是个问题。 来这个世上,红牡丹是救她于水火,老婆开始是被逼着娶的,“连长”不说也罢,纯粹身体需要。穿越以来,还没有机会认真谈一场完全意义上的恋爱、凭本领勾到喜欢的女人,不能说不是极大的遗憾。老爸的地位越来越高,自己也将水涨船高,也会有更多的女人投怀送抱,可是,这是自己想要的吗? 我要征服女人,不是单纯的生理上,而是从心理上拥有她。面前这个女孩,就是我要征服的对象。了解她、感化她,征服她、然后和她水到渠成! 第一次,张汉卿在漂亮的女人面前成为正人君子。 黄婉清好不容易才做了开场白,就等着张汉卿如何顺手推舟了,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张汉卿回话。抬眼看时,却见张汉卿沉默不语,似有所思。还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正考虑如何再复述这羞人之事,却听张汉卿徐徐说:“男人无所谓忠诚,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女人无所谓正派,正派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诚如斯言。” 正不明所以,忽听张汉卿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这是一个很阳光的男人呢。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自己还关注到这一块?黄婉清自己也说不清楚。 张汉卿既然做了决定,自然也拿得起放得下。他努力按压住自己的激情,心里骂了句“出息”。男人如果连腿裆里的这点事都管不好,还能奢望干什么大事?他忍住不直视黄婉清诱人的小嘴,爽朗一笑:“黄小姐,你把我张汉卿看成什么人了?” 没办法,装逼遭雷劈,要做人上人,先要吃得苦中苦啊,忍吧。 虽然心痛,但是此时此刻,自己在她心中的形象应该很高大吧?哼,手里有她父亲这个“筹码”,也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她还能跑哪里去?迟早乖乖地做屋里人,妥妥滴! 现在她该感动了吧? 黄婉清又羞又气,还有主动献身被驳回的!这让一个黄花闺女情何以堪?不过这又让她如释重负。虽然形势所迫出此下策,但是她并没有做好真正献身的准备。看来这位少帅也并非如传言中的那样好色,只是被当面驳回了献身的“要求”,从另一个角度看,是有些伤自尊。 她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刚刚自荐枕席已经用完了所有的勇气,现在绝对没有半点斗志继续这个话题,否则那就是下贱了。 还好张汉卿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掩盖了她的娇羞:“令尊的事,我无能为力。他犯的是政|府的法令,咎由自取----不过我可以保证的是,他的性命无忧。” 听到前一句,黄婉清还道美人计无用,心里刚一沉,后面的一句话如奉纶音。她喜极而涕:“少帅的意思是,我的爹爹不会有生命之忧?” 张汉卿庄重地点头。这个承诺是可以做的,他本来就没有要黄三爷老命的想法,只是还想着榨取最后一滴油水。现在既然知道美女和他的关系,这个面子一定要给的,做人留一线,将来好见面嘛。他轻轻地说:“既然黄小姐来求情,当然人是可以放的,只是可能需要一点时间。这个你先不要着急,他毕竟犯了事,我需要一个借口和方法,不然有令不行,没有了纪律,我如何管理军队和政|府?” 这个道理黄婉清懂,她深深地向张汉卿拜了下去:“少帅之恩,永世难忘。” 顺着白皙的脖颈窥探下去,张汉卿隐约能望见两轮细腻的粉晕。想想刚才只要一个顺水推舟,自己就可彻底一睹真容并作彻底探索之,现在却要站在那里遐想,晕死! 话已说开之时,张汉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问黄婉清:“黄小姐,令尊与北镇那位冯大帅素不相识,冯大帅怎么会突然插手这件事?” 黄婉清还是知道这个事的,原因是父亲在向冯德麟求援的当晚,她还劝过父亲几句,记得父亲曾说:“张作霖的小舅子指点我去投的门子,还能有错?连他的小舅子都和他姐夫不一心,这张大帅也是光鲜在外呐!”少帅很给她面子,她也不好藏着掖着了。而且,这回家里遭此大难,就是被他人指使做出头鸟惹的祸,这个人想起来也没安好心呢。 “张作霖的小舅子”?张汉卿可以肯定,这一定是戴宪植无疑了。老爸的几个姨太太中,有兄弟的无非是大房、三房和四房。大房也就是自己母亲,她的兄弟赵锡嘏作为张作霖的参议、特使,极受尊宠,而且又是自己的亲舅舅,不至于勾结外人来对付自己;四房一直受三房压抑,但自己一直以来还是很尊重这位胆小怕事的四妈的,按理没这么大的怨气;只有三房的戴宪植,前段时间刚刚和他起了争执,他也气忿忿要给自己脸色看,莫不成应在这里? 若真如此,当要施展手段予以颜色了,不然少帅的威信何在? 第209章 嚣张的老戴 黄婉清完璧归赵,张汉卿却如坐针毡。他本就年轻,对这方面的需求就旺,来新民的几天里用打熬工作来压制这股至阳之气,好不容易有了点成效,被黄婉清的一付漂亮脸蛋整个弄没了。左右无事,他干脆杀回省城,去找戴宪植的晦气。 老戴此时喝了点酒,得意洋洋:听说少帅在新民碰到了钉子了,冯大帅也施压了,看你张汉卿如何收场?你牛皮轰轰,老子只一句话就让你焦头烂额了!他哼着小曲,躺在太师椅中怡然自得。 旁边他的女人不干了:“你让我三叔向冯大帅透底,要是大帅知道了,看你怎么收场!”这个女人长相也是不俗,隐约有黄婉清的影子,她正是黄婉清的堂姐、二爷家的女儿黄如清。她嫁到戴家已经两年,却因为仍未生育的原因,身材保持得很好。按说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美人了,遗憾的是不入老戴的眼:老戴还是喜欢烟花女子,够劲道。 戴宪植闻言,哈哈一笑说:“说起大帅,真叫人心寒!我姐姐好歹也跟了他几年,却正经营生不给我做几个,眼见得跟我同期的几人都做到了排长,还有一个做了副连长,仍让我做个屁的警卫,也不怕寒碜!这倒算了,那个小畜生也来给我脸色看。老子只消一句话,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还他妈的少帅!”想起这事,他还窝着一肚子火:“妈的许老蔫也给我下马威,仗着小畜生的势狐假虎威!今天不给他点厉害尝尝,他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说动就动,戴宪植直起腰板便走。黄如清是彻底的三从四德惯了,对他的行为是一点儿也不敢劝阻,只是说:“喝了酒,少惹事生非。”自言自语中,戴宪植早去得远了。 乘着酒意,老戴踉踉跄跄走进瞎子胡同。这条路那是轻车熟路,他一个月倒有十天是在许府度过的。“许靖这脓包,顶着个许府男主人的绿帽子,却夜夜让自己做男主人,还想通过少帅来扳局,你也不撒泡尿尿照照!老子今天晚上就再去你家,当面干你的婆娘,看你怎么着?”想到“连长”那诱人的身子,戴宪植禁不住心里发热。 敲敲门,许靖却不在家,只有“连长”在彼。此刻精虫上脑,也管不得其它了,只管大叫道:“开门,开门!” “连长”被张汉卿宠幸一回,自觉身价倍涨,便看不上已经大腹便便的戴宪植了。其实也不是看不上看得上,只是自己的男人软弱,被戴宪植软泡硬磨三两回便上了手,她自己无法而已。现在有少帅撑腰,这一对比,戴宪植便落了下乘了。自那天起,她便在心里上“从良”了。 不想隔了几天,这人渣故态复萌,又找上门来。“连长”虽然浪荡,却还是顾忌名声,虽然她的名声远没有她想象的好。见戴宪植大声叫唤,又是夜里,不免气急,叱声说:“老许不在家,有事明天说。” 戴宪植来这里又不是说话,他大呼道:“小娘皮快开门,爷憋不住了。妈妈的,你又不是陪老子第一次,装什么劲!” “连长”是做还要立牌坊的人,左邻右舍都在,被他这么嚷嚷,自己还怎么“做人”?当下气急了:“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你再喊,我要叫了!” 戴宪植哈哈大笑:“叫去床上叫,在这里唤什么!呆会儿爷让你使劲叫,有多大劲叫多大声!”不管不顾的直去砸门。 “连长”有种欲做淑女而不可得的心情。如果开门,当然戴宪植可以一逞所欲,万事皆息。只是自己真不愿意再陪这种人渣了:既没风度、又没气度,钱没多少、权没多大,身上除了一堆肥肉几无可取,连做那事都让人不尽兴,他还觉得自己“挺”好。 听说少帅又回省城了,不知道少帅还能记得自己的好不?想自己的一套本事都用在少帅身上,他应该食不知味了吧?指不定哪天会再来找自己,可不能在这时掉链子。是以戴宪植无论如何拍门,她都坚定一个信念:今晚无论如何不能给他! 砸得手疼了,门还没有开的征兆,戴宪植生气了。他指着大门喝斥说:“小!再不开门,老子一枪把门轰开!” “连长”知道已经得罪了他,更不敢开,也不信他真敢这样做,便秉息躲在门后,任他嚷嚷。 见半天无人回答,老戴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他端起步枪,子弹上膛,对着门闩的位置就是一枪。枪声在夜晚更显凄厉,也让躲在门后的“连长”捂耳惊叫。 戴宪植酒意上涌,更加得意。这时左邻右舍听到枪声,胆小的都是惴惴,有那稍微胆大些的,就透过窗户、门缝,或是在巷子口的路灯底下往这边瞧。他眼睛一瞪:“看什么看!”见还是有人探头探脑地瞅,感觉不耐烦了,抬起手中的枪,对准路灯,“啪啪啪”一阵猛击。别说,他的枪法还是很准的,片刻功夫,附近的路灯都被打碎,只留下一团漆黑。观望者惟恐夜黑视线差,子弹无情,又是大名鼎鼎的戴爷发酒疯,一个个都悄悄闪了回去。 他更添狂劲,再用砸门时,却不妨大门“吱溜”一下开了,差点闪了他老腰。原来“连长”见他狂性发作,惟恐伤人及无法善了,悄悄拨开了门闩。戴宪植摸黑进来,口里哼哼不已:“小娘皮,再不开门,老子连你一起打了!你倒是识趣得很,很好!”一边走,一边说。 刚才“连长”的惊叫他是听到的,这许府的路他比自家还熟悉。人虽然有点醉,听觉上不知怎么得更胜一筹,几步后他便找到“连长”的藏身处,一把搂过来便咂嘴:“心肝,可想死我了。” 他虽然喝醉了酒,但那力气依然不是“连长”所能抗拒。既然躲不开,家主人也不在身边,“连长”也就认命了。戴宪植轻车熟路,推着“连长”来到卧室,胡乱扒掉她的衣服就去做那无耻之事。尽管心里不情愿,但“连长”也没有守身如玉的觉悟,再说之前也是相熟的,挣扎片刻也就由他。 正在得趣,忽然间外面脚步声声,有大堆人闯了进来。戴宪植酒劲已上来,又在兴奋中,这感觉便慢了一拍。“连长”却是清醒无比,见有人来,便知不妙,她也就装模作样挣扎着,还用哭音叫唤了两声“不要”。 来的人中,许靖带头。看着自己的女人光着身子被男人欺负,他怒意顿起,抄起床边的步枪照着戴宪植的后背就是一杆子。戴宪植在这一晃神的功夫中也醒了,他的身手还没怎么废,本能地向前一耸要躲开。然而上身上躲过去了,屁股却着着实实挨了一,疼得“嘶嘶”直裂嘴。许靖上前一脚把戴宪植踹翻,并把女人从床上赤条条地拉起来,扬手就是一巴掌。 其他人一涌而上,把光身子的戴宪植五花大绑捆了起来,也不管已是初冬。 缓过神来的“连长”很快拿出她的泼辣本色。她乘乱拽来一件不知是谁的外套遮住身子,等准备停当后,忽然大哭着说:“你这死鬼,老娘千挣扎万阻挡,好不容易才没有让他得手,被你过来这一拍,就拍进去了!” 有知情者都大笑,有人便说:“嫂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大伙儿都知道,快别说了,赶紧把裤子穿上,外面天冷。”这些人中,也有不少便是“连长”曾经的战友,知根知底也知情知意。“连长”有了小台阶也就见好就收,免得被人再说出什么不好的来。 倒是戴宪植彻底醒酒了,在刚要入港被人拔下来确实不好受,何况一直在用力还感觉不到寒冷,这光身子呆在地上,不一刻就冷得打哆嗦。心静下来时便从当初的惊吓中清醒过来,又恢复往昔的猖狂。他大叫着说:“许老蔫,你他妈的快放开我,你那婆娘的底细谁还不清楚,我和她可是两厢情愿的,大不了我给你点钱作补偿!”缺衣弱三分,虽然他底气十足,但最后一句话还是露了怯。 许靖出奇地冷静,他看着戴宪植,静静地说:“两厢情愿需要开枪助威吗?戴宪植,你擅用枪支强j民女,罪证确凿,有什么话,到大帅那里说清楚吧。” 戴宪植见了许靖的淡定便觉难以善了,便也光棍得很,只是冷得发抖很难忍受,他有些哆嗦地说:“既然见大帅,也得容我穿件衣裳。” 许靖冷笑道:“抓贼见赃,捉奸见双,这光身子就是证据,你戴大爷好不容易脱下的衣服哪能这么容易就穿上?也让大帅亲眼看看,你是如何背着他在外面作威作福的!” 戴宪植大怒道:“玩个女人不至于死罪,你这是要把我冻死!” 许靖趴在他耳边轻轻说:“不错,老子就是要你死!”从他眼中泛起一闪而过的寒光让戴宪植不寒而栗,这还是曾经的许老蔫吗?是谁给了他这个胆量?他也不光是一肚子坏水,只一思忖便灵犀大开:“是少帅让你阴我?” 许靖看着他,半晌说:“是上天。” 第210章 杀机 此时的张汉卿,已经在大帅府等候多时了。明亮的灯光下,张汉卿的眼睛却极有神采。 今晚的事纯属巧合,张汉卿只是派人捉拿戴宪植,而许靖则是自告奉勇去而已,不想搞了这么一档子事。在出发之时,张汉卿已经向乃父详细说明了戴宪植里通外人之事。 老张已经对冯德麟有过敏性反应了,凡是与老冯有关的,他一想起当初“忍辱负重”的经历,气就不打一处来。二十七师与二十八师早就井水不犯河水了,他也要求奉天省城的大小官员与老冯划清了界限,但现在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该考虑整肃纪律了。这个与冯德麟勾结一事虽然是事实,但毕竟摆不上台面,因为老冯目前还是奉天督军署的军务帮办,私下里的交往不能说有什么。该用什么借口好呢?还没想好,张汉卿的人就把肇事人带回了。 眼前一幕更让张作霖生气。 看着几乎冻青的戴宪植抖抖索索地蜷在一起,因为要见大帅,才被披了一件棉袄,露出光秃秃的大腿直起鸡皮疙瘩。面对小舅子的这种惨样,张作霖丝毫没有半分同情,他淡淡地念了一句:“你干的好事!”虽然声音不大,在戴宪植耳中却是如闻炸雷。以他对这个“姐夫”的了解,如果他是大发雷霆,甚至劈头劈脸地打他几耳光倒有回旋余地,反倒是这种和风细雨,才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不过只是一件男女之间的事情而已,至于动这么大的肝火? 不过他可不敢这么说,他只有伏地求饶:“大帅,我和许家娘子是你情我愿,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到这时候,他还以为惊动了张作霖的只是他裤裆里的那点事。也不想想,老张日理万机,若非事出寻常,怎会惊动到他? 张作霖淡淡道:“挑唆你丈人家黄三爷向冯德麟插手新民县的事,也是你情我愿的?!” 戴宪植如遭雷击,这个事儿怎么会这么快传到大帅手里?可大大不妙。当初只是为了泄一口气,还真没想到这冯、张之间的恩怨过节。现在该如何是好呢?姐姐在帅府不知道是否知道今晚的事情,也没办法找个人去找她向姐夫求个情。若是晚了,一顿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老张整人的手段又不是没见过。 到现在,他还只以为自己犯的事只是受责能承担,不知道的是,张作霖此时已经露了杀机。他一向最恨吃里扒外,更别说加入仇人一伙,那是无间道。至于会不会因此而让戴夫人难过,却想都没想过。大帅府一向的规矩是妇人不得干政,娘家人嚣张跋扈是大忌。 他虽然大字不识几个,却从说书的口中听说过许多皇亲国戚为非作歹霍乱朝纲导致亡国灭种的故事,因此一向防了又防。四夫人的娘家侄子许靖、三夫人的弟弟戴宪植以“国戚”之尊只能在大帅府做普通的小警卫,就是一个榜样。只有张汉卿亲生母亲赵夫人的族弟赵锡嘏地位稍高些,那是因为他确实有些能力,而且赵夫人已逝去多年,形成不了“后宫党”。 当然,张汉卿拉帮结派自己是赞成的,那个不同。嫡长子历来都受重视,何况这个长子近年来的一串耀眼表现给自己贴了不少金。此外次子西卿才八岁,自己已经四十有零了。汉卿跟随自己这一年来颇有建树,张家兴旺的希望,将全落在他身上。所以对于“”的成立,他不但没有丝毫阻挠,却想方设法提升张汉卿在军政界的地位。那个什么“新民土改”起初自己也是不赞同的,只是张汉卿认为可以据此在政治上有所建树,还会找到及培养一帮志同道合的手下,自己才放手让他做的。 听少帅讲起这戴宪植敢当面给他威胁,这让老张非常之不高兴。以自己目前的地位,不敢说把少帅捧着含着,至少该有的尊敬是要的,不然自己这么努力地培养他干什么?从这一点来讲,戴宪植也是有求死之道,老张有必杀之心:他要杀人给长子树威了! 借口,已经有了:入室强j民女,运用枪支造成公物损害并使大帅府名誉扫地,两罪俱罚,当可枪毙。张作霖命令卫队长:“把他给我毙了。” 戴宪植直接瘫了。本来就不稳的他直接跪到地上:“姐夫,给我一条生路吧,我罪不至死啊!” 这时候帅府上下都知道了这件事,戴宪玉听说弟弟要被枪毙,衣服都没扣完整,披了一件小围巾就跑过来。她一手攀着张作霖的腰,一边声泪俱下。几个手下以为张作霖为了顾及颜面,故意整出“割发代首”的剧目呢,也尽说好话,要求从轻发落,也给大帅台阶下。 然而张作霖不为所动,他说:“你们在家犯错,丢的是我张作霖的脸,但是在外面搞破坏,坏的是奉天城的风气!”手下人还是觉得有必要再努力一把,毕竟三夫人亲自在此,将来也是一件情分不是?便以天色以晚,即使处刑,也要明正典刑才好,便建议改日再议,先来个冷处理。张作霖一摆手,卫队长觉得这里头还会有变数,便自作主张把他监禁起来。 戴宪植的夫人黄如清等了一晚上不见丈夫回来也没什么奇怪:老戴在外头花天酒地,一年到头沾家的次数倒没几天,他一般一出去便是一连几天见不到人影也是应有之事。可是这一次奇了怪了,头晚出去,第二天一早就回来砸门。 然而砸门的却是丈夫平时的帮闲牛二,他一脸惊骇,额上也见了汗,看来是赶得很急。见是黄如清,他也顾不得喘气,急咻咻地说:“嫂子,可不得了了,戴大哥不知如何惹恼了大帅,昨晚被大帅关起来要枪毙呢,你快拿个主意!” 乍闻噩耗,黄如清还以为他在开玩笑,“一大早这什么事啊,不带这么瞎说的。” 可是牛二的神情不似作伪:“都什么时候了,这种事情也是混说的!现在大帅府谁不知道,大姑娘求情已经跪了一夜了,听说都冻出病来躺倒了!” 黄如清这才相信。戴宪植虽然不才,却是她丈夫。按照传统的说法,是她从一而终的对象呢。她顾不得梳洗打扮,草草抹了把脸便急匆匆向帅府跑去。 第211章 床前 此时的大帅府笼罩在一片肃穆之中。听说督军生气了,连“国舅爷”也要杀掉,任谁求情都没用,那该是生多大的气啊!不明所以,所以恐惧。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激怒大帅。 黄如清倒是很顺利地进入大帅府三夫人的小院内,她本来就是常客。当初父亲把自己许配给戴宪植时,自己也根本没有看上,只是因为三夫人的关系,这才勉强答应这门亲事。所以婚后她与三夫人姑嫂走得还勤,老爸本打算借的是三夫人的势。 但是张作霖持家甚严,戴夫人虽受恩宠,却仅限于府内,于外面却使不上一点力。几年来她老爹黄献廷生意却做越大,却完全与戴家无关,这让他后悔不已:戴宪植生就一纨绔子弟,根本没指望他做什么,张家应有的权势自己也没贴上半分,还白贴了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黄献廷的牢骚感染了黄如清,后来见戴宪植实在不成器,也就没有再串门的心思。 碰到这个事情,姑嫂心又系一块去了。就病床上一合计,两人就议出,问题不在所谓的“入室强j民女”、也不是乱枪打碎几个灯泡的事,而在戴宪植与少帅的争端。 关于他们之间的叫板,私下里已经传得有板有眼:什么戴宪植见许靖软弱可欺,硬是把他的娇美女人横刀夺爱,许靖不忿、诱惑少帅以妻妻之;“连长”与少帅大战三百合成功地吹出了枕头风,少帅于是为她挺身而出要独霸“连长”,戴宪植不服与之叫板,可惜终究权势大不过少帅,并被他成功地拿到把柄,要从肉身上彻底消灭之云云。 种种臆测虽然毫无根据却惊人地符合事实,不过其间的一些情节就未免令人遐想:什么“连长”用天生媚骨锁住少帅,少帅虽然神勇却拙于年轻终于不敌身经百战,各种老汉推车、怀中抱月、老树盘根等等描述绘声绘色,给一帮无聊闲人凭添了无数讲资。 谁也不知道的是,首先传出这事的,竟然还是绯闻女主角“连长”夫妇:“连长”是要借少帅之名上位呢,一身何惜哉,况且已经砸进本钱了。有了这个光环,她将更吸引眼球,档次也会高一些;而许靖也准备借此打消苍蝇们,或至少和少帅共有女人的事实让别人间接尊重他,即使这种“尊重”其实是一种不齿和暗讽。 这些都不是姑嫂俩关心的,她们在意的只是戴宪植的生死。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件事,似乎还很有机会救他出囹圄。 于是张汉卿的卧室里出现这样一幅令人极端旖旎的画面:不施粉黛的黄如清哭泣着跪在床前,戴宪玉被扶着靠在门旁默默流泪,张汉卿的贴身丫环春妮使足了劲都无法拉动她;而搂着于凤至的少帅赖在被窝里死活不出来----他赤身露体的实在无法作什么;而于凤至也是红着脸躲在被窝里----她被丈夫剥得浑身上下如葱,是想说什么都无法吐出口。这新婚夫妇,多日不见,自然小别胜新婚。也是戴宪植的婆娘来得太早了,弄得小两口光顾在清晨温存,没一点准备。他们衣服都脱于一旁,伸手都不方便,于是小两口就躺在被窝里看黄如清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求情,无可奈何。 此情此景,倒让张汉卿想起一首打油诗:“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一对狗男女,其中就有你。”还有的改成“举头望明月,低头思秋香”,又有“举头望明月,低头补裤裆”,还有“举头望明月,你俩在中|央”。这生活是劳动人民创作的源泉,哎,是谁谁谁说的来着? 难为他这时候还能联想到这么多。 对戴宪植这种人渣,他是必欲除之而后快。和张作霖的思路不同,他倒不认为勾结冯德麟有什么大不了,拉虎皮做大衣是人之常情。逢此乱世,强者为王嘛。他所不能接受的是,这厮太没品了,没本事获得女人心,却要来做霸王硬上弓的事,这就未免让人看不起了。而且作为军人,不知去保境安民,动辄拿枪作威作福,这才是他杀机所至。 而且成功地挑起父亲的火气,余下的事情就不是他可以管的了。当然,他既不会去火上烧油,也不至于为他去求这个情,看天意了。不过,这跟着戴宪玉的女人是谁家的美娇娘,看起来还不错。 他闷在被窝里,十分不满地说:“三娘!这件事你找错了人!是非曲直你都知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来我房间里有什么用?!” 戴宪玉经过一夜的折磨,身体已虚弱不堪,但还是坚持着说话:“汉卿,三娘就求你这一次。他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猪一样的脑子和你抢女人!不过即使如此,罪也不至此,大帅冻他一夜也就够了,任你处罚也行,只千万留他一条命。我们黄家就剩他这一条根,若是有什么差池,你让我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听她这话的意思是事件的起因是两人争风吃醋导致少帅挟私泄恨一般,这可把张汉卿的人品侮辱得够可以的了:为这种女人,真心不值得。可是似乎帅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这般故事,围观的各房使女们都伸长了耳朵,看少帅如何辩解。 张汉卿头大如斗,虽然在热被窝里,冷气却嗖嗖地直往心里冒。没见到枕边人的脸色,但想这脸色不应该会很好。 黄如清补充得更加完整:“少帅,那女子原本就是窑姐儿,听说被许老蔫纳为妾后仍不安分,跟她上过床的男人至少有上百人,要不然怎么会有个绰号叫‘连长’呢?我们家老戴和她在一起没有三月也有小半年,对这水性扬花的贱女人,又怎么用得着入室强j?老戴是被人陷害的!” 得,这位洗脱得更彻底。敢情这事只是个风花雪月的情事,按她所说,男欢女悦不算什么事,最后只要赔几个灯泡就能过关的了。这让张汉卿想起后世一个著名的司法辩论故事:戴避孕套强j到底算不算强j?原来这女人是戴宪植的女人,怪不得如此上心。不过这老戴猪一样的人,却拱了棵水嫩的大白菜,造化真是弄人。瞧她哭得梨花带雨,也着实让人心疼呢。 张汉卿不得不解释了,不然名声真的会变臭,特别是在夫人这里。他清了清喉咙,吐出一口混浊之气,然后气沉丹田,沉思着如何用三寸不烂之舌,把死的吹活。然而他只发了一声“呃~”便转成了“哦”音,然后就是压抑的嘎然而止。 那是悲愤的于凤至生生用女人的力量让张汉卿尝到了后院失火的威力。 第212章 了结 大伙儿还不明所以间,于凤至静静地说话了:“三娘,黄夫人,凤至虽然不明白事情的起由,但不能接受你们把汉卿往这事里搅。汉卿现在的职务是新民的助理县长,兼着卫队旅的主管副旅长,管不到奉天的事。若是你们认为有什么冤情的,大帅就在府里、奉天高等审判厅也不远,大可分辩。你们这样一大早到我卧室里闹,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谈事情也不是这么谈的!” 在被窝里,张汉卿着实被扭得疼了,那是于凤生气之际至大施凤爪。张汉卿怕她动了胎气,只哎哟着不敢反抗,这滋味着实不好受。于凤至开始恨得牙痒痒,但看到丈夫小意的样子又不忍了,她想的问题更多。 打是亲骂是爱,关起门来睡一块,这丈夫的名声可不能被这两个女人败坏了。虽然听着前言后语,想着是是非非,自己的小丈夫多半撇不干净。此外,于凤至能够得到公公张作霖的疼爱,除了与于文斗的关系和长儿媳的关系,也是因为她不恃宠而骄,在政事上从来都不干涉。 男人是做大事的,家事,还要女人出手。 说实在的,若是于凤至和戴宪玉关系好,也不至于说得这么干脆。自打她进了张家门,这位三夫人就跟她的“合作”就不好。作为帅府的大少奶奶,于凤至理所当然地接过管家大权,这就与戴宪玉有了冲突。不过戴宪玉要想占上风还差点火候,是因为张作霖是信任这位儿媳的,戴宪玉只能暗地里使些绊子,场面上却不能有所作为。这一点,于凤至也偶尔会在张汉卿在的时候吹吹枕头风,女人嘛。 不过张汉卿在的时候很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她还沉醉在蜜月的甜蜜里,也就说说而已,雅不愿这些家常里短的事让丈夫烦闷。再说,新婚夫妇,晚上有很多欢乐的事情要做,不能太煞风景不是? 于凤至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女人,做事讲究一个“和”字,不到万不得以不会轻易动怒。但是当床下的两位女人给丈夫脸上抹黑时,她还是忍不住动怒了----即使汉卿和那个女人有染怎么了?和戴宪植被抓有必然联系吗?为什么非要在这种场合说?汉卿不对,不代表戴宪植无错。这样想来,戴宪植死有余辜! 两位戴宪植的至亲到这个场合还不明白,她们的一番似乎搅浑水的举动,反而把事情弄得更坏。戴宪玉是知道于凤至在大帅心中的地位的,她来此也是想着哀兵必胜的办法,向少帅和少夫人告告饶,估计只消那么一说这事也就成了。哪料到黄如清护夫心切,把许靖的女人说得如此不堪,反惹恼了于凤至。 不过她还不死心,忙不迭地一边点头退出,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少奶奶看在我的薄面上,出面向大帅说个情吧,黄家上下同感大恩。” 随着卧室的门被关上,于凤至气恼地掀开被窝穿起衣服,也不管凉风是否吹伤了精光的张汉卿。来到张家,她一直是以儒雅的形象示人,被今早这么一折腾,基本上大小下人都知道,原来少爷和少奶奶在一块也是要脱光了睡觉的,虽然这是人所皆知的事实。但看到和没看到,意义大不同。她算起来新婚时间并不长,脸皮还很薄。 而且她一直不愿正面面对的事情被掀开了盖子,张汉卿的风流韵事被人用喇叭广播了给她,并且是人尽可夫的不正派女人,这让她情何以堪。 张汉卿是知道流言蜚语的威力的,解决它的办法就是忽视、不理、冷处理,特别是男女间的这点事,很让人好奇。只要有消息传出,基本上无药可救,除非找出始作俑者并公示清白。但是自家事自有知,他并不清白。以他的地位,矢口否认只会让别人说“少帅不承认他与某人有染”,反增好奇心。所以对于帅府关于他的“谣言”,他是抱着淡然处之的态度来对待的。反正不是被当场捉奸,那有什么? 不过身边人要摆平。张汉卿对女人还是有一手的,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时机,两人被窝里赤|裸相见,有什么话都好讲。他一把扳过于凤至的腰,把她搂在被窝里。于凤至气恼地推开,哪里推得动? 张汉卿歪在她身旁,一边制止她的抵抗,一边贴到她耳边轻轻说:“老婆,你也怀疑我吗?” 于凤至难得地发作了:“都直接讲到我卧室了,还有什么假的?” 张汉卿一听有门,这老婆气的是吵嚷到家里,而不是完全相信那档子事,这就好办了!他不信,自己前后生有这么多年的泡妞经验,还“说服”不了一个黄毛丫头----于凤至虽然比自己的这个身躯大几岁,也不过是豆蔻年华,男女间的经验,差得远咧! 他不顾于凤至扭过去的头,仍在她耳边说:“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起因是许靖表哥请我去他家喝酒,后来许靖说是因为戴宪植欺负他的二房,要借我的名头来吓吓那姓戴的,当时我还不太相信。但当天这姓戴的还真的过来了,看那架式估计是真事。你知道的,我一向讨厌欺行霸市,而且还用大帅府的名义,所以我就出面赶走姓戴的。哪知道这东西正面斗不过我,私底下却怂恿新民县的黄家私通冯德麟给我施压!这事被我知道后告知父亲,才有我安排人连夜逮那小子。当时许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要亲自去抓人,我知道他的意思也没阻止,不过姓戴的人神共愤竟然去强j许靖二房却被当场抓获,这完全是意外之事。你知道父亲和冯德麟的矛盾,这姓戴的自找寻死之道,你就别去掺和了。这种人渣死有余辜。” 他的一番话合情合理,也是实际情况,只是他和“连长”的一番缠绵只有天知地知两人知,而且时隔数日,他只要矢口否认,谁也无法验证真假,就是现代法庭也奈何他不得。何况这时代还没有dna的观点,完全可以提起裤子不认账的。 要说张汉卿给于凤至的印象是极好的,也不至于是没有担当的人,像红牡丹他就如实告诉了于凤至----当然是在她有意无意特意之时问及的。她也见过红牡丹,也惊异于她的姿色,若非女人天生的妒忌,她也要佩服丈夫的眼光的。想来这些人口中的“连长”如此之不堪,丈夫不至于下水,外界的谣传,正如张汉卿所说“借自己的名头狐假虎威”。(张汉卿:谢谢信任,我从此不辜负这份信任,再也不和她有交往了----太吓人了,事后几天一直害怕得病呢) 不过丈夫以少年之身竟然都敢纳妾,这风流的毛病肯定不是假的,于凤至也想借此机会给他上点眼药:“你说的不虚不实我自会去查证,但别人肯定知道你好色的毛病才会给你上套。我就不信,若是那女人没有几分姿色,你会这么好心上门帮忙?!” 这倒是真的。自己当初能够“欣然”允诺,不管事务繁忙,还真的抱着“见识一下连长”的心态去的。不过这话可不能说,要突出自己的高、大、上,见义勇为,助人为乐。 自己的女人自己知,是完全的刀子嘴豆腐心。而且数千年来的经验证明,不要试图在男女之事上完全说服女人。张汉卿只有一个办法来趁热打铁:压上去。 果然是文事需得武备。一阵喘息后,女人已经改变了态度,也不再追究他裤裆里的那些事了,而是细心叮咛着:“姓戴的事情你就不要再掺和着了,毕竟有三娘这层关系在。我估摸着公公肯定会下狠手,他和冯大帅的关系弄得很僵,一点就爆。” 事实证明,于凤至看人的确很准。等到小夫妻起床梳洗完毕时,忽然听到一声枪响,便有多事的春妮回报:“姓戴的刚才被枪毙了。”这小丫头,自从于凤至进门,她们之间处得不是一般的好,已经活脱脱的成了于凤至的代言人和马前卒。不过看着跟了自己几年的小丫头有此造化,他也安心了。 本来大帅的卫队长以姓戴的系张作霖之至亲,罪亦不至于死为由,暂时将其禁闭起来。早晨时戴宪玉趁张作霖高兴的时候,为弟弟求情。张作霖方才知晓戴某还活在世上,极为震怒,他出去对卫队长说:“你不服从我的命令,实在可恨,倘不立即枪毙他,我就立即枪毙你。” 此时,戴宪玉正等着丈夫能赦免弟弟的消息,但是,随着一声枪响之后,这个救弟心切的辽河畔的美人,一下子便晕倒在地上。 事后,张作霖对戴宪玉说:“我杀你弟弟,实在是迫不得已!我不能私亲戚以辜负家乡父老,那还有什么脸面治理政务呢?”戴氏终在不胜悲痛之下,与张作霖决裂,削发为尼,离家进入佛门。从此,一代佳人落寂古庵,终日与青灯为伴。一年后,戴宪玉在寂寞中卧病不起,不久便香消玉殒,年近三十一岁。 戴宪玉在张家十年,没有留下子女,也没有留下照片。自她离去后,张家人没人敢在张作霖面前提起她,好像这个人不曾存在一样。而张作霖每每路过这座古庵,总是快马加鞭,一冲而过,留下含混的马蹄声在旷野里回响…… 不过以后大帅府里的人更加慎言慎行,没有人乖张闹事。奉天城的百姓知道了这件事,对张作霖更加尊敬。都说张大帅办事有自己的规矩,谁都不能违背。若是戴宪植泉下有知,知道自己的死间接为张作霖提升威信,会不会认为死得其所? 第213章 另一场较量 戴宪植的死,让黄如清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这让母亲很担忧。她与丈夫一商量,便派人接女儿回家。至于戴府,由于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房子便被变卖。 黄如清的父亲,便是奉天城最大的金店“瑞桓昌”的执事黄献廷,他同是还是奉天商会的副总会长,在商界的地位很超然。看着原本水灵灵的女儿几天就凋零下来,很是心疼。女婿的死,他心里面倒是长吁了一口气:原本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戴宪植,是看中了他背后大帅的威势,哪想到这小子烂泥扶不上墙,愣是没起半点作用。他死就死罢,女儿也终于解脱了,她还年轻,还可以嫁个好人家。 可是这件事他很恼火:就因为睡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小妾、打碎了几个不值钱的灯泡,女婿的命就没了?这也太不给脸了吧?如果张作霖只是关他几年,他完全也可以借这个由头给女儿另外改嫁。 可是牵涉到女婿的死,如果自己不发一点声,会让人觉得黄家也没什么了不起。听说三弟在乡下的家产都被查抄了,人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大哥也因此被架空了民政厅厅长的职务,眼见得卸任就在眼下,再整出女婿这件事,他有时也怀疑:这大帅是不是跟黄家顶上了?怎么处处与黄家作对? 而且张作霖一定会因此防着自己,这奉天总商会会长的职务,做不到年底了!做生意靠的是一股人气,如果因为这件事蔫了,未来就会不好过了。 张作霖枪毙小舅子的事,奉天闹得是无人不知,冯德麟自然是得讯了。他也是老奸巨滑之辈,前段时间借机生事没有得逞,还憋着一口气呢,现在又瞧上了这个好机会。他派人联系黄献廷:“营救三老爷之事,愚兄尚在筹划,又闻贤女婿身故,不胜悲痛之至!奉天已被张作霖鱼肉多时,人神共愤!惜其羽翼已大,无法正面交锋。听闻张作霖招兵买马,省城财政十分吃紧。弟宜发扬优势,搅乱其银根,让其经济大乱,则兵马无饷,自然离心。兄再乘隙施压,必可惊动中枢,或行撤换或行驱离,则可从根上消除张氏影响,黄家也可报一箭之仇。至于三老爷之事,亦可迎刃而解。” 说穿了,冯德麟要釜底抽薪,借黄献廷之力,搅乱奉天经济了。这个事很可行,事实上,老黄早就在干了。 自民国初,国家即发行银元,即我们常说的大洋,这个可是实打实的东西:中国此时还没脱离银本位,以民国三年版本的银元为例,它含银量89,重7钱2分,是为一元。但是银元的币值太大了,市面流通很不方便,就像现代有了百元大钞还要发行为数众多的零钱一样。那个时代各省都有铸币权,当然是指小钱,在奉天,就发行了许多零钞,称为奉天小洋券。 之所以叫做“小洋”,实际上是与“大洋”相对而论的。在我国古代,需要以银为主要货币,但最早的银币却来自于国外。早些年,凡是来自于外国的,习惯上加一“洋”字,外国人铸造的银币,自然也是如此,称“洋钱”。当时还有个习惯叫法,即以元为单位的大银币称大洋,而以角为单位的辅币的小洋,我们通常所说的奉大洋、奉小洋即来源于此。 奉小洋票以现银为本位,清光绪32年开始发行。民国成立后,交通银行立即发行小洋票50万元,用以收回清代发行的旧纸币。1913年,国有的奉天官银号(后改为东三省官银号)、奉天兴业银行发行了一角、二角、五角等三种面额小银行兑换券,俗称奉小洋。 起初,奉小洋可无限制兑现,即凭兑换券就可以从银行如数兑取小银元。这时候的奉小洋,购买力旺盛,民众也有信心。 可惜好景不长,到了民国五年,第一次世界大战进入深水区。由于欧洲国家大都采用金本位,而亚洲国家大都采用银本位,所以欧洲国家到亚洲来买战略物资,就必须卖金买银才行。这样一来,便出现了金价大跌而银价大涨的局面,称之为“金贱银贵”。 因为银锞子比小银洋值钱,如果将小银元熔化成块,换取黄金,便可获利。于是,满铁附属地的日本人勾结中国钱商,每天拿几万元到奉天的银号兑换小银元,然后在奉天或者大连,将小银洋熔化成银锞子,再倒买倒卖,以求暴利。有资料记载,如此兑换,每万元即可获利五六百元。 但挤兑行为与货币流通有着本质区别,中国钱商虽知有利可图,毕竟还有些顾忌。但是日本人就不管这些了,破坏我国的金融体系,原本就是他们的“使命”之一。有些无业日本人,干脆干起了“黄牛党”的营生。东三省官银号的店面里,经常有日本人挤兑。据称,光是日本人的挤兑,每天就不下四五万元。1916年8月,挤兑数额则达到七八万元。因为银价不稳,加之挤兑成风,东三省官银号损失惨重,据曾任东三省财政厅长的荆有岩回忆,仅东三省官银号,每日就有“万元亏损”。币值不稳,奉小洋的信用江河日下。 两家有资格发行奉天小洋券之一的奉天兴业银行本身也有隐患。这个前身为奉天农业银行的官督商办的银行,成立时额定股本奉小洋一百万元,开业之初,即1913年7月,奉天兴业银行原拟以40万元的准备金,发行纸币80万元,谁知竟一发而不可收,一直发了150多万。 尝到甜头的当局在两年时间里只增加到官股70万元、商股60万元,至1914年12月20日,却共发行小洋票690万元。它的资本本来就低,又急功近利超额发行钞票,在危机时刻银行经办人又欲以“加大纸币发行力度”来增加赢利,而在这期间,奉天财政司又将官股全部调回,更使得准备金严重不足,使得信用一落千丈。 这不是奉天第一次金融危机。 当初东三省第一任总督赵尔巽因为日本商人拒收奉小洋,就曾经被迫与三井洋行“谈判”。最后的结果是商定九条协议,将价值721933685两的房产契据,由东三省官银号转入三井洋行作为“担保”,直至“市面平稳纸币畅通无阻”之时方可收回抵押物。这样,日商才勉强地同意收受奉小洋,原有奉小洋也暂不兑现。直到1912年,东三省官银号才收回抵押物,算是平息了这场风波。不过,以一国地方政|府,竟屈尊向另一国商人提供“担保”,无论如何也是屈辱的,这也算是那个时候的“时代特色”罢。 第214章 挤兑 就在这个当口,张作霖被委任为奉天督军及省长,他上任伊始,即面临着这么一个乱摊子,也着实让人为他捏了一把汗。 张作霖面临的是严重的财政金融危机:市面上钞票种类繁多,名目各异。那时候整个东北金融市场流通的纸币有奉天的小洋票,东三省官银号、中国银行、交通银行的大洋票,吉林、黑龙江的官贴,吉林的小洋钱,哈尔滨的哈大洋,日本的金票、银券、军用票等等,五花八门。 加上外国银行进一步实行金融侵略,使奉天的财政乱上加乱,金融危机雪上加霜。而且奉天财政除负外债1200万元之外,每年尚亏累二三百万元。这也是老张面对冯德麟对张汉卿要求减少兵员的呼声反应比较低调的原因之一,他是真的有困难啊。 金融盘子端不住,张作霖大帅的位子就坐不稳。 但张作霖并没有退缩,本来在新民土改前,张作霖即以整顿奉天混乱金融为急务,委任王树翰为财政厅长,刘尚清继续留任东三省官银号总办。为此,他一面指示印发纸币,一面没收私帖,用了各种办法,但收效不大。 在王永江、刘尚清等人的帮助下,张作霖开始对奉天财政加以整理。8月4日,他发布训令,宣布奉天货币以大洋为本位。8月18日,奉天总商会与日本商业会议所经过艰难交涉,达成协议,约定“奉天六行号发行的小洋票,以大银元、日本金票、正金钞票和卢布换之,但卢布一种,非经兑换者同意,不得强行搭付。”同时还商定每日兑现以8万元为限,这些举措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挤兑风潮的恶性蔓延。 不过,张氏父子对巴布扎布叛匪的打击,对日本人直接还以颜色的强硬,还是让日本人心存芥蒂,何况日本人扶持老张无非也是为了有钱可赚。有一批不务正业的日本浪人专门拿着奉小洋到银行兑换现小洋,使银行穷于应付。韦锡九称:“由于当时须通过东汇(日金)把款调到津、沪,再由津、沪运回现小洋到沈,作为兑换的准备金,但因如此周折运现,缓不济急,不得不由当地把日人兑去的现小洋用高价收回”。 而如此“高价收回”,更助长了日本浪人的挤兑热情。9月底,50多名日本人成群结队地跑到官银号等银行强行兑换,且数额十分庞大,难以应负。后经奉天商会出面斡旋,并答应在5日内给予兑换50万元,日本人才肯罢休。对于奉天当局来说,这不过是“花钱免灾”,但其结果却是致命的。挤兑风潮使得币值不稳,银元票与现银之间的差价日益明显,到10月初,1028元银元票才能兑换1000元银元。有鉴于此,财政部对东三省官银号加强监管,要求逐日报告兑换行情。 祸不单行,在这危急时刻,张作霖却得知一个重大损失,他私人所有的钱号庆畲祥破产了。为了向奉天人民有个交待,也可能是为了向自己有个交待,张作霖决定追查到底。 他首先找来兴业银行行长兼庆畲祥钱号经理杨玉泉(名占山),要求杨玉泉交待清楚,好好的钱庄为什么说黄就黄了?但杨玉泉吞吞吐吐,不肯吐露实情。张作霖更加愤怒,下令将杨玉泉关押起来,另派熟悉账薄的人员前去查帐,按现在说法就是审计。查帐的结果,发现兴业银行副行长刘鸣岐伙同兴业银行稽查员阎廷瑞盗用庆畲祥钱号库款,参与挤兑风潮。据记载,庆畲祥虽然黄了,但刘鸣岐个人却没受一点损失,反而赚了十几万元。继续追查,发现阎廷瑞的情节也十分恶劣,他虽是兴业银行稽查员,却又在瑞昌恒钱庄投入投本5000元。 张作霖深感金融紊乱,贻害无穷,便派外交顾问于冲汉会晤日本驻奉天总领事落合谦太郞(代理)。于冲汉说:“在奉天有些贵国人太给你们强大的日本帝国丢脸了,他们不务正业,专去官银号和兴业银行兑换小洋,再化成银块贩卖,从中取得一点微薄的利钱。此事不但伤及贵国体面,而且贻笑国际列强,张作霖阁下本想直接向贵总领事提出取缔这种不法日本人的交涉,怕损及贵国的体面,所以派我来同你协商,拿出一个即不损伤贵国体面,又顾及贵国商民利益和不妨害中国整顿金融的办法。” 同时,张作霖命令奉天总商会会长杨玉泉会同各银号与日本商业会议所交涉,总算达成了如下一些条款:中国、交通、官银号、兴业银行、殖边银行、黑龙江官银号等六家,每一周内,合出现洋24万元,交由银行团(后改为银行公会)代行兑换;兑换时间为每天下午一时起至三时止;兑换期限自即日起至两个月之间。 另外还商定,兑换之前,应经日本商业会议所审验现款,再经日本总领事发给许可证,方可到银行团兑换。但这一规定却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因为在日本人的要求下,又加了一条:“不满百元之款,仍赴各银行号兑换”,这就给下作的日本人留下了可乘之机,他们拿着99元到各银行兑换,一出动就是数百人,有时一天便兑现20余万元。于是再与日本商业会议所交涉,规定每日兑换不得超过6万元。 更可恨的是一些金融机构,乘机大发国难财;当然最可恨的是勾结外国,向自己人下手。某些中国奸商勾结日本人,在奉天、营口两地掀起挤兑风潮,于10月3日内竟兑出银元200万!而挤兑风潮就如同“超级病毒”一样,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并波及东北各地。据《银州文史资料》记载,当时每天兑出的银元都在70余万,这使得奉小洋失信于民,奉天当局苦不堪言。 这么大的行动,如果没有内奸,特别是银行业的人吃里扒外,是绝对做不到的。虽然对金融业是门外汉,张作霖还是命令“奉情局”调查研究金融市场的猫腻,这也是“奉情局”在经济领域的第一次涉猎。 同时,张汉卿也临危受命,被张作霖紧急调来奉天,因为这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原因是新民土改的消息一传出,全省屯积土地的各大中地主们都慌了。与其等待十年的时间取得缥缈在云间的所谓“摊还地金”,还不如就势出卖掉土地,这样还能捞点。于量,奉天省各地纷纷卖地,以往抢都抢不到的良田,现在以九成、八成甚至七成的血本价挥泪大甩卖,倒让一些略有条件的农民得了实惠----反正新民那边传来的消息,只要不超过5亩,自有土地只征一成税,那还是划算的。 但当土地纷纷出手后,获得现金在手的地主们不知该做些什么了。由于奉天用得是小洋票,地主们觉得还是大洋安全得多,于是更大一波的挤兑开始了。这无形中又增一个极不利因素。 奉天金融秩序已经乱了。到10月间,奉天小洋票挤兑日益严重。张作霖为稳定金融物价,巩固其统治地位,多次与得力干将王永江、王树翰、刘尚清研究对策,始终没有办法。 在新民告一段落的张汉卿回来了。他风尘仆仆,却斗志昂扬地介绍了新民土改中遇到的各种困难和解决办法,他认为,前一阶段的攻坚已经结束,现在就等着来年夏粮的收成了。经过实践,他的土改理论已经基本成型,就等着新民的成效一出,即在奉天全省水平展开。他现在已经在筹备“奉天省土改委员会”的事宜、并务色委员会的主要人选了。土改在文武双管施压下渐入正轨,张汉卿也得以脱离日常事务,改由郭松龄等人负责。 他这时的目光,已经转向如何就这股东风,把因土地巨大变动导致的奉天金融秩序混乱适当引导。对奉天政界、财经界的诸多高手的困扰,他心静如水。不就是金融危机吗?还是很低级的那一种。 中学大学阶段,张汉卿学了不少关于经济危机和金融危机的故事,也亲身经历了1998及2008金融危机,对当时各国政|府的处理手段历历在心。虽然他不是金融界专业人士,但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货币的建立,本来就是一种信心。 挤兑,其实是对所持货币的不信任。只要货币坚挺,人心自然就静了。当务之急,是找到一个办法,既能保持奉天小洋票坚挺,又要让别有用心的人打消念头,或至少不推波助澜,即消除货币本身存在的价差。 货币只是一个符号而已,它的价值在于其背后隐藏代表的金银等实物。如果奉小洋不能自由兑现现银,就像后世人民币一样不能自由兑现成黄金,谁还会闲得蛋疼去银行提现?挤兑理论上就相当于用存折去提现,提不到才会引起风潮,这纯粹是一种信心。 当然前提是政局稳定,经济正常运行。这时候这个动作完全没有必要吗。 所以解决这个危机的办法其实很简单:设法使奉小洋不能兑现;在奉小洋退出市面流通后,要用一种新的有信用的货币取代它的作用继续使用,这种货币明确说明不可兑现;努力保证这种新货币的信心。 只此三点就够了。 第215章 皿煮集中制的第一次实践 张汉卿的信心有些感染了焦头烂额中的张作霖,他对张汉卿解决问题的能力还是很欣赏的。这个小六子,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团结了很多能人,之前想都想不到。他的鬼点子也很多,经常出人意料,不知道这让自己头昏脑涨的金融市场,他有什么办法没有?他充满期待,尽管张作霖不太相信张汉卿有这个能力----毕竟是另一个行业,不是他的权势可以轻易扭转。 张汉卿还真的有办法,他就是为此而来的。金融秩序不好,会极大地影响土改的成果,也会让老爸的称雄之路变得漫长而曲折。 当张汉卿慢慢解释当前金融紊乱的原因时,张作霖和一干财政要员的心也随着张汉卿的话渐渐淡定了。当他提出三个方针后,各人都在思索,原本各有主见的精英大会,难得地竟然冷场了。 当然不乏有人大摇其头:这三条好是好,但等于没说。事情难就难在这些地方啊! “那些商人要真能够不兑现奉小洋,就没有今天这档子事,汉卿说了等于没说嘛!” “换新钱是换汤不换药,若是这就能平息挤兑,老百姓也太好糊弄了!” “没有真金白银,谁去用你的新钱,擦屁股还嫌硌得慌呢。” 下面乱乱糟糟,有些素来对少帅不感冒者乘机发难,现场秩序一片大乱。 张汉卿微微一笑,没办法,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己现在实力还没到能够镇住这些老将的地步,回敬是最不明智的也是最没意思的,只有施展本领,让他们心服口服,才是最好的用人之道。不然,就凭这身份,想让别人敬若神明,那没有天理,是鬼,不是人。 他对着张作霖说:“大帅,专业领域的事,还是交由专业人员来处理。大帅手下的叔伯们打仗有一手,于金融方面的事还是比较陌生。学良建议,我们成立一个财政委员会,召集经济、金融、财政界的高手专注于解决这次危机,也减少人云亦云的无用口水。” 在公开场合,他是称呼父亲的官职的,显示这是公事而非私情。提出这一看法,乃是因为与会的多是奉天的军政要员,特别是二十七师中的骨干占了很大部分。军警分离之后也要军政分离才好,一是减少军官们在政治上的发言权,二也确实是闲杂人等太多了。 老张对儿子的一些办法还是很赞成的,比如说实行委员会制。这样一是可以限定相关专业人员、人尽其用,而不是人为地制造噪音;二是委员会并不会冲击各政|府行政机构的原始职责,平时只是由各相关部门调人挂个牌子,但需要时可以架空一些职能部门,张汉卿的“土改委员会”就涵盖了农业、水利、司法、民政数个部门,但掌权的只是张汉卿的一套班子;三是与会人员的资格由他来指定,可以最大限度地集权;四是参与人员少,机密保守的可能性就越大。深谙用人之道的老张对儿子的创意非常赞同。 经过权衡,张作霖果断地留下了一批“相关”人员:王永江,他是警察厅长、暴力机关的负责人;王瑞之,他是奉天高等审判厅推事(相当于主审法庭的法官);王树翰,财政厅长;刘尚清,东三省官银号总办;杨宇霆,督军署总参议(相当于秘书长),以及张汉卿和自己。这七个人组成奉天财经委员会,在张汉卿的建议下,财经界的泰斗刘尚清任主席。 张作霖第一次在自己出席的会议上坐了陪席,这在他从政生涯中是第一次,觉得奇妙得很。能够在一些很重大的事件上听众专业人员的指挥,他觉得自己领悟到了“无为而治”的精髓,在张汉卿的建议下,他在其后的很多事情上都能做到放权,从而有更多的精力从事他最为擅长的领域,比如政治与军事。 这个委员会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皿煮集中制的实践,之所以张汉卿担任主席的“土改委员会”不能算作,就是因为张汉卿是主席,且大小事情都是由张汉卿最手拍板。 财经委员会不同,按照张汉卿的设想,大家就某一重要议题发表见解,实在争议不下可以投票表决,过半者胜。他私下已与张作霖达成一致:在具体的行政事务上,张作霖也只要普通一票而已,除非重大议题,张作霖将无可置疑地拥有否决权。这个办法还在构思中。 当然,各经济领域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也列席会议,因为是即时宣布的,所有“无关紧要”的人员也没有要求离开,只是坐在观众席上“观摩”。当然随后也有在其中发言的,这“委员”的权力被剥夺了部分,只是被任命的委员们大都没意识到而已。随着未来一个个委员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之后,它的威力才渐渐被大家所认可。现在,只是启蒙与尝试。 推辞许久才做了“头把交椅”的刘尚清显然不习惯力压张大帅的待遇,他坐在凳上如坐针毡,习惯性地朝张作霖望去:“大帅,我们开始讨论?” 张作霖也习惯地拍下桌子:“好。” 张汉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难道后世这皿煮集中制在奉天水土不服?明显地皿煮只是幌子,集中才是真理!”他忍不住在心里苦笑:“皿煮的道路在中国,任重而道远啊。” 与会人员先肯定张汉卿提出的要点总结,且先由张汉卿继续陈词: “当前奉天小洋票不是没有市场,我们也没有滥发纸钞,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有人在搞怪。只要解决了目前的危机,发行新的货币取代小洋票完全没有问题。 保证新货币的信心很容易,只要我们保证新钞的价值保持不变,那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兑换现洋了。这个手段就是保证不滥发纸币,货币的发行量要与准备金严格挂钩,否则任你吹得天花乱坠,老百姓还是不买账。为此应成立一个金融厅专门负责银行的货币发行与发放,并定期了解银行业的经营状况,避免类似事情屡屡发生。” 这一点王永江、刘尚清非常赞成,财政厅长王树翰也是极为欣慰:若真能做到这样,自己也少一些心思为筹集预算外的款项时刻担着滥发货币的风险,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在民国史上的中国发生得会更多,如果张汉卿不穿越的话。 第216章 非常手段 至于奉票挤兑风潮如何解决,这是一个难题,张作霖麾下在财经界的高手也有几个,厉害的如刘尚清等,却对此一筹莫展。其他人要么是跟张作霖胡匪出身,大字不识几个;要么学富五车,却眼高手低,对金融这些事敬而远之,清高者鄙而视之。眼见得济济一堂,能主事者了了。 刘尚清想到以往钱商求兑,多借口调拨汇款由,今若用开汇票的方式,把款汇出备钱商购货使用,他们便无法在奉天索兑了。大老粗们附庸风雅,齐声说:“不错!” 虽然绝大部分人不明白其中是什么意思,想来第一财经高手的话总是不错的。 然而张汉卿却给大家泼冷水:“这办法虽好,只是给特定人使用的,不能普遍流通,用途甚是狭窄,对解决挤兑风潮作用不大。”财政厅长王树翰也摇摇头说:“缓不济急。” 少帅质疑刘总办的专业,奉天军政高层颇有些人不满:“你少帅就算文武双修,在军界能拉起一支不错的队伍,还不是仗着老爸的实力?那个什么土改,也不知道结果如何,现在就一跃成为政界新贵,奉天各个衙门都对你‘奉天土改委员会’的人客客气气,有督军兼省长的面子,也就算了。现在这是连‘铁算盘’刘尚清都拎不清的大事,你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那些商人可不会给你少帅面子!” 不过刘尚清低头想了一想,却赧颜说:“少帅说得是,这是确不能治本。”他忽然抬头面向张汉卿:“不知少帅可有办法解决此事?”这位少帅屡有出奇表现,金融界的事,说难是难,但少帅难保没有解决之道。别人对少帅之作事可能暗有微词,自己可是经常与少帅有彻夜长谈之举,深佩服少帅之能。 张汉卿微微一笑说:“说难也不难,我有两个办法,可以双管齐下,一举解决此事!” 一座皆惊。人家一个办法都想不出来,少帅一出手就有两个。没办法,不装逼遭雷劈。要在奉天有不一般的影响力,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 张汉卿虽然年轻得吓人,却一直是说到做到,偶有惊人之言,却很快被证实为真,这让他的信誉是极好的。不管对他满意与否,对他的话还是都能正视的,特别是自暗杀事件之后,老张明显地把小张作为继承人来培养,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张的影响力增大是合理的。 少帅在军界的影响力是很大的,几乎后来居上,一跃成为仅次于张作霖、孙烈臣的人物,就资深的杨宇霆而言,也要退居一步。只是小张在政界的地位尚不明显,如果能够妥善解决此次挤兑危机,在政界的存在感肯定是刷了,这也是张汉卿不遗余力要出头解决的原因之一。 当然给老爸铺平道理是另一重原因。 就像迷途中遇到了指南针、磕睡时送来了枕席。刘尚清浸淫金融界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难题而无解,他的痴迷的心一直痒痒的。不管是谁,只要能解惑,对他来说是人生的极大乐趣。这少帅果然有过人之能,不但想出办法,还是两个,难免让人惊喜参半。 张汉卿也不藏着掖着,他说:“学良经过冥思苦想,骤然间想到之前的山西号票的汇票,时有持票人以信用关系,彼此周转,这不也类似纸币吗?我们是否可以发行这样的汇兑票?只要不当场兑现,这挤兑风潮不就渐渐平息了吗?反正我们要的是时间。” 莫德惠反驳说:“向外埠汇款,统论大洋,不适合在奉天使用小洋的习惯。”就事论事,张汉卿可没这习惯自己一言堂。无论是亲近的莫德惠,还是奉天的其他人,都知道少帅的习惯是有事会上说,会后无事说。即使争辩得面红耳赤也不影响他对对方的观感,反而有可能更亲近一步。张作霖也受他影响,在张汉卿的私聊中,要做“纳谏”的好上司。 高等审判厅推事王瑞之也提议说:“票字不如券字”。至于对大、小洋的问题,王并未表示任何意见,因为只是就生活经验而言,于金融业没有好的主意。 东三省官银号下属的作新印刷局经理刘仲三眼睛一亮,从旁插话说:“大洋一元抵七角二分,若小洋十二角,能不能抵得上?” 张汉卿拍手说:“仲三大哥的话正合我意。” 刘尚清恍然大悟了。他补充说:“我们可以以小洋为基础,规定十二角作大洋一元,名之曰‘一二大洋汇兑券’。其具体办法是储置现银于上海,以为汇本,另发新券,每元折合现银七角二分,任凭商民在上海购货,就地划拨现银,但不得在奉天索兑。官银号的小洋票,不准在奉天市面通用,因此这种汇兑券,也就代替了小洋票,在东北三省境内通用了。至于奉天兴业银行等发行的小洋票,则改称债券,一年付利息两次,仍旧流通于市面,不汇兑也不兑现。汉卿,可是此意?” 张汉卿附合说:“学良还没想到这么多,小侄只是意想天开,不想竟然瞎猫碰到死耗子。这都是刘世伯的主意,是不是管用,世伯吃过的盐比学良吃过的米都多,自然拿大主意。”他大笑着说:“若是行不通,世伯可别怪学良多嘴,反正主意是你们拿的,怪不到我头上。” 地主们割肉兑换到的小洋券一下子变成了政|府的债券,实质上还是相当于政|府抽去了他们的本金来使用,他们能得到的,只能是每年两次的“利息”。由于债券不能兑现,无论如何变动,这笔本金政|府一时半会是用不着考虑的,自然轻松了许多。这些地主们千辛万苦钻政|府的空子,跳楼价换回的债券一下子与“租”地于政|府无异,还又损失了为数不菲的交易费,无形中又给百姓们省了一笔。 见他这么上道,刘尚清也大笑说:“少帅讲的,一定行的。”少帅居功不自傲,一向又平易近人,是他与张汉卿能成为忘年交的重要原因之一。 “一二大洋汇兑券”遂于1916年底计划呈准,它对平抑奉票挤兑风潮,缓和金融危机,起到不小作用。张作霖主政奉天以来,维持奉票和中、交票的稳定采取了诸多措施,不容其毛荒,物价基本保持稳定。这其中刘尚清则是花过心血和出过力的,因此,他深得张作霖的信任,同时也为他宦海平步青云铺平了道路。 解决了重大难题,刘尚清心情好了很多,他终于可以松口气,开开张汉卿的玩笑了:“少帅刚才说双管齐下,一只管已经凑效,不知另一只管子要甩向何方?” 张汉卿收敛了笑容,淡淡地说:“今日也许可以解决挤兑风潮,但若有人仍贼心不死,一旦有机会将会重新兴风作浪,这股风潮必须得从根上解决。政|府鼓励正常的商业及金融行为,但对于那些投机倒把、更有甚者借助外国势力干扰奉天经济的害群之马,当以非常手段处置之,快刀斩乱麻,直接从源头上震慑跟随者!” 他说的借助外国势力者,就是兴业银行副经理刘鸣岐、“瑞桓昌”金店执事黄献廷等五人,是他们勾结日本人进行挤兑,以此搞垮奉天金融,好让日本人乘虚而入,这在奉天都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兴业银行副经理刘鸣岐,买办起家,会得一口流利日语。他颇有几分经济头脑,在奉天多次挤兑中,他乘机压低小洋票兑换大洋的比率,从中赚取巨额差价。反正他在银行,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日本人也找上他,给他不菲的好处,让他用日本人库存的银元,继续给奉天添堵:一连串的较量中,不但没能奈何张作霖,还让他越来越有劲头。按照这进程,张作霖成为东北王只是时间问题。关键是,无论是老张还是小张,都似对日本人不太感冒,这是日本想努力拉低张氏势力的原因之一。没有了钱,张作霖的一切美梦都无法成行。 对日本人的仇恨,隐藏在众多的奉天军政高层心中,特别是张作霖、张汉卿,屡受日本人的掣肘却又无法以牙还牙。现在有这个好机会,张汉卿当然当仁不让地提出。 刘尚清极表赞同,少帅的“非常手段”的含义他是明了的。他深信只要枪毙了这几个带头的始作俑者,至少奉天明面上不会再有堂而皇之的带头者,给跟风者的影响一定是巨大的。如果再把“一二大洋汇兑券”落到实处,奉天的金融危机一定可以消除,这恐怕也是少帅认为要“双管齐下”的意义所在吧? 他内心有说不出来的高兴,问王瑞之:“如何?”王瑞之毕竟是有名的法官,镇压不法钱商之事,如能从法理上解决自然是大妙不过的事。 王瑞之却说:“此事按理应该归法院审讯处理。” 刘尚清听后不以为然地说:“法官拘守律条,程序繁琐恐涉宽纵,即使判以死刑,也不如肆诸市朝以儆效尤,莫如采取非常手段,压下挤兑风潮。” 张作霖很满意。解决了挤兑问题是最重要的事,至于枪毙几个日本走狗,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日本人阴魂不散,先是动兵,现在又掐他的钱袋子,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拍桌子:“这几个人马上就逮捕,明天就在大西边处决,以儆效尤!” 第217章 下不为例 那时节还是有“强项令”的,至少王瑞之算一个。对他来说,日本人可恨不假,日本走狗也该杀,但一切都应该在明正典刑的情况下进行。私底下就进行这种动作是他所不能接受,他对于法治还是很看重的:“未经审讯即行此事,置法律于何地?” 张作霖对他还是很尊重的,碰到这种人,你不能说他错。但从政治角度看,张作霖有雷厉风行之必需;但从治国角度,又不得不善为妥协:“瑞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你就不要再拘泥于手段了。我向你保证,下不为例!” 咱们老张还是很少向人作这种保证的,他一向都不太干涉行政管理方面的具体事务,这也是奉天各高层服贴这位大老粗的原因之一。但当此之时,会上许多人都赞成立即处决,王瑞之寡不敌众,按照皿煮投票原则他也是输的,何况现在是老、少帅“”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只能说:“我保留意见。” 即使如此,张汉卿还是为他的捍卫法律的精神所折倒,这是一个法重于情、权的人,是未来建设法制中国的脊梁。保持并为国家保留这种法制元素的元气,使人心向法,也是自己的责任。因此他充满歉意地说:“黄推事,这件事于法确实不合,我理解您对于建设法制国家、法治社会的心情。但法律是政治的继续,对方现在有日本人撑腰,如果我们行动迟滞,事情一旦拖延,日本人介入之后,我们如何办理?中国在行政上还没能做到完全独|立,至少奉天省政|府是顶不住压力的,到时高法厅是扣是放?若是不放,再弄出更大的风波对现在局势没有好处;若是放人,又怎样解决目前的挤兑危机?这场金融风波会不会越演越烈?到时候我们再杀人,恐怕日本人就得质问我们是不是和他们对着干了。现在我们力量太弱,还是以能够快速解决问题、少出些妖蛾子为好。之所以我们提出快刀斩乱麻,其实也是不愿看到中国的法制独|立精神在日本人的压力下进程被中断。” 少帅如此深入浅出地指出问题所在,对王瑞之是给足了面子与里子,王瑞之再是有原则,也知道现在不是拘泥于原则的时候。老、少帅能和他平等对话,显示出了足够的尊重,让他感觉等到国家强大、没有外辱之后,建设心中所想的法制国家是有望的。特别是少帅,第一次提出了法制与法治,这是前所未有的眼界,让他眼前一亮。他心悦诚服地说:“我理解了少帅的想法。我一直只拘泥于追求法制原则,却忽视了中国所处的境地。我只希望,在将来,在少帅的带领下,中国能成为法制之国,行政不会干涉到法律。” 张汉卿坚定地说:“当然,我也相信这一天会到来,这也是我孜孜以求的理想国。不过现在,请先生与我一道,首先为中国的行政独|立而奋斗。” 王瑞之说:“敢问少帅,您认为的中国行政独|立是指什么?” 张汉卿回答:“等到列强都退出中国,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等中国主体部分统一在一个完全集权的中|央之下,就是中国开始法制建设之时。现在,我们即使搞得再好,外国人是不会听的,至少这次的挤兑,我们对日本人就无可奈何,而没有日本人在中间摇旗呐喊,金融危机不会涉及到全省。” 王瑞之颔首说:“少帅如此想,是中国之福。既如此,我同意这次特别的处理,但希望大帅和少帅以后能够妥善考虑法律于治国的作用,减少例外。” 张汉卿微笑着说:“自然,下不为例。”就因为此,王瑞之的大名深深地印在张汉卿的心中,后来也和他成为莫逆之交。 当天晚上,省城宪兵队与警察厅一齐出动,将名单内各人一网打尽。原来衣冠楚楚的金融界骄子,一跃而成阶下囚。一时奉天高等法院内人声鼎沸,无数人度过了不眠之夜。 首犯兴业银行副经理刘鸣岐勾结日本人兴风作浪,又是造成张作霖私人小金库倒闭的元凶,处以极刑自有必要;瑞昌恒金店执事黄献廷与瑞昌恒钱庄执事吕兴瑞的罪名是勾结日本人,且黄献廷是黄家一串窝案的集大成者,不杀不足以平恨;蓬莱洋行执事齐瑞、管库解中道的罪名是贩运现洋,也不能幸免。 但是与本案大有牵连的杨玉泉和阎廷瑞却逃过一劫。按说,杨玉泉身为兴业银行行长,又兼庆畲祥钱号的经理,对于挤兑风潮和庆畲祥钱号的倒闭,均难逃干系。不过由于杨玉泉“犯罪态度良好”,主动愿意设法赔偿张作霖的损失便被张作霖特别处理“免刑”,只判令赔偿庆畲祥的损失30余万元。结果又没有赔足,查抄杨玉泉的家产,所得不及半数。因为杨玉泉是商会会长,便有几家商董帮忙凑了一些,具体数额不得而知,反正,张作霖答应释放杨玉泉。 至于阎廷瑞,也只不过判了9年徒刑。兴业银行柜伙王殿臣、刘亚周、刘福忱、孙进仁、王月亭等5人,也在警务处被关押多日,后经处长王永江讯问,查明他们与“兑现事并无主动关系,乃请准开释”。 此案的处理,并不能服众,至少刘鸣岐大喊冤枉。事实上,当时便有报纸抨击张作霖的这一做法,称其“一案两办、目中无法”。不过对张作霖来说,既然能够平息这场骚乱,又能把自己的损失补回来,这就够了。多杀几个人又能如何?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张汉卿作为善后行动的总指挥,毫无疑问地获得最大的好处:他奉命带领自己的卫队连续接管了瑞昌恒金店、瑞昌恒钱庄、蓬莱洋行等几处经济重地,将所有场馆控制,票据、现金、及各种值钱物品封存,顺带着抄了几位首犯的家。 第218章 遭难 奉天宣传机构开足马力,极力渲染政|府对不法分子的镇压态度。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任何侥幸与反抗都是渣,挤兑风波瞬间便风吹云散。少帅在此中的重要作用,也为奉天财经界人士所佩服,以至于后来对他在土改上的深入以及其它后继经济上的作为,都报以强烈的信任与支持,以至于奉天及至东北反对声音之弱,这是张汉卿所未料的。 一队军警冲进黄献廷的家,不由分说便绑了黄献廷,整个行动事先没有一点先兆。黄献廷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你们是什么人?我要找你们的厅长!让王岷源来见我!”王岷源是王永江的字,他是奉天大小警察的头,黄献廷和他还是有点交情的,他到现在还不明白东窗事已发。 那些人根本不和他啰嗦,三下五除二地绑紧了他,拖了便走,留给家人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快找王永江。” 王永江是谁?那是大名鼎鼎了,黄如清再孤陋寡闻也听说过。既然父亲有话,她也就赶紧着安排要去王家。可是走到大门口便见许多军人把守大门,为首的一个军官大声说:“奉大帅命令,黄献廷干扰奉天金融秩序、里通外国祸乱奉天,罪大恶极应处极刑,在公审期间,严禁黄家任何人出入!” 黄如清懵了,用晴天霹雳来说一点也不为过。丈夫本来应该是她的天,但那个纨绔支撑不起自己的一片天;回到娘家,还指望着父亲能给自己支撑新的一片天,现在这个天也要倾蹋了。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找到王永江,看能否作最后的挽救,这些兵哥哥不让出,这可怎么办好?她眼巴巴地看着这个军官:“这位军爷,我要去见王厅长,不知是否可通融一二?”在她的示意下,下人取出十几块光洋交给她,在灯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俗话说钱能通神,给点好处再难的事也就不难了,这是她所曾见到的奉天官兵的通病。面前的这个军官估计只是个下级军官,从肩章可见,想来俸禄不高。这些钱,只怕是够他的一年俸禄都不止。 军官淡淡地止住了她的这番贿赂。笑话,少帅的军纪岂止是严格?他视这种贿赂为对他极大的侮辱,而且教导团培养的许多政工人员把严明纪律洗进每一个士兵脑中。士兵委员会已经有严格的条例和制度来预防军官,除每周会进行一次“皿煮生活会”,每个士兵都可以在会上直言军官的错误而不用担心被秋后算总账,或是在会后直接越级报告上官。 军人的名誉与严格的制度让他断然拒绝这样公开的受贿,他敢打赌,前一刻自己接了钱,后一脚自己便要脱了这身珍爱的军服重新做农民去。他坚决挡回去,严肃地说:“我们是卫队旅,是少帅的军队!”也许是黄如清的可人让他难得的有了铁骨柔肠,他轻轻地说了句:“王厅长只是警察的头,军队不归他管。” 黄如清这回是雪上加霜了。继三叔黄奉廷被抄家监禁、丈夫戴宪植被击毙,现在自己的父亲也被抓走,听说已经列为首犯。大帅还要快刀斩乱麻,说什么“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要行什么事?三老爷只是跟着冯大帅眉来眼去便被抄家,人也不知何时能够脱牢笼,自己的爹爹和勾结日本人搞了这么大的祸端,以张大帅的作风,不死也得脱层皮! 怎么办?怎么办?黄如清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唯一能够和张作霖搭上话的戴夫人自弟弟死后神情一直恍惚,现在已经出家了,家里人怎么劝都劝不住,她是指望不上的了。这平时和父亲交往的自己都不熟悉,而且父亲犯了这么大的事,别人躲都嫌来不及,谁还会和她套交情?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到底是在大家庭里长大的,黄如清很快就认清形势:现在黄家都被军人接管了,那说明掌握形势的是少帅,而非王永江,否则接管黄家的会是警察。以少帅的权势,即使父亲人在王永江手里,只要他发话,王永江只怕也只有服从的份。她第二次走到大门旁,对刚才那军官说:“麻烦这位军爷,如何见到少帅?相烦引见。” 军官摆手说:“今晚少帅分兵多路,夫人想见少帅,只怕要看机缘了。” 黄如清试探着问:“能否请军爷安排人与我一道去找少帅?” 军官摇摇头说:“少帅有令,我等只奉命行事,今晚任何人不得出入黄家!” 在见识了军官的忠诚后,黄如清完全泄了气。她一边安慰惊慌流泪的母亲,一边思索解套之路,想到深处,反而淡定下来。她一狠心又对军官说:“既如此,麻烦军爷安排人请少帅过来,小女子和少帅有旧情,此事或有转机。” 军官不知这女人和自己的顶头上司的关系,但见女人标致得很且又年轻,而少帅又素有风流之名,而且她自承和少帅有旧情,只怕两人之间有什么瓜葛的也未可知----哪有漂亮的姑娘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的道理?派手下去报告一下也无妨的,反正一切都由少帅决定。 黄如清出此下策也是不得已,这肯定要冒着名声受损的风险,但不这样根本无法有转机。决心一下,人也轻松下来。见母亲不胜悲痛,哭得乏了,便劝说其回房歇息。 她安排使女打了水,在房间里细细梳洗了一番,然后换了一套极标致的衣服回到客厅,斟了一杯茶,静静地等。在黄家阖府不安的当口,她竟能如此平静,倒让使女们极为意外。 天已大黑了,也冷起来。对着明晃晃的蜡烛,黄如清心里也在打鼓:“少帅会不会来?如果不来,我又出不去,那该如何是好?”一会儿悲痛丈夫之逝,一会儿又焦虑父亲之事,渐渐地两只眼皮打架,而光线也慢慢暗了。 不知什么时候,忽听门外有齐刷刷的皮靴立正声,又有响亮的声音说:“报告少帅,警卫营三连二排排长娃在此值勤,请您指示!” 第219章 牺牲 这一声把黄如清从瞌睡中惊醒,是少帅到了吗? 接着便听见张汉卿很和蔼和声音:“你们辛苦了,请稍息。”对卫队旅的官兵,他在平时都是很关心爱护的,也从来不摆少帅的架子,这是奉天城里少有的一景,张汉卿的新派名声之由来。但是在平时的训练上,他是要求官兵严格动作,绝不含糊的。这恩威俱施的一招,是在多年工厂管理中学来的,十分管用。 黄如清立刻整了整被压皱的衣裳,施施然走到厅门口,正好碰见年轻英武的张汉卿,一身戎装更显精神。她弯下腰行了一个很大的礼:“少帅。” 张汉卿对黄如清很有印象,黄婉清的堂姐嘛,不久前她还为丈夫戴宪植向自己求情来着。当时事发突然只是惊鸿一瞥,那姿色也够让人心动的。现在灯下看美人,出落得更加婀娜多姿。 他来到这里,倒不完全是接到黄如清的“求见”请求。本来已经忙完了其他几家的“任务”,现在该是轮到黄家了。 对于黄家接二连三的变故,他真的是无语了:黄三爷被抓是因为他不明时务,倒也罢了;戴宪植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特别当口角上升为政治后;黄二爷是罪大恶极,一方面是扰乱金融市场,主要的还是吃里扒外,跟日本人勾结。 冲着黄婉清的“面子”,黄奉廷可以放一马,毕竟事也不大,而且他也受到了相当的惩罚了;现在黄献廷的事,无论黄如清如何求情,都不能松口,这事关民族大义。即使黄婉清来了,再用牺牲自己的那一招也不行,做人还得有原则。 对日本人就应该要狠,想想前生后世还是后世后生日本对中国犯下的孽,他都不会原谅任何一个中国人对日本有好感。想当初因为钓鱼岛事件,中国内地发生了许多起打砸日系车的不当行为,他还一边谴责这种不理智的暴行,一边又觉得无原则地购买日货的确让有良心的中国人感到愤怒。 现在,自己有机会处理这种事情,他绝对要痛下杀手。这些民族败类,汉奸走狗,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震群宵。 他点头表示回礼,大踏步走进厅堂,观察着里面的布置,以判断黄家的财富状况。不用说,他是抄家来了。他扬起头看着紧跟着自己的黄如清:“是你,要请我过来?” 前面几家抄到他手软,也获得不少收益。这些内鬼绞尽脑汁,不惜通过外人来挖奉天的墙角,可是他一个反手,就将他们打落尘埃,连带着他们之前吃下的,一股脑都为自己作嫁衣裳了。 当然,一些明面上的财产还是要交公的,几家银行被挤兑事件弄得元气大伤,亟切需要从这些赃物上获得补偿。但因为官商共营的关系,小张还没那个觉悟要颗粒归仓:自己的卫队旅还嗷嗷待哺呢,父亲的小金库还要补偿损失呢,多出来的钱物还有用处呢,傻瓜才会都交上去,这也是张作霖让自己作为“清仓大使”的原因。 黄家,是最后一个对象。 但是黄如清盈盈欲涕的哀婉表情让他又起了一点怜悯,爱屋及乌,他又不忍心看到年轻漂亮的女人流泪,这激起了他的保护欲。女人,你的名字叫弱者。他决定给这个女人留下点财产,毕竟她也要生活,尤其在这个世道,各种保障体系都不健全,漂亮又没本事的女人,结局反而会更凄惨。 他对接下来的事情,感到有几分愧疚,自然脸上写下来了。对于山穷水尽的黄如清来说,张汉卿的宽容与和气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忽然往张汉卿身前一跪,两手就要抱张汉卿的大腿。张汉卿冷不防被她这么一冲,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前用力一推,却搡到两团柔软的所在,不由得缩回手来。 就这么拉扯的功夫,黄如清已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几乎声泪俱下地说:“少帅,求求您救救我父亲,他是我们家的支柱,没有他,我们娘俩怎么活!?我已经失去了丈夫,不能再失去他!”来不及去回想被吃豆腐的感觉,她激动地摇晃着张汉卿。在完全贴身的接触中,张汉卿的某些地方被这个女人的头如小鹿般乱撞,可耻地有了些感觉。回想刚才的刹那接触,好舒服的手感啊! 然而他也非初哥,很快从心猿意马中清醒过来,他努力要把双腿从桎梏中解放出来:“黄小姐,令尊之事十恶不赦,你来求我,是找错人了。” 黄如清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萍,死缠住不放。她确实是不一般的女人,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劲,她急切地说:“能救我父亲的只有您了,只要留我父亲一条命,我情愿奉上黄家全部家产!” 这是在讨价还价吗?张汉卿淡笑道:“黄家家产都是要被查抄的,你用查抄的东西买你父亲一条命,不觉得有点好笑吗?不但瑞昌恒金店、瑞昌恒钱庄,连这院子里的物品,除你们家的人之外,都是要被查封的。”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幕,她的堂妹黄婉清也这么干过。 黄如清早感觉了这结果,她只是做生意世家的一种本能。她用近乎绝望的语气哭诉着:“只要我有的,您都可以拿去,只要能救我父亲一命。”她忽然降低了声音:“什么都可以!” 相信只要正常的男人都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虽然已经不是初经人事,但她还是很传统的中国女性。对于除丈夫之外的其他男人说了这样羞人的话,她自觉抬不起头来。还好天黑,羞红的脸在烛光下并不显眼。 她的头这时候深深地埋在张汉卿的两腿之间,由于激动加上害羞而引起她的身子一阵悸动,不住磨挲的地方引起张汉卿阵阵鸡动。隔着较厚的棉衣,他仍然可以感觉到自己下面旺盛的生命力在跳跃,隔靴挠痒确实让人痛苦。 这几天忙着处理金融危机的大事了,也没有时间回家释放储蓄,高强度的节奏在这时候突然中断,温存的吸引力越发的让人难以自禁,张汉卿感觉自己有些心猿意马了。 作为成熟的女人,黄如清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这也是她的本意,不是吗?为了父亲,为了黄家,在请张汉卿时,她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对这位奉天有名的风流少帅,她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本钱。接下来该怎么做,她也是成婚两年多的女人了,虽然丈夫在家的日子不多,但知道就是知道,一事通百事通,有时候给一个平台,人可以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成就来,她就是其中一个。 倒不担忧少帅吃干抹净不认账,这位少帅的信用还是很好的。再说,少帅给她的感觉也是很好的,帅哥美女例来受欢迎,更不用说他的身份尊贵了。 她的脸埋在那里,她感受着少帅有蓬勃,她用脸在其间游走。如果有人从一边看,绝对会认为这是典型的岛国av录制现场,动作标准而又充满诱惑力。 张汉卿有点发晕,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男人要去拥有权力了,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现代官场上的性贿赂层出不穷了,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贪腐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个或一打漂亮的女人了。他有心推开她,手上却使不出劲,或者是根本就不想使劲。 黄婉清为了救父,使出了一招舍身饲虎;黄如清为了救父,干净霸王硬上弓了,这黄家的姐妹俩,为什么都用同一个招数呢?可是,这些招数为什么对他又这么的有灵性? 他再有原则,也在这充满原始本能的冲击力下渐渐迷失了方向。他用手搭上黄如清的肩,本想在灵台最后清醒时摆脱她,却鬼使神差地摸了她的光滑柔嫩的下巴,继而在黄如清的默许下沿着温暖滑腻的颈部伸向她的后背。这里温暖如春,馨香怡人。 既已放开,行事便十分大胆,对这种事情,他有种天生的禀赋。先前还藏着掖着做君子状,现在彻底放开了。 怀着取悦于少帅挽救父亲性命的想法,黄如清是豁出去了,对张汉卿的要求无条件地配合。在这个男人的热情下,她摒弃了廉耻,抛弃了自尊。委身于这位年轻英武的少帅,也算不幸中之大幸了,至少,她没有被的屈辱,而是怀着就义前的决然。一个柔弱的女儿家能做的,只能是牺牲自己,救回父亲。 在客厅里毕竟有些碍眼,张汉卿再风流,也不至于如此色胆包天,他拖起黄如清便向她卧室走去。黄如清亦步亦趋,仍保持着那种暧昧姿势。 此时黄府的下人听到少帅亲自抄家的消息,又见到门外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黄母也已经歇了,从客厅到卧室,幸好无人发现。 第220章 摘果子 黄府还是很大的,至少从客厅走到黄如清的卧室感觉很漫长,也许是心理作用吧。 但更多的是黄如清的亦步亦趋,特别是临到房门前,她竟然扳了两次门把手都没有扳开,最后还是张汉卿帮的忙。 她的卧室有种淡淡的兰花香,正适合她本人的味道。 黄如清没有打开灯,张汉卿同样也没有这么做。在漆黑的夜里,孤男寡女相顾无言,只有越来越急促的喘气声。在悉悉索索的声音里,黄如清默默解开了上衣、松开了亵衣。 一轮皎白的月牙照在窗台上,投射出微弱的光,照映着一具如水如雾般的。暧昧与旖旎交织在一起,这将是个漫长的不眠夜。 “你就准备这样让我摸黑站着吗?”最后,张汉卿主动发言了,带着戏谑的笑。 “我…”黄如清本来下定决心献身救父的,可是在这种氛围下,她又不知道如何处理。独自面对张汉卿,黄如清羞不可止且有些胆怯。她毕竟是良家妇女,虽然事出有因,总不能对另一个陌生的男性如此露骨的亲昵没有羞耻心。但这又是她主动撩的少帅,这种矛盾让人无法判断孰对孰错。 “我从来不强迫女人。”张汉卿突然说。尽管他的身体其实已经出卖了他的本性,但是黑夜里他的话还是显得如此光棍。这段时间来他确实是憋得很了,正房夫人有孕在身不能尽性,眼前有个美人可以让他随心所欲,瞬间让他斗志昂扬。天气虽然寒冷,却挡不住由下而上的春意。 “我是自愿的…”黄如清银牙一咬,大胆地拉起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胸前。 刚才在灯光下是朱唇秀目,现在在黑暗中呈现的是皮肤蓬勃的弹性。张汉卿有点发晕,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男人要去拥有权力了,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现代官场上的性|贿赂层出不穷了,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贪腐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个或一打漂亮的女人了。他有心推开她,手上却使不出劲,或者是根本就不想使劲,这种感觉让人窒息。 黄婉清为了救父,使出了一招舍身饲虎;黄如清为了救父,干脆霸王硬上弓了,这黄家的姐妹俩,为什么都用同一个招数呢?可是,这些招数为什么对他又这么的有灵性? 进一步,前面是不设防的领地;退一步,舍不得。他再有原则,也在这充满原始本能的冲击力下渐渐迷失了方向。刚刚是一只手,现在,在黄如清的默许下他的另一只咸猪手也搭上来,沿着温暖滑腻的颈部挤进去。这里光滑柔嫩,温暖如春,饱满酥软,馨香怡人。 既已放开,行事便十分大胆,对这种事情,张汉卿有种天生的禀赋。先前还藏着掖着做君子状,现在彻底放开了。他就像一张大网,把黄如清罩在怀里,她越是挣扎,两人被裹携得越紧。 与女人一起感受欲拒还迎的交流还是很舒畅的,张汉卿已非吴下阿蒙,经历得越多,他越觉得黄如清果然是人间尤物。 唉,了! 他在心里长叹一声,但是他的身体却暴露了他心灵深处的东西。人性,人要性。 已经到了这一步,任何的话都多余,只有行动才是唯一正确的事。 在欺身而入的一刹那,黄如清不忘谈条件:“你答应我,放过我父亲!” “这是你自愿的…虽然这样,我还是会答应你,努力饶你父亲一命!我说到做到。”他说。 虽然有些嗜杀、专横、强硬、风流…等种种风传,但少帅言必行、信必果的口碑在奉天省城里还是很好的,至少黄如清没有置疑此话的真假。 怀着取悦于少帅挽救父亲性命的想法,黄如清是豁出去了,对张汉卿的要求无条件地配合。在这个男人的热情下,她摒弃了廉耻,抛弃了自尊。委身于这位年轻英武的少帅,也算不幸中之大幸了,至少,此时此刻,她没有被的屈辱,而是怀着就义前的决然。一个柔弱的女儿家能做的,只能是牺牲自己,救回父亲,这很伟大。 只是,当他最后奋力一击时,动静稍稍大了些,黄如清没有控制好喉腔而发出声响,难免惊动到别人。 张汉卿正在大施虎威,猛听门外有人咳声说:“如清,怎么了?” 是她的母亲。老年人觉浅,又是勤俭节约惯了的,醒了一觉见客厅灯光还亮着,便起身熄灯,不提防听到她的叫声。母亲一贯保持着她的勤俭持家的优良作风,即使黄家在奉天是数一数二的殷实商户,只是这次勤俭有些不合时宜了。 黄如清这一惊非同小可,要让母亲知道了,那才真的是难为情呢!她的下意识一激灵让张汉卿身体猛然收缩,差点当场结束任务。真想不到,这美妞还有这一招,叫做釜底抽薪吗?当然他也有些吃惊,毕竟自己还在鞭挞人家的女儿,骨子里他也不是无耻之徒。 “母亲,没事,我刚刚没在意碰到头了。”她努力摆脱身体上又酸又痛的感觉,定定神,极力装作平静的样子对着门口说。 张汉卿忽然又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也想看看女人对此事的反应。他秉住气突然大力鞭伐。黄如清无能抗拒,又怕外面的母亲听到。只能用嘴咬住被角以免再哼出声来,但是无法止住的感觉让她的喉咙发出极压抑的轻呼声,这声音让张汉卿如痴如醉。 黄母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女儿像是压抑的哭声啊!也是,父亲身陷囹圄,作女儿的心里悲痛那是人之常情。她有些怜惜也有些安慰地说:“如清,你爹爹的事咱们再想想办法,你别过于烦恼,哭坏了身子。” 听着声音有向卧室过来的倾向,黄如清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急忙说:“母亲你快休息吧,别多想了,女儿没事!”她是良家妇女,走到这一步情非得已。已经做了羞人之事,再被母亲当场捉奸,那将这辈子抬不起头来。 这个时候张汉卿终于没有再恶搞,黄母真的进来,当着人家母亲的面和其女儿成其好事,他还没变态到那种程度。 黄母看着女儿紧闭的房门,叹息一声,蹒跚地走开。 张汉卿于是大胆地继续他未竞的事业,这一阵酣畅淋漓,兴味盎然。这戴宪植不知心里怎么想的,家里好好的一个尤|物不去开荒,却专门去别人家的床上尽义务,真是暴殄天物。他既然如此不解风情,那唯有自己做做好事了。 想到这个女人被家里养到十岁,正是如花似玉的季节,却被自己摘了桃子,心中的愉悦更胜感觉。 花样多端、羞耻之情难以描述,好在是闺中,不足为外人道也。 云歇雨住,张汉卿心满意足,黄如清反过身来抱住他,呢声说:“少帅,我爹爹的事请你多费心了。”张汉卿也不是吃干抹净便不认账之人,拍胸脯打包票说:“知道了,总之会如你愿。” 黄献廷的事虽然做得不地道,念在奉天也有许多人在做这事,法不责众之下让这几个倒霉鬼出来杀鸡儆猴而已,换个人杀杀也行的。自己已经查抄了他的商业财产,也给了她女儿“严惩”了。黄家女儿这么水灵灵的,先死了丈夫,再要死个爹,就太不尽人情了,就算平了吧----到底是吃人的嘴软,吃净了黄如清,嘴角总要流点油的。 已经被吃干抹净了,再给他温存一会也没什么的。所以激情过后的张汉卿再做些小动作,黄如清都任其折腾。都鸡叫三更了,张汉卿还不想爬起来。最后是黄如清害怕天亮之后被人撞见,几番催促才让他离开温柔乡。 拉开门,蹑手蹑脚走进客厅,两人忽然惊呆了。 大厅里,黄母端坐在主位,闭目养神中。四下里黑漆漆的,连个灯都不点,是要吓死人么! 黄如清刚刚消去的红潮瞬间又涨向耳际,什么都不用讲了,母亲肯定是在刚才对自己的叫声有了怀疑了!她有种被捉奸当场的耻辱感,虽然是她的母亲。 张汉卿倒没什么,竟出奇地镇静,完全没有睡了人家女儿的负疚感。也是,已经做了,说什么也晚了,看后来补救罢! 两个偷腥人出来,黄母并没有醒,张汉卿却不相信她能睡着,再说这寒冬腊月的,有床不睡偏要睡客厅,有病不是?除非她是装睡。不是有句话说的:“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就像你永远也感动不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既然你不愿见我,自己又何必硬要凑上前去搭讪?再说说什么好呢?不如不见。 他转头看了看黄如清,正好黄如清也向他看过来。目光对处,黄如清涨红了脸。他的眼神充满玩谑,看你如何收场? 听着张汉卿沉闷的脚步声渐渐出了客厅,黄母忽然睁开眼,她的眼睛炯炯有神。母女相对,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轻轻地问了句:“他答应了?” 黄如清不知道她问得是什么意思,但应该就是自己所做的事的这个意思,她机械地点点头。 黄母突然痛哭起来,黄如清急忙上前劝说,想到其中苦处,她也忍不住俯在她怀里哭了:“是女儿不好,做了这种有辱门风的事!” 黄母抚摸着她的头流泪说:“不怪你,是我们连累了清儿。”在这种情况下,出了这种事,让一个弱女人除了出让自己的这付身子,还能有什么法子? 外面的张汉卿也投桃报李,在黄如清“舍生取义”的感染下,黄府门前的驻军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消失了,这也算是张汉卿给她的“回礼”之一吧。不过肉搏后的黄府一片宁静,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一变故。 第221章 垄断 一夜无话。 次日的奉天城多了几许妩媚,街上秩序也好得出奇。经过一夜的暴风雨,随着几位巨头的纷纷落马,金融风暴被打压住,经济生活重又步入正轨。现在,是接收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张作霖、张汉卿父子的抄家卫队捷报频传,大有斩获。所得不但填平了张作霖私藏小金库的损失,还使父子俩的经济收入一跃变成奉天显贵水平。要知道这一仗几乎将半个实业银行和整个奉天首富黄献廷的名下金店、商铺、钱庄收为己有,收入何止倍增!不过他们也不干净,张汉卿拿得是理所当然。 不过老小张赚得盆满钵满却不能不有所顾及,毕竟用公器入私房,大家都看在眼里。然而小张有主意,他私下里对老张说:“父亲是否认为有必要把钱袋子攥在我们自己手里?学良现在有个构想,我们用这笔钱成立一个我们自己的银行,一者可以控制奉天的经济,让外人无法插足;二来我们用钱也方便,不用关键时刻被外人束缚住手脚,还能让外人说不出我们的不是。” 这个话很吸引老张。由于财政吃紧,张作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考虑如何搞到钱来扩充军备。他也从日本人手里贷过几次款,但几乎都要同时给日本人点好处,这让他心里很是不甘。如果张汉卿真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他现在对这个长子的心态又不一样,张汉卿总能说到他的心坎上还能让他舒坦,且他的主意层出不穷但又灵验无比。不用说,这喝过洋墨水的就是不一样----到现在,老张还认为张汉卿的成就出自于他重金聘请的名宿与外籍教师。 不过张汉卿也确实让他放心:在北京就显示出少年英雄的气概,既能挖人又能拿钱,还让他在一代枭雄老袁手里大赚一笔且全身而退;能够放下身段与军营一拨大老粗打成一片,并且从中杀出一片天控制了卫队旅,虽然这其中有自己的一份功劳,但如果不是本身有几把刷子,他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怎么着也镇不住万把人的部队----那可是军队,讲究资历与能耐的!卫队旅的种种表现让自己也钦佩不已,这新式军队在剿匪中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关键是,长子在上次经历的暗杀这重要时刻和他血浓于水的父子亲情让他颇为放心。 在政治上,他鼓捣出什么土改、什么军屯,虽然成效不知,但这架式与思路还是对的。至少,他的长子的心全扑在军政上,而不是像很多败家子把大把时间花在败家上,这就够了。在这次的金融危机中也有出彩表现,好像政治经济军事无所不能,让老张甚至产生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他张作霖的种,怎么这么会折腾?还好他风流这一块与自己相像。自然,张汉卿昨晚荒唐一幕有人传到他耳里,毕竟,少帅带的人是大帅府的卫队,不是少帅卫队。 虽然自己是奉天的督军兼省长,老张也没有那个觉悟要把到手的肥肉送出去,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的奉天还不完全是自己的,如果到了那一步,老张的思路或许会有些豁达吧? 怎么把这笔人所共知的收入合法地、潜移默化地、让人无法置疑地变成自己的,他期待张汉卿的意见:“嗯,你说说看。” 张汉卿开始抖露私货了:“父亲还记得前段时间您曾向‘奉天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注入一笔资金?这个合作社现在由凤至的哥哥翱舟担任总经理,吸储已经达到五百万了。” 那可是一笔不菲的资金了,张作霖想。 可是张汉卿说出的话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不由得更加审视他这个长子的智商了:“银行业向来是至少十倍的杠杆,二百万的股本才吸收到五百万的储蓄,太少了!” 虽然不明白杠杆是什么意思,老张还是大致猜着了,这小子,跟老子调书袋呢。你老爹我虽然大字识不了几个,但是只要跟钱扯上关系的事,老子精着呢。 “为什么呢?因为奉天的金融秩序不好。大小银行多如牛毛,导致竞争激烈。而且最重要的是,银行的决策权不在父亲手里。像奉天实业银行是官商合股,官本只有不到三成,但官本是中|央掌控,不过这还是好的;像兴业银行、农业银行完全与父亲脱节,它们虽然设在奉天,父亲用钱还得向日本人借。学良的意思是,我们趁着奉天大洗牌的时机,建设属于我们自己的金融系统!” 张作霖来了兴趣:“如何做?” 张汉卿说:“父亲把这次没收的物品变换成现金,整合后入股一家银行,然后限制其它银行的准入,让这家银行一家独大。如果把奉天的闲钱集中在一起,父亲知道这是多大的一笔吗!?” 张作霖怎么不知?只要不发生挤兑事件,理论上银行可以无休止地发行货币,那样自己用钱可真的方便多了。只是,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稍有不慎,会引起多方反弹。毕竟土改影响到的只是一个县的当地地主,银行业是要牵扯到方方面面的。 张汉卿已经存了这个主意好长时间了,现在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他对张作霖说:“当然我们不会硬来,先期也只是用某家银行借壳上市,但是可以借这次挤兑颁布几个条例:收回所有银行在奉天的铸币权和货币发行权,它们的功能只能是吸储放贷;限制中小银行的发展,要让奉天只形成几家有影响力的大银行以增强竞争力;父亲支持的银行才能拥有‘一二大洋兑换券’的发行权;我们计划中的金融厅要尽快成立并介入此次银行业的重组,并且要牢牢控制银行的准备金率。” 前面两条,是限制;后面一条,是垄断;最后一条,是监管。不能不说,张汉卿的主意很毒辣,完全卡住了银行业的命脉,而且合情合理,通篇都是为了稳定奉天的经济秩序,让别人说不出话来。 第222章 洗牌 张作霖欣然允诺,张汉卿的话说到他心里去了。真能做到了这点,他不但掌握着奉天的军政大权,还将在经济上有强硬的本钱,将是名正言顺的“奉天王”。他点头说:“这个主意甚好。我们这次就把那个‘奉天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捧大;至于金融厅厅长的人选,就让海泉兼任好了。” 海泉,就是刘尚清,由于这次金融危机中他与张作霖同舟共济,他在张作霖的心中印象出奇地好,老张想让他兼职银行业监管自是应有之义。至于把钱都注入“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那是因为这是于凤至娘家的产业。反正是支持一家,肉烂在自家小锅里总比大锅里要香,而且于凤至这儿媳行事很周正,自己很是喜欢,给她娘家点好处也是给她长脸,算是公公的一点心意嘛。 可是张汉卿不这么想,他连忙制止说:“不妥。‘奉天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新成立,又是凤至娘家的产业,贸然就给它这么大的重任会让别人不服,反而弱化了父亲这次金融改革的意义。我的意思还是扶持另一家的为好,但要给信用社一个正名的机会,让它作为奉天几家大型银行之一即可。另外金融厅的厅长人选,刘伯伯虽然是可用之人,但球员和裁判不能为同一人。我建议父亲的监印官张惠霖担任较好,这个人刚正不阿,又对父亲忠心耿耿,本身又从事的是监管的工作,做起来轻车熟路。” 刘尚清是东三省官银号总办,也就是类似于中|央银行的角色。中|央银行本来就对各商业银行有天然的控制权,再让他兼职金融厅的工作,从现代审计角度来说,确实不妥。张惠霖字志良,是张作霖的贴身秘书兼督军署监印官,可以说是老张的心腹中的心腹。张汉卿用他,主要还是他与奉天金融界向来是两条平行线,在这个时候出任此职,也是对金融秩序一种良好的促进。 至于不让“奉天农民资金信用使用社”出头,不是张汉卿不想,实际上还是因为今后的奉天土改中还有许多用得着它的地方,他的私心是作为自己的后备力量呢。如果它变成张作霖的经济班底,自己用起来便不会那么舒坦不是?他的一席“大公无私”的话,倒让老张颔首称是。儿子为老子着想,如此上道,怎么着也得在奉天金融改革的大潮中给点甜头吧? 这时候,北京政|府要求收回纸币,给持币人“一个交待”。因而,奉天兴业银行不得不于1916年10月31日“停业整顿”。 张作霖乘着这个好时机,主动应战,他宣布金融厅成立,并委任张惠霖为厅长,奉天的大小银号都将由这个金融厅监管与定期审计。 同时宣布整理财政,最重要的举措就是将奉天兴业银行和东三省银行并入东三省官银号,这样做的好处是多方面的。原本这三家银行均属奉省官商合营,且各自独|立,显然不利于银行信用的构建,在业务上也经常撞车。而从财政统一的角度来讲,三行亦有合并的必要。就现代银行体系而言,亦要求有一个且只能有一个“中|央银行”来发行货币,主导货币信用。就此而言,三行合并从理论上来说,也是十分必要的。 这个时候,对于奉天兴业银行和东三省银行来说,在经营方面也恰恰遇到了一些麻烦。先说奉天兴业银行,曾发行四厘债券1000万元,每年光是利息就需要付出40万元;东三省银行原定发行大洋券750万元,但发至470万元时,就开始贬值,持券人纷纷要求兑现,若继续发行,极有可能出现挤兑风潮,后果不堪设想。这也说明,这两家银行较东三省官银号来说,其信用略逊一畴,若合而为一,即可增加其信用度,每年又可节省经费40万元。 那么,三行又是如何合并的呢?首先,由官银号发行汇兑券2000万元,将奉天兴业银行发行的1000万债券和东三省银行发行的750万大洋券尽数收回;同时将奉天兴业银行和东三省银行的财产归于官银号。三家银行中的商股由官府收购后,合并后的东三省官银号变为纯官股的东北的“中|央银行”。 经过充分酝酿,这年12月30日,东三省官银号开始发行“一二汇兑券”,即每元兑换12角小洋票的大洋票,用以回收小洋票。并于同日张作霖下令废除“奉小洋票”本位,改为“奉大洋票”本位。“奉大洋票”与全国通用的银元货币单位统一,与日本正金钞1元相等,从而防止了钱商从兑换差价中牟利。而在此前,张作霖还从朝鲜银行奉天办事处借款300万金票,作为准备金。这样,总算把1916年的东北金融风暴缓和下来了。 反正是信用货币,又处于垄断地位,所以新的“奉大洋券”一跃成为奉天唯一的货币。以后,东三省的货币发行由官银号行使,并与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协商发行额度。 当时一元的购买力是非常大的,普通人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是十几个大洋而已。原本奉天小洋券就有一角、二角、五角的“大钱”,然而仍需要有更小的辅币流通,发行小钱势在必行。 由于民国时期钱币混乱,除国家级别的银行外,各省还有省级的银行,但主要发行大额的货币,而小面值的以铜币为主。但市场上铜币较沉,且数量有限,大面额不是都用得起的,市民交易十分不便,专门发行以铜元为单位的小面值货币颇有必要。这个时期,很多省也都有专门发行铜元的铜元局。就在后世,人民币不是也有一分、二分、五分的小币吗,异曲同工而已。 张汉卿与刘尚清等财经委员会决意成立奉天铜元局,挂在东三省官银号之下,专门发行面额为一分的铜元以及铜元卷。在奉天,铜元票是和大洋及大洋券直接挂钩的,100枚铜元券兑换大洋或大洋券一元。 这个小面额的铜元早期相当受欢迎,很快就被市场认可。 第223章 一统 这是一场对张作霖来说是至关重要的战役,他现在缺的就是时间。把奉天金融界的摊子铺平,需要家底厚了才能说别的。所以张汉卿的作法就是关起门来搞建设。 到了民国7年,东三省官银号的奉大洋币值稳定,实力充沛,成为全东北地区金融枢纽,发行的货币不仅流通于东北三省,还延伸至热河、河北、上海等省市,东三省官银号分号一度增至99处。东北相对于关内而言,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与稳定,这是后话。 财经委员会对奉天的银行业准入及营业范围进行了规范:凡是注册资本在两百万元以下的银行,将不得在奉天省境营业;现有银行注册资金低于两百万元者则将限期予以整合,否则将停业关闭,其在各地网点,将由官银号予以接收;总部不在奉天的银行,除官银外,其在奉天的营业机构需在东三省官银号交纳不少于营业额三成的存款准备金。 这样,整个奉天,只有东三省官银号、中国银行、交通银行这三家官营,奉天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一家私营符合准入规范。黑龙江官银号、殖边银行、兴业银行三家却是因为资金不足,濒于停业境地。 三家银行施展浑身解数,欲新募注资。但有奉天这场挤兑风波在,又有强力打击金融投机之冲击,且奉天财经委员会已经发布政令,一般投资家都不看好这种注资行为。黑龙江官银号明智地选择并入东北官银号,殖边银行、兴业银行却仍想苦捱。其中殖边银行仗着自己资金雄厚,又总部在北京,家大业大,便不理会金融厅限期公布其在奉天的财政状况的通令。 “殖边银行”本由徐绍桢、王揖唐、许世英等北洋军人发起创办,于1914年1月22日在北京正式开业,总经理汪彭年。该行职责主要是“为了辅助中国银行对边疆金融力量之所未逮”,资本总额为大洋2000万元。但是按照奉天财经委员会的规程,因其系私营,其需要拿出在奉天的财务报表作为依据,并缴纳一笔为数不菲的现金作为存款准备金。 金融厅作为银行业的监管单位,查报表倒也可以接受,可是交这么庞大的准备金,却让各奉天分行叫苦万分。本来因为挤兑事件,各大银行的银根收缩,已经用去了大量的现金储备。现在,如此之多的准备金要上交,能够贷款出去的资金便少了又少,通算起来,这息差还不够日支费用,如此一来,银行吃什么?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殖边银行在奉天的几位经理们想出了一个不算太好的主意:做假账。他们指示各分行有意识地隐瞒一些营业网点的储蓄,以减少上缴准备金的数字。可惜,一件间接的事件导致他们计策败露,从而使得多年的金融长城毁于一旦。 元旦刚过,金融厅便通报了殖边银行奉天支行一起由下属分行的死贷所查出的连带金融丑闻:也从而让殖边银行奉天支行的假账风波发酵。它的起因是奉天军务帮办冯德麟向殖边银行贷款两百万用于开办工厂,而这个工厂的主要产品,便是方便面。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张汉卿和他的“一统”食品厂在经历了几个月的偃旗息鼓后隆重登场。“一统,就是这个味”、“一统,越吃越好吃”、“吃了一统面,统一全中国”的口号响彻整个北方大陆。由于方便面的新奇口感和速食特性,使得它迅速成为京津冀、江浙沪一带风靡的新鲜事物,竟然一些地方向丈人家送节礼,很多也用的是“一统”方便面,这让张汉卿和他的小伙伴们始料不及的。在一些戏院、茶社,“一统”方便面已经成为零食的一种,时髦而又接地气,十分受欢迎。浙江督军卢永祥在亲眼见识了方便面对于军队后勤保障方面的优点后,大笔一挥便预订了十万箱,给“一统”方便面做了回活广告。 也不是室内开花室外香,至少奉天省城就没让这种东西专美于外埠,据奉天销售部门统计,仅十二月份,奉天省城一地就消费了三十万包,商家还预订了五十万包。在这个销售小里,最长存放了三个月、堆积如山的方便面被一扫而空,各地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工厂连夜加班加点都不能供应上各地经销部门的需求。仅这一轮,“一统”方便面便销售了一千四百多万包,净赚将近三十万! 不但如此,算上这个工厂养活的几百号工人,以及间接让卫队旅辎重部队得益的好处,这个“一统”方便面可以说是大获成功,不但经济效益惊人,社会效益也很不凡。 这让有心人垂涎不已。 不过张汉卿早有准备,他早已在奉天工商厅挂了号,除“一统”工厂外,奉天省将在10年内不得允许类似产品的生产,这也是中国的专利制度的起源。此外,他也安排人在上连续七天刊登声明,申明方便面为“一统”食品工厂的发明,其他人不得仿冒,违者必究。他深知这一事物的诞生必将引起商家模仿,故而先在此埋下伏笔。外省市自己管不着,在奉天,就得按奉天的规矩办。也许这就是一种官商勾结?能让中国提前走上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阳光大道,官商勾结也未为不可。 别人可以管,冯德麟他可管不着。张汉卿垦农田修水利、建猪舍办工厂,种种举措,冯德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卫队旅不但真的没用省财政支持,还活得很滋润,他不能不加以关注。方便面一热销,他便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生财路子,生产既简单,又有“一统”方便面打开了销路。按照量变等于质变的原理,他需要投入较大的资本才能抢占市场,否则一旦“一统”方便面完全充斥市场,后来者若要想介入就更加困难了。于是才有向“殖边银行”借贷搞工厂之举。 第224章 商业无间道 钱好贷,冯德麟毕竟也是割据一方的大帅,比张作霖从职务上差了一点,但实力上也在伯仲之间,再说还是奉天的老人。可是技术活来不得半点含糊,要制作方便面,特别是像“一统”这样已经提升了国人口感的方便面,便有些困难了。 不过再认真地进行试验明显时不我待,市场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讲究个先入为主。一旦被真正认可,再想改变它可就难上加难了。如果再按部就班地按流程作业,即使搞出个一模一样的东西,没个半年五个月休想出炉。这时候若再没有规模效应,光摊还的成本就能让它的前景蒙上一层阴影。 受乃父委托要在方便面的生产上不让张汉卿专美于前的冯庸十分惊讶:父亲同是大帅,两人都名汉卿,他的成就比之张汉卿可就差得不止一条街了。这小子以年轻得不像样的年纪,愣在军界闯出不少的名头,又在什么土改中大放异彩。如果再经商得商,还叫别人怎么活? 想想这些方便面明显是把面条晒干而已,农村土方法的制作也有异曲同工之妙,“一统”方面便的成功,只怕真是没什么技术含量全凭狗屎运吧?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生产的方便面很快地出产并用量取胜呢? 他可不是小心眼的人,父亲和张作霖的矛盾是一回事,但不影响他对张汉卿的欣赏之情:这是一个不世的人才,从年来他的表现来看,用“天降英才”来形容一点不为过。他关注张汉卿的方便面,只是因为他从中看到了钱,看到了希望。 自己的飞机组装和改良需要大笔的钱,而老是从父亲手里拿钱一是难为情,二是不愿看父亲不满的眼光----虽然外表严厉实际慈祥的父亲对他的这种痴迷从来没有说过一句不字,且从来努力满足其心愿。 这时候,从“一统”食品厂走出的几个师傅让他眼前一亮:为什么不高薪聘请他们,为我所用?这样不但省时省力,还可以直接把产品做大,省了缓慢而又曲折的市场培育过程。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己可以赚大钱,也省了父亲的资助,还能显得自己有点用处。 说动就动,他对其中一个名叫何师傅的中年男子最为钟意:人都称他为何副总工,据说他是“一统”食品厂里很有技术的权威人士;他自己也说自己熟悉全部“一统”方便面的流程,只要有设备人力资源投入,他可以马上生产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 冯庸如获至宝,他一面用高薪的名义延揽这拨人,一面迅速禀报冯德麟。当然,他把这些人的能力都做了一点点夸大。 冯德麟志不在此,但如果有机会打压下张汉卿,他是喜见乐闻的。而且沉迷于飞机领域一发不可收拾的长子难得地表现出对经济有了兴趣,作为一心想让他在军政方面有所建树的冯德麟当然要全力支持,于是有了冯德麟迅速贷款的一幕。 钱顺利到账,他聘请何师傅为厂长,按照“一统”食品厂的架构,迅速建成了六条线。本来按照长子冯庸的意思,可以先买一台轧面机试制。如果顺利的话,再逐渐加线,这样比较稳妥。他是赚钱,而不是向张汉卿叫板。 可是何副总工却撇嘴说:“做生意,看来我们都小看了张少帅。少帅说,这方便面的做工简单到家庭作坊都可以生产,几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唯一的噱头便是新奇。就像追星,大家都在追时,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有所表示,不然就显得有些落伍了,这就是明星效应。 方便面也一样。等到世人这新奇劲一过,吃什么山珍海味都索然无味,方便面也就成了普通的面。如果不趁这时候赶紧进入这一领域,一旦大家蜂涌而上,再好的市场也会被挤垮,特别是成本极低门槛极低的方便面了。所以少帅积累了三个月的产能一次释放,果然造成了明星效应。 做生意,就要这样的魄力。” 何副总工的话也有道理,冯德麟思忖片刻便说:“既然干,那就大干一场。至不济也把这方便面的市场搅混了,让姓张的娃儿也不落好!” 冯庸苦笑了,这不是做生意,而是赌气。不过他是个孝顺的孩子,这些话他是不会同乃父说的。 迅速地选址、搭建厂房,冯德麟出动二十八师的官兵,人多力量大,几天后,一所带围墙的规模宏大的食品厂便竣工了。 在外墙还未干透时,用大价钱购置的十台轧面机也搬了进来。这是从奉天机械制造厂抢购的,为此还付给制造厂一笔为数不菲的违约金,因为这些设备听说本是“一统”食品厂的。 围墙里的面粉堆积成山,这是连夜从北镇各地收购的。经过挤兑风波,能够保值的粮食价格又上涨了些,这冰天雪地的收购这些面粉可不容易。 包装线也就位,招募的操作工人经过几天的培训也大概知道了各自要做什么,听说是要生产奉天城正在热销的方便面,大家都摩拳擦掌、鼓足干劲,都想亲眼瞧瞧这传奇般的东西是怎样从自己手里诞生的。 正在上下为即将开工的任务充满期待时,一个不好的消息打懵了冯庸:何副总工和他的伙伴们不见了! 这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没了何副总工,没有谁懂得如何去做。关键是要抢市场! 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上。可是方便面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食品厂的技术人员凭着想法和了一堆面,然后丢进轧面机。但是随着轧面机轧出的不是一根根面条,而是像泡沫般的团块。 怎么办?每次都是这样,工厂如何能够做得下去?赶紧找人吧! 可是无论如何动员人马去找,这几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时间不等人,在接到汇报后冯德麟果断地一拍桌子:“那就从食品行聘请几个师傅做,老子就不信,没了胡屠户,还吃不了拔猪毛了!”他有十分肯定,自己的儿子被张汉卿的人阴了。不然,有那么巧,瞌睡时就有人送枕头?张小混蛋家的副总工就这么容易就被聘到了?要知道听说“一统”食品厂对于各工序的控制和人员的保密是极严格的。 省城有位姓杨的大师傅走南闯北好多年了,到底有些经验,被聘任为食品厂的总工。他经过反复试验弄清了原因:面粉中的蛋白质遇到盐分失去了粘力。于是有人提议先把没盐的面粉制成普通的面条,蒸熟后,浸到酱汤里过一下,面条于是带上了咸味。这一雕虫小技,无异于面食技术的一场革命,但本就是方便面的正宗做法。 解决了一个难题,冯庸却高兴不起来:科研能力有了,市场却不等人。在这小半个月期间,“一统”方便面完全打入了东三省的重要城市,各地的订单如雪片般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统”食品厂不但扩大了产能,还计划在长春等地设立分厂,俨然有做大做强之势。而且更好的消息是,市场反馈是,大家都认可方便面是“一统”首创的,是正宗的。这个观念一旦被确立,几让后来者无立锥之地。 而且量大的优势将成本减至最小,而且张汉卿也是个受过现代营销手段熏陶、经历过现代经营管理的人,成本的控制与营销的管理让工厂生意越来越好。更可气的是,张汉卿还在各大报纸刊登广告,基本上把“一统”和方便面挂上等号,且诞生出中国第一只报纸广告:“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便收方便面”,吸引了大批人的眼球。 再做不出面来,只怕将来能够做出,也卖不掉了。 冯庸以不知今夕何夕的心情夜以继日地待在工厂和师傅们一起研究,遭受严重打击的他还没从何副总工的“消失”中醒过神来。这位一心想钻研飞机的人,也终于接了回地气,要问人间温暖了。还好方便面的技术并不如何复杂,不然他死的心都有了。 接下来就是如何将面条烘干,以便长期保存了。最初,师傅们曾采取原始的利用太阳光晒干面条的办法,但这太费时间且需手工操作,不适于工厂化的大规模生产。后来还是杨师傅提出试用过油的办法,效果良好。油炸后,水分立即蒸发,面条上出现许多细孔,这使面条在热水浸泡时吸水很多,很快变松软,而且过油的面条更富有弹性,味道之好,非普通面条可比。 终于做出来了,味道和“一统”方便面相差无几,冯庸松了一口气。既然重大问题都是师傅们想了的,特别是总工杨师傅,他也毫不揽功,甚至已经想好了就用他的名字起商标为“杨师傅”。 技术上的成功不代表商业上的成功。这一番停顿试验,耽误了不少功夫,也让冯庸当初边生产边销售边还贷款的美梦破灭。因为错误的预估了形势,大批的原料和机器占用了大笔资金,工人的薪资与开拓市场的费用用光了先前从殖边银行贷出的五十万元。要扩大再生产,需要另一笔资金,恐怕仍需从银行里贷出。 可是从省城传来的消息令冯庸与冯德麟都是手足无措:殖边银行因为没有遵守奉天财经委员会和金融厅的指示被勒令停业整顿,不但无法再从中贷款,还被要求归还原先的贷款,这让老少冯帅雪上加霜,感觉被一只无形的手套牢了。 第225章 财阀的形成 冯庸的食品厂第一笔款项就是使用殖边银行的贷款。 殖边银行北镇分行鉴于冯德麟的地位和方便面的前景,决意贷出这笔款项,约定利息一分。可是北镇在明清是大地方,到晚清时已经没落于奉天、辽阳之后了,整个分行的营业额都不够发放这笔为数五十万元之巨的贷款,只得求助于奉天支行。同样是优厚的利润诱惑,支行调转了一笔资金,才让贷款得以形成。 这么大的消息张汉卿若是不知道便失职了。作为老对手,他早就把“奉情局”的网撒到了北镇。刚成立的金融厅在“奉情局”的通报下,以月度审计为名突击检查了殖边银行奉天支行,也发现了这笔违规贷款的项目----为了规避高比例的存款准备金,殖边银行有意识地将一些营业额隐瞒,套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做了第二本账。 可是从冯德麟借贷一事往溯,这一动作便一览无遗了。按照法令,金融厅下达了全部殖边银行在奉天的分行限期整顿的命令。而且不由分说,各地的分行便都被查封,其业务都交给了东三省官银号来处理,理由便是“不思前车之鉴,有霍乱地方金融秩序、扰乱经济生活之虞。”殖边银行再有背景,仍然强龙压不住地头蛇,金融厅又在金融危机时占住了国家大义,他也无可奈何。谁都知道,这个官银号的背后站着的是谁。北镇分行的行长被撤职,殖边银行更以冯德麟勾结分行职员违规骗贷为名向奉天高等法院提起诉讼,要求冯德麟归还这笔款项。 另一个刺头兴业银行见势不妙,早思退身之策。这个兴业银行又名“劝业银行”,最早的名称是“奉天农业银行”,是在民国元年初奉天水灾严重时,为赈济灾情,时任奉省都督的张锡銮于4月拨款三十万两银成立的,并发行钞流通。1913年因资金不足,遂以筹设“劝业银行”为名,募集商股五十余万元,官款二十万元,于7月改组为官商合办之奉天兴业银行,设总行与于奉天,下设四个分行。经过多年的努力,已增股本至一百五十万,持有资金五百万之多。 由于官本较低,且压轴人物张锡銮已经是过气的人物了,在面对后来居上的东三省官银号与金融厅的联手便底气不足。牛气冲天的殖边银行尚且吃了瘪,自己本身注册资本便不多,就更不敢与政|府叫板了。可是现在敢于或者有力量接盘的机构少得可怜,难道这个口碑一向较好的实体真的要关门歇业? 救星来了。得悉兴业银行陷入困境,于翱舟亲自与其高层商谈合并之事。只是,奉天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成立不过三个月,股本不过刚过二百万,持有资金只与它平手,却一口气要吃掉兴业银行。他的计划是成立一个新的农业银行,由“奉天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占百分之七十五,兴业银行占余下全部。 这是赤|裸裸的敲诈!两家仅相差50万元,却要有3倍之多的占股比,这分明是欺负人!是讹诈! 当然,于翱舟是有底气的:他的合作社现在可是奉天四大银行之一,去掉一成的准备金率,它有450万元在理论上可用。而兴业银行因为被勒令停业,这500万储蓄额只是个数字,却不能作为股本使用,可资利用的,只是它150万的股本。从这个理论上说,于翱舟没错。 来的时候,他已经有了底气。张汉卿给了他充分的内部消息,也许诺不会让其它的任何一家银行或实体给对方注资。如果这还不能拿下来,于家这辽西第一富商的名头真的是浪得虚名了。 最终的结果让张汉卿等人为之振奋。在明确了于翱舟的背景之后,兴业银行诸人明智地选择了妥协。作为对其营业场馆、人气、品牌效应、充足的现金流的充分认可,于翱舟最终提高兴业银行在新成立的农业银行中的比例为百分之三十,并且半数以上的管理人员与营业人员得以留用。 这也是于翱舟所乐于见到的,毕竟信用社成立时间甫短,还未形成品牌效应,熟悉或者有经验的银行从业人员也不充盈。有兴业银行的底子在,这些事就都不是事。 张作霖对新成立的农业银行给予了很多的关注:他指示刘尚清与张惠霖,对于农业银行,要给予适当的优惠。两位财经界的得力干将心领神会,主动把农业银行的存款准备金率调低到一成以下,这让农业银行的扩张得以迅猛。于翱舟作为董事长兼总经理,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腾飞。 农业银行首先立足于奉天本地,主要经营范围是农田垦拓、水利设施的建设、大型水产品、畜牧业的养殖等,与农民信用合作社所涉猎的农民、农业、农村小额贷款有质的差异,而且比较其网点主要分布在农村,农业银行立足的却是城市。 当然,为了防止产生恶性竞争,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东三省官银号也各有其经营范围:像东三省官银号的主业是厂矿实业、轻工业;交通银行的主业是铁路、公路、水运及桥梁建造;中国银行则承担城市建设。广阔的农村,就任由于翱舟为首的于家逐渐坐大。 当然,这位大舅哥的成功背后离不开张汉卿“默默的”支持,于家也就成了张汉卿的私人小金库,伴随着张汉卿地位的提升和奉系的壮大,于家也水涨船高,垄断的财经力量让张汉卿也逐渐成为奉天不可小觑的一极,而不单单是老帅的因素。 相较之下,冯德麟父子则陷入困境:看起来他们是被摆了一刀,现在经过一番努力,食品厂是建起来了,但是后继运行出了问题。不但本金被要求归还,为了建厂前前后后出了数百个人力以及数十名员工的吃喝用度都是一笔不菲的支出。最可气的是眼看着就要进入正轨,资金链却断了。 张作霖控制下的奉天三家银行都拒绝给老冯贷款,农业银行就更不用谈了。殖边银行弄清了张作霖和冯德麟的恩怨,为了自保,也和他翻了脸。偌大的奉天,没有一家有实力的财团接手,以致于冯德麟甚至动起了挪用军饷的主意,幸被冯庸拦阻。 第226章 倾销 不得已,冯德麟用自己的积蓄来填充,在又一番艰难的努力后,“杨师傅”方便面正式出厂,首当其冲地影响奉天省城的市场。 不过尽管他的方便面类似的味道,市面上似乎并不认账,至少政|府相关、张作霖控制下的各类实体都不买他的面子。而且“一统”方便面已经成功地打开了老百姓的心扉,加之舆论多宣扬“杨师傅”是仿制“一统”的技术,因此销量很不乐观。 这时候就体现出销售渠道的作用了。张汉卿在建厂之初即用扑天盖地的广告和代理制度拿下周边以及京津冀等地的销售制高点,“杨师傅”在省外更无法冲量----以冯德麟目前的实力和精力,要在短期内建起这样一套架子,资本与经验是必不可少的,他实在没有心情去省外和“一统”较劲了。 就是在省内,奉天人对这个新出厂的牌子并没有什么感觉:口味好像也差不多,难得是“一统”名声响亮,吃起来倍有面子;价格上,“一统”一包5分钱,“杨师傅”没敢多要价,同样是5分一包,但感觉上还是“一统”先入为主大占优势。而且“一统”因为量大,从利润上看,同是一包,要比“杨师傅”多赚不少。 没办法,刚解决有无问题的“杨师傅”要想占有一席之地,价格战似乎是一条出路。于量冯德麟忍痛决定,“杨师傅”降价销售,两包9分。 这个决定对于民国初年经济实力还不充裕的老百姓来说非常有吸引力。即使每包赚了半分,还是有很大利润可图的。听说“杨师傅”方便面既好吃价格又便宜,果然吸引了很多眼球。 可是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听到“一统”方便面也降价销售的消息,这次降价,零售直接从5分降到了4分,比“杨师傅”优惠幅度更大。名牌加上低价,立刻使得先前还对“杨师傅”半遮半掩的消费者立刻跑到“一统”身边。 难题又被抛到了冯德麟一边。是继续降价还是等待张汉卿一方首先支持不住?跟随降价,与“一统”相同的价格肯定是不行的,毕竟人家还有品牌效应在。再往下降,以“杨师傅”现有的规模与成本摊算,是赔本赚吆喝。要说在抢市场初期还有情可原,可是现在需要现金回流,这么搞下去是要倾家荡产的,何况“一统”目前利润率还是很高,所说它们还有奉天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为后盾。这样的竞争,先破产的一定是冯德麟。 但没办法,现在不搏一把一定是输,这是冯德麟绝对不能容忍的。军政上不敌张作霖,办实业再不及张汉卿,自己的老脸没地搁啊! 咬着牙,“杨师傅”再跟。哪知他刚一宣布,“一统”价格应声而降,一角三包! 这可要了老命了!自己是新开张,千头万绪都需要钱,而且人机都在磨合中,三分三厘的价格,刚刚够保本。可是这样,什么时候能够还清贷款啊?殖边银行已经在省城提请诉讼,罪名就是他冯德麟伙同分行伙计串通一气违规放贷。虽然暂时不能怎么着自己,但至少名声不好听啊!想当初,冯大帅的名声在奉天城也是很响的。现在倒成了被告了。 先不管殖边银行他们的背景是谁,敢向冯大帅叫板。可眼前这关怎么办?看来姓张的小子是铁了心要和他过不去了,谁不知道这个“一统”食品厂的投资人就是他张汉卿!不然,赔本赚吆喝这事,除了他首肯外,又有谁敢做? 东风吹,战鼓擂,都在大帅谁怕谁!“杨师傅”也是咬紧牙关同价。一时间,奉天省城里两位大帅的劲都用在了方便面的降价上了。 关注于此的张汉卿听到“奉情局”的最新情报后果断地命令:“三分一包,全城统一价,就是用倾销的办法也要打垮‘杨师傅’!我们只是少赚点,他们却要伤筋动骨了。” 是伤到骨头了,而且痛在心里。冯德麟父子不得不陪太子读书。三分钱一包面,基本是挥泪大甩卖了。“一统”有关内大市场,奉天省只占销售的三成稍强,而且即使以这个价还能稍赚点。“杨师傅”却是注定卖一包亏一包。 不知什么时候,奉天市场上献身一堆财大气粗的买卖人,他们大笔吃进“杨师傅”卖出的每一批货物。基本上“杨师傅”方便面一出现,便被这些人不皱眉头地全数买下。起初销售的伙计们还很兴奋,以为碰到了大主顾。可是慢慢地他们也觉得蹊跷了:市面上见不到“杨师傅”的货,“一统”方便面却大行其道,侵蚀着越来越多的市场。“杨师傅”如同昙花一现,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冯德麟知道这个事,已经是一周之后了。这伙人似乎有无穷的财力,连续买下一百万包的产量。假以时日,“杨师傅”成本再次降下后,三分一包的价格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至少是让冯德麟的食品厂保持着收支平衡----还能略赚些。这也是不小的进步呢,毕竟还有市场占有率的存在。 冯德麟当然不会放过这些大主顾,他用饱经沧桑的双眸审视着这些人,并通过冯庸与他们交心。原来这批人来自山西,关内方便面五分一包,他们用三分一包的价格从奉天吃进,再运抵山西,扣除运费和其它支出,净赚也有一分的赚头。 之所以用同等的价格购买“杨师傅”而不是“一统”,是因为“一统”在关内有明确的区域代理制度,而且价格是透明、均一的,绝对不允许在关内有价格差。是以他们只能拿其它牌子的做这种转售,这个说法老冯相信。 既然自己没有能力将产品打出关外,这伙人可以,而且互有需求,自然一拍即和。这伙人要与老冯签定长期合约,要大规模订下“杨师傅”的货。听他们讲起关外热销的场景,一口“额、额”的山西话说得倍儿地道,冯德麟也热血沸腾起来,他拍胸擂腿表示,食品厂一定会扩大产能,优先满足他们的需求。 第227章 临危救助的山西客 作为保证,山西客预交了一万元的订金,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金额,足以购买三十多万包“杨师傅”了。他们的约定是,一周后交易一百万包,此后每周不低于此量。 按产能算,“杨师傅”食品厂目前每天可以生产十万包,这就需要扩大再生产了。设备和原材料的钱哪里来?没关系,老冯还是有底气的。上次从段芝贵手里截获的一百五十万元除了部分添置了军火外,还有一部分剩余,加上自己多年的积蓄,添置些机器没有问题的。这也是在殖边银行催款之时,他仍然敢于同张汉卿大打价格战的底气所在。 有了开厂的经验,扩线不是问题了。同样是紧急添购,又一批新机器进了厂。在双倍工资的诱惑下,“杨师傅”食品厂的工人们被安排连夜加班加点调校设备并投线,在一周之内,不但圆满完成百万包的计划,还超额百分之十。 山西客们大为赞赏,他们认为老冯的企业有信誉可当大事,欣然将此一百一十万包产品全数买下,并又下了一笔一百五十万包的订单,同样要求在一周内完成。 当然老冯也留了个心眼,他安排的暗哨一直盯到山西客把货物运上通往关内的火车,这才相信自己真的找到了好搭裆,并暗自庆幸。 几次交易之后,食品厂回笼了些资金。与山西客闲谈中得知,他们不但扎根了山西,还把生意扩大到临省的陕西、湖北一带。因为有了山西客这批稳定的客源,冯德麟果断地决定未雨绸缪,提前扩充产能,于是新一批机器进厂。有了奔劲的冯德麟腰杆粗了,底气也硬了,他在幻想着自己要在奉天的财经领域一展雄风:凭什么张作霖能够在奉天呼风唤雨?还不是背后有几个财经界大腕撑腰?老子也能!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山西客再次要求购买更大数量的货物后,冯德麟大手一挥:“没问题,我现在月产八百万轻轻松松!” 山西客很欣慰,但仍委婉地说:“这次额们要直下武汉。据额们的评估,一次三百万包不成问题,额们需要最好在十天内完成。” 冯德麟欣然同意。“杨师傅”曾经创下一周百万包的辉煌,现在生产线扩充到两倍,十天时间完成,极有把握。 客人的一万元押金由于一直在循环中,所以一直作为订金而存在。几次交易,山西客没有要取回的意思,冯德麟自然也装作忘记了----现金流仍有困难,多一万那就是多一万啊。 十天后,“杨师傅”的仓库堆积了三百五十万包。当天中午,山西客来电:“武汉销路已打开,但火车车皮紧俏,急切之间联系不到车皮,恳请大帅协助定下京奉线一列货车,以备使用。另外在此期间生产务必保持,陕西货源也很紧俏。” 货物销售状况如此之好,连车皮都紧俏,这让冯德麟像吃了唐僧肉那么兴奋。在这股风头刺激下,“杨师傅”食品厂充分发扬了“一不怕累,二不怕苦”的精神,以每天将近三十四五万的产能昼夜加班生产。望着小山堆一样的成品,冯德麟时常捋着胡须自得:“一万是三百块,一百是三万块,四百万是十二万…” 他以奉天督军署军务帮办的名义要求征用一列火车,浑不管是否会干扰到繁忙的京奉线。京奉铁路局不敢不听,但仍上报到张作霖处。本来铁路局还担心张帅不同意,两帅相争,倒霉的是下边的人。谁知张作霖大笔一挥“按章办事!”这事便提上日程。 所谓“按章办事”,是张汉卿针对奉天许多军政高层用铁路贩运私货而下的猛药。铁路为国家所有,私人办事不是不可以,但是要交钱。奉天省境有大大小小客、货运铁路多条,由于“投资人”纷杂,往往利益不能分配均匀,为此专门成立了奉天铁路暨交通委员会,统一管理省境内铁路事宜。 冯德麟虽然是军务帮办,但既做得不是公事,自然要私事私办了。秉承这一理念,铁路局人员回复冯德麟:“预定一列火车费用需提前交纳费用,并提前三天告知日程。” 妈的,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啊,用车还要预交钱!想当初这京奉线自己是想用就用,不需要向谁打报告提申请。自从张作霖作了督军,这规矩是一天比一天多,而且自己手里的权力是越来越小。 财经委员会、交通委员会、土改委员会、官银号、金融厅,自己与权力中枢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一些人事的安排也渐渐将自己排斥出去了。这样用不了多久,奉天就只会有一个大帅,姓张而不姓冯了。 妈了巴子的张汉卿,娶了个有钱的老婆,让张作霖军政财权齐抓。等老子这几笔生意做完,看不给你添堵!怀着郁闷的心情,冯德麟还是连夜安排交纳了一万元的车皮征用费。山西客不在,自己先交了。反正钱在货款里出。 一切停当,又是过了三天。正当冯德麟有些焦躁时,山西客来电:“我已在京与徐秘书长又铮商谈军购方便面一事,此事大有可为。若妥当,将不亚于新建一厂。” 徐秘书长又铮就是徐树铮,他是段祺瑞秘书长的头号亲信,曾长期在军队里任职。如果方便面能够被列入军购,那等于给冯德麟的食品厂一张长期饭票,年用数千万直到数万万包绝不在话下。再者能够有机会交结炽手可热的徐树铮,可是双重之喜。即使执照当前微薄的利润,一年回本不是梦。而且方便面对于行军打仗确是好东西,要不然浙江督军卢永祥怎么会大笔一挥订了这么多的“一统”呢。此事有门。 冯德麟怀着憧憬又等待了两天,然后又接到一封电报:“已妥。请冯帅速发样货至北京站,我已安排人迎接。如合样,则立签合约,首批当在千万包以上。” 这一喜非同小可!冯德麟急不可待地亲自安排专做了一批方便面,亲自监看着包装,并安排亲信一批押送赴京,临行前又特别叮咛:“到京后速将消息告我。”一晃又是两天。 第三天,北京来电:“大喜。徐秘书长很满意,即将下订单,唯需总理批准。”段祺瑞对徐树铮从来是言听计从,例无驳回,这已是中外周知的“秘密”了。只要徐秘书长同意,大事已成矣。 第228章 骗局 只是,来来回回耽误这七天的功夫,厂里的库存又增加了两百四十多万包,加起来可是堪堪有近六百万之巨了哦。 算起来冯德麟也堪称创造了此时国内管理学界的奇迹。他以月产能八百万的能力,硬是达到了超过十几个百分点的产量增加。如果老冯不在军界而投身职业经理人行业,难保不成为民国的张瑞敏式的人物。 然而老冯很快就乐不起来了。 因不堪压力,他已经把五十万殖边银行的借款咬牙还掉了,名声要紧啊。 勉力支撑半个月,算下明细账,由于库存积压太多,这半个月期间的猛烈生产,光原材料消耗就足足花去六万大洋,添置机器用掉二十万元,厂房建设库存调度连同油气煤电人员吃用等等杂项,又开支了不下数万元。幸亏没到月底,工人的薪水暂时还不用付,不然想想这些天来的加班费,老冯实在是耗不起了。 北镇在清朝前期是个好地方,但到了这时候,已经远远落后于奉天、辽阳、大连等大城市了。张作霖与张汉卿在民政、经济上掐住冯德麟的脖子,单靠挪用那点可怜的军饷,以及从穷得可怜的老百姓身上刮油水,绝对玩不起这么大的生意。后来一连串的投入,还是沾了段芝贵那笔余款的光。 即使如此,老冯已经用光了身上的最后一个铜板,再卖不掉,就要动用军饷了! 还好关内有了重大利好。冯德麟估计着时间:山西客既然有能力找到徐树铮,自然有些门路。合约的签核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应该不出一天就有消息。那时候,将会一扫阴霾,财源滚滚来。 果不其然,次日上午,山西客人来电:“奉秘书长钧命,即请冯帅将首批六百万包货物运抵京城,货款由财政部直接拨付,当时兑现。” 冯德麟如奉纶音,立即安排装车,并安排长子冯庸亲自押车前往,并带回货款。只要这一轮过去,后面轻车熟路就方便多了。想想山西客还有不下数百万的订单,这半个多月来的辛苦以及多出的几根白发,值了。 该预备山西客的订单了。虽然他们的价格低得太多,但现在无力打开关内的销路,这伙人现在还用得着。等到“杨师傅”打开局面,那时再设法撇开他们单干。姓张的小子不就是单干的吗,他的单价在关内听说是五分一包,每包两分的纯利润呐!要不然这小子哪来的底气和自己拼价格呢? 一天、两天,还不见冯庸回来。按路程,两天往返,就是交接货物货款,也用不了一天的时间啊?肯定是生意做完后又海吃海喝了一番。冯庸这孩子善良,又少见世面,不会被这些人带坏了吧? 第三天,仍不见踪影。冯德麟有些急了:冯庸这小子,难道不知道你老子急得什么似的,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给个信吗? 第四天,老冯在不安中醒来。他有些觉得不对了,至于哪里有问题,却说不出来。自己的第一拨的亲信、第二拨的长子都没有信儿传来,不应该啊。他一连打三封电报给山西客,却杳无音讯。直到第五天一早,冯庸和他的亲信一帮子人满脸憔悴地赶回来,进门就是大哭:“父亲,我们被人耍了!” 冯德麟头脑“嗡”地一声,他到底经历风浪,厉声问:“怎么回事?” 冯庸经过一路的行车,头脑中已经组织好语言,他三言两语便把原委说得一清二楚。 原来这些山西客果然是山西人,却并不是什么经销商,而是一群不知何人雇来的骗子。他们首先用财大气粗的形象示人,果然获得了冯德麟的注意,然后他们连续用几次“规矩”的交易骗取了老冯的信任。利用老冯急欲扩大生产的心态,以及对于中枢诸公的轻信,用“徐树铮”这个大旗唬人。 先期的冯德麟亲信确实是见到了一些气质很高贵的人物,但毕竟狗肉上不了台面,他既没有机会认识传说中的这位徐秘书长,又没有“资格”与徐秘书长搭话,从家主口中知道了那位“徐秘书长”的价值,只能是被动着唯唯诺诺地陪笑。这样,“徐秘书长”安排人陪他吃了一顿饭便足以让他感恩戴德浑身打颤了,哪里还想得到盘问?呆了一个人天后山西客过来告诉他“徐秘书长很满意,现在就差总理签字了”,事涉高层,这位亲信也没有资格作任何求证,只能原话转述,却让冯德麟信以为真。 之后冯庸押货,也是山西客接的车,陪同他的是一位趾高气昂的财政部的职员,姓胡。接货当然要点量,工人们点数,他们几个先聊起来。当冯庸秉承父意吞吞吐吐地想将货款结清时,那位姓胡的职员一阵讥笑,让生意场上初出茅庐的冯庸不敢接口。当时那职员是这样说的:“你以为财政部掌管财政,就会一手交货一手拿现金交给你?一看就知道是土包子。我们是中|央政|府的机关,机关做事是有一定的流程的!今天先把货验清,我给你一张批条。明天拿此批条到度支司结算,快一点后天就可以到会计处取钱了。当然大额的款项是不会给现,而是转账到你奉天北镇的财政厅局所,是到地方才可以取的。” 这一番忽悠,加上山西客故意取笑的表演,让冯庸信以为真。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流程看起来清晰流畅,而且一些作法合情合理,便默认了他的话。当然冯庸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他安排人盯着这批货进了一处挂有“陆军统筹办事处辎重局”的仓库才返回。 可是第二天,当冯庸拿着批条到度支司时,却被里面人赶了出来。若不是冯庸气度尚好,他们还以为是神经病呢:“拿着个莫名其妙的纸条来度支司结算?我还以为是打秋风的!” 冯庸再傻,也知道情况不对,赶紧再去仓库,却被告知这只是一处废旧仓库,几天前被人临时租用。再看看里面,空无一物。 第229章 恩怨仍未结束 山西客们也不知去向,这让冯庸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在旁人的指点下去警所报了案。由于事涉国务院秘书长徐树铮等要员,北京市警察厅等都被惊动了。等到警察详细问完事件由来,已经是寒夜。而且警察们给出的结论“诈骗”,让冯庸的身上直凉到底。 如此数量之大的方便面要连夜运出北京城有些困难,反正冯庸把手下都散到了铁路、公路枢纽处打探消息,结果却是并无此类货物大规模运输的记录。北京城里,也没有“杨师傅”方便面在售卖。 到了第四天,一无所获的冯庸这才想到要告诉父亲,急忙乘车返回北镇,却想不到电报比他更快,果然是关心则乱。 冯德麟很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连续思索了片刻,便有些主意了。看着儿子难过的样子,毕竟才十七岁,经受一次打击就萎靡不振,不禁心里暗自喟叹。可是究竟是谁要和我来这么一手?冯德麟的大脑急速运转,暂时不去想如何善后了。既然北京那边找不到人,那也就不用再去想了,这笔货,铁定是泡汤了----方便面吗,总会要泡汤才好吃。 “山西客能抓住我急切要扩大销路的想法来行骗,原也无可厚非,只是他们的时机未免太巧了。” “在此之前,他们为获得我的信任,一连数周买了大批货物,并不见出入关内外,本身就奇怪。那货物到哪里去了?” “如果倒卖货物,‘一统’的牌子要比‘杨师傅’响得多了,同样的价格,他们为什么盯上我们,而不去倒卖更易脱手、更能赚钱的‘一统”?本身就是个问题。” “知道我与徐树铮不熟,敢用假人堂而皇之蒙骗我儿,一定对我的情况知根知底。” “骗货物之余还不忘要我扩大生产,明明只骗六百万还要我添置机器,这是要从根上打垮我的节奏啊?” 想到这些,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联想到最近省城一直在搞张汉卿所说的“政企分开”,按道理自己订车皮明显不符合老张的“政|府不干涉企业经营行为”的原则,但他反而痛快地开了绿灯。事出反常必为妖,老张是要看自己的笑话呢! 一定是张家! 只有他们才有打倒自己的动机,也有这个实力。垄断“杨师傅”方便面在奉天的销售,也只有老张有这个实力;在北京城侵吞自己的货物,估计是混在“一统”方便面里销售了,否则很难解释这么大宗的货物无人知晓其去向。“杨师傅”与“一统”的口味类似,包装也就是一张油纸印几个字而已,把它们扔进“一统”的仓库,泡都不会冒一个。众所周知,“一统”在北京卖得挺火的。 一定是这样了。从那个何副总工开始,到殖边银行断了资金链,再到现在的山西客,一环扣一环,目的只有一个:打垮“杨师傅”,顺便给自己添个堵! 这里有一大半是事实。从头到尾,确实都是张汉卿设计的一着骗局。 他利用冯德麟眼红的迫切心情,成功地在短期内让他产量猛增,然后在销售环节给他重重一击。起初只是想让他积压库存,然后在双方降价时以低价购进他的货,然后转向关内销售,从中小赚一笔。虽然看起来奉天的售价被拉低,但因为还有关内庞大的市场,加之“杨师傅”的“雪中送炭”,基本上对利润没多大影响。 至于殖民银行之事,确实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借机发挥而已。他估计连续一段时间后,“杨师傅”一定支撑不过去的,这个时候基本上可以确立“一统”在奉天的地位。 但是对于冯德麟就不同,他竟然不甘心就此退出,反而竭力与自己死拼,这才有让他破釜沉舟然后大伤他元气的计划。山西客人是山西的没错,但是各种的设计,都是张汉卿搞出来的。最后骗到的货也确实如冯德麟所想,抹去标志放到北京去销售了。 这次凭空骗到600万包,那就是30万元巨款了,完全抵消前一阶段在奉天的损失不说,关键是经此一役,“杨师傅”成为奉天城的笑料,它的厂子再也禁不起这样的折腾,完全陷入了停产状态。 是的,停产。 去掉被骗的600万包,还剩下这几天加班加点生产出来的一百多万包面仍静静地躺在仓库里。由于前段时间市场销售一直被“山西客”直接接货了,“杨师傅”的销售渠道一直未有效建立,现在仓促之间要卖掉这么多数量的产品,还真为难了他。 而且即使这些产品都成功变现,也远远不够这些天的损失。600万包,成本就有大好十几万元呢!工人的工资要发了,设备即使不使用也需要保养,人员一旦散去再想招回想必仍会费很多事。一想到这,冯德麟的心就在滴血。 “姓张的,老子和你没完!” 大帅烦恼,小弟们自然要去安慰的。汲金纯对这位跟随多年的上级的敬畏随着时间的变化也在变化,他想不出用什么词来表达他的心情,只觉得作为军人的冯德麟这么做有点不靠谱,他对冯德麟说:“大帅,实业上的水太深。我们带兵打仗,吃得是皇粮,就别在这些事情上费工夫了。自从与二十七师交恶,二十八师好长时间没有进行正规的操练了。我看趁现在把工厂卖了,存货收拾一下,还能剩下一些,把精力放在军队上才是正道。” 长子冯庸也说:“父亲和张督军都是同殿为臣,政治上和他理念不和互生嫌隙也就罢了,学良在经济上也确实是一把好手,我们技不如人,就好好经营我们一亩三分地就好了。挖张督军的墙角这种事,一旦泄露出去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请父亲慎重!” 而另一位旅长张海鹏却觉得表达忠心的时刻到了,他对冯德麟说:“大帅,张作霖已经稳住了奉天的民政与财政,现在他身边在这块已经围了很多能人,我们搞不过他。但是他立足的本钱却是二十七师,如果能够让他的内部反水,我们未必没有机会从根源上削弱他的实力。” 冯德麟现在最喜欢听的就是这样的话了。他看着自己得意的手下,沉声问道:“海鹏,你有什么办法?这口气不出,我绝不放手!” 第230章 包产到户 张海鹏还是有所准备的,他神秘地凑到冯德麟耳边,轻轻说:“大帅,张作霖信任儿子,放任他在奉天胡搞,很多奉系高层都看不惯。而且他的什么奉天改革和土改,已经伤及到很多人的好处,特别是那个汤玉麟旅长,已经明里暗里反对了。只要我们暗里拉拢,不怕这小子不反水。到时候二十七师内讧,我看那个张大帅如何收场!” 冯德麟立刻说:“这事你马上去办,缺钱跟我谈。妈了个巴子的,定要给姓张的添点堵!”他现在对老小张都是讨厌到极点,只要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打击他们的可能。 唉,老张有天时地利人和之便倒也算了,为什么小张那小子那么能耐、事事也那么顺利呢? 这个时候,离苏俄国发动“十月革命”还有小一年,至于苏俄后来的影响到东欧和中国的社会主义集体农庄模式还仅仅停留在某些先驱们的灵感中时,张汉卿已经创世纪性地完成他的第一步,土地改革卓有成效了,该开始向第二步迈进了,这步叫做“包产到户”。 走这一步也是应有之义:张氏父子特别是张汉卿在新民的土改,让贫苦百姓分得了土地。但是农民能不能经营好他们的土地除了需要政|府的引导外,还需要把他们发自内心的主人翁责任感,也需要他们发挥出智慧。 封建社会以来,土地兼并现象在每朝每代都在进行。虽然在每一次改朝换代或者农民起义之后社会总体能够实现土地“均分”,但若干年之后,仍然会发生地主和贫民的分化。这里当然不乏政策的问题,但是凭心而论,地主要比贫民更有经营土地的“头脑”是不争的事实。 进入工业化时代以来,失地农民是社会进步的一种体现,因为他们可以进城务工。特别到后来,城镇化比例成为衡量一个国家是否发达的标志之一。 但是在目前的中国不行。 东北不行。 奉天不行。 新民也不行。 一是工业化的程度很低,目前还没有产生出一些能够容纳大量工人就业的工厂,对绝大多数劳动力来说,务农还是首选。 二是历史经验证明,经营农村、扶持农业、稳定农民还是一项相当艰巨的任务。作为试点的新民县只是实现了破,还没有做到立。用行政手段分田划地相对容易些,但要让奉天的上层看到农民们涣发出的务农热情才是要务。在这件事情上,“包产到户”是被实践证明行之有效的办法。 担心被天上掉馅饼砸中的得地农民不珍惜这份财富,将来又走上卖地乞讨或沦为雇工的下场,张汉卿于法令中明文禁止耕地买卖,并宣称一切土地归于政|府,归于集体。农民对土地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 作为张氏父子的重要智囊,刘尚清、莫德惠等人对于太子张汉卿的此类改革抱有十分强烈的关注,也给予不少建议。对于“新民土改”后的中国农村发展局面,很多人只停留在纸上和理想中。即使没有理念的刘尚清等奉系财经界人士,也认为在民间财力还不足的时候,由国家引导工业的发展,要远比私人更有力度,这也是他赞成并欣赏张汉卿成立招商局、并以此为纽带拉动四方投资的原因之一。 按照这种发展顺序,以此类推,他们的观点是:既然无地的农民靠政|府才分得土地,实行国有化可能更能促进农业的发展。那么,是不是该搞个类似农业集体化性质的东西呢? 张汉卿及时地说“不”。 现阶段,农民的素质比之后来“”时代人的积极性差之甚远,多年以来形成的农民的劣根性在中国表现得特别明显,“吃大锅饭”已经被证明是行不通的。张汉卿的本意可不是完全为了养活农民,作慈善不能改变中国孱弱的现状。他的目的在于通过土地,赚取相当的报酬,作为刺激工业的基础。因此,要从中拿钱,而不是贴钱,才是现阶段的最重要目的。 仅仅一个“新民土改”已经够让奉天躁动的了,新民百姓为此能够吃饱饭,达到孙逸仙所描绘的“三皿煮义”中最简单的民生的初级阶段,在这个年代已经够牛x的了,不需要再在这个上面玩大的,张汉卿的事情还多的很呢。 要知道从土改委员会行政处的信息,新民县摸底有约105万亩可开垦的耕地,简单按照十抽一的比例,按照一亩地每季200斤的收成,单单政|府即可获得两千万斤的粮食,就是考虑到每年只一季,按七成成色就有一千四百万斤纯粮。何况还有一些不止十抽一的较高税率呢。 历史上1920年前,大米平均每石6元,按178斤/石计算,合34分/斤,考虑到地区差异和年份差异,以4分/斤计算是比较合理的。换算成银元那可是相当于96万大洋的收入!根据新民县预估的秋粮收成结果,如果奉天每个县都按这样的做法,张作霖只怕睡梦中也能笑醒吧? 按照马克思的提法:资本主义在此一阶段远未达到所宣称的腐朽甚至灭亡的时间,不但如此,后史上社会主义的中国还要在经过多少年的农业集体化后重新认识到这样做的弊端,然后重回包产到户的适合中国国情的政策上来。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走弯路?为什么不把更先进的、被证明是激发了农民务农的积极性的“包产到户”拿出来用呢? “包产到户”的政策是调动农民积极性的张汉卿所知的唯一的办法:试想改革开放之初,中国大地上农民对此政策的拥护和产生出的对土地巨大的热情,用第二次解放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其实这样做的好处是巨大的:一方面农民的生产热情被充分调起,生产力得到巨大解放,不但保证国家的,私人家庭还有大量赢余----付出越多,获益越多;当广大农民手有余粮后,政|府再适当地予以商业上的引导,经济上便可充分活跃并有机会促进贸易的发展,于国于民是两利的。 也为了打消农民对于政策的朝令夕改的怀疑,新民地区政|府以颁布土地令的形式昭告全县,“包产到户”的土地承包期为20年,并且在合同到期后原承包人享有优先的承包权。 真的无法想象,在中国广大的农村,蕴含着多少未被使用的创造力! 农民们被压抑两千年的激情在新民地区得到彻底的渲泄。到1917年9月的一年后,新民地区在还掉第一年的土地收购利息后,实现政|府财政收入比上年度同期增加30,同时粮食产量巨增五成以上。这一半是因为农民对于多劳多得的回应,对自己的土地投入了巨大的热情;另一半也是因为清出了许多暗藏的土地,导致税收及产量的双增加。 “手有余粮,心中不慌”,终于可以喘口气的农民们在丰收后对于此项政策的拥护和对于政|府的感激,以及新民土改的经验给将信将疑的奉军高层,特别是张作霖、张作相、郭松龄等人以巨大的震憾。农民们衷心拥护土改制度,从而对咱们的小张县长有着说不清的膜拜心理----这是上天降下的不世人杰、少年英雄! 是他,救人民于水火,让人民过上了好日子。 是他,让这个好日子有机会得以延续。 甚至于当张汉卿离开新民、走上更高职位后,新民百姓不约而同地给他行“脱靴”之礼,这是古代百姓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清官们最好的褒扬。此外还有“万民伞”更是收了无数,此是后话。 更难得的是,困扰辽西各级政|府多年来无法肃清的匪患,基本上在当地绝迹了! 因为就连土匪们也知道,新民的百姓热爱政|府,他们在这里没有生存之所;新民的驻军是赫赫有名的卫队旅,他们剿匪很有一套。不久前还张牙舞爪的巴布扎布匪军,即使在日本人的支持下也没能讨好,剩下的一千多活着的匪军在卫队旅的看押下义务地进行水利桥梁道路的建设,热火朝天的场景,期待着他们加入呢。在这种情况之下,只要脑袋不被抽过,没有土匪不想离得远远的。 慕名而来的各地开明官员们也在听取新民的经验后纷纷要求奉天省政|府将此方法推广到各地。因此,当张汉卿提出要在全奉天推行“新民土改”和“包产到户”的经验时,得到奉系高层一致的赞同,以农业进步为先导的东北新政首先在奉天省拉开序幕。 作为对先行者和掌舵人张汉卿的扶持,在张作霖与张作相的力挺下,张汉卿一跃成为“奉天省土地改革委员会”的主席;水涨船高,对张汉卿有绝大辅助力度的郭松龄、王以哲都荣升副主席;而妇女运动主任韩淑秀则成为兼任的秘书长。以此为标志,少帅系的人马开始登上了奉系政治舞台的中|央。 第231章 对工业体系的一次筹划 张汉卿有时感叹自己天生就是忙碌命,一刻也停不下来。 先前,在京做人质倒是轻松,可是整天想着如何在危机里找机会;后来又是讲武堂又是卫队旅,两边都玩命地做;然后是剿匪、土改、垦荒、赚钱,件件都需要卯足精神去做。现在一切终于都走上正轨了,他却又有新的想法浮上案头。 因为剿匪成功,卫队旅已经摆脱了“学生军”的绰号而真正成为一支上得了台面的军队。加上卫队旅官兵一体、对士兵发自内心的爱护,这种名声让其在奉天适龄青年中很有市场,在战后不但迅速补充了伤亡,还多出近两千人的新兵来。 按照很多人的想法,兵员真的养不起了。北洋军从最初的6镇扩充到18师,每个省摊不到一个师,不是国家不想建,是实在养不起。不谈装备购置,光是和平时期养一个师就需要130万元。张汉卿此前为了卫队旅那真的是散尽家财,恨不得把裤子都当了。上上下下都知道,这几个月来的军费都是少帅夫人的嫁妆变卖的。 卫队旅也搞了很多副业,但大多数缓不济急,离真正摘果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在决定这些人的去留时,不但韩麟春,连郭松龄、王以哲都建议新兵晚些再募,虽然他们都迫切地想壮大卫队旅。但是张汉卿还是把人都留下来了,他自有计较。 在乱世,掌握权力的工具是什么?是军队!在奉天,能够急剧地提升地位的办法是什么?答案还是养兵!受卫队旅胜利及名声的鼓舞,这些慕名而来的“志愿入伍者”要比被动当兵的强上一个档次,当然都是宝贝。如果就这样舍弃他们,那才是巨大的浪费呢。 不就是钱么?哥有的是钱!这话可不是瞎说,张汉卿近些日子腰包时真的鼓,卫队旅的钱袋子、军需部长米春霖可以作证。 米春霖不是担任奉天国土资源及开发局局长吗?怎么又做了军需部长?说起来,这才显得张汉卿技高一筹。当初,知道随着奉天工商业的红火,土地作为一种稀缺资源迟早会体现出它的威力。所以,他推荐了米春霖。 先不谈米春霖是否在明里暗里给卫队旅好处,光是他成功地使卫队旅开垦的25万亩荒地合法化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些土地,有真的垦荒的,有没收豪强的,有不知从什么渠道搞来的,总之,林林总总25万亩只多不少。这些地,除5万亩建养殖厂及部分屯田外,其它20万亩后来可是卖了好价钱的。加上从道胜银行贷来的款项老张后来给了小张100万,这么一来,张汉卿成了暴发户! 没钱的时候都能硬挨着保下卫队旅,现在有钱了该怎么着就不用问了。随着一声令下,第4新兵团成立,工兵、辎重兵都扩营为团。现在除了炮兵、骑兵是营级编制外,卫队旅已经是实打实的师级的规模了! 见少帅有了钱,韩麟春、郭松龄等又开始不地道起来,他们怂恿张汉卿购置些火炮。毕竟,陆军战斗力的体现在火炮,既然已经要被人置疑了,干净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把架子搭起来。至于骑兵,东北最不缺的就是马! 张汉卿其实也想这样干,但是他最后明智地拒绝了。现在有钱了是不假,但每笔钱都要花在刀刃上。一个国家的武装力量不能靠买买买过日子,真正强大的标志是能够自己建造需要的武器。根据记忆,这几年东北没有大的战事,所以有限的钱要用于能够不断为未来国家力量提供血液的工农业发展上,而不是急功近利,追逐表面上的强大。 他拿出五十万用于本溪铁矿的深加工上。本来,这个东北最大的铁矿只有粗坯加工的能力,至于军事上用的钢铁,如子弹和炮弹用钢,它是做不出来的。 张汉卿以卫队旅的名义投入巨额资金,并设法买来机器设备,从而逐渐有了一定的技术积累。最关键的是,因为这个投资,卫队旅军需部门可以名正言顺地“监管”本溪铁矿的生产和销售状况。要知道,既然是事关国防和工业力量兴衰的厂矿,日本人不可能对它的膨胀无动于衷。张汉卿让军队插手企业,也是向各方严正表态:这家企业是我罩着了! 单单粗放型的原材料生产可无法大力促进工业的进步,要想在工业上有所突破,一定要有拳头产品。一句话,就是既能生产出实用的东西,也能为技术进步积累经验的项目。张汉卿根据东北的实际,决定上马一家自行车生产企业。毕竟,买机床是个敏感事件,但如果用它来生产民用物品那就稍可遮人耳目了。 自行车是个很好的切入点:车、铣、刨、磨都用得着,轴承、橡胶、轮胎一应俱全。从技术上,它并不算特别复杂;同样,在技术上,它完全可以实现经验积累。一旦时机成熟,它完全可以从自行车加工转到其它上面来:能加工车横梁就能造枪管,能造自行车轮胎就有可能造汽车轮胎… 其实张汉卿最在意的是培养技术工人和管理人才。都说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其实在二十世纪,人才更重要!国家能否兴起、工业能否进步,就在那短短的几十年时间! 他深知人才的培养不是旦夕之功,他也完全相信凭自己穿越的优势将来带领奉系走向更高的舞台绝对不是梦,但是能不能让国家争取到这来之不易的十五年、让国家尽快赶上与列强的差距才是他浓重的使命感。为此,只争朝夕。 要说此时的中国,尽管在总体工业实力方面弱于西方,但西方无论从技术能力到企业管理水平并没有把中国拉下太多来。约在两年后的美国才出现以泰勒为代表的“科学管理运动”,工厂出现了专业化分工、有了专门的管理人员;贝尔实验室的休哈特、道奇、罗米格这统计质量管理和统计过程控制理论的奠基人确实在30年代创立了科学有效的质量管理技术和方法,但因为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只有10家公司采用了其方法,直到1940年才开始设立专职的质量检验部门,这为战后美国工业的腾飞奠定了基础。 作为从百年后的工厂积年中层干部跨越到此时空的张汉卿,这些后世司空见惯的理论和经验是拈手即来。尽管跨越了几代的发展、直接套用后世成熟的经验是不可取的,但一些行之有效的方法还是需要提前拿来用用的,比如工业工程、质检、流水线等。 针对老百姓绝大多数不识字、技能依靠师徒结对口口相传的现状,张汉卿认为分工制正是解决此问题不二的良方。不用你懂多少知识、也不用熟悉全部自行车制造的工序,只要精于一件、一项、一点即可。这样上手起来快,熟练度容易提升,产量和质量自然也会高很多。 聪明人只几个就够了。学生军中有知识有文化的不少,找出一些人来挑大梁不难。在灌输了一些基本的现代企业管理理念特别是分工合作的构思之后,张汉卿和他们一道为这个自行车工厂分为6大车间,每个车间专一生产某一或某几个部件,最后由一个组装车间完成成品生产。 这年代物质生活极大不丰富,产品不需要华丽的外表,一切以实用为目的。像自行车,主要就是车架、车轮、轴承、链条、坐垫等几件简单之极的部件组合而成,在后世几无技术含量。但在这个时代,用张汉卿后来的话说,费老大劲了。 例如车架看似简单,却需要为之配套的无数企业:造车架首先要有钢管厂,往上需要炼钢厂; 车轮除了车圈、车梁,最重要的是内、外车胎,需要有橡胶厂为之配套; 轴承的加工更复杂,牵涉到相当多的设备:冷辗机、各种磨床、退火炉、淬火线、车床、铣床…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是张汉卿仍然千方百计一台一台地添置,有些设备因为产能的原因可能闲置的时候会多、很不经济,但是因为必须也没有形成强大的供需市场,所以仍然要硬着头皮买…最重要的是识字的人没几个,更别说他觉得十分缺乏的统筹方面的人才。虽然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如果从事企业管理,绝对是一个天才级的各种管理理论的奠基人,但他志不在此。 有时候他也在想,穷自己一人之力要使奉天、东北乃至全中国脱胎换骨是不是有些异想天开。顶天了他只能算一个拥有一个准陆军师的民国的副旅长、代旅长,在这个时候应该把有限的资金用于扩大自己的势力还是提前进行工商业布局哪一个才是正解、从而不至于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过后来他想通了:工业的发展有其自身的规律,必须打好基础,厚积薄发才是正道。为国家、为民族提前争得挤身世界大国行列的机会是他的夙愿,渐进地打造一个工业发展的体系是这个夙愿中重要的一环,只要有机会,他将不遗余力。 所以自行车厂的投资看起来很大,但比起为之配套的12个其它工厂,它的代价又显得不值一提。这使得本来已经大有好转的张汉卿的财政,比之前更为拮据。好在奉天农民信用合作社开业之后,用钱的时候小张救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第232章 公道自在人心 初秋的奉天,虽然还留着一丝暑气,但桂香果熟,正是一派丰收前的景象。 一位不速之客轻轻地迈出奉天车站。这是位身形瘦削的中年人,不过三十一、二的样子,穿着一付并不惹人注意的长袍,乍看和一般的生意人差不多。从他在这里东张西望的样子看,此前他一定没有来过这里。 在站门口看了片刻,发现奉天车站虽然很大、站外的道路也很宽广,却总觉得比京津沪缺了些什么。至于是什么,他等了一会才意识到:客流量这么大的车站,人力车夫竟然比唐山多不了多少!关外萧条如斯,这是他的第一个印象。 终于有一个年轻的车夫赶过来,他立刻招呼说:“大帅府怎么走?” 张作霖的大帅府可是奉天的标志性建筑了,凡是奉天人没有不知道的,那可是全奉天的军枢要地,向来文武百官云集。车夫看他的样子,像是商人,但远比一般商人沉稳;像是官员,但缺少一般官员的富贵气。来帅府办事的多了去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只是直接从车站来的不多就是了。 车夫一番殷勤地招呼,那人坐上车,却吩咐不必急着走路,且先与他聊聊天。对客人的要求,车夫当然有求必应,毕竟人家出钱也大方。“看来又是一位慕名而来的”,车夫心里胡乱猜测。 近段时间,从京津北上奉天的客人越来越多了。投资客、讨生活者,不一而足,谁让奉天到处充满着生机和商机呢? 张汉卿人虽然在新民,但他的招商和振兴工商业的经济政策却在以王永民为首的一帮人的拥护下越来越高调地执行着。得益于军政和军警分离,原先能对这些政策有牵制作用的奉军高层无法反制,却意外地让奉天成为中国经济最耀眼的明星。 有矿有人有政策有土地,关键是规划也很超前、政|府有所为且行政风气也不赖,实在是建工厂建企业的好去处。自从抚顺煤矿和本溪铁矿红红火火地很快赢利后,跟风而来的资本大亨迅速后来居上,大把大把地扔银子,要从满清的龙脉那里获得不菲的回报。这样一来,关外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人人有活干,遍地是机会,生活大不一样,连带着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这一切,都离不开一个人的功劳,奉天人早就亲切地把他称为“少帅”的张汉卿。 “这位爷是去大帅府办事?”车夫很随意地问。 “倒不是,此前一直听说奉天有大气象,我是慕名而来,想在这里做点生意。若是环境好,有可能长做。今天左右无事,就闲来逛逛。”中年人很随意地说,语气很随和。 “爷来奉天就对了,做生意,还是奉天好。”车夫看来是有过一段熏陶了,随便的有感而发就是一段广告:“现在机会多多啊,各行各业都兴起来了。只要有手有脚肯出力,生活不会差哪里去!” 中年人附和着点点头说:“当然,肯花力气当然不会饿死人。” 哪知道车夫竟然摇摇头说:“现在这么说肯定是,但要在过去那就不一定了。我父亲从前给地主做长工,辛苦一天也只能给家里人半饱,我六岁的弟弟就是饿病了没长成人。我拉车拉了好几年家里生活没起色,也就从这几个月开始好多了。奉天来往的人多了,我的生意也就好起来。”他由衷地说:“这都多亏了少帅,老人家都说,他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做了很多大事,想出这么多主意,才带动各行各业都好起来。” 在车夫对张汉卿不吝赞叹之词时,很明显地,这个人对张汉卿更感兴趣,几乎在聊到他时立刻进入话题:“看来你对这位少帅很认可啊!” “岂止是认可!这位少帅简直是关外百年不出的人物!他能够化石成金,让京城的老爷们从千里之外来撒钱,这之前没有谁做得到。从俺祖上起,奉天都是关内逃荒人的首选,但是从来没听说过有钱人会来这嘎达搞什么投资!偏偏人家还都信服! 关键是少帅神了,他看中的事没有一个不赚钱的。按说有这种好事,谁不想来插一脚?要是之前,光摊派就能把厂矿吃蹋喽!但是少帅慧眼识人从金州请来了王岷源来为奉天保驾护航,谁敢胡来?而且少帅还放话,‘谁要是和企业为难,就是和他少帅过不去,就是奉天的罪人!’他的意思俺是懂的,就是鸡蛋好吃但吃的时候不能连母鸡一起吃了,这是想让奉天一直有蛋吃呢。爷您说,他才十六岁就有这么高的见识,这不是真龙是什么?” 中年人笑笑,又问道:“听说他自己养着卫队旅,不要奉天政|府一分钱,可是真假?” 车夫谈兴正浓:“当然是真的!讲起来少帅也是有大魄力的,他说不要政|府的钱就真没要,卫队旅屯田种地、自己养活自己,这可是百年来没有的事!俺经历过大清和民国革命,哪个军队不是喝老百姓的血才能活下去的?可人家少帅就是做到了----卫队旅在省城驻扎的时候,从来没有一个兵骚扰过百姓,不管多大的军官买东西都是足额付钱的,还都和和气气!” 中年人摇头不信说:“你说卫队旅军纪好我信,但没用政|府的钱我就不信了,他老子是督军兼省长,私下里给钱又有谁知道呢?” 车夫不高兴了:“这还有假?广宁的冯大帅日夜派人盯着账面上的钱,他和张大帅不对付,还会放水吗?可是派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就是没发现少帅动用政|府的钱,最后连冯大帅都灰心了,主动把监督的人撤出了。” 中年人来了兴趣:“那会不会是张大帅用私人的钱垫支的?据说张大帅有良田千顷、店铺无数…” 车夫啐了一口唾沫:“都是人嚼蛆咧!提到大帅,不是我吹牛,全奉天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他老人家是咱奉天最大的官,一日三餐也只是馒头、米粥就咸菜;他的军队纪律也很好,前段时间他的小舅子用枪打路灯的灯泡被他亲自下令枪毙了! 大帅对外来的投资客是真的好,他知道他们是奉天百姓的财神爷,所以给他们提供各种便利,警察厅王永江王厅长、招商局莫德惠莫局长都直接向他汇报。他说了,所有对投资客吃、拿、卡、要的,他都让其吃不了兜着走!有大帅、少帅发话,有些想法的人都规矩多了。 托大帅的福,现在奉天人的活路有很多了。您看车站外像俺这样拉活的,原先可是排着队都抢不到主顾,现在好了,进厂务工的收入要比拉车挣得多了,还体面!不瞒您说,要不是俺家就在北大街不远,俺也想进工厂赚大钱呢!” 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有一个警察在塔台上维持交通秩序,他手执指挥棒,正在对着一个牵着驴车的人比划着什么。那辆驴车里码着一袋一袋的不知什么东西,看着沉重的样子像是粮食,因为要避让两旁的人群和小贩而不得不刹住脚。但是在重新起步的时候,却又与斜向驶来的另一辆马车迎头碰上了。车主手忙脚乱地牵着毛驴想从旁边闪过去,可是在密集的人群中无法从容穿过,所以遇到了一些小阻塞。 见交通受阻,警察急忙吹起哨子以示提醒,同时用指挥棒在那里示意让两旁的车辆停止好让这阻路的驴车离开。可是驴主人肯定是第一次见到指挥棒这新鲜事物,见到警察冲着他又是吹哨子又是挥棒子,可能是吓傻了,一时没作出反应来。 警察看到了这个情景。让中年人很吃惊地,他淡定地从塔台上下来,亲自帮着车主让出一条小路来。可能是因为车辆而影响通行,他竟然帮着把车一直推到街口的另一边,而丝毫不嫌弃锃亮的皮鞋踩到了驴粪便,从而丢了他的官老爷的身份! 这在其它地方是不可思议的,这一番情景打破了中年人的认知,看着两旁如潮的人群和繁荣的景象,印证着车夫的话,他暗暗点头。 车夫见怪不怪了,他对中年人说:“自打王财神做了警察的头,现在的警察比以前对老百姓那是客气多了。从前老百姓见到警察和当兵的,都像躲瘟神一样;可别说,自从少帅请来王永江,警察是大不一样了;自从有了卫队旅,奉天当兵的也不一样了。用少帅的话说,军人是保家卫国的、警察是为人民服务的。都来自于人民、花人民的钱,如果对人民都不好,老百姓养他们干什么? 受少帅的影响,大帅曾向王永江打包票说不管奉天财政多么紧张,给警察的部分不会有半分延迟;王永江也立下军令状,说在一年内一定实现警民和谐相处。为了这个事,少帅还亲自给警察厅提了一幅字叫做‘有困难找人民警察’,现在这幅字还挂在省警察厅的大门口。从此之后,奉天的风气越来越好。” 中年人看得出十分高兴,这是第一次从普通老百姓中听到他们对官员由衷的赞美,看来不虚此行啊。不过,不能仅听一面之辞,真正要了解真实的情况还是要深入群众中去。 第233章 有朋自远方来 张作霖日理万机,通常很早就开始办公,到很晚才结束,在做了督军兼省长之后更是如此。因为他的卧室和办公室连在一块,真正做到了以工作为家。 按道理,一个小小督军怎么比日理万机的总统、总理还忙?他的权柄再大,也不过握有近两个师的兵力、掌握一个省的行政权力而已。而且卫队旅上万人都由张汉卿自主控制,举凡后勤、装备、训练等事宜一般也没让张作霖插手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张作霖的忙,可是在为他的厚积薄发而筹划呢,张作霖的抱负从帅府的一些石雕可以看出。 在购买张家大院时,作为师长的张作霖就把“吃各国”、“握环球”、让“外国进金钱”等题材镶进墙壁的石雕中。在张家大院正式成为帅府后,又一反通常把狮子、马为中心的创作,而是以龙饰作为陪衬。试想,当年尚如此,现在在奉天一家独大后,怎么会没有想法呢? 同张汉卿为了他的雄心未雨绸缪一样,张作霖也在操心如何把他的摊子扩大。工商业由小六子牵头操心,王永江、刘尚清、杨宇霆和小六子的几名亲信如莫德惠、米春霖等人主导,算是解决他一块大难题。带兵打仗行,搞这些所谓工商经济的事,小六子他们看得远。 摊子大了,难免会有顾此失彼之时。讲武堂是培养军事人才的地方,要亲自抓牢了,都是天子门生;兵工厂是自己在这个世道争雄的基本,只有加紧扩充设备和出产更强大武器的份;北镇的那位又在做什么运作了,派去盯着的人有没有看好;北京府院又有什么新消息了,要和幕僚好好商议如何应对…凡此种种,都让他既累又充实。 这时候,他就非常赞赏小六子超人的眼光了:及早解散了省城密探队而成立“奉情局”,耳目现在远已经布局京津,近则潜伏在奉天的大街小巷,不但情报来源真实迅速,还让自己可以得到第一手的消息。现在奉情局已经成了除了27师外最大的倚仗,甚至比枪杆子更让人放心。至少,奉天军政要员在私底下的动作,27师可查不到。 有高纪毅做局长,他这个督军可以慢慢放手一些不太敏感的事给下属了,但是奉情局的情报他历来是第一个过问的。不过,这一次奉情局给他的情报让他啼笑皆非,虽然是作为新任局长不久的高纪毅亲自给他的。 起因是奉情局第一课接到线报,从而抓住一位来历不明的人物。经过调查,这个人曾经向车夫盘查过帅府、向小贩问过少帅的各种事迹、向饭店讯问奉天的各个军政人物。由于之前经历过张作霖被暗杀的事故,所有与帅府有关的信息一直作为奉情局第一课的重要情报。这个叫做戢翼翘的人在奉天人生地不熟,也不做任何营生,却想方设法刺探情报,当然要被重点审问。 只是这个人坚持要和少帅对话,并从他身上发现一封书信,是由一位具名蔡松坡的人写给张汉卿、推荐一位名叫戢翼翘的,让高纪毅不知虚实,不敢无礼。由于张汉卿一般每周回来一晚,而奉情局的要求是重大消息要同时报送老、少帅,所以高纪毅一边电话告知张汉卿,一边通知张作霖。 听说抓到这么一个“奸细”,张作霖看了书信略想一想便放声大笑,连忙对高纪毅说:“岂有此理!赶快放人,并把此人请来见我!” 高纪毅知道这个人定是个人物,当下不敢怠慢,亲自陪着笑脸把人放出,竟然就是那位中年人。到了大帅府,张作霖亲自出迎,大声说:“劲成兄这样做太不地道了,哪有到了奉天不见我这个主人、而去私下里刨根问底的道理?这不是打我张作霖的脸吗!” 那位叫做劲成的中年人笑笑说:“彼此彼此,你张大帅这样待客,也不地道呀!” 张作霖哈哈大笑说:“手下人不会办事,误会了你,我在这里给你陪不是了!”一边旁边对作诚惶诚恐状的高纪毅说:“你知道他是谁?也敢当奸细抓了去!讲起来,他在民界的资历比我还高,对国家是有大功的。就是护国期间,他的功劳也不是我能匹敌的,还不赶快道歉!” 这个人非但不怪罪反而摆摆手说:“不知者不怪,雨帅的兵真不简单,我只是在此地呆了几天,便被便衣找上门来。早听说雨亭兄在奉天做了一番大事业,戢某亲来见识,果然风评极好。” 张作霖便有些得意,但脸上却谦虚之极:“劲成兄说笑了,老哥我只是略为奉天父老做了一点好事,且是我作为国家委派的军政官员,自当报效桑梓。” 因为搞特务工作的本能,高纪毅不禁暗暗猜测:从大帅的亲热劲看,这位叫戢劲成的一定是个人物,但为什么名不见经传?而且从大帅的反应看,他对于此人的评价还是很在意的,不然也不会谦虚至此。 他想的没错,这位戢劲成,确实是个人物。 戢翼翘,字劲成,湖北人。他是同盟会员,辛亥革命中参加上海光复之役,任沪军先锋队参谋长。民国元年任第二师第四旅旅长,授陆军少将军衔,在军中资历堪比张作霖。正史上,何应钦在他下属第八步兵团中任第一营营长。 不过其后便一直不得志。护国运动时转战徐、淮间,后应云南都督唐继尧及蔡锷之邀,先后任滇军旅长兼滇西卫戍司令并主抓新兵训练,卓有成效。 反袁时大家齐心协力,可是当大敌去掉后,云南现在已经有了乱象。等到蔡锷因病离开现役,他在云南的日子便不好过了,被从云南陆军讲武堂堂主降为教官,不过正史上他加入奉系要在很多年之后。 蔡锷虽在病中,对张汉卿的情况却也一直关注,对他招兵买马奉天改革行军布阵诸多举措多有了解,便在赴日前嘱咐戢翼翘择机去奉天投奔张汉卿。担心张汉卿不了解其人,还亲自写信为戢助阵,好好地介绍了他一番:“劲成乃仁厚之人,立身谨慎,于战阵间多有奇谋且在滇训兵多年,极有成就,弟可择位而用之。” 蔡锷虽在养病,却也时常电问滇军政状况,知道他在云南做得不顺心,便再一次推荐他去奉天找张汉卿。如果是让他投奔张作霖也就罢了,毕竟此时老张也算是关外的一个人物;蔡锷却郑重推荐给他的什么世侄张汉卿,就让人摸不清了。 抱着犹疑的心态,他决定碰碰运气,大不了再回老家就是了。他是个谨慎的人,自然要先摸摸底。在北上的火车上,他就了解到张汉卿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年轻人,开始大失所望。不过随着了解的深入,他渐渐对这个刚成年的“未成年人”有了些兴趣。不论他身上的各种光环,单单蔡锷两次郑重介绍,怎么着也要见到真的。 张作霖正是四处招兵买马用人的时机,他虽然出身草莽,却知道广纳贤才的道理。看了蔡锷的书信知道眼前人正是送上门来的,哪能不见猎心喜?虽然此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他是个直率人,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别说是蔡大将军推荐,就凭劲成兄的名号,我张作霖请都请不起!老哥这督军是中|央册封的动不得外,其它的27师上下官职,劲成兄都可以任意要。只要你提出来,我就能叫人挪出来让贤!” 他直接来个乾坤大挪移、移花大接木。虽然是被推荐给儿子的,但半路截道,作老子的不光彩一回,谅小六子也不能说什么不是? 凭心而论,张作霖这番诚心很能迷惑人。但是高纪毅知道,至少孙烈臣师长的职务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出来、53旅旅长汤玉麟根本动不得、54旅旅长张作相刚担任不久也不至于改任、而督军署总参议杨宇霆的位置是绝对不要想了,那是老帅的绝对智囊。 其它岗位,到团一级的职务就太低了;而除了卫队旅别出心裁有副旅长、旅副参谋长外,北洋军的各级职务都是不设副职的。 北洋军的师和混成旅都是从清末新军的镇和混成协演化而来的,均为独立单位。袁世凯在位时,担任、旅一级的高级军官皆为他的心腹,为了维持他对北洋军的绝对控制,各级皆不设副职。这样一来,一方面可以直接领导、净化军队;二来也能使军令更便于通达和执行,以及避免多头指挥带来的混乱和不便。有了这样的先例,师、旅一级的军官直接任命自己的心腹担任团、营一级的长官,以便于自己指挥和领导。 所以27师不但没有副师长、副旅,也没有副参谋长等等官职。鉴于此,高纪毅便设想大帅的想法是想聘请其担任非作战职的军官,如负责军训、后勤或者装备等。按照督军署八大处的设置,这级别也不算小了,诚意不可谓不诚。 然而戢翼翘却不为所动,他略带歉意地说:“兄弟对军旅之事已然淡出,此番来奉,只是应邀聊应差使,待会见少帅之后将启程日本照看蔡大将军。兄处人才济济,戢某有自知之明,不敢虚应故事。” 得,看来还是交情不够啊,张作霖有热脸碰到冷屁股之慨。好在此人是小六子的菜,就看他能不能劝得动了。对于人才,张作霖的态度是宁错一千,不放一个。 第234章 求贤若渴 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接到电话,张汉卿心情的愉快可想而知。 他此前对戢翼翘有些了解,原因是穿越前有次翻阅民国人物谱时把此人的姓“zhe”念成了“ji”,然后顺便看了看对他的介绍,说他后来与张学良成了好朋友,也是奉军高官,仅此而已。 但这并不妨碍他兴冲冲地从新民赶回来和他会面,到帅府已是傍晚。先不说这个人究竟有没有什么本事,就凭他是蔡锷引荐这一条就足够了,蔡大将军的面子和眼界都毋需置疑----蔡大将军推荐的人会差么?再听戢翼翘此前在云南的经历:既做过旅长又抓过新兵训练,这资历完全不输于韩麟春啊!民国元年的少将,和张作霖都有的一拼。 确定人才无疑了,联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哈,蔡大将军真和我心有灵犀啊! 没有人能够了解这个十六岁的少帅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但是他的每项行动都很出彩。卫队旅已经走上正轨,新民土改、包产到户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商业开始有资金回笼,张汉卿的工业复兴大计也在稳步推展,这让他现在有更多的时间考虑更高层次的问题。 振兴中华是个浩大的工程,需要团结一大批志同道合者、带领整个中国人民向前进,两者缺一不可。现在他身边的人各自管着一处,看似做得红红火火,但如果没有一个合力拧成一股绳,每个摊子都要他管一下、每件事情都要他交待一下,十个张汉卿也不够用的。 所以他已经把主要精力放在那个构思已久的想法上来,那就是建党。有了亲手掌握的军队,有了一定的地盘,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成立这个党绝对要比正史上的共党轻松得多,至少他们不用躲在嘉兴南湖的船上行事。 可是凡事要讲个彩头。民国成立前后,各个党派倒是如雨后春笋般成立起来,他们大都效仿的欧美,仿佛不这样就体现不了中国的皿煮似的。不用说,这是些留过洋的人才会做的事。不过尽管名字起得高端大气上档次,因为大多是赶时髦的产物,没有思想和灵魂,有的只是一腔热血和乌托邦式的冲动,其质量可想而知。 在中华民国国会中最有影响力的莫过于国民党了。但总的来说,它在这时候还是吃着同盟会的老本,于国于民并没有多少价值可言。它要想成为最有影响力的政|党,在正史上还是在北伐成功之后。也就是说在此十年之内,它在国内政治上的影响力微乎其微。 现在还是枪杆子算话的时候----其实永远是这样。 由此就能够理解张汉卿为什么对卫队旅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对他而言,卫队旅每一位官兵都是完成中国复兴这伟大事业的种子;每一位士兵,都完全可以做一个合格的班长、排长,每一位团长,都将是未来的旅长、师长! 在这种严格的要求下,韩麟春、郭松龄、王以哲这三位军队主将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基本上要么在军营,要么在去军营的路上。韩淑秀有一次曾开玩笑地对张汉卿说:“有时候我发觉老郭不是我的丈夫,他应该和你过一块才对。” 没办法,韩麟春负责协助自己主抓旅司令部的建设,郭松龄在按照自己的要求培养超大规模的参谋团,而王以哲则在全旅普及旅团两级政治部和连级的士兵委员会,都不轻松。这军训工作没有一个镇得住的人做,官兵的战斗力从何而来?戢翼翘来了,要用双手拥抱他----不要让他跑了! 其实说起来,这只是张汉卿的单恋,人家戢翼翘根本就是本着见一面交差使的想法来奉天的,在此之前,他可真没把蔡锷的介绍放在心上。什么年少有为、志向高远、人中龙凤,蔡锷这样给一个毛头孩子脸上贴金,关系好是一定的。他本已对军界心灰意冷,只打算给蔡锷一个交待,然后就启程去日本找蔡将军----大丈夫宁移白首之心、不输青云之志,低潮时还是愿意跟着蔡锷的。 但是来奉天之后的见闻让他吃惊。倒不是说奉天有多么繁华,事实上此时的奉天城在关外倒也罢了,但论富裕程度、生活水平,不说与京、津、沪有相当差距,就是比之老家湖北也有所不如。毕竟清廷开放关东时日不多,财富积累需要沉淀。像于凤至的娘家号称奉天首富,在筹备银行时倾尽家财也不过凑出五十万元,这在关内虽然也是一笔大数字,但不至于如此。 让人吃惊的是奉天人的心态,以及由此而体会到的活力。几天以来,所到之处无不是一幅百废待兴的样子,各行各业一片生机,张氏父子成功地让整个奉天的工商业盘活了。而老百姓对张家的赞誉尤其是对少帅张汉卿的推崇让他强烈地产生出要会见的想法,很可惜,就在他准备直接去新民的前一刻,他“落网”了。 说到这里,当着张汉卿的面,高纪毅不得不再一次向戢翼翘道歉。 张汉卿不想打击奉情局的积极性,他爽朗一笑说:“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虽然是个乌龙事件,但说明奉情局的工作还是很到位的。当然,我希望这样的事情越多越好,毕竟不是每次抓人都能碰到像劲成,呃,兄这样的大人物的。哈哈!” 本来按戢翼翘的资历和与蔡锷交往的背景,他是可以与张作霖平辈论交的,他30岁的年龄做张汉卿的叔叔是可行的。但是张汉卿可不想平白矮了辈份,有些称呼一旦脱口再想改回来会更尴尬,所以用了更江湖式的兄弟称呼。 戢翼翘倒不在意。虽然张汉卿年纪小,但人家已经成为一旅之长,虽然是副的、代理的,人家蔡大将军在推荐信中还称其为“弟”呢,自己又怎么好意思自居为叔? 事情的前因后果张汉卿已经知道大概,蔡大将军的书信也被快速浏览过,他满心欢喜说:“劲成兄既有蔡世叔的书信,就应该早些来找我才是啊。老实说,卫队旅现在亟需将官,以劲成兄的能力,就是做这个旅长也是绰绰有余。我听到你来了,可是连晚饭都没吃就赶回来的!” 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张作霖是这论调,张汉卿也是这番作态。只是张作霖有客气的成分,张汉卿却是真心实意想留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是跟着自己的人,这个旅长做不做真的不重要,这点张汉卿比张作霖还看得开。 几个月前张作霖荣任督理后不久,他与冯德麟正式闹掰后便辞去27师师长一职,此举一反传统认知,令人吃惊之极。要知道民国督军与师长可是贯穿职务始终,即使在后来军阀争霸的十年期间,督军无一不兼职师长。本来各省军队就少,抓不住军队的督军迟早要下台。 但是张作霖坚决辞去,专职做他的督理、不久改称督军。一是与异时空有些变化,他的麾下卫队旅已经俨然坐大、有与27师并驾齐驱的能力和规模,师长有这么大的卫队旅不妥;二来也是恶心冯德麟,提醒他时刻记着:老子是管理奉天所有军队的督军而不像从前是与其平起平坐的师长,作为28师师长的冯德麟应该位居督军麾下! 当然他不是纯粹斗气,接任他的是铁杆孙烈臣,与他自己做师长毫无二致,这样他却得了不专权的好名声。而且脱离掌军一线,他才有时间在政治和经济上经营奉天。 现在,张汉卿又要学他老爸了。不过与张作霖有个职务更高的督军不同,张汉卿只有一个奉天督军署高级参议这个职务,真的把副旅长交出去,小张可就成了光杆司令了。好在好汉上梁山都还讲究个先来后到,料想戢翼翘不至于把客气当福气,这点智商还是该有的。 戢翼翘斟酌说:“感谢少帅垂青。只是我已于军事灰心,只想东渡日本探问蔡将军病情。这次来奉,是碍于蔡大将军情面不得不有此行。不过雨帅和少帅在奉天做出的大动静却让我震动不小,我听说少帅帐下有韩、郭、王位主官都是一时之杰,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少帅的好意,戢某心领了。” 他的话半真半假:半真,是他在云南过得并不如意,作为一个外来户,受到本地军官的排斥,若非蔡锷罩着,只怕早就呆不住了。自己一身本事,却在滇军中颇多掣肘,思之令人心烦。虽然奉系看出来有大气象,但若同样本地人扎根,难免有重蹈覆辙之虞。而且自己前脚刚拒绝张大帅,若是随便就答应了少帅,只怕老张脸上不好看吧? 张汉卿既然决定留人,就不会轻易放弃。他对着戢翼翘开了一句玩笑,却让人倍觉亲切:“劲成兄,当初赵尔巽总督派出去留日的三十五个学生除你以外都回奉天了,你是唯一的外省人,享了奉天的公费,应该替奉天做点事。” 这就是戢翼翘与奉天的渊源,能这么快挖出来,奉情局还是有点办法的。 第235章 军训总监 未及答话,这位小他一轮有余的年轻少帅又笑笑说:“不过现在来也不晚,来了就好了。蔡世叔的眼光我是极相信的,我对劲成兄也是一见如故。此前他曾在电报中提起此事,现在总算见着真人----劲成兄比我想象得年轻----不过年轻好,年轻有闯劲,我们两个年轻人就一起闯出个名堂来!” 戢翼翘刚被张汉卿一番话感动,却被后面这句话逗笑了,不知道被比自己更年轻的人说年轻是什么感觉?这就是!不过蔡锷说他沉稳有度的性格让他很快摆正了位置:“蹉跎多年,一事无成,被松坡将军谬赞,愧不敢当。” 张汉卿开门见山:“劲成兄不用谦虚,你的大名就是我父亲也是很敬佩的。我这边的情况你多少也许知道些,家父可是很想把你拉过去,但我还是想让你帮帮我。不过兄长你的名声太响,我怕卫队旅庙小留不住啊----我知道兄长几年前就做过少将旅长,按说就让你做这个旅长也是屈才了,不过恐怕会惹得别人不痛快而已,才自己坐在这火山口上。” 张汉卿这么推心置腹,倒让戢翼翘惭愧了,他当然知道这个位置的烫手,连忙谦让不迭:“少帅可千万别这么说,其实临来之前松坡将军也打给我过电报。他说少帅目前最缺的就是官兵的军事素养,要我尽绵薄之力尽力扶持。我来奉天几天,亲耳听说了百姓对卫队旅的称赞,也亲眼看到一些官兵的朝气。少帅能有魄力带出这样一支令人眼前一亮的军队,足见不凡。能够在少帅的麾下做事,我也是很期待的,又哪能挑肥捡瘦?但为帐下一小卒足矣!” 客气话不能当真,张汉卿深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这个时代有本领的人大都颇有傲骨。要想真正留下人才,必须给其发挥的舞台,以及给予崇高的礼遇。戢翼翘资历这么老,如果屈居卫队旅韩、郭、王等人之下,哪怕他不介意,总是让人觉得不妥。所以还是张作霖给出的条件有诱惑力,督军署八大处,随便一个处长虽然职权可能不如一个旅长来得实在,但至少名誉上好听。 但张汉卿又舍不得,虽然肉烂在锅里是一样的,反正一把勺子喝汤。但是目前戢翼翘留在卫队旅要比八大处有用得多,至少要让卫队旅上轨么。 “让兄长做这个旅长都屈就了,安敢暴殄天物?兄长训练滇军颇有成效,我想请兄长暂做卫队旅的训练总监----兄长不用担心,你想怎么做就放胆去做,我不会干涉。我的少帅名头就是给你保驾护航用的。我就一个想法,这群学生军都是我的宝贝,将来部队有机会扩大了,他们都是军官种子,所以我对他们的欺许很高,自然要求也要比其它的部队高一些。现在部队文有王以哲,武的本事就全靠兄长了。” 不能太屈就,思来想去,只有“总监”这个名头还能拿出来唬唬人,反正就是个头衔么。 趁着戢翼翘还在盘算着这个训练总监到底是个什么职务时,张汉卿又要和他分享自己的小秘密了:“此外,小弟我还秘密成立了一个特战大队,都是军中的精英,也想委托兄长一并兼管----等有空我向你好好介绍下这支部队。这个特战大队是我悉心组建的,将来另有大用,只是现在需要低调地做事,所以就只能辛苦你一段时间了----知道这支部队的除了韩、郭、王和我,第五个人就是兄长了。” 获得别人的感动和信任需要什么条件?只要把见不得人的事和他分享就行了!这个灵不灵不知道,反正张汉卿是这么做了,而戢翼翘竟也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很欣慰。也许,张汉卿和他分享的秘密让他感受到了信任、张汉卿对他的期许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激情。 留住人才的办法是什么?优厚的待遇、重视的态度以及仪式感。待遇和态度都不用说了,张汉卿已经把他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职务都摆在戢翼翘面前。对于一位军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在军旅之中发挥能力更让人激动,反正在张汉卿的凌厉攻势下,戢翼翘欣然应允,屈就卫队旅第五把手的军事训练总监。 这让张作霖大跌眼镜,督军署的军训处长不做反而做一个旅的训练总监,什么鬼!但是张汉卿偏偏就做到了。这小六子,拉人有一套啊! 张汉卿不是那种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的性格,他立即表现出对戢翼的重视,当天晚上就和戢翼翘砥足而眠,详细讲述了他对于特战大队作战理念的思索。而戢翼翘也受益匪浅,因为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斩首行动,少帅这特战大队是深谋远虑的。 斩首行动主要的理论来源有两个,一个是英事学家富勒提出的“瘫痪攻击”,另一个是美国空军上校沃顿的“五环理论”,它们的主要任务就是通过对敌方指挥系统的重点打击。其实中国古代早已有之,“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说得就这么回事。 要实施斩首行动,需要几个重要条件:掌握精确情报----奉情局就是耳目;有精准及迅速的打击能力----戢翼翘准备做这个;要有整体判断,预估发动行动之后会带来的影响和应对办法----这个张汉卿作为主帅自会处置。 在张汉卿心中,特战大队就是未来的特种兵、海豹突击队一样的角色。不要以为它只是在二战后才发扬光大,其实在正史上,日本人在这方面走在了前面。当然,在此时空,张汉卿还是走在他们前面。 但是日本人的战果很突出:正史上百团大战的最后一战官家垴,日军独立特种大队宫崎中佐率他最优秀的600多人精英特战大队差点把彭德怀的老窝端了。宫崎是谁,很多人并不知道,在历史上讲得也不多,但日军王牌坂垣中将师团长的知名度就高很多了。宫崎中佐和日军王牌坂垣中将是同班同学,所以,光看军衔不能得窥一端。。 之所以军衔差这么远,是因为宫崎本人对大规模军队作战不感兴趣,只是一心一意研究他的特种作战。人数少嘛,所以军衔不会太高。但是八路军损失了将近三个半团才把这支大队全歼,可见日军王牌特种部队的威力。 正如一艘核潜艇最致命的对手是另一艘核潜艇一样,克制特种兵的法定是另一支特种兵。除了未雨绸缪之外,张汉卿认为特种作战是个很有前途的事业。 在东北,还有很多不服贴的潜在对手;在中|央,未来还要对付皖系、直系、国民军以及各地方军队。在正面战场上聚而歼之、战而胜之是大概率事件,但毕竟都是中人,系出同源,只是领导人因为各种想法而刀兵相见。这种战争,无论胜负,都是中国的悲哀,都是在中华民族本已疲惫不堪的躯体上再割一刀而已。 但如果能在战争中抢先向其领导人或其重要节点下手就减少流血的话… 了解到张汉卿“独特”的忧患意识之后,戢翼翘竟然产生强烈的共鸣。他本是同盟会员,曾经为了民国的诞生刀口舔血,也曾经为了护国大旗不倒而与北洋军刀兵相向。但是在心中,他仍然是北洋一体的坚定拥护者。张汉卿用斩对方之“首”来让中国少流血,正是其“用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的重要体现。他是真正地佩服这位年轻的少帅的深谋远虑了,他决心替少帅练好兵,也练好那支特种部队,如果张汉卿给予他足够权力的话。 张汉卿并没有让他失望。就在第二天,他带着戢翼翘返回新民,在那里,他召开连级以上军官会议,郑重向大家推出戢翼翘,作为全旅的军训总监。 让新人感受到强烈的仪式感,是张汉卿在穿越前工厂管理中常用的手段,这种屡试不爽的办法在百年前同样好用。在肃穆的军乐声中,张汉卿隆重介绍戢翼翘: “我身边的这位,是民国元年的少将旅长、也是护国时期滇军蔡锷大将军的旅长兼新兵总教官戢翼翘将军。蔡锷将军是我的世叔,大家很多人都知道,戢将军正是他郑重推荐而来的,昨天督军想半路截人,不过没有得逞,呵呵。 戢将军不但有丰富的指挥打仗经验,还对军事训练有独到见解,能把滇军打造成一支所向披靡的常胜之师就是明证。 我卫队旅正是用人之际,此前一直缺少专业的训练人才,现在这块短板补齐了!经督军署同意,特聘戢翼翘将军为卫队旅军事训练总监,负责全体官兵的一应战斗训练、条令编写与审定、指挥技能的提升。 卫队旅之前是打过一些胜仗,但那是一帮乌合之众,真正的大仗、恶仗我们还没碰到。不搞正规化的训练,就是给你好的装备也不行。这次任命训练总监,就是要统一纪律、统一制度、统一编制、统一纪律、统一训练,实现卫队旅的组织性、纪律性、计划性、准确性。 我在此郑重强调:凡是不能练兵的军官,就没有资格带兵打仗!我把训练和考核的权力都交给戢总监了,希望大家配合戢总监共同把军事训练搞上去!” 气氛回应当然是热烈的,戢翼翘也强烈地感受到了少帅对他的支持力度和信任。不过,现场难免看起来有搞笑的一幕:一位年轻的上校代旅长指挥一堆上校团长和少将军训总监,别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这种情况,反正张汉卿是做到了。 第236章 建党 新民土改对张汉卿最大的好处是为自己培养了一大批从开始就扎根基层的政治干部,这些人经过长期的磨练,后来基本上都成为了宣传张汉卿农村政策的种子,并逐渐传播到整个东北。 乘着这时机,张汉卿认为他思索已久的建党方案可以施行了:经过剿匪和土改,他已经在奉天军政领域有了比较好的基础和影响力,军事和政治上的动作也培养了一大批能干的人才,既忠且能,这些都是自己的底子,是在奉天能够异军突起的力量。只是现在这些人都是以自己为马首,一旦自己调开或另有事务,就得把宝押在接手人与自己一心或一个思路上了,但这样的人太少了。 只有一个有组织的群体,发挥的力量才会远超自己,而且这个健全的组织还会主动自动地自查自纠或做出合适的决定,只要自己的影响力在,而不用自己事事亲临。 这就是党。 名字早就想好了,叫中国人民党。是从人民中诞生的,也是为人民的利益着想的,简洁明了。未来世界的政治工作,都将会由党来领导,中外皆然。 党的组织原则早就有现成的经验可循:皿煮集中制,这是被实践证明了的、管理有效的制度。开玩笑,中国玩了将近百年,而且越发成熟的东西,怎么会差? 这个时候建这个党,其目的,一是管理及改编国民党在东北活动的地下组织与党员,二是抢先提出收拢有倾向的进步知识分子----这些文化人的能量是无穷的,也是最有远见卓识和影响力的人才,历史上也快要建共党了----虽然张汉卿在后世目睹的贪官污吏数不胜数,但在建党之初,共党还是非常有吸引力、有纯洁理想的。将来万一人民党与共党有了争执,他怎能像后来的国民党那样大开杀戒呢?唯有先扼杀在摇篮里了。此外党团政治是国际发展的潮流,让东北的势力堂而皇之地介入民国政|府,为将来入主关内打基础。 在中,张汉卿提出建立一个改良的中国国民党----人民党,以孙逸仙先生的三皿煮义为旗帜,通过军政、训政、宪政的渐进式手段,以工人阶段为主体、工农联盟为基础,完成三皿煮义的伟大目标。各行政村设立党支部,各乡镇、县、道、省设立党的同级委员会,最高受中国人民党中|央委员会领导。 张汉卿亲自设计了党旗,为一面鲜红的五星红旗。至于为什么选择五颗星,张汉卿认为汉代织锦中就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寓言,似乎已经在昭示中国的强大,这是个好彩头。至于其含义,他解释说可以理解为士、农、工、商统一在人民党的带领下建立一个伟大的国家,或可解释为四方拱卫中|央;也有解释为满、蒙、回、藏各族与汉族的五族共和等。 镰刀锤头的设计虽然前卫,一来张汉卿不感冒,二来在中国目前尚处在萌芽状态,此一时空能否再有机会发达,尚在五五之数;最关键的是干涉军现在在苏俄各个战场上和红军剿杀,你再搞出个苏维埃第二,是怕日本人找不着理由干涉东北是不? 党的口号是“工农合作,强我中华。” 党的纲领是“建立一个统一、强大、自由、皿煮的人民当家作主的共和国,驱逐一切帝国主义在华势力与特权。平均地权,关税自主,惩治,司法公正。” 这是将国、共两党在当时历史阶段的口号整合的崭新的想法,历史上亦曾造就了其后第一次国共合作的蜜月和皿煮运动的,在现实中吸引了无数爱国志士、对二月革命的向往者、对北洋与国民党派系势力不满者、忠贞的理想者纷纷赶到东北,亲身参与这历史性的创举。 俗话说文武之道,一张一弛;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之。张作霖虽然目不识丁,但却知道读书人的重要性。对主要以青年知识分子加入组成的人民党,主要多抱以默而视之,观而待之的态度。对少帅在政治上的“折腾”,他并没有任何不情愿的想法,毕竟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没有军队相助,任谁都不能在东北反天。对待自己最期待的长子,他比谁都乐于见到张汉卿在政治上崭露头角。 建党这么大的事情,没有人站台怎么行?连后世开业志喜都要放鞭炮宴宾客,何况人民党作为一个新生事物,要想占领思想阵地和扩大影响力,这宣传是少不了的。对于张作霖等在奉天有相当影响力的人物,这种关系不用才不是张汉卿的作风呢。 人民党名誉主席张作霖,发起人之一孙烈臣、张作相等都是内定了的。不管他们对于党懂多少,现阶段扯他们的虎皮是充分的必要的。但是“重要奠基人”的桂冠,却戴在了蔡锷的头上,虽然他现在远在日本,也根本无暇关心这个事。 这是张汉卿提议且坚持的。和蔡锷谈及人民党之事,当时也许他认为是一种执念,但是他认可并关心张汉卿的这种想法是真诚的,他也亲口说过要成为人民党的一员。以他的名望和在中国的影响,他的认可基本上就给人民党的合法性披上了一层金光闪亮的神圣外衣,这个虎皮当然更得拉。 张汉卿通过中华民国驻日公使馆的人员联系上了正在福冈医科大学医院治病的蔡锷,告知他人民党即将成立的消息,并表明将确定蔡锷作为人民党建党发起人之一的地位。为此,病重中的蔡锷不顾医生的劝说亲自复信: “欣闻中国人民党成立,锷不胜欣喜之至。在京中吾侄即有为四万万人争人格之语,又共谋建党救国之言,你我此前素未谋面,却相见甚欢。吾侄之志,令锷愧疚于心,护国之举,亦受此而发。 一别只一年时光,不想汉卿吾侄竟做下如此大业,令人激动万分。人民党以恢复中华汉唐气象、救国民于水火为己任,虽隔万水千山,吾心已神游至彼。汉卿年少志高,人中龙凤,必能执护国大旗于不倒、扶大厦之将倾。至于‘建党发起人’之褒奖,锷不才,不敢窃居名誉,但愿为普通之党员,聊表某尽心国事之情。 锷以衰病之躯,不能亲临视此盛典,亦憾事耳!” 蔡锷的信,在人民党建党前夕被广为传播。当然,这肯定是有心而为之,而蔡锷也再次用他的名声为张汉卿作传。从他的信中,人们确认,张汉卿是做过和蔡大将军一样名垂青史的事的,他的人民党建党学说也是得到蔡大将军的大力支持的。无形之中,人民党的合法性、影响力都在迅速膨胀和被认可,为这一天的到来增添了许多筹码。 张汉卿为了防止来自奉系内部的反弹,在筹建人民党时就明确提出,人民党将立足于发动民众开启民智、建立一个法制的社会和能够监督政|府的喉舌,并不涉及政|府的事宜。就是在军队内部,人民党的活动范围也将严格地限制在卫队旅。这样的表态,至少让很多人宽心,也减少了对成立这样一个党派的担忧。而作为无形的交换,张汉卿可以肆无忌惮地加强对卫队旅的控制。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目前张汉卿能够依靠的力量就在那里摆着。所以卫队旅、新民县土改委员会也是人民党初期党员发展的主力。未来的人民党权力机构和组织机构,大都从这里起步。现在入党最简单,就一张纸的事。在张汉卿宣布建党的时候,共有331人成为正式党员,另有58人为预备党员。 卫队旅内表现积极的官兵不少,凡是训练刻苦、勇于任事、忠诚于团体的优秀人员都被挑选入了党。以后在军队,这三条就是入党的主要考核点,毕竟军队不同于其它,有能力并服从命令最重要。 政治上土改委员会是大头。在新民土改中涌现出来的许多先进个人及群体是人民党党员的有力争夺人选。今后在中国,党的工作重心在农村,一大批熟悉农村、农业、农民等三农问题的党员将是人民党执政的基础。现在,等于提前为将来撒下种子。 在由他们组成的人民党建党筹备会议上,有10人当选为临时中|央委员,在由这10人举行的建党前临时中|央委员会上,张汉卿理所当然地获选为人民党主席。 经过充分酝酿,张汉卿于民国五年十月一日正式宣布成立中国人民党。这天,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来自奉天军政高层和卫队旅的骨干力量会聚一堂,共同见证这伟大的时刻。 张汉卿发表了简短的致词,在开始,他即地宣布:“中国人民党在今天成立了!” 随后,在数千人热烈的掌声中,他满怀激情地回顾了与蔡锷这两大巨头在京中对于建立人民党的计划,以及关于人民党的宗旨、党章、政策、方针,并勉励大家砥砺前行。在铿锵的语调中,他有力的话语让人们坚信,党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但是胜利一定是属于大家的。最后,张汉卿发自肺腑地放声讴歌:“伟大的中国人民党万岁!伟大的中华民国万岁!伟大的中国人民万岁!” 他的声音,像吹响的号角,激荡在卫队旅的礼堂、飘落在奉天的大街小巷,也传到中国大地的角角落落。人民党像的幼苗,看着不禁风雨,但是只要精心呵护,总有一天它会长成参天的大树的。 第237章 政治新星 在细细揣摩张汉卿制定的人民党组织架构之后,连自封“小诸葛”的杨宇霆都惊叹不已。没有浸淫几十年的政坛经验,亏得他这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够想出来! 按照张汉卿的构思,也已经确定,人民党中|央委员会是党的最高权力机构,由它开始自上而下建立各级党组织的委员会,上一级委员会确定下级委员会的人选。从中|央开始,每一级委员会都会设立一个党的最高负责人,作为召集人并集体处理重大事项。 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创举。中国上千年的历史,就是一部皇权与相权的争斗史,是唯我独尊的皇帝与一心要与皇权共天下的士人围绕着权力的划分不断磨合、拉锯和改进的过程。为了防止集权,历代不少英主对于国家权力的划分可谓不遗余力:秦设丞相开了相权与皇权分立的先河,唐代完善了三省六部制,到明清时期内阁集体代表相权,中国的政权制度改革已经登峰造极了。 但是张汉卿别出心裁,首创了人民党的权力制约制度,后来被称之为“皿煮集中制”,是划时代的进步,是一个与中国国情完全融为一体的天才设计。 所谓皿煮,是未来党的权力核心都是选举出来的,在党内,同级的委员会成员无论是主席还是委员,在决定重大事项时都有完全均等的一票,票多者胜,这与西方的皿煮表决似乎是一个意思。 但是张汉卿并未完全抄袭西方的那一套。在他认为,中国长期缺少皿煮的土壤,一味地向西方靠拢的结果必然像后世的韩国、日本那样画虎不成反类犬,议会成为表演秀。在这个拥有世界人口最多、封建主义思想占据千年的大国,放开讲皿煮就会使国家成为一盘散沙,历史上为什么一旦中|央政|府势弱就成为地方割据的先兆?还不是中国人深入脑际的帝王情结!鬼才会和你分享权力咧! 所以皿煮的另一面是集中。所谓集中就是集中权力:党的权力集中在各级党委会,中|央委员会选举出中|央主席团。党委会/主席团的最终决定就是党的决定,在决定前是皿煮的,但决定后必须不折不扣地予以执行,此之谓皿煮集中制。 人民党将设中|央委员会、中|央政治局、中|央常委会与直接向它负责的书记处。现在由于党员人数少,政治局、常委会就暂时不设了。 之所以设立书记处,张汉卿对党内同志的解释是“为了便于中|央常务委员会能够集中精力,考虑和决定国内外事务中的重大问题,同时使党的各方面大量日常工作能够及时地有效率地得到处理”。但张汉卿还有一层更深刻的理解是集权:把党划分成的各个部门的权力随时收拢的渠道。 因为党中|央组织架构中,设立中|央组织部、宣传部、统战部,外加一个纪委。部门细划的缺点是,张汉卿很难有精力做到对各个部门的有效控制,而书记处,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废话,毛爷爷玩了二十多年,书记处实际一直凌驾于政治局之上,只是到后来,才渐渐变成政治局是决策机关、书记处是执行机构。 因为它是衔接中|央委员会与下级党的各事务部门的重要渠道和窗口,重大事情都要在这里讨论,党的决定要从这里发出。它就像古代的上书房,起着上情下达、下情上达、起着指挥中枢的作用。另外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作用----培养、锻炼党的高级干部。 中|央书记处实行集体领导、分工负责的制度,设七个书记,分管党建和干部、组织、宣传、纪律、政法、统一战线、政策研究。它将是人民党除中|央委员会外最大的权力机构。 书记是当时最小的官职,张汉卿以此命名,表明为人民谋利益的人民党是不会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官僚机构,也是面对未来的承诺和面对人民的承诺。 根据党章,由党的主席主持中|央书记处工作。 先期的人民党有点像封官许愿式的自我欣赏:张汉卿自己当然是说一不二的中|央委员会主席的人选----再有为人民服务的觉悟,该争的权力还是要争的,没权怎么为人民服务呐?韩麟春、郭松龄都任副主席,嗯,主席团目前扮演的角色其实就是常委会,里面有三个人就够了,人少方便集权,再说别人还真的不够格。 书记处的七人是张汉卿、韩麟春、郭松龄、王以哲、韩淑秀、朱光沐、吴家象。王以哲是中|央委员兼任组织部长,韩淑秀是中|央委员负责妇女运动,朱光沐曾作为自己的秘书也很忠诚,而且在土改宣传工作中有突出表现,那就兼任宣传部长吧;吴家象是自己的现任秘书兼土地纠纷调解及司法委员会主任,按道理都是中办主任的角色,做个中|央委员不算什么吧,顺便兼管一下纪委。 中|央委员暂时除以上七人外,还加上姜化南、高纪毅、戢翼翘。 姜化南是侍卫长、高纪毅是情报负责人,那是理所当然的中|央委员。不但要用,有机会时还要大用,好位置先给自己人留着,在党内也是个资历不是?至于戢翼翘,奉天及党内人士还不熟悉,因为他是初来乍到。但是当张汉卿隆重地介绍他是作为蔡锷将军的特使后,他的入选就立刻众望所归了。仅此一项,就可以知道张汉卿坚持把蔡锷扯来拉虎皮是多么英明! 人民党有一个响亮的建党方针:“领导和团结全国各族人民,收复失地,扫除外侮,把我国建设成为包含工业、农业、交通运输和国防现代化的亚洲强国,建立一个没有经济剥削、没有政治压迫的民有、民享、民治的新中国。”任何时候,“均田免粮”都是有绝大诱惑力的,这种类似“大同”社会的口号基本上中国革命的每个时代都有,屡试不爽。 当然,人民党所设计制度的优越性不单单是口头上响亮,在组织架构设计上也确实有独到之处。 为了打击党内,张汉卿认为后世政治体系对于此项的控制力度太差,之所以能够屡次出现窝犯、前仆后继,就是因为对党员干部特别是一把手的监管力度太轻。一把手,主要是党的一把手制约太少而权力又太大,这就人为地造成的土壤。用一句话来说,集中是集中了,但权力主要向一把手集中,而没有体现到对其他常委的皿煮----因为权力设计先天性地对一把手有利。要真正实现党的“皿煮集中制”,就要在不伤害以一把手为核心的前提下提升其他常委的权力。 这句话说起来是绝对正确,但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因为一把手被赋予了领导权,就先天地拥有插手、干涉甚至否决其他常委工作的权力,否则何来权威?谈何领导?但如果没有有效的制约,一把手就势不可免。 其实是有办法的,那就是权责等价原则,这又重回到皿煮集中制上来。常委会要实现分工,每位常委在负责的领域有极重要的分量,当然也会主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至于党员干部违反法律,全部适用于律法,而不仅仅适用党的纪律条例,出现党权大于法的情形。张汉卿认为,党员是工农阶级的先锋队,应该做好带头作用,也应该比一般群众更懂法、更敬法。出现违法时,应该先是依法处理,然后党内再依规惩处,双管齐下才是王道。政法人员与纪委机关有包庇行为的,以同罪并加一等处罚。 共设四个等级的处分:警告、记过、留党察看、开除党籍。凡是属于好心办坏事的条例,依事故轻重予以警告或记过处分;中间夹有私人故事的,为留党察看;其它有触犯刑律的,一律开除党籍。记过处分两年内不得晋升、留党察看亦为两年期,其后由所在党委会与纪委讨论是否撤销,可以撤销的保留党籍,行政级别则降一级。如果期间又有违法违纪情形出现的,视情节轻重察看期顺延一年或开除党籍。凡是开除党籍的,一律停止公职,清零所有行政级别,并不得再次入党。 现阶段的这些构想只写进他所著的草稿文件中,也仅在奉天军政高层中传阅。对此张作霖是颇为欣赏的,张作相、孙烈臣是颇为支持的。张氏父子还经常私下交心,都认为这是控制奉天以至东北的良法。为了验证这个纲领的有效性,得到授权的张汉卿计划在有深厚基础的新民县,进行行政管理的试点。 在东京安乐窝里的孙逸仙先生听说了张汉卿的建党宣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兴奋对身边的夫人宋庆龄说:“我一生孜孜以求的理想,改组国民党的希望,中国强大的机会,种种念想和困扰,在看到张汉卿的建党宣言时,霍然开朗了。我就像黑夜里在海浪里奔波寻求靠岸的航船,看见了岸边的一盏明亮的灯塔。”他甚至急不可待地致电张汉卿,“文欲回国聆听救国救民的道理。”一时张汉卿名声大振。 第238章 悲 日本福冈,医科大学医院,一群人在忙乱着做最后的努力。 中国驻日本福冈总领事来了、北海道中国留学生社团代表来了、旅居当地的华人华侨也一直在为病床上的一位勇士打气,但是这一切在疾病面前显得那么徒劳。蔡锷,这位护国运动的主将,已经陷入弥留之际。 蒋百里全程陪同他到日本看病,他对这位老友已经尽了最后的心力。现在,望着憔悴的蔡锷,他的眼角浸满泪水。这一刻,还是终于来临了,这位有泪不轻弹、甚至可以毅然用结束自己的生命来向学生表达失信之耻的铁汉也禁不住埋头洒泪。 “方震兄,不要为我难过了”,不知什么时候,蔡锷忽然清醒过来。“人终有一死,你我又何须做儿女态?只是我还有些牵挂,想和你再说说。” 蒋百里知道他这是回光返照,忍着悲痛说:“松坡兄,你我兄弟一场,你有什么未了之事尽管吩咐。”两人同为“士官三杰”,关系莫逆,这种时候就无需藏着掖着了。 “倒不是我的事,而是你。”蔡锷直视蒋百里:“我的志向是把袁世凯赶下皇位,这个目标已经完成,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可是你,空有一身本事和志向却无法施展,这对你、对国家都是不公平的。” 蒋百里摇摇头说:“国事糜烂如此,我又有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中枢黎总统前段时间给我来电,邀我作总统府顾问,我尚在考虑。” 蔡锷怔怔地望着他说:“兄是军事大才,岂能埋没于案牍、栖身作绍兴师爷?何不降阶奉天与汉卿成就一番大业?前段时间我推荐劲成到彼即获重用,以我对汉卿的了解,他是很有雄心和气魄的,必然举双手欢迎兄长。” 蒋百里笑笑不答。蔡锷看重张汉卿,他却认为未必,他始终认为一个毛孩子值得他不远千里投奔有些夸张,而且他昔年与张作霖的一段夙怨仍然挂在心间未去。所以即使蔡锷劝说他多次、甚至连张汉卿建党获得多方赞叹之事都不能让他有半分心动。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唯其骄傲,不能容许他有任何判断上的错误。 蔡锷叹了口气,他这一口气既出,便觉十分不好了,觉得喉间发痒,想咳又咳不出来,头脑也阵阵发晕。蒋百里见状急忙要喊医生,却被他止住。 “一饮一啄,自有分定,我知道你骄傲的性子,只看随缘了。”蔡锷说话越来越急促,蒋百里想制约他却被他挥手挡住:“我知道不行了,大限就在今天。我有几句遗言,请你转告政|府和中|央诸公。” “愿我人民、政|府,协力一心,采有希望之积极政策; 意见多由争权利,愿为民望者,以道德爱国; 此次在川阵亡及出力人员,恳切罗督军、戴省长核实呈请恤奖,以昭激励; 锷以短命,未克尽力民国,应行薄葬。” 蒋百里怀着悲痛的心情逐字记下他的话,在记录到第四条时,禁不住再一次泪留满面。再要听蔡锷说些什么时,身边的护士轻轻说:“蔡将军已经去世了!” 历史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11月8日,张汉卿穿越以来第一个好朋友蔡锷将军病逝于福冈大学医院,年仅34岁。噩耗传来,举国震惊。无论是敌是友,都纷纷表达对这位英年早逝的人杰的怀念。他的遗体由日本运回国,将葬于长沙岳麓山上。 蔡锷之丧,全国唁祭,其祭辞和挽联均有可传者。半知半友在南方的孙逸仙来唁电:“平生慷慨班都护;万里间关马伏波。” 他的恩师梁启超大恸:“知所恶有甚于死者;非夫人之恸而谁为?” 康有为亲笔手书:“微君之躬,今为洪宪之世矣;思子之故,怕闻鼙鼓之声来!” 蔡锷是张汉卿穿越以来第一位挚友,是他引领张汉卿走上民国初年的舞台,并从此风声鹤起。虽然在战火连天的南方指挥以少击多,蔡锷不忘这位东北小友,常和张汉卿通电畅谈时局,对张汉卿的每一点进步都很欣慰。对张汉卿进入讲武堂、组建卫队旅、剿匪一战成名乃至建党,他都了如指掌并给予及时的赞誉和支持。他的遥相发声,确实让张汉卿在人望上更进一层,至少在对卫队旅的控制和人民党声势的扩大上,让他有相当的把握。 几个月前,在云南的蔡锷还在张汉卿结婚时发了一个让人啼笑不尽的喜联,然而风云突变,这样一位天才般的人物、良师兼益友,在他的英年,如流星般早逝,给中国留下长久的痛和惋惜,也给张汉卿以警醒:历史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该来的,总该来,例如疾病和死亡,还有可能强加在中国人民身上的战争和屈辱。 斯人已逝,继承他的遗志及完成他的心愿才是最好的怀念。纵观当今的中国,皖系做不到、直系做不到、南方的国民党也做不到。“微斯人,吾谁与归?”这是张汉卿的哀恸。 鉴于蔡锷将军在他人生中第一段道路上给予的不吝帮助,张汉卿决定尽己所能给其后事一个哀荣,无论是作为良师益友的怀念,还是作为人民党主席对这位建党发起人的致敬。他坚定地要求父亲向中|央提出国葬。 虽然与蔡锷没有交集,但冲着人家对自己长子的无私力挺,张作霖也决定大义一把。就在噩耗传来的第二天,他即通电中|央:“蔡公松坡,以义立人,以勇殉志,舍生负气,异口同悲。溯自辛亥以来,此公义旗首起,艰险备尝;缔造共和,厥功最伟。且积年为国宣劳,家无积资,尤堪恸惜。国家追念元勋,自应赐予国葬,并于京师及立功省份特建专祠铸像,遗族从优议恤,益彰国家崇德报功、矜式来兹之至意。” 张作霖的锦上添花换来了回应,上至黎总统、段总理,下至各省督军各党派各势力集团都纷纷赞同。为了给国葬大开方便之门,中华民国国会还迅速通过了中国第一部。 黎元洪以大总统名义给银二万元治丧,并以私人名义赙赠4000元,以示尊崇。 袁世凯的三个儿子也先后致电吊唁,并为其父所为而愧疚道歉。袁克文挽联最具代表性:“国民模范军人表率;自由魂魄共和精神”。 苍松呜咽,举国同悲。张汉卿给蔡锷的身后事给予了极尽哀荣,尊崇其为“擎天巨擘、古今完人”。他安排在奉天设立祭坛,并亲临致奠,以感念他的知遇之恩、朋友之情。 他呕心沥血地大作了一篇文章,悲痛地在上详细回忆了与蔡锷相识、相知、相友的过程,字里行间满是深情,当然都是高大上的一面。在文中,他悼念蔡锷是“一代完人”,并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松坡先生无疑是重于泰山的。”在最后,他代表人民党主席亲切地赞扬蔡锷为“人民党忠诚的战士,党的奠基人之一”。 这是蔡锷应得的。虽然在人民党筹备、建立的过程中他没有亲自酝酿过哪怕一条规章、制度或者方针、政策,但张汉卿屡屡扯起他的虎皮为人民党的诞生增加知名度,也算是间接了做出了贡献。从这一意义上说,他被张汉卿称为“人民党的奠基人之一”,是名符其实的。 当然张汉卿不会提及他们“一起嫖过娼”的友情。儿女情长的另一面,就让它随风飘去吧,死者为大,为尊者讳,都是中国美好的传统呢。 不过也有不识趣的。作为历史上出名的楹联圣手,杨度一生可传的挽联甚多,可是他挽蔡的一副挽联,并不高明,在如蝗的赞誉中,因此显得最引人注意:“魂魄异乡归,于今豪杰为神,万里河山皆雨泣;东南民力尽,太息疮痍满目,当时成败已沧桑。” 因为两人政见立场相对立的缘故,所以他的下联可说完全是对蔡的成就唱反调。但是考虑场合,他的这点小伎俩徒让人觉得甚没意思,无怪乎他的老师王闿运说他“憨直”、不圆通,并评价他:“弟子杨度,书痴自谓不痴,徒挨一顿骂耳。”将他与蔡锷比较,认为杨度才高气傲,以澄清天下自许,往往是考虑不周,急于求成;而蔡锷智虑深沉,胸怀大志而不露锋芒。如果蔡锷能与杨度合作,他们的成就不可限量。 在帝制运动失败后,蔡锷还为帝制首恶杨度辩解:“湘人杨度,曩倡,附袁以行其志,实具苦衷,较之攀附尊荣者,究不可同日语。望政|府为国惜才,俾邀宽典。”相比较于杨度的气度,高下可见。 作为蔡锷的红颜知己,小凤仙也陷入深深的悲痛中。在北京中|央公园举行隆重公祭时,她乘坐白马素车,身穿蓝布长衫步入灵堂,向蔡锷遗像恸哭,并三鞠躬,随后即急速掩面退出灵堂,生怕人认出自己。也许在她心中,自己如此卑微的身份根本上不得台面,在举国同哀的日子,又怎么能让身后哀荣不衰的蔡大将军被人说三道四呢? 第239章 有情有义 大帅府里,张汉卿望着辛辛苦苦写就的一幅挽联专心致志地发窘。倒不是写得不好:要知道咱们小张的这幅身体可是练就一笔好毛笔字;也不是内容不佳----正史上当年衡州狂士王血痕呕心沥血写就的那幅绝联正静静地躺在桌上: “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那堪忧患余生,萍水姻缘成一梦; 几年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美人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这幅挽联当年传遍天下,颇有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的味道。张汉卿重抄了一份,可不是要自己写就与其媲美,而是纯粹的剽窃。虱子多了不怕痒,他已是史上第一文抄公之高手、高手、高高手,这些小事当然不会不好意思。 他不好意思的是旁边于凤至的目光。 “汉卿好能干啊,还赢得美人知己!人比桃花,也不觉得拾人牙慧,你干脆比成牡丹不更贴切?”不知道的人听着还以为是夫妻间的调笑,因为于凤至温柔的声音听不出一丝酸溜溜的味道。但张汉卿却心慌意乱,自家事自家知,这是老婆大人兴师问罪来了!因为后一句话马上就杀伤力十足:“你要是有本事赢得美人就算了,拿我的嫁妆给别的女人算怎么回事?!” 没想到自己做得这么隐秘,结果还是露出马脚,看来于凤至的精明不是短期速成的,怀孕也没有降低她的智商----是谁说的一孕傻三年,这像傻的样子吗? 事情是这样的。小凤仙与蔡大将军的韵事在北京是众人皆知,她的出面致奠立刻勾起了文字工作者们对去年那一段公案的回忆,好在舆论都是以同情为主,但是这一切都不能让当事人哪怕减少一分痛苦。 小凤仙的心境,红牡丹感同身受。还在张汉卿与于凤至共结良缘时,她就承受了“世上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的悲凉。 刚天奉天的时候,张汉卿还和她打得火热,毕竟久别胜新婚嘛。可是当张作霖与他一番父子谈话之后,特别是决定迎娶于凤至之后,张汉卿渐渐地只能在私下里去热热身了。其后剿匪、大婚、安顿卫队旅,乃至新民土改、建党,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根本无暇也不敢到她那里去。 说不敢,是因为于凤至说了,男人逢场作戏她忍了,但是绝对不容忍他和一个妓|女有身体上的“来往”,她觉得脏。加上新婚偃尔,和名媒正娶的老婆过日子在感觉上要堂堂正正的多,而且这个老婆不但知书达礼、温柔体贴,还能在自己的事业上有很大的助力。多重因素融合,让张汉卿已经与红牡丹断绝关系长达三个月之久。 到后来,真正享受到权力带给他的愉悦后,张汉卿的心境也有了不小的变化。黄婉清、黄如清姐妹都是极品,就连“连长”好歹也是正经的屋里人身份,所以张汉卿才正式决定,和红牡丹好聚好散,准备挪给她一笔作“遣散费”,任其作主。 红牡丹当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已经根本不配再与这位奉天城里的少帅再有瓜葛了,但一个女人家在这个世道又能去哪里呢?好在韩淑秀正在致力于妇女解放运动,也希望她能留下助自己一臂之力,毕竟两人待了几个月,彼此也有了感情。 张汉卿公祭蔡锷,这么大的动静,奉天城里谁不知道?对蔡锷之死,老实说,红牡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颇有些“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的意味,毕竟不熟,也没能指望她有这么大的觉悟。但对小凤仙就不一样了,她们是过命的交情,又几乎是同病相怜----小凤仙失去挚爱,她钟意的人儿也成为“活死人”。 如果按照历史的车轮向前翻滚,小凤仙的人生又将发生一次大变化。她生活无着,只能另嫁他人,夫死之后沦为贫女,直到解放后生活才有了些许的改善,但不久后即病死,走完了她从妓|女、侠女再到贫女的一生。 同病相怜之下,红牡丹托人请张汉卿关照小凤仙,这是时隔三个月她第一次和张汉卿搭话。谁料想这简单的一次交流,于凤至竟然知道了。她想去和张汉卿分辨分辨,正好,应该说是正巧,张汉卿就写了这么一幅挽联,很应景啊。 张汉卿这次比窦娥还冤啊,明明自己守身如玉,还要被污了清白。不过也不能说冤,他确实是从“内努”中偷了一笔款项赠与红牡丹,以作为“青春损失费”之赔偿。他已经穷得揭不开锅,这钱的来源自然是落在于凤至嫁妆的余款里。 别看于凤至能够倾尽妆财去支持张汉卿的大事,却不能容忍丈夫的这种背叛。拿老婆的嫁妆养别的女人,这理到哪里都说不过去!心里憋着火,所以看什么都是张汉卿出轨的证据。 好在张汉卿也知道她外冷内热的性子,也担心她动了胎气----毕竟是自己第一个孩子,有证明自己某方面能力仍然存在的巨大意义,当然火是发不出来。不但如此,他还得陪着笑脸:“老婆,你误会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更让于凤至确认,他是有猫腻的。她忍着气说:“汉卿,自打我嫁进张家,哪件事我不是由着你顺着你?你是男人要做大事情,我能帮你的都帮了,嫁妆都补贴给你充军费,我还要到娘家拉下脸来建银行给你弄钱!你不要说我不知道你弄银行的主要目的----你我夫妻一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些我都不会怪你。可是你拿我的钱在外面养女人,我心里难过!” 于凤至越说越激动:“我听说公公之前答应你成婚后可以在外边找女人,他做什么说什么我们小辈管不了,但我是大帅府刚建好后就嫁进来的,这所新房子里只能有我一个新媳妇!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我绝不会让第二个新人进来!你有钱,就使劲在外边找女人好了。但是有一条,别用我的钱!” 张汉卿一霎时心中有千万条草泥马奔腾而过。完了,我的美女梦!穿越以来最失落的一天来临了。无论从道义、情感上,这件事都怨不得老婆发飙,但凡男人有点羞耻感都不会做这样的事啊。可是,我这样做也不是为咱们的感情升温铺路么! “老婆,你消消火,先听我说。自打和你订了亲之后我就再没有去过红牡丹那,我也决定以后不再和她来往。我承认是想拿一些钱给她,毕竟我和她也算相识一场,我总不能让她流浪在外!这次蔡世叔的去世让我想了很多,他千般好万般好,只是有一点不好,他没能给小凤仙有所交待----我是说心里话----小凤仙对他有情有义,甚至为了他不惜冒着生命演戏掩护他出逃,可是结果呢?我听说她连在公祭时露面都很仓促,唯恐让蔡世叔被人说闲话! 一个弱女子,在北京生活已属不易,再时刻顶着蔡世叔的光环,这双重压力肯定是别人体会不到的。红牡丹也算有情有义,她托人找我,是要照拂小凤仙!我拿你的钱共2000大洋,原本是准备给红牡丹的,但她坚持让我寄给小凤仙作为生活费。蔡世叔生前身后都为我着想,我不能让他在九泉之下不安! 至于这笔钱和你为我变卖的嫁妆、你为我的付出,这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发誓将来一定会用十倍、百倍来补偿你。但是这次,你不能让我失去做男人的尊严!” 敢情,他还是怕于凤至会要回这笔钱,因为他已经给小凤仙发了电报告知了此事,悔不得啊。钱虽然看起来不多,但在财政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时候,一分钱也会难倒英雄汉呐! 于凤至心里波涛汹涌,她完全相信张汉卿的话。老实说,在这个时代,她必须也能够接受丈夫在未来过三妻四妾的生活,只是在内心深处有一些不甘而已。凭心而论,自己的这个小丈夫表现得已经足称上品----既没有一般官宦子弟常有的纨绔作风,也没有失去上进之心,而且称得上是人中龙凤。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对自己非常尊重,完全是站在一种夫妻平等的立场和自己生活的。 他和红牡丹的过往不能抹去,如果真的是分手费,这笔钱她应该且也会很乐意去付。本来她对红牡丹还有一种天然的敌意,但听到其对小凤仙的关爱之情,这一丝不快也消失了。张汉卿这么做,正是有情有义的表现,只是感觉上有些怪怪的。 想到张汉卿的种种好处,她的心软了,也早已原谅了他,不过女人需要一些铺垫。所以她流着泪说:“你以为我是心疼钱吗!我的那些嫁妆卖了、当了不知道被你拿了多少,我有过半分怨言吗?我不要你什么补偿,我只是生气,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跟我讲?谁知道你不是在拿钱养着外室!” “天地良心,我整整三个月没有再见她了!”最熟不过枕边人,听她语气已经和缓,张汉卿知道危机解除,他夸张地想扳回面子。 “三个月怎么啦?很委屈吗?”于凤至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川剧变脸绝技,破涕为笑之际,却仍然语带机锋。 “不委屈”,张汉卿大亏特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看来任重而道远啊。 第240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 正在替小凤仙绞尽脑汁写挽联的衡州狂士王血痕刚想好了一联,便被张汉卿占了先,又不能说他剽窃,冤哉悲哉。不过他到底有水平,苦思冥想了好久,终于给他又想出一联: “不幸周郎竟短命, 早知李靖是英雄。” 此联一出,天下知名,与张汉卿一南一北,两联遥相呼应。 不过对小凤仙而言,名声于她只是负累。原本,她还想着等蔡锷病愈后与他再续前缘,现在,一切都成泡影。思前想后,她决定离开北京这伤心之地。可是,茫茫人海,何处可以容她,哪里才是她的精神家园? 斯人已逝,如活人何? 蔡锷已逝,留下两房妻子和几位子女。元配夫人刘侠贞,本是妹替姐嫁,原名英,因为年长蔡锷七岁,在高龄时产下长女蔡菊莲就再无所出;蔡的二夫人潘惠英,她接受过西式高等教育,生二子一女:长子蔡端、次子蔡永宁、女蔡淑莲。这位潘夫人陪同蔡锷去日本看病,却没想到同双去只影回,悲痛之下将丈夫的一缕发丝编入自己的发髻中,以示终生不忘。 以蔡锷的身份和她们所处的环境,两位将守寡终身这是无疑的。蔡锷一生醉心国事,个人财产却不多,总不能让家人流血再流泪吧?张汉卿遂以世侄兼同志的名义奉上两千元大洋,并致电慰问,嘱咐她们安心生活:“如有不济,即请北上奉天,学良终将以姑嫂事之”。 张汉卿爱屋及乌,又有红牡丹的情义在,因此也给小凤仙写了一封满含人情味的信,并同步在明文发出,意甚坚决:“凤云嫂巾帼不让须眉,松坡兄因之由敬生爱,而后亦得益于其死命相助才有安然逃出北京之故事,此为学良见证之惊天地涕鬼神传奇。斯人已逝,学良忝为当事一方,不能不代为婉转。风云嫂一介女流,随身一人居于京中大有不易,宜其北上来奉,弟亦当以嫂事之,使安奉余生,终不至英雄流血又流泪。” 至此,外界才知道,当初张作霖的“劝进”,与蔡锷的一番忍辱负重,都有异曲同工之妙。通过这一番名人关系傍身,张汉卿成功地洗白白,并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有情、有义、有胆、有略的英才少年。而且,张作霖原本的土匪出身和从前所有拥戴故事,摇身一变就成了能隐忍、识大体不拘小节的爱国义士、反帝制运动的幕后功臣! 这也是张汉卿非得把私信公开的真实意思,会做事也得懂包装嘛。由此可见,宣传部门是党建工作的重要一环! 他的一番苦心也不都是做作,至少想为小凤仙、红牡丹谋取后半生幸福的初衷是真实不变的。也正是这份真情,让小凤仙在感念张汉卿的恩义后毅然来到奉天,与红牡丹作伴。对与张汉卿关系不再奢望的红牡丹也乐于和这位自己的患难姐妹团聚并共度余生,在张汉卿的协助下,两人都加入到韩淑秀的妇女运动委员会工作,让生活不再枯燥。 因这个事,奉天人都说少帅有情有义。尽管张汉卿从头到尾不乏公器私用之嫌,但能够让家人与红颜知己都衣食有着,蔡大将军如果有知,当感念于九泉。 因为蔡锷的病逝,让张汉卿想到了许多事。 现在的奉系父亲与自己的班底下,如果顺应历史潮流,孙烈臣将会在1924年病逝,王永江将在1927年病逝,韩麟春将在1927年冬天中风并于1931年病逝。这些都是现阶段忠心于自己的班底,也都有不可替代的作用,随便谁的离世,都是自己相当大的损失。如果能够早一点掌握病情,或可有所改变亦未可知。 因此,在蔡锷病逝的当口,张汉卿说服乃父,安排给奉军高层,如张作相、杨宇霆、王永江等,以及卫队旅的高层,如郭松龄、韩麟春、王以哲等,都安排了一次系统的体检。特别是孙烈臣,由于历史上的原因,张汉卿对他特别照顾。虽然体检结果显示没有什么,但诸位老将新进都感受到了张汉卿的殷切感情,对他的这份心意是记在了心底。 张汉卿还由此想到了此前为剿匪而伤亡的战士们。对于伤者残者,卫队旅已经作了最大可能的医治、荣养;对于殁者,部队也尽最大限度地给予了哀荣。只是,在战后论功行赏时,仍然有一些不和谐音在肆虐: “当初俺们打土匪,兄弟们死了撒把黑土就埋了,残了只能自叹晦气,哪来那么多矫情的事?这抚恤金凭什么这么高?”这是53旅汤玉麟的部队有些看不惯卫队旅名声鹊起的人在酸。 “卫队旅本来就不该打仗,打个把蒙匪就死了这么多人,连累奉天财政出钱,这是小六子拿公家的钱给私人买恩邀功呢。”这是28师冯德麟在泼冷水。 回应他们的,是张汉卿在上的署名文章。他在回顾卫队旅辉煌战绩的同时愤怒地回敬那些阴暗的说法:“战士战死了的时候,苍蝇们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着,营营地叫着,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士已经战死了,不再来挥去他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它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他同时把卫队旅剿匪与蔡锷护国运动的功绩等同,前者有力地维护了领土完整,后者则有深远的政治意义。但两者都是为国家、为人民的无私付出,无所谓高下,因此他们的牺牲都同样值得尊重:“只要你曾经为国家服务过,就有属于自己应得的荣耀,国家会铭记你,人民会悼念你。不管历史谁对谁错,你的付出不会被轻易抹杀与遗忘。” 为此,他除了向督军署提交要求表彰表现优异的官兵,还在卫队旅政治部设立“伤亡将士抚慰处”与“退伍军人事务处”,以免除官兵们的后顾之忧。 于军于民,人皆谓他是奉天有情有义的少帅。 第241章 内讧 袁世凯死后,他遗留下的北洋烂摊子交给了段祺瑞。张汉卿可是知道段祺瑞的大名的----一部民国史,其实是以段祺瑞为主轴的故事。虽然段有三起三落,不过在初期,却是在中|央有着绝对的权威的----他曾做了袁世凯8年的陆军总长,开创了皖系江山,在后袁世凯时代其实在中|央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在张汉卿卓有远见的要求下,张作霖主动通款于段祺瑞。 冯德麟因为和张作霖敌对,张作霖走段路线,他便拥黎元洪,并派参谋长白运昌亲赴北京控告张作霖,说他“纵容儿子在奉胡作非为,新民百姓久受其害;私立军队造成新老军官离德,已失军心,奉天祸变危在旦夕,要求黎总统速派员接替,并说段祺瑞袒护张”云云。 关外强人张作霖主动示好效忠,一心要控制中|央权势的段祺瑞怎能不有所表示?再说还有小段赞张怒冯的言犹在耳。在当了有权有责的国务总理后,他投桃报李,暗地里向张作霖表示不能看到关外两虎相争不下,乃电邀冯入京面商要政,这使得乃是调虎离山之计。冯德麟当然不会中计,来一个相应不理。奉天公法团吁请双方和衷共济,以大局为重,万勿走向极端,张作麟答应不诉诸武力,可是奉天全省空气紧张,刁斗森严,夜无行人,局势异常严重。 虽然中|央调停无效,但是在张作霖一方,则是占了道义的绝对上风。卫队旅一战成名,张作霖携剿匪胜利之余威,对冯德麟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开始在公开场合指责冯“拥兵自重,目无上司,有霍乱地方、武装割据的念想。”双方正式撕破脸面,冯德麟甚至连少帅的婚礼都拒不参加,两人势成水火。 张作霖和冯德麟的纠纷正愈演愈烈的时候,他的亲信部下五十三旅旅长汤玉麟又和张闹翻,这对张作霖来说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流年太不利了。 汤玉麟的反目是因为张汉卿奉天的改革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特别是53旅旅长汤玉麟首先就坚决反对。他本是土匪出身,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不过在过去的若干年中,他跟着张作霖东闯西杀、南征北战,凭着莽撞蛮干,是打赢了一些仗,张作霖对旧人还是很给了面子的。 汤玉麟跟张作霖是拜把兄弟。一直认为自己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天降大任于自身。他认为自己是黑虎星转世,所以他的屋子里供着一个老虎标本,墙上是一幅他骑着老虎的大照片,坐椅上披着一张老虎皮,自诩为天上下凡的虎将。他的亲戚们仗着汤玉麟的势力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大捞油水,当地老百姓一提起汤家都心惊肉跳,称汤玉麟为汤二虎,真是应了“苛政猛于虎”这句成语。就是这个“虎”,历史上见到日本人就弃城逃跑。作为过来人,张汉卿对他的历史可是熟悉得很。 这个汤玉麟曾兼任省城密探队司令。这个密探队,起初是由张作霖授意建立的----彼时张汉卿还未穿越----目的是在省城奉天起着打击异己、侦刺情报的目的。但是由于这些“密探”本非善类,自认为拼杀多年战功赫赫,进城之后就该享受了,因此在奉天城内作威作福,扰民袭警,社会舆论非常之坏。穿越之后的张汉卿早已有心取代。在王永江受重用之际,仿效日本的警察制度改革了警政,在省城各地设立了很多的警点,以此来应付突发事件。汤的密探队到处惹事生非,自然成了警所的常客,被王永江处分了多次,这就激化了汤玉麟对王永江的矛盾。老大们不合,底下的士兵和警察的冲突就经常发生。 汤玉麟仗着自己是张作霖嫡系,又在张作霖势力扩张时期屡有拥戴之功,一向嚣张惯了的,对张汉卿限制自己的力量心有不满。但是张汉卿毕竟是少帅,奈何不得,但对于深受张汉卿看好的王永江则没必要假以辞色。他还指望不给王永江脸色以此来表达对少帅改革的不满,所以和王永江一向是针锋相对。 汤的军队经常向警察寻隙而起冲突,事情传到张作霖耳中,张作霖一点也不护短,向来是重惩滋事官兵,并召集汤等训话,大加申斥,令他时常颇觉难堪。随着两人关系的对立,冲突也逐渐加剧。 为了尽快完成军警分离的目标,张汉卿决心向尾大不掉的汤玉麟下手。他说动张作霖,要削弱军官在非军队系统的权力。首发目标即是汤玉麟的密探队,要求裁撤并合并进警察系统和“奉情局”,理由是已经成立了专职的情报系统“奉情局”,以整合资源。 汤玉麟虽然对这位少帅心有忌惮,但在涉及自己权力的大事上却绝不退让。在关于处理密探队的奉天督军署高级军政会议上,振振有辞。许多不满王永江的军官们也发力声援,本来是讨论密探队的去留,倒变成了一场“讨王”大誓师。 见会议主题被转移,张汉卿心头火起,他主动出击,大声说:“军警分离,是前次大帅府会议定下的决议,势在必行。王岷源在警察厅长及省城警察处长任上做得非常优秀,他秉公执法,素有威信,警察厅也颇得奉天人民赞赏。反之密探队早已乌烟瘴气,只见增人不见成效,在历次事件中作用远不及‘奉情局’,因此这支鸡肋部队不但要撤,而且要快撤、撤个干净。我建议,即日起密探队裁撤之事即由王岷源主导,他人不得干涉。” 汤玉麟是军中老人,张汉卿存心杀鸡儆猴,以少帅之威,杜绝改革阻碍。 虽然张汉卿目前在众人眼里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但是封建古风尚存,“太子”地位的份量还是很重的。而且经历了歼灭“勤王军”一战后,他的威望直线上升。他发言,一些原本对王永江也有些不满的军政要员如孙烈臣等都下意识闭了嘴。 只有汤玉麟混不在意,他倚老卖老地说:“小六子,不是我说你,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穿开档裤呢。什么军警分离,都是狗屁玩意儿!不搞这东西,大帅不还是稳坐了奉天城!” 能够用这调调调侃张汉卿的,估计满奉天城里找不到第二个。张汉卿不怒反笑,说:“学良自然没有二叔见识的风浪多。依二叔的意思,那是父亲和诸位叔伯能有如此的成就,全拜二叔之赐了?不过学良读过一些书,深知可以马上得天下,不可马上治天下的道理。二叔对奉军今天的成就的功劳有目共睹,但学良可不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啊。” 在座的都是跟随张作霖一起打天下的土匪,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目不识丁的也大有人在,不过少帅的言外之意大家都是懂的。 自古功高震主必遭人妒,面对恃宠而骄的汤玉麟,及有些离心离德的老部下们,张作霖觉得有很必要敲打一下----汤玉麟无法无天,一样让他难以忍受。老子在时,连老子的儿子都不尊重,将来还不反了天!他盯着汤玉麟声色俱厉地痛骂一顿:“枪杆子能打天下,不能治天下,你懂个屁!给王岷源牵马坠蹬都不配!” 汤玉麟一听就傻了:自己辛辛苦苦从枪林弹雨中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竟然不如一个卖嘴的文人!看来大哥是看不上这些浴血奋战的兄弟们了!但他的气不敢对张作霖发,这笔账就统统算到王永江头上,他暗自琢磨寻找机会报复王永江。在他的煽动下,部队一些将领们对王永江这样的文官也产生了排斥。 这一事件也酿成了张、汤感情破裂的导火线。 张、汤的不和,正是冯德麟的机会,他深知彼消此涨的道理。自己前段时间咄咄逼人的态度,张作霖不可能不记仇,肯定也在等待机会给自己一刀。如果二十七师内讧,当然二十八师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极力从中挑拨。 他亲派廿八师五十五旅旅长张海鹏潜入廿七师内部策动叛变,张海鹏也是与张作霖等辈同时代的人物,也曾和张有八拜之交,在二十七师内部也有不少人缘。讲起来,这个张海鹏在历史上也不是什么好货色,正史上后来也是日本人的走狗一枚。他拉拢人员的办法,无非是晓以义动以利。 可是张作霖对他的起家的二十七师主要将领还是不错的,曾经手握一旅重兵现已接替张作霖为二十七师师长的孙烈臣就直截了当地回绝了他,张作相也只是略寒喧叙了叙兄弟之义,便对张海鹏说:“督军对我不薄,且你我三人曾经有八拜之交,要我叛离大哥,一是不义,二是不忠。这些话还是与冯德麟说吧,管好他的二十八师,大哥不会计较过去的那些过节。你现在来,我们还是兄弟,如果再这样下去,只怕你我见面就有些不妥了。” 张海鹏灰溜溜地离开二十七师,这趟他基本上没什么收获。当然,“奉情局”对此动向是严密监视的,张作相与孙烈臣的态度,让张作霖颇为满意,也就放松了对汤、张、冯的警惕。 第242章 城南枪声 这年春节,汤玉麟在省城设家宴,招待省城主要干部,唯独王永江被漏掉。张作霖酒喝到一半突然发现王永江不在身边,便奇怪地问:“岷源为什么没来?”汤恨恨的不说话。 深知其中关节、也素来看不上王永江的另一心腹孙烈臣忙帮着打圆场说:“可能是请的时候把他漏掉了。” 谁知汤玉麟却马上更正说:“不是漏掉了,就是不愿意请他。要是他来了,会扫了大家喝酒的兴致。” 张作霖听了暴跳如雷,他指着汤玉麟的鼻子说:“你们就知道和老子作对,我看上的人,你们就反对,老子用定了王永江!谁不高兴谁辞职滚蛋!” 汤玉麟借酒撒泼,应声而起:“你也甭骂大街,辞职算不了什么,你吓不住人。”宴会不欢而散。 汤玉麟决心和王永江分个高低。第二天,他联络了部队上的一大批军官,联名写了一张要求王永江下台的信,交到了张作霖手里。哪知道张作霖看都不看把信撕得粉碎,并再次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不止。 汤玉麟回到兵营后越想越气,但祸不单行,坐下还没多久,他的部下宋某的老婆哭哭啼啼地来了,口口声声要他作主。原来前一晚上,汤的部下宋某在城内聚赌,为督察侦知,按违反士官三项纪律,王永江派人将宋逮捕。 这下新仇旧恨一齐上,汤玉麟获悉后暴跳如雷,唆使部下向警察寻衅,一营士兵将省警察厅围了个水泄不通,要求放人。王永江嫉恶如仇,怎肯示弱?汤玉麟便命人朝天放枪,以示恐吓。王永江也将警察发放武器,两边形成对峙,叫喊声越来越高,大有一溃即发之势。 见力量不济,他一生气又要调动自己的部队,决心效仿古人兵谏,要求张作霖解除王永江的职务。汤玉麟对他的几个团长说:“大帅被坏人蒙骗,你们跟我去大帅府,让大帅把那个王八蛋揪出来。要带枪去,王八蛋手里都有枪,别被他们狗急跳墙伤了大帅!” 4月15日晨,城南宋小胡同传来枪声。起初张作霖还以为是士兵走火,不久后枪声如鞭炮般大作,他大吃一惊,以为是部下哗变。慌忙之下,召集张汉卿以全部督军府卫队警戒,如临大敌。由于卫队旅驻守在外地,只有二十七师警卫营分拨了一个连作为帅府的警卫和张汉卿自带的一个连的亲卫。 卫队旅的旅长于珍本就住在帅府,职责所在,一边硬着头皮派人出去了解情况,一边忙乱地布置岗哨并要关上大门。可那些警卫们乍逢大变,主官不知所措,自然都混头混脑,只顾前后两头乱窜,人喊马嘶地,倒比外面还热闹。 郭松龄是与张汉卿一道回来,顺便探家的,此时尚在帅府与张汉卿闲谈,闻听警报,立刻命令督军府卫队在前后门架起机枪,阻住通道,又安排张汉卿的亲卫连巡回作为预备队,并时刻准备杀条血路,以供两位老、少帅突围。他的有条不紊,让乱作一团的帅府警卫们像吃了定心丸,开始按照指示站位。 这时张汉卿从部下探知消息后,方知竟是汤玉麟部所为。汤玉麟有一旅兵马在手,真要和汤玉麟硬碰硬,危险可知。不过张汉卿可不怵他,反认为这是消除老汤的最好机会。这小子围而不打,一看就知道“志存高远”,但绝不是与帅府为难,不然一个冲锋杀进来,还有自己说话的余地吗?不过借机向他发难,却是极好地。 张作霖听得枪声仍然密集,知道事情处理不济,尚在大怒之时,忽然张汉卿神色匆匆冲进内室。此时的张汉卿,浑没有平时儒雅模样。他正感奇怪,张汉卿语调都变了:“父亲,汤玉麟反了。他的119团已经将帅府围住了。” 这一来轮到张作霖呆若木鸡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跟随自己多年的汤玉麟也会来这一手。不过他毕竟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威严仍在。紧急命令之下,帅府里尚在的内卫军队立即行动起来,并设法打电话寻找外围的部队。 要说帅府的警备系统,分内外两层:外层当初就是由张汉卿任旅长的卫队旅,现在由二十七师借调的一个连担任,内层则只有将近一个排的人马组成,这些是亲卫中的亲卫,都是跟着张作霖从白山黑水中杀出来的勇士,打过硬仗,流过血,是帅府的定海神针。 先期奉命负责查看的张作霖卫队旅旅长于珍见形势不对,带人横身在两派中间。他一边要求王永江稍做退让,一边劝说汤玉麟将士兵斥退,以免走火变生不测。汤玉麟哪把他放在眼里,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你只是大帅的卫队旅长,也配管老子的事情!” 汤玉麟武人出身,做土匪时杀人无数,后招安后奉命剿匪,又杀人无数。其杀气,奉天谁敢擢其锋?他又是大帅的左膀右臂,之前也是红极一时的人物。虽然于珍也是跟随张作霖已久的老人,这次又是代表大帅传话,却不能不买汤玉麟的账。而且卫队旅已经全军在外,他这个旅长,只是个挂名,通共管辖不到两百人的一个警卫连。 还好汤玉麟只是兵谏,不是造反,大帅府连接到二十七师的电话尚未被切断。正在值班的参谋长张作相闻讯,也是吃惊得半天合不下嘴。他对王永江也有意见,也私下里希望能够通过汤玉麟的“闹”来重新换得昔日军官们的辉煌----毕竟军政分离后,作为高级军官的他的政治地位也只限于在军队中,只有军政首长的张作霖的地位在节节攀升。但是这种“闹”搞到大帅要动用军队来平叛,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很快地,前来“护驾”的军队扈先梅的一个团与包围大帅府的军队赵恩臻的一个团遭遇,这让对面的两位团长目瞪口呆。待到张作相与扈先梅说明来意,赵恩臻先是吓了个半死----纵兵犯上,意图谋反,从古到今都是死罪啊,自己带兵包围帅府那是证据凿凿。可是,汤旅长不是对自己说有人对大帅图谋不轨,要自己星夜包围帅府么!这下可好,“护驾”的反而变成了“刺驾”的了! 第243章 归心 晓得老师长的手段,当机立断,赵恩臻命令手下士兵立即卸下枪,自己缴了械束着双手战战兢兢随着扈先梅两人“见驾”。依张作霖的个性,自己做足了低姿态,杀头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但不知道此次乌龙会不会影响自己在大帅心中的地位,毕竟自己这个团长来之不易。 当他看到因愤怒而铁青着脸的张作霖时,禁不住打了个颤。不过当眼角扫到随侍一旁的少帅时,心下放宽了心:自己和少帅相处得还不错,在奉天讲武堂里,少帅还对自己青睐有加。 果然,经过一番解释,在少帅指出此事的始作俑者仅为汤玉麟一人而已后,张作霖的脸色柔和多了。他气咻咻地招呼赵恩臻说:“恩臻你坐。你的初衷也是为了我,这件事不怪你。我也说二十七师的军官们不至于听信汤玉麟那个王八羔子来造我的反!看来此次整顿军队是在所难免的了!” 张、汤反目已成定局,是该表态的时候了。对汤玉麟,张作相也没什么好印象,在大事上,他向来是唯张作霖马首是瞻;而扈、赵两人,也看清大局,向张作霖表态效忠。 接到授意的张作相迅速召开二十七师营以上军官会议。在会上,张作霖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对大家晓以利害,讲了过去许多同甘共苦的事。使得一度和汤玉麟随声附和的张作相、张景惠、孙烈臣等人纷纷感动,表示坚决拥护张作霖,反对对长官进行任何形式的兵谏。 军心稳定,是时候收拾汤玉麟了。汤玉麟在军队中的威信远不及张作霖。全幅武装的二十七师官兵从远处来个大迂回,将正包围王永江警务厅署的王永江的部队来个反包围。 汤玉麟再胆大也不敢和张作霖的部队正面冲突,毕竟张作霖之威不是盖地。而且还未交手,二十七师士兵一阵大喊“捉拿叛军,缴枪不杀”便使他的手下顿作鸟兽散。 张汉卿更进一步与孙烈臣行使权力,以调查汤玉麟与冯德麟交往涉嫌泄密为由,命令宪兵逮捕汤玉麟。汤玉麟乃率两连兵逃去新民村。 汤离去之后,张作霖怒不可遏,倒是张汉卿反认为这是使部队纯洁的好事。他对张作霖说:“汤玉麟走了倒是好事,没他仍成席,有他搅了局。倒是父亲对跟随他的那拨人要及时安慰,不要再出集体倒戈的事。” 于是经过一番琢磨,张作霖面对全师上下或愤懑,或忐忑的心态,不计前嫌,写了一封非常恳切的信给汤玉麟,全函如下: “阁忱仁兄:十七年患难至交,临别竟未一晤,弟心伤矣!我兄之心能毋伤乎?回忆在桑林子时,我兄、辅忱及弟等共廿四人,屡受洪辅臣、徐翰武等大股欺侮。金寿山勾结俄兵,乘夜袭击,我等冒死冲出重围,孙德山背负赵氏出险,投到老达房,家叙五大度优容,推诚相处,稍得喘息。及投诚新民,弟任管带,兄任左哨哨官。我兄生擒杜立山,首建奇功。弟因升前路巡防统领,兄升马二营管带。后开赴洮南,剿办‘蒙匪’六十三牙签、陶什叨等,弟两次被围蒙古包内,兄均冒险冲到,弟感激涕零,兄劝慰说:‘不愿同生,但愿同死。’言犹在耳,永矢弗谖。辛亥之秋,奉赵将军电回省,乱迫眉睫,人心慌恐,我兄率部于一夜之间,擒获恒六、张荣等首要,胁从逃散,省垣转危为安。弟因统领中路巡防,旋改编陆军二十七师,弟任师长,兄升五十三旅旅长。及段将军离任,弟承乏督军兼省长。他人见我师团结坚固,前途顺利发展,十数年间,得长全省军政,因羡生忌,因忌成仇,挑拨离间,多方破坏,事实俱在,不待覆案。人生最宝贵者,莫过于生命,昔当患难之时,誓同生死,偶以言语之差,视同陌路。我兄向重义气,今乃不念前情,不思旧雨,决心离去,此弟深为不解,亦最为痛心者。况且父灵浮厝,大事未完,老母在堂,仍待奉养,兄弟妻妾子孙等,食指日繁,开销日增,兄不为自谋,也不为全家老小着想乎?共得之富贵,当共享受,耿耿此心,天日可表。今日不辞而行,挽留无术,何时意转心回,肯来聚首,富贵与共,决不食言,书不尽意,尚希谅察。” :函中人名注释:一、金鼎臣后为二十七师所属一团长,违法乱纪,被张毙狱中。二、赵氏为张之元配,参加徐州会议之奉天代表赵锡嘏,即其族人。三、张作相字辅忱,家叙五为张景惠。四、杜立山为绿林著名匪首,骚扰地方,张邀共饮燕,即于席上擒之。五、陶什叨等为蒙古匪首。六、张荣即张榕、革命党人。七、“他人见我师团坚固……多方破坏”一段,他人指冯德麟。 张作霖不能执笔,可是这封信却是他口授,缅怀旧日交情和半生历史,是一封真情流露的信。二十七师各将领见将军对一个叛将都能如此仁至义尽,无不从心眼里敬重张作霖。汤玉麟的离开,正好是二十七师去芜存精的好由头。没有了汤老虎,张汉卿对军队的整肃顿时少了许多阻碍。 汤玉麟走后,护驾有功的张作相接任53旅旅长。对他,张汉卿是放心的:张作相历史上也是忠心耿耿于张家,沈阳皇姑屯炸车事件发生后,张作霖被炸死,拥有巨大威望的张作相没有行改朝换代之事,反而一心辅佐少帅张学良。张学良对张作相也很敬重,称他为老叔,辅帅,结婚后即让原配夫人于凤至做了张作相二夫人花福田的干女儿,两人关系一向密切。 看到张作霖父子为袒护自己,不惜与手下得力大将冷面相向,一向恃才自负的王永江也大受感动。他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奉天警界的事务中去。在他的努力下,奉天省城出现了多年难得的安稳局面,治安情况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好。张作霖也以识人、用人之明得到省城的交口称赞。 虽然汤玉麟兵谏一事解决得还算圆满,但回想事情前后,张作霖觉得有必要深思一下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他存了心要造反,只怕二十七师不死也要脱层皮,他是53旅的旅长,掌握着二十七师将近一半的兵力呐!会不会还有王玉麟、刘玉麟呢? 小六子和郭松龄的新军表现不错,他们临危不惧,人少而精,突变发生而不乱,显示了良好的素养,这就很难得。而自己等几个哥们带兵呢,却还是老一套,动不动就是“他妈拉巴子,你们好好地干,干得好,我除老婆子不给你们,什么都会给你们”,动不动就是“哥们兄弟”、“有脑袋算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或“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等,这显然是太落后了,得有高招,弃旧图新才行啊!不然,像这样的事,靠他们几个,真不靠谱呢。 张汉卿近来的强劲表现让张作霖认为,是该让少帅系人马出人投地了。 经过半年来的兢兢业业,张作霖在省城得到了拥戴,加上以奉天将军之职的正统,同城将军冯德麟再也不能回复往昔的嚣张了。张渐强冯渐弱,胜利的天平在急剧向张作霖倾斜。 张汉卿的部队因为剿匪的成功已成为张作霖的一支“劲旅”,因此也被倚以重任。汤玉麟一事,促成张作霖下定决心提升卫队旅的地位和实力。出事时二十七师大部分人固然可靠,但事都有个万一不是?如果卫队旅能够真正成为牵制二十七师的一支力量,那么任何军队里野心家都需要再三掂量! 前任卫队长于珍在处理汤玉麟“叛变”事件中作为不力而淡出张作霖视线,作为其长子的张汉卿自然成了领导这支队伍的不二人选,俗话说上阵父子兵嘛。不久后,张作霖正式调于珍为奉天警备司令,张汉卿则丢掉“副”字,走马上任,一跃正式成为督军署卫队旅的旅长。 张汉卿因了少帅的身份,又拥有卫队旅绝对控制权,在人事调遣上更能够随心所欲----于珍在时,他还有所保留,现在真正是只手遮天了。 韩麟春完全可以独挡一面的,按照历史的进程,奉军大肆扩张就在咫尺之远,是时候给他加把力了:自己军政一把抓是无法兼顾到细节的,就让他主持卫队旅的工作好了,直接晋升其为副旅长。这样职位上晋一晋,将来提拔起来也有利于在高层高上话; 郭松龄确实是个人才,而且目前绝没有与张家反目的心思和实力,大可放心使用。一些军事上出谋划策的事情就交给他吧,这是个很好的参谋长人选呢,先屈就提升做卫队旅的参谋长吧。 王以哲的思想教育工作做得相当出色,教导团也历练出不少人物,这个要加以重用呢。卫队旅的教导团和政治部是一套班子两套机构,为了正规化及提升政治部的地位,教导团就划归政治部,他当然就兼着政治部主任的职务。 由于编制大空位多,所以跟着张汉卿的军官一个个都有机会晋级。正所谓“跟着少帅,前程远大”,卫队旅彻底是张汉卿一个人的了。 第244章 染指江省 张作霖还在向冯德麟虎视眈眈之时,张汉卿的眼光已经指向了吉林和黑龙江。 人民党要成为中国的人民党,而不是偏居在奉天一隅的地方党,这两省非吃下不可。根据历史的经验,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好机会。满心想依托东北改变未来局势的他,感到时不我待。而自己雄心勃勃的“父亲”张作霖,因正与冯德麟在奉天争雄,无力北顾。 父子俩根据东北各省的形势,认为吉林孟恩远对自己提防甚深,手下抱成团,急切间难以下手,一不小心,孟与冯联手对付自己,反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吉林经济条件仅次于奉天,而黑龙江相对弱小,从体量上,奉天吃下并消化它不难。此外,黑省还有内讧,相对容易些。 即使如此,父子俩还是合计好久,认为直接动手力有不逮,还是通过别人之手以此遥控江省为妙。两人把目光不约而同地同时盯向许兰洲…于是一拍即合,讨论出一个“借鸡下蛋”的办法,即通过许兰洲来控制黑龙江省,先拿比较容易解决的黑龙江开刀。 驻守黑龙江的陆军第一师师长许兰洲,字芝田,直隶南宫八里庄人。幼年学儒习武,青年从戎,后被推荐入湖南讲武堂学习,毕业后入北洋军。民国三年,许兰洲任陆军中将师长,与张作霖、冯德麟、吉林孟恩远并列称雄于东三省,是黑龙江省军界第一号实权人物。 许兰洲与张作霖私交甚密,他任师长期间,他野心勃勃,一直想夺取黑龙江省的军政大权,被称为黑龙江省的“张作霖”。张作霖也对许兰洲排挤黑龙江省当权人物的行为大力支持,允诺事成之后,保举他做黑龙江督军,并答应给予经费上的援助,他向许兰洲保证说:“如江省要用款,我可以把日本的300万元外债拖晚一点还,挪给你先用。” 黎元洪继任大总统后,令曾任黑龙江省都督的“俄国通”毕桂芳再次走马上任,做了黑龙江省长兼督军一职。毕桂芳原是旗人,后来改入直隶籍,是个外交人员出身,曾担任清国驻俄公使馆随员。这个去而复归的毕桂芳,让许兰洲嫉妒异常,心想:“我劳心劳力,刚挤走了镇安右将军朱庆澜,才得了个帮办军务的职位,你却坐享其成,对我指手画脚,断不能如此便宜了你!” 机会终于来了!毕桂芳素以怕老婆闻名,为了让夫人高兴,借夫人寿诞之际,大摆酒席,群宴宾客。许兰洲派亲信李景林等人,故意在酒席上吆五喝六、大叫大闹,引得毕桂芳与军官们发生冲突。骑兵第四旅旅长英顺和步兵第一旅旅长巴英额也对毕桂芳不满,乃与许兰洲的心腹任国栋密谋说:“我们打算请许师长出来当督军,你说怎么样?” 早已得到授意的任国栋当即欣然同意,并许愿说,如果让许兰洲当黑龙江督军,把毕桂芳赶跑,可以将巴英额提升为师长,而英顺则可兼任镇守使一职。双方在酒桌上一拍即合。 在督军团纷纷独|立以表达对段祺瑞的支持时,黑龙江军务督办许兰洲也宣布独|立,他不是对中|央,而是对毕督军。因为此时的毕督军,在政治上犯了错误:他主张观望,不急于宣布独|立,这就难免被段祺瑞认为是倾向于黎元洪。 许兰洲觉得找到了好机会,他要毕桂芳辞去督军一职。毕桂芳向他进行商谈,愿以省长相让而留任督军,许半洲的意思却想要兼着督军,以讨价还价。他自恃手握兵权,指使英顺等人带兵到督军署请毕桂芳“让贤”。 毕桂芳名为督军,却无一兵一卒。被逼之下,毕提出留任省长,但许兰洲已不答应,不但要毕桂芳让出所有职务,还限其24小时内离境。 毕桂芳无奈,不等中|央同意,便发出了下野通告,推许代理,电云:“许帮办精明果敢,洞彻边清,实能宏济时艰,为国柱石。”把督军和省长两个职位全部交给许兰洲后,愤然辞职回京。 许兰洲如愿以偿,也许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也通电说:“毕督军虚怀若谷,卸职高蹈,采及轻樗,挽留之术,辞卸未能。只得暂承其乏。” 忘乎所以之间,未等北京政|府任命,便自封为黑龙江督军。随后又违背诺言,提拔亲信任国栋为师长,把眼巴巴盯着这个位置的英顺、巴英额晾在了一边。 英、巴二人被耍后,愤怒异常,两人开始调转枪口对付许兰洲。一时间,黑龙江味浓烈,战争一触即发。 段祺瑞内阁对毕、许之争本无所谓,亦无心袒毕,但他不欢喜犯上作乱,所以电召许入京一谈。许兰洲回电说:“黑龙江有两个宗社党徒,是英顺和巴英额,职须留此扑灭匪类。”他不甘心放弃到手的督军和省长位置,便给张作霖打电报,希望得到张作霖的帮助。 此时的张作霖正在静观时局变化,看到黑龙江政局乱作一团,张作霖心中窃喜。但是他现与二十八师冯德麟尚在相持阶段,有心无力。正待婉言回绝,张汉卿却说:“隔山打牛,千载难逢,这是刷存在感的好机会。父亲现在和冯帮办互相吃不了谁,从黑省打开局面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一句点醒梦中人,张作霖决定运用“乱中夺权”的手段,一举拿下黑龙江。他派其亲信孙烈臣,以调停两派之争的名义,急赴江省,拉拢双方,以便为顺利夺权做好铺垫。 孙烈臣到江省后,先后会见了英顺和许兰洲。英顺与孙烈臣均在东三省讲武堂培训过。老同学相见,高兴之余,英顺把黑龙江省的事一股脑儿全给孙烈臣兜了底。 孙烈臣这趟可是没有白跑,黑龙江对峙双方竟然都表示愿意听从张作霖的安排,这让孙烈臣既大感意外又欣喜,他兴冲冲地回奉天复命。听到这个好消息,张作霖立即向自己的权力伙伴、北京政|府的实权人物段祺瑞发出电报,推荐他的儿女亲家、中|央陆军讲武堂堂长鲍贵卿接任黑龙江省督军。 第245章 收编 鲍贵卿也是段祺瑞的股肱之一,为东北元老。且张作霖原配赵氏1898年生的长女张首芳即嫁其子鲍豫才,有这层关系,估计是各方都能接受的角色。适逢府院之争达到时,双方都对发生在关外的这场事变给予了一定程度的克制,加上督军人选不是张作霖一系,不欲多事的北京政|府很快就答应了张作霖的保荐,正式发表鲍贵卿为黑龙江督军兼省长。 受到英、巴二人威胁及中|央严厉申斥的许兰洲也已心灰意冷,对鲍贵卿的到来没有多少抵制。他虽然内心自比张作霖,但却没有后者的实力。加上名不正,根本无法再有施为。 考虑到许兰洲在江省军界是个兴风作浪的危险人物,手下拥有重兵,鲍贵卿初来乍到,唯恐无法牵制其人,反生其乱,因此多次致电段祺瑞寻求对策。段祺瑞也认为虽然鲍贵卿为张作霖之亲家,但对自己忠心不贰,若其无法控制局面,势必影响中|央之权威,便有心将许兰洲调往张作霖麾下以求克制。 但是张作霖反假惺惺地回复说自己关注黑省仅是为了东北的安宁起见,而既与鲍、许相互交好,如果合并了许兰洲,一是于朋友义气上大有损害,二是会让人形成印象,认为张作霖是为势力扩张之利而来,坚辞不允。 除了张作霖,谁还能够克制许兰洲这样一只大象?而若不让许彻底离开其根基黑省,鲍贵卿这个督军则就有名无实。于是双方经过多次协商,段祺瑞仍假中|央政|府之手,严令将许兰洲及其第1师所部骑兵5个营、步兵3个营“即刻调往奉天,隶属张作霖麾下!” 许兰洲不得不从命。 见到许兰洲,张作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对不起大哥,未能帮大哥的忙,因为我的人正忙着对付二十八师,腾不出手来,请你原谅。” 许兰洲心里有气,但见张作霖情真意切的样子,也不好再说别的什么。是啊,拿掉自己兵权是中员的主意,张作霖还几次推辞并努力为其转圆,无奈回天乏力,怪谁呢?并且张作霖与冯德麟的不和是东三省军政圈子里人所共知的事,他的压力必须能体谅。 所以许兰洲只能表示自己来到奉省,人生地疏、各种补给军饷需要张作霖广为筹措并安置等。 张作霖早有准备,连声答应。他叫来张汉卿,当面说:“许师长是我的大哥,他现在要暂时安顿在奉省,你要像侍奉自己的大伯一样好好对待他。要粮给粮,要饷给饷。总之一句话,有二十七师吃的,就得有第1师喝的。具体的事情就交由你负责,有什么困难的,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这样的话以及应对的办法已经在许兰洲来之前就做了精心彩排,张汉卿也信誓旦旦地表示会全力以赴,照顾好许部在奉省的生活。他也当场叫来卫队旅的军需官,要他全力配合许部的后勤工作。 老、少帅都如此客气,许兰洲最后一丝怨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根据张汉卿的建议,为方便补给,许兰洲的部队就驻扎在奉天西城外的前丁香屯,与卫队旅的训练基地大芳士屯相距极近。这点得到许兰洲的首肯。 一开始双方的互动良好,张汉卿也不负前言,补给均能准时送达。可是渐渐地,一些闲言碎语慢慢地传到张作霖那里,说许的驻军经常歁行霸市,奉天省城民众多有怨言,谓难得大帅仁义,患难见真情。但许部却是烂泥扶不上墙,不知收敛云云。 张作霖闻听是勃然大怒,他在一次军政大会上痛斥张汉卿做事不力,让许的士兵受了委屈,才有扰民之举。 这些举动,当然是故意而为之。当着众人的面,让小子辈受到牵连,无论如何许兰洲只得表态为之缓颊。说自己部队长期无所事事,致有此举,表示将严加管束。 张汉卿赶蛇随影上,要将功赎罪,表示卫队旅训练基地就在彼处,可以让许部进行分期轮训。并表示为提升其军官们的军事素质,奉天讲武堂二期可以为之留一些名额,卫队旅新增的军官教导团也可以对其中下级军官进行短期培训,以保持战斗力。其热情与热心与热火劲,让许兰洲不好拒绝小子辈的盛情。 这样,随着一批批军队被调来调去,部分军官也被送出轮训,许兰洲渐渐发现自己对这支部队失去了控制:营长们经常不知道下属的连队到了哪里,自己也只能隔十天半个月才有机会见到自己熟悉的属下。反之,张汉卿卫队旅的军官教导团却陆陆续续将许多军官安插在营连各级指挥官的位置上,美其名曰“见习顾问”。 这些顾问们的本事还真不赖,不但很快地与官兵打成一片,在训练、思想动态的掌握上都有傲人能力,这让他再一次心灰意冷:调入奉天之后,许兰洲失掉了自己经营多年的根据地,所部从衣食住行皆由奉军接济。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手下离心之势已经形成。无论道义、势力,自己均不是张作霖的对手了。难道自己还能说:“你的儿子算计我,把我支成了光杆司令?”此话一出,无非徒增笑料耳。 “见习顾问”当然都是卫队旅政治部精选出来的,目的就是对第一师下手----话说张氏父子盯着这块肉已经好久了。 卫队旅能够在短期内形成很强的战斗力,政治工作居功甚伟,所以在瓦解与分化第一师官兵的动作上威力颇大,但又润物细无声。普通官兵感受到了卫队旅别具特色的管理风格,尤其是官兵一体、把士兵当人并受到尊重很受下级官兵的拥护。 至于中高级指挥官,张氏父子双管齐下:贿赂、架空。 当官就是为挣钱。许部八个营的营长得了许多好处,许兰洲自身也难保,所以他们早就身在许营心在张了。 加上经常去讲武堂“培训”,难免有控制部队不力之事。更关键的是,张汉卿采用了一套完全颠覆民界常识的参谋制度,在很大程度上架空了主官----如果其确实不中用的话。 北洋军时代,参谋长的地位并不高。以民国的师为例,师长一般军衔为中将,旅长为少将,但师参谋长军衔通常只为上校。这时候,师参谋长仅仅是师长的幕僚而不是作战部的核心。 但张汉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他大力推动参谋长地位的提升。像张作相担任督军署参谋长后,就由低孙烈臣、汤玉麟一级变成平级。在卫队旅,不但让其成为与各级副官长平级的角色,在主官不在时,还由其行使作战权。 而且他还破天荒地设置了各级副官长,用以在主官不在时,行使司令的职权。在北洋军中,各级副职是不存在的。他的这种作法,如果从正面解读,是对军队指挥体系的保障;但从另一方面说,完全可以提升一些听话的下级军官来牵制主官----能有升职且有取而代之的机会,没人自甘下层的。 有心算无心之下,很快军心浮动,许兰洲也在事实上变成了张作霖的“高级俘虏”。他人嫁衣已做成,又何必恋栈这块披着的遮羞布呢?许兰洲干脆声明放弃了对部队的管辖权,并郑重推荐张汉卿于张作霖:“汉卿年少有为,堪为子侄辈骄傲,我该放他出一头地也。手下交与汉卿,我也甚是放心。” 张作霖半真半假应允:“一个半大孩子,懂得什么带兵?做叔叔的摔打他那是爱护他。” 张汉卿作天真状:“许叔叔一心想扶持我,且行且珍惜。” 不过他下起手来却毫不含乎:许的骑兵五个营,被和卫队旅的直属骑兵营一道编成两个骑兵团;三个步兵营,也分别并入卫队旅的三个团,而把三个团各抽出的一个营又和炮兵营形成炮兵团。这样,卫队旅的建制正式扩编为师级已经没有障碍:标准的4个步兵团架构和工兵、辎重兵团早就成立,现在骑兵团、炮兵团也应运而生了。 张汉卿水涨船高,荣升卫队师的代理师长,而大家都跟着再官升一级:韩麟春为代理副师长、郭松龄为代理师参谋长、王以哲为代理师政治部主任兼教导团团长、戢翼翘为代理师训练总监----大家伙距上次升职的时间间隔还不足一个月。 之所以都是代理,是因为中|央还没同意这支部队呢,但那又何妨? 卫队旅历来不缺干部,也有自己一套成型的方法,改成卫队师也一样。已经习惯了卫队旅军官调遣的许部官兵对新的长官和新的建制没有丝毫陌生感,反正“有奶便是娘”,老大们都同意的事,自己乱出头做什么呢?再说卫队师也是挺好的。 由于原先许部的军官多被拉去以各种名义“学习、训练”,导致新成立的部队各营、连的长官都是卫队旅安插的人,一句话,许兰洲的部队被完全合并了。面对这种情况,许兰洲不由得慨叹:“终日打大雁,却让小雁啄瞎了眼”! 于是,张作霖成功地踢开了夺取江省政权的第一块绊脚石。当然,许兰洲一个奉天督军府高级顾问的头衔是短不了的。 第246章 突破 名不正,则言不顺。卫队师毕竟上不得台面,并不为中|央政|府所认可,除张汉卿的上校军衔是在剿匪后特别委任的外,戢翼翘的军衔是原先在北京就有的,其他人的军衔都是自封的。看起来光鲜照人,但若是乍逢大变,或是要想在军界有所发展,势必要解决他们的军衔问题。再者少帅系的几个人都已经是带兵过万的长官了,也该晋升了。 于是张作霖小心翼翼地向段祺瑞打报告:“职奉命已收编许部第一师主力,但掌兵将领职级不够,亟需中|央予以委任,以资上下同心,报效国家。”他报上的人头是:张汉卿、韩麟春、郭松龄三人拟委任为少将----虽然师长传统上应该为中将,可是考虑到老张自己才只是中将,而且他们毕竟是军界后进,一步到位确实有些过分。 至于王以哲为上校等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其余人等,皆上次剿匪时序功,只一笔带过,只待中|央承认即可。 按理说,军队为国家重器,这晋升军衔自然是要总统首恳才行的。只是在历次中|央动作中,张作霖都是旗帜鲜明地支持总理段祺瑞,所以黎元洪总统对他并不感冒。这府院不和,可不要连累到儿子升迁啊。所以即使张汉卿已经身为一师之长,按理也应该升任中将才能与职级匹配,但鉴于上次只升到上校,越级提升只怕是难呐!所以为求稳妥,张汉卿只得与韩、郭同列。 前不久,隶属于皖系阵营的安徽督军倪嗣冲面见总统黎元洪,保举侄儿倪毓棻为陆军中将,儿子倪幼忱为陆军少将。一向温厚的黎大总统,这次大声斥责说:“什么,你到北京来就是为你的侄子、儿子谋富贵吗?他们配当中将和少将吗?”把一个督军闹了个灰头灰脸,这次的矛头千万不要指向自己哦。 张作霖之所以这么小心,是因为在府院之争中落于下风的黎元洪总统虽然表现上是老实人,实际上还是个很有性格的人。之所以看起来老实,是因为他身居高位却赤手空拳,不得已而为之。大家都把他当傀儡,实则他的心里是不甘的,真的逆了他的龙鳞,他还是要发作一番的。 对段祺瑞以召开军事会议的名义召集各省督军进京的目的,他是心知肚明的,无非是对自己及国会施压么。大局上,他无法反抗,但不代表他没有办法,这个倪嗣冲就是他表达愤怒的对象。 倪嗣冲是第一个响应号召到北京的,一个省长,相当于督军的“小媳妇”,本来是没多大权力的。但因为手里有兵,这个省长就不一样了,他自己也没把自己当作一个省长----按说召开军事会议,管你省长什么事!对于这位对立派系人物的“保荐”,黎元洪不拿他开涮才怪! 被当场驳回,倪省长觉得很没面子,想在后来驳回一把。所以当段祺瑞总理指使各省督军集体进入总统府想借助“督军团”的力量向黎总统示威并迫使其同意对德宣战案时,倪嗣冲第一个跳出来大谈对德宣战的好处。他哪里知道黎总统上回发脾气只是牛刀小试,人家的邪火还刚刚开始。不经意间,他又一次成为发泄的对象。 黎元洪心里明白这些督军都是受段祺瑞的唆使来威胁他,一肚子的怒火实在忍不下去了,也许是以前忍得太久了,当面痛斥众督军以军人身份干预国政、擅离职守来北京聚会。一向被誉为老好人的总统突然发飙,大出大伙意外,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回话。 还是倪嗣冲率先发难。看黎元洪拿出总统的权威,没办法只能用洋人来施压了,当然他还是委婉地提到“各国公使都希望我们参战…”,黎元洪意犹未尽,又顶了他一把,对他怒吼说:“你是省长,有什么资格和外交使团说话!” 一句话弄得倪嗣冲脸红,没办法,资格不够啊!他只能辩称他是来参加军事会议,不算擅离职守。然而黎元洪又吼他:“你是省长,有什么资格参加军事会议!” 这话没毛病。别看倪嗣冲一直认为他“不仅”只是一个省长,但他确实只是一个省长。有实力不假,但非要在大义和名分上将他一军,他也无可奈何。 这个事传出来后,倪嗣冲脸面都丢光了。这可是民国以来地方军阀首次受到这么不留情面的呵斥,连袁世凯在权势最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不给面子过,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好说好商量的。但被训得“合情合理”又不敢当面顶撞,毕竟是大总统、,只能喏喏连声地退出来。 这一事件让公府的人都深受鼓舞,都说大总统这个脾气发得好,省得再有人欺负我们大总统云云。这次事件之后,连段祺瑞都有了收敛,至少很多事情不敢做到明面上。其余波甚至影响到了远在关外的张作霖,他也担心失了面子。 怕什么来什么。在看到张作霖的请求时,黎大总统终于等到复仇的快感了,他大笔一挥:“国有旧制,张汉卿晋升上校时间与此次前后连接太近,不宜骤快,以免骇世;韩麟春在上次剿匪中颇有功劳,序功为少将,理所当然;郭松龄入伍时间较短,即有尺寸之功,亦不足以名列将军之伍,宜实授上校军衔,以奖掖后进。至于其他人等,可由张督军序功上报,酌情批准。”一句话,堵死了张汉卿的将军之路。 段祺瑞虽然安排了张作霖控制了第一师,却在内心里也不愿他势力扩大,黎元洪以总统之令压制他的人马发展,自然是窃喜的。当然表面上还要做出义愤填膺状,要为张作霖打抱不平。 这种伎俩,骗得了精明的张作霖吗?就是倪嗣冲的侄子儿子虽然被刁难,却不也在段祺瑞的“过问”下如愿以偿?偏偏到了自己的时候摆出那付嘴脸?作戏给谁看呢? 不过胳膊扭不过大腿,黎元洪再没有实力,他也是民国大总统,很多事情还是以他的名义来做的。他不同意,段总理也不声援,这事基本上就算黄了。 不幸中的大幸是少帅系的韩麟春晋升了,这是成为未来一方诸侯的前提。不过让人尴尬的是,作为师长的张汉卿军衔还不如副师长的韩麟春,多少有点恶心人的意味。按韩麟春的意思,他是要辞去这个任命的----不能让少帅难做啊!可是张汉卿却豁达地笑笑说:“机会来之不易,韩大哥就不要推辞了。” 恼羞成怒的张作霖决心给黎元洪与段祺瑞一个下马威看看,他强行提升卫队旅的编制为卫队师----反正架构已经齐全了,差的就是正式认可。卫队旅原属几个团的团长,都提报为上校,其中就有与张汉卿同时晋升的原骑兵营营长王文升,他现在已经是新组建后师属骑兵团的团长了----他也是卫队师中诸员将领中升得最快的,那要沾着改制的光。至于两个旅的旅长及师副参谋长,也一并晋升为上校。反正是除高阶军官外,其他的职务都是职级合一符合要求的。 在张作霖的强硬下,黎元洪这次并没有再挑三捡四了,干脆利索地通过,也不再提及很多人的“上次晋升时间与此次连接太近”的事了。 许兰洲走后,英顺在巴英额的支持下,转而对鲍贵卿开始了逼迫。他们煽动江省军界反对奉军入境,并且以武力威吓鲍贵卿,江省形势重新变得动荡不安。 鲍贵卿密电张作霖,请求援助。接到急报后,张作霖即以剿灭蒙古叛匪的名义,知会盟弟吴俊升率一部北上江省,连同驻扎在郑家屯的韩麟春卫队师一部突然开到齐齐哈尔,压迫黑龙江步兵第一旅旅长巴英额、骑兵第四旅旅长英顺解除兵权,完成了对黑龙江的全部控制。随后,张作霖与鲍贵卿又通过上下打点,要求北京政|府以挟制长官、吞没公款等罪名,免去英顺和巴英额的职务。 吴俊升之所以在此事件中甚是积极,同张作霖的盟兄弟关系是一个原因,与张汉卿之前给他的好感也密不可分。特别是张汉卿私下里与他提起:黑省将遇难得之机变,吴在洮南难有前途,不如趁机入黑省,或可乘乱取事。 眼看着张汉卿当初给他描绘的江省前景正一步步变得实在起来,这让多年不动的老吴也禁不住蠢蠢欲动。张作霖还私下许诺,鲍贵卿绝对坐不稳江省的宝座,一俟时机有变,自己将全力支持吴俊升接任黑龙江督军,这也是还当初老吴在郑家屯给自家儿子张汉卿背黑锅之情。 在北京严令和吴俊升所部的枪口下,英顺、巴英额未敢抗命,只得乖乖交出兵权。江省军界的骚乱得以彻底平息,鲍贵卿的地位也得到巩固。不过他的地位是以奉军及吴俊升的军队为支持的,实质上鲍贵卿也做了张作霖的高级傀儡。之所以没有直接换马,是因为张作霖不想太过锋芒毕露,而且鲍贵卿还是中|央段祺瑞“大人”的亲信,用他来镇镇局面更好。 第247章 利益交换 当然为了牵制鲍贵卿----光杆子鲍贵卿有什么好防的?并表达对江省老人许兰洲的安慰,张作霖仍设法让许兰洲仍回帮办原任----这也显得这位张大帅够义气。不过许兰洲这次返黑,发现实权在张作霖委任的张汉卿手下大将韩麟春手中。 早在许兰洲还在奉天焐炕时,张作霖就已经对后黑省局势作了预想:鲍贵卿需要继续挂个名誉督军供在那里以安中枢之心、许兰洲需要回去搅和黑省鸡犬不宁----这样才显得自己的作用举足轻重。有时候,说话的分量就看你能不能适当地显露实力。 至于吴俊升,可以给甜头但不能给实质的,自己可不想前头设计赶走许兰洲诸人,后脚来一个实力派。毕桂芳和许兰洲,前者就是个空头督军,后者看起来有兵有将但不归心,而吴俊升在军营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手下势力非同小可。一旦他在黑省扎根,可比前两者难控制多了。 黑省的军权是要牢牢控制在自己人手里的、上下都要可心的。老吴的事已经有了腹稿,可是究竟派谁去掌兵呢?这个人选需要好好斟酌。 孙烈臣倒可行,他去黑省处理叛乱事件已经证明其能力和威望,但他现在接任27师师长,举足轻重;两个盟弟张作相和张景惠也行,不过权衡利弊得失之后又放弃了,因为张汉卿无意提了句:“父亲的手伸得太长了,我担心中枢的那位不放心…” 是啊,奉天一直是东北的领头羊,中枢一直对张作霖既拉且打。如果他手伸得太长,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派公认的老张亲信去黑省,难免上上下下都瞩目。可是派别人去,老张既怕压制不住黑省的局面,又怕其有异心造成尾大不掉之势。 所以老张思来想去,没有合适的人可用,这时候张汉卿立即施加影响了:“我觉得不妨让韩麟春试试看,他资历够老,也可以独当一面,再说他在卫队师也不是个事…” 倒不是张汉卿真的为自己这位上校师长身边有一个少将副师长感到尴尬,而是他借题发作。天赐良机,自己的人要不去占位置,太对不起自己的一番努力了!对老张来说,他倒真的认为儿子身边有一个少将副师长总有些不伦不类,张汉卿再大度,还要照顾别人的感受不是? 而且无论以韩麟春民国初的少将还是在卫队旅时期的战功,或是以目前的职务,他去收编黑省军队都是聚人气之作。特别是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不是二十七师的人,这样可以避免给人以口实----是二十七师吞并了第一师。他又绝对是张汉卿的人----这么长时间根据与其接触,他认为韩麟春此人确实可靠。 张作霖也认可韩麟春,不过对他的这个任命还有所顾忌,担心吴俊升翻脸----老吴能够被自己牵着鼻子走,那也是看中了黑省这汪浑水之下有利可图呢。自己先后已给他扩师的美言及未来督黑的宏图,现在有了一个机会却自己先下了手,焉知他会有什么想法呢? 张汉卿却不担心:“以吴世伯目前的条件,想一步登天督黑机会不大,他应该明白。但父亲完全可以促成他扩师的想法,我想如果父亲把姿态做足,无论成与不成,吴世伯是会感念父亲的善意的----不成,也是中|央不批,还可以让吴世伯完全倒向父亲一边。” 张作霖担忧说:“只怕兴权有想法,他全军都在黑省,他要搞些趁机改编黑省军队的事,我也不好明着干涉啊。” 张汉卿笑笑说:“吴世伯一向以剿匪知名,如果让他做回老本行、再流露出促成其扩师之意…”如果这样他还是念着督军的想法或者要和张作霖对着干,那就说明此人不识趣、无法为我所用,那么下一步老张将不得已将其除去。总之,要想在东北打下一片天地,黑省志在必得! 张作霖哈哈一笑说:“不错。” 吴俊升一进齐齐哈尔,张作霖就派人对他说:“兄长数次帮我大忙,作霖无以为报,已向中|央电请扩编兄长所部为二十九师,佳音可期。黑省匪乱甚重,兄长如能于此再立新功,则作霖师出有名矣。” 为将者,没有一个人会嫌兵多职高。当年吴俊升与张作霖、冯德麟都是平起平坐的巡防队将领,现在后两者都已经是一师之长了,他仍是旅长,还是人数更少的骑兵旅。即使军衔同为中将,吴俊升这中将旅长做得甚是没滋没味。 为这事,吴俊升当初可是跑过京城投了许多门子,准备将后路巡防队、骑兵第二旅扩编为陆军第二十九师的。他同黎大总统、段总理反复磋商编师问题,却因经费困难暂时作罢。他虽然军事上有些精明,在政治上却远非这些人的对手,一句“经费不足”就被堵回来,一筹莫展只能徒生烦恼。 能不能像老张那样先斩后奏、先把人马扩充起来造成既成事实呢?回答是不能!张作霖是督理兼巡按使就是省长,有钱,他在行政等级上差了一大截呢。 所以这次张作霖信誓旦旦地表示愿为他出力,老吴高兴之余,用感激涕零来形容绝不夸张。张作霖派韩麟春提一旅之师入黑,其用意不言自明,目前阶段他还没有和老张翻脸的打算或勇气。只要张作霖强硬,他一定会避风头的。现在,老张很仁义,已经暗示了要和他交换利益,他自然心领神会。 不是没想过乘机入主黑省的事,但是见张作霖志在必得的样子,他果然很识趣地见好就收。老张上窜下跳地如此卖力,真的是为了黑省的和平?还是有借机寻事的想法在里头?抑或两者兼而有之?他就没想法了? 他的想法肯定大大地有! 督军很难一步到位,而师长一职倒极有可能成功,此时和老张争锋不是好主意。应当做何选择,老吴也是智者,不需要人教。 所以当韩麟春带一旅人马进入齐齐哈尔后,吴俊升不但不掣肘,还帮着他一齐发力,顺利降伏英顺、巴英额,因此黑省军界再无波澜。 这时候两只军队都驻在黑省,特别是吴俊升,巴巴地看着随时可被收编的英、巴两旅,要说没有想法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是老张要他剿匪,吴俊升就老老实实地出城往土匪出没最重的绥芬河流域去了,心甘情愿地让韩麟春摘桃子。 这么一来,张作霖的吃相未免有些太难看了,所以他难得的有点内疚,于是在吴俊升的事上真的上了心,便电请陆军部“郑重”考虑吴部升格为师的事情。他的份量,陆军部不会怠慢,很快地便有了复电称“现在时势至艰财力至绌,不得已对军事厉行裁汰,且当此收束之际,实难有扩充师号之举,各望免为其难,仍暂缓改编。” 张作霖行走绿林,靠得是义气,讲得是信用。人家吴俊升在已经放弃了和你竞争黑省的布局,若是把这事搞砸了,将来还怎么取信于人?他决定先斩后奏,便立即起草,直接称“兹查洮辽镇守使兼奉天后路巡防队统领陆军中将吴俊升,有勇知万夙娴韬略,堪以为暂编陆军第二十九师师长,除由本督军委任该师长先行任职以便着手编练,并俟改编就绪再行咨部转呈任命…” 你要暂缓改编,我就先改编就绪后再等你任命好了,但是在此期间,我是要委任他的师长职务的。这么一搞,吴俊升将是一个实职的未核准的师长,中|央如果驳回,得罪的人是老吴,段祺瑞所想的以吴、张、冯、马四家内斗的局面会立即破产,并把吴俊升推向张作霖一边。中|央允许,老吴还是会记着老张的情分,总之稳赢不赔。 当然老张身边还是有几个文杆子的,他强调扩编二十九师,“实因洮辽镇守使吴俊升所部军防自民国成立以来,血战经年,所向皆捷,迭奏虏功,该使虽荣典属膺而将士依然故我,日久易生解望。诚然,恐有失军心。前镇安上将军张锡銮曾以改师为请,嗣蒙复令暂缓,而士气为之一阻。上年巴匪之变,该使军队新旧相参,教令既有今昔之殊,器械又有优劣之别,一切待遇尤复判若宵壤,指挥未能如意…目前巴匪党徒野心未死,春季一到,势必卷土重来。非划一军制,激励兵士,不足以制胜。” 至于中|央所担心的费用,张作霖已经帮其解决了:“拟将超过骑兵第二旅预算17万元,令其核减,则款项无出入,改编即属无妨,与其缓编而伤将士之心,何若早改而收统一之效?” 段祺瑞警觉老张的阴谋,为了不使其得逞,他决定快刀斩乱麻,立刻排除万难,晋升吴俊升为民国陆军暂编第二十九师师长。 吴俊升的军队正式挤身当世最强中队之列,他本人也一跃由洮南镇守使兼不入流的骑兵旅旅长平“升”到师长职务,终于可以堂堂正正以中将师长名义立于众人面前。不过如果段祺瑞他们知道吴俊升终将是一个铁杆的奉系,这种刻意的安排反加速了张作霖及其奉系势力的扩大,他会不会为此决定而懊恼呢? 第248章 掺沙子 不过吴俊升的这个师其编制与一般陆军师编制不同:通常陆军师辖步兵二个旅,每旅有两个步兵团、师辖一个炮兵团及一个骑兵团。而二十九师却少了一个步兵旅,多了一个骑兵旅,此种编制,在当时实属罕见。 这怪不得别人,因为这个番号就是在老吴原有的兵力基础上合并而成的,张作霖只是给了他一个名义而已。但即使如此,吴俊升仍然对老张感激涕零,因为这圆了他多年的一个梦啊! 所以当和韩麟春受命接替许兰洲为陆军第1师师长时,吴俊升心甘情愿地没有一丝丝反对声音,让估摸着张、吴二人会因为利益分割不当而翻脸的冯德麟师长、鲍贵卿督军乃至于段祺瑞总理都看不透这形势了。 不就是一个虚名么!老吴会傻到不向老张分一杯羹?多的不敢说,平分黑省两个旅的军队总做得到吧? 可是老吴另有主意。 从张作霖从容向中|央为他强硬争取一个师长的职位可见,老张的心气已经很大了,敢不把中|央放在眼里了!可是中|央还不是乖乖地照做?可见国家的政治气候已经悄然发生变化了。和老张的手腕比起来,自己绝不是对手!就是再给他一个旅,他也远远不是张作霖的对手。与伸出了獠牙的张作霖交恶,不如顺从点从而获取些好处来得妙。 这是吴俊升的参谋长董允升的意见,代表了军中绝大多数人的意思。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他对于强者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随着张作霖的强大,吴俊升已经自觉地甘做他的下属,所以老吴会坐视韩麟春收编了黑省的军队。 收拢了英顺和巴英额的部队,让这些老黑省的高级将领成为完全的光杆司令,通过这样,张作霖间接地把黑龙江省攫为己有,从此迈出了向“东北王”转变的实质性步伐。 韩麟春之所以能够被老张强行安排为第一师师长,主要是为了赌气:在卫队师中,只有他的军衔最高,而且老张刚刚遇到了中|央驳回卫队旅相关晋升的请求,颜面大失,非要在这个任命上较一下劲。你给我脸色看吗?我也还一次颜色。韩麟春资历不高,又只是少将,我却非要任命他为按理应该是中将的师长,看你怎么办? 不同意?看着江省糜烂,现阶段除了俺老张,看谁还能力挽狂澜? 不过韩麟春在奉军一系列老将中脱颖而出,免不了让某些人感到不满。在老将众多的27师中,有资格作这个师长的不乏其人,像杨宇霆杨总参议就很不舒服。在他心目中,自己才是第一师师长的不二人选。 考虑到韩麟春异军突起,原本同为殿下之臣的郭松龄难免会有想法。根据人性定律:面对混得不好的好朋友心里是难过的,但更难过的是,好朋友遇到更好的机会。 张汉卿却不想让这些不和谐音干扰他的发展大计。历史上郭松龄尾大不掉、杨宇霆恃功傲上的悲剧是他一直思索的。历史上这两位奉系最有才华的人物在人生的盛年凋谢,给奉系以至于国家造成的损失是巨大的,虽然他不至于因此而念念不忘,但从制度上弥除这种可能的影响是必要的。 毛爷爷曾经说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不切实际地想凭借穿越带来的王八之气就能够笼络所有人是小说家想,作为领导者,协调下属之间的关系并适时地制造制约是一种能力。张作霖有手段控制住孙烈臣、张景惠、张作相,他就更应该有办法让韩麟春、郭松龄等人形成积极向上的竞争氛围,而不是互相拆台。 韩麟春以忠厚著称,又是跟随自己的元老,那就让他成为独|立的一极;郭松龄有能力有手段,但不要让他觉得晋升是理所当然,要徐徐渐进----历史上他就是太过于信任对方才把自己的家当几乎全部交给他,以至于他萌生出兵变的罪恶----姑且称之为罪恶吧。如果他的权力不那么大,行事或许才会不那么嚣张。 因此考虑良久,张汉卿还是觉得让韩麟春干干净净地掌握一支军队为好----韩麟春是第一个跟随自己的在军界有名望的人,他的青云直上,也是对自己最好的广告----跟我走吧,绝对是正确的选择! 另外也不无对郭松龄牵制之意----历史上老郭还是有些让人不放心的,有一个榜样,也许对他更有刺激作用呢。但为了安慰老郭,郭松龄仍回卫队师,不过已经升任副师长,自己不在时,全权代理卫队师的工作,也算是给他一个慰藉吧。 所以郭松龄要等待机会了。 即使是独|立的一极,张汉卿也不准备把军队交给某个人,而是一个团队。卫队旅在政治部上的建树就是办法之一,韩麟春当师长,王以哲便从卫队师中调离,担任他的政治部主任。跟着王以哲的,是政治教导团的半数干部,毕竟第一师的改编任重道远。 现在张汉卿挂名的卫队师编制如下:老底子四个步兵团、改编许兰洲三个步兵营为辅助部队、骑兵五个营及老底子骑兵营共六个营为两个骑兵团。这些都是已经成建制的,军官都是被教导团“认可”过的。按照1师2旅4团、外加炮兵团、工兵团、骑兵团和辎重兵团各一个的标准陆军师架构,那个多出的骑兵团就了给第一师。 黑龙江省步兵第一旅及骑兵第四旅的加入,让张汉卿的实力一下子膨胀起来。人马混杂,也有些良莠不齐。不过不要紧,韩麟春的第一师要从卫队师抽调主力去新建,大可采用“掺沙子”的办法,把这些来自“”的军队像揉面团似的粘在一起。张汉卿要考虑的,其实是如何把这个新建师有效地控制在手里。 卫队师其实上不得台面,张汉卿是清楚的。这个年代能够私下里扩兵买马,整营整连都没有问题,但要获得一个建制却是难是加难。军队是国家的产物,虽然被各地军阀控制,但毕竟大义还在。无论张汉卿等人如何努力,实力如何强大,却始终没有一个认可的机会。长此以往,军心未免懈怠。 既然现在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当然要把人马名正言顺地往这里塞,顶多把第一师看作原卫队旅的嫡系或长子吧。于是,原巴英额的步兵第一旅中的四个营分别再被加入到卫队师的四个团中,原英顺的骑兵第四旅中的一个营被交换加入第一师的师属骑兵团中,另一个营交换加入卫队师的师属骑兵团中… 余下的步兵五个营和骑兵三个营与第一师多出的步兵四个营、骑兵一个营和卫队师多出的骑兵一个营再混乱整编,共编为三个步兵团及一个骑兵团,加上许兰洲被改编过的团,这是第一师的底子。 一番复杂的交叉参差后,崭新的第一师诞生了。这里有原来许兰洲留下的、有卫队旅的、有巴英额的、有英顺的部队,但是主要军官都是教导团和卫队旅的。相信在韩麟春和教导团的持续教育下,这支部队将很快姓张。 原本在许兰洲第一师中很有声望的参谋长李景林,也被继续留下来,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稳定军心,以利改编。李景林醉心于武术,对政治本不热心,这也是他能够在第一师上上下下的军官被轮换干净时奇迹般地存活的原因之一。 卫队师的任务就是培训新的政治合格、军事过硬的军官,然后伺机把他们安插在各个岗位上。张汉卿相信,只要是卫队师的人出去,他们所在的部队未来一定是属于卫队师、人民党的。 至于自己会不会被架空,没想过。无论是韩麟春还是郭松龄,都是自己的铁杆,暂时都是依附于自己才能够活得滋润。该放权时就放权,没有必要在意这一职一位的得失,抓权不是挂着职务就做到的。怎么说,自己也是人民党的主席,只要把党权抓好了,不怕控制不住军队。 再说他现在对于军队的政治和训练制度已经渐渐形成雏形:王以哲虽然是第一师的政治部主任,但仍兼着卫队师的工作;两个师的训练工作统一交由戢翼翘负责,韩麟春和郭松龄两位实际主将只主抓司令部工作。这样,张汉卿能够脱离繁重的日常工作,从更高的角度来审视国内政局。 韩、王远离奉天,他们在新民土改委员会中的职务也被人取代。在新民县行政改革及土改事务上火线提拔了几十人后,全县的大势基本上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也不用事必亲躬,何其逍遥。 张作霖贵为督军,控制二十七师、整编第一师、卫队师,又有盟弟吴俊升在黑龙江镇守,亲家鲍贵卿担任黑省督军兼省长,权力炙手可热;张汉卿则以少帅身份,又掌兵,又管民,还鼓弄出了一个声势浩大的人民党,自然就有人愿意围上去,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他现在手里可是有了奉天的半壁力量。 而后张作霖行使督军权力,相继收编了驻守在洮南的后路巡防队和驻扎在凤城的马龙潭的右路巡防队,并最终使奉天传统的四支武装力量变成冯德麟和自己两系。在绝对实力上,冯德麟已经明显弱于张作霖。 二十七师各部与后路、右路的部队呈半包围状环伺冯德麟的二十八师,使冯德麟第一次感受到了张作霖的气势。有了稳定枪杆子支撑的张作霖现在能够做一些早就想做的事情了。 第250章 府院之争 大张、小张能够在奉天大干快干,完全不理会中|央的态度以及一些利益受到影响的势力的反扑,与他们实力很强特别是手握重兵有关。 听起来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实际当你了解这估时期北京的变故,你就可以了解张作霖与张汉卿所选择的时机是多么的恰到好处,而不单纯是交了狗屎运。 因为现在中|央大乱,没人顾得上关外一隅了。 袁世凯临死前,对徐世昌、段祺瑞执手呜咽道:“按照,由黎卿继任总统,你们要好好辅佐他。”可能是有感于此,当在川作战的张敬尧等将领致电表示愿推举段祺瑞为总统时,被段祺瑞断然拒绝。此事被外人知晓后,举国一片赞叹之声。 当时,袁世凯戕害约法,解散国会,民国已遭到严重破坏,如今有一个宽仁谨厚的黎元洪担任,有一个正直不阿的段祺瑞主持内阁,又有国民党和进步党共处国会,宪政实现已依依在望,全国上下对此表示了一致的乐观。 自从老袁殡天,原副总统黎元洪火线继位。自即位那天起,他和国务院总理段祺瑞闹得就很不愉快。史上记载段祺瑞请黎元洪回来当总统的过程是这样的,很有喜剧感,媲美后来美国演员卓别林的哑剧也不逞多让,有史为证: “段祺瑞进得门来一言不发,往这一坐,行礼,连着三鞠躬。黎元洪一看赶紧回礼。两人坐着喝茶,半天谁也不说一句话。 黎元洪揣摩段祺瑞来意必是请自己回去当总统,但段祺瑞不说,就这么相对无言坐在这儿,要按现在说都有半小时。段祺瑞站起来告辞,黎元洪送到府门口,段祺瑞一回身,‘副总统的事您找我’。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来请你当总统了,你当总统就行了,副总统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黎元洪马上问一句‘为什么?’这不光是总统府的事,大权在国务院。‘那国务院的事呢?’ 段祺瑞一扬眉,‘有我呢’,转身走了。 黎元洪也明白,这是请我出来当傀儡啊!可是这种情况由不得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这样黎元洪稀里糊涂地被段祺瑞请出来,当了中华民国大总统。任职典礼特别简单,就在东厂胡同的家里,段祺瑞带了几个手下,开了几台车把黎元洪接走了。” 可想而知,做总统的黎元洪日子一定不好过。果不其然,段祺瑞实行的是内阁制,总统是虚衔。而在黎元洪心目中,总统应该是像老袁那样,和美国类似的“总统制”,他不接受“虚君”。 黎元洪当过湖北军政|府都督,自己也觉得窝囊,人家也笑话他是“床下都督”,讽刺他在武昌起义时以清廷湖北都督身份被起义人员从床下抓出来。但是他反应挺快,在群龙无首时摇身一变,又成为起义后掌握湖北大权的“首义都督”了。这个事既是他的耻辱,又是他的资历。 那么他真当上中华民国大总统了,他也想有所作为。想干吗呢?按照皿煮法制政体建设中华民国。他主张扩大国会权限,以抵制段祺瑞的专断独行。 段祺瑞则指挥麾下的研究系反对省制入宪,主张缩小国会权利,改两院为一院,以迎合皖系军阀的私利。 双方在国会制宪等问题上的分歧日益严重,导致两人很快就在政见下较量了起来。因一方为总统府,一方为国务院,所以它们间的争斗被称为“府院之争”。 第一件事,黎元洪当总统之后,南方护说,袁世凯为什么复辟呢?手下有“十三太保”支持他复辟,得严惩这“十三太保”。 黎元洪刚要下手惩戒这“十三太保”,没想到国务院来求情了:这段芝贵您给免了吧;李鸿章他侄子也来求情:您把严复跟刘师培给免了吧;国民党那边也来求情:免我们这边的两人吧,他俩不是真的支持复辟,那都是安排的卧底… 唯一和其他人抱不成团的关外张作霖也被张汉卿一番表演成功地“洗白”,以及各方政治派系都来求情,最后不能惩罚包括杨度在内的这些人,等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黎元洪这才认识到,想跟当时各种复杂的政治派系打交道太难了,他手里没兵权,所以没有实权。 实权在谁手里呢?在国务院总理段祺瑞手里。段祺瑞把黎元洪请出来就是让他当傀儡的,黎元洪不甘心当傀儡,你想想两人能不闹矛盾吗?所以闹出很多有趣的事来。 先是在国务院秘书长人选问题上,黎元洪和段祺瑞发生了争执,因为段祺瑞力主要选徐树铮担任。 按理说,国务院秘书长和总理交集最大,所以段祺瑞即使选择亲信徐树铮也没什么。但是徐树铮是个恃才傲物的人物,他奔走于府院之间,处处越俎代庖,以前就为袁世凯所厌恶。不过不管黎元洪怎么不满,徐树铮多么跋扈,段祺瑞就是喜欢并始终信任他,这也是民国官场的异数。 被逼着继总统的黎元洪听说仍任徐树铮为国务院秘书长,马上就表示:“我怕这个人,总统可以不干,但绝不与人共事!”他让带话的总统府秘书长张国淦说:“请你告诉总理,一万件事我都依他,只有这一件事办不到!”张国淦不好实话回答,转向北洋另一元老徐世昌意图转圆,徐世昌于是劝他说:“我以为一万件事都可以不依从他,只有这一件事必须办到。不要怕又铮跋扈,芝泉已经够跋扈了,多一个跋扈的,不见得更坏些。” 好吧,徐树铮管国务院的事,张国淦作为和他接触最“亲密”的总统府秘书长既然没意见,那这事就算了吧。好歹自己是总统,与国务院秘书长的交集并不多吧? 偏偏段祺瑞并不是一个非常勤奋的总理,大小事务多委之于秘书长徐树铮。这让素来讨厌徐树铮的黎元洪有了更多与他交恶的“机会”。有一次,徐树铮拿着一份委任状请黎元洪盖总统印,黎问起其人的履历,徐竟然回答道:“现在实行内阁制,总统您何必多问!我很忙,您还是快点盖印吧!”黎十分愤怒,对左右说:“我本来不要做什么总统,你看他们眼中哪里有我!” 而段祺瑞对徐却每每纵容,有一次徐以辞职要挟黎元洪,段祺瑞竟为其说情,说他“为人耿介,不屑妄语”云云,甚至于说“凡徐所为,本人愿负其责。”黎元洪等听了,都觉寒心。因此,最初的府院之争,与徐树铮有很大关系。 还有,段祺瑞规定,总统府的各种信件,包括总统私人信件,得先送到国务院来,然后再拿给黎元洪,等于他先检查一下。黎元洪知道了很恼火,但无可奈何。黎元洪也想网罗人才、精兵猛将,比如他想请梁启超当总统府秘书长。梁启超这名气大呀,一个月给开2000块现大洋,这可是一大笔款项。结果呢,梁启超看出来了,黎元洪是个傀儡,我跟你也没出息,一拖再拖。等段祺瑞出面请梁启超到国务院,梁启超欣然同意,把黎元洪气得不行。没办法,自己没有实权。 黎元洪为对抗徐树铮,乃聘请一样霸气纵横的丁佛言为府秘书长。丁佛言与黄远生、刘少少并称“报界三杰”,笔锋锐利,又素喜打抱不平,如今乃利用报纸为黎元洪张目。徐树铮则以牙还牙,创办与之抗衡。于是府院之争,竟然成为报端的花边新闻,搞得天下皆知。而黎段二人也日渐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后来竟至事事必反,为争而争。张汉卿晋升少将之争议,就是黎元洪在职权范围内恶心企图依附段祺瑞的张作霖。 矛盾激发迟早的是,就缺一个引子了,这个引子很快出现。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中国要不要对德宣战呢?最初是黎元洪主张与德国绝交,因为他的老朋友美国参加了对德作战,要求中国与之采取一致行动对德宣战,并答应借给军费,黎元洪表示同意。 段祺瑞起初是深信德国必胜的,到后来在张国淦的游说下,段祺瑞又变成了一个极端的反德派,极力主张对德宣战。而日本支持段祺瑞参战,答应借巨款给段祺瑞,以扩充其势力。 这样,中国若参战必有利于日本,美国遂指使黎元洪伙同国会反对参战。黎元洪为了与段祺瑞相反,硬生生地转变为亲德派,竭力反对宣战。 什么政治理念,在他们眼里都是儿戏! 黎元洪主张不宣战有理由啊,他认为以我们这个国力、兵力,拿什么跟人家打?段祺瑞主张宣战,为什么?他攥着兵权,他一宣战,以后部队的地位肯定提高啊。当时黎元洪不同意,也很强硬,我总统不同意。 这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如果妥协,局势只会更加恶化,几无再翻盘之力了。所以段祺瑞即使要以国会的名义压他,黎元洪也不同意。笑话,国民党和南方的地方势力是黎元洪的依托,国民党议员在国会人多势众、拥有绝对多数,靠投票来分输赢,段祺瑞输定了! 这个时候段祺瑞想了个办法,他把各省的督军都招来了,就是各省的军事领导人,组成个督军团进北京,想用外力给黎总统施压。没办法,研究系、进步党和北洋督军是段祺瑞的基础。由于研究系进步党在国会的议案屡遭否决,老段只有在枪杆子上下功夫。 现在用得着老张了! 第249章 后发制人 攫取黑龙江后,张作霖势力大为膨胀,亲自控制的兵力由一个师扩充至三个师之多,非向奉天以外发展不可,控制吉林便成了张作霖的下一个目标。在此之前,清除当前卧榻之傍的冯德麟是应有之义。 而且对于二十八师,老张可是一直流口水呢。 同为师级单位,27、28两师都是继北洋六镇之后第二批建立的11个师之一,是配备最精良、训练最有力的国家精锐力量。如黑龙江的陆军第一师编制,其实不在北洋军序列中,充其量只能算是地方部队而已。至于什么吉林混成旅、英顺的骑兵第五旅等,只能算是杂牌军。算上新成立的29师,民国六年国家才组建了这样的北洋师20个。 若是能拿下这样的师,才是张作霖力量的倍增器。也就因此,张作霖一直不愿意与冯德麟刀兵相向:两只精锐之师,无论谁被击伤,都是不可挽回的损失。私下里,张作霖可是一直把二十八师等当作自己的囊中之物来看的。 可是以冯德麟的老成,他已经感觉到了危机,在张作霖张开獠牙之际,明智地缩回北镇。此一回合,张作霖扳回一局,但是他有28师在手,谁都奈何不了他! 确实。对待这样一个既无大错又有精兵在手的“民国元勋”,张作霖有种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痛苦。二十八师就像一个被玉体横陈的美女躺在他面前,而自己却被束手束脚。 还是张汉卿知道父亲心意,他劝慰说:“父亲可是对二十八师有意?其实不用过于纠结,不用半个月,我保证你可以拥有一个完整的二十八师,不用动刀动枪!” 由于张汉卿屡有惊人之语但屡有不凡变现,张作霖对他的话由儿戏之语变为将信将疑再变为主听计从,其实也有一定的变化,只是时间太快,他感觉不到而已。只到这话,那一喜非同小可。他豁然问:“小六子,你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现在的张汉卿,在他心中已经俨然是军师的角色,在经国济事方面,还真的是赛比刘伯温、诸葛亮,连跟着他很久的总参议杨宇霆也渐渐难望其项背。 张汉卿是知道其后的故事的,现在张勋还在奔往北京的路上吧?北京城马上会有一场大乱,为之鞍前马后的一堆跳梁小丑即将登场,冯德麟将会自绝于军界。但是他又不能明讲,那不是预测,而是预言了。他只能说:“根据奉情局的情报,北京将有惊人之变,那位张盟主有意再把小皇帝扶上神坛,我正促使奉情局给冯师长一定信息与方便,让他主动掺合此事,而后设法让其身败名裂,父亲便可以不费一枪一弹拿下二十八师。” 张作霖对他的话感觉匪夷所思,但是张汉卿坚持说不用着急,马上就见分晓:“父亲只需耐心等待即可,大势已趋,冯师长不掉进去都不可能了。”他狡黠一笑:“特战大队已经启程赴津,如果不出所料,好消息将会接肿而至。” 张作霖咨询道:“可是黎总统派来特使之事?” 张汉卿斩钉截铁地说:“通报回绝他!” 这个特例是黎元洪亲派的,原因很简单:拉拢。 段祺瑞在北京政|府内阁中连任7届陆军总长,实力非常小可,在袁世凯死后,又兼国务总理,渐渐独断专行起来。他甫一上任的第一道任命,便是安排徐树铮为国务院秘书长。 这可是要经常与总统打交道的重要部门和人物!老袁在时,徐树铮都没有多少收敛,现在段祺瑞在台上,那可是让人很难绕过去的坑啊! 黎元洪原先为副总统兼鄂督,但被袁世凯调离鄂地后实力大削,虽在袁死后当选总统,却任由段祺瑞呼风唤雨而无可奈何,被人称“盖章总统”。黎元洪盛怒之下,欲行使“宪法权力”罢免段祺瑞,而段祺瑞则令属下各省督军宣布独|立。总统、内阁矛盾日益加深,遂演成“府院之争”。 府院之争时,地方大员静观其变,作骑墙派。黎元洪因实力不足,屡落下风,急切寻找实力派做后盾。他瞄了半晌,也看中了张作霖----眼看得张作霖与冯德麟同城操戈,而张无论实力、名望均远在冯德麟之上,于是产生拉拢之念。他亲派特使来奉调解,直批冯德麟犯上作乱,背离中|央,声称如此次调解再不成功,当提交国会声讨。 这个总统特使如果早来一年或者半年或者两个月,张作霖或许能产生些感恩戴德之心。可是时机变化,形势已经对他相当有利了,这种锦上添花之举,对老张已经不痛不痒了。 妈妈的,早干什么去了!老子当初被冯德麟逼宫,低三下四地被奉天人讥笑时没见你对他有半点申斥,现在老冯自己乖乖呆在北镇偃旗息鼓了,你又来出什么妖蛾子?小六子现在仍然以上校军衔领卫队师师长职务,都是拜你所赐,这事还没完呢。再说,你一个泥菩萨来淌奉天这股浑水,对自己又有什么帮助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还不是和段祺瑞掰手腕的时候。 “府院”之争最终将以掌握重兵的段祺瑞轻松取胜,张汉卿深知历史,敏锐地抓到了这个机会,要乃父旗帜鲜明地表示支持段祺瑞,以在将来可能的吞并冯德麟时,能够得到段的支持。当时在段祺瑞支持下酝酿宣布各省独|立的督军团正在徐州召开会议,张作霖派副官长赵锡嘏代表参加,并将此事经过,一再函告以盟主自居的张勋,为自己将来先礼后兵埋下伏笔。 第一函说:“…无论如何,霖当静候,万一事出意外,飞蝗满天,霖亦必有相当之对待,倘有借重我公鼎力之处,届时当再电闻…” 第二函将诉诸武力的态度,表示得更为露骨。函云:“绍帅钧鉴:奉事辱承垂询,仰见古谊殷拳,感激之忱,莫可名言。作霖与冯阁臣患难相交,十载以还,从无失德。今以细故,遽为此落井投石之举,人心之险,可为三叹,乃我方委曲求全,彼则相遇日甚。日前冯回北镇,汤旅长亦移驻新民,由表面言之,似亦稍事归宿,惟证之近日种种情形,冯、汤实为结成一体,近经密侦报告,竟派其私党,招匪运械,为日不足,积虑处心,可以想见。现作霖已连电中|央陈明办法,若中|央为息事宁人起见,将冯别为位置,汤可随之俱去,作霖亦未便苛求。 倘中|央亦厌弃此辅,或一时难有位置,而彼辈复蓄意扰乱,不顾大局,则实逼处此,终当诉之武力。作霖无似,而宅心磊落,素为我公所知,至于彼此关系之深,夙承厚爱,更不待言。届时既与彼辈干戈相见,实力一节,敝处可以了之;幸假以声威,遥为作势,自足以寒其胆,而摄其魄,知公当有以许我也。详情由赵中军面陈。专此敬候勋安。” 冯德麟在争取中|央诸公的支持上也落了下风:他不如张作霖那样及早地旗帜鲜明地表明态度,得到段祺瑞的欣赏;也没能够引起黎元洪系的重视。在中|央政治争斗风起云涌的当口,基本上被边缘化了。在张作霖接连行使将军权力、挤压二十八师发展空间时,竟然一筹莫展,如履薄冰。不到半年时间,形势发生了逆转,轮到他步步退让而无还手之力。 自己得罪段祺瑞总理亲信段芝贵在先,黎元洪总统不满见于后,冯德麟见势不妙,激流勇退,将部队撤回广宁。忍耐多时的张作霖,却一发而不可收拾。他趁着府院两系均对自己伸出橄榄枝之际,天时地利人和均占优势,不乘机发力,便不是张作霖的风格。 民国6年5月28日,段内阁请出了最崇高的调停人,就是以前招安张、冯两军的奉天最高军政首长赵尔巽,这位赵次帅搭乘三等火车到了奉天。 对他,一般读者可能对他并没有很强烈的印象,但是稍知道的都知道,赵尔巽是撰写部分的主编,在历史上有很高的地位。此公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在当时深孚众望:于民国2年就任清史馆总裁时,由济南到天津,由天津到北京都是坐的三等火车,在北京城内只坐人力车不坐汽车。段祺瑞也想借助于他来抹去关外两强的戾气。 赵尔巽抵达奉天后,张作霖为了表达自己和平的决心,立即专程趋访,第二天赵尔巽去探访冯。由于他的声望,吉林督军孟恩远、黑龙江督军鲍贵卿都派参谋长来谒赵,赵乃召集调解会议。可是这个时候,张作霖占据极大的优势,轮到他不想调和了。自然,调解终无所成。 张作霖得势不饶人,却让冯德麟想低调而不可得,他进而行使权力,免除冯德麟军务帮办职务,撤掉二十八师驻奉天办事处。 冯德麟受挫后退居广宁,意志消沉,固守田园,无所作为。其部队因为军饷卡在张作霖手中,又有不少主要军官看到大势已去,皆生动摇之念。冯德麟奋斗一生,却先后失去中|央总统与总理的信任,眼见得最终将以失败告终。 第251章 借兵 要说段祺瑞虽然强势,但比起袁世凯来,差的不是一个等级。 至少他想借势的各省督军,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给力。这些督军团开始也含糊,为什么?一宣战要他们去打仗,他们怕死,不敢去! 段祺瑞只好说不用,我们宣战后只需要派一些民工到欧洲支援就行了,你们都听我的。这些人看段祺瑞大权在握,全说行,都同意了,集体宣布要向黎元洪施压,同意宣战。可黎元洪这个时候保持了少有的强硬,就不同意。 5月1日,内阁讨论对德宣战问题。皖系打手倪嗣冲、张怀芝、孟恩远、李厚基等督军闯入会场。倪嗣冲并以军界首脑名义表示,“各省督军一致支持估总理的对德方针,政|府应当立即对德宣战!”有人说军人干政,傅良佐却辩解道:“军人也是国民的一员,对国事发表意见,怎能说是干政?大总统这么害怕军人的意见,难道是心中有鬼不成?” 参加内阁会议的阁员可怜只有3人:海军总长程璧光、司法总长张耀曾、农商总长谷钟秀,军人倒有一大班。 在督军团的胁迫下,内阁匆匆通过对德宣战案,段祺瑞便想趁热打铁,利用督军团使国会和总统屈服,他随即率领当日出席会议的阁员到总统府面请黎元洪核准。同日,日本驻华公使林权助拜访黎元洪威胁说:“如国会否决参战案,政局将发生纷扰!” 黎元洪这里终于通过了,但国会却出了问题。本来国会通过宣战案问题并不大,汤化龙、梁启超早就在议员中活动支持段祺瑞,但傅良佐却在国会里帮了倒忙。 一周后,段祺瑞到国会解释对德政策并接受质询,他矢口否认中国参战背后有着中日幕后交易,声称宣战是本着正义的需要。当两院即将讨论宣战案的时候,各地人民团体纷纷来电支持宣战,北京城中也有一些“自发”的群众的代表强烈要求对德宣战,段祺瑞闻之十分满意。一些外地人民团体的电报实际上都是傅良佐派人从北京电报局发出的。 5月10日下午,成群的“自发公民”包围了众院大楼,他们或摇旗呐喊,或散发“请愿书”,有的甚至闯进议长办公室,要求汤化龙允许公民代表列席讨论。 “公民团”的行径引起了众议员的义愤,大家集体罢会,以示抗议,并准备离开会场,于是一场骚乱发生了。傅良佐急于求成,结果弄巧成拙,反而使段祺瑞的宣战案中途告吹,内阁总长纷纷辞职,只剩下一个光杆总理。 段祺瑞决定坚持下去,此时他急切需要加强实力,决定一意孤行,不理睬反对声浪。他一面酝酿新的阁员,一面授意滞京的部分督军和代表们,继续对国会施压,企图重开议会通过宣战案。 在黎总统要支持不住的时候,有一件事出现了。 英国的报纸把一个秘闻给揭出来了,说段祺瑞跟日本的军政|府签了一个协议,有一亿元军事借款。这个事根本没通过国会,国务院总理就敢私自跟日本签这个协议,这不等于私自勾结日本吗?这个事揭露出来,段祺瑞威名扫地。 段祺瑞在国会所作关于中日之间绝无秘密外交的证词完全是一个谎言!这个时候黎元洪逮着机会了,他一改此前软弱可欺的形象,利用人们反段要求,在国会的支持和美国公使“允为后盾”的情况下,突然挺直了腰杆,一拍桌子,你有这事?我以大总统名义罢免你国务院总理和陆军总长的职务! 5月23日,黎元洪口授总统令免去段祺瑞国务总理职,令伍廷芳代理。时任总统府秘书长的张国淦听说黎元洪要免段,刚想开口劝说,站在旁边的金水炎冲了过去,拔出手枪对准张国淦:“不许开口!开口我就打死你!” 金水炎是陆军次长,黎元洪的铁杆。不用说,老黎是铁了心要撕破脸了,段祺瑞气得鼻子又歪了。由于京冀的地方势力倾向于黎元洪,所以段祺瑞为安全起见,便跑到天津,就是跟黎元洪分裂了。 张作霖审时夺势,就此发出“勘电”,抨击黎元洪,吹捧段祺瑞,要求黎元洪“解散国会、重新任命段总理组织内阁”,并以与中|央“断绝关系”相要挟。 还是张作霖仗义啊!别看是土匪出身,但“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原先对张作霖的一点芥蒂都消失了。不但如此,段总理还觉得自己先前对冯、张之争所抱持的坐山观虎斗的心态十分不端正,对张作霖的投怀送抱之举十分感念,虽然他目前并不缺张作霖这点势力。但是,张作霖有心了! 中华民国的总统法规定,你大总统是没有权力罢免国务院总理的,我就跟你对着干!身后有张作霖支持,段祺瑞也不含糊,愤然带着自己的兵上天津,声称要打到北京去。 根据临时约法,总统无权撤销总理职务,段祺瑞不承认黎元洪的免职令,黎总统也是无可奈何,而且对这事吓坏了,为什么?他手里没军队啊,要一打仗他非玩儿完不可。 备受威胁的黎总统没办法,想出了借兵“平乱”的主意。正好,在徐州的张勋声称要调解两人的矛盾,让困境中的黎元洪大喜过望,便同意张勋的“辫子军”入京。他却没想到这是前脚拒狼,后脚迎虎。 张勋是他的故旧,现任长江巡阅使兼安徽督军。作为辛亥后中国唯一的一支在明面上仍忠于皇室的地方军阀,满清遗老张勋进入民国之后,脑后依然留着辫子。不但如此,他麾下五千大兵,个个都有辫子,所以他的部队,人称“辫子军”,他也被尊称为“辫帅”。 “辫帅”留辫子,是为了显示他对清朝的忠诚。可张勋是民国的将军,他的部下是民国的士兵,民国明令剪辫,他们却坚持不遵行,严格说来,这属于违法行为。袁世凯做民国总统,自己都剪了辫子,但拿张勋就是没辙,没有丝毫的处罚,连句硬话都没有。 张勋的驻地,先是兖州,后为徐州,部下士兵都是鲁南和苏北的农民,个子高,块头大。当地穷,当兵吃粮,是个好去处。但是,这样的士兵观念保守。听说当张勋的士兵可以不剪辫子,个个都高兴。辫子兵在外人看来都像怪物,但个个对张勋都很效忠。 他的人缘也特别好,早在安徽督军任上,就在徐州成立北洋十三省同盟,自任盟主。军阀们开会都喜欢到徐州去,不是徐州风景好,也不是徐州的妓|女漂亮,而是因为张勋舍得出钱。好吃好喝好招待,哪怕花大价钱从上海找厨师,从北京请戏班子,也要让大家吃好玩好。虽说军阀们不缺钱,但抠门的人也不少,碰上这样的大头,大家乐得奉承,张勋也吃这个奉承。 文化人特别是老式的文化人也喜欢他。张勋三代贫雇农,没有文化,是自己混社会的时候,识了几个字,据说是到了可以看、写大字的水平了。对有文化的人,他格外尊敬。当年清末有名的文人,如沈曾植、郑孝胥、刘廷琛、赵尔巽之辈,都是他礼遇的前辈。张勋特别喜欢向这些人求教,他们有困难找他,也一准帮着解决。诗酒酬唱谈不上,但酒肉招待绝对没有问题。这些人经常跟张勋发脾气,张勋却没脾气。当然,这些人都是怀念清室的遗老,难免对他的行为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 段祺瑞完全有能力打败黎元洪,但那样会坐实了他跋扈的名声。冯国璋等人只是口头声援,实借机以“独|立”巩固地盘,算来算去,只有张勋对赶走黎元洪最热心。于是他派去心腹徐树铮,到徐州谈条件来了。 冯国璋的代表胡嗣瑗、段祺瑞的代表曾毓隽、曹锟的代表、张作霖的代表等也一齐到了,他们劝说张勋出兵,推翻黎元洪、拥戴冯国璋当大总统,并恢复段祺瑞总理之职。张勋的秘书长万绳栻提出条件:可以出兵推翻黎元洪,但是要求扶持前清废帝溥仪复辟。 这个问题比较有原则,大家没想来想去,没作声,谁能想到是这个条件啊?倒是张作霖的代表张惠临把徐树铮和胡嗣瑗拉出来:“事急从权,先答应再说,不就五千人吗?” 这是张作霖按照张汉卿的意思给他的吩咐。没有张勋复辟,就没有冯德麟失势,就没有大一统的奉天和未来的奉系。该“帮忙”的时候,张汉卿不会没人味。 张勋醉心于清室复辟,由来已久。其道台衙门就是复辟的策源地,集聚了保皇党魁康有为、日本军部参谋次长田中义一和黑龙会成员,以及驻天津的日军司令石光真臣等大批人物。只是因为袁世凯为首的北洋政|府实力超强,又被袁打造得铁桶一块,无法插足而已。 这句话的意味大家都听得出来,先让张勋这只螳螂捕蝉,再由黄雀吃掉它。 于是大家欣然允诺,并在张勋取出的黄缎子上签名。天真的老张以为这样做,就等于给复辟之事上了保险。 “辫子军”顺利开往北京。 第252章 跳梁小丑 为了避人耳目,到了天津,张勋特意把黎元洪刚刚委任的代理国务院总理李经羲拉上,两人一起上北京。 在火车上,李经羲见张勋携一巨匣,呵护备至,似乎里面装有极其重要的物件。他觉得奇怪,便问张勋里面何物,张勋故作神秘,笑而不答。李经羲禁不止好奇,一再发问,张勋这才神秘的低声说,里面乃是“靴帽、袍褂、翎顶也。”他说:“我久不见幼主,这次顺便去宫中叩见请安,你也是先朝大臣,何不跟我一块去觐见?” 李经羲心想我是民国的内阁总理,怎能去参见前朝废帝,于是便与未携带官服为由加以推脱。张勋却认真的说:“这个无妨,我这里备有好几份,届时借你一套即可。”李经羲因为他开玩笑,便随便答应了。 等到了北京,张勋真的马上要去宫中觐见宣统,临行前硬要把李经羲拉上,李经羲觉得多有不便,便以无官服而婉言谢绝。张勋很不以为然,随手将自己头上的官帽摘下,硬戴到李经羲的头上,还大笑道:“张冠李戴,有何不可耶?”最后走到半路上,李经羲才找了个借口跑掉。 到这个时候,大家还真没想到张勋的来意。因为他把军队放在北京城外,只带了几个卫兵入城,以向外界表示他无意兵谏,只是来劝和的。当然,私下里,他的动作也是很频繁的。 跟多数有身份和地位的老粗一样,张勋特别喜欢听戏,所以他把京城的艺人请到家中开堂会,一是真喜欢,二来也是作幌子。 别说,他的魅力不简单。因为他出手大方、不拿架子、而且懂戏----是真格地爱戏、也爱戏子,所以民国四大名旦、四大须生,甚至老一辈的谭鑫培、孙菊仙都买他的账。只要他开堂会,请谁谁都来。 此时民国已经建立六年,连总统都换了两茬了,即使复辟成功,还需要一批拥趸啊。所以张勋在私下里放风,以便寻找支持者。一时间北京城里风声很紧,大街小巷都在传说张勋要复辟。 现在看起来,复辟这事简单是脑袋进水了,正常人谁都不会干这事,那是要推翻国家啊。所以,历史书上的张勋当然臭了。 可是要代入时代啊,那会儿清朝才亡国几年,并且君主立宪一直有市场。在好些人的心里,都觉得共和不适合中国国情,退回去走君主立宪的路,也许可行。当年的老百姓,对于上面有个皇帝,其实没有什么不高兴。因为几千年的帝制传统,大家都习惯了。所以复辟当日,北京市民欢声一片,家家户户挂起龙旗就不奇怪了。 中国的历史记述,一直在进步史观的指导下,帝制复辟是绝对的政治不正确。哪怕你仅仅是要君主立宪,也是大逆不道,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是张勋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就凭手中这5000兵,顺风顺水没有问题,真的发生些变故,他的这点兵力连镇守北京十几个城门都不够用,所以需要寻找一批“志同道合”者。在此时,以满清遗老铁良为首的“宗社党”趁机与张勋搭上线,要助其一臂之力。 要说这个“宗社党”,让人可气又可笑。辛亥革命后,失掉权势地位的一小撮清室皇族中的顽固分子良弼、溥伟、铁良等为恢复往日荣耀,密谋结社“君主立宪维持会”,反对清帝退位及与革命政|府议和,企图保存清皇朝统治。然而随着其中流砥柱的人物良弼被京津同盟会分会的杀手彭家珍炸死后,这个组织已作鸟兽散。 然而人一旦痛失权力,对其的渴望却越发强烈。三年后,由于日本政|府大隈重信第二次组阁积极支持满|立运动,宗社党在日本重新成立,总部设在东京,大连设支部。主要成员有原肃亲王善耆、原恭亲王溥伟、原陕甘总督升允、原蒙古贵族巴布扎布,富升阿,还有日本人川岛浪速、头山满、山田修、若日太郎等30余人。 本来寓居大连的原肃亲王善耆领导大连支部,与川岛浪速等共同策划,于1916年3月组成宗社党“勤王军”,准备在辽南起事。却被少帅带一帮学生军轻松打得落花流水,也成就了少帅的“乳虎”美名。随着1916年6月袁世凯死,段祺瑞组阁,日本对华政策转变,勤王军被解散。张作霖在奉天越来越强大的力量让他们认识到,在东北这个他们满清“龙兴”之地想搞出什么大动静、重建王朝之可能性大为降低。假以时日,清室复辟几无可能,宗社党们陷入绝望。 可是当辗转得到张勋意图复辟的消息后,这些人就像打了鸡血似的准备孤注一掷了。是啊,时不我待,再不出手,满清皇室的名号就要真的被扔进历史的故纸堆里去了。以号称“只进不出”、外号“铁公鸡”的庆亲王奕匡长子载振为首的原亲王贝勒们纷纷大方地散尽家财,从外国银行里取出备以未来挥霍的财产,准备向日本人购置军火,重组“勤王军”,并大力支持张勋的“义举”。 张勋军队不是火力不足吗?我们出钱买大炮给他守城!他的军队不是军费不足吗?我们替这些“忠义勤王军”发放津贴!拉拢人员助威不是需要花钱吗?我们帮衬着!----只要大清帝国能够再续龙祚,这些钱都是分分钟的事。 可笑当初执掌政权时,载振与大臣那桐一道卖官敛财,人称“庆那公司”,毫无顾忌地充任大清挖墓人的角色。在经受这么多年国破家亡的遭遇后,终于醒悟过来了。没有大清国,他庆亲王什么贝子贝勒屁都不是!在一番努力后,一帮子满清遗老们共集资合大洋180万元,由时任总统府高等顾问、号称满族上将第一人的廕昌负责联络日本军火商。 180万元在当时可是个相当不小的数字,足以买下66架飞机、或是30门大炮、或是200挺机枪,可支撑起一个陆军旅一年的军费。 不必心疼,不见中国几千年的gdp,清末全贡献给了别人,还在乎这些? 由于复辟行为已众人皆知,为免夜长梦多,在东京的川岛速浪等人通过诸多手段,竟高效地取得日本陆军部的同意,将一批原本要武装熊本师团的武器优先供应给了“宗社”。军火商也尽展日本企业的高效,经最后确认,这批军火将在两周后在天津交货,然后通过陆路运至北京,以增强张勋的力量。 为了取得最大化的支持,张勋也盯上了失势但还有实力的冯德麟,突然电召冯德麟进京。冯德麟正愁无法摆脱张作霖紧逼的大手,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竟然愿以身家性命赌了一把。在他看来,张勋复辟成功,不愁加封进爵,荣归东北,取张作霖而代之。到那时,封侯入相当不在话下,何惧张作霖一盛天将军? 有人惊喜有人愁,这愁的是他的长子冯庸、同字汉卿的那个。 亲身经历过老袁称帝耀眼的肥皂泡破灭的冯庸,对自己老爸再次走上贼船很是担心,也不看好张勋的此次所谓“复辟”。他认为,老爸和张作霖的冲突是政见上的不和,还有得商榷;但参与复辟那就是政治上的倒退,会彻底败于张作霖。 他向冯德麟说:“父亲还是不要掺和复辟这事,已经共和几年了,故总统这么强实力的人都没能做到,张勋就区区几千人还能做得什么成就来?白白给那位督军送了把柄!” 但是已经鬼上身的老冯已经听不得人劝了,而且形势也逼得他不得不这样做。与其在张作霖的压力下苟言残喘,还不如奋起一搏。他向冯庸无奈地说:“我老了,斗不过张作霖了,现在在明面上已经被他将死。如果再不趁此机会一博的话,等到段祺瑞再坐了总理,我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于是派其心腹张海鹏旅长带先遣队二百人,先期前往北京就近探望风声。6月20日,冯德麟在三十名卫士护送下亲自到京,立即拜见张勋,表示支持复辟活动并愿为其效忠。张勋对这位关外强人的加入非常高兴,他得意地说:“有阁忱老弟为我摇旗呐喊,我这心里痛快多了。内有大义,外有强援,中兴大清指日可待啊!老弟能有此眼光,他日登堂拜相不在话下。” 为了坚定其信心,他向冯德麟透露一个消息:吉林督军孟恩远也对皇室持支持态度。 这个孟恩远也是对张作霖的扩充持反对意见,因为在民国前后,他与张作霖、冯德麟共称关外三杰,当然不能容忍张作霖坐大。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冯德麟觉得终于找到共同语言了,于是竭力拉孟恩远下水,一是想与他和张作霖同仇敌忾,二来恐怕也是为看起来玄乎的复辟多上点保险。 暗地里,冯德麟则以三拜九叩的大礼,进宫谒宣统皇帝。溥仪赏赐给他“穿黄马褂,紫金城内骑马,御前侍卫大爪头衔”。 这让冯德麟坚定了立场,为了让复辟的力量更加强大,他向他的28师发电,让全师星夜入关。这支劲旅如果加入,虽然注定不会产生决定性的作用,但北京城的糜烂极有可能,而且会让张作霖完整吞并28师的念想破碎! 第253章 图谋 冯德麟前脚刚走,“奉情局”就侦知消息,报给张作霖。 见冯德麟果然按照小六子的分析走上一条不归路,他暗叫着“天助我也”。28师群龙无首,是一次绝好的机会,面对这块肥肉,张作霖又馋又痒。 师长冯德麟和一位旅长张海鹏离开,留另一位旅长汲金纯和长公子冯庸坐镇。对冯庸,也就是个少帅的名,他此时在军中的地位和张汉卿不可同日而语,张作霖并不忌惮。 真正需要关注的是汲金纯,他可是在28师各级一路爬起来的,深得军心。而且此人相对正直,平时有些想法和冯德麟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否则参加复辟这么重要的事,冯德麟也不会只安排张海鹏去做了。 如果成功说动汲金纯,唤其率全师来投,想必冯德麟知道被釜底抽薪,心情一定不会大爽的吧?张作霖如是想,也如是说。他在督军署召开秘密会议,讨论对28师的处理问题。 杨宇霆是主张强势压迫的,他认为“现在冯德麟的军队人多势众,又恰逢主帅不在,只要派出重兵围困,不战定可屈人之兵”。他的想法很可行,因为只要己方军队不打他们,28师是不敢主动招惹自己的。光杆师长冯德麟如果无法叫得动28师,他在北京的作用就极有限。 张景惠是倾向于武力解决的。他在张作霖帐下资历已经不弱于孙烈臣、张作相等人,自然对28师师长一职甚是眼热。如果和平收伏了28师,以张作霖一贯的手段,势必会让汲金纯等人照拂以稳定军心,那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只有用军事手段打垮28师----只要张作霖愿意,是完全可以做到的----他才有机会去重建这个师。他说:“邻葛的意见自然是好的,但也只能是权宜之计,事后还是要解决的。28师跟随忱阁多年,大帅想用第一师的方式让我们收编,恐怕困难重重。我的意思还是要打,直接把他们打垮了打怕了,再慢慢改编,要揉要搓,还不是由着大帅的意思?” 张作霖笑笑说:“叙五这是一劳永逸的想法。”火拼,当然张作霖是不愿意的,要想这样做,他早就做到的。但是他受张汉卿的熏陶,开会的时候让大家畅所欲言,用小六子的话说是“众人拾柴火焰高”、“集思广益,总比一个人的主意要好。” 因为张汉卿平时就是这么做的,这种好的作风现在在卫队师和第一师中被很好地沿袭下来。如果张作霖知道张汉卿这么做只是因为自己在军务、政务上有些事情并不十分清楚,这才用集体的力量来供他取长补短,不知会做何想?不过这也形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与张汉卿所推崇的“皿煮集中制”一脉相承。 张作霖也是在巡察张汉卿的军队中感受到这种开会方式的优点,才开始改变过去拍板式的决定的,不想效果很好,以往的一些分歧摆在台面下,现在大家有事说事,无形中降低了原本执行过程中的味:都已经说开了嘛。 孙烈臣、张作相等人或赞同杨宇霆,或认可张景惠,或者在两人的意见基础上作少些修订,但大致同一个意思:机会难得,务必要让冯德麟无法指挥动28师,紧要关头,就是用武力也要迫使对方无法入关,为将来的变局留得一线机会。 张汉卿却认为形势并没有这么严竣,他提出一个让人耳目一新但又在历史上被屡试不爽的方法:斩首。 “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拿下28师不成问题,但困难在于兵戈过后荼毒生灵、奉天大变,父亲是要受指责的。况且28师与27师并称关外双强,这样杀敌一万,自损绝对不止七千这个数。 其实要想抓汲旅长很简单,因为他不像冯师长对父亲有这么大的抵触,只要父亲以督军的身份让他来奉天开会,碍于长官训令,他还是要来的----毕竟他不比冯师长爱摆老资格。他要是来了,我们或动之以情或挟之以令:以情,他完全收伏得住部下;以令,反正群龙无首的28师没有谁可以镇得住局面,只要不过分,他们对于正常的命令还是会听的,我们暂时只要它不乱就好了。 他要是不来,父亲师出有名,以后火拼也罢、围困也罢,都会按照我们的意愿来。反正只要冯德麟掌握不住军队,我们再各个击破,围困之下的28师迟早生变。” 本来很简单的事,不就是擒贼先擒王么?大家都没有往军令这块想,实在是之前冯德麟闹得太狠了,根本没把张作霖的督军之职放在眼里。张汉卿却对此浸淫甚深,他认为28师其他人的资历没有冯德麟大、地位没有他高,冯德麟能做的,别人未必能做,也未必敢做。北洋军太注重于主将的培养,却没有像后世的军队一样形成逐级代理机制,一旦群龙无首,立刻兵败如山。 孙烈臣、张作相都认为可行,就是杨宇霆也转过弯来,对这位少帅的心理学说极为佩服。张作霖见儿子出彩,神情甚是得意。 张汉卿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出彩,还没有波及到众多将领的利益,所以他在奉天的所作所为,内部排斥不大。但军事上的事不简单,兵油子们只佩服一种人,那就是有本事的。没有能力的,推你坐那个位置,关键时刻调不动一兵一卒,人家不听你的。 剿匪的建功,其实是镰刀割黄油,算不得多大事;卫队旅和卫队师其实是他花大价钱力推张汉卿上位的,就是第一师,也是故意让张汉卿捡漏,这种扶持儿子的立场已经很鲜明了。张汉卿争气是一回事,别人服气是另一回事,在他的耳边,难免有人认为张汉卿年纪太小,恐怕镇不住官兵云云。 直到他谈笑间瓦解了许兰洲的兵权,令军界不少人对他的手段刮目相看;整顿第一师,竟然没有受到来自其内部的阻力而出奇地顺畅----谁能知道张汉卿、政治部和教导团在其中的心血? 现在,张汉卿又不大不小地表现出他与同龄人所鲜见的睿智,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以后再在我的耳边哔哔? 第254章 叙旧 果不其然,汲金纯对张作霖的开会要求只犹豫了一下,就回复说会准时参加。 作为纯军人出身的他,对冯德麟之前搞得那一套造作负气之举早已不满,只是碍于多年的情分。现在冯德麟利令智昏,竟然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搞复辟,那他的政治生命迟早要玩完,所以对此事是极力反对。 但是冯德麟主意已定,他没有办法,只能担心地等待着局势进一步恶化。有时他也在想,如果事发,张作霖用国家大义来威逼自己,将如何相处?冯、张交恶,但他对张作霖并无恶意,对张汉卿的表现尤其欣赏。关外奉军是一家,真打起来是不可想象的,而且真打起来他还能不能控制住军队也在两可之间,因为很多部下明着暗着和张作霖有着种种关系他都是知道的,但不说破。 以张作霖的隐忍,他是想把28师全师拢于麾下呢,是需要自己帮助的。他也想当面问问张作霖,看看他对自己的态度。所以接到这个通知时已经有了想法,那就是去。 可是有人不同意。 叛逃而来的汤玉麟就不愿意两家有往来。在这个时间点开会,无非是讨论如何吃掉28师,以他对张作霖的了解,不离十。如果28师没了,他连栖身之地都没有。 所以他对长公子冯庸说:“汉卿,大哥不在军中,28师都由汲金纯拿主意。你知道的,我们与张作霖一向不和,在这个时间点开会,是不是有些不妥?如果张作霖把他扣下用来威胁我们怎么办?或者汲金纯直接投敌,把我们一锅都端了!” 冯庸心下也在打鼓,他虽然在军中,却完全没有影响力,一切军令都是由汲金纯作主。他也怕军队被张作霖乘机吞掉,那时候父亲根基全失,就是复辟成功又怎么着?何况他也并不看好这事,到时候父亲连退路都没了! 于是他对汲金纯说:“汲叔,现在家父不在,28师上下由您一手决定。您如果到他那里,如果张作霖图谋不轨,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他说得很委婉,但言外之意汲金纯听得很清楚,这是怕他反水呢。可是老汲是直率人,不搞那些虚的,直言说:“在这个时间点开会,无非就是那档子事呗,这个我清楚。只是28师是国家的军队,他是督军,我不听是不行的。不过我去开会,只带着两个耳朵,符合身份的事,我做;不符合身份的事,等师长回来让他决定。至于人身威胁,雨亭还没那么下作,这个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冯庸不好再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 张作霖大权在握,又有重兵在手,到他的地盘“作客”,汲金纯却只带了一个排的卫兵。倒不是他托大,其实再多的兵也无用,又不是去打仗,还不如光棍些。 张作霖为他举行了很隆重的欢迎仪式,不但27师的头头脑脑,连奉天政界的头面人物都到齐了。饶是汲金纯早有准备,但这样的超规格待遇,他还是有点讶然。 他执着汲金纯的手,对着众人说:“我和阁忱不和,奉天人都知道,于是便有人说我会借这个机会把海峰诱到奉天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把28师抓在手里!如果是别人,我老张说不定还真这么干!可是海峰是什么人?那是关东有名的忠厚人!阁忱都敢把28师交给他,我又怎么会和忠厚人为难?这次请你过来,主要是为吃酒叙旧,顺便把几支部队的防区范围都划下来,免得将来起冲突。” 这个逼装得哟!连张汉卿都为之鄙视。昨天晚上,卫队师、27师几个骨干还在地图上研究如果汲金纯不来或者28师入关该如何军事应对,今天就把刀子上面的鲜花端出来了。 他的豪爽,让汲金纯也心防大开。从一开始,他就赌张作霖不会做鸿门宴的事,现在终于放心了。他连称不敢,并感谢张作霖说:“这个席,该汲某做东道请督军和诸位才是!承蒙张督看得起,金纯生受了。27、28师原本都是奉天一脉,有什么话都好说。汲某来此,也是想化解过去的不快。” 孙烈臣已经得到示意,他呵呵笑着说:“说起来也没什么多大的事,况且都是老师长们之间的事,我们的情分可不能变啊。”他们都是绿林出身,原本关系都不错,只是因为冯德麟和张作霖这两位“老师长”之间的不快才疏远的。 张汉卿也接口说:“是的,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抿恩仇,咱们携手向前看。”他是卫队师的师长,虽然人年轻了些,但在场中,却是仅次于孙烈臣的存在,当然张作霖已经出离了这个阶层。 汲金纯和张汉卿也是老相识了,看到张汉卿英气逼人,不禁感慨地说:“一晃少帅都已经是掌管上万人的师长了,将门虎子、名不虚传啊。少帅练兵、剿匪、土改,都做得有声有色,我在北镇听着你的名字耳朵都起茧子了。” 张作霖笑笑说:“纯属瞎胡闹,幸好没出什么大乱子”,他指着张作相、孙烈臣等人说:“都是他们叔伯的容让,不然小六子能做出这些事来?” 大家都笑着各自说了些谦词,然后叙些旧情,乘兴喝些酒,其乐融融。 酒席半酣,张作霖才“提”起些两军的防区,也只是“各自约束士兵,不得寻滋闹事,重大活动提前知会对方,以免误判”而已。这本是应有之义,汲金纯、孙烈臣当然连连称是。 见已经挑起由头了,张汉卿便切入今晚的主题:“汲叔和孙叔的为人,学良是清楚的,这样一来,我们奉天的百姓就安定多了。不过我听说冯世伯去了北京城搞什么复辟,这可不是好兆头。毕竟是政治,我们军人不便参与的,不然他想拥戴小皇帝,父亲拥护共和,两下再闹僵了,真的要打起来,奉天百姓可就遭了殃了。” 有些事别人不好挑明,他这个“后辈”就很好说。见张汉卿把话说到这,场中人都是聪明人,哪里不知道这其中有张作霖的意思在?都把目光投向汲金纯,看他如何回答。 汲金纯来时已拿定了主意,他呵呵笑着说:“少帅说的不错,汲某是军人,向不参与政治。冯师长有他的打算,我只能奉国家命令而行。复辟未定之前,我只能两不相帮,28师绝对会持中立态度。”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第255章 自治 汲金纯的话很端正,就是无论复辟成功与否,28师都是拥护国家的,至于国家体制是共和还是君主制,并不在他考虑之列。他虽然持两不相帮的态度,但还是在实际上投了反对票。用脚趾头都知道,如果没有外援,单靠张勋的五千人能搞起复辟就怪了。 张汉卿对这一闹剧是心知肚明,他为此也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为了使这把火尽快烧起来,张作霖在30日再次通电威胁黎元洪说,倘“意存袒庇、别蓄野心,当率辽东子弟直捣京师”。此次对抗中|央之行动,吴俊升因病并未参与。待吴应召入奉,木已成舟,亦未反对。 对黎元洪的反对和对段祺瑞的拥护,张作霖并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还把段祺瑞提出的各省“自治”落到了实处。 他为向中|央示威,编造军人脱离中|央一览表,邀吴签名,吴俊升也签了名,张即以此通电各处,谓奉省军界一致、毫无疑议。虽然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但不经意间,各位关外的重要人物都在以老张马首是瞻。 这是老张第一次在政治上崭露头角。 虽然黎元洪伸出橄榄枝,张作霖在“通晓历史”的张汉卿的极力要求下,仍然继续抱紧段祺瑞的大腿,旗帜鲜明地通电拥段反黎,与鲍贵卿联名宣布奉天与黑龙江自治。 当时的自治,只是一个政治信号:清末反对慈禧与八国宣战的“东南互保”就是一种自治的形式,以便发生在北京的乱局不至于影响到自己… 辛亥革命成功之际,摸不清形势的各省便开始自治,这样既显得对清王朝忠心----我们没有趁火打劫,又能对起义者有所交待----我们并没有助纣为虐…这事张作霖干过; 反对袁世凯称帝时的各省督军使用的形式也是自治,这是已经坐大的督军们开始为巩固自己的地位开始的打算,只要自治了,中|央就管不到了。自然,财政与人事任免的权力下放到省里…这事张作霖也干过; 现在,老张再一次祭起“自治”的大旗,不过此次这个自治将会把权夺得更彻底。 自治后,全省各厅的工作不再对口国家内阁的部,而是对省长负责。奉天省长是张作霖,这没什么话说;可是黑省省长是鲍贵卿,虽然他是被张作霖用枪杆子推举上去的,但掌握这么有利的资源,焉知会不会扶植起另一个张作霖来呢? 因为鲍贵卿还兼任黑省的督军。 虽然这个督军暂时手下没什么权力,手下两个师也都归张作霖调遣,但张作霖还是不放心。黑省虽小,但鲍也是名义上的军政一把手,有大义啊。可是因为黑省也要“自治”啊,在名义上他就不好过多插手管了,时间久了,难免会有妖蛾子,尽管鲍贵卿是张作霖的儿女亲家。 知道张作霖的苦恼,张汉卿笑嘻嘻地说:“这个问题好办。我们之前不是搞军政分离么,当时是约束军队将领不干涉政治。现在仍然按照军政分离的原则,只不过限制的是政治高官不干涉军事。一省督军和省长不能兼做,这将成为惯例。父亲把省长职务主动辞掉就好了,凭这种姿态,鲍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督军和省长只能居其一了,不然,我发动舆论用唾沫星子也把他淹死了。” 对张汉卿的能耐,老张还是相信的。如果自己率先做表率,鲍贵卿迫于形势,相信他很难好意思手抓两个职务不放的。不过,于督军和省长,老鲍会选哪一个呢? 而且自己好不容易获得奉天军政的绝对权力,现在突然之间要主动放手,会不会有人趁机削弱了自己?单单一个黑省省长,张作霖倒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是他对这个奉天省长还是很看重的,毕竟这奠定了自己起家的基础啊,而且把如此重要的资源交到别人手里,还是很不放心滴----有什么监管的手段没有? 知道他的顾虑,张汉卿举手奉上:“父亲是怕自治后管不到黑省吧?我们可以联合‘自治’啊,就成立一个‘奉黑自治委员会’就好了。父亲让出奉天省长的职务,做这个委员会的主席,那就名正言顺地管着两省的省长了----将来再有其它省,一样如法炮制。否则,父亲以奉天省长的职务,干涉黑省的事务总会给人以口实的。 关内外局势现在一波三折,父亲身系东北安危,自然不必为琐事烦心。岷源大刀阔斧做得很得利,是接任奉天省长的不二人选,这样,父亲放心,又能高屋建瓴地看问题,一举两得啊。” 岷源就是王永江,他现在已经是张作霖文官中第一亲信和得力人选了。军警改革,他做得甚合张汉卿之心,因此老小张甚为倚重。 这个办法好,既有名,又得实利。他看着张汉卿,这小子哪来那么多的花花肠子,可每个花样都那么惹人喜爱呢! 于是张作霖在步步紧逼黎元洪的同时,又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奉黑自治委员会”了。不用说,整个架构都是按照张汉卿的思路来的。 这个委员会下设具体的业务委员会,对应省里的各厅。如两省都有财政厅、都设了金融厅、都有税务机关等,怎样把他们统一控制起来呢?把原先的奉天财经委员会放大变成奉黑财经委员会就行了,这个委员会的主任,其实与中|央的部长做着类同的事情,但没有相对应的名声,只管着奉、黑两个省的具体业务。 同理,奉黑司法委员会、奉黑警务委员会、奉黑农业委员会等等皆然。张作霖在“自治委员会”下面一气成立了十几个联合委员会,以与各省省长一道,形成矩阵式管理架构。而这个矩阵的最上层,就是担任奉黑自治委员会的主席张作霖。未来等到占有的地盘多了,这些人就是未来各部总长的人选,算是提前培养人才吧。 当然各委员会的主任都是由现任奉天各厅长兼任的,近朱者赤嘛。在奉天的业务骨干对口控制黑省的事务,张作霖只要抓住这些委员会主任,就完全控制住了奉黑两省的行政权力。 不过张汉卿还是谋得了一点实缺,像农林厅,他借口农业目前是东北经济的基础,农业与水利息息相关,所以需要点派一个能够同步在农业水利上进行资本、技术引进并能够领悟他的在东北的土改精神的领导人,把莫德惠推到了奉省行政高层之列,兼任新成立的农业厅、水利厅两个厅的厅长。 这个职务不像财政、警务、金融、交通等部门是肥缺,一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张汉卿在为他的人进行迂回呢。凭借这个职务积累的经验,将来完全有机会腾挪到平级的单位去,毕竟,这也算是正厅级的单位啊。不像他的本职奉天招商局局长,事多权小在政|府中的份量轻。 这也是老张对儿子鞍前马后出力的一点补偿吧。 在一切都谋定后,张作霖向外界郑重通电,表示辞去奉天省长职务,成为全国第一个主动不兼省长的督军,震动全国。 那时节的地方实力派,无一不想方设法获得军政实权,像张作霖这样主动要求放权的还真罕见。先是放弃兼任的27师师长,现在又辞去奉天省长,瞧人家这襟怀!尽管大家都知道张作霖握有三个师的兵力,也是掌握政权最牢靠的督军,但这种姿态,未尝不得到鼓吹皿煮的各派力量的瞩目。 风向已经明了,鲍贵卿也必须做出点表示来。因为手下的两个师都是隶属于张作霖,他这个督军当得也没什么滋味,便向张作霖吹风,要辞去督军专任省长。 这股风吹得奉天、黑龙江热闹之极,有资格的军政大员纷纷向张作霖投石问路,毕竟民国才二十几个督军啊。总参议杨宇霆、27师师长孙烈臣都是有资格的,张作霖起家时就是副手的盟弟张景惠也觉得有了机会,连刚升上29师师长的吴俊升也急火火地探望老张来了。 还没到摘果实的时候,现在就想分赃了! 张作相嗅出了苗头来,他急忙对张作霖说:“大帅,鲍督军这个职务辞不得!我们一群老伙计中间谁的资历都不够,硬推谁都不好,反而伤了和气。而且督军是中|央禁脔,黑省督军也只是空架子,我们吃相不要太难看。”他这是老成持重的看法,他的识大体,让张作霖刮目相看。 张汉卿也对张作霖说:“八叔的意见很中肯。省长是民选,我们大可有所作为;督军这个职务是中|央任命,我们无论推举谁上任都容易被人诟病,目前还要不得。” 张作霖斟酌后也觉得让鲍贵卿掌握行政实权不踏实,那就让他在督军的位置上烤着吧,有韩麟春和吴俊升在彼,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的。于是他驳回鲍贵卿的意见:“督军职务本是国家法度,由中|央任命,岂能随意相让?廷九兄督黑以来,全省稳定,甚得人望,即韩、吴二人亦再三劝阻。弟之意见,此事还是不必再提为好。” 言下之意,这省长之位是要让出来的。鲍贵卿无法,只得步张作霖后尘辞了这个兼职,只是这个后尘难免灰垢大了些。 腾出的省长之位该给谁呢? 第256章 各立山头 新诗震惊四座。这个时候,未来新月社的诗人代表徐志摩还在北大读书、闻一多还在做他的编辑、卞之琳才七岁,而张汉卿写作此诗时最忌讳的艾青同样只有七岁、还刚读金师附小… 从此,少帅不再是那个戏耍人间的风流公子,还有文采飞扬。京城人们的心里,那首传唱八大胡同的“好色歌”不过是一时戏谑之作罢了。也是,能写出这么深沉感人诗句的少帅,又岂是一般的风花雪月的情怀可比? 张汉卿的新体诗带给世人的震惊不是它有多么的好,而是太超前了,超前到世人对它怀着一种既感希奇又在习惯上很难接受,虽然它听起来这么的让人感到深挚。这个时代还没有形成欣赏它的氛围,只有两年后,确切地说,正史上的两年后,新体诗才正式亮出它的光芒。现在,报纸只是把它当作一则花编新闻,一则由奉天少帅引发出的激情而已。 正如周星驰的是在公映几年后才由北大学子挖掘出它的内涵而捧红一样,这首看似不起眼不应该引起波澜的新诗却同样在北大一群有心人中间被发现到宝了。 这个时候,还只是综合性的评论刊物,创作并不怎么着重,除介绍一些欧洲现实主义及其他流派作家作品之外,刊登的小说及诗都还是文言的。直到民国六年初,李大钊先后发表了胡适的和陈独秀的,这才正式揭起了“文学革命”的旗帜。 到民国七年2月,2卷6号刊出胡适的白话诗词8首,是中国新诗运动中出现的第一批白话新诗。但是由于过于“白话”,这些诗在文学史上自有其意义,但在文学价值上,基本等于零。其他作者沈尹默、刘半农亦没有任何新意,他们对于新诗的创作,基本上还处于一个摸索阶段。只是因为他们强烈的认为白话文有其先进的意义在,完全可以替代文言文,自然对文言文中占有极大一席之地的旧体诗有了迫切的攻击。 新诗初创阶段的努力,便以废除旧体诗形式上的束缚,主张白话俗语入诗,以表现诗人的真情实感为主要内容。因此,当时也称新诗为“白话诗”、“白话韵文”、“国语的韵文”。可是零零散散的,新诗都不尽如人意。这些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重要一席之地的元勋们----陈独秀、李大钊、钱玄同、鲁迅、胡适…,对于这一构想是深深相信并为之持续奋斗的,只是这摸索未免太让人着急了。 张汉卿的诗作,给他们徘徊在黑暗中的旅途不亚于点亮了一盏灯塔,原来新诗可以这样写,原来新诗可以一样有深度、有感情、言之有物! 有心人甚至翻出了张汉卿“出道”以来的第一首完全意义上的诗歌,力图研究这首新诗的出处、意义和划时代的号角来。尽管他们也扒出了他与朱家三小姐之间的往事,最终定义为新体的情诗----但无妨于它的伟大----原来新体诗写朦胧的爱情也会相当婉转! 当然也不全是叫好声,反对的声音也相当的大,只是因为张汉卿作诗时赈灾的背景,一些有良心的文人不愿意为此过分指摘而已。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张汉卿是官僚,不是文人。文人相轻,那是相对同行而言,为了一首半是戏作半是应景的诗歌,不值得大动干戈,这是很多人权衡之后不予一驳的态度所在,其实这种忽视也表明了一种态度。 倒是有一位张汉卿私下里极为欣赏的大儒公开表示了反对,他对张汉卿的诗作在崇尚新文化文人圈中传播极为不满,讥笑说:“新文化专用乳臭未干之新人,以掩饰于国学之无知。现在人做文章都不通,他们所用的名词就不通。譬如说新诗的‘改良’吧,以前的人都说‘从良’,没有说‘改良’,你既然已经是‘良’了,你还‘改’什么?你要改‘良’为‘娼’吗?” 此公是惯会反潮流的,连袁世凯都敢三番五次地骂,还直呼“贱种”,何在乎一个张汉卿?他直接攻击新诗的话,就发表在上。慑于他的诡辩的名场和骂阵的能耐,没人敢直面锋芒。讲起来,他还是在北大一手捧红张汉卿的“恩师”咧。 张汉卿是谁?此时此刻,他才没有作为弟子的觉悟呢。尊重是一回事,文学理论辩驳是另一回事,连亚里士多德都说过“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话,可见理不辩不明,中外自古有之。 在他的心目中,是极赞同温源宁在里那句“在生前,辜鸿铭已经成了传奇人物;逝世之后,恐怕有可能化为神话人物。其实,他那个人,跟目前你每天遇见的那许多人并非大不相同,他只是一个天生的叛逆人物罢了。” 他没有同这位儒林怪杰直接打嘴仗的准备,那也不是他的强项,但总要辩驳一番的吧,不为新文化运动,也要为自己!他于是在上隔空喊话,没有直接对战,却有旁敲侧击之力:“对辜先生的学问和崇华抑洋的见识理论,学良是一贯表示钦佩的。先生所著,我们无不佩服,那你就更应该明白,春秋的主张是‘内中国而外夷狄’。而你,却在夷狄的报纸上发表文章,诅咒我们中国人,有违先生向来之道,还请先生解释清楚?” 或许说出了辜鸿铭与时相违的要害之言吧,反正,被誉为“文坛斗士”的辜鸿铭,此后便难得的息了声音。或许在他认为,以他的身份,和张汉卿这样一个小官僚开骂胜之不武吧。弟子尊重师傅不敢对战是德,但是做师傅的也要有点觉悟。 却一幕小插曲,却被新文化运动的一拨人眼睛一亮。他们不能不知道张汉卿的身份,正因为如此,他们迫切需要拉张汉卿入伙----传统势力太大了。张汉卿为赈灾尽心尽力,他们是知道的,这个时代的大学还不是呆在象牙塔中作它的“寻章摘句老雕虫”。张汉卿对于赈灾的演讲,以及他不让人耳目一新的,都让他们相信,这是一个不拘旧礼的年青人,完全可成为的代表。此外,他的少帅身份,足可以让他们认为是中国文化发展方向的“新文化”运动力量倍增。 事实亦是如此。 他们急切地联系到张汉卿,探询他对此事的态度。 他们派出的代表是钱玄同。 清爽利索、一脸书卷气的钱玄同,连同那幅眼镜很快让张汉卿有了熟悉的感情:校园生活。尽管在北大的时候自己曾经怼了对方一次,也他赢得了“小疯子”的美名,但在学术的角度,张汉卿是相当尊重他的。 率先提出并起草简化汉字、倡导使用新式标点符号、阿拉伯数字、公元纪年法、汉字横行书写…可以说建国以后文字改革的三大任务: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制定和推行,钱玄同早在半个世纪以前就做过很多坚实的奠基工作,他称得起是文字改革工作的前驱。他既是国语运动的理论家,又是语言文字工作的实干者。 在北大“交流”的时间太短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再续前缘了。 钱玄同对于张汉卿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能不了解吗?一篇可是让其在北大校园里名声鹊起,并一度让自己怀疑取消汉字想法的偏激性。 同时在北京城里由纨绔向精明的华丽转身,让很多关注的人看到了一个有远见有担当有智谋的少将军。然后听说让许多观察员们大跌眼镜的奉天军政改革、他的建立新式军队与成功的剿匪、他的新民土改,无一不让人产生强烈的关注:政治与军事都有出彩表现,这是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做的事吗? 可是事实俱在,这位年轻的少帅更以一首感人至深的新体诗让他有种“自古英雄出少年”的感慨。有能者,恒能之。在看到张汉卿英姿勃勃的脸上因为连日来赈灾的劳累而挂上的一丝疲惫,钱玄同深深地为国家有这样有这样的英才而骄傲。 张汉卿并没有因之而自傲,这也是钱玄同起初所担心的、很多年轻人都有的毛病。听说是钱玄同,张汉卿非常激动地迎上前来,丝毫没有少帅的架子和盛气凌人的感觉。 “钱教授,很不好意思,让您亲自过来。我这里也没有其它可坐的地方,我们就席地而坐吧。怠慢之处,尚请海涵。”这是一处安置灾民的临时搭建的草棚,没有凳子,没有桌子,只有几个稻草铺就的草窝,刚才张汉卿就这样席地而坐。 敢情,身价尊贵的少帅刚才就这样像乡间老农一样坐在草窝里?看着另外十几个中青人,淡定地捋着屁股上的草头,钱玄同十分惊讶地想。要真是如此,那此子绝非常人! 第257章 改组兵工厂 本来杨宇霆在奉天是一人之下,他又素有抱负,上时空也是张作霖在政治上的坚强膀臂。可是现在有张汉卿异军突起,这使他的总参议之位有些尴尬。 他的很多意见和建议都被张汉卿以更立竿见影的方式施行,比如他规定田赋制度,从军阀、地主手中挖出大量未开垦的荒地让农民耕种,发展生产,以增强奉天的经济实力。这个工作起初的设想是以租借的方式转让,张汉卿却以土改完美收宫;他在张汉卿之前就已经致力于奉天兵工厂自制武器弹药装备军队,眼光都比张汉卿快一步,但是张汉卿自制武器的决心远比他为甚。 除此之外,作为总参议,他还向张作霖提出修筑战备公路。因为当时东北的南满铁路权归日本,修了战备公路后,奉军的交通运输才能不受日本挟制,一旦战争起来,可以用公路与日军周旋,像上次剿匪出现的日本人控制列车不让卫队旅使用的窘境才不致再发生。不过,当张汉卿也提出自建公路的想法后,张作霖却把功劳都给了自己的儿子。 林林总总,不能改变他必须依附于张作霖才能做事的尴尬。张汉卿以一个毛孩子,却因为有了军队,便被奉天人称为后起之秀,影响力直超他这个上峰。连韩麟春这外来人也能做到一师之长,他又为什么不能多想?张汉卿不就是靠着他在军界的一批人么! 这次竞争省长的失利让杨宇霆觉得在政界的发展受到制约,他需要在军界有所作为了。一线主官的位置人选已定,而老少张都在大力提升辅助军种的地位,那么,剑走偏锋似乎也未尝不可。因为韩麟春远走黑龙江,他原先所担任的兵工厂总办职务势必无法兼顾。因此,他向张作霖提出,以自己在日本士官学校时的同学丁超代之。 他是兵工厂督办,如果丁超再把总办拿到手,就控制住了奉天军队装备的命脉,这样就会大大增加他在军队中说话的分量。 在这个事情上老张无可无不可,但张汉卿绝对不同意,就像当初韩麟春进入卫队旅仍兼着兵工厂总办一样,再忙也要挂职,尽管具体事务交由杨文凯处理。 穿越带来的优势一个是国际、国家大事件的提前预知权,另一个就是对于军事发展的主导权。奉系已经渐成羽翼,上上下下都憋足了劲要努力,谁都想为未来作打算。这个时候,奉天兵工厂的重要作用不用说,谁掌握了它,谁就获得武器分配的优先权,谁的力量就会更大些。 这也是正史上杨宇霆虽然没有正式掌兵,却在奉天权力仅次张作霖的原因之一。长期以来,他一直握有兵工厂督办和总参议两个职务。用这两个职务,他的身边围了一堆人。 知道他在历史上的表现,张汉卿有心算无心,因此提前把重要的负责处理日常例行事务的权力抓在手里,韩麟春就是一个重要支点。督办和总办,他必居其一。 韩麟春在黑省就职,他的总办不能长期由杨文凯代理,杨宇霆抓住这个机会推荐自己人本无可厚非。相比较之下,杨文凯的资历比丁超差得远了,他一个外来户除了一身技术活外对兵工厂的那些兵油子们没任何威慑力。 杨宇霆觉得十拿九稳。 可架不住人家父子情深啊,在私下,张汉卿和张作霖谈及兵工厂的改制问题。他说:“父亲,如您所知的,我一直鼓吹军警分离、军政分离,目的无非是让有专长者恒专、让父亲下面的山头少些。参谋长职务的提升、师级规模的扩大,也分散了山头们的权力。现在军政大体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但我们投入最多、花费最大的兵工厂这块还没有相应的分权机制,这里是容易滋生和势力的地方,所以接下来,希望父亲对此加以约束。 兵工厂既有督办又有总办,还有会办、帮办和坐办,乍一看管理人员不少,但我们到现在还不能生产出自己的大炮,这与投入严重不成比例。据我的观察,人浮于事、各有算盘是一大主因。都知道造枪比造炮容易,所以枪支生产线扩建了两条,但是大炮生产线现在机器都凑不全。我估摸着,是管理者都是技师出身,思维僵化,不愿承担风险,先捡好做的、容易出成果的来;另外对于部队里真实的需要和武器发展的日新月异跟不上形势。 所以我觉得让各师的师长或其派出的代表都兼任兵工厂的督办,让他们向兵工厂提出要求而不是兵工厂生产什么就分配什么。杨总参议还兼做他的总督办,但以各位督办的审议及决议为工作重点,以督办委员会的名义向兵工厂提出生产要求及组织验收。 为防止令出多头,兵工厂的组织架构也要重新洗牌。毕竟它以生产单位,管理还是以技师为主而少以行政命令的方式。我的想法是设一个厂长,只负责工厂的运转及质量提升,及达成督办委员会的生产要求。 而所有产出,都要由另一个部门负责按要求统一分配。之前只有一个27师,肉烂在锅里没得说,分配并没有形成制度。现在连二伯的我们共有四个师,分配得多或少都会影响各部队之间的关系。我的意思是设立一个部门统一抓这个事,名称可以叫装备部或军械部,也挂在督军署下面。 这样,计划、生产、分配三个环节互相牵制,又切合军队实际需要,还都能控制在父亲手中,各军队的装备也都能够实现透明化。” 对穿越前做到企业中层的张汉卿而言,现代企业管理的精神已经深入骨髓。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才会使企业良性发展,“一言堂”的方法早就被证明为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落后管理制度,后世震惊军内外的总装备部“蹋方式”已经证明无约束的权力不仅仅会出现于政界。 张汉卿的想法,实质上是把原本杨宇霆的权力一分为三,特别是最重要的分配权被剥离出来。如果真的实现了,杨宇霆的总督办就真的成了“督”办,变为出力单位。总督办的这个职务,只能算是总监理,而负责分配的部门才是董事会。这样的话,张汉卿也不吝让他插手兵工厂的管理----在管理能力上,杨宇霆没说的。 张作霖又一次震惊了。杨宇霆的心思,他是心知肚明,无非是军队主官没有他的事,在后勤装备上刷刷存在感而已,他已经基本上同意了他推荐的人选,丁超也不错啊。 可以预见小六子一定会为他的人力争到底的,因为他自己有两个师,需要大量的武器供应,有韩麟春在兵工厂,当然行事方便多了。可是张汉卿的这番话,完全是从公心、从控制权力的角度、以达成兵工厂生产效率为目的的,可以预见,采用这个办法一定会产生好的效果。 非浸淫官场多年的政客不能为也,小六子哪来的这么多鬼点子? 欣慰的张大帅立刻从善如流,于是,不但韩麟春可以在兵工厂继续发挥作用,张汉卿也有机会分担杨宇霆的督办角色。其它几个师的师长也不是善茬子,对关乎自己利益的大事当然会派出得力人手做督办,无形中把原本由杨宇霆把持的兵工厂权力稀释了。 不知道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的杨宇霆做何感想,反正此轮人事波动最终的结果是由杨文凯做了奉天兵工厂的厂长、米春霖兼任了督军署新成立的装备部的部长,少帅系大获全胜。 当然,为了照顾杨宇霆的情绪,丁超还是被任命为黑龙江督军署的总参议,军衔也被提升为少将。不过考虑到黑督鲍贵卿有限的影响力,他这个总参议的作用只怕更有限。 见少帅的影响力完全盖住了自己的风头,杨总参议说没有怨念是不可能的,他本身就不是一个能够有容让心的人,要不然正史上也不会因为“傲上”而被张学良毙了。这不,在马上召开的第一次督办会议上他就直接驳斥了张汉卿的意见。 张汉卿建议奉天兵工厂的发展目前宜适当向重火力武器倾斜、先达成维护维修普通火炮技术再自然过渡到拥有生产火炮的能力,此称之为“小步快走”。杨宇霆不无奚落地说:“爬都没学会还想直接飞?兵工厂的建设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生产火炮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设备,钱从哪里来?设备从哪里买?一下子扩充了四个师,光枪械都不能满足,还奢谈炮?再说就27师有一个炮兵团的几十门炮,需要花这么大的代价为它建一条维修线?有钱也要花在刀刃上!” 张汉卿冲着他微微一笑:“眼光不能这么低,我们的大炮会越来越多地,而且马上就有一批!” 第258章 吹皱一池春水 张汉卿敢这么笃定,是把宝完全押在关内那拨人身上呢。 根据历史大势,以及他为之做的一些铺垫,张勋没理由不搞些事情出来。张汉卿穿越以来最大的动作,不过是让东北农村有了可见的进步,但对于国家局势,影响甚微。 张勋凭五千人,能够浩浩荡荡地从徐州开到北京而一路没有阻碍,打着“调停府院之争”的旗号是一方面,皖系的强大是另一方面,而直系取黎元洪而代之的想法也很关键。否则,他没理由这么安然地“坐”过皖系的地盘山东、直系的地盘河北,直达北京城下。 表面上他是大老粗,但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这位混迹清末、民国几十年的元勋,会这么轻易地发动兵变?在没看清楚这池水有多深之前,他不会贸然行动的。 行动方案是早就定下来的:入京逼黎元洪解散国会作为调停条件,伺机复辟。张勋到天津时,黎元洪已拟好命令,请代理国务院总理伍廷芳副署,但遭到拒绝----伍是国民党人,当然要保持名节,不能自己掐了自己的后路,毕竟国民党还要靠在国会的控制权在政治上保留影响力呢。 然后时任步兵统领的江朝宗于6月12日当上代理国务总理,然后冒天下之大不韪副署了命令。这导致了自袁世凯称帝后中华民国国会第二次解散,舆论哗然。时避难上海的国会议员们以江朝宗不是阁员不能任代总理为由,联名通电反对。 这么明显的政治败笔,非但江朝宗看不见,旁观的冯德麟竟也看不见,反而以为机会来了。在江朝宗刚刚当上代总理之时,他就携了长子冯庸,再度登上江家的门槛。 说起来,自从前年两位长辈约好两家结秦晋之好,中间又生出许多事情,严重影响了喜事的顺利进行。先是洪宪帝制以闹剧收场,江朝宗也被通缉,这让冯德麟想借助江家提升自己地位的梦想破灭,自然,这进一步的热络就暂停了。 现在,江朝宗一跃而为代总理,虽然知道民国史的张汉卿清楚他只是一个匆匆过客,但冯德麟不知道啊,还以为赶上了良机:有未来亲家总理在朝中坐镇,看张作霖还如何一家独大?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要地把两家的亲事定下来。 民国时期强强联合的事情海了去了,像袁世凯和黎元洪、孙宝琦就是儿女亲家,他的长子袁克定的妻子是湖北督军王占元的女儿,他的义女嫁段祺瑞;张作霖亲家有鲍贵卿、宋文郁等。 江朝宗对这位关外强人的到来深感欣慰,并且对年少英俊的冯庸十分喜爱----能和张汉卿同称为关外两小帅哥,会差么?冯德麟腆着脸来,他也就笑着答应。难道真的是冯庸一帅蒙住他的眼?当然不是!政治人物才不会这样以貌取人,江朝宗之所以如此痛快,有两个因素。 一个是冯德麟的兵权,这是乱世政治斗争最大的依靠。冯德麟想借重江朝宗,后者何尝又不是如此?北镇关内,朝夕即到。 二者江朝宗的女儿江长得算不上好看,当然这是含蓄的说法了。北京城里,能和江朝宗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不至于用联姻的方式和他攀亲,因为自老袁去后,江朝宗已经失势了。现在关外强人冯德麟主动示好,他又有什么可以拿捏的呢?有了这门亲家,他在总理位子上也有个心理安慰不是? 于是两家就这么愉快地交换了生辰贴,算是预定了亲事。因为是临时动议,难免觉得过于草率,江朝宗还把政|府里几个得力的干将和好友临时请来,度过了一个场面上还过得去的晚上,于是北京官场上便传出双方订立儿女亲家的消息。 对此,心高气傲的冯庸当然不愿意。他和张汉卿同年出生,同字汉卿,同为一时才俊,同样家世辉煌。只要愿意,自然有无数靓女飞蛾扑火般投身,谁愿意枕边人姿色平庸甚至被喻为无盐女?不过他虽然一向有自己的想法,但对于父亲却是一向尊重的。当着外人的面,他答应的事,冯庸不会反对而已。 在回住处的路上,冯庸对这门亲事十分不满,冯德麟却劝慰说:“娶妻娶贤,只要家世、人品过得去就好了,至于美丑都不在话下,只要为父我坐到了奉天城的头把交椅,那时任你再娶多少美女都不在话下,咱民国纳妾可是不限制的。” 看来,关外强人对于婚姻的认识都是一样的。当初,张作霖就是这样和张汉卿说的,好在于凤至最终被证明并不是村姑,或者至少是很好看的村姑,否则张汉卿是要后悔一生的。 但是江的相貌相比于凤至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最可叹的是历史上终其一生冯德麟也未能坐到奉天王,于是颇委屈了冯庸最青春年少的十好几年…估计这也是冯庸此生最郁闷的事吧?君子一诺,胜过千金,对于土匪出身的冯家来说定亲就是定亲,再也悔不了的的。 不过注定要失算的是,江朝宗因为被多方反对,只做了12天代总理就灰溜溜下台。从巅峰一下子跌落凡间是很难适应的,所以张勋一派人和他联络要复辟,他就急忙表态同意----他这是指望着能有拥戴之功可以再度崛起呢。为了使自己的分量更足,江朝宗还不遗余力地劝说冯德麟参加。在他看来,有张勋的道义,加上冯德麟的力量,底气十足啊。 张勋反正是来者不拒,也欣然给冯德麟封官许愿,表示只要他能够坚定地支持,事后一个东三省总督是跑不了的。冯德麟也是被光辉前景蒙住了眼,也大力支持起未来亲家来,表示会亲自用行动表态。 辫子军十四号来到北京,已经多日了却一直没有动作,当时就是顾虑到国会还在,民国法统地位没有动摇这点。江朝宗虽然做总理时间极短,却干了一件“好事”:终止了国会的存在。现在,只要虚位总统的黎元洪同意辞职,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张勋雄心勃勃,因为对赶黎元洪下台,很多人都是替他背书的:段祺瑞、冯国璋、曹锟、张作霖都事先派代表和他接洽过,皖、冀、鲁、豫、陕、奉、浙、闽也都先后宣布独|立以示支援。不过等到了北京联络“旧友”时,那些旧友们对撵走黎元洪很热心,但对于复辟大都三缄其口、或是顾左右而言它,这让张勋有些捉不着头脑,还以为他们是碍于面子不方便出头支持呢。 在准备了十余天后,张勋终于按捺不住了。6月30日他终于等到张作霖“最后通牒”式的电文发出,他认为这是对他遂行计划的支持,便觉得时机已到,为免夜长梦多,决定开始马上动手。 此时天已晚,此时他还在江西会馆请名角唱戏,因为是临时动议晚上要进宫请溥仪出山复辟,所以为了好整以暇地过足劲瘾,还临时把交情最好的梅兰芳的压轴戏挪到了前面。听完了梅兰芳的戏,他才命令他的军队秘密开到北京城外阵位,并临时筹划。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就是发号施令而已----具体行动计划早已定下,只待命令而已。 一直听到子夜12点钟才回寓所,与此同时,他的司令部里参谋人员进进出出,频繁部署;谋士和幕僚正在聆听保皇党的首脑康有为讲话。按照部署,他将以突袭的办法,擒贼先擒王,解决北京城卫戍部队的头脑。 于是安排命令,让他的“辫兵”连夜把京津临时警备总司令王士珍、副司令江朝宗和陈光远、以及京师警察厅总监吴炳湖“请”来,突然宣布道:“本帅此次率兵入京,并非为某人调解而来,而是为了圣上复位,光复大清江山。”接着他告诉众人,今日傍晚,他已进宫面圣,召开了“御前会议”,决定明晨请皇上复位。议罢厉声问道:“诸位尊意如何?” 王、江、陈、吴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弄得心惊肉跳。王士珍壮着胆子问道:“各省及外交部接洽过吗?”张勋回答:“外交确有把握。冯国璋、陆荣廷均表赞意,并有电来催。各省督军也一致拥护。” 江朝宗是知道内幕的,当下表示赞同,王士珍等则默默无语。张勋又说:“我志在必行。你们同意,则立开城门,放我兵马进来。否则请各归布置,决一死战!”王士珍等面面相觑,不敢再说什么,只能默认。 张勋遂下令打开城门,5000“辫子兵”全部进城。接着,张勋穿上蓝纱袍,黄马褂,戴上红顶花翎,带领康有为以及王士珍、江朝宗、陈光远、吴炳湘文武官员,乘车进宫,此时已是凌晨。 已得到消息的末代皇帝溥仪在瑾、瑜两太妃和太保世续、师傅陈宝琛等人的护导下,来到养心殿召见张勋一干人等。已经退位5年半的溥仪对于再次当这个皇帝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他现在才12岁,但是一干帝师、马崽和拥趸都激动起来,有些人甚至喜极而泣。张勋见小皇帝坐上了龙椅,便立即甩开马蹄袖,领着众人匍匐在地,向溥仪行三跪九叩首大礼。 此时是凌晨3时左右。 第259章 复辟 历来皇帝即位是要三让三辞的,周礼“主国五积,三问,皆三辞拜受,皆旅摈…”所以当张勋奏请复辟说:“隆裕皇太后不忍为了一姓的尊荣,让百姓遭殃,才下诏办了共和,谁知办得民不聊生…共和不合咱的国情,只有皇上复位,万民才能得救…”溥仪便按照帝师陈宝琛的指点表示谦让说:“我年龄太小,无才无德,当不了如此大任。” 张勋立即赞颂:“皇上睿圣,天下皆知,过去圣祖皇帝也是冲龄践祚嘛。” 溥仪便连忙按照陈宝琛的嘱咐说:“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吧!” 于是,张勋、康有为等人又跪拜在地上,高呼万岁,王士珍等人也只得跪下随口欢呼。 凌晨4时,张勋派清室旧臣梁鼎芬等人带着小皇帝赐封黎元洪一等公的诏书和康有为预先代写的“黎元洪奏请归还国政”的奏折,五更叩开总统府的门,要黎元洪在奏折上签字。 但在批词上对黎元洪的称谓颇费踌躇,开始想称之为“总统”,觉得不妥当;后又拟称之为“该大臣”,但民国元首终究不该以“大臣”称之。最后康有为说:“不如称之为‘该员’,最为妥当。”众问其故,康有为说:“中国本归陛下所有,前因辛亥革命,陛下为息事宁人起见,这才将天下大事委托给袁世凯管理,袁世凯死了,黎元洪继任,这两人不啻陛下之‘管理员’也,因而称‘该员’最好!” 可怜黎元洪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了救星却没想到是灾星。本想借张勋之力驱除段祺瑞的黎元洪听明白了梁鼎芬的来意后,分外惊愕,知道自己上当了:前门才赶走段祺瑞那只狼,后门却引来张勋这只虎!便严辞拒绝说:“总统的职位,乃出国民委托,不敢不勉任所难。若复辟一事,乃是张少轩一人主张,恐中外未必承认,我奈何敢私自允诺呢?” 梁鼎芬恐吓说:“先朝旧物,理当归还。公若不肯赞成,恐致后悔。” 黎元洪索性闭上眼睛,不予理睬。梁鼎芬无法,只得悻悻而去。第二天,黎元洪通电住在南京的副总统冯国璋代任总统职务,自己逃到东交民巷日本使馆区避难。 可怜的老黎前脚被段总理逼权,现在又被逼宫,他这个总统,当得也忒悲惨了。 张勋拥立废帝溥仪复辟,自封议政大臣兼直隶总督、北洋大臣,并改民国六年为宣统九年。冯德麟也踌躇满志,飘飘然,昏昏然,而不知所以然。他利令智昏,下令调二十八师部分官兵进京“赞襄复辟,保卫皇室”。却不想早已人心向背的部下们与张作霖军队暗通款曲,谁也不敢来蹚这趟混水了。 皇帝又坐龙廷了! 停业五年多的黄龙旗店又重操旧业,但一时供不应求,许多人家只好用纸糊一面龙旗应付。而那些早就盼望清室复辟的王公贵族、遗老遗少则弹冠相庆,兴冲冲地聚集在皇宫门前等候觐见“皇上”;没有朝服的人就急忙到旧衣铺去抢购朝服,没有发辫的人就到戏装店定做用马尾制作的假发辫,他们穿上长袍马褂,晃着真真假假的大辫子招摇过市。 广大市民在胁迫之下挂上了龙旗、戴上了假辫子,但根本不认为这次复辟能成功。北京街头的报童在兜售“宣统上谕”的号外时,叫道:“六个子儿买古董咧!这玩意儿过不了几天就变古董,六个大铜子儿买件古董可不贵咧!”这种声音反映了普遍的舆情。 在复辟时期,最宝贵的莫过于脑后的辫子了。张勋去见清帝时,太保世续说辫子与时世不合,劝他剪掉。张勋听后十分恼怒,说:“正因为我的兵都留辫子,所以奸宄之徒才难以混入。如今这些乱党奸徒,岂不是个个都没有辫子的?” 复辟的当天下午,当手报告街上到处都是留辫子的人后,张勋乐不可支,拍腿掀须大笑道:“我说人心不忘旧主,今日果应其言。不然哪来这么多有辫子的人呢?这就是民心所向啊!” 作为此次复辟的“文圣人”,康有为的辫子既短而秃,垂下来也不过六七寸,蓬蓬然如蒲草一般。众人的辫子都保留得完好无损,当有人指斥他不像个复辟派时,康夫子辩解道:“我自从戊戌年后亡命海外,不得不剪发易服。自从辛亥国变后,这才返回祖国,重新蓄发,距今五年有余,所以长不盈尺耳。”众人问他,辛亥年后,别人都剪发,为何你反而要蓄发?康夫子得意地说:“我早料到必有今日也!” 康有为不但发辫短,胡子也因为化装入京、掩人耳目的需要给剃掉了。当复辟大功告成之后,康夫子希望获得首揆一席,张勋向宣统请示的时候,瑾太妃以为不可,说本朝从未有过没胡子的宰相,只愿给他个弼德院副院长的职务。康有为得知后,极为懊丧,急忙从药店买来生须水,一小时内抹上两三次,且时时揽镜自照,不啻于农夫之望禾苗也。然大势已去,如此卖力终无力回天。 康有为心里很不高兴,于是口出怨言,大骂张勋说:“既然以虚职安排我,那何必打电报招我入京呢?”张勋听说后,怒道:“他啥事都不用干,就得了个现成的弼德院位置,现在还贪心不足,真是腐儒不足与谋。”说罢,张勋还恨恨地说:“他若是再到背后毁谤我,我须用野蛮之手段对付他。”康夫子听后,反莞尔一笑,道:“别人怕他,我偏不怕他。”旁人问为什么,康夫子说:“他身边有支小枪,我身边还有支大手笔呢!比较起来,偏看是谁厉害些!” 两位文武圣人互不服气。张勋说:“老夫名张勋,今日果然建立了不世之勋。”康夫子笑道:“我名有为,今日也是大有为了。且我的名字,不但切于己身,即于国家,也有特别关系,里说‘富有四海,贵为天子’,我的名字便是嵌入了‘有’和‘为’这两字。”张勋听后,想了一会,拍腿骂道:“他娘的,你取‘有为’两字命名,难道你还想做皇帝不成?”康夫子听后,慌忙说:“不敢不敢,这我真不敢!” 刚做了半个月内阁总理的李经羲得知复辟消息后,急忙来找张勋,质问他为何不通知自己,也不给自己安排职位。张勋笑道:“老九莫怪,论资格,你当然有做宰相尚书的希望。不过呢,你的前程生生被没有辫子断送了。我替你着想,委实有些不值得。”哼!前段时间让你进宫,你推三阻四跑了,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想分果果,没门! 其它的牛鬼蛇神纷纷炮制出炉:陆军部尚书雷震春,是最早参与复辟的,听说张勋之所以让他做陆军部尚书,就是因为他的名字起得好,“春雷滚滚、震耳欲聋”!这位出身小站的震威将军,曾做过江北提督、第七镇统制,在袁世凯时期便是复辟老同志了。这一次被封为陆军部尚书,雷震春穿着崭新的朝服,乘坐摩托车去宫中谢恩。到宫门后,车尚未停稳,雷震春便从车中跃出,结果摔出四五尺远,额头都碰出了血。护兵急忙上前扶他,问:“大人,痛否?”雷震春说:“心乐则不觉痛。”谢恩后,雷震春被赏在紫禁城骑马。 这回,他不再把他写的那副有名的对联“家贫穷,千把钩,抓不来至亲好友;人富贵,万杆枪,打不离王八龟孙”放在心上了,而是全心全意地当他的“王八龟孙”。 不是所有人都利令智昏。张勋受封“忠勇亲王”后,其爪牙们兴高采烈,唯独部下某秘书却突然提出辞职。张勋愕然,问他何故。该秘书说:“大帅既封亲王,对于宣统就该自称奴才,而我们这些人则要对大帅自称奴才了。我虽寒素,却不愿做奴才,更不愿做奴才的奴才。”张勋大怒,骂道:“你还没有做奴才的福命呢!要走就走。”说罢,立即让该员滚出。 为了让复辟红红火火,张勋要在江西会馆恭演大戏。正在家琢磨戏的“戏骨”、“民国四公子”之一的满清贵族后裔溥侗接到宫里上谕,心知应该是那帮复辟狂为拍张勋马屁想出的勾当,本想一拒了之,可转念一想,不如唱“惨睹”一折,让那些鸟人知晓,自己并不是省油的灯。 主意打定,他立即找同为“民国四公子”之一的袁克文商议。袁克文连自己老爸当皇帝都不同意,更何况开历史倒车的那帮小丑?当即道:“这出戏好,正好出出这一腔怨气。” 是出了名的惨剧,说的是明朝朱棣攻克南京,建文帝出逃,由帝而僧,一路见忠臣被戮,百姓遭殃,生灵涂炭,惨绝人寰… 到了那日,溥侗、袁克文在台是唱得凄凄惨惨,声泪俱下。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张勋更是兴冲冲而来,怒冲冲而去。 后来张汉卿和两位老友相聚于北京,提及这桩趣事,不无讽刺地想:“连戏子都看不好的事,为什么这些人还趋之若鹜呢?” 第260章 助力 天津港,傍晚。 廕昌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远处一艘巨轮的靠岸。他化装成一个商人,身边是各王府凑出来的忠实旗丁,均扮作脚夫。他们就像天津港无数以苦力养家糊口的苦哈哈们一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若是能让人稍感不爽的,是他们一行人留下的辫子太过于自然,显然是受过长期的“熏陶”所致,不过算起来这也没什么奇怪,毕竟,民国成立还不久,很多遗老遗少们都还拒不剪辫子,连国学大师王国维都留着呢。 可是唯一让人生疑的也是这个辫子,因为要出苦力,留着辫子极不方便,所以至少在码头工人这个行业,留着辫子的是极少,别说这一群人了。 奉情局天津站站长刘多荃早已奉命盯着这批不寻常的人物。天津是奉情局在关内的极重要一站,堪比北京。奉情局在此耕耘了一整年,已经初步建立起相应的情报采集来源与输送渠道。当然,“宗社党”向日本人购买军火的消息,是高纪毅亲自向他通报并要求他“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这批军火来津的具体时间、地点、方式。 因为这批军火对张汉卿、乃至张作霖都相当重要。 是部队亟需的大炮。 在坦克未出现之前,大炮是名符其实的陆战之王。即使是坦克,也只是高度机动化了的火炮而已。自1915年国际再对华实施后,北洋军从国外取得先进技术特别是武器的渠道被关闭了。 隶属于中|央的军队还好些,他们可以持续地获得国产的火炮,但是已经渐渐沦落为后娘养的奉军,就不免地受到影响了。 要说当时中国的火炮并不像后世宣传的那样“一穷二白”,我们的火炮也曾经辉煌一时。上溯到1903年,北洋新军装备了6门先进的德制克虏伯退管式14倍75毫米管山炮,它是当时全世界最先进的山炮了。经过严格测试,该炮性能非常强大,随后又追加了72门,武装到最早的北洋六镇中。 1905年,江南制造总局根据该火炮进行仿制,最后成功制造出,当然和原厂还是有一定差距,这是工业水平决定的。其炮架为双轮单脚式,行列全重405公斤,用四马驮载或一马挽曳,射程四公里。除当时最先进的部件复进弹簧购自美国外,其它部件都是江南制造总局自制的!不过由于比较先进,年产仅六门。 在1913年的时候进行了改良,后来有好几个名字,一般叫沪造克虏伯式75毫米山炮,简称沪克75山炮。与之前仿造的近500门山炮成为清末和民国时期各派系军队的重要打击力量。当时二十七师分得18门----正好够组建一个炮兵营的。能分到这杯羹,还是借了二十七师还算北洋元老部队底子的光。 对北洋军来说,山炮甚至比野炮还重要,因为北洋军大部分是轻步兵,火炮主要用作步兵火力支援,所以火炮能够跟上步兵行进速度是非常重要的。而当时中国道路状况很差,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公路,只有土路、小路、山路。这种地形,野炮是无法发挥威力的,因为这种地形靠骡马拖拽基本不可能。所以,能够拆成几个部分、由骡马甚至士兵背负的山炮就是极好的武器了。 一晃又好几年过去了,二十七师还是这点家底,也就零星购买了些。但是世界军事发生了巨大变化,这种当初还算先进的山炮,很快就落伍了。尽管在研发当年属世界最尖端的火炮时,号称“具有半个世纪内全部先进的火炮设计理念”。 炮兵不同于其他兵种,性能落后的炮兵,还不如没有炮兵。远不及敌人的炮兵在实战中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浪费大量的后勤补给和军事资源,得不偿失。27师要防备的对象日本人在1908年由岛川文八郎设计成功出一款新炮----四一式山炮,性能全面压过沪造同型山炮。 四一式山炮由于精度良好,分解组合容易,重量很轻,2个士兵就能推着移动,机动性很高,在各种地形使用都很方便,性能优于沪克75山炮。该炮在后来风靡东北军及华北诸部,民国各兵工厂都曾仿制,算得上硕果累累。 由于日本工业实力的限制,这样新式的大炮也无力配备旅团及联队使用,也是刚刚决定作为师级支援火炮的核心来使用的,直到七年后的1934年才下发到各联队直接支援步兵。对比一战各国这样的山炮此时只是普通步兵团的直属炮兵连使用,他们步兵师配备的已经是75到105毫米炮,可知日本的陆军实力与欧洲列强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当然,中国就更不要掺合了。 宗社党徒们知道张勋的兵员较少,为了给这次复辟以强心剂,军火采购的重心便放在这种性能优异的新式火炮上了。当然日本国内也给予了大力的协助,一批尚未武装给甲等师团的四一式山炮便优先供应给了他们。 因为这种火炮的性能较沪克75山炮远优,日本军界也大肆渲染,使得本来应该保密的军火采购变得透明起来。张汉卿的这付躯壳之前在日本军界还是有一些人脉的,大体上知道了这事,奉情局若不关注便严重失职了。 按照四万元一门的价格,廕昌安排在日本国内的肃亲王的儿子宪德采购了30门,连同炮弹六千发一起装运上船,准备在天津秘密靠岸,然后由小船通过海河转运河入北京。为防不测,日本支那驻屯军派一个中队护送。因为条约的关系,日本兵都身着便衣,在远处逡巡。 本来,各国租界设立之初,没有权利驻扎军队,但使列强获得了这一权利。各国列强借口保护公使馆、领事馆和本国侨民的安全,在和清政|府签订时便在第三条规定,“帝国主义列强可在自山海关至北京沿铁路的12个地方驻扎军队”。由此,各国正式开始在中国驻军。 日本军队于1901年来津,最初是驻扎在英租界。1900年发生义和团运动,日军参加八国联军进攻天津。日军福岛安正少将率领步兵二大队率先攻入城内,并攻破位于该兵营附近的海光寺,到达天津旧城南门。签订后,日本将海光寺划归日租界内。 当时,日本驻屯军的宿舍“清洁整顿良好,尤以昌黎的兵营在各国中最好”,并能保持良好的卫生。1912年为收容战时步兵一个大队,建设了四栋兵舍和附属建筑。同时天津步兵宪兵队及军医院还铺设了自来水管道,以方便士兵做饭、洗澡之用水。其被服则主要由所属部队携带而来,士兵所吃的精米以及马良所需要的燕麦、大麦从日本内地直接运送过来,其他不足部分现在解决。尤其是战马所需的麦秸、干草,则直接从当地收购解决。 1913年5月,因派遣兵力的增加,支那驻屯军司令佐藤钢次郎请求陆军大臣增加经费,建设临时兵营,以满足新派遣军官的居住。1913年9月2日,又向日本陆军省报告说,海光寺兵营冬季使用的是火炉取暖,由于灰烬埋于地下,容易发生火灾,希望能够建设专门的灰烬处理场。1917年海光寺兵营又以澡堂年久失修,且门口狭窄无处放置鞋靴为由,向陆军省申请经费进行改修。 这是长驻的节奏。 也因为那次八国联军进北京,列强在从北京到山海关一线的12处地方驻兵。山海关以内,京奉线随时有被列强掐断的可能,这让一心想向关内发展的张作霖颇多顾忌,当然也是他得以自成一体的原因之一----中|央同样也鞭长莫及。就因为京奉线多国共“管”的现实,让这条大动脉反而一向风平浪静,不受政局影响。 可是忽然有一天,平静被打破了。经常乘坐这条线的旅客们发觉一件不同寻常的事:京奉线瘫痪了。在奉天车站他们被通知,因为要讨伐张勋,所有发往关内的列车都被临时征用。接着,全副武装的官兵登上了一节又一节列车,满员后向南驰去。 可是其它站点的人就奇怪了。怎么回事?就是当年白俄鬼子与东洋鬼子打仗,京奉线也没出现过如此一票难求的事件来。要知道京奉线可是各国共保的“平安”线路,中队为何会如此,嗯,怎么说呢,嚣张? 便有人大着胆子质疑此举的合法性。也是,民国了嘛,民智大开,皿煮的观念已经在一些人的头脑中萌芽。卫队师征用列车,用得名义是讨逆,听说张勋复辟。张勋复辟就复辟好了,人家本来就是皇帝,不是被袁大总统硬赶下去了么。连老袁都想做皇帝,人家重登龙廷怎么了?不过报纸都没听说这事啊?且让我上车先! 这话不过终究说说而已,面对荷枪实弹、军容整齐的军队,牢骚只敢在私下里发发。然而这支军队是什么人?感觉气质大不同啊! 第261章 津门风云 便有知情人凑过来:“这就是少帅带领的卫队师了,觉得怎么样?” 卫队旅曾经是奉天人的骄傲,这支纪律良好的新式军队给奉天百姓的感觉是极好的,无形中已经成了奉天的一张名片。若是识趣,那人便要说:“果然名不虚传”,而后皆大欢喜;否则,半点侮辱之言过后,迎接你的绝对是老拳。纵使给几句不合意的话,一阵白眼是免不了的。 按说对张勋复辟,反应最快的不是段祺瑞,不是孙逸仙,而是在民国政坛尚无一寸之地的奉天少帅张汉卿。复辟当日,北京大学教授李大钊愤然离开北京南下上海,当时在教育部供职的鲁迅冒雨到教育部提出辞职以示抗议,可惜他们都是文杆子,他们的唾沫星子淹没不了忘形中的当局中人。只有张汉卿的卫队师,前脚在张勋宣布复辟、中外莫名之际,前锋已经抵达山海关。 “辫子军”人数不多是死穴,这也是宗社党一心要以火力弥补其不足的原因所在。廕昌发动了他在京津的全部关系,要在诸路军马未到之前把这批重要的火炮交给张勋。因为时间紧迫,等到货船抵达天津,已是复辟前夜。不过按照约定,这事要在午夜才发生,现在天津港还是安全的。 因此张汉卿出去动卫队师,是冒了一定险的。如果张勋没有发动,或者说不是在明天发动,自己这一番动作会严重失失分的。轻者“轻启战端”,重则“拥兵图谋不轨”。以至于张作霖连问几遍:“确定有此消息?”张汉卿只能抱着赌一把的坚定说:“确定的。”他假借了奉情局的名义。 廕昌望着黑朦朦的天气,心情大好:天佑我也,看来复我大清有望。 他是正宗的旗人,并且是旗人中少有的有胆勇夫和聪明人,不然黎元洪也不会让他担任总统府侍从武官,这可是堪比侍卫总管的职位。 等到火炮就位,张勋的“勤王军”就如虎添翼,北京城就可稳如泰山,皇帝陛下稳坐龙廷,自己可就是扶大厦于将倾的满清功臣,一顶铁帽子王是跑不了的。这批炮据说远比北洋各军装备的大炮来得犀利及先进,只要反对力量一时片刻打不进北京城,全国仍然忠于王室的诸侯一定会揭竿而起。虽说洪宪帝制失败,那也是因为他名不正言不顺,正宗皇帝还在紫禁城呢。这也说明,君主制还是有市场的! 远处,全副武装的特战大队同样感谢于这样的天气。他们与少帅的军队一道,乘列车出奉天。不过少帅的前锋部队抵达山海关便无法跟车前进了----规定京奉线在关内为各国共管,不作军事用途。在山海关,还驻有英国的兵。 但是特战大队不同于普通的军队,他们作战时不会身着常见军服。他们跟车乔装成普通旅客出了山海关,武器都放在随身携带的箱子里。来到天津,天色已晚。 有奉情局天津站的人指引,一行人很快待命。 廕昌作过陆军大臣,颇有些胆量,时人称之为满族第一上将,俨为宗社党之首。自清帝退位后,他常思报效,私下也召集了一批训练有素的满人士兵。前几天在和一干满清元老密谈复辟事宜时,素有威望的瑾太妃代表宣统帝任命他为禁卫军统领,他手下的官兵都一跃成为帝国的禁军。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啊!皇帝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指望着他了。想到此次军火对于紫禁城内外的产意义,他的心里沉甸甸的。 远远的海平面上亮起灯,那是远航的船只要靠岸了。廕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光线,忽然看到,灯光一闪一灭连续三次。这是约定的信号,货船来了! 他向一名手下打了个手势,那人飞跑过去,不知在哪里引燃了一支火把,挥舞着向远处展示一个美仑美奂的“8”字形。 平安无事,站在船首的小泉正二松了口气。他的“乌泥丸”号载重3000吨,是一艘大型货运船只,隶属于大阪造船厂。船上的东西是什么,他是很清楚的。向中国输送大炮等重武器,是列强条约所严厉禁止的,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为了扶持那位有割让领土传统的家庭延续使命,日本军部用最优惠的价格几乎是半卖半送交付了这批山炮,连自己的起家几大师团都没来得及配备。想到北京城头日本造山炮的犀利火力打得支那人鬼哭狼嚎,他就有种欣慰的感情。尽管他只是大阪兵工厂的仓库小头目,中尉军衔,在中日关系中扮演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色。 按照之前的约定,岸上平安无事则会用“8”字符反馈。现在那个迂脑瓜的满族将军应该派人焦急地等在岸边了吧?哼,没有大日本帝国制造的重火力武器,满族人根本没办法和支那人的北洋军抗衡,虽然这些军队在大日本帝国看来不堪一击。 近了,近了。廕昌情不自禁地踮起脚,虽然在这越来越漆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到。 抛锚,靠岸。船上的水手们提着探照灯踏上跳板,当先的小泉迎向廕昌:“初次见面,廕昌君。让您久等了。”不管怀着厌恶还是鄙视,小日本的礼节与他们的内心有天壤般差别。 廕昌快步走近,他伸出双手,要拥抱这位满清的救星代表。 小泉却根本不赏这个脸,虽然对方曾是泱泱大国的将军,现任政|府参议院参事,与他的级别有十万八千里远。他公事公办地说:“廕昌将军,兵贵神速,今晚会有很多事情等着您去做。” 廕昌热脸碰到冷屁股,却丝毫没有被侮辱的感觉,反认为日本人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清醒的头脑,果然不愧为亚洲第一。要是国人,那还不大大地居功自傲?他像孙子般点头同意小泉的英明决定,一挥手,几百人像幽灵般从各个方向跑出来,开始计划已久的搬运工作。 只是,在幽暗的灯光下,有些人的装束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尤为可疑的是,他们身上都带有枪。黑暗之中,诸人都不辨旁人,那些可疑人物都奔跑着混在人堆里向船上去。 不好!有奸细!廕昌只觉得大脑一嗡。 此次任务只是搬运军火,因为是列强共管的开放港口,加之行动隐秘,他只安排了几个岗哨,根本没做好交火的准备。现在,不知道身边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是哪股敌人,又是黑夜,他根本不敢大喊。无论敌我双方谁受惊,一旦开枪,双方都有性命之忧。若胡里糊涂在这里把小命丢了,才是对复兴大业最大的损失----他自信现在满族高层里,能有他这种眼光和能力的,凤毛麟角。 就在刚刚一瞥,他已断定今晚绝不会有胜算:对方以有心算无心,而且敢于这么做,非有绝对把握不会轻易出手。此外其火候拿捏得非常到位,时间计算得也很准确,他之前的种种保密措施,就如同瞎子蒙面。 他不敢作声,对方估计也因在行动之中,只顾占领要地与退路了。廕昌装作招呼众人,渐渐离灯影远些。乘人不注意,他猫下腰,躲到一处铁锚之后,然后迅速匍匐着向外围去。百十步外就有日本朋友的一个中队,对军人出身的廕昌来说,爬着去那里,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不过,作为奉情局重点盯梢的人物,他又怎能轻易逃脱?未爬两步,一支冰冷的东西紧紧地抵住了他的后颈。凭经验,这是一支五发汉阳造仿毛瑟步枪,北洋军人的常备武器。 片刻之后,就连最愚钝的人也发觉不对劲了,当然,小泉正二是例外:满船满岸只见中国人跑,谁知道这里竟有大批敌我关系的人在内?不过当特战队员控制住货船并纷纷用枪杆指着诸人时他才明白,自己即将成为俘虏了。 他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人的队伍,敢在日军眼皮底下兴师动众?不远处就有一个日军的中队在彼!他想大叫,但对方将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是成仁还是成人?他思索了片刻。恐惧最终降伏了武士道精神,他决定束手就缚。然而对方显然不耐烦了,劈脸一将他打晕,替他做了决定。 有人想叫,谁知道身边竟有那么多的敌人,一阵劈里叭啦便被打倒好几个,同时四处传来沉闷的厉喝声:“货是别人的,命是自己的!”黑夜之中不知对方有多少人,但见人影越来越多,比禁军们至少多出一倍来。光凭这实力,别说他们有的没带枪,有的没来及拔枪,就是外围的日本军中队都上,一时半刻也讨不了好去。 关键是对方训练有素,参差穿插在禁卫军之间。这些人个个五大三粗,近战众人肯定讨不了好。于是望着身边的大汉,绝大多数人明智地选择了服从。偶尔有几个想侥幸要逃的,都被枪口逼了回来。 第262章 大劫 廕昌一行百十来人、连同货船上日籍水手船员十五人在内全部被制伏,依次被赶进货舱,全程未发一枪一弹。众人被赶进仓里时还惊魂未定,但是望着周边冒出的黑黝黝的枪口都是噤若寒蝉,特别是小泉中尉满脸是血地被同伴背进船舱。 特战队员出奇不意地大获成功,枪口下的船上人还想象着仍留在岸上的同伴是否会有觉察并伺机营救时,舱门大开,又是一批灰头灰脸的同伙被押着进入。 一个强悍的大汉提着枪过来,对良好的秩序表示很满意,他对着乱哄哄的众人说:“此行只劫货不杀人,但是如有反抗者,当场击杀!”他说的凶猛,没人会怀疑他能不能说到做到。 禁卫军们到现在还算不上名正言顺,也还没有吃过真正的皇粮,哪肯为了皇帝陛下送死?他们一致表态:“不反抗!” 舱里的光线要比外面好得多了,身处困境的禁卫军们条件反射地寻找他们的头领:咦?廕将军不见了! 有人心里暗自侥幸,还好逃脱了一个,以廕昌的本领,带领外围的日本人营救大伙不是问题。有的人便在暗暗准备着路线,一旦日本人攻上来就乘机逃脱。 可是,舱门又一次打开。看着垂头丧气的廕昌慢慢走进来时,大伙儿的心都凉了,仅有的侥幸也一去无踪影了。全军覆没啊! 这群人明显地训练有素,光凭脸上涂的迷彩妆就够瘆人的了。当然,这年代还没见过如此装束的歹徒,大伙都认为这是他们为了避免被认出。这样也好,没被认识就不会乱杀人,当然,他们都没有多看。 倒是廕昌胆大,虽然同样被解除武装并在枪口下雌伏,但不影响他的大脑急速运转。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之所以说是军队,是因为这群人话不多,在光线明亮的地方多以打手势为主,而且行事干脆果断,甚至不是一般军人可比。 段祺瑞的人?似乎皖系力量在天津的存在感并不强。传统上,天津是直系地盘,但是直系大佬中也似乎没有哪支军队如此精干强悍,难道是吴佩孚的第三师?作为总统府侍卫长,他对吴佩孚还是很佩服的,民国的军队若说战斗力强,还没有谁敢和小吴比----此时吴佩孚虽然崭露头角,却因为是新人还当不起老吴这个光荣的称号。 即使如此,第三师也绝对没有这样的部队,因为这些人不但有军人的强干,还有一种特别的精炼。作为满人中唯一知名的武将,他判断的没错,这本来就是一支执行特殊任务的军人,是精兵中的精英。 “你们是哪支军队的?”最后,廕昌忍不住问,即使他知道泄露了秘密之后,自己有可能被灭口,但他还是忍不住。英雄惜英雄,不问个究竟,有点死不瞑目。 他逞英雄不要紧,旁边人都被吓个半死。江湖规矩他们多少知道一些,这些人既然蒙面,肯定不想让人知道,廕昌这么问,是要把大家一齐拖下水吗?便有人悄悄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小爷,禁声!” “哈哈哈”,为首的一个人并没有不虞,反而很豁达地大笑:“我们是谁并不要紧,重要的是你们在做什么!我知道你叫廕昌,平常也自诩是满人中的勇士。只是你的勇敢摆错了位置,为了达成你的复辟梦,你们不惜勾结日本人想为非作歹,把好端端的民国搞得乌烟瘴气!我们今晚劫了你的炮,就是避免你在助纣为虐的道路上越陷越深!你问我们是谁?那我告诉你,我们是顶天立地的中国老百姓、爱国者、真正的英雄!” 廕昌并不怕死。大清皇帝退位、民国成立之时他应该就去死的,没想到先后获得两位大总统的青睐----也有可能是他们的姿态,但是无论怎么讲,作为失势的满人,他仍然一直稳坐侍卫长的宝座,算是个异数。也因此,他利用自己的独特身份仍然在为满人重获天下奔走,甚至不惜亲自上阵。 但眼看着北京城里兵少将弱,眼看着军火被有预谋地劫持,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此次复辟将成泡影。壮志未酬,所以他心如死灰,抱着死也要死个明白的心态,他无惧。 “爱国者?英雄?”廕昌长叹一口气:“眼见得这个国家无望了,奢谈什么爱国、又有什么英雄了?你们打算把我们怎么样?圣上现居北京,你们要杀我,也要让我面西而死!” “我们不杀你,所有的中国人,我们都不杀----要杀我们只杀侵略者!”回答他的是一句很干脆的话,在场众人听到却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在心里,连他冰冷冷的语气都觉得很温暖了。 有活命的希望在里头,大家对劫持者的要求配合得很,在经历了一番腾挪之后,所有人都消失在夜幕中。 支那驻屯军的那一个中队直到快天亮也没有听到什么异常,因而对廕昌等人的“不辞而别”甚是不满。也是,这么寒冷的夜晚,我们一夜未睡,就是为了帮你押货。而你们完了事后竟然连起码的招呼都不打,朋友都不是这样做的,何况我们是你们的二主子? 闷着一肚子气,山下军曹忍不住去水边查看,却没有任何踪迹。奇了怪了,明明说的把货卸下到旁边的几艘小型货船,然后尚海河转运到运河边,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昨晚明明听到有船只靠岸的嘛,而且很多人、很嘈杂! 他想过数个可能:跳票、换码头…唯独没想过有人会劫船。也许因为某种原因换地方了,这是最有可能的,为了验证这个结论,他派人在天津港的各处都寻个遍,并准备天亮后再向上下游水平展开。 在这宝贵的小半夜里,足够“乌泥丸”号开足马力向任何一个港口转进,要知道,它的身后就是茫茫渤海! 张勋复辟集团的倒行逆施也立即遭到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张勋把黎元洪赶下台后,段祺瑞便在天津发表讨张的通电和檄文,组织起讨逆军,自任讨逆军总司令,4日在马厂誓师出发,5日正式开战。 时在上海的孙逸仙闻讯后极为愤慨,立即发表讨逆宣言,6日偕同一批同志乘军舰南下,计划到广州组织武力讨伐张勋。全国各地尤其是南方各大省会召开万人大会,各家报纸发表大量文章,一致声讨张勋。 可是有人比他们更快。张作霖在奉天应时而动,他宣布:“凡是拥护复辟者,均是我奉军不共戴天的敌人。参与复辟者,均需悬崖勒马,积极投诚,以减罪孽。若有执迷不悟及顽抗者,大兵一到,罪无可恕。”并公布冯德麟在北京的丑态罪证,宣布冯德麟为东北革命之叛徒,并命令二十八师不得参与,否则为叛军,挥军攻打。一霎时冯德麟党徒在奉天如过街老鼠,不敢抬头。 张汉卿则亲临一线,指挥卫队师一部越过山海关,沿京奉路杀向天津,造成巨大影响;另一部主力则在关外向北急进,直逼承德。 承德是热河省会,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将来与北京政|府“打交道”的地方多了去了,将来从承德出名,比经过山海关要近许多,从感情上威胁力度也更大。 发生在天津港的事件在风云变幻的大事件中显得甚是低调。事发之后,无论是日本方面,还是宗社党,都对此三缄其口,世人根本不知道剑拔弩张的天津城侧,发生了这样一起离奇大劫案。 当然日军方向是外松内紧。三千吨的“乌泥丸”号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失踪,三十门大炮不可能在各大港口装卸而不被发现。日本动用了在中国沿岸各省的情报人员,特别是有可能登陆的秦皇岛、烟台、青岛、威海,甚至更远的葫芦岛也派人盯着。 在海上,日本出动了数艘军舰和民船,对渤海湾周边展开地毯式搜索。在第一时间,驻守在大连的日本“关东州”海军警备舰队也派出军舰,横亘大连与威海之间巡弋。 在陆上,天津进出的几条主要通道都派驻了监视的人力,这是为了防止“劫客”们通过陆上运输把军火运出去。由于“四一式”山炮总重只有540公斤,并可以方便地拆成几个部分,一辆马车就可以轻松地运送一门大炮。 不过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看它还能插翅飞了去! 可也怪了,3000吨的庞然大物,真的就消失在茫茫大海中。不但如此,各地均未发现这批山炮的影子,这让日本驻华北、驻东北、驻满洲情报部门颜面大失。 两天后,狼狈不堪的廕昌和他一行百十人在山东海岸被发现,连同那艘失踪的“乌泥丸”号。然而船上的十五名日本水兵、船员连同大阪兵工厂小泉正二军曹,却没能活着。 第263章 许愿 据廕昌讲述,他们被关进船舱之后就被分别甄选,然后那伙人把日本人全部带走,之后就再未见到。尔后他们在这些人的严令下做了义工,帮忙把大炮散件分装到几艘小船上,后来“乌泥丸”号便向南行驶,然后在山东近海处搁浅。不过据他观察,最后上岸的“劫客”明显少了许多人,另外那几艘分装军火的小船也再没出现。 移花接木!这是日本情报人员异口同声的结论。在大家都盯着庞大的“乌泥丸”号时,那伙人已化整为零,将山炮秘密运走。 30门大炮用小船驳渡,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要知道渤海湾里打渔船只何止上千,每艘渔船理论上都可以轻而易举承载一两门大炮。日本情报部门把重点放在了庞大的货船上,却一时没想到化整为零的办法。 日本人在天津的布控还在持续进行着,渤海湾沿岸也在逐点排查,其情报部门的判断是要想在这么远的距离内用渔船或陆路大批量运送军火,总有被发现的几率,除非这批军火是被屯放的。只要它们还在天津,就有机会被发现。因为十五名帝人的失踪,天津日本驻屯军、日本驻天津情报机构都下了狠心,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这批军火挖出来! 不过谈到是谁组织了这次劫军火事件,几乎所有人都指向奉天的张作霖:日本对关内北洋军的战力深为了解,并且在各部队内都派驻了顾问。据廕昌所述,这批来历不明的“劫客”为数有数百人之多,而且战力惊人,他的手下很多时候就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被逼降的。 日本人能猜到是张作霖的人做的,还算是有几把刷子,这也说明,张汉卿的力量已经能够对日本人有一定的影响了,他的一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不过,日本人在天津大动干戈是在做无用功,军火已经被星夜运到秦皇岛的卫队师手中了。两天的时间,就是用手划,也该划到了,何况是机帆船----这要感谢廕昌等的努力,特战大队只是顺手牵羊使用了一下而已。 张汉卿的出兵关内只是为特战大队的军火抢劫作掩护。当然,适当地摇旗呐喊是必须的,但是要进攻北京却无此必要。以段祺瑞的力量,消灭五千“辫子军”是分分钟的事,又何必瞎招人忌呢?现在是集中力量控制东三省的时候,进军关内力有不逮。 本来信心满满的张勋突然间发觉国内风云大变,政治军事形势急转直下,全国舆论大哗,“讨逆”呼声鹊起。张勋、冯德麟一伙的拙劣表演,招致全国反对,以至于长城内外,挥戈兴师,共讨叛贼。 当初,作为“帝制首祸”的杨度在袁世凯败后被通缉,辫帅张勋还公然站出来为杨度说句公道话:“君主皿煮,主张各有不同,无非各抒己见。罪魁功首,岂能以成败为衡。“可是当张勋复辟后,杨度却发电,直言复辟之不得人心。 原本同意张勋复辟的段祺瑞也亲自带兵在马厂誓师要讨伐他,并派人要求张勋的军队不要抵抗,听到消息之后,张勋恨恨地说:“他们推我出来搞复辟,原来是在耍我,我们不能孬了,拼了命也要跟他们干到底,怕什么?到时候我们就把内情抖露出来:难道是我一个人要复辟的吗?” 于是,张勋叫他的副官长万绳栻马上把当时大家签了名的黄缎子拿出来、公诸于世、让全国人民评理。万绳栻说:“黄缎子留在天津,我现在就去取。” 不料,万绳栻一去不回。原来,黄缎子早就被冯国璋的心腹胡嗣瑗用二十万元的价钱买走了! 紧急关头,王士珍派人找到张勋的重要部下苏锡麟,要求不要开火,希望牺牲张勋、以免北京人民遭受战火涂炭。苏锡麟说:“复辟,是各省督军签名同意的,现在他们反悔、耍了张勋,是他们没有信用,现在张勋很危险,张勋是我的长官,我不能见死不救!你回去告诉王士珍,只要讨逆军不开枪,我也决不开枪。而如果张勋的人身安全受到保障,我就更不开枪!” 毕竟此事做得不地道,这种事虽然没有证据了,但知情人还是很多的。段祺瑞心中有愧,加上目标并不是张勋,便派人递话说:“复辟这么大的事,没有人背锅是不行的。但你也请绍轩兄放心,只要他停止抵抗,不惹出大乱子来导致无法收场,我保他安安稳稳,事后绝不追究。” 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关键是糜烂北京的罪过太大了,张勋那么点人马真的没有胜算。随着宗社党的失算,市面上再也没有礼赞复辟的声音了。不过段祺瑞也真能沉住气,愣是带着数万精兵在天津歇了十几天。而张勋盼星星、盼月亮,几乎盼到了头发白,他的心目中的强援、奉天28师都没有一点反应! 笑话么!早就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肥肉的张作霖会坐视收拾老冤家的好机会?几乎是复辟的消息一发出,他便命令卫队师、27师倾巢出动。卫队师更是先行一步到山海关,完全挡住了28师通往关内的道路。 官长不在,赞同复辟的核心亦在北京,无人敢也无人能组织起相当的抵抗,因此28师的士气低落可想而知。以这样的状态,只要张作霖决定,这支部队瞬间便会如摧枯拉朽一般应声而倒。 憋屈了一年多,张作霖终于扬眉吐气一把。他派人向主事的冯庸和汲金纯发话:“我将奉命以王师讨伐逆旅,是顺应潮流放下武器,还是逆天而行招万世之恶名?” 随着张勋“主动”休战,北京事态迅速恢复平静,出兵天津的卫队师没了借口,自然又淡定地撤了回来。张汉卿本意也不是要借此做什么,似乎只是为了做一次长途拉练。不过,卫队师先头部队并没有径回新民,而是在锦州停了下来。北面还有冯德麟的北宁二十八师要防备,他这股力量算是与张作霖两面夹击吧。 沿着大凌河畔的小城凌海大张旗鼓地北进,离北宁还远着咧,二十八师已宣布自行停火,等待长官们与张作霖交涉。不过先行一团的卫队师官兵并没回头再乘更便捷的火车,而是选择了继续前行,理由是二十八师初归,人心不稳,需要这支部队去协助改编。 所有人不知道的是,在天津港抢来来的那批军火,就掺在这支团的辎重里沿大凌河向北运去。越向北,日本人的信息网就越小,而且大部队行军,怎么着他们也没办法去探听虚实。知道这事的,除这个团的几位高级军官,没有一点风声。 日本人在沿海布下天罗地网,也在各要冲放了许多密探,特战队化整为零后,用机帆船沿海岸线一气跑到奉天腹地。他们不在大港口下岸,而是直接冲进内河----大凌河口。这是早就定下的计划,卫队师就以夹击二十八师的名义及时返回并一路掩护他们。 等到进入北宁时,二十八师已经被分割在几个军营里。 汲金纯和张作霖早已达成协议,自无战心。冯庸根本就压不住军队,在此之时,只能把主导权交给汲金纯说:“汲叔,父亲下了一步错棋,招致天怒人怨,怪不得别人。在奉天,他是再也斗不过张作霖了。不过,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既然不能为父亲分忧解难,也要和他同甘共苦。希望汲叔同意放我去北京,看是不是有什么门路可以救得父亲一命。” 毕竟是多年的感情了,汲金纯也是忠厚之人,他慨然说:“汉卿说得是什么话!老长官待我不薄,他如今落难,我必得保他平安为要!我将面见张作霖,要求他伸手拉老长官一把,如果他不答应,我就以28师放下武器为条件,换得和你一道去北京!” 冯庸为之动容说:“之前汤玉麟还向我提醒汲叔会倒向张作霖,看来在这件事情上,父亲还是很有眼光的。不过如果汲叔到对方营中会谈结果不甚理想,28师可是再没有能够镇得住局面的人了!”他这是害怕,张作霖会把汲金纯作人质,从而瓦解28师呢,这回连条件都没得谈。 汲金纯略想了想说:“辽南到山海关一线是少帅的军队,我不妨去见见他。张汉卿志存高远,是做大事的人,有他出面,一定会尽全力救助老长官的。” 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反正他真的亲自到卫队师来了。两人本来就是老相识了,自然直入主题。汲金纯在谈到愿以全师附张,前提是要尽量保得冯德麟平安时,张汉卿笑了。 “汲叔可别这么说。家父和冯世伯是意气之争,但两人之间却从无仇隙,相反冯世伯还曾有恩于家父。之所以摆出南北夹击的姿态,是唯恐28师有人进入关内糜烂地方,从而加重冯世伯的罪孽。其实在昨天,家父已经派人到京城疏通去了,相信在他的周旋之下,必能保冯世伯无虞。” 第264章 收编 汲金纯自动忽略了张汉卿为重兵围困28的解脱之辞,而关注于他的后半句:“张大帅真的这么做了?” 当然是了!这还是他提的主意呢。要依张作霖的脾气,见到冯德麟处境狼狈那是恨不得再重重踩上几脚,这一年来被欺负得太狠了!就是奉天督军府中众将领也议论纷纷,不乏主张痛打落水狗者。张作霖本恨他逼人太甚,一扫年来憋闷,大为解气,有心戏弄一番。 可是张汉卿对他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冯德麟无论生死,经此一役已身败名裂,都已经不可能是父亲的对手了,但是冯德麟如果能因父亲而生,则是完全获得了28师的人心!无论如何,该保的还是要保下,既显得我们有情有义,也让冯惭愧死。” 张作霖自然有枭雄的本色,他更不迟疑,向冯德麟拟电云:“永居北京故为危险,速从陆路沿长城单骑来归,当于适当地点出迎,或云”。 单骑来归,那是光杆司令了,老冯无论如何也不想丢那个份。当然他还存在侥幸,便听众身边人的话,带领卫队换便装,乘火车东行,准备到天津租界呆下去,再视情况而定。想当初自己不自量力与张作霖争雄,现在落魄如此,又何必再一付狼狈的样子给人看呢? 不过他的家眷还在北镇,长子还在军中。如果兵锋再起,他毫不怀疑张作霖霹雳的手段,冯庸和汲金纯可不是他的对手。反正28师早晚都要入张作霖的彀中,何必不做一个顺水人情呢?于是回电说:“经此一事,冯某心灰意冷,当退居天津作一寓公,不再过问江湖事。余之部下与家眷,相信弟定能妥善安置,不复再言。” 这份电文,现在就从张汉卿手里递给汲金纯。 汲金纯盯着电文良久,默然无语。他好歹跟随冯德麟多年,看着他从一方豪强再到待罪之身,这落差还是挺大的。想到28师生死未卜,将来的去路也很让人惶然呢。 “既然冯师长有了决断,我也不会再生波折。回去之后,我将安排全师放下武器,只请求少帅在大帅面前进言,能够妥善安置28师将士。” 张汉卿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能够完整地收伏28师,相当于力量倍增----28师可是标准的北洋强军,士兵装备精良,多经战阵,可以说是关外雄师,与27师不逞多让。最关键的是它有一个标准的炮兵团,是张作霖梦寐以求的。 “汲世叔千万不要这么说,家父对我说过,他一直欣赏世叔的才能。若不是有世叔在,冯世伯也很难有今天的成就。家父和冯世伯的恩怨,不会影响在28师身上。如果军内有人不愿跟随家父,学良在这里可以表个态,任其来去自由!就是冯庸兄弟,我也会让家父妥善安排。不过汲世叔是28师的定海神针,这个师长一职非您莫属。家父说,大家都是关外一脉,当消除偏见与嫌隙,携起手来共创辉煌!” 胡吹海吹之际,他已经满打包票,甚至连师长的职务都许出去了。 一切都要以大局为重,从汲金纯不与更近的孙烈臣会晤而偏找到自己,看来他对归附张作霖还有思想负担,孙叔叔可是公认的父亲亲信呢。此时此刻,能够稳住汲金纯,就是稳住了28师。 于是汲金纯回去向冯庸复命,他当然不会说自己被许了取其父亲而代之,那样会被冯认为是卖主求荣。他只转述了张汉卿的意思,并表示一切惟冯庸之命而从之。 冯庸还能说什么好?他在军队里浸淫很少,所以话语权并不大,关键是这种局面,就是神仙也无可奈何了。既然28师的归降是定局,他也就不作无谓之搏了,但是他不想面对掘了自己“饭碗”的仇家,他对汲金纯说:“既然张汉卿有‘任其自由来去’之说,小侄也有个不情之请,想赴京投点门路,帮父亲减轻些罪责。28师是父亲一生心血,交给汲叔,我是放心的。” 冯庸光棍地离开北镇,坐火车去北京去了。张汉卿果然未曾食言,还派人把他护送出山海关。 汲金纯召集高级军官开会讨论局势,最后一致决定,服从张作霖调遣。于是全师在老旅长汲金纯的带领下未发一弹即全体倒戈。这样,冯德麟本来说好的盟友吉林督军孟恩远见形势不对,也就明智地和他划了界限,再也不敢对复辟有任何形式的道义支持了。 关外强人冯德麟终于低头,张作霖信心满满,他要乘机收权,把28师归于麾下了。按照一惯的成熟手段,他计划将全师分散调开并作整编,这是老、小张的屡试不爽的办法了。真要这样,估计要不了多久,这二十八师一定姓张。 不过这却让本来心神不定的二十八师内部人心惶惶,军心不稳。老长官生死未卜,长公子出游在外,张作霖这是要怎么对待28师?他如果翻脸不认为,弟兄们最好的出路还是上山做胡子吧! 张汉卿在探访几处后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一不良苗头。陪伴他的汲金纯旅长也是忧心忡忡:师长冯德麟、另一位旅长张海鹏都被抓了,他现在是二十八师级别最高的军官了,如果发生兵变,他百死莫偿。 当然,面对以胜利者姿态接收部队的张作霖,他不敢有意见,只能努力地配合着张作霖的想法,劝说各支部队要服从命令,努力让收编平稳。他的工作,让张作霖也是颇为欣赏。 不过面对还算熟稔的少帅,汲金纯还是难得地表达了意见:“少帅,冯帅当初和张大帅闹意见,是两人的意气之争,二十八师的绝大多数官兵还只是听命从事。现在冯帅不在,他们害怕被打乱编制,各种谣言沸沸扬扬,我担心军心不稳呐。二十七、二十八师都是关外最强的军队,担负着防备日本人的重任,若是安顿不好,我们可都是民族罪人呐!” 冲着最后这句话,张汉卿也要考虑再三。能有这份心,能看到这么远,就是一位爱国能干的将领,可信。 在此情况下,张汉卿果断地放弃了大幅改编,并极力劝阻张作霖以稳定为优先,并推荐二十八师原旅长汲金纯升任师长,以接替冯德麟的职务,还赞扬他:“性情沉稳,通晓军事,大局观强,深得人望。”对于冯德麟的长子冯庸,张汉卿建议给予个督军府参议、空军筹备处处长的虚职。 张作相也劝张作霖:“大帅,当今之计,惟有稳定军心为上。冯德麟虽然犯了事,但他对二十八师、在奉天还都是很有影响力的,硬塞个人过去,恐怕对改编和稳定并无好处。”虽然对这个师长位置很动心,但理智告诉他,“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与奉系长远的发展相比,个人得失事小。 张作霖本是想让跟随他多年的张作相去做二十八师的新师长的,一是放心,二是张作相资历不比孙烈臣差,现在不但孙烈臣是师长,连后起之秀的韩麟春都独当一面了,张作相在军中最高还只做过一个旅长,虽然不久前给他升到督军府参谋长,想想有些对不起他。 见张作相能这样为大局着想,张作霖也很感动:“辅臣能这样想,我是很感激的,只是这次又委屈你了。” 张作相豁达地一笑:“什么委屈不委屈,谁做不都一样,只要大家能把奉军搞起来。” 儿子、亲信本人都这么说,这渗沙子的改编基本就只停留在纸面上了。因为另一位旅长张海鹏同时被押,汲金纯上位之后,空余两个旅长的职务,便由张作霖指定两个团长接任。仿效奉天其它部队,张作霖也把参谋长的军衔提升到与旅长平级,形成三驾马车互相制约的局面。张作霖通过渠道把三人都晋升为少将,得到他们的效忠。 除此之外,28师上下几无动作。张作霖更宣布,冯德麟的事是个人行为,结果并无公论,所以此事并不波及他人。此外,他还提前一个月支付了上万名官兵的薪资,以笼络人心。 对于张汉卿提议给冯庸升职的办法,上下人等都盯着长公子的安排呢。张汉卿给予这位同年的最新职务是督军署参议兼空军筹备处处长,军衔为上校。 这个建议老张没意见:督军府参议本就是闲职,至于那个什么空军筹备处处长,鬼知道是什么东西?小六子花样多,随他去吧。冯庸原本在军队中只是一个参谋,现在竟然在原来的仇敌手下升了职加了衔,不知道此刻得知,他会是什么样心态。 倒是二十八师上下见仍是军中老人汲金纯主事,而且幼主也得到妥善安置,于是各种流言逐渐偃旗息鼓。汲金纯也不负张汉卿识人之明、提拔之恩,积极配合老、小张的举措。另外冯庸也感念张汉卿的援助之情及言出必诺,其后努力在任上为东北空军的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当然张汉卿知人善任,也为他发挥才能给予了相当的帮助。 第265章 落幕 张作霖并不追究于与冯之间的纷争,且以德抱怨,彻底赢得奉省人心。此役他不费吹灰之力,赢得完整的二十八师,更独霸了奉天省,实力又壮大了一大步。此一役,冯德麟完败。张作霖则通过对冯德麟的有情有义,得到了二十八师官兵们的认同。 “讨逆军”最终还是开火了。他们于12日拂晓攻进北京城内,与“辫子兵”的天坛之战,使其全军溃散,复辟闹剧寿终正寝。“辫子兵”有半数已经被收买,当然一触即溃。在讨逆军的两路夹攻下,有的举起白旗投降,有的剪掉辫子扔掉枪支逃命。 战败了,张勋只好向清室请求辞去直隶总督及议政大臣之职。宣统问张勋打算去哪儿,张勋说要率队回徐州,并请清室给予黄金万两作为酬劳。宣统说:“黄金万两便是四十余万元,我即位不过七天,给你40万元岂不是一天花五万元买个皇帝做?” 小孩子太没规矩!张勋听后很不高兴,说:“陛下自从辛亥退政后,六年以来,老臣先后报效不下50万元,我今天来要黄金万两,这也不算过分吧?”瑾太妃说:“如今复辟势将消亡,民国每年优待的400万岁费都要断送在你手上,我们又向谁去讨呢?”张勋听后,默然而退。 打仗通共没用着半天,但是直到5天后的17日,讨逆军才进入北京城,原来这是要留时间给张勋逃跑呢!所有密谋的参与者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段祺瑞不敢做得太绝,恐怕张勋这个“复辟脑袋”把事情兜出去。毕竟,知道这个事的人很多,段祺瑞不能做得太不道义。 在背后运作了关系,荷兰使馆派车去“救”张勋,他却不肯走。后来没办法的荷兰人把他强架着走,他情急时,还咬了荷兰人一口。 后来,北京市公安局长吴炳湘陪同他的部下苏锡麟去荷兰公使馆看张勋。苏锡麟问张勋:“打败仗了,部队怎么办?”张勋说:“你看着办吧。” 于是,苏锡麟安排辫子军剪掉辫子、换上服装,发放遣散费、解散回乡了。此时北京的街道上丢弃的发辫俯拾即是,只做了12天“北京皇帝”的溥仪再次宣布退位。 此役之后,中国再无辫子兵,在晚清历史上出现多年的官兵猪尾巴,终于被扔进故纸堆里。 张勋在反复辟斗士段祺瑞的纵容下从容躲进荷兰公使馆后,这出复辟大戏便已注定落幕,不过帮凶们的一些责任还是要追究的。这不,冯德麟一行坐火车刚进天津车站,便被曹铬部下侦缉队人员瞄上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敢大摇大摆地坐火车去天津!要知道,天津可是讨逆军的大本营!而且,他一行连卫队有两百人之多,想不被人发现也难。难道,他也受到张勋复辟脑袋的影响? 曹铬是曹锟的堂弟,此时任天津镇守使。他们和段祺瑞一样,都看到张勋入京后的乱局对自己有利:段祺瑞的目的是要重新复出,而作为直隶督军的曹锟却是要在北洋政|府中分得一杯羹。 复辟前的府院之争,那是段祺瑞与民国元勋黎元洪的个人恩怨。当一个无兵无权远离大本营的黎元洪就能搅得时局不安时,直系人马便看出了段祺瑞的弱点来。不能让他专美于前,自己人也要在这场乱局中谋得一点好处不是? 段祺瑞已经攻陷北京取得头功,那么直系能把张勋的重要帮凶冯德麟抓住也是大功一件、刷存在感最好的方式。于是,一声令下,冯德麟、张海鹏及下属官兵二百名并一同拿获。为了高调宣布存在,曹锟在天津大肆用报纸宣扬此一功勋,并得意地说:“此等跳梁小丑,岂容他在直隶横行?” 他知道段祺瑞在推动张勋复辟一事上的手脚,因此大张旗鼓地宣布要在天津公审冯德麟一行,以给段祺瑞施压,来谋得政治上的好处。他相信以段祺瑞的成熟,一定要和他讨价还价。自老袁死后,北洋已经分裂为直、皖两系,他以地头蛇之势脚踏两只船已经很久了。 段祺瑞不能坐视冯德麟被“公审”,那不是要把他的丑行暴露于天下吗?于是派人接洽曹锟,许以直隶督军兼省长来交换冯德麟入京。 还有那个陆军部尚书雷震春,风光没到几天,逆军就攻进北京,雷震春只好化装成苦汉,拉着人力车仓皇出正阳门,想从东车站逃走。没想化装技术不过关,很快便被人认出,结果仍旧被抓。后来有人在报上画了一个滑稽画,并配了一联:“不在紫禁城骑马,却来正阳门拉车!” 雷震春无疑是最倒霉的,但绝不是最先逃走的。最先逃走的夫子康有为,他老人家从戊戌变法失败后便东躲西藏,逃跑的经验最足,因此,这次他仍旧化装成老农,逃之夭夭。 据说,康有为开始并不想逃跑,而是想去法源寺剃度出家,结果被同乡梁鼎芬识破并大骂道:“你早不剃发,晚不剃发,偏偏在这晨光出家,这不明摆着是想脱逃吗?” 康有为说:“胡说,你几曾看见我逃跑?” 梁鼎芬大笑道:“戊戌之役,你若不逃,岂能活到今天?你这次来,既然想做复辟功臣,就不要怕死,怕死就别来。成则居功,败则惜命,有你这样的圣人吗?从今天起,我不承认你是广东人了。” 不知是对此一段历史的总结或是掩饰,作为复辟的重要参与者,梁启超后来曾有诗曰:“ 围城惨淡睹龙争, 蝉嘇声中听炮声。 诸帅射王敢传檄, 群僚卖友竟称兵, 晋阳兴甲何名义? 张柬无谋召丧倾。 信义云亡人道绝, 龙祣收影涕沾缨。” 政治态度虽有问题,但诗却不错,将复杂曲折的复辟经历简练地交代了出来。 段祺瑞政|府虽然做了一下表面文章,对张勋发了通缉令,但因张勋手里捏着他和督军团同意复辟的把柄,所以一直没有实际缉拿的行动。没过多久,民国第四任总统徐世昌就赦免了他,不仅赦免,而且还给了他一个看起来很大的官衔----全国林垦督办。虽然是一个无事可做的空头官儿,但级别可是很高的,跟内阁总理平起平坐。只是此时的张勋,已经对这样的虚衔没了兴致,依旧待在租界里做他的寓公,优哉游哉。 从犯这个待遇,作为主犯的张勋却没一点事。一场震天动地的复辟,替段祺瑞解了难题,却牺牲了张勋。虽说是张勋自家的野心,让他掉进了人家布好的陷阱,但这副傻乎乎的憨大劲头,还是引起了人们的同情。所以,张勋这样一个重大的国事犯,在复辟之后,并不讨人厌。在官场如此,在民间也如此。 特赦后他回到天津租界的家中,无权无势,但是要唱堂会,北京的名角还是趋之若鹜。孙菊仙老了,已经多年不登台了,但张勋的堂会他却自告奋勇,非给“大帅”唱一出不可,拦都拦不住。由此可见,张勋的人品,不像一些史书中所写得那样。他只是在那个时代,做了他那种头脑应该做的事,不过是败了而已。成王败寇,不必多喙。 7年之后,张勋就死了,享年70岁。死者长已,盖棺而定。对于张勋为什么逆历史潮流而动,众说纷纭。其时,“洪宪帝制”闹剧刚刚收场,张勋何以如此不自量力,偏偏要逆历史潮流而动呢?殊不知,这是要身败名裂的啊! 讲到此,不能不提张勋的性格,存有严重的感恩思想,他对清政|府忠心耿耿,也是感恩思想的体现。他的愚忠,也是少有的。这也是他后来不计后果、复辟清廷的主要原因。史料说张勋“为人忠义,也很讲义气,知感恩图报”。张勋是江西奉新人,对同乡,张大帅一直是关心的,好事也做了不少。有人说,“张勋是个憨憨的实心眼汉子”。张勋的家乡奉新赤田村的乡亲们,男女老幼,似乎都得过张勋的好处。据说,赤田村的老乡,张勋曾每家奉送大瓦房一座,缺什么,张嘴说话,张大帅管着;民国时期,在北京求学的江西籍人士,只要求到张大帅名下,咸有不给钱的,吃穿度用,一切包圆。点滴之恩,他都是要涌泉相报的。 他对自己的作为,后来是有说法的。他生前曾在徐州有“生祠”一座,其自撰对联一付,也是对自己的评价,值得一读: 我不知何者树德,何者立威,只缘余孽未清,奋戟重来,稍尽军人本职; 古亦有生而铸金,生而刻石,自揣美名难副,登堂强醉,多惭父老深情。 他的灵柩,几番周折,从天津租界运回老家江西奉新,叶落归根。他的朋友,以及他的敌人,都有大量挽联送之,也是奇事一桩。其中,孙逸仙也有挽词,对这种“真复辟者”、愚忠者,孙逸仙先生也是尊敬的:“清室逊位,本因时势。张勋强求复辟,亦属愚忠,叛国之罪当诛,恋主之情自可悯。文对于真复辟者,虽以为敌,未尝不敬之也。” 江西护军使欧阳武曾有一个著名的挽联留世,评价公正: 戴发效孤忠,无言不仇,无德不报; 丹心照千古,其生也荣,其死也哀。 无论是袁世凯的假皇帝,还是复辟的真皇帝,反正在民国之后,皇帝是当不得了。正应了梁启超后来反思的那句话,“帝位如同墙上泥塑木偶的菩萨,一旦被人扔进了猪圈,就是洗干净再重新供奉,那也早已失去了其神圣性”。 第266章 施恩 两天后段祺瑞进入北京,重新担任国务总理,掌握了政|府实权。同天冯德麟从天津被押送北京,关押于十二师司令部,接受审判。一个月后,大总统正式宣布“冯德麟因叛变共和,罪迹昭彰,剥夺一切官职和勋位,并交付法院依法严惩”。 这个宣判出来的时候,冯庸已经用尽了一切努力。他在北京城里的人缘本来就几乎没有,四处张罗的,主要是他的准岳父江朝宗的人脉。 虽然当初江朝宗完全是想着内外相扶的主意和冯德麟订为亲家的,但是在冯家失势后,却难得地没有反悔。原因是他的女儿长得实在是那个,那个不美观;而冯庸,确实长得不赖。在冯庸找上门来后,他以择日成婚为前提,来帮助冯德麟脱困。 要说江朝宗能够毫发不伤地全身而退,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张勋复辟之时,江朝宗顺从张勋,并参加复辟会议;段祺瑞马厂誓师后,江朝宗又与段祺瑞暗中联络,表白自己“本不赞成复辟,不过为了北京治安,不能不与张勋虚与委蛇”。战后江朝宗被免去步军统领职务,表面上还挂了个将军府“迪威将军”的名义,但实际上已经赋闲。 这个“迪威将军”可不是什么好名头。对“迪”的解释是“惠迪吉,从逆凶。”因此,段祺瑞称江朝宗为“迪威将军”,是戏谑,是劝诫,更是警告。 可想而知,几乎是政治小白的冯庸,能够玩得过这么一个政治精灵了。他不知道虚实,还以为搭救父亲全在江朝宗一念之间呢,便忍住对婚姻的不满,舍身救父了。 但是江朝宗一个几乎在政治边缘的人物,想让冯德麟脱身而出谈何容易?冯庸不能忍受父亲受审,在京一个月,再傻他也知道江朝宗的面子已经靠不住了,无奈之下,他把视线转回关外。那里,有父亲的旧部、在北镇还有相当的影响力,他们的面子会不会更可靠呢? 张作霖在张汉卿的分析下最终同意由汲金纯继任28师师长,并“礼送”冯庸去北京,确实赢得了一大批人心。不过,当冯德麟的近况被冯庸批露出来后,还是有些人坐不住了,这其中包括汲金纯。 一边是有感于老长官的恩情,一方面是少东家亲自返奉无助的哀求,汲金纯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尽一份力,不然他无法安坐在师长宝座上,他和冯德麟的妻子儿子一道请求张作霖出面施救。 凭心而论,张作霖在获知冯德麟入狱、汲金纯答应把28师全师归附的消息后就已经原谅了他。现在,老冯家人来求见,无论是作姿态也好,碍着情面也好,他都准备帮一下忙。 他扶起作势要跪的冯妻说:“使不得,老嫂子,你这是作践我张作霖么。我和大哥一起喝过黄酒,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放心,虽然我和他因为一些事起了龌龊,但是这份兄弟情义还是在的!我明天就带着全奉天的头面人物向北京请愿,豁了我这张老脸,也要护得大哥周全!” 这一番话让冯妻泪流满面,连连骂起冯德麟“不识好歹,亏得他被称作兄长,还和大兄弟起了这么长时间的纷争!” 汲金纯也感慨万千:“张大帅果然是有担当、有气量的!我汲金纯能跟着您做事,杀头都痛快!” 冯庸也落泪了:“六叔,千错万错都是我父亲的错!等到父亲平安回家,说什么也要到六叔家里赔礼道歉!” 见人情送得不错,张作霖心怀大慰,突然瞥见陪侍的张汉卿,不由得心念一动:“学良、汉卿,你们都字汉卿,又是同年,不如就在我和老嫂子面前拜了把子吧!” 敢情,张作霖是拜把子上瘾了。他自己和冯德麟、张海鹏、张作相、张景惠、孙烈臣等人先后喝过两次黄酒,最终和冯德麟不还是刀兵相见?他和鲍贵卿也拜过,还是亲家呢,不还是对他防之又防、排挤了又排挤?可见拜把子是不可靠的,这一套他老人家也是不信的,但他为什么就是乐此不疲呢? 别说,自己穿越后也受了他的影响了,短短几个月,在北京城里先是同段宏业,再是同顾维钧喝了两次黄酒了。难道,男人们之间,除了拜把子能够表示感情外,这年头就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不过此时此景,又是在义结金兰流行的东北,为了控制28师的人心,为了完全接收冯系在奉天的人脉,这一拜还真得做下去。 于是两人惺惺相惜,推齿排序拜了兄弟。张汉卿大几个月,成了兄长;冯庸以数月之差屈居小弟,基本上也是场中形势的翻版。 这一拜,既收拢了人心,又显得张家的仗义,这一拜,可是收获了28师的人心! 之后张作霖一边亲去北京找段棋瑞,一面动员吴俊升、马龙潭及二十七师、二十八师、二十九师各旅、团、营长百余人,联名向北京为冯德麟请命。不仅如此,又劝说辽西十六县士绅上书请求宽容。经各方努力为之疏通,10月15日,段祺瑞政|府才改判为“参加复辟证据不足,因吸鸦片罪罚八百元”为由而获释。 冯德麟出狱后,当局为了顾全面子,任命他为段棋瑞总统府高等顾问,由张作霖负责二十八师。然冯德麟虽得自由,却已无一兵一卒,毫无危险性了。不久段祺瑞封冯德麟为“山陵守护大臣”,负责守护清朝入关前的祖宗陵墓,这是个肥差。从此冯德麟田多地广,乐得做一个富家翁,而与政治绝缘。 在张作霖地位冉冉升起的时刻,他能锐意山林,未尝不是他之福。 段祺瑞政|府礼仪性地去迎接黎元洪重新担任总统,当然发生了这种事,黎元洪无论如何是当不成总统的,这也是民国初期政坛的风骨嘛。他回到家里即通电全国引咎辞职,住在南京的副总统冯国璋便被请到北京代行大总统职务。邀请电是段祺瑞亲自写的,只有四个字:“四哥速来!” 奉天张、冯之争是袁世凯死后关外一件大事,在这场争斗中的完胜也是张作霖奉系崛起之转折。 第267章 包容 在二十八师收编过程中,由于官兵各安其职,从上到下基本没有换一个人,让二十八师上下心安,平稳过度,张汉卿的上位者的才能,也让知情的奉天高层心折。 可是总有人心里难过,这就是叛逃到二十八师的汤玉麟原旅长。他以少将旅长身份,被张海鹏等人诱骗逼宫不成,不得已逃到广宁。别看他先前在奉军里有莫大地位,可是一旦被剥夺了军职,立刻感觉到脱毛的凤凰不如鸡。冯德麟见他的利用价值完成,也就不再搭理他,只把他做为客卿。这样过了几个月,冯德麟一失势,他连客人都做不成了。 二十七师中不乏有人想痛打落水狗,特别是因为他离去而递补其位置的新任旅长于珍等人。不过张作霖毕竟念旧,汤玉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悔恨,老张也心软了,认为他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而且逼宫时也只是针对与他关系不好的王永江,不是对他。汤玉麟毕竟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上上下下都在盯着这件事。当然他有拒绝重新起用的理由,只是这与他平日里行事作风不同,杀人不过头点地嘛;若是起用,一个萝卜一个坑,没有好的位置可以安置啊。 左右无事,也是显得用人不疑,张作霖嘱咐汲金纯稳定局面,二十八师就仍暂驻广宁----老张的方向是向关内,留着这支部队对付热河的毅军吧。他自己带着胜利的荣耀,与张汉卿的卫队师一团一道返回奉天。 在途中张汉卿就报告了天津军火一事,把老张惊得合不拢嘴。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蒙得结结实实的辎重,乖乖隆地咚,三十门大炮呢! 不过老张毕竟跟日本人打过多年交道,知道这事弄得不好,日本人会和他翻脸。怕倒不是很怕,只是自己别看有那么几个师的兵力,真的跟日本人打上了,不够开胃地。他紧张地轻语张汉卿:“日本人的炮上都会镶有编号,平空多了这么一堆军火,怎么能瞒过日本人呢?” 张汉卿早就有了腹案:“父亲,沈阳兵工厂现在虽然不能维修山炮,但重新回炉清除这些痕迹是可以做到的,然后陆陆续续分给第一师、卫队师。这两支部队都是新编,又离日本人的势力范围较远,且和日本人没有什么瓜葛,一时半会他们也没机会看穿。”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而且张作霖对拥有新式火炮还是很希冀的。二十七师、二十八师都是北洋系重点武装的部队,也只是配备了五十四门大炮的炮兵团。卫队师从成立起只是从剩下的军火中装备了一个炮兵营;而第一师由于是从骑兵旅和步兵旅扩充而成的,连一门炮都没有。这笔军火可帮了大忙了! 张汉卿志不犹此。他还想对此种炮进行仿制:“父亲,靠买军火不是长久之计,别人随时可以卡住我们的脖子。奉天兵工厂现在已经有能力小批量仿制毛瑟步枪和制造炮弹,如果能给予一定的资金支持,仿制大炮估计也不是难事。我之前和杨文凯、邓演存他们交谈过,除了撞针目前需要从德国进口外,我们现有的设备能力是可以组建出少量的火炮的。据说这批四一式山炮无论威力和速度和射程都比三一式好上许多,我的意思是不妨以它为基础,仿制我们自己的山炮来。” 能够增加实力的事,张作霖是非常勇于尝试的。他点头说:“理是这个理。我现在手里也有些钱了,正考虑是买军火还是造军火,你说的在理。等下我和邻葛商量下,看如何去办。”邻葛就是杨宇霆,兼着兵工厂的总督办,也是老张的智多星。 父子交心,无话不谈。张作霖便对张汉卿谈起汤玉麟:“这小子,我当初恨不得一枪毙了他,但他落到这个地步也就扯平了。不管怎么说,阁臣当初跟我时也还是尽了力的,我能有今天,跟他和辅臣、占鳌的出力是分不开的。在这用人之际,我决定还是放他一马。一来奉天的老兄弟都看着呢,二来他也不是犯了多大的事,你看呢?” 张汉卿虽然知道汤玉麟后来为非作歹,和日本人一交战便逃跑,算是彻头彻尾的恐日派,但还好是没做汉奸。按照自己所设计的文武分治的策略,他将来很难有机会去祸害地方。再说他在奉军中的影响还是很大的,二十八师一投降,便有许多人向张作霖求情,这他是知道的。 起步之初,还是不要让手下心寒为好,估计这也是老爸的心思呢。他也就附和地说:“父亲想的是,不过汤玉麟目前不宜再带兵了,也不能给他较高的位置,不然别人有样学样,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父亲怎么带人?我的意思是给他个督军署军事参议的虚衔挂着,以观后效。” 张作霖见起用汤玉麟最后的阻力也消除了,心里很高兴。张汉卿和汤玉麟的龌龊他是深知的,生恐张汉卿急力反对----不过什么时候他对于用人也要照顾到儿子的感受了? 见儿子虽然智谋惊人,但还是听得进劝,他便把藏在心里的话向张汉卿说了:“小六子,难得今天咱们父子交心,我想问问你,按那个人民党控制政权的理论,究竟是王永江这个省长大,还是你委任的奉天省委书记王以哲大?” 现在人民党规模不大,除了新民县和卫队师、第一师的人是党员主力外,其他党员现在都奉命在奉天、黑龙江省各地组建党组织。王以哲不但是两个师的政治部主任,作为人民党中|央组织部长除镇守省城总部处理事务外,又兼着奉天的省委书记、省城的市委书记。新民县作为人民党的试点,大小行政事务都汇报给王以哲这位县委的上级,这是党章规定的。可是一来二去,奉天市长、奉天省长都感觉有那么个国中之国意味在? 不单单是奉天省城,在人民党员渗透的其他地区,也有当地政|府陆续回报人民党大有“篡权夺位”的趋势,而且据其党员所述:“我们就是要夺取行政权,让党来管辖。”因为现在这个党是少帅组建的,暂时还扯不上夺位,但是各地政|府官员都忧心忡忡:权力都要交给人民党了,我们怎么办? 第268章 反弹与变通 张汉卿也头痛。 他很想效仿后世毛爷爷亲手打下一个江山来,自然,人民党就有理由居于领导地位。可是就凭他手里这点人,想打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不是说做不到,而是这样缓慢发展,等到中日大战,难道又要回到走游击战的老路? 因为近现代史告诉我们,以弱胜强战胜敌人的,先期都是从这个路子走下去的。可是,难道又要进行一次八年抗战吗?因为按照这种局势及时间的演化,难保不遇到日本侵华,因为这是历史大趋势。张汉卿穿越以来,可没做什么让历史大势发生变化的事情来。 最快的方式是借老爸的势,他已经在做了。奉系未来必然是北洋三系之一,在他表现的蝴蝶翅膀下,这一趋势越来越快,已经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如果人民党能够善用这股力量,尽最快的速度形成气候并有组织、有计划地控制中国,不失为中国岷起的一条好路。只是,他的动作有点太快了些。 只是没有人愿意双手奉上自己的权力,他是少帅也不行。对人民党控制政权的做法,奉天各地都起了反弹,只是照顾着少帅的面子,他们的斗争表现为忽视、冷处理、不理睬,只要本地的人民党不过份。不过,人民党的理论逻辑还是很吓人的,皿煮集中制。皿煮?看中|央一堆国会议员搞得皿煮就知道是什么玩意了。集中,不是权力集中吧,老袁都做过了,还有比皇帝的权力更集中的吗?咳,把咱们都搞糊涂了! 黑龙江省就更出彩了。张作霖也不是完全意义上控制了黑省,毕竟督军是鲍贵卿嘛。老鲍就没老张那么好的心态了,直接以“蛊惑人心、大放厥词、有破坏政权之鼓动”为名驱逐人民党员,并向张作霖提出“取缔人民党黑龙江省部”!不过知道人民党与张汉卿的关系,看在老张的面子上没有痛下杀手,也只是抑制而已。 张汉卿沉默了,他也在反思是否动作太大、有些激进了?民国成立,皿煮风气甫开,各个政|党的组建不亦乐乎,国民党、进步党、皿煮党、共和党…他们建党也没让中|央有多大反弹,为什么我搞个人民党就好像天怒人怨? 是不是党的口号过于超前了?是喽,人民,那是要砸一堆人的饭碗呢。绝对的利益面前就是亲兄弟还要翻脸,何况自己还没有取得力量上的绝对优势,就想动人家碗里的肉!这还好父亲是督军、手握重兵,不然人家连窝端都是有可能的。父亲对自己一向信任,成立这个党也是同意的,现在也要耐着性子找机会和自己谈,可见形势不太乐观,父亲是想让自己低调行事呢。依他的性子,他首肯的事,若手底下人反弹,他一定会大喝一声“妈了个吧子的你小子想造反了啊”,现在没这样做,可见受到不少的压力。 自古说好事多磨,中国历朝历代改革没有不经过流血牺牲就能达成的,何况人民党控制政权这一历史上最大的变革呢?这一帮子党员都是讲武堂、卫队旅、土改等大事件中忠心不二跟着自己的好兄弟、一腔热血愿意跟着自己打天下的忠实拥护者,他们的生命很宝贵。他不想再像历史上的白色恐怖时大批的党员干部用鲜血“染红”革命大旗,特别是不能死在同为一脉的东北各省----那是父亲的手下,将来历史上追究责任,该怎么写呢? 怪自己激进了。想想也是,现在加入人民党的,都是自己跟随自己的少壮派。奉天的几位军政元老虽然有许多对自己是抱有好感的,如孙烈臣、张作相、王永江等人,都没有认识到人民党存在的意义,即使王永江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为了替自己壮声势加入了人民党;对张作霖有一定影响的杨宇霆、吴俊升等人同此。他们在东北各地有或多或少的利益在,父亲也需要靠他们来稳定局面,自己一个建党就把各种好处都掠了去,这怎么行?建立之初也是团结一批打倒一批才有逐渐做大的机会,自己怎么忘了?也是,穿越以来太顺了、条件太好了,就想一口吃成胖子。就那几百个党员,还想夺取全国政权怎么地?就是拱手给你了,那几个人守得住吗?一省一个常委会,就把党员人数去一半了! 一念及此,张汉卿迅速地做了决断:“父亲,这是我想的不周之处。人民党现在的目标应该是扩大影响、做些实事、形成制度。现阶段以至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奉天省委书记不会干涉行政上事务,工作方向只会在充实基层、发动土改、启动民智、理论建树上。我回去就召开一次中|央委员会议,传达这一精神。” 有了影响,就可以在各级议会中推举人民党的人,从而间接地在施政上给以影响:各级官员的任免不是要以议会通过吗?管住了人,就管住了事。这是张汉卿的思索。温水煮青蛙,逐渐在有名望、有实力的人员中发展人民党员,这样可以事半功倍。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凭心而论,张作霖虽然看不懂人民党那厚厚的一层规章组织制度,但听张汉卿略略介绍,便知道这是行政控制的妙招。尤其是地方上设立常委会,可以极大地限制个别人尾大不掉,对野心家的控制绝对是有效的。他是军阀不假,却不想在他手底产生出新的军阀。当然,集体脱离控制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但那也太扯了,说明上位者实在不得人心。到了这一步,天王老子也救不得了。 儿子能敏锐地想到中间的问题,那说明他在政治上还是很成熟的,也就坚定了要把张汉卿扶起来的想法。按着这个法子走,假以时日,一定会成大器。等水到渠成后,只要有军权在手,怎么玩政治还不是儿子说了算,以党权控制政权又有什么问题?只是有机会要把小六子在军中的地位再提提了。 不过,张汉卿还是说明:“奉黑两省,将来连同吉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遵守这个原则,但是新民县例外,我要用它来作试点。”后世形成的章程,不知道能不能在奉天的土壤里生根。人民党的这套制度,还是要摸索着看的。至于其它地方,谁打下给谁玩。怎么说,自己也有两个师的家底。 不就是一个县吗,可以,大不了它就成为国中之中,供儿子作试验田了。张作霖愉快地接受了约法:“老子回去就把这事给安顿好了”。 第269章 行政管理之初体验(上) 有云:县,系也。从系,持县会意。 县是我国自古以来的地方行政区划机构,除了春秋时一度出现过县比郡大的例外,它一直是最基层的建制;在庞大的国家机器中,看上去竟是那样微不足道,所以把“芝麻官”这个别号赠给主持县政的官员,倒也是顺理成章的。 别看县官的品位越往后越降格,可是做皇帝的却对其人选和作用越来越重视。比如汉朝时,尽管有“郎官出宰百里”之语,有资历的尚书郎方能出任县令。封建时代皇权不下乡,县级是最小也是最重要的行政单位,肩负着上系朝廷、下衔乡里的重担。到了明清,朝廷有六部,县有六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做得好了,县官又称“父母官”;做得不好,就是“破家知府,灭门县令”,可见其权力之大。 即使在现代,县级单位仍然是国家行政运转的基石。凡是中|央有的部门,县级基本都有,而且很多情况下会倍增。后世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以及省部级的高官,绝大多数都经历过县委书记这一职务的锻炼。与老爸愉快地达成君子协定后,张汉卿鼓足干劲,倾全力对新民进行全方位的行政试点,他的抱负,终于可以大展了。 它的结果将决定中国的未来,因为他的发起人是少帅。 在建党之初,他就在中明确了党政官职的规划。将来,省市县乡四级政|府都是党委领导下的集体负责制。以奉天省委为例,远期架构是设省委书记、省委副书记兼省长这三驾马车。专职副书记这一正二副三位书记,这也是后世经过无数次经验积累的好架构,既减少冗员又能减少内耗。作为党对政|府以及对立法会议的控制,省委书记都例兼省议长。 副书记专职负责党群,既有人事权,又例兼管公共安全和联系公检法司。另外党内的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纪委部长都是当然的常委。由于书记的职责在党外主要负责团结其它党派与公共关系,即控制各级议会的方向,特设统战部长为其主要助手,但一般不入常。 政|府中的常务副省长、一位副省长也都是天然的常委,还有一位省委大管家的秘书长、省会城市的党委书记外加省警备区司令共11位常委。这个将成为定制,除非中|央常委会特别批准,没有例外。 所有的下级党委常委人选由上级党委会决定,而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纪委部长都接受同级书记和上级的同类机构双重领导,以最大程度避免党政一把手的绝对权力。特别是管党内纪律的纪委部长,张汉卿的职务设计要求是:既能有效防止同级党政机关特别是党政一把手的,又能被有力地约束防止内部。 一个创新是,在11个常委制度下,每位常委都有自己兼管的业务,对自己的分管人事有极重要的提名权,这样可以在人事权上牵制一把手的插手。另外,凡是组织部、纪委部提出异议的人事案,被强行表决通过的,一旦事后证明在此期间有问题的,所投票赞成的常委负连带责任。这样,对于带病提拔的人员,掂量着自己的乌纱帽,很多人很多时候会仔细考虑风险的吧? 这些大方向上的思索此前只是纸上谈兵,现在,在新民县,都将成为现实并检验着这套制度。 同人民党组织办法规定相一致,新民县政权机构也将采用皿煮集中制。与省级的11个常委制相衔接,县级同样设立11个常委。 行政架构的建设的原则是能合并的合并,能减少的减少,原则上将来可以随着人口的增加酌情等比例增加办事人员,但机构不要更换太多。要知道冗员历来都是大问题。编制反复向来是中国行政也是世界行政史上的大难题,几乎世界每个政|府的组织机构都不能例外,特别是中国建国后行政机构改革陷入精简--膨胀--再精简--再膨胀”的怪圈。特别是改革开放进入深水区时,为了“抢”占一个指标,很多省市县不管条件如何都圈地建工业区、自贸区、试验区,以便多些行政名额,或者级别能借机往上面动动。这不是编制的问题,是人的问题。 张汉卿觉得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将来某位兄弟要扩充编制?好,先向组织报告下理由,在公务员与公民的比例不能突破的原则下,可以适当调整单位架构。但是要破线,那就要解释为什么前任可以做得好好的,是不是能力不足?组织部考虑要换人了!关系到乌纱帽,不信还敢乱来! 不是张汉卿偏激,而是穿越前中国官场的冗员多得令人发指。 曾经在穿越前看到这么一则信息:中国财政供养人口在2000年是4169万人,其中行政人口884万,事业单位编制3285万;但到了2007年已经上升到4724万,其中行政人口达到1333万,增加了一半还多。许多县的机关单位纯粹是“吃饭财政”,即地方政|府的财力只能勉强支付、甚至无法完全保障财政供养人员的基本工资,更不用说提供有效的公共服务了。曾经有报道说一个边远贫困县副县长多达14个,加上人大、政协等部门副职和享受县处级待遇的干部,一个县的县级干部有几十个之多。另有三五十万人的小县,科室上百个!这么多的“干部”与行政单位,副职领导干部与科室之间分工很细,存在交叉任职,不但提高执政成本,而且降低执政效率。多一个人,多一个科室,苦的是老百姓呐! 其实解决很简单,特别在立国之初,尚未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这个时候把规矩立好,只要对人特别是一把手有了较好的约束,行政编制膨胀的难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像一个县,县长主抓全面工作,常务副县长协助,下面再加上三到四个普通副县长,分别负责工业、农业、财经、民生等。有这么多的直属部门,再处理不好事情,只能说明或者无能,或者为官不正。 工业当然指大工业,像能源局、建设局、电力局、交通局、招商局等等部门,都属于这一范畴。之所以定这么大,是因为社会发展千变万化,不可能定得这么详细,只是把它规范下来。 农业包括农业局、水利局、林业局、靠近草原的部分设畜牧局等,土改委员会的大部分工作就交由它负责。 财经包含财政局、税务局、工商局,以及财经委员会的主要工作。 民生包含民政局、教科文卫、民族宗教事务诸项。 同样是县,人口有多有少,地理有大有小,很多是历史形成的。新民算是一个很大的县了,机构编制定好了,是不是未来其它的县都按这个架构来复制?当然不合理。古代还有上县、中县、下县之分,民国初也有一等县、二等县的。是不是也能定个规则,就以新民县为蓝本,为甲种县,按制度予以满编;人数不满其七成的县,为乙种县,编制约为甲种县的八成左右?嗯,可以考虑。这样做,当官员同级调动时可以从乙种县往甲种县调,也算是无职无薪升迁的一种吧。这个副县长的人数,跟县的等级挂钩,甲等县四人,乙等县为三人。 至于行政机构中的部长负责制,也是后世的大问题。局长和书记哪个大?派出所所长和指导员哪个大?历来都是官员斗争的焦点。如果行政主官权大,那么怎样体现党的领导?如果书记权大,那么部长还怎么做事? 在张汉卿不成熟的想法中,此事易耳!由于仅是专业领域的事情,所以就应该尊重专业人员的特长。这一点在军队中体现得尤为明确:无论是卫队旅还是卫队师,都没有设置一个与主官平齐的政委,而是以司令部下属的政治部主任取代。主官负责打仗,老有人掣肘怎么行?毕竟打仗人家是专业的!但是没有约束的主官在某些特殊时刻就是一种灾难,所以,主官牵头的党委负责制就应运而生了。 在职级上,同级的政治部主任要低于同级的主官,如旅长与旅政治部主任,但政治部是上级的派出机构,组织上并不直接隶属于同级组织,而且有极强的权力----非作战任务的一票否决权和对各级将领的监督权,比如军事干部的考评、调度、思想鉴定甚至军法处置。 而且在重大事件发生、包括军事作战思路的不同时,政治部主任都可以插手:他可以要求召开党委会讨论并投票决定。在无法获得上级的指示时,由军事长官、副长官、参谋长、政治部主任、军需部长五人组成的最高军事指挥机构可以按票数多寡决定方案,主官必须服从。 回到行政上,由于局长例兼书记,其下设置一个常务副部长,一个业务副部长,一个人事副书记,再加一个纪委书记,形成一正二副主抓业务,两位党内干部负责人事与纪律,变成五人制党组成员处理局内大事,类同政|府单位里的常委制一般,岂不痛快利索? 第270章 行政管理之初体验(下) 不管什么时代政|府里都有害群之马,这就看执政机关是否敢于自揭疮疤、敢于割除毒瘤。对于公务员问题,张汉卿认为一味高压政策并不适用,高薪养廉是一条合理之路。效仿后世、新加坡的作法,公务员的薪资保持在社会平均收入偏上的层次,但不能超过太多,主要优越性体现在“养廉金”上。守法的公务员无论最终职级如何,退休后均可得到一笔为数不菲的“养廉金”,聊以慰藉绝大多数终生没有机会走向更高职务的普通政|府办事人员。 政|府工作人员的收入一项其实大可明明白白告诉大众,这个没必要藏着掖着的。其实,后世老百姓对政|府公务诟病的其实不是工资多拿一点、房子大一点、福利好一点,而是收入不透明和冗员及不作为。干部等级制度应该只用工资这个货币方式进行区分,但在后世的中国,不同等级干部除工资差别外,还在福利分房、医疗服务、养老金双轨制等多方面有等级区分。所以无论政|府对行政人员如何改革,都会招来网上骂声一片,就是这个道理,没来真格的。 既然工作不分贵贱,为什么公务员退休金、住房公积金与企业人员是两条线?难道两个体系算账会更容易些?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是钱多钱少而是不公平的问题,不信后世的官老爷们看不到、不理解,只是要么是既得利益者,要么是尾大不掉,等要成气候了再进行改革,阻力大啊! 既然有机会,那就从一开始就设计出一种好的规则来。 不作为好治。脸难看门难进事难办,那是国家宠坏了。不主动不作为刁难冷脸色,碰到这样的公务员,直接去纪委部或政|府一把手领导下的“监察局”投诉就好了。一旦事实为真,初次警告、再次当场开除公职,扒了你这身皮看你比马王爷多一只眼还是怎么的?这个一颁布,就让人耳目一新。 张汉卿设计了种种防止公务人员滥用权力的制度,那我不做事是不是就安全了?不!不作为也是一种失职!这是典型的“官老爷”作风,尤为张汉卿所讨厌,甚至比贪污更不招人待见。贪污易察,不作为难禁。怎么办?好办!不想作事?那就清除出公务员队伍!因为不作为造成重大事故的,新增加一条“玩忽职守”罪。 这些都还是自查自纠,有没有一个机构对政|府进行约束?议会啊。虽然将来议会要由党来控制,但它应该有对政|府的极大约束力,否则立法机关的名称难道是摆设?政|府机构一把手官员的任免都需要经过它的无记名表决,每年官员还要到议会述职。重大事件,议会有权要求负责官员到议会质询。述职或质询不通过的,两年内不得晋升;两次不通过的,予以调职或降职。这一切,都写进中。 怕麻烦、怕盯着?不怕你不想做官,中国想做官的人还少了?君不见每年国考队伍之逐年壮大,国招比例之高。中国从来都不缺想当官的! 对一把的制约是极有分量的,那就是离任审计制度。在新民县新设立了“廉政公署”,由县长兼任署长,下属单位便有一个审计局。县下属乡镇、局办一把手凡是离任,都要进行财务审计。 另外副科级以上干部都必须进行财产申报,而且每年在议会述职时必须详细说明财产增加的由来。一旦有故意隐瞒的重大财产和来历不明的收入,即以贪污同等罪行入罪。此外,直系亲属如果有外国国籍的,不得担任正职并从此不得晋升。事前不向组织报备的,是党员的直接开除党籍、是官员的就地免职!连家人都不想着爱国,可想而知这个官员如何了!将来是否考虑设立一个“裸官罪”,张汉卿不无臆测。 对行政官员约束最大的其实还是类似于军政分离、军警分离的制度,也就是俗称的三权分立。只有当行政官员时刻处于另一组完全不能为自己控制的组织的监督下时,行政权才有可能被锁进笼子里,这也是张汉卿设计出一个全新的司法制度的初衷。 公检法司这一块,历来是中国头疼的大事。仅公共安全这一块,建国后就先后经历了公安局长、公安局长兼政法委副书记、公安局长兼政法委书记兼常委、公安局长兼政|府副职、公安局长兼副职兼常委这五个阶段的探索。公安口的权力是越来越大,这也是建设法制国家的需要。 不过公安口一家独大就失去了司法制约的本意,张汉卿还是认为民国的警察厅、警察局等的叫法更符合它的成立本意,它就应该是一个执行单位,本身不应该有任何超过执法权之外的权力。而能否执法,要取决于法院的判决,对于行为的质疑,则由司法局来说明。这样,事也做了,暴力属性所可能带来的不良影响也小了。 作为司法独|立精神的培育,张汉卿并不打算设立专职的政法委书记,而只是由专职的党委副书记联系,所谓联系的意思是属于贯彻党的精神的事务及沟通,由其负责之,但具体的业务范畴,则无权干涉。将来的高层是否如此,看看再说吧。这样,公检法司既没有脱离党的领导,又能最大限度地保持其独|立性。 为了防止行政的干涉,张汉卿还构思了法官制度:未来按中|央、省、市、县,分别设置9人制的司法委员会管理法院,委员会由同级的法官选举组成,由委员会指定一人作为院长,负责行政事务。除非被裁定有触犯刑法或被上一级司法委员会认定为无法履行法官事务等情形,法官不得被辞退,为终身制。 对于法官的选举制度,张汉卿参照西方主要是美国后来的体制,结合中国传统,进行了一次比较有意义的实践。 首先,法官的产生,由一定资历的律师、法学教授、优秀的助理法官组成,由司法局考核其职业资格和能力,报县议会表决。一旦通过,法官即成为终身制,非经上级或同级司法委员会弹劾并经同级议会批准,不得解雇,以保证法官的独|立性。 经全部法官表决,在内部产生9人的司法委员会,履行管理法院的职能。其中一般由资历最深的人担任首席法官,兼任院长职务。法院院长只是一个行政性职务,负责单位的行政事务,但没有资格干涉到其他法官的具体业务,因为他无法决定其他法官的去留。 而为了防止知法犯法,也即后来的对此类害群之马进行了严厉的约束:法官在审理案件有循私舞弊行为或殉法导致冤假错案的,与等罪;所有被审理并结案的案件,终生保留追溯制。一句话“让审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负责”。 法官的薪资与同级的副县长相同,将来有机会将酝酿法官的等级与行政职级脱钩,制定本身的级别。现阶段则以把法官的公正性用条文的形式公布出来,并用各种加以制度约束,要让法官成为全社会最受人尊敬的职业之一,未来还要在全国形成“律师、会计师、医师”的三师制度,向后来先进的西方国家看齐。 检察官制度尚在思索之中,中国的司法问题不在于设置多少制约或者监督机构,而在于“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落实程度够不够。 张汉卿的很多实践及一系列规章制度的出台,让人目不暇接。这些制度一经实践便被证明是符合国情、满足需要、条理顺畅、运作高效的。特别是人民党的成立,及其“皿煮集中制”的宣扬和独立的司法制度,让人不得不佩服少帅的天才设计。 好在张汉卿宣布,军队的这种改编,只限在第一师和卫队师,其它奉系军队并不涉及,这让正在观望的一些军界人士大松了一口气。作为支持,在人民党第一届中|央委员会召开会议的那一天,奉天督军府、原二十七师的军政高层纷纷露面予以赞誉,三位奉系元老张作霖、孙烈臣、张作相还欣然接受了张汉卿赠予的人民党名誉主席和副主席的称号。 为了给儿子站台,张作霖还许诺,如果在新民和卫队旅中的试点得法,有机会一定在奉天施行。一时奉天大小报号争相报道这一盛举,无论抱着什么目的,全奉天人都以能够入选人民党党员为荣。 因为老帅的表态,跟张汉卿关系很好的刘尚清、莫德惠决定加入人民党,这让大受少帅恩惠的王永江省长也放下了包袱,旗帜鲜明地以省长职务申请加入人民党,让奉天的风气为之一变。有想法的仁人志士、知识分子、迷茫中的有志青年都纷纷看到了曙光,思考着张汉卿在纲领中对于中国未来走向的判断和实践,并努力为加入这个党而奋斗。 第271章 中日关于一战的较量(上) 复辟虽然历时仅仅十二天,但却是中华民国历史上一个极为重要的转折点。这场复辟直接导致段祺瑞的复出和直、奉系两大军阀的崛起,更将民国以来的两统统统彻底打翻。此次复辟之后,北洋集团的利益分化更加明显,复辟后段祺瑞与冯国璋之间的兵戎相见,使得自民国成立以来的“总统府”“国务院”之间的争执最终付诸武力。以张勋复辟为界限,民国成立以来“内阁制”与“总统制”、北洋集团与皿煮党派的制度之争、政见之争,演化为赤|裸裸的力量博弈和军事较量。 对张汉卿有利的是,在他的一连串动作下,东北政局比正史上更快地倒向张作霖。现在的张作霖,俨然作为整个东北的代表,一个独|立于其它政治群体之外的奉系,呼之欲出了。 因张勋复辟而号召护法,广东省长朱庆澜邀孙逸仙赴粤,程璧光海军独|立,载孙、唐绍仪、汪兆铭、伍廷芳等人南下广州。抵达广州之时,段祺瑞正“再造共和”,拒绝恢复被张勋废止的1913年选出的国会。这样一来,国民党员居多的国会就彻底歇了菜了。所以孙逸仙号召国会议员一起到广州,召开国会非常会议,展开护法运动,组织护法政|府并就职为大元帅,誓师北伐。 段祺瑞要武力统一,军事征南方都是要花大钱的,钱从何处来呢?只有借款一途。当时因为欧战激烈,英法无力借款,日本遂乘机而入。段祺瑞这时亦想借日本的支持达到他征南和统一的迷梦,因此他重用曹汝霖,请他兼摄财政总长。因为曹是著名的亲日派,段祺瑞后来为国人攻击卖国就是这一期间铸成的。 此时的中国民间,对于日本的恐惧和敌视是并列的,从对二十一条的反应可知。段总理深知自己的声望和当初的袁大总统还是有点差距----至少在袁总统手里北洋派还没分解成直、奉、皖等。连袁大总统都不敢做的事,要是自己堂而皇之的向日本借款,而答应了一些见不上台面的条件,直接就坐实了卖国的指控。 既然需要大义的幌子,重拾当初加入一战的大义就是个很好的幌子。 数年前的1914年7月,国际形势风云突变,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参战还是不参战?如参战,参加哪一方作战?这些问题对于中国来说是一个重大的考验。 中国一开始选择了置身事外。 从当时的国际国内形势看,中国保持中立是很自然的选择,符合中国的国情。一是战争与中国没有直接关系。无论德奥还是英法,都无所谓人道、公理,他们都是侵略中国的强盗,中国没有必要为列强效力,况且参战对中国并无直接的好处。二是中国力量弱小,没力量加入任何一方作战,也没有力量制止任何一方在中国的胡作非为。三是畏惧与西方列强的战争。近代以来,中国在反对列强入侵的战争中,屡战屡败,一次次挫折,一次次丧权辱国,使中国人对西方列强有一种潜在的恐惧感,避之唯恐不及。 但是,无论参战还是中立,都需要能力。中国既然没有力量参与作战,那么通过中立维护自身的利益怎么样呢?在一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中国想置身事外只是一厢情愿。 欧战双方虽然在中国都有少量兵力,但由于中国远离欧洲战场,对战争胜负不会产生重大影响,因此中国限制战区得到了交战双方的赞同。按理说,欧战双方既有此意愿,远东战事似乎可以消弭。然而,中国限制战区的希望却遭到了日本的反对。此时,列强卷入欧洲战事,无暇东顾,日本巴不得战火早日烧到亚洲,趁机扩大对中国的侵略。 借口对德宣战,日本内阁通过了参战决定。在中国宣布中立之后的第二天,日本舰队便声势浩大地出现在德国租借地胶州湾海岸之外,准备趁火打劫。当年9月2日,日军在远离胶州湾的山东半岛北岸龙口登陆。这是日本国继日俄战争后,第二次与别国的战争选择在中国的地盘上进行。 为了防止列强在中国争夺厮杀,北京政|府早就公布了24条:“各交战国,在中国领土领海内,不得有占据及交战行为;凡中国海陆各处,均不得倚之为根据地以攻敌人。各交战国之军队、军械及辎重品,均不得由中国领土、领海经过。其有违背前项规定者,应听中国官员卸去武装。”、“各交战国有破坏中国之中立条规者,中国如以各种方法阻止之时,不得视为启衅之举。”显然,中国政|府的规定完全符合国际法中有关中立国权力的原则,如果各方行事皆尊重国际法原则,中国的主权是应该得到保护的。 可是在弱肉强食的丛林时代,这些话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没有成年人会把它当回事。为限制战火在华蔓延,羸弱的中国政|府再次让步,被迫在自己的领土上划定交战区域,以限制日军的活动范围。9月3日,北京政|府照会各国公使声明,划出龙口、莱州及连接胶州湾附近各地为“战区”。 然而,日本对此置若罔闻。登陆日军竟先沿铁路西进,占领济南,控制了胶济铁路,最后于11月7日攻占青岛。面对中国的抗议,日本竟然警告中国政|府:“中国方面的任何抵抗都将被认为是援助日本的敌人,中国必须为由此而产生的一切严重后果承担责任。”至此,中国政|府的一切努力化为乌有,避开战火的愿望终成泡影,陷入了“中而不能立”的境地。 这个结果,其实大家都有预料。中国政|府判断,英法俄对德奥意之间的对决,对中国利益冲击最大、充满变数的就是山东主权。其时日本对山东的觊觎,已是昭然若揭。 据英国驻北京记者莫里循说,袁世凯曾预计日本可能借大战之机夺取胶州湾和胶济铁路。为了避免这一结果,袁世凯曾向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提出希望参战,愿意提供5万兵力与协约国一起围攻青岛,从而收回胶州湾和胶济铁路。但是,朱尔典认为与中国合作是多此一举,拒绝中国的参战要求。 当然,狡猾的日本对中国的用意洞若观火,更是坚决反对这一计划。日本外相加藤高明对中国驻日公使陆宗舆发出警告:区域有限,中国既守中立,自无预战之理。加藤高明还欺骗陆宗舆说:“此为永保东亚和平起见,并无占领土地野心,且对中国诚表友谊,特先通告。深望中国政|府以诚意信任日政|府,遇事推诚相商为幸。”在英国的反对和日本的威逼蒙蔽下,加之云南爆发护国运动,袁世凯急于安内,也就不再考虑参战问题。 这样,日本不但打了仗,还占领了青岛,控制了胶东湾,垄断了在山东的利益。而中国首次参战的设想就这样胎死腹中。 随着欧洲的战争持续进行,英、法、俄等协约国主要成员在经过巨大消耗之后,意识到战争短期不可能结束,赢得战争面临重重困难。因此,为了集结更多的国家以对抗德国,也为了驱逐德国在华利益,协约国很想促使中国参加对德战争。 其实早在1915年11月7日,英国公使朱尔典就与俄国公使库朋斯齐向中方提出,希望中国向协约国提供军械出口,条件是贷款给中国,帮助中国扩充兵工厂。这对中国来说是千年难得的机遇----不用招商引资,人家出钱出技术,自己就能既锻炼了人,又增加了出口创汇! 而日本得到消息以后十分恐慌,几乎动用了所有的手段和力量来阻止中国参战。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马上奉命到中国外交部质询。北京政|府表现畏缩,不敢如实正面回答,竟然答复日本说“经过调查,此事不实,英俄并未有所提议”。后来虽承认俄方确曾希望中方能向其提供军火,但因为有碍中立而拒绝了。 英国面对日本的询问,为了避免在关键时刻失去日本的支持,也说未曾与中国协商参战的问题。随后,日本向英、俄、法三国政|府声明,日本在中国处于特殊地位,关于中国问题,西方三国必须取得日本的同意才能采取行动。最后,协约国不但拒绝中国直接参战,而且还让日本主导协约国的远东政策。 中国的第二次参战企图也以失败而告终。 时间转到1917年初,德国宣布“无论交战国或中立国船只,均将遭到德国潜水艇的攻击”,史称无限制潜艇战争。德国这一扩大战争的政策,损害了美国在海外的利益。1917年2月3日,美国宣布对德绝交,并将这一情况通知中国,希望采取一致行动。美国这一举动,又将中国参战的话题摆上桌面。 第272章 中日关于一战的较量(下) 这次,日本态度大变,竟然大力催促中国对德国断交。在中国向德国提出抗议的当天,日本外相就告诉中国驻日公使,没有必要先提抗议,也不必等德国对抗议的回应,可直接宣布断交,而且极力鼓动中国尽快参战。 日本为什么对中国参战问题的态度有了根本性变化?一是袁世凯已死,中国政|府的实权在军阀段祺瑞手中。段祺瑞是亲日派,如果中国参战,日本可以通过段祺瑞增强其在华势力。二是日本已相继获得西方列强许诺,由其继承德国在山东利益,赞成中国参战可以换取列强的进一步承认。 当列强一边倒支持中国参战时,中国内部却出现了一场关于参战问题的大争论,外交家、政治家、军事将领及社会各界都卷入了争论。虽然意见纷呈,莫衷一是,但主流意见还是建议中国参战,认为中国参加对德作战,从小处着眼,是为了应对日本,为了在战后和会上占有一席之地;从长远看,是为了加入国际社会,走向国际化,使中国在新的世界秩序中有发言权。 主政的段祺瑞亦相信:“日本既已加入,我若不参加,日本对青岛势必染指掠夺”,而“德国虽系当即当今之强国,但众怒难犯。料其难以胜利。将来协约国取得胜利,中国将成局外之人,而我国参加,那将迥然成另一局面。到时中国也是战胜国之一,和会上有我一席之地,必将提高中国之国际声誉。 就这样,1917年8月14日,经过半年左右的斗争和辩论后,中国政|府对德宣战。此时,距一战结束的1918年11月11日还有不足1年3个月时间。 中国参战后即收回德、奥在天津、汉口的租界,撤销两国领事裁判权,同时获得协约国许诺:庚子赔款自1917年12月起暂缓五年偿还,免加利息;德奥赔款永远撤销;改变“协定关税”条款规定的5固定税率,国提高5关税;天津周围20里内允许中国暂时驻军,以防范德奥侨民。 这样,北洋政|府不仅获得中有利于中国的条件,还从德国获得约8400万元的战争赔款。加上中国战时所获德国船只,以及被免去的庚子赔款,中国总收益达25亿元。 总体来说,中国参加一战,不仅成功地融入世界格局,还以较小付出收获了丰厚的回报,堪称是一次辉煌的外交胜利。 中国虽然是参战国,但并没有向欧洲派出作战部队。1917年9月14日,中国政|府正式宣布愿意派兵到法国参战,提出中国可以在6周内向法国派遣2万至3万士兵。但是,由于日本没有为协约国向欧洲战场派去一兵一卒,因此日本也不想让中国派兵。在西方列强包括日本极力阻挠下,中国最终没有能够派兵参战。 由于中国未能派兵参战,被称为“宣而不战”。协约国方面,有人嘲讽中国“参战不力”,是“理论参战者”。后来日本参加巴黎和会的代表更是据此指责中国“未出兵,宣而不战,应不下请帖,不为设座”。 中国虽未派兵参战,但却“以工代兵”,派出了大量劳工到欧洲战场,并给协约国一些国家送去大批粮食,为战争的胜利作出了不可磨灭的重大贡献。说中国是一战的特殊参战国,还在于作为战胜国却没有获得战胜国应有的尊重和待遇,中国参战的目的也完全没有达到,是一个屈辱的参战国,更是一个屈辱的战胜国。 在中国近代史上,日本始终扮演了极其恶劣的角色,是列强中欺凌中国的首恶,也是中国最危险的敌人。一战爆发后,日本趁火打劫,以对德宣战的名义夺取了山东权益,实现其扩张野心。在中国参战问题上,日本屡加阻挠,是中国参战的最大障碍。中国试图通过参战解决山东问题,为一战的胜利作出了巨大贡献,而在巴黎和会上受尽屈辱,未能收回山东主权,根源也在日本。今天的中国,仍要警惕日本,防范日本。 任何一个主权国家,面临战争何去何从,理应有权作出选择。而中国参加一战,却不能由自己决定,而是被列强所左右,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求战之路曲折、艰难、漫长,令人心酸,使人感叹,发人深省。弱国无外交,弱国在国际事务中无话语权,我们必须永远铭记。历史昭示我们:富强是硬道理,国弱遭人欺,落后就要挨打。中国只有成为一个强国,才能维护领土主权和国家统一,才能与世界各国平等相处,才能在世界舞台上有自己应有的地位。 中国参战虽然含有从强从众的因素,在巴黎和会上未能受到平等待遇,也未能实现预定的目标。但是,中国这一抉择本身是积极的,具有开创性意义。通过参战,废除了与德奥之间的一切不平等条约,开了近代中国废除帝国主义在华特权之先河;停付或缓付了庚子赔款及其他对德借款的息金,一定程度上减轻了中国人民的负担。从广义上看,参战使中国赢得了进入国际社会的入场券,首次以战胜国的身份参与国际关系体系的重新安排,成为国际联盟的创始会员国,与国际社会建构起更加紧密的制度性联系。 围绕中日关于一战的参战前后,实质是中日之间力量、北洋中|央政|府直皖两系的角逐。 既然宣战了,那自然要有能够代表中国对同盟国进行作战的军队。靠现有的军队,那是不用想了。比较下后来陆地上日本与苏俄的差距那不是一般的大,而苏俄比之德国在陆军上的劣势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至于中国,到二战时的武器还不如日军一战时的配置。这样的部队,到机械化作战的欧洲和列强相会,不是去找虐送死是什么? 第273章 中国参战军 比较德国一支普通的陆军师的火力装备可见:2旅4团,每团辖1个迫击炮连,发射桶6具。而机枪则普及到班。重火力是师辖1个炮兵团,装备75炮或105加农炮60门。 而中国最好的陆军师,同样的架构,每团只有1个重机枪连,机枪4至6挺,师属炮兵团有54门75山炮或野炮。 记住,这样的师,中国目前只有6个,其它的还算一流的部队,只配置一个18门的炮兵营,更差的那些“炮兵部队无炮、骑兵部队无马”的杂牌部队就不提了。 还有需要知道的是,德国的陆军师,向来是在优势炮兵部队对敌方的火力压制下进行交战的,这些军属火炮,口径都在125以上… 而且德国的后勤保障能力、部队的机动能力、官兵的训练素养,都不是中队可以媲美的。同样的一个师,德国师可以抵得上中国3至4个师!这就是国力的差距,不容置疑。 这还是近代中国最好的时候,正史上到中美朝鲜战争,志愿军一个军尚不能吃下美军成建制的团,甚至中国还没有全歼过美军一个营的先例! 因此,段祺瑞在此时要参战,是要耗大本钱的,难免会被取黎而代之的冯国璋总统不满。 之前,一直在努力调解府院之争的张国淦力劝段祺瑞迎黎元洪复位。他说:“相对而言,和黎元洪共事其实比较容易,因为他手中无兵,而且刚经受过挫折,会吸取教训;而冯国璋既有兵权,又是新官上任,遇事必然逞强好胜,因此更难对付。” 张国淦的分析入情入理,完全是出于对段祺瑞的一片爱护之忱。如果段祺瑞能够接受,学古人将相和,也许可以开创一个双赢的新局面。可惜他对黎元洪罢免自己耿耿于怀,终于因私而废公,挟愤而忘义,拒绝了这个建议。 老北洋冯国璋入政北京,与外交部长王士珍一道,北洋“龙、虎、狗”三兄弟开始了理论上应该如漆似胶的蜜月生涯。他们重叙“北洋三杰”旧情,表示“咱们老兄弟三个连肢一体,不分总统、总理、总长,只求合力办事,从今而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府院之争了”。 事实上却不然。 交情是交情,政治是政治。段祺瑞重新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加重内阁的权力,让总统完全成为摆设。由于段祺瑞曾经致电逼迫清帝退位、抵制袁世凯称帝、讨伐张勋复辟,连续三次对民国的发展有莫大贡献,故有“三造共和”之美誉。“三造共和”是段祺瑞的政治资本,是他抬高自己打击别人的法宝,故他常以此自诩。 他和黎元洪为权力大起争执,黎元洪败阵,是因为没有后盾;但是当实力也不弱的冯国璋上台后,两人逐渐因政见不和而大起争执。 段祺瑞与冯国璋两人虽然同属北洋阵营,却是分别隶属于不同的派系:直系与皖系。两位冤家在袁大总统尸骨未寒之际其实就正式翻脸,连带着各省的将军们也纷纷站队,从而形成中国近代历史上蔚为壮观的北洋军阀直皖两大派系。 这时候,直系势力主要分布在江苏、山东、北京、河北、江西,在京津算是主场;而皖系则占有陕西、安徽、浙江,以及段祺瑞连任七届陆军总长在中|央政|府所培植起来的深厚的人脉和势力。除此之外,以孙逸仙为首的“护法运动”力量也将在广东组建护法政|府并担任大元帅,与北方形成对峙。 直系为英美所支持;皖系则由日本扶持;而广东政权,则同时与英日相呼应,但为国际社会主流所不承认。如果时空不转移的话,在不久后即倒向苏俄,从而形成孙逸仙“联俄容共,扶助农工”的政策。 此时的奉系,尚未完成力量的整合,并未在政治舞台上有比较大的能量。但是前三者的纷争,标志着近代中国正式进入最混乱的军阀时代。 现有力量,段祺瑞自忖未必能对冯国璋占有优势,如果有机会再增加几支军队,形势就不可同日而语了,这也是段祺瑞力主支持对德宣战的私心。由于此时国家兵力大都为各省督军掌握,完整意义上的“国防军”尚不存在,段祺瑞便想趁机重开炉灶另行招兵买马,这样,著名的“中国参战军”新鲜出炉了。 这支符合段总理心愿的队伍初定是六个师,这样就完全对其它北洋军造成压倒性的优势。但是因为代价过大而遭到冯国璋的吐槽,呵,国库的钱都给你扩军去了,要对付谁啊?!最后没办法,参战军最后缩编成了三个师及三个混成旅。 同北洋军类似的是编制,但是火力明显增强了,因为炮兵实实在在增加了,不是虚挂。这三个师都辖一个完整的炮兵团,仿日式编制36门炮;旅增一个12门炮的山炮营;团则增一个4门炮编制的步兵炮连;很重要的是机枪下放到营级。从整体装备实力看,它胜过北洋军的任何一个师。 混成旅辖3个步兵团及装备有炮兵营、工兵营、通讯营,与当初张汉卿带领下的卫队旅的建制几近雷同。重炮一时筹措不及,也同张汉卿一样,先建架构再说,未来编制是辖一个野炮营。至少,未来打着“中国参战军”的名义,要饷要枪方便不是? 此外还有一支含重炮营、装甲汽车连的训练处。 段祺瑞借着欧战的机缘,接管了这支中国参战军,实力大增。如果最后练成,他的势力将会凌驾于各方之上,成为继袁世凯之后中国最有权势的人,没有之一。 编制出来了,也在天津小站开始招兵买马了,一个很正常也很让人头痛的问题始终没能解决,那就是经费。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要建设一支能够在小范围内与欧洲列强相媲美的新式军队,光装备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虚弱的国库是不行的,当初老袁为了应付西南与东南的“护国战争”,几乎掏光了家底,钱从何来? 重武器中国没有能力建造也缺少添置的经费就算了,轻武器也造不来,还要向东邻日本购买,这真是中国的耻辱。但是形势比人强,没有办法呐! 第274章 西原借款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对段祺瑞来说,先充实自己解决自己的执政问题才是首要。为了参战军的钱款,他打起了向日本人贷款的主意。这也是民国初期军阀内战时的通病,像张作霖就几次向日本人借款购买军火。 对段祺瑞的招手,日本是积极响应。为了对中国贷款,乃以朝鲜、台湾、兴业三银行合组一特殊银行团,借款总额高达22亿日元,由日本人西原龟三经手,后来就是正史上有名的“西原借款”,这件事在历史上颇有争议。 一战成就了两个爆发户,一为美国,一为日本。一战期间,日本的对外贸易大大出超,金融实力得到显著增强,由于国内货币过剩,甚至还出现了通货膨胀现象,这是日本当时能够大量借款给中国的一个主要背景。但是西原和寺内内阁真正想要的,其实不是一笔笔地做还本付息、落袋为安的短线小生意,他们要做的是中长线大生意,是扶植段祺瑞并助其成功,以求彻底改善自“二十一条”后恶化的中日关系。西原就亲口对章宗祥说过,寺内渴望中国有一个坚强的人能够担负统一中国的重任,而这个人就是段祺瑞。 看好并支持段祺瑞执政,确实是寺内的真实意愿。此后尽管中国政坛潮起潮落,变幻不定,南北军政界也不断有新的强人出现,有的声势还盖过段祺瑞,然而寺内直到下台之前,从来也没有对段祺瑞以外的任何人加以顾盼和周旋,真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彻底且毫不动摇。 对段祺瑞的借款请求,寺内内阁几乎是来者不拒。从1917年至1918年,仅西原就一共经手了八笔对华借款,它们被统称为“西原借款”。有一次,西原在一天之内就借出三笔,每笔都有两千万日元。“西原借款”前后总计达到一亿四千五百万日元,但它还只占段祺瑞对日借款的一部分,有人统计,其总额一共达到了五亿日元。这些借款表面上系由台湾银行、朝鲜银行和日本兴业银行承借,但实际都是由日本政|府从国库预备金内拨出的钱。 为掩人耳目,借款大部分以交通、银行、铁路、林矿、电信等名目签约。“西原借款”中的八笔借款有五笔都假借了办交通事业的名义,其数额达到九千万元。其操作过程,一般是经办的中国交通部先收钱,然后再“借”给财政部,用于弥补各项军政开支的缺口。 叶恭绰身为交通次长,认为钱是用交通部的名义借来的,还本付息是交通部的责任,因此主张将借款留在交通部专款专用,以便今后“业务发展,盈利增加,还有归还的希望”。他亲自去见段祺瑞,提出:“这样的借款在经济上毫无计划,借来的钱随手用掉,将来怎样还本付息?” 段祺瑞对此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说:“财政部当有统筹的办法。” 财政部是用钱的部门,哪有什么统筹或赚钱的办法。叶恭绰断言:“总理,这样做,西原借款本利最终都将落空,到时候我们拿什么来还呀?” 段祺瑞不是糊涂虫,对这些都是很清楚的。事实上,他开始打算借的时候就没打算还,他经常跟身边人说的是:“咱们对日本,也就是利用一时。这些借款,谁打算还他呀?到时候,一瞪眼完了。” 段祺瑞之所以敢于“一瞪眼完了”,是因为包括“西原借款”在内的所有日本借款本身存在可以利用的漏洞。它们的借款条件很低,都是以电线、森林等有名无实的东西作为抵押品,等于是空头支票,就算中国政|府最后不还款,日本债权方面对于约定担保品也无法进行处分----电线、森林之类的根本就无法变现! 事实上,历史上中国政|府后来真正还清的借款只有一笔,那就是“西原借款”中的第一笔交通银行借款,其余都变成了“大滥帐”。按照借款合同,日方全部是实足交款,未取回扣和佣金,后来又连本利都未能够收回,从这个角度上讲,相当于日本政|府是在用自己国库的钱支付中国政|府的开支,中方确实是占了大便宜。 当然,身为总理的段祺瑞自己是不会签署这种协定给政敌当靶子的,他要留着有用之身超脱事外,以便有伸缩余地,这就害了对日借款的经手人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五四运动时他们都成了当年举国皆知的“卖国贼”。段祺瑞那时因已下野,倒避过了这一段公案。 不过日本人也还是从中赚到一些甜头,中国因西原借款所损失的有:吉长铁路、吉会铁路及满蒙四路均被抵押;无线电台、有线电信事业管理权的让与;吉林、黑龙江两省金矿及森林的让与;山东济顺、高徐二铁路的让与;山东问题换文的损失;中国参战军必用日本军官训练等。 虽然正史上有后来“西原借款”打了水漂的事,但那是因为中国后来发生了很多事:老段不在位、奉皖直相继打仗、国民党北伐成功、中原大战、日本人发动“九一八事变”,这么多年没一年是消停的,而且中|央没有一个主事的,自然就不用还了。可是就事论事,这只是一个巧合。如果不是因为那些事,段祺瑞如何设法偿还借款的本息?以日本人的贪婪与恶独,想从他们手里赚好处,可能吗?搞不好会给中国带来更大的损失。幸好历史是不能假设的。 不过段祺瑞的幸,是以中华民族的大不幸来替换的。因为力求财政上的充裕、贯彻武力统一的迷梦,段祺瑞不惜饮鸩止渴,断送国权,让日本假借款以夺取中国之利益,无论如何不能被原谅。 同时,日本政|府建议中日合办凤凰山铁矿,中日各投资2500万元,中国资本可以由日本代垫,并提出在浦口建立钢铁厂,聘用日本技师,以陆宗舆为督办。 这个消息首先由北京的英文传出来,段相信这个秘密条约是总统府方面故意泄漏的,同时相信冯国璋有意推波助澜,纵恿反对。因为江苏督军李纯在南京召集了秘密军事会议,会议结果:不但提出了取消军械借款的要求,还提出了改组内阁的要求,因为他们认为内阁中有亲日分子,所以需要改组。不止是江苏督军李纯在反对,直系的其它督军如江西督军陈光远、湖北督军王占元都电请政|府明白表示。需要强调的是,他们都是冯国璋的后援团,是直系。 限于,长春以北是俄势力范围,日本虽有觑觎之心,却无吞并之力。此时正值俄国十月革命前夕,身处中国腹地的俄国贵族与旧官僚已经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日本政|府欲乘机试探沙俄在华政策的底限,并借此对东北大小军阀首先是张作霖的对日态度摸底。 俄国是驴死不倒架,直接摆明长春以北的俄国势力范围免谈。二月革命后,掌握权力的两系,无论是工兵代表苏维埃,还是资产阶级组成的临时政|府,都不能答应这有损国家利益的事,尽管俄军在欧洲战场上被同盟国打得遍地找牙。 张汉卿与张作霖也不同意:一、三两条均直接涉及东北事务,他们委实不愿日本人过多地干涉东北事务,更不希望段祺瑞用这种手段充实自己----要知道皖系是用国家为抵押换自己的好处,对其它军阀而言,本就是变相的损失。虽然段祺瑞为了笼络张作霖,有意避开了其主政的奉天的利益,但视吉林、黑龙江为后院的张作霖,仍然在心里反对段祺瑞。 但是当段祺瑞政|府与日本签订了黑吉省金矿森林借款3000万日元被暴光后,张作霖十分愤怒,他向国务院提出严厉质问。段因合同已签,只好派出心腹曾毓隽到东北当面解释。张痛斥曾说:“我姓张的致力东北这些年,没向外国人让过一寸土,他们为了借钱养兵,连地下带地上的老百姓的祖坟都给卖了,我决不承认!” 不管用什么方法,不能让段祺瑞的参战军成立。一是与国无益,二是对奉系的发展不利。可是张汉卿深知段祺瑞还要在中国历史上占据一段主要的位置,此时与他撕破脸面并无好处。没办法,他只得透过各种渠道间接把这则消息透露给外界,以他对历史的认知,这次借款最终会不了了之,又何必要明做恶人呢? 在上举报的人就是张汉卿。 段祺瑞派军警逮捕了主笔陈友仁,接着把查封。这一来,便成了一件中外轩然大波的事件,各方遍传:“中械将由日本管理,所有各省兵工厂、煤铁矿亦由日本控制。”于是全国人民和各种团体,一致反对军械借款和凤凰山采矿合同,要求段内阁宣布真相。 不能容忍“门户开放”政策的被亵渎,美国公使也抗议中日军械借款,亦要求公布凤凰山采矿合同;英国公使则认为长江流域是英国势力范围,不能容许日本染指。 江苏督军李纯更指出凤凰山是江苏辖境,事关地方问题,应先征求地方当局意见才能签约。语气中含有即使内阁签订开矿条约,他也不会允许日本人前来开采铁矿。没关系,他是直系,段是皖系,两家本来已是水火不相容了。 正愁于无法阻挡段祺瑞的步伐,一件大事,让“西原借款”用作军事用途的步伐嘎然暂止。推动这件事的,正是张汉卿。 第275章 赈灾(上) 夏秋之交,霪雨兼旬,河北、东北等地同时发生数十年罕见的水灾。河北境内大雨连绵,山洪暴涨,京畿一带倾城泽国,受灾县达103个,灾民超过600万人。 这次的特大水灾,与河道年久失修有关。据事后)1918年2月22日的批露,“查京畿各河二十余年未经修治,堤防尽行残缺。此次水患,五大河及数十余小河同时并涨,泛滥横流,淹及一百余县,面积之广,所有堤埝无不破坏。人民被灾之后,救死不赡,焉有余力以筹修浚”。 在财力不足、战乱频仍的旧中国,天灾随之而来的就是。张作霖已经稳住了奉天,张汉卿的人民党也逐渐渗透到奉天的各个角落,在一些基层单位也建立起较为紧密的党组织。因而对东北的这次灾害,奉天民政厅和人民党能够发挥巨大的作用,把灾害损失降到最小,并迅速在救援之余果断恢复了灾后重建,让灾民能够自立。为此,张汉卿力主成立了农工委员会,负责指导奉天、黑龙江农业厅和水利厅的工作,由莫德惠兼任主任。一般认为,这是完全意义上的少帅系的人马在政界的起点----在此之前,莫德惠是少帅委任的招商局局长,归财经委员会主任刘尚清节制。 反观关内,由于没有得到政|府的重视----以这些官僚的作法,他们也无法有效组织起积极救援的力量,灾民流离失所,无衣无食,惨像令人目不忍睹。 报道:“白河沿岸及其他外避难人民约达三十五万,乏衣缺食,睹者伤心。” “南运河决口三处,天津所属岌岌可危,食粮薪炭饮水等一概缺乏。西南关外以至南开南市,日本租界等处,一概水没胸膛,数十万遭水难民,扶老携幼,惨不可言。” “天津各河之水陡涨,沿河一带村庄尽成泽国。” 已经“隐居”在天津的前总理熊希龄的寓所也被河水吞没。身处灾区的熊希龄目睹了灾民的惨状,也目睹了官员们的无能表现,他立刻奔赴北京,向中国银行公会求助,得到了捐款万余元,交给了京师警察厅购买粮食,运到天津赈灾。同时,他又向政|府提出赈灾的建议,极力主张政|府出面筹款,赈济灾区所有饥民。 他的建议被提交国务会讨论,结果阁员们一致认为:除非由熊希龄出来主赈,方可定义。政|府方面试图借机逼他重回部门任职,熊希龄也担心自己不出来主赈,政|府不做决定,“则此数百万之饥民,无有全活希望,遂不得不免为其难”。事实上,自退出政界以后,他就把政治看作是罪恶的,但为了灾民,不得不结束“隐居”生活。 他于是被特派督办京畿一带水灾河工善后事宜,尽力抚恤流亡,赈济饥乏,复创办慈幼局,收养难童。 赈灾必须先有巨款,可北京政|府财源枯竭,大总统冯国璋只命财政部拨款30万元交熊希龄赶办急赈。而严寒将至,仅取暖用的赈衣一项,就需支出数百万。熊希龄决定广集民间社会资力,以补官款不足。 1917年10月8日,熊希龄利用自己在社会上的影响力,向全国各省发出请赈通电,希望全国各地诸君子“胞与为怀,本其己饥己溺之心,为披发缨冠之救”。赈电发出,熊希龄以身作则,先捐现洋500元,又命家中女眷缝纫棉衣100套,捐给难民。在他的呼吁带动下,团体、个人捐衣、捐洋者不断,外国的慈善团体也有帮助。 同时,熊希龄还联合梁启超等人共同发起水灾游艺助赈会,“征集物品、出售彩票,以所得票资尽数充赈”,并凭借个人声望,向外国洋行借款数百万元,作为救济专款。此外,他发电请求唐山、开滦等地务物局捐赠煤炭5000吨,并要求北洋政|府为赈灾提供诸多便利。 这是一个可歌可敬的长者!一个有良心的官员!可是,这么多的灾民,单靠民间的力量很难接济过来。即使解决得了一时,后续灾民变贫民亦是政|府之失职。 可是政|府方面真的无能为力了。不说中央财政疲惫,就是地方诸侯有心也难拿得出这个钱来,何况各督军省长都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谁也不想充这个冤大头去----有这个钱,又可以充实手中的军队,那个才是升官发财的正途。至于灾民,发生在谁的治下谁去负责吧! 北方本来就穷,就是现今的北京、天津,在那时也只是稍大些的城市,豪华之处只是租界附近,绝大多数地方还算非洲。另外河北、河南、山西等地平常经济上还能实现自给,一旦发生天荒人灾,上下都只有嗷嗷待哺的份,恨不得中饱私囊才好,从腰包里掏钱,也只有老熊等实在人。 虽然这些督军省长们不想掏钱,却不妨碍他们瞄着别人的钱包。奉天这段时间搞得风声水起,看来张作霖荷包里是鼓的,那么是不是该奉献点呢? 张作霖当然是要捐的,但是老张是实在人,光捐钱没好处的事真不想做。开始他也想像其他省的大员一样意思一下,被张汉卿劝说后改变了主意。 东北在开发之初确实是穷的,但架不住这里土地肥沃、资源广阔。而奉天又是东三省经济条件最好的:闯关东的百姓落户这里最多、日本人在这里工业开发之后,尽管备受剥削,但工业基础要远远超过吉黑二省。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俨然已经成了全国最富裕的省份。 之前冯德麟和他两虎相争时,还顾不上养望这件事。当一家独大之后,老张的心思开始膨胀,不但争强东北之心大起,还开始爱惜羽毛起来。当然,他的惜羽,只是对奉天而言。 华北灾起,张汉卿立刻敏感地认为这是充实奉天的一次好机会。发展经济最需要的除了资金、技术、人才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人。 人是劳动力的基础,也是消费力的前提。奉天三千万人对全省来说不是多,而是太少了。卫队旅为什么能够生存?第一个原因是有大片的废地可供开垦和使用。以奉天的条件,扔进几百万人不是问题,当然需要度过最初的煎熬。 考虑到老张征服全东北的雄心壮志,吉黑两省人数少得要命,不见正史上建国后还要从全国引起大批知青赴北大荒开荒种地?区区900万人口真的控制不住这么广阔的国土! 这是个天赐良机! “父亲,东北人口本来就少,现在华北水灾,难民遍野,我们需要主动大力赈灾、接纳灾民。既能宣扬父亲仁德之名,又能发展奉天经济----这是一举两得的事啊。” 对张汉卿的想法,张作霖很认同。如果在以前,他就是有心也无力----一下子安置几万、几十万灾民是相当浩大的工程:解决饥馑要花费大量的粮食、水灾旱灾之后必有瘟疫、饥馑起盗心带来治安的问题…现在,奉天粮食充足、治安良好,考验的只是各级政|府官员的组织能力而已。 而且张汉卿为带动奉天工业崛起而铺垫的粗放型工业模式需要大量的工人,千百年来以农业为主的生产模式和习惯让有地农民除非不得已才会打打临时工,一时半刻无法招募到充沛的劳动力,灾民是极好的补充。 “好是好,可是接收灾民是个很伤脑筋的事…”不像张汉卿,老张其实也有逃荒的记忆,他对华北大灾是同情的,也希望在有余力的时候帮一帮,这是两全其美的事。 只是他没这个精力。 “没关系,这些统筹的事就交给我吧。人民党建立不久,也需要让基层党员干部经历些事情。” 见小六子想揽事,而且这是个积阴德的好事,张作霖表示全力支持。当然,担心张汉卿在政事上经验不足,他还是叫过王永江,好好地嘱咐一遍。 很快地,“华北水灾奉天赈灾委员会”正式成立,年轻的不像话的张大公子担任主任。甫一上任,他就对外发布愿意接收灾民的倡议,配以后来大家耳闻能详的口号“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为了表现他的诚意,张汉卿积极响应老熊的号召,他的“一统”和“杨师傅”两家食品厂紧急无偿赠送了五百万包方便面,在第一时刻送到灾民手里。 这是中国第一家赈灾的实业,方便面也确实给衣食无着的灾民非常有用的救助,赢得了民众极大的赞誉,“一包方便面加一杯开水等于一条人命”的宣传,也让方便面大火了一把,尤其是灾区记者的笔下,方便面给救助灾民带来的便利及快捷,点滴成洋。 “一统方便面,连接灾区和我们的心”、“杨师傅,救命的师傅”,这是张汉卿后来在、等主要报刊上投放的新广告,也为“一统”、“杨师傅”方便面做了回动态广告。如果追溯到中国广告业的起源,庶几可以此为正朔。 第276章 赈灾(下) 人民党奉天省部、黑龙江省部也向东北各界作了动员,呼吁大家展开仁爱之手。既然在政界人民党迟迟打不开局面,那就好歹增加点影响力和组织能力吧?而且这也是正面宣扬人民党的好时机啊,虽然张汉卿从心底里不愿这样的事情出现。 张作霖首先捐出二十万元,其次是孙烈臣、吴俊升、鲍贵卿、张作相…二十七师、二十八师、卫队师…当大帅府少夫人于凤至捐出十双亲手连夜赶制的布鞋并承诺要每天都这样做后,刊出文章这样称赞:“这一针一线密密逢的针眼,是多么灵巧的手才能做得出啊!针线,连着的是奉天人民与灾区人民的情,表达的是我们和灾区人民心连心!” 泱泱大国,救灾不能只靠企业和个人,政|府的作用不容抹杀。可是张汉卿的方便面从奉天都运到河北了,北京政|府的救灾计划还迟迟未出台,这让张汉卿愤怒不已。很多史书都在为段祺瑞大唱赞歌:比如说他为正史上的“八一三”惨案遇难者长跪不起、终身不再吃荤、“六不总理”啊等等,称他为一个爱民的政治家。可是,他能去向日本借钱买军火,就不能从军火钱中拨一部分让灾民度过这个艰难的时期吗?都是治下的百姓、活生生的生命啊! 而且据有消息说,在华北大灾、饥民遍里的时候,“中国参战军”竟然趁机在灾民中招募新兵,原因只是这样做能用很低的价钱招到平时要花大价钱才能招得到的壮丁----当然,在普遍生计无着的民初,当兵的所谓大价钱也无非是十块钱的安家费、几块钱的年薪和能吃饱饭的诱惑。 而在灾民里征兵的花费更低----他们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能有口饭吃! 要知道这些壮丁可是全家人赖以活命的支柱和希望,他们不在,受灾的一家老小可就真没活路了。皖系的这一招,既狠又毒,且极不人道。这么做,是完全放弃了赈灾,而有些火中取栗的意味。 怀着既公且私的想法,张汉卿在上发文,要求段政|府把军火钱取一部分作为救济灾民的赈款。这一举动让反对其武力南下的直系军阀们终于找到了火力点,纷纷来电要求政|府全力赈灾----把钱用掉了,看你还搞什么参战军?你老段要是把买军火的钱来做善事,就算是卖了一些家当咱们也就认了! 压力之下,段祺瑞只能放缓了招募壮丁的动作,只能也惺惺作态地拿出一部分钱财来赈灾。虽然不情不愿,但张汉卿的做法还是最大可能地挽回许多人命。从这一点讲,他曾做过的那点龌龊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也就是借着赈灾,张汉卿盘下的“杨师傅”方便面也起死回生了。当初冯德麟为了和他竞争方便面搞的这个品牌,被他三下两除二骗得几乎砸锅卖铁,不但品牌影响力小,还没有市场销售网,最惨的是堆积如山却因为资金欠缺,无法接续而濒临破产境地。只是后来老冯出事,张汉卿在张作霖接手二十八师之际,他也伸手把这个厂接了过来。 “杨师傅”本来就和“一统”口感差不多----刚形成市场的“一统”还未在开发口感及变化上下工夫----主要是张汉卿的事太多了,根本顾不上这块,工厂里又没有有能力的师傅进行工艺优化。在张汉卿还没时间考虑如何打开“杨师傅”这个牌子时,偏偏碰到水灾这个事。反正是积压,不如给灾民吃了。不想他这无心之举倒让京津冀的记者们找到了灵感,纷纷报道他这位关外少帅的谆谆爱民之心,顺带着把“杨师傅”也捧红了。这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风流少帅变成仁义少帅、胡子大帅变成爱民大帅,英雄不问出身,诚哉斯言! 舆论并非一边倒,有心人也会质疑张氏父子在作秀、奉天另有借机为政治上增加影响力的传言。对此,熊希龄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张氏父子能以一己之力活命无数,即为国民作大贡献者。假使为作秀,熊某亦甘于同党。” 在奉天,张汉卿和张作霖详细谈起了他的新计划,移民。 今夏新民县又是粮食大丰收。不单单是因为亩数增加了,经历过去年十月份的土改运动,土地丈量与登记已经比较成熟,所以亩数上的增加有限。 而是农民们种地的积极性提高,对自家的田地投入更多的热情----新民土改以民国六年夏的收成为基准收取农业税,上等地大约每亩二十斤----这是基准五亩的税收额。如果收成好了,这部分不会再增加,而是每五年重新核计一下税额。在此期间,多劳多得。 一举奠定农民的积极性,也让奉天人少地多的缺点再次暴露无疑。 是时候向关外移民了,可是中国的老百姓历来遵循着狐死守丘的传统,故土难移,让人多地少的河南、河北、山西、山东诸省百姓向一向被称为苦寒之地的东北移民,难啊。 现在倒是个好机会。因为水灾,家没有了,来奉天,可以重建一个家。 张作霖召开奉天省政|府会议,讨论移民进入奉天的可行性。与会人员认为,随着省土改委员会前一阶段的摸底,奉天全省农村土地调查工作基本告一段落,奉天地多人少的事实基本清楚。他们对移民来此持积极态度。 但是如何安顿,哪个部门负责却互相扯皮推诿,谁都知道这是个麻烦事。移民要吃、穿、住、行,有生、老、病、死,子女要上学,人口要就业,除了政|府一把手,谁也没有那个力量整合各部门来为新移民服务,这让张作霖有种好事多磨的痛楚。 还是张汉卿勇于任事,他请求由人民党来主抓这一块的工作。对他来说,人民党在全省各地都相应建起了人民党党部,但是现在除了新民县,他们不能在任何一地有任何行政上的呛声----于法不合。名不正则言不顺,导致人民党在奉天的声音很弱,有点沦为后世“参政|党”的感觉。 老旧势力不愿放弃他们的权力,这是历史的必然。可是当这些老旧势力包括自己的父亲时,他亦无可奈何。人民党没有经历过残酷的斗争,在历史上也没有相应的贡献,想这样平白获得政权自然也说不过去。 现在,终于有机会名正言顺地在政|府中有一席之地,张汉卿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安置移民,自然要与方方面面的部门打交道,能否安置好移民,使之融入旧有的群体,考验着各地党委会的能力。另外,这也是宣传人民党执政为民的好机会。 于是,人民党宣传部大张旗鼓地号召广大人民党员和基层党组织,积极努力为移民的进入作准备,并讨论行之有效的安置办法。 同时,张汉卿亲赴水灾第一线,向当地政|府和社会团体宣传关外移民的好处。在武清,他向社会各界阐述了东北对于安置移民的种种办法: “连日来,我走访过许多灾区,亲眼看到民不聊生的惨状,在此我受奉天省政|府的委托,在此郑重宣布:将在十日内救助五十万元衣物和粮食。同时,奉天各大商号也捐资三十万,虽然杯水车薪,但谨代表同为国人的拳拳之心。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在捐助之余,也希望灾民们能够自食其力。重建灾区需要很大的投入,而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需要一笔不菲的投入。与其等待灾后重建,不如现在就开始筹建新的家园。 东北有辽阔、肥沃的土地等待开垦,东北的老百姓与关内的老百姓一样,都是炎黄子孙,写着同样的字,说着同样的话。他们已经被动员起来,共同建设新东北。 奉天的土地改革试点使人人有地种、人人有饭吃,前提是你愿意出力气。 不用担心没有着落,我已安排人民党在奉天的各个车站、码头展开移民安置工作。在初期,会安置在农民兄弟家里,政|府会供给衣食。根据政|府法规,每位移民都可以免费获得五亩地,税收少得可怜。根据去年底和今年初的测算,每人养活两三个人不成问题。现在在奉天,饿死人的事情已经没有了,否则,民政厅长会是第一个被撤职的官员! 也不用担心路途遥远,我们已经与铁路局商议好,妇女和儿童都将免费乘坐京奉线的列车去奉天,成年男子携家带口也将享受半票。 不愿意务农的、原来就在城市务工的人也不用担心,现在奉天的各类厂矿企业如雨后春笋,城市里同样有人民党携同各街各道政|府人员供给初期的衣食。有一技之长的人员更不用担心出路,奉天很大,足以容身。 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那里的生活和这里都是一样一样的。绝大多数东北人,其实最初就是直隶、山东闯关东人的后代。所以,为了生活,为了活得有尊严,跟我去东北吧!” 第277章 为什么我的眼里满含泪水 对于张汉卿所说的东北移民,的确引起很多人的共鸣,特别是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灾民们。家园都被毁了,生活无着之下,按照历史以来的经验,如果救助不力,他们最终只有离乡背井、当乞丐的份。现在,有一线机会在,又怎么会拒绝? 可是,还有些人,特别是对东北不了解的一部分人,他们有的一辈子连县城都没去过,对关外苦寒之地有着本能的畏惧,也不相信东北有这么好,东北人有这么好,东北官府会这么好心。有吃有住有衣,还有免费坐火车,这是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咋能落在我们头上?这个年轻的少帅不会是像京奉线上的怪物一样,满嘴跑火车吧?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贩卖人口。 有人便对张汉卿提出了质疑:“东北这么寒冷,庄稼都种不活,我们人过去了,怎么活啊?” 张汉卿失笑,他问:“谁说的?东北现有人口三千万,没庄稼,大家都去喝西北风吗?” 那人便说:“就是有,能养活我们这么多人吗?”敢情在他心中,三千万的概念是个零,百十万灾民就是顶天的数字了。 张汉卿知道中国人惯有的从众心理,他还怕没人问问题,做不过相互交流呢。有人来和他互动,当然求之不得。他用煽情的语气描绘了东北的好处,大家不信。不信?有歌为证。兴之所至,他当众唱起了: “哎…哎…嘿…嘿哟 我的家在东北 松花江上啊 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 在那青山绿水旁 门前两棵大白杨 齐整整的篱笆院 一间小草房啊 哎… 我爸爸有事没事总想喝点酒 就算是没有菜那也得喝二两 大碗茶大碗的酒 左邻右舍在两旁 五魁首六六六 笑声满堂啊 哎…哟 我妈妈从小嗓门就亮啊 每天她喝着山歌去学堂 直唱得老大爷 放下了他的大烟袋 直唱得小伙子 更加思念他姑娘 直唱得老大娘 放下针线听一段 直唱得大姑娘 眼泪汪汪啊 忘记了洗衣裳 哎…哟” 张汉卿贵为督军之子,他在北京的虎口脱险以及在奉天的种种表现在天津很多人心中是一个传奇的存在。现在,为了灾民,他亲自登台,用一首难登大雅之堂的歌曲轰开顽固的心扉。在这个时代,唱后世这样的流行歌曲还真是一个创举。虽然张汉卿的嗓音算不上金珠玉琅,但是台下众人还是感受到了耳目一新----毕竟领先了一个世纪啊。这就是传说中的少帅?果然不凡! 来自关外的张汉卿能对天津灾民如此动情,还有什么可说的?各地记者凭着新闻人的良心,给张汉卿的举动予以了大肆煽情的渲染。很多灾民被张汉卿鼓动,也是感觉实在无法在政|府基本不作为的大灾中活下去,纷纷踏上北上的火车。 张汉卿也不负前言,安排的人民党“天津灾民移民关外指挥部”就在天津火车站外成立,并在多地设置了分部。灾民通过初步筛选与登记,被安排在专门的列车上。那里有奉天省部与各地分部的人民党负责同志沿京奉线陆续安置人群。 到1917年底的三个月间,共接纳了大约四十万灾民入奉。虽然人数并不算多,却极大地减轻了天津救灾的难度,张作霖与张汉卿的壮举,赢得了中外媒体一致的赞叹。 张汉卿提出向东北移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是历史的必然。 满清入关后把关外视为禁脔,不许汉人开发,即使是黄河泛滥导致灾民大量没饭吃没地种植而东北广大黑土地却空着,也不许内地民众去开发,宁愿它荒废着。而且清朝对黑龙江地方也没有长期驻军设立哨所,康熙期间还有一年巡视两次,到了后来更是几年不见得巡视一次,直接就任命一个当地土著酋长,然后让他们每年进贡多少礼物就完事了。 在18世纪后期沙俄直接占领了库页岛后,大清却一直不知道,因为当时库页岛进贡礼物很少而被乾隆免去了。当17世纪沙俄首次扩张到黑龙江流域,俄罗斯人发现在黑龙江流域的广大地区,仅仅分布着几万个的达斡尔人等少数土著。 这类似爱斯基摩人,地广人稀,分布在加拿大广大地区,很难让国际社会公认加拿大自古以来就是爱斯基摩人神圣不可侵犯的土地----就比如你现在跟现代加拿大人说是爱斯基摩人奠定了加拿大的版图,其结果怎么样?地球人都知道。 清朝这种羁縻方式管理一直延续到清朝的灭亡,而进入近代社会后西方国家边疆管理可是现代模式的。到了19世纪沙俄再次扩张的时候,穆拉维约夫发现跟150年前相比,黑龙江流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空荒着没有进行任何建设和开发,也没有清朝军队的长期驻军哨所。于是乎直接占领。 对于国土的深切感情,在于付出的血汗,有投入才有感情。投入越多感情越深,不付出资本和劳动,从来不去建设也难以建立持久的爱国主义情感。这就是为什么外敌侵入内地的时候中国人会奋起抗争并且舆论民众也会大加支持,同样是东北地区,在沙俄侵占后当时中国人却没有什么强烈反抗。 而当日本人侵略的时候中国人就反抗强烈,这就是因为内地经过中国人的大量付出和开发,同样是因为张作霖大量将山东河南等灾民引入到东北进行大量开发建设,这些来自中国内地的民众进行了大量付出,而日本人要剥夺他们的成果自然会反抗激烈。而沙俄入侵时候东北在大清禁边的政策下没有进行开发建设,自然对这块土地就不那么珍惜了。 像列强在中国抢占了那么多土地,特别是沙皇俄国,把从西北到远东一百六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都割了去,但是在国人心中,它们远没有、旅大、威海等地方重要,讲起来这些地方还不如俄国拿去的一个零头。闻一多的里有生动的描述,这些地方只所以被中国人感觉屈辱和仇恨,只因为它们是中国人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已经印在中国人的血脉中。 只有生在斯,养在斯,葬在斯,那里才对人民有诱惑力,有感情,有神圣不可侵犯的动力。中国历经这么多的浩劫,为什么还可以生存下来,除了中国人民悠久的历史和文化外,还有的就是广阔的土地和众多的人口。君不见,四大文明古国只有中国还在。 人是社会发展的源泉,是时代进步的音符。日本有民众七千万,而东北目前只有不到三千万。在可预料的将来很长一段时期,除非有特别大的变化,张汉卿将是独自举东三省之地对抗日本的侵蚀。如果没有足够的人力资源,小张拿什么和日本斗? 不过,张汉卿的举动却让段祺瑞政|府极端尴尬:本应该是政|府做的事,现在东北一隅的少帅却争得了头筹,赢得了民心,这让他情何以堪?人家在关外都出人出力、连少帅都出去了,他作为中|央政|府的首脑,如果没有一点表示,外界怎么看他?史书讲起来,如何写他? 没办法,段祺瑞不得不咬牙延后了新军的增编,很花钱的军备购置缓了一缓。挪出的钱,主要用作了赈灾。 不过他的这个赈灾,都有双重意味:他以养家糊口为引诱,招收了许多年青力壮的灾民,加入他的“中国参战军”。优厚的待遇、能吃到皇粮,主要是能够借机抚养家人,使得天津很多灾民加入军人的行列。 另一半的钱款则以灾后重建为名,加大了对河南巩县兵工厂的投入,对外的名义是解决就业。因为他从灾区招募了一些劳力进入这里,他们的要求很简单----给口饭吃。 相较之下,奉天与少帅的好就体现出来了,他们可是老幼妇孺都要,那些人基本上一时半会只是在消耗粮食啊! 很多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记者们也是很有办法,他们在各大报刊突出了关外奉黑两省对灾区人民的热情,也不无影射了段政|府的火中取栗行为,总的方法是一捧一棒。 老段也是有人脉的,他不甘示弱,也发动御用文人,对奉黑省的行为隐喻为“别有用心”、乘乱“收买人心”,并预言灾民们进入奉天难保会有更加悲惨的结局:因为张汉卿是军阀的儿子,他不可能有这样的胸襟和气度,他的对灾民的爱,可能只是个噱头。 对此,张汉卿用不屑、不耻为辩的办法应对,但是他另辟蹊径,在上首发了一首诗,用激情磅礴的气势表达了他心中对人民、对国家的爱,也吹起了新诗向旧体诗要求在现代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号角: 假如我是一只鸟, 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 这被暴风雨所打击着的土地, 这永远汹涌着我们的悲愤的河流, 这无止息地吹刮着的激怒的风, 和那来自林间的无比温柔的黎明… ----然后我死了, 连羽毛也腐烂在土地里面。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第278章 泥巴里的阳春白雪 新诗震惊四座。这个时候,未来新月社的诗人代表徐志摩还在北大读书、闻一多还在做他的编辑、卞之琳才七岁,而张汉卿写作此诗时最忌讳的艾青同样只有七岁、还刚读金师附小… 从此,少帅不再是那个戏耍人间的风流公子,还有文采飞扬。京城人们的心里,那首传唱八大胡同的“好色歌”不过是一时戏谑之作罢了。也是,能写出这么深沉感人诗句的少帅,又岂是一般的风花雪月的情怀可比? 张汉卿的新体诗带给世人的震惊不是它有多么的好,而是太超前了,超前到世人对它怀着一种既感希奇又在习惯上很难接受,虽然它听起来这么的让人感到深挚。这个时代还没有形成欣赏它的氛围,只有两年后,确切地说,正史上的两年后,新体诗才正式亮出它的光芒。现在,报纸只是把它当作一则花编新闻,一则由奉天少帅引发出的激情而已。 正如周星驰的是在公映几年后才由北大学子挖掘出它的内涵而捧红一样,这首看似不起眼不应该引起波澜的新诗却同样在北大一群有心人中间被发现到宝了。 这个时候,还只是综合性的评论刊物,创作并不怎么着重,除介绍一些欧洲现实主义及其他流派作家作品之外,刊登的小说及诗都还是文言的。直到民国六年初,李大钊先后发表了胡适的和陈独秀的,这才正式揭起了“文学革命”的旗帜。 到民国七年2月,2卷6号刊出胡适的白话诗词8首,是中国新诗运动中出现的第一批白话新诗。但是由于过于“白话”,这些诗在文学史上自有其意义,但在文学价值上,基本等于零。其他作者沈尹默、刘半农亦没有任何新意,他们对于新诗的创作,基本上还处于一个摸索阶段。只是因为他们强烈的认为白话文有其先进的意义在,完全可以替代文言文,自然对文言文中占有极大一席之地的旧体诗有了迫切的攻击。 新诗初创阶段的努力,便以废除旧体诗形式上的束缚,主张白话俗语入诗,以表现诗人的真情实感为主要内容。因此,当时也称新诗为“白话诗”、“白话韵文”、“国语的韵文”。可是零零散散的,新诗都不尽如人意。这些在中国文学史上有着重要一席之地的元勋们----陈独秀、李大钊、钱玄同、鲁迅、胡适…,对于这一构想是深深相信并为之持续奋斗的,只是这摸索未免太让人着急了。 张汉卿的诗作,给他们徘徊在黑暗中的旅途不亚于点亮了一盏灯塔,原来新诗可以这样写,原来新诗可以一样有深度、有感情、言之有物! 有心人甚至翻出了张汉卿“出道”以来的第一首完全意义上的诗歌,力图研究这首新诗的出处、意义和划时代的号角来。尽管他们也扒出了他与朱家三小姐之间的往事,最终定义为新体的情诗----但无妨于它的伟大----原来新体诗写朦胧的爱情也会相当婉转! 当然也不全是叫好声,反对的声音也相当的大,只是因为张汉卿作诗时赈灾的背景,一些有良心的文人不愿意为此过分指摘而已。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张汉卿是官僚,不是文人。文人相轻,那是相对同行而言,为了一首半是戏作半是应景的诗歌,不值得大动干戈,这是很多人权衡之后不予一驳的态度所在,其实这种忽视也表明了一种态度。 倒是有一位张汉卿私下里极为欣赏的大儒公开表示了反对,他对张汉卿的诗作在崇尚新文化文人圈中传播极为不满,讥笑说:“新文化专用乳臭未干之新人,以掩饰于国学之无知。现在人做文章都不通,他们所用的名词就不通。譬如说新诗的‘改良’吧,以前的人都说‘从良’,没有说‘改良’,你既然已经是‘良’了,你还‘改’什么?你要改‘良’为‘娼’吗?” 此公是惯会反潮流的,连袁世凯都敢三番五次地骂,还直呼“贱种”,何在乎一个张汉卿?他直接攻击新诗的话,就发表在上。慑于他的诡辩的名场和骂阵的能耐,没人敢直面锋芒。讲起来,他还是在北大一手捧红张汉卿的“恩师”咧。 张汉卿是谁?此时此刻,他才没有作为弟子的觉悟呢。尊重是一回事,文学理论辩驳是另一回事,连亚里士多德都说过“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这话,可见理不辩不明,中外自古有之。 在他的心目中,是极赞同温源宁在里那句“在生前,辜鸿铭已经成了传奇人物;逝世之后,恐怕有可能化为神话人物。其实,他那个人,跟目前你每天遇见的那许多人并非大不相同,他只是一个天生的叛逆人物罢了。” 他没有同这位儒林怪杰直接打嘴仗的准备,那也不是他的强项,但总要辩驳一番的吧,不为新文化运动,也要为自己!他于是在上隔空喊话,没有直接对战,却有旁敲侧击之力:“对辜先生的学问和崇华抑洋的见识理论,学良是一贯表示钦佩的。先生所著,我们无不佩服,那你就更应该明白,春秋的主张是‘内中国而外夷狄’。而你,却在夷狄的报纸上发表文章,诅咒我们中国人,有违先生向来之道,还请先生解释清楚?” 或许说出了辜鸿铭与时相违的要害之言吧,反正,被誉为“文坛斗士”的辜鸿铭,此后便难得的息了声音。或许在他认为,以他的身份,和张汉卿这样一个小官僚开骂胜之不武吧。弟子尊重师傅不敢对战是德,但是做师傅的也要有点觉悟。 却一幕小插曲,却被新文化运动的一拨人眼睛一亮。他们不能不知道张汉卿的身份,正因为如此,他们迫切需要拉张汉卿入伙----传统势力太大了。张汉卿为赈灾尽心尽力,他们是知道的,这个时代的大学还不是呆在象牙塔中作它的“寻章摘句老雕虫”。张汉卿对于赈灾的演讲,以及他不让人耳目一新的,都让他们相信,这是一个不拘旧礼的年青人,完全可成为的代表。此外,他的少帅身份,足可以让他们认为是中国文化发展方向的“新文化”运动力量倍增。 事实亦是如此。 他们急切地联系到张汉卿,探询他对此事的态度。 他们派出的代表是钱玄同。 清爽利索、一脸书卷气的钱玄同,连同那幅眼镜很快让张汉卿有了熟悉的感情:校园生活。尽管在北大的时候自己曾经怼了对方一次,也他赢得了“小疯子”的美名,但在学术的角度,张汉卿是相当尊重他的。 率先提出并起草简化汉字、倡导使用新式标点符号、阿拉伯数字、公元纪年法、汉字横行书写…可以说建国以后文字改革的三大任务:简化汉字、推广普通话、制定和推行,钱玄同早在半个世纪以前就做过很多坚实的奠基工作,他称得起是文字改革工作的前驱。他既是国语运动的理论家,又是语言文字工作的实干者。 在北大“交流”的时间太短了,现在,终于有机会再续前缘了。 钱玄同对于张汉卿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能不了解吗?一篇可是让其在北大校园里名声鹊起,并一度让自己怀疑取消汉字想法的偏激性。 同时在北京城里由纨绔向精明的华丽转身,让很多关注的人看到了一个有远见有担当有智谋的少将军。然后听说让许多观察员们大跌眼镜的奉天军政改革、他的建立新式军队与成功的剿匪、他的新民土改,无一不让人产生强烈的关注:政治与军事都有出彩表现,这是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做的事吗? 可是事实俱在,这位年轻的少帅更以一首感人至深的新体诗让他有种“自古英雄出少年”的感慨。有能者,恒能之。在看到张汉卿英姿勃勃的脸上因为连日来赈灾的劳累而挂上的一丝疲惫,钱玄同深深地为国家有这样有这样的英才而骄傲。 张汉卿并没有因之而自傲,这也是钱玄同起初所担心的、很多年轻人都有的毛病。听说是钱玄同,张汉卿非常激动地迎上前来,丝毫没有少帅的架子和盛气凌人的感觉。 “钱教授,很不好意思,让您亲自过来。我这里也没有其它可坐的地方,我们就席地而坐吧。怠慢之处,尚请海涵。”这是一处安置灾民的临时搭建的草棚,没有凳子,没有桌子,只有几个稻草铺就的草窝,刚才张汉卿就这样席地而坐。 敢情,身价尊贵的少帅刚才就这样像乡间老农一样坐在草窝里?看着另外十几个中青人,淡定地捋着屁股上的草头,钱玄同十分惊讶地想。要真是如此,那此子绝非常人! 第279章 新文化运动的旗帜(上) 不错,张汉卿刚才就是在这里,与人民党天津市委各支部的负责人进行了一次富有成效的对话。赈灾虽然重要,但也不至于让他放下手头繁忙的工作去亲自救灾。中国晚一天统一在一个强有力的政|府之下,中国遇到这样的灾民机会会更多,是一家哭还是一村哭,张汉卿自有分寸。 但是灾还是要救的。在此之前,人民党已经在天津发展了一些积极分子,张汉卿也是趁这个机会,把人民党在天津的工作向他们交底。 天津在北方有着重要的地位,不但地理位置重要、经济底子也好。由于民国的许多官员在辞官或落势后都来这里安家,携带的大量财物也给这府城市的经济运转增添了活力。而且天津也是奉系将来进出北京的必经之地,京奉线上的大站,提前布局,非常有利于将来的工作。 三皿煮义的理想在贫困人们心中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要不然无法理解农民们对均田减税的向往。纵观中国的王朝历史,几乎每一次的改朝换代都是因为农民的揭竿而起发展起来的。 人民党员在灾民中间的鼓动,确实让一部分人接受了党的观点。他们一跃由赤穷的灾民变成有干劲的活动家,在引导灾民向东北移民的宣传中功勋显著,有些表现尤佳的还火线入了党。 为了方便人民党在天津的工作,张汉卿还出资买下了一幢房屋,后来就成为了张汉卿在天津的故居,成了天津著名一景。如果早知道自己将来会这么出名,房子还是要造大一点,将来拆迁也能给子女多分一套房子不是?当然张汉卿不会这么说,对于伟人,世人还是多以宣扬高大上的一面为好。 在天津的机会很多,这里可以作为落脚处,另外作为人民党天津党部所在地。 钱玄同怀着迷惑又惊讶的心情望着面前的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少帅:这位就是能写出这么深沉诚挚的的作者、能唱出别具一格的的作者、能在奉天搞出这么大动静的文武双全的少帅? 在钱玄同心里,诗词曲可是大事,张汉卿在奉天的文治武功倒是下乘了,无非是军阀那一套,显不出什么来。 民国文人都清高,当然也有清高的本钱,无欲则刚嘛。不像很多时候,为五斗米折腰,更有些无耻文人,沦落为政治的附庸。想想民国时期大师辈出、文学名篇多如牛毛,而建国后则形成极大反差,到张汉卿穿越前才好不容易出了个诺贝尔文学奖项获得者----虽然诺奖的公正性值得大书特书讨论一番,但建国之后无大师是真的。 钱玄同终于对张汉卿动容了。他简明扼要地将来意说明一下,期待张汉卿的反应。推行新文化当然是他来的一个主要任务,但是他还有一个想法,进行汉语改革,这是他研究的项目,也算是夹带私货吧。他没指望这位少帅能给予什么极大的支持云云,只想着借他的口进行一次宣传、带动新文化的影响就够了。毕竟,对方从枪杆子里出身,对枪杆子的作用的认识要比远什么玄而又玄的新文化要感兴趣的多。 然而令他大吃一惊的是,张汉卿对于汉字改革、现代汉语的推广要远比他想象的要热心。不但如此,他还提出了许多令人匪夷所思但深想就觉得十分贴切的新想法。他的小学生要学习汉语拼音的想法,不但与自己苦思冥想多年的方案一脉相承,还完善了许多实施上的难点和要点。声母、韵母、升调、降调等等以及建议以北方话为主体,以北京口音为基础的普通话方案也有涉列,而且还很可行! 呵呵,能不行吗?张汉卿可是受过良好的“汉语拼音教育”的好学生,后世经过无数人的心血形成的那套方案当然很可行! 这让钱玄同刮目相看。这是一个领兵打仗的赳赳武夫的提议?只怕正规大学里的教授也难能提出如此新颖的观点吧?戎马一生的将军能作诗不假,但把汉语教育研究到这种地步的,举世罕见! 不但如此,年轻的少帅还提到,再过两个月,就会在奉天省城等有条件的地区,开始推广上述所说的汉语改革。当然,张汉卿也培训了一小批志同道合者,他们主要是奉天高等师范的未来教师们。当然,有钱玄同这些汉语研究大家的帮助,那是极好的。所以,顺便,张汉卿邀请了钱玄同去奉天指导教育方案的改革试点。 自己的研究能有一块试验田来验证,钱玄同激动不已。 更让他激动的是,控制黑龙江和奉天的张大帅决定这两省的小学教科书率先改用白话文,这可是比以上消息来得更震憾。 原来识字不多的张作霖对于往来公文中晦涩难懂的古文是深痛欲绝,一是理解起来很难,还要人读出来翻译给他听,若是用人不当,极容易误事;二来也显得这个大帅特无能不是?深受现代汉语影响的张汉卿对阅读古文也是深恶痛疾,所以张汉卿一提出推广白话文,张作霖便拍手赞成。 他向北洋政|府教育部提出请求时,确实也震动了朝野,也让新文化运动的一波强将们感觉到了人心不古,也才有钱玄同的就近了解情况。以他一省督军之尊,不去招兵买马,却花费大力气搞什么教育改革,确实让一般人大跌眼镜。然而新文化运动只是刚刚兴起,却还没能到水到渠成之地步,老张的超前之举,理所当然地被驳回,正史上直到1920北洋政|府教育部命令小学教科书改用白话文,此是后话。 但是有了府院之争,借口自治,张作霖不理会中|央的决定,仍然决定维持原议,这将让因此事件被敲一闷棍的“运动员们”士气又高昂起来,钱玄同深信。同时他对这父子两位军人将领也热络起来,引为同志。 第280章 新文化运动的旗帜(下) 两人相见甚晚,关键是张汉卿理解文人的自尊所在,闲谈中不乏对文人的尊重并拔高文学的地位,当然他本身也是有几把刷子的,毕竟有近百年的文学发展史作为借鉴。 两人谈得入港,钱玄同忍不住又把他的废除汉字论摆上案头。时过境迁,不知道这位少帅还会不会坚持自己的想法。 张汉卿哭笑不得,还真是吃打不吃记啊,难道先前被怼过一次还不够吗? 想想也不能完全怪他。作为这个时代有良心的文化人,对于有可能解决中国积贫积弱根源问题的答案,大都投入一腔热血。中国人先是学了西洋,搞“洋务运动”;然后一隅之隔的日本掘起后,中国又开始学东洋,包括鲁迅、蔡锷、将百里、蒋介石等在内的一大拨历史名人都是先驱者。 既然洋人这么厉害,当时舆论就把中国的东西贬得一无是处,其中也少不了汉字汉语。汉语的国本已经争得不可开交了:推广多一个音的广东话为基础的普通话而不是我们常讲的以北京话为基础,历史上以广东籍占多数的民国国会就差点让它成为了现实,让我们子孙后代都去学一口“雷好、母鸡”成为标准音。还是国父孙先生为了平衡北方人的感情作了斡旋,才以一票之差从而选了北京话,从这一点来讲,孙逸仙被称之为国父是名符其实的,至少没有让小众的语言成为大众。 关于汉字,很多人就认为已经与时代的发展不符了。以钱玄同为首的一批汉字改革家就认为汉字难认、难记、难写,不利于普及教育、发展国语文学和传播科学技术知识,主张废除方块汉字,干脆就以拼音代之。 继章太炎先生创造性地提出了注音,现在他的弟子钱玄同又提出了拼音,对中国人学习汉语来说,足够了。 见张汉卿连这些微末的枝节都清楚,钱玄同表示非常钦佩。有道是隔行如隔山,张汉卿能以一介“武夫”,继尔在文学上有所涉猎,又能在令人不起眼的国语上有如此的造诣,这绝不是单单少帅一个称谓所能说明的。 文人虽然惯于相轻,但对于真正研究学问的人,对于同样学问高妙者也是很钦佩的。不过文人是有风骨的,钱玄同对张汉卿再钦佩,也仍然对自己的汉字拼音化的前景非常看好。在此之前,他和他的老师一直是鼓吹废除汉字的推手。 这就有点矫枉过正了,但是很有市场,张汉卿觉得自己有必要给他们一个明确的意见。他才不会和钱玄同争论----哪怕再有道理,也无法辩得过人家这种在文字上浸淫多年的大儒。略一思索,没有多说话,只是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这个东西影太响深远了,明天吃完饭早后到府上小坐再谈”。 钱玄同只一瞥便了然于胸,他以为张汉卿公务繁忙,但起身告辞说:“如此便不打扰少帅了,我们明天再会。”这一声少帅,他是发自内心的。 不想张汉卿却大笑着扯着他的胳膊说:“谈得好好得,为什么要走?” 钱玄同糊涂了,不是你要送客吗?他疑惑地指着张汉卿的字条,此时却见张汉卿也指着字条说:“钱教授看清楚了?” 钱玄同再一看,没毛病。细看之下,这才发觉张汉卿把两个字的顺序写反了:“影响太”变成了“影太响”、“早饭”变成了“饭早”,但是并不影响他的判断啊。 这时候张汉卿笑了,他说:“钱教授您看,我写了一句话,您只瞄一眼就知道大意了,甚至连两处错误都不影响您的判断,您觉得用拼音能达到这个效果吗?” 一句惊醒梦中人,原来少帅是用这种方法驳斥了自己的观点。可是,驳斥得好啊!一个事例胜过千言万语和滔滔雄辩,他为张汉卿的机智赞叹! 然后张汉卿才说:“汉字是中国人的根,一个中国人只要识得2000个左右的汉字,就可以阅读几乎全部书籍,这是任何一种语言都做不到的。这一点,对目前普及中国识字教育尤为重要。 拼音,割裂了汉字的联想属性,只能作为表而不能作为本来辅助汉字学习,否则其结果会沦为像英语一样的笨人的语言。你看英语单词这么多,还在不停地产生新的词汇,试图给天下每一事物起一个名字。宇宙无穷,英文词汇无穷!根本不可能像汉语那样触类旁通。如果我们用拼音代替汉字,对我们国家绝大多数尚不识字的人来讲,想脱盲,这可是个相当的负担!” 对此,钱玄同表示认可,他这才认识到自己学术上的见解根本不足以与少帅宏大的政治视野相提并论。人家这才叫真正的汉语研究,而且研究透了。 就在这一间茅草搭就的小棚里,张汉卿赤脚和钱玄同侃侃而谈,根本没在意他的少帅之尊。果然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虽然是陋室,但是因为张汉卿的视野和魏晋之风度,让钱玄同对张汉卿的景仰如涛涛江水连绵不绝… 作为这个时期有影响的文化人,钱玄同对张汉卿的赞赏被带进北大校园里。少帅以一介武夫都能如此关心国学,这让象牙塔里的天之骄子们情何以堪?学生们只能以更加饱满的热情来投入到发扬国学的大潮中来,当然,在需要的时候去奉天、去东北传道授业解惑是免不了的,这是后话。 历史上再谈到新文化运动,免不了要提到这段公案。张汉卿的,被认为是新诗的鼻祖,他的,也被奉为开现代说唱之先河。 研究现代文学史的学者后来要把他作为新文化运动的旗帜,张汉卿谦虚地表示不敢当,并在其后指示要突出文学家们的作用。但是负有历史责任感的文史学家们又怎么能轻易地放弃他们的原则?年轻的少帅当仁不让地成为白话文运动的先驱,永载史册。 第281章 引荐 为了统一放赈,熊希龄还组织成立了联合办赈机构----“京畿水灾筹赈联合会”,他自任会长,统筹放赈中的种种实际问题。在赈济灾民的同时,他又开始了对河工的治理,试图根治水患,并开展以工代赈,既救济了灾民,也为受灾地区留下了永久建设。救灾让熊希龄摆脱了政治生活带来的消极苦闷,开始确立了为慈善事业奋斗的意愿,拯救无数生命。 在和张汉卿并肩作战的期间,他深深地为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少帅所敬佩。两人的相识在两年前,原本就是张汉卿对他的一次善意的利用,只是他为了圆其强国梦的一次赌搏,当时他是怀着一颗将信将疑的心的。但是当张汉卿用事实给了他答案后,他便认定少帅确实是人中之龙凤,有魄力、有胆识、有能力,是中国不可多得的人才。 与他朝夕相处的半个月中,他深深地为少帅为民服务的情怀所感动,这是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孩子”,他的热情中也许有作秀的成分,但是熊希龄愿意陪着他作秀,只要作秀能够多救一个灾民。 当然,张汉卿对这位号称“民国第一人才”的前总理也很景仰,经常在救灾之余向他虚心请教民国的政治经济军事相关的知识。熊希龄本来就有一肚子货始终未能民尽其才,有张汉卿在旁鼓动,那还不尽兴一吐为快?当然他也惊异于张汉卿年纪轻轻,对于国际局势了解得比他这位曾经身处中枢的前总理还要清楚、分析得不要太精到。 欣赏之余,两人后来成了忘年交。在熊希龄的赞赏与不遗余力的推荐下,张汉卿的形象在外界高大了起来。当张汉卿委婉地请求老熊给他务色人才时,熊希龄满口答应。以他的人脉,给张汉卿挖人不是太好不过的吗,还省了很多游说。可是当不久后他向张汉卿郑重推荐张钺时,张汉卿还想不领情。 是啊,张钺是谁啊?以自己对民国的了解,似乎他也是名不见经传呐,自己本意还是找蒋百里之流的人物。 可是老熊三言两语便将他的心结打开:“这个张钺可是与奉天很有缘的,民国元年底就被任命为奉天督军署少将参谋长、东三省讲武堂军务司长,三年又担任奉天省民政长,讲起来,也是你父亲的前任。他目前在北京任陆军讲武堂教育长,也算是你父辈的前辈了。他和蒋方震术业有专攻,以目前讲,可能给你的帮助更大些。而且,将方震明确表示不考虑去关外,对他老朽是尽了心了,少帅你自求多福吧,呵呵。” 东三省讲武堂,是第一任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仿照内地各省设立,专为教育边防营队中现职营哨官以下军官。后来充任督军、都统、军长、师长和旅长的张作相、孙烈臣、张景杰、汲金纯、汤玉麟、邹芬、阚朝玺等,皆由此出身,故张钺堪称奉军前辈人物,熊希龄说得是没错的。 这个张钺有什么本事,值得老熊把他和蒋百里并驾齐驱?不过是一个军校的教育长而已。教育长,嗯,在后世,应该跟教导主任一个级别吧?咱老爸还兼任奉天讲武堂的堂长呢,怎么越做越退后了? 如果他知道当时堂长鲍贵卿只挂虚名,张钺负实际办学的责任,因为他懂军事,又工作勤恳,很快就把讲武堂的工作引入了正轨,就不会以职务看人高低了;如果他知道历史上吴俊升“四请张戍秋”,就不会不明白张钺的价值了。 还好熊希龄把姜登选请来了,这个可是自己指定要的、后来奉军在大大有名的人物,不过在这时候,姜登选还只是在总统府任有名无实的咨议----总统都不保了,还咨什么议? 所以当熊希龄把张汉卿意欲招揽的想法和他一交底,姜登选便有蠢蠢欲动的想法。对于张汉卿的种种,他不但有所闻,还曾经仔细地推敲了好一番。他的在北京城作人质的胆识,达成奉天军警分离、新民土改、编练新军、组建人民党,无一不是契合着时代的需要。最后的结论是:这绝对是一个百年不世出的人才,有智谋、有担当、有野心,最重要的是有个好爸爸。 既然是一只绩优股,就必须在发迹前把握,否则,等他一飞冲天,自己再围上去已经泯然于众人了。韩麟春和自己相识,现在听说已经能够独掌一师了,他的眼光不会错的。而且自己一身所学,似乎在他那里大有用武之地。根据自己对卫队旅的研究,少帅走的路线好像是不同于一般军阀掌兵的路子,而有赵奢带兵之风。他的官兵一体、八项纪律八项注意很有看点,与自己的想法十分契合。 有了意愿,倒是担心少帅和自己素不相识,肯定不会有多大重视。自己的性格是和蔼可亲,也是提倡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可是于带兵打仗不是强项。这鼓舞士气军心的能力一时半刻之间也体现不出来啊,自己来少帅底下,到底能够担任什么职务呢?为表诚意,他亲自面晤张汉卿。 不用他担心。张汉卿在听说姜登远亲自来时,直接欢呼出声,并倒履以迎,那架式实在有求贤若渴的古风。熊希龄见状大为不解:放着张钺这样的人才,少帅提起来也没什么感觉,怎么一个不出名的姜登选让他如此激动? 不过若是他知道这人是未来“奉军五虎将”中最有名的儒将,也就理解张汉卿为什么会兴奋了。还有重要的一点是,姜登选的特质,非常适合于张汉卿想打造的党军。 他是政工人才啊! 姜登选目瞪口呆地望着年轻的少帅对他的热情,这是哪儿哪儿啊,礼贤下士也过过火了吧?不过能够得到重视,哪怕是名义上的,他也高兴。 等到张汉卿直接告诉他,他将成为卫队师的政治部主任时,他还是为少帅的大手笔震惊了。我和他还不熟呢!王以哲担任了第一师的政治部主任兼卫队师的教导团团长后,这两个重要的岗位他分不开身呢。 当然张钺也是被礼遇的,这也是张汉卿的强项:对自己不熟悉的人才,先保留着以观后效。不过既然是人才,冲着“人才”这两个字也要给予起码的尊重。这是他后来在奉系手下人才辈出的原因之一。 张钺也是因为府院之争,对混乱的政治局势灰了心,这才有离开是非之地的想法,对于奉天,他还是有感情的。既有熊希龄郑重推荐,他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奉天。 不过当张作霖知道张汉卿竟然挖到了大名鼎鼎的张钺后,马上就决定直接招于麾下,先担任奉天讲武堂的副堂主,实际上负责日常事务。张汉卿对父亲的用人还是很赞赏的,见他一来就给了如此高的职务,便知道这个人真是人才了。咳,无知害死人!好端端的一个人才这就样跑了,还好没跑出锅里去! 自己挖了儿子的墙角,老张有些愧疚,便对姜登选的任职没有过多拦阻----不少奉系人认为姜登选以一个外来之人便登如此高位,都颇有微辞。可是政工这块本来就是张汉卿的禁脔,老少帅都同意的事,基本上别人插不下嘴。 一老一少两位“帅”都各取其才,让被取者强烈地产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张钺自然是施展平生所学,在张作霖不在时完全在技术指导上代替了他,这给张作霖以极大的便利----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过张钺是用权而不越权,张作霖则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尽可能的放权,两人配合得相得益彰。 姜登选顶着别人怀疑的目光来到卫队师担任政治部主任,这一行政上仅次于师长郭松龄但又不隶属于他的职务,他处理得很有分寸。他的豪爽可亲、重义轻财、身先士卒,很快与官兵打成一片。尤其可贵的是,他非常认同张汉卿以党领军的构想,并在工作中认可了政治部主任这个职务在军队里的作用。在张汉卿的感染和推荐下,姜登选顺利入了党----当然是背着预备党员的身份。按党章,他还要有一年的考察期。但是,有张汉卿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有卫队师和第一师两支部队,关键是他知道的几个奉系人才都已经笼络到麾下,张汉卿认为有必要组建一个强有力的领导班子:人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 这是一个独|立于人民党中|央委员会、中|央常委会的军事领导机关,当然由张汉卿负总责。军事委员本来天然地有六个委员:张汉卿、韩麟春、郭松龄、王以哲、米春霖和戢翼翘,下辖总参谋部、总政治部、总军需部。本来想搞个总后勤部及总装备部的,但是一来“后勤”这个叫法还不流行,装备也是由张作霖督军署统一调拨,本身没有什么基础,干脆统一在军需部里。军需军需,吃喝拉撒睡和枪支弹药,都是军事需求嘛。 总参谋长、总政治部主任的职务暂且空着,由张汉卿例兼。之所以没有再分给郭、韩、王,纯粹是政治上的考量:未建寸功,先把好位置占光了,置后来者于何地?此外由于手底只有两个师的兵力,第一师又远在黑省,日常管理鞭长莫及,设立总参谋长等职务并无迫切感。 人民党在军事上的架构基本完成了。 第282章 中国人的脊梁 孙逸仙要护法,兵从何来?控制广东的两广巡阅使陆荣廷为反对段祺瑞的武力统一欢迎孙逸仙入粤,这让他仿佛有了主心骨。两天后他即携章太炎、朱执信、廖仲恺、陈炯明一干人率“海琛“、“应瑞”两艘军舰南下。 不过还没到广东,“张勋复辟”就落幕了,这让他没了对手。没关系,段祺瑞是他新的目标。 原因是老段打败张勋重新掌握政权后,拒绝恢复约法和国会,采纳梁启超建议,准备另行召集“临时参议院”,重新制定国会组织法和选举法,选举新国会,以达到他取消国民党议员占优势的旧国会和废除临时约法的目的。 这就给孙逸仙一个理由新的“护法”。别说,这个牌子还算响亮,响应的人也不少,像海军总长陈璧光就是一个。他与第一舰队司令林葆怿联名拥护约法、恢复国会、惩办祸首,并与全舰队10艘军舰一起南下归顺孙逸仙,同行的有唐绍仪、汪精卫。 同时,被有可能剥夺身份的旧国会议员也强烈不满,他们响应孙逸仙择地另开国会的号召,纷纷南下赴粤。至8月中旬,到达广州的国会议员已达150余人。 这些人数按法是不够的,但是仍然开了会,历史上就叫做非常国会。他们组织了中华民政|府,设立一个大元帅、两个元帅、六个部。为适应战争需要,没有采纳规定的内阁制,而用中华革命党中党、政、军合一的大元帅制。 孙逸仙不负重望地被选为大元帅,地方实力派陆荣廷、唐继尧为元帅,但是六个部长都是国民党稳健派出身。地方实力派出人出枪,却被架空,这也给老孙埋下隐患。 作为中|央首长,段祺瑞有义务维护国家统一,他准备武力统一中国。钱从何来?又绕回当初借款的事上了。但是这次他没有隐瞒,也没办法撇清,而是因为确有其事。为此,他和有名的“强项令”张国淦还闹了很僵的不愉快。 当这个合同签定前送到农商总长张国淦桌上,照理要由农商总长批准和签字。可是张国淦竟拒绝签字。同样在北洋政|府任职,张国淦却显示了中国人的骨气。 这个张国淦是何人也?说起来鼎鼎有名。 张国淦字干若、仲嘉,号石公,湖北蒲圻人。北洋政|府官员,学者。武昌首义前,调北京任内阁统计局副局长;后以“参议”随唐绍仪参加南北议和,得袁世凯青睐。1912年4月任国务院铨叙局局长、国务院秘书长,后历任总统府秘书长、内务次长、教育总长。黎元洪执政时,因同乡关系,继续受重用,历任总统府秘书长、国务院秘书长、农商总长、司法总长、水利局总裁。他周旋于北洋军阀各派系之间,调节矛盾,为各方所待重。他不签字,贵为总理的段祺瑞竟也没有办法。 11月1日,日本驻华公使林权助亲自到农商部威胁张签字。张国淦问林权助是代表日本商人,还是代表日本政|府?他说:“如果是代表贵国商人,则当按照我们中国的矿业条例办理。如果是代表贵国政|府,这里是农商部,我和阁下没有谈话的地位,请阁下到我国外交部接洽。” 林权助被张说得哑口无言,又不好意思翻脸,只好退出。隔不久又来访张国淦,换了一副和善的面孔,建议依照日本钢铁业由军部管理的成例,将此案移陆军部办理。张国淦答复说:“这是我国内政,不劳阁下操心。” 段祺瑞看这事闹僵了,乃派孙润字以120万元向张行贿,贿款增至200万元,均被拒绝。国务院秘书涂凤书也奉派前来,劝张以考察各省农会为名离开北京,由代理部务的次长代签铁矿合同,张国淦也拒绝。段又采取以前对付内务总长孙洪伊的办法,劝张外调省长,以免身当其冲,张也不肯。 张国淦平日为人随和,可是这次却非常坚决。段祺瑞最后派亲信曾毓隽访张,说了许多好话,请张帮忙,张国淦说:“不签字就是帮总理的忙!” 因为敌强我弱,在国人总体惧日的民国初,能有张国淦这样的强项令、不丧权辱国、不屈从权威,难能可贵。 要不是因为事出有因,段祺瑞也不想去招惹这位有名的“强项令”,实在是因为欧洲战局的渐渐露出曙光,他要急着去分一杯羹。 一战的三大陆上战役和一场海上战役结束后,无论东欧的俄国发生了那场史称“二月革命”的结果如何,都不能摆脱同盟国失败的推论。甚至在马恩河战役后,德军参谋长小毛奇就向德皇威廉二世说:“陛下,我们输掉了战争。” 对急切想加入胜利者一方,特别是迎合了日本人对他的期望,段祺瑞政|府竟绕过张国淦强行签署了合约。这是严重违背内阁制宪精神的:所有重要和约,都例需各内阁部长署名方可生效。张国淦见状,愤然离职。段祺瑞有心批准,却不敢动笔。 张汉卿第二次入京,第一站便到张府,对他的这种言行给予了极高的评价,通过他之口表达了乃父赞之为“国之脊梁”,并强烈邀请张国淦到关外去,“远离中枢,做些实事”。眼见不远的将来,东北三省都不出所料均纳于父亲麾下,正需要大批的人才。像张国淦这种人才,又对日本人不卑不亢,正合他的心意----东北由于日本人渗透很早且多次被纳入势力范围,多多少少的地方势力都和日本人有层层关系,哪有张国淦来得纯洁干净? 张国淦对张作霖的行事也有耳闻:他是军阀不假,也对枪杆子抓得很紧,但对于民政还是相当的用心,治下百姓听说生活得也不错。尤其是这两年奉天改革和什么土改、还有搞了许多实业,财政上明显好看多了,也让老百姓的生活确实好起来,不然怎么有那么大的手笔向关外移民啊? 他对张汉卿也不陌生:之前在北京城里的寻花问柳之举被证明是一件装痴卖傻的自污,把老袁都骗了;他整的新军听说战斗力不输于北洋诸军;他在奉天大刀阔斧的改革及不拘一格用人使他身边围绕了许多能人,自己知道的就有:韩麟春、莫德惠、刘尚清… 对于他找到自己,还是有些得意的,不过,自己以一介民国前辈,要到张作霖的手底边做事,毕竟还是不太放心,一者,老张过于强势;二者,由此担心他对自己过于掣肘。 张汉卿对此心知肚明,他对张国淦说:“家父深知张老是有能力造福百姓的能吏好官,在使东北人们生活好起来、地方强大起来的事上,意见是一致的。临来家父也向学良保证:绝不干涉张老在黑省的用人与行政,相反只要张老提出来的办法,家父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上。家父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对于承诺还是信守的。这点请张老放心。” 诚然,张作霖很多时候也是做了承诺的,但那是逢场作戏,也绝不会有外人在场。至于当众许诺的事,老张还真的没有违约过,这一点,他的口碑很好,张国淦也有耳闻。 其实民国很多人物都是重承诺的,中国传统的“君子一诺千金”绝不是儿戏,不像现代西方的政客,用更大的谎言来透支信用。中国是没有信用记录的信用实践国度,只是在商业社会这一风气才渐渐被很没人情味的白纸黑字所代替。 欧洲列强在征战不休,自然也就放松了对华的经济侵略,使中国的民族工业出现了一个“短暂的春天”。也是因此,东北的经济建设上了一个新台阶,迫切需要一大批既懂经济、又有骨气特别是不能为日本人所折腰的行政长官。 翟文选作省长只是过渡,自治后的黑省还是有很多事务需要精明强干的省长来做的。毕竟张国淦有巨大声望,如果能够妥为利用,不吝是利国利民特别是利老小张的关外秣马厉兵的心思。鉴于此,张作霖向中枢郑重提出,请张国淦屈尊去黑省做省长。 段祺瑞也因此事受到很大的压力,张作霖此言正合他意,如果张国淦愿意,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不然老看着也堵心呐!原恐怕张国淦不同意,之前也是这么说的被回绝了。哪知道他只这么一提,刚加了句:“只怕仲嘉认为是屈就了。”张国淦便灰心地说:“我这个部长现在名不符实,不当也罢。能给黑省人们做点实事,我哪里谈得到什么屈就?” 强项令能够这么痛快地去关外强人张作霖底下“混生活”,段祺瑞也是醉了。不过他能够离开,正合自己心意,只是在心里暗说:“祝你一路顺风了。” 别看老张说得大度,在向来强势的张作霖手底做事,恐怕要尝尝老张厚黑的手段了,那时才会知道我老段的好! 第283章 分裂 令人不解的是张国淦来到黑省的确是顺风:翟文选提前辞职给他让路,张作霖不负前言让驻黑大小官吏的行政权力尽数委任与他,真正做到放手,倒让担心张国淦的人们大为惊叹。 张国淦一如既往的强势,很快在黑省做了许多大手笔,配合张汉卿的实业兴省举措倒也相当匹配。大权在握之后,对日本人在黑省的侵蚀,张国淦是寸土不让,很让日本人侧目。不过侦知他就是这性格,连手握大权的段祺瑞都拿他无可奈何,张作霖是完全放手不管,鲍贵卿只是个空架子,日本人在黑省又没有相应实力为后盾,只得敢怒不敢言。 在民国,能让日本人做到这份上的,除了这位还没有其他人可行。张作霖用他对抗日本人,可谓对症下药。无形中,倒很好地巩固了黑省的局势,后来黑省成为奉系最有保障的大后方,他的功劳不能抹杀。 张作霖集团文武云集,事业蒸蒸日上,但是中枢却闹得欢。 本来冯国璋做了总统后,曾表示尊重责任内阁制,对于段用人行政和决策的决定都不干涉,段对冯在态度上也比对黎时好得多。可是他们是两个实力派,冯国璋颇有心机,且不同于黎元洪的是他在北洋军系中有地位,有兵权,还有长江三督为后盾,因此当然不愿意做一个和黎元洪一样的受气总统;段祺瑞则刚愎自用,决不肯放弃半点权力,因此两人的争执,一样尖锐化。 争执的第一遭,是军权,这也是历来总统、总理间的争执焦点。冯国璋就任不久,就想恢复“大元帅陆海军统率办事处”,段当然不肯同意。段在国务院设立了“参陆办公处”,以取代袁世凯时代的“统率办事处”。冯要过问全国大事,不愿做有名无实、像个泥塑的大总统,段在这一方面总算让了步,每天派一位官员向总统报告政情。 可是,总统、总理之争,不是表面的,或是一件事情上让一点步就可以和缓,于是权力之争使这两位北洋巨头,裂痕愈来愈大。冯、段两人的暗斗,就是北洋派直系和皖系的斗争开始。 段祺瑞平时称冯国璋为“四哥”,可是面对权利,这两兄弟争得更厉害!段与前总统黎元洪是水火相斗,他们却是真刀真枪!段的霸道与跋扈逼得冯国璋走投无路,于是自带了一旅精兵,22箱子弹,以巡视南方战场为名,沿津浦线南下,直奔南京老巢去了。段却派心腹段芝贵在安徽半途截住了大总统,冯大总统不可能看不到围在火车周围的荷枪士兵,只好眼望近在咫尺的南京恨在心头不敢言声,乖乖的回到北京,从此彻底放权给段祺瑞。但私下里却无时无刻不记得要扳回一局,这个突破口就在冯玉祥手中。 以皖系为首的主战派第二次挥起南征的大旗,这次倒不是摇旗吶喊,光念不动,而是有真实行动。决定南征后,北方军阀们截留税款、扩充兵力、夺取地盘。这时的全国报纸被主战的通电填满,杀伐之声不绝于耳。北洋派颇有大振旗鼓的中兴气象,居然也有人主张让段祺瑞亲自任征南统帅的。 正当北方杀伐之声惊天动地时,长江中游突然爆发了主和的声浪:冯玉祥在武穴发出通电宣布自主,力斥南北战争是一种最无意识和最无情理的战争。 冯玉祥以前奉令“援闽”开到浦口不再前进,就是为了促进南北和局。而和谈的基础是岳州归湖南,荆襄归湖北,各守疆土,两不侵犯,并不是不能达到的。最后他说军人应当服从总统,而总统从来就是主和的,所以主和就是服从总统。他的结论有两途:“或罢兵,或杀玉祥以谢天下。” 杀肯定是杀不得的。冯玉祥手里的第16混成旅有万余人,相当于一个陆军师的规模。想动他,得看看他手里的家伙家答不答应。 冯玉祥此举当然是主和派的安排,据说这是陆建章在幕后策划的,以打乱主战派对湖南进攻的步骤。因为武穴处于湖北与江西之间,他的行动对主战派的第一、第二两路军都有影响。并且陆建章还有突袭安徽、赶走省长倪嗣冲的计划。倪在安徽并不得人心,赶走了倪,陆就可取倪而代,如此一来,作为皖系传统势力的安徽将加入直系的长江三督的阵营,津浦南段全在主和派掌握中,力量就大了,皖系还怎么打? 冯玉祥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有这样的表态,是因为舅舅陆建章的话。而陆建章,则是冯国璋的忠实心腹。 段祺瑞对于冯玉祥突然主和极为震动,因此把一切愤怒都集中到冯国璋身上,决心要搞一次军事政变以驱冯下台。可是由于皖系的兵力都调赴南方,所以手中没有足够的兵力来支持他的计划,因此便派其亲信智囊徐树铮,以“接洽国防”为借口,前赴东北找张作霖,企图说动张作霖调派他的奉军入关,来执行驱冯计划。 皖系叫战,直系叫和,双方遂在这一论争上大作文章。皖系说:“能战始能言和,应该以战迫和”。直系说:“和以示诚意,以和为手段,如果不能达到目的,再战才能气壮”。其实主和派是对付段,主战派则是对付冯。并不是真的要和,或是要战,而是新的“府院之争”。 北洋派在袁称帝时已经分裂,不过那时的分裂,只是对袁,也可说是袁的众叛亲离。到了张勋复辟后,北洋派的分裂才告表面化,张勋复辟,段祺瑞誓师讨伐还不是真正分裂,到了直系、皖系各走极端时,才是北洋派的正式分裂。 对冯国璋来说,自袁世凯死后就开始做新华宫的美梦,然而当他如愿已偿时,才逐渐地体会到辉煌壮丽的公府和大总统这个头衔,并不是理想中的人间仙境,他所身受的痛苦,正是过去黎所受的。他和黎一样,都是段内阁的盖印机器。 当他在11月20日批准段祺瑞的智囊徐树铮辞去陆军部次长时,徐却在天津搞风搞雨,把曹锟从直系四督巧电中拉出来否认。此外,他还拉拢张作霖在天津召开督军团会议,准备拉起一个所谓的秦、晋、皖、奉大联盟,作为督军团的再版。 日本公使来见冯国璋,也放出威胁口吻,他说:“中国局势正面临极大困难,内阁不可更动,一更动必定有大乱子”。在段祺瑞内外交困的时候,他的日本支持者迫不及待地也跳到前台来了。 在“府院之争”如火如荼之际,张作霖此时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如何对付称霸东北路上的最后一个拦路虎孟恩远身上了。 张汉卿麾下高纪任的“奉情局”不负众望,收集到充足的证据证明孟恩远也犯下了同冯德麟一样的致命错误,他竟然也参与支持了张勋的复辟活动!绝密的信息如潮水一般流向张汉卿的奉军大本营,顷刻间,张汉卿抓住了无懈可击的孟恩远的小辫子。 于是,张作霖乘机密派心腹到吉林,以孟恩远“复辟附逆”有据、滥用省库和任人唯亲等为由,发动了“驱孟运动”。并以民众的名义,致电北京政|府,要求追究孟恩远罪责,并强烈要求撤换他。这时的民众力量,远非电报里所讲的“滔天”,不过当时国内外对于“复辟”的行径,人人喊打却是真的。 孟是直隶人,亲家陆建章也是直系,孟的部队多属直隶子弟兵。作为与直系水火不容的皖系大佬、国务总理段祺瑞早就有革除孟恩远之意。此时顺应民意,让自己人替代孟恩远,可谓恰逢其时。于是他很快就向孟恩远下发了革除令,同时任命自己的骁将察哈尔都统田中玉接任其职。田中玉是河北抚宁人,此前曾在长春驻扎过,与日本人的关系极好。 赶走孟恩远,却来了田中玉,这种结果是张作霖没有想到的。他看得很清楚,如果让以段祺瑞为后台、并与日本人过从甚密的田中玉就任吉林督军,相当于皖系在东北安插了一颗钉子,无疑会成为他统一东三省的最大障碍。 正所谓“两害相侵取其轻”,张作霖决定,与其迎接田中玉,不如暂时留住孟恩远。 孟恩远早听到一些风声,曾派秘书戴艺篑到北京冯国璋处打听虚实,冯说没有这回事,劝他不要听谣言。可是不久谣言成了事实,他接到命令后大为光火,便打电报质问内阁调动的理由,限三日内答复,否则吉林便宣布自主。 又派吉林混成旅旅长裴其勋为独|立军总司令,同时,他们选派请愿代表陆续赴京,积极奔走,为孟恩远鸣冤叫屈。他的党羽高士傧等也坚持要反抗田中玉的到任,并以武力压迫吉林的反孟势力,电请北京政|府收回易督的成命。 新任督军田中玉本来兴冲冲地准备赴任,但他看到吉林混乱的政局,顿时兴味索然。他觉得自己在察哈尔都统的位置上也不错,没必要卷人混乱的政治漩涡中去,于是向段祺瑞婉言谢绝了任命。 第284章 欠钱的果然是大爷(上) 东北局势真是错综复杂。张作霖开始是拼命想赶走孟恩远,见胜利果实有被皖系摘果子的风险时又拼命保他。而孟恩远先是全力戒备张作霖,后来又把皖系力量作为对手,反和奉天缓和了关系。敌友之间的反转极快,都只视自己需要而定。 竟然有地方势力叫板中|央,段祺瑞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直系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如果不扼杀这种苗头,将何以训示天下?所以他准备武力征讨。 战争一触即发,总统冯国璋大不谓然,北洋派元老徐世昌、王士珍也都愿意出面调停。冯便授意王占元联合各省北洋军阀发出联名通电,借口牵涉国防、外交,请求维持吉林原状,列名的督军除了长江三督外,还有部分皖系督军因受王占元邀请签名。 冯总统此次如此强硬,那是因为孟恩远是他手下大将陆建章的儿女亲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动了孟恩远,就是给他下马威。自损牙将的事,老冯无论如何不肯干。 段祺瑞碍于冯的面子,又受各省督军的压迫,对吉林易督问题乃以不了了之,他下了两条命令:不撤消原令、不实行。 之后,孟恩远因平定哈尔滨事件有功,重新获得了北京政|府的欢心,如自己愿、也如张作霖愿地留在了任上。不过,两人的裂痕已在。 经过此次不成功的角逐,张汉卿认识到,段祺瑞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势,至少,在直系欲鱼死网破的压力下,他还是极容易吃瘪。把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或者说想靠着他赚点好处,不都是一帆风顺的。也是从这时起,张作霖淡了跟随段祺瑞的心思,却坚定了自成一体的主见。 中国国内局势不稳,北方强邻也不安分。自从二月革命之后,俄国政局十分不稳,出现了资产阶级临时和工兵代表苏维埃两个政权并立的局面。掌握军事力量的工人和士兵们不信任临时,但因为各种原因,苏维埃领导人用自己的权威支持它,这种现象就是列宁所说的“双重政权”。 按照“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的俗谚,在决定谁作为革命的领导者方面,孟什维克和布尔什维克及资产阶级有了不小的纷争,整个俄国酝酿着一层动乱的阴影。 资本是最敏感的,银行家们的嗅觉尤其灵敏。还在十月初期,道胜银行奉天分行的行长涅辛斯基就来拜谒张氏父子,希望能提前还贷,哪怕部分也行。 去年10月底开始借款,到现在堪堪将近一年了。按理说并未到期,所以涅辛斯基给出了很优厚的条件:“大帅、少帅,因为我们总部计划在关内建分行,但是资本吃紧。所以在有可能的情况下,希望你们能够提前还款。作为补偿,我们将在利息上酌情给予优惠,九折不是不可能。” 话说,老、小张分四次共借了卢布900万元。第一笔200万用在了原卫队旅生存和屯军,让小张安然度过了最困难的日子,涅辛斯基功不可没; 第二笔200万被用在奉天兵工厂建了两条炮弹生产线和三条子弹生产线,现在搞得正如火如荼; 第三笔400万和追加的第四笔100万其实是道胜银行做的担保,俄国牵头做的交易,被老张用来筹建了60迫击炮生产线三条。 经过近一年的腾挪,奉天财政其实已经扭亏为赢,努力还掉这笔贷款问题不大。对张作霖而言,提前半个月或一个月还款,能少付9万多卢布的本息,还是相当划算的。如果不是张汉卿,他有可能就这么做了。 幸好有张汉卿。作为贷款的直接责任人,他没理由不在座。 “涅辛斯基先生,您这样做,可是违背契约精神的,我完全可以拒绝…”张汉卿很干脆地回应。 “当然!少帅先生,鄙人只是过来商量。作为您一惯的老朋友,您完全可以体谅我们因为商业计划变更而导致的一时资金紧张,这在银行业是常有的事。您看,第一笔200万的贷款即将到期,其它三笔也不过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而已。如果您有偿付能力,我强烈建议您提前还款,这样双方皆大欢喜----我们能够从容布局,对您也是很划算的。当然,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可以作主在九折利息的基础上再降低五个百分点!”涅辛斯基提出了一个很诱人的数字。 “不用,涅辛斯基先生,我会完全遵守契约精神,准时、足额偿付当初所借的本息,请您放心!”张汉卿很认真地说。在这一刻,他把中国传统的“一诺千金”精神表达得淋漓尽致。 “不,不,不!少帅先生,提前还款并不构成违约,只要双方都认可。眼下这件事是对双方都有利的,您说对吗?”涅辛斯基急忙说。 “涅辛斯基先生,您可能不知道我们中国人对于契约精神的固执!即使是一天,即使有巨大的利益诱惑,我们对于契约的遵守足以让世界汗颜!所有贷款,我们会准时、足额地交付本息,这点请您放心。但是您说的提前还款,我们因为并没有准备,所以暂时无法接受。”张汉卿坚持说。 涅辛斯基低头沉思了一下,然后抬头用坚定的语气说:“八折!不能再低了,我可以代表总部再给少帅让渡部分好处!” 张作霖大赞,看不出小六子在实业上有一套,在谈判上也不逞多让呢。他的火候拿捏得不错,两折的优惠,18万多赚到了。 不过他很快就为张汉卿的狮子大开口感到吃惊了,因为后者完全拒绝了这份好处:“涅辛斯基先生,这个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这样做会影响到我本人对于神圣的中国契约精神的践行!我坚持我的意见!” 涅辛斯基开始生气了,连张作霖也觉得小六子做的不地道,见好就收啊!难道非得要让涅辛斯基生气离开导致谈判破裂、半点好处也无吗?他暗暗地给张汉卿施眼色。 可是张汉卿并没有领悟,或者说并不同意他的想法。张作霖没来得及说话,因为涅辛斯基发出了最后的吼声:“七折!为了进军关内,我拼着受到总部的惩罚破天荒答应您这个非常不合理的好处!”他气呼呼的,资本家常见的笑脸也不见了。 张作霖忍不住拍手叫好。小六子这是稳坐钓鱼台、深得谈判精义啊。七折,又是一个9万卢布到手了! 然而张汉卿抬头欲说话:“我…” 涅辛斯基伸手止住他:“少帅先生,不要说了,这已经是最低折扣,我不会再降了…” 张汉卿点点头:“涅辛斯基先生,您想差了,我并没有做提前还款的打算!” 涅辛斯基:“…” 他有些狂怒了:“如此优厚的条件,少帅为什么就不能看在我们历次合作愉快的份上见好就收,让本人好向总部交差?扩建分行是我们现阶段最重要的事!” 是么?张汉卿不厚道地笑笑。还扩建分行,能不大踏步退后就烧高香了。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初俄国就会开展十月革命,到时候一切的上层建筑都会被摔得干净,同样地卢布也会这样。 哥等的就是这样的结果,怎么会因小失大?用一句很时髦的话说:“你惦记着我的利息,我想要的却是你的本金。” 张作霖这时想起来小六子曾经预言过的俄国发生革命、卢布一夜贬为废纸的事。难道他真的相信这么着?但从涅辛斯基的表情看又不像。 其实涅辛斯基也很痛苦,按他自己的认知,国内真实的情况要比外界看到的更恶劣。作为一个出色的金融家,他比一般人有更多的嗅觉。他认为,按照现在的趋势,国家非大动乱不可。那么,为了止损,当务之急是尽快地收回贷款,否则一旦变天,卢布将一文不名。 可是他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否则会让债务人生疑,所谓在关内开分行便是这种托辞。这样说来,银行急着要回笼资金便很合理了。给些优惠,相信大老粗张作霖肯定会上钩。 可惜他碰上的是张汉卿。 不说他深刻地知道即将来临的那场变故,就是连涅辛斯基的进军关内的计划,他也是半个字儿都不信。 列强在中国的势力范围已经确定,俄国想在关内插一杠子不是那么容易的,凭他一个银行家能动摇各国在华业已稳定的经济布局? 看着涅辛斯基好整以暇地游说,他很淡定地倾听,但是更坚定了他的想法。本来,他就是要赖着这笔账的。 “涅辛斯基先生,我非常看重我们之间的私谊,但是我这个人公私分明,提前还贷之事对奉天影响甚大,我不能不作全盘考虑!请您放心,贷款到期之日,我一定会连本带利准时足额偿还道胜银行!” 张汉卿这么说,涅辛斯基矜持的神色终于落下,换成了气急败坏----至少在张汉卿看来是这样。 “少帅先生,我完全不理解您为什么这么做,这样与我、与您都不划算!而且只要双方都同意,提前还款并不构成契约精神!”他还想从情理上进行游说。 “好的…”张汉卿说,涅辛斯基心内一阵狂喜,以为他答应了。 “我不同意…” 第285章 欠钱的果然是大爷(下) 涅辛斯基愕然,张作霖愕然。 “我能理解少帅先生的困难,可能财政上提前偿付贷款打乱了您的计划,所以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我个人作主把应付的利息再下调十个百分点!我想如果总部知道大帅和少帅对我们银行的支持,总部是会原谅我的大胆的。” 见张汉卿态度坚持,涅辛斯基又做出一些让步。按照他的方案,原定要偿还的94万卢布的利息,老小张将能省出四成,这是非常成功的谈判了。当初为了贷到这几笔款子,是张汉卿私下给了对方一些提成。现在,在他的坚持下,这些提成已经远远不能弥补利息打折带来的损失了。 所以虽然张汉卿是自己儿子,老张对他的景仰还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可是张汉卿仍不同意。 “涅辛斯基先生,正如您提到的,奉天财政完全没有提前偿还贷款的计划,所以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最早的一笔200万卢布的贷款离偿还时间还有不到20天,我保证会准时、足额偿付本息,这点请您放心!但是提前还款,恕难从命。” “这样,我再退一步,如果全部提前偿还有难度,可以部分进行…总之一切好商量。少帅先生,您可不能让您的老朋友失望!”涅辛斯基又退了一步,总之是少损失一点算一点。 现在连张作霖也听出味来了,有道是上赶着的不是好买卖,涅辛斯基这么热心想提前还款,一定有娇蛾子。难不成小六子之前的断言真的发生了,他们国内真的发生什么巨变不成?哇哦,捡到宝了! 张汉卿仍是不紧不慢地回答:“兹事体大,牵涉部门太多,恕我一时无法答应您。” 涅辛斯基已经跳脚:“这笔贷款对我们银行在关内的发展举足轻重!所以无论如何,大帅和少帅一定要想个办法,我再退一步,哪怕暂缓偿付利息都行!” 一下子优惠幅度如此之大,现在连张作霖都想着如何回绝了,再迟钝的人也知道这里头一定有故事。 “这有点强人所难了…”张汉卿不为诱惑所动。 “那先提前偿还部分总可以了吧?如果大帅和少帅这次能帮我,我将努力促成大帅期望的75山炮的生产线落户奉天!”涅辛斯基主打悲情牌和利益牌。75炮是奉军的软肋,也是张作霖的心病,为了敲定贷款的事,他什么都敢说。 “如果不是因为财政上确实困难,我怎么会拒绝这个好主意?”张汉卿为难地摇摇头:“真的做不到,涅辛斯基先生请回吧!”相比较于虚幻的大炮,眼前这几百万唾手可得的财富才是真的。十月革命一开始,所有的协议、方案,统统都成假的。 涅辛斯基很难过地离开了,他心里暗暗发誓,只要这几笔贷款安全偿清,他绝对不会借给姓张的父子哪怕一分钱! 在他走后,张作霖很热切地问张汉卿:“小六子,你上次估计老|毛子国内有什么内乱,看来是真有其事啊?” “确有其事!”张汉卿掐指一算便能记起这个伟大的日子----公历十一月的俄国十月革命,该开始了。 “那么”,老张看着儿子:“它会在我们首笔贷款到期之前发生吗?”现在的老张,已经开始患得患失,因为他产生了吃掉全部贷款的念头。 “应该不会那么快,但也晚不了几天了。”张汉卿斟酌说。由于十月革命是俄历,他没记住到底对应公历哪一天,不过11月初是肯定的。 “那200万到期就悬了…”老张对这笔可能稳落口袋的钱很肉痛。 “没关系,到期了不还,无非是交滞纳金呗,又不是交不起!”张汉卿轻松地说。当初签协议的时候涅辛斯基肯定不会预料到会发生这个事,因为利息很高,他甚至暗中期望张氏父子还不起钱继续滚雪球呢,所以只约定了滞纳金的协议。现在倒好,张汉卿将充分利用这张合约把偿还贷款的日期拖到革命之后! 父子俩一阵奸笑。 第一笔贷款到期之日,涅辛斯基一大早便登门要债。张作霖闻讯,借口公务繁忙,让张汉卿接待。老张虽然胡子出身,但为人很有信义,借钱不还这种事他不好意思做,还是由小六子出面为好。在他心目中,这个长子既聪慧且没脸,俄国人不是对手。 涅辛斯基笑容可掬,完全不像一个吸血如命的银行家,而是一位出色的公关先生。他一见到张汉卿就大声笑着说:“今天少帅气色好的很,让我对接下来的顺利履约充满信心!” 信心么,你有,我没有。张汉卿虽然心里明镜似的,表面上还是给了他一个发自肺腑的笑脸:“老朋友来了啊,请坐,请上座。来人呐,上茶,上香茶!” 上座,香茶。大帅府待客之道真没的说的,客气到十分。 “少帅,您时间宝贵,我就长话短说。上次您说提前还贷没有准备,要坚持契约精神,我其实是非常钦佩的。中国有句成语叫做‘一诺千金’,少帅在这方面一点都不逞多让。此次登门,便是商议如何履约之事。” 他上来就戴高帽子,正所谓礼下与人,必有所求,看来他对这笔贷款是志在必得。 “涅辛斯基先生,您来得正好。本来,家父是已经准备好了200万的债款和利息,可是就在昨天,我们接到中枢的指令,要求奉军南下讨伐国民军。您想啊,打仗是要钱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事来得突然,没办法,家父只能先把这笔钱挪作军费… ----您先不要急,道胜银行不是想在关内开分行吗?您的付出,中枢都看得到,家父再美言几句,必然对道胜银行在关内的业务拓展大有裨益。当然,由此而对贵方产生的损失,家父也会一力承担、坚决按合同上约定的条款办事,这点请您放心!您也说了,我们中国人讲究一诺千金,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耍奸,信义为作人之本么!” 张汉卿的话并未让涅辛斯基好过点,他安慰说不要急,可涅辛斯基能不急吗?对他来说,时间真的就是金钱! “少帅,这笔钱可万万挪不得!现在新业务蒸蒸日上,我们亟需它来拓展业务,每晚一天,对道胜银行的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我知道----我们不是会付滞纳金的么?事发突然,我们也是没办法,谁让中枢要在这时候对湖南用兵呢?您知道家父是个忠诚的督军,绝不会置中枢的命令于不顾。虽然目前用钱紧张,但用他的话说就是‘创造条件也要上’!在这一点上,家父堪为中国官员的楷模啊…” 涅辛斯基不想听他瞎吹,从国内传来的消息是一天比一天坏,他不敢再等下去,谁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呢? “少帅,我知道奉省和日本银行方面常有经济往来,能不能请大帅从日本人那里挪一笔充作军费?总部对这笔钱追得很急!” 看来涅辛斯基对奉天的情况很了解么,日本银行确实也一直是张作霖最大的债权方,张作霖坐大之路上确实得日本银行帮助不少。不过,这时候张汉卿可不会傻得去给我自己再挖坑了----你道日本人的钱是好用的吗? “这可不行!本来奉中|央之命讨伐南方是一件极有道义的事,拿日本人的钱打仗,这性质就变了。不妥!不妥!”张汉卿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nnd,日本人的钱不能拿,那俄国人的钱就行?”涅辛斯基一阵腹诽,但脸上还不能露出不虞来,谁让他现在有求于对方? “无论如何,请少帅帮忙先把这两百万挪出来。”涅辛斯基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票来:“这是日本奉天银行发行的本票,一点意思,不成敬意,请少帅笑纳!” 从来都是求人的手软,老百姓进银行/钱庄一直是脸难看、门难进、事难办,什么时候竟然风水变了,变成欠钱的是大爷了! 果然是中国通啊,“意思”这种事都理解它的意思了,果然有意思。不过对执着于吃掉全部贷款的张氏父子来说,这很没意思。 张汉卿扫了一眼,一万元,大手笔。 “涅辛斯基先生,您把我张汉卿看成什么人了!于公于私,您的做法都是对我张某人极大的侮辱!推迟偿还的费用,我会安排专人到贵处计算赔偿!”张汉卿甩袖而起:“送客!” 正愁着不知道如何摆脱这厮,机会就被他递到跟前。这一刻,张汉卿正气凛然,活脱脱一个拒、树新风的好干部形象。 涅辛斯基没想到自己的一番“好意”竟然落到这样的结果,对少帅如此作派很不理解。难道自己一不小心触到他的逆鳞了?可是哪有猫儿不吃荤的?他只能理解为今天少帅心情不好,自己碰到枪口上了。 下次可得挑这小子心情好的时候来! 可是正如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对处心积虑要吞掉本金的张汉卿来说,任何的诱饵都不会心动的。当然,他也是很有“信义”的人,仍然派出了会计去道胜银行核算滞纳金。只是,这样除了更让涅辛斯基抓狂外别无他用,但又无可奈何。 第286章 督军团天津会议 张汉卿说中枢下令奉军讨伐南方的事,只真实了一半。 真实的是,段祺瑞派心腹大将傅良佐代谭延闿为湖南督军、内弟吴光新为长江上游总司令兼四川查办使,实际上为南下湘南作援军。虚假的是,他根本没有叫张作霖的打算----他可不想前门拒虎、后门迎狼。 而要送死的是直系军阀、第八师师长王汝贤和二十师师长范国璋。他们处在战争的第一线,很不满意段祺瑞出工不出力让他们打头阵的做法,于是借口现在北方水灾如火如荼,应以保民生为第一要务,干脆通电议和,撤离衡南前线了。 段祺瑞讨伐南方,武力统一的政策行不通,又受直系的反对,湖南情势又突变,他只能提出辞职一途了。当他辞呈尚未提出时,江苏督军李纯又来电建议总理不兼陆军总长、解散临时参议院、派唐绍仪为北方议和总代表、迅速召开南北和议等。 11月16日段祺瑞被迫提出辞呈,同时发出“正密”铣电痛论北洋派团结的必要,以及自己不得不辞职的苦衷。他一边明着准备下台,一边以副总统之位拉拢直系曹锟,意图分化直系势力。 曹锟虽是直系,以前并未加入长江三督的主和集团,且一向与皖系保持良好关系,被称为直、皖二系的“两栖督军”,因此当时颇有举足轻重之势。直、皖两系都极力拉拢曹锟,他则一直不作左右袒。他当时在北洋派中实力最大,又曾是清朝时的北洋大臣地位,他的一举一动,对北京都有严重影响。曹锟本在直、皖两系明争暗斗中保持中立,在段祺瑞重要谋士徐树铮的导演下,在21日单独发表马电:主张以南军退出长沙为南北议和的条件。表面上好像仍是主和,或是主战、主和中间的折衷方案,实际上对南军是不利的。 长沙是好不容易打下的,再退回去算什么?而且两广巡阅使陆荣廷跟着孙逸仙混,不就是图谋能在湖南占有一块地盘吗?就是孙逸仙要退,陆荣廷也不会轻易放弃这块肥肉呢。 直、皖的矛盾以段祺瑞暂时退却、辞去了国务院总理的职务为标准暂时息事宁人,总统冯国璋也颁布了停战令,但是孙逸仙却得势不饶人,他发表对时局的声明说:“舍恢复约法及旧国会外,断无磋商余地。” 明眼人都知道这绝对不可能。别看直、皖系现在斗的欢,可是真的恢复了旧国会,国民党议员占了多数,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两虎相斗,总胜过三足鼎立。 而且直系主和引起了北洋主战派与皖系的强烈不满,在幕后段祺瑞及其心腹徐树铮的策动下,曹锟马电发表前后,13省军阀在12月2日以曹锟和张怀芝为首,督军们和督军的代表齐集天津孙家花园开会。 这次会议的规模和声势,不下于徐州会议,除了西南各省和长江三督没有代表参加外,山西、奉天、黑龙江、福建、安徽、浙江、陕西七省和察哈尔、热河、绥远三个特别区的军阀代表,以及上海护军使卢永祥、徐州张敬尧都亲自或派有代表前来天津,这等于是又一次的督军团会议。 张汉卿是参加这次天津会议的奉天代表。这位年轻的少帅,风采夺人,虽然年轻得过份了些,但在座的谁也不敢有少许轻视----作为出道即有“乳虎”之喻的将门虎子,张汉卿代表的可是其背后庞大的东北军政集团。 陪同他的是张作霖的智囊奉天督军署总参议杨宇霆,亦是张作霖的亲信。之所以派他来,张作霖只是希望他能够见些世面,反正决议是早就定下了的:一个字,打! 在一群民国宿老之间,张汉卿一张稚嫩面孔极引人注目。正因为如此,张汉卿也一眼看到另一位年轻人。也是随父前来见世面的淞沪护军使卢永祥的公子卢小嘉,历史上和张汉卿齐名的另一位“纨绔”。不过张汉卿已经“改正”了很多,他却未能顺历史潮流而行。 中国人历来重视座次,这不但是礼仪,还是社会地位的象征。在中国人的宴会和出席会议中,坐在哪里很有讲究。 比如这次会议是以曹锟和张怀芝为首,曹锟不用说了,那是段祺瑞也要笼络的“两栖督军”,担负着分裂直系的职责;张怀芝也不用说了,皖系的铁杆,现任山东的督军。他们共同坐在首位,冲着他们的地位和名望,也算是名至实归。两人略谦让了一番,便坐定了那里。 其他的皖系军阀如:安徽督军倪嗣冲、浙江督军杨善德及其它军阀卢永祥、张怀芝、张敬尧、李厚基等都是响当当的角色。如果张作霖在此,倒有的一争。可是老张没来,只来了个小张,便有人想了个欺生的主意。他们按照年龄一字摆开,作为小字辈的张汉卿,被毫无疑议地排在末席。 就那已经算不错了,在坐的毕竟都是北洋前辈,张汉卿一介后辈,能够忝陪末席已经算是奖掖后进了。不过令张汉卿不爽的是,同为民国四公子,卢小嘉却因为跟随乃父的原因,排名远在张汉卿之前,这让他尤其反感:传扬出去,自己这民国四公子之首,绝不能排在别的三人之后!而且以他们在历史上的作用,也绝对不配名列自己之前。 而且很重要的是,并不是所有的督军都亲自到场,像福建的李厚基等因为路程的原因只派了代表来,却因为年龄的关系,位次反在他之上。这不单单是排名之争,在外人眼中,还代表的是实力!无论如何,奉天不应该被人小看! 他站在那里,淡淡地说:“诸位都是北洋的前辈,论理,学良忝陪末座亦无不可,不过学良代表的可是奉天督军!如果按年龄,学良年龄自然是小的,可是杨总参议年龄比我大一些,我们两位代表的年龄加起来,恐怕也能与座中诸位相媲美。学良提议,此次座位就以各代表的年龄按序轮齿,如仍排末席,学良也能向家父有所交待,下次若要来开会时,多选派几个代表,或者选位德高望重的代表亦可。” 一席话说得有些人笑起来,至少年龄相若的卢小嘉便觉得张汉卿话说得有趣。按年龄排位也不新鲜,可这是什么事?又不是走亲戚串门! 第287章 座次之争(上) 政治家们过场,一切当然以实力为后盾。如果大家真以年龄来排座次,传扬出去,不韪是一大笑柄!此外这次开会,鲜有奉天这样派出两位代表者----杨宇霆更多的是配角的身价,可好歹也是个代表不是?张汉卿年龄再小,加起杨宇霆来,奉天便大占便宜了。便有老人大叱说:“说什么儿戏话!这是国家大事,岂由你信口雌黄!” 说话的是北洋元老、热河都统、毅军统领姜桂题。这位中枢历来的忠实随从,袁世凯时代听老袁的话,段祺瑞时代听老段的话,从不打折扣,从来都是急行军。对张汉卿站在那里的“持重”模样,他先天性地有些不爽: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也敢大言不惭地想坐在各方注目的位置夸夸其谈!难道他想让自己年龄上可以做他爷爷的人,反要坐在他的下首吗! 张汉卿同样也不爽这位满清余孽,都什么年代了,听说还动辄把朝皇帝赏赐的黄马褂奉为罕世珍宝,直到民国以后的重大庆典,他还经常穿上以示荣耀。又有纵容毅军在热河种鸦片以充军费之恶行,还敢向自己叫板!若按张汉卿的意思排座次,还真得把他排在前面,没办法,都七十四、五的人了,从尊老上说,自己也得把他摆在前面啊!不过他既然做了出头鸟,自己也就管不了这么多了。“所谓衰老,是憋得住尿,憋不住话”,年纪大了,就该早些退休回家含贻弄孙,何必要在这里惹人不愉快还折寿? 同样看不惯张汉卿的还有数日督军张敬尧,但是因为大权旁落,他现在可没什么资本向张汉卿叫板。有姜桂题出马,他乐得看笑话。姜桂题的性子是老而弥坚,连段祺瑞都敬他三分。惹恼了他,看你自称少帅怎么收场! 看着场中众人不怀好意的笑,张汉卿也笑了,他向大家微微笑,丝毫没有受到奚落的难堪。倒是杨宇霆了解些这位少帅的性情,知道要糟。在这个时候他要是仍然笑出来,那就是要反击的前兆。 果然,张汉卿背着手,看都不看姜桂题一眼说:“我不会出于辩论的目的利用对手的老迈昏聩。”他对着场中其他人,静静地问了句:“各位前辈如果认为学良的提议不可行,也请提出认为中意的办法来讨论!” 形势一下子变成僵局,谁都知道张汉卿看似开玩笑的话中隐藏着很大的不满。张汉卿是谁并不重要,他在奉天做得那些事对于这些掌握一省或数省力量、远离关外的老人们来说不过是个秀,但是他以十六岁之身、代表的人物很要命! 不服不行啊,这小子好命啊,他老子也好命啊。张作霖从一个师长一跃而督军,然后实际掌有五个师的兵力,在此时已经是顶天的存在了,让他们很不爽但无可奈何。现在张作霖坐在奉天,上连着中|央,下牵着奉、黑两省,他一跺脚,北方都得抖三抖。对于此次督军团能否达成不利于段祺瑞的协议,奉天俨然已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 万一张汉卿再不爽,意气用事之下,把好好的一场政治联盟搞黄了,在坐诸位都无法向段祺瑞交待。他年轻,可其他人都老成啊! 杨宇霆很着急。对于此次各方达成对皖系的全力支持态度,他是抱着很功利的想法的。不管姜桂题老而弥坚也好,张汉卿初生牛犊也罢,大家闹闹可以,但不能撕破脸。 府院之争势如水火后,直系头子、代理总统冯国璋借助直系在北京周边的强大武力支持,不但免去了段祺瑞的总理、陆军部长等本兼各职,也免去了段的头号的智囊徐树铮的陆军次长职务。为了报复,徐积极联络了在日本士官学校的同学、奉天督军署总参议兼兵工厂总督办的杨宇霆,希望联奉讨直,重掌北京政|府。 杨宇霆与他一拍即合。 因为张汉卿的异军突起,现在的杨宇霆在奉系政治上的分量已经有所下降。军事上,孙烈臣、张作相这两大支柱原本就能与他相媲美,而张汉卿的出现则使少帅系的人马大有后来居上之势;政治上,张汉卿举荐人才、实施改革、大力推动工业和经济建设,风头已经盖过自己。原本,他在张作霖的心中可同样是首席智囊的存在,曾自比徐树铮于段祺瑞故事。他的话,一向对张作霖来说就如同诸葛亮对刘备的影响,不然也不会有“小诸葛”的美誉。 但是张汉卿的出现极大地影响了历史的进程,以至于现在奉天乃至整个东北,军政官员言必称少帅如何如何,少帅系的韩麟春在职务上已经与自己平起平坐,还掌握实权;奉天兵工厂也被张汉卿掺了沙子,再也不是自己只手撑天的时候了;政治上,少帅提携的人物开始有了一定的地位。凡此种种,都让杨宇霆感觉巨大的压力。 而徐树铮的建议正合他意:如果自己作为大帅和段祺瑞的中间人身份,影响力肯定会上升,毕竟此阶段联皖拒直是奉系基本决策。所以他对于此次督军团形成有利于段祺瑞的决议很迫切,对于张汉卿与皖系名将姜桂题的口角之争很担忧。在他看来,座位一个虚名而已,再说因为张作霖不在,就是让姜桂题坐上位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张汉卿这个代表是后起之秀。 在张汉卿提出这么个可笑又让人无可奈何的困局,他觉得有必要说什么了:“汉卿,在坐的都是诸位北洋前辈,无论从资历、年龄上都值得我们尊重。现在北京局势如此,我们此次谈论的是国家大事,岂可儿戏?大家应携手共济,就不必在一些虚礼上发生争执才好!” 张汉卿一霎时心里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国人最大的劣根性是什么?窝里斗!表面上督军团是一家,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其中各方的利益争夺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哪怕是在明面上!作为奉天代表的一员,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这样对自己拆台----什么叫“儿戏”?自己代表父亲表态这是个立场问题,哪怕真的是“儿戏”也都要在场面上儿戏到底,哪有自己人起内讧之理!这是对自己为奉系争得荣誉和地位的不满吗? 联想到史上杨宇霆“功高震主”、“专横跋扈”等旧事,杨宇霆这话应该是他长期以来对自己受到的“优待”不满的暴发吗?这可不是好兆头! 正史上杨宇霆对“不学无术”的张学良接掌奉系大权有多种不配合还有很多让人说道的地方,对他的心理活动后来人也颇多研究,但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张学良在经过郭松龄反叛而损失了自己的主要亲信将领后影响力确实堪忧,如果不是后来张作相鼎力支持,只怕奉系领导人的身份也轮不到他。但是现在,自己横空出世、利用穿越者的优势确实做了许多事情也为人称道并已经形成了自己的势力,这时候杨宇霆仍然对他不尊重可就不是妒忌羡慕恨、而是从骨子里的傲娇! 张汉卿已经再不是那个愣头青的张学良了,一言不合就动杀机----从上铲除异己容易,但消除这种巨大的影响则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再说现在远不是“走狗烹”的时机。但是如果任此风长此下去,对奉系凝成一股绳、减少内部派系之争是一大顽疾。引申来说,这何尝不是一些奉系元老想法的体现呢? 必须要打压下这种气焰!将来的奉系不能有这种苗头存在,要让所有人正视自己的存在!张汉卿极力压抑着火气,再没有看杨宇霆一眼,淡淡地说:“尊重是相互的!有各位前辈在此,若在平时,学良我忝陪末座甚至站着都行。但是现在我却是奉天督军派出的代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奉天,就不能不有所注意!杨总参议,我读的书虽然少,却知道既派来参加会议,就该不辱使命的道理!现在我只是想知道,我作为奉天的代表应该坐在哪里才是对的?其实坐在哪里都无所谓,关键是我回去之后万一督军问起来,我得明白为什么坐在那里才好!” 平时,他和杨宇霆都是叔侄相称,现在,他公事公办地直接喊他“杨总参议”。虽然有外人在场的因素,但他的不满已经表现得非常明确了。 一句话让杨宇霆倒吸一口凉气,这才真正审视这位年轻的少帅。他不是傻瓜,张汉卿把座次之争提升到政治尊严的角度,他不能再多置喙了。否则,一个不识大体的帽子戴在头上,甭说在奉天提升政治影响力了,以张大帅的脾气是再容忍不了的,特别是当汤玉麟差一点吃里扒外酿成大变之后。因为自那之后,张作霖对于整肃内部分裂是下了大功夫的。 见名闻东北的小诸葛在少帅手下吃瘪,黑龙江代表丁超出面转圆了。他是鲍贵卿派出的督军署总参议,也是张作霖在黑省所寄重的人物。 第288章 座次之争(下) 少帅的意图是要落实的,毕竟他代表着奉天督军,也是为东北人争面子,不然无法回奉天见老张啊。他哈哈笑着说:“学良提的也是好主意,年龄大小都是天意,各位回去也不用担心交不了差。小张和邻葛的年龄加起来是比我大,我就屈居下首了。”他本来就是以张作霖马首是瞻,所以对于位次排在少帅之后,也没觉得是什么丢脸的事。 丁超的一表态,倒把一件玩笑话变成了试水决定。卢永祥与李厚基的代表都不愿意和老张闹翻,都决定旁观,姜桂题却觉得大丢了面子:什么时候这些后辈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他大怒着说:“胡闹!这是诸位大人在这里商讨国家大事,岂能容你儿戏?” 确实,张汉卿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是有些儿戏。可是,当他们不把自己当颗葱时,难道不许自己有点意见吗? “姜老前辈这么说,那是觉得学良不够格?还是觉得学良所代表的奉天督军不够格?学良奉命代表奉天而来,不许说话、忝陪末座,那这个会议学良就不用参加了,姜老前辈会后把结果向奉省传达即可!”张汉卿重任在肩,当然不会给奉天人丢脸。他不是说说,而是说话的时候就作势要走。 他是奉天的代表,杨宇霆还是跟班。张汉卿要走,奉天的一拨人都是要走的。丁超代表的黑省绝对是以奉省为圭臬的,当然脚步绝不含糊。 段祺瑞处心积虑拉这个督军团会议想的就是和大总统叫板。七省督军、三省都统之中,除了皖系一家独大之外,名声上张敬尧最响亮、实力上张作霖最雄厚。如果小张跑了,基本上讨伐直系就变成了皖系自家,这样在声势上可就弱了好几分。 而作为直隶人但目前倾向于皖系的曹锟就很尴尬,因为如果没有奉系参加,若直皖相争,他这个直隶人就失去了道义上的立足点,他这个直隶督军还怎么能在这场纷争里占点便宜? 所以张敬尧也好、曹锟也罢,都一齐圆场。卢永祥也拉住张汉卿,让他稍安勿燥,因为主持会场的人并不是姜桂题。 见大家都向着张汉卿,姜桂题更不爽了,他直接冲着张汉卿大喊:“就是你爹爹张作霖亲到,也得给老夫几分面子!老子做热河都统的时候,你爹爹还不知是在哪里!” 张汉卿见他气得不轻,也不动容:“姜老前辈,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您老看起来身子骨还结实,怎么头脑一点不灵活?我们现在在讨论统一南方,若是光凭资历年龄能胜,我们也就不必大费周折在这里为座位而争执了,只要把您老派往广东,凭您老这年龄,孙大炮还不得望风而降,何必费这么多周章?” 这话听着是风趣,但明眼人都听到其中的奚落之意。但是听张汉卿一个小年轻慢吞吞地说出来,大伙儿都忍不住大笑。 姜桂题一向倚老卖老,北洋诸系都念他年纪大,又有毅军一枝中立,都对他抱以不合作也不交恶的心态,哪能听得张汉卿如此浅斟低唱?他一拍桌子,须发皆竖起来,配合他那魁梧身材,气势惊人:“竖子!老夫年纪大了不假,想拍我,问问我的十万毅军答应不!” 若是一般人,只怕会被他吓着,然而张汉卿是带过兵的人,有胆有识。既然决定力压他一手,便不会半途而废。他笑嘻嘻地回答说:“姜老前辈的毅军,学良是见识过了!当初学良剿匪,蒙毅军前辈们容让,让小子得了军功。说起来,也是姜老前辈部下有功。” 他说的这个事,就是巴布扎布叛乱时,毅军因无力镇压,反促成张汉卿英名的剿匪之役。这件事让卫队旅和张汉卿名声鹊起,却让毅军老朽不堪大用的缺点再次暴露在世人面前。作为毅军第三任统帅,姜桂题因此闹得灰头灰脸的,也是他此次要不给张汉卿脸色看的原因所在。 张汉卿不容他再反驳,扬起头,如数家珍:“毅军驻承德步兵计三团又一营,骑兵一营,炮兵一营;驻赤峰步兵计两团两营,骑兵一营,炮兵一营;驻多伦两个步兵团,一个骑兵营;驻秦皇岛共计两个步兵营。全部步兵共二十六个营编为八个团又两个营、共有骑兵一个团、炮兵两个营,人数计三万六千不满,对外号称十万,我的计算不知对否?” 张汉卿说得轻巧,姜桂题却是脸色大变。毅军的布防被他查得如此清楚,张作霖这是想干什么?虽然他倚老卖老,但也得人家“买”他的老才行啊。奉军毅军本来地盘就紧靠,双方一旦闹僵,殊非好事。 可是当着各位诸侯的面,姜桂题不能露出半点下风来啊,所以他强逞着一口气说:“毅军多年未遇对手,长期驻防在外,被有心人侦知也不是难事,你纵知道又如何?” 这一幕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姜桂题似乎仍然强硬,但场中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张汉卿所说不知是真是假,但见姜桂题神色大变大家都看到了,便知道这一兵力估计不离十。兵贵机密,这些事情张汉卿能够脱口而出,想来平时动了不少心思在上面。都说张作霖是关外强人,不想心机如此之深!虽然知道一时半会张作霖不至于向毅军下手,但被这样一个对手盯着,各人都有些背脊发凉。 然而张汉卿无可无不可的笑笑更让他们惊出一身汗来:“确实没有什么,不过学良临来时,二十八师奉命开进朝阳、卫队师正在通辽演习。需要感谢贵部宋九龄团长,他和我部通力合作,现在双方正在锡林郭勒大草原上会盟。宋团长没有别的礼可送,就把老哈河以东让给我军驻防了! 诚如姜老前辈所言,我想毅军多年未遇对手,官兵未免松懈,为防有闪失,奉军两师已接管朝阳、赤峰等地了。学良来之前,家父也已向中|央请示将朝阳划归奉天,我估计这事应该可成,先向姜老前辈提前通报下----我想姜老前辈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吧?” 朝阳本是热河治下地区,包含凌源、建平、北票、朝阳四县及喀啦沁左翼蒙古自治县五地。这里西接热河省会承德,北接草原大城赤峰,南面就是辽西走廊,有辽西最大的港口葫芦港、京奉铁路横穿而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张作霖要控制关外,山海关是第一要地之外,朝阳是他必求之地。 再把赤峰拿在手里,奉天才算真正的无后顾之忧了。所以,毅军就是他前进路上第一个要打垮的对象,甚至吃相驻难看都顾不着了! 所以张汉卿抛出这个消息,可信度非常之高。而且以这位关外强人惯常谋定而后动的行事方式来看,事情已经成功得不离十了。 这下姜桂题不淡定了:“宋九龄竟然擅自放弃赤峰?!这小王八蛋,我非毙了他不可!” 他恼怒的原因不是宋九龄反水,更大的原因是他竟然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 张汉卿笑笑:“宋团长久已有心归我父亲节制,他也是见不得毅军垂垂老亦弃暗投明,现在已是我卫队师麾下之混成旅旅长。姜老前辈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他尽管自便,但要毙他,恐怕也要问问奉军五个师八万官兵答不答应!” 本来好端端的一场誓师大会,变成了奉、毅两军的交锋。毅军本来对奉军就不占人数优势,战力对比就更没有可比性,现在再反水一个成建制的团,姜再是老的辣,也有心而无力喽。别看姜桂题气吁吁地要提刀上阵,但场中诸人都知道,属于他的春天已经过了。 老姜果然是老了,一个打击就让他神情疲惫,在一阵疾风暴雨般的发泄之事,他喘不过气来,被人扶着伏在案上哈气,嘴里只是说:“我要去见芝泉,我要和他诉说诉说!” 芝泉是段祺瑞的字,不过已经下野的前段总理,现在还需要仰仗包括关外强人张作霖等人的力量东山再起呢,大家会盟的目的主是为此。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时候,老段怎么会因为一个过了气的热河都统而去得罪张作霖?再说有些事,老段也没办法啊! 由于段祺瑞下野,正被各方逼宫弄得焦头烂额的冯大总统对于张作霖和姜桂题双方“狗咬狗”式的窝里斗肯定没有什么心思去管了。非但如此,私下里他对于作为皖系旁枝的毅军与奉军的敌对应该还非常期待。如果因此毅军与奉军打起来,对于准备集中力量与直系决一雌雄的段祺瑞来说就有好看的了。 张作霖处在关外,其实南北双方打与不打是无所谓的,他的要求南北和谈的声明,更像是一场作秀;而姜桂题是出了名的皖系传声筒,其危害要比张作霖大得多了。所以当张作霖打报告要求政|府批准将朝阳地区划归奉天时,冯国璋是倾向于张作霖的,虽然他对老张也不喜欢。不过能够打击段祺瑞的“走狗”,他还是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积极推动临时内阁完成手续的----球丢给你了,看你段祺瑞怎么办? 场中的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原先抱着看笑话的其他人纷纷对张汉卿笑脸相对,经过一番谦让,张汉卿的座位被重新安排,他竟然坐在曹、张两人的下首,排名比其他人都靠前了许多! 该争的时候,人果然要争一争啊! 第289章 缘份 张汉卿代表奉系张作霖表达了高调支持段祺瑞的态度,之所以如此,是段祺瑞虽然已经在三天前宣布下野,但是张汉卿清楚地知道,要不了多久,段将会复出。无他,历史已经证明。为了让段祺瑞感觉到奉天省对他“忠心不二”的拥护,张汉卿在征得张作霖的同意后,旗帜鲜明地表示“如果总统不接受曹督军的这个和谈条件,则国将无宁日,奉省将仍支持段总理之南下政策。” 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支持段祺瑞的声明,不知老段心里做如何想,至少对张作霖父子的好感是增加的,这在其后的事件中逐一得以表现。 公式化的讲稿念完,张汉卿便无所事事了。陪着这一群民国宿老,看他们抽烟的抽烟,喝茶的喝茶,还有的天南海北地乱吹,有些人家乡音极重,根本不知道讲些什么,甚是无聊。倒是那位像自己一样英俊的卢小嘉因为是场中唯二的年轻人,两人看似有共同语言。 他过去略聊了聊,感觉果然很是投机,便让杨宇霆坐在自己位置,自己径直拉着卢小嘉坐在角落,两人谈些风花雪月,互诉心得,极为融洽。 这卢小嘉在正史上也有过一段昙花一现式的牛差。曾经,应该说是后来,他派人枪杀了不服从浙江督军卢永祥管理的上海滩警察厅厅长徐国梁,协助乃父控制了上海。然而让他名声不逊张学良的是他与流氓头子黄金荣为了坤伶露兰春斗气的大闹露春楼事件,是旧上海风云一时、妇孺皆知的人物。 也许是看到卢小嘉,张汉卿想起一段公案来。“民国四公子”在史上众说纷纭,有张学良、袁克文、溥侗、卢小嘉版的,有缺少卢小嘉添上另一位比他年仅长两岁的本家张公子张伯驹版的,还有孙科、张学良、段宏业、卢小嘉版的…但是几个版本都留下自己的薄幸名,他很想考究下。 袁克文、段宏业都是见过面的,标准的纨绔无疑了; 孙科是孙逸仙的儿子,溥侗是溥仪的族兄、是皇室,凭家世他们就有纨绔的本钱; 卢小嘉应该也是不错的,胆大妄为、却又有流连花丛的本钱,这从他后来父亲死后逃往北京就勾引到了溥仪的弟媳唐怡莹并能让其从醇亲王府偷古董卖钱供他们潇洒可知。 另一位素未谋面的张伯驹一度名列四大公子之中,后人评价颇高的。刘海栗就赞他是“当代文化高原上的一座峻峰”,说他的可贵在于“所交前辈多遗老,而自身无酸腐暮气;友人殊多阔公子,而不沾染纨绔脂粉气;来往不乏名优伶,而无浮薄梨园习气,四周多古书古画,他仍是个现代人。”就像他的自陈:“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张汉卿对其的了解,却在于其视金如土收藏文物的“败家”举动,也许这才是他能够名列四大公子之一的主要原因吧?他嗜好收藏,却知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道理,把卖掉弓弦胡同李莲英老宅换来的和唐寅的画捐给了北京故宫,后来又把用全副家当甚至生命换来的、珍藏多年的瑰宝捐出:、“张好好诗》、等八件,至今,它们仍是故宫的镇院之宝… 既然来了天津,当然有机会见见真人为好。谁知道一打听,这位张家的千里驹现在却过得非常不好,原因还是出在他父亲身上。 张伯驹的父亲张镇芳在京津实业界也算鼎鼎有名,他曾是盐业银行董事,在金融界呼风唤雨。只是这年头搞经济的不如玩政治的,不见朝中起起落落诸位大员,哪个身家不是成百上千万?只是张镇芳毕竟是商人出身,对政治的敏锐性把握上差了不少,在“张勋复辟”时看不清形势,还喜滋滋地担任内阁议政大臣、度支部尚书,导致复辟失败后被捕,现在还关着呢。 张汉卿于是托请释放。这是小事,不谈他背后奉军的实力,就冲着他目前在京津的影响,各方都不能不给面子。更别说复辟后所逮捕的十二位“元凶”都没能伏法,何况这些虾兵蟹将?不管是总统还是总理都要给他这个面子。 释放出来的张镇芳重新担任盐业银行董事、董事长,他对张汉卿的恩情自然不会忘却,也是,名满京津的关外少帅伸过来橄榄枝,他又怎么舍得放弃呢?虽然前车之鉴之远,但是知恩不报,不是中国商人的本色,这一点,张镇芳是本色出演的。 他及时地派出张伯驹携重礼拜谒张汉卿,并成功地在天津“张公馆”里混个脸熟。后来张伯驹也是张汉卿在天津家里的常客,只要张汉卿来津,张伯驹、袁克定、溥侗、梅兰芳一定要过来聚聚的。时间长了,还真的形成了一个小圈子,久而久之,“民国四公子”的叫法便出台了。但是此时的四公子,却没有卢小嘉、段宏业什么事了。 没有人理解为什么少帅对这位年长他两岁的张公子如此的给予厚爱,许多人理解为同宗之爱,也有人认为是同为“民国四公子”的惺惺相惜。只有张汉卿明白,他是对于这位爱国的纨绔的尊重:为了让更多古字画留在国内,张伯驹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精力、智力、财力,不惜卖掉家产,不惜举债,不惜被人斥为“败家子”。在很多人眼中,他成了“张大怪”。 张汉卿今生肯定不会以名列各个版本的民国四大公子的“常委”而自喜,但对于这种纨绔到“伟大”境界的人还是相当钦佩的。如果说真的要列“四大”,他情愿与张伯驹为伍。一是情怀,二是那种坦淡的心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玩票玩出真我来,这才是大境界。 天津会议统一了结论并推举段芝贵进京向冯国璋摊牌,他们表示一点婉转的意见:如果南军退出湖南和解散非常国会,就可以谈和,这是谈和的起码条件,如果总统不采纳,督军团将以对付黎前总统的手段对付今大总统----各省宣布脱离中|央而自主。 由于北洋各系纷纷响应段祺瑞的号召,主张继续对南方作战,一时主战派声势大振。 第290章 抢械 (上) 对于徐树铮来奉,张作霖是非常高兴的。至少,在这个乱世,自己现在也终于算得上是个人物,真正为当权重宿所倚重了。 张作霖虽然绿林出身,但他早有大志,他在关外拥兵自重,就是等待机会问鼎中原。不过无论直、皖,或是袁世凯在世,对奉天这支大军都是防之又防,历来奉军不能出关内一步。现在形势比人强,段祺瑞病急乱投医,自己“邀请”出关,当然开心。闻之消息,早已跃跃欲试。 反而是张汉卿出奇地冷静,在私下,他径直问张作霖:“父亲,您认为以目前我们奉、黑两省的实力,能够在关内政局上搅起多大风浪?” 张作霖沉吟不语。 张汉卿微微一笑,说:“现在直皖两系实力虽不分伯仲,但却远超我们。我们虽然表面上有五个师的力量,可是二十七师与第一师要照顾两个省的局面,而二十八师刚刚归顺,人心不稳;二伯的29师虽然划归我们阵营,却偏居黑省自成一体。老实说,这么点兵力,对大局却没什么决定性的影响。目前局势,无论直皖最后孰优孰劣,都对我们有堤防之心。贸然加入他们之中任一方,即成附庸,失去独|立地位。现在东北局势虽然风云莫测,但总体对我们有利。我的意思是不妨虚与委蛇,有利即可图,无利亦无伤,总之以壮大自己为已任才是第一要务。” 卫队师已经成了张作霖的总预备队,平时是不拿他们来算账的。 张作霖也是人精中之人精,这些事情本来也在其想法之中,自然一拍即合。于是父子俩商量已毕,决定由张汉卿唱白脸。反正,总的原则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在会见徐树铮时,张汉卿自然在座,一俟双方转入正题,张汉卿故意向张作霖说:“父亲,执政有命,发兵关外自是应该。不过目前军械不足,若是仓促行事,万一有失,反而成为他人干涉政局的借口,致成取乱之道。”张作霖也是反应奇快,故意作难说:“这点我也知道,可是目前京城局势千钧一发,若是等待补给,恐怕时机错过,破坏执政大计。” 对张氏父子这一出双簧,徐树铮早有准备。想说动老奸巨滑的张作霖,没有一些功课怎么行?他奉命到关外召奉军入京,深知老张“无利不起早”的个性,知道如不许以重利,张作霖是绝不会奉召的。而事实上奉军不入关,北京局势不会一面倒地投向皖系。 对张作霖这奉天的土皇帝而言,最好的礼物非军械莫属了。徐树铮做过陆军部次长,知道段祺瑞购买日本军火的详情,同时在他交卸次长职以前,曾留下好几张盖了印信关防的陆军部空白公文纸,因此他决定用劫取一批军火作为交换条件换张作霖派兵入关。可是段祺瑞为人刚愎,事先如果向他请示,他一定不许,唯有用行动先做了再说。 徐树铮以支持和作霖任副总统和瓜分军械为条件与张作霖谈判,他说:“此次取械,四分之三归雨帅,四分之一归徐某。只要雨帅的军队以主力入驻天津、廊坊一带,迫使冯国璋恢复段总理的全部职务即可。” 即然有了兔子,当然会撒鹰。得到徐树铮的允诺,张作霖慨然应允,立即挥兵入关。这次入关,奉军以张作相为前敌总指挥。张汉卿虽然名义上为辅,实际上负责了全部的关内政策大计,只是因为他的资历沿浅,需要张作相这样的元老来镇住局面。 奉军入关消息传出后,最感不安的当然是冯国璋了。奉天是在北京后方,朝发夕至,说来就来。早在袁世凯时代对关外力量就刮目相看,极力怀柔。冯国璋不由想到一年前张勋率辫子军入京后,黎元洪就被逐下台,现在奉军入关,可能旧戏重演。他是个无兵无权的总统,在北京身不由己,他预感自己随时可能被逐或被软禁,因此他盘算三十六计,仍以走为上计,暗中布置第二次“南巡”,打算由京汉路南下到湖北,可是段系的人怎会放虎归山。当然不让他离开北京城。 为保证“兵贵神速”,1918年2月24日京奉路火车被奉军扣留运兵;25日奉天督军署总参议杨宇霆带兵到滦州。5个旅的主力强行进驻平津地区后,在天津军粮城设立司令部,张作霖任司令,徐树铮任副司令并代行司令职权。 同日,奉军第二十七师第53旅张景惠部开到秦皇岛,那里有日本政|府根据中日军械借款协议第一批运到的步枪30000余只及弹药,也是早就入了张氏父子“法眼”的一块肥肉! 这笔军火原是段祺瑞经过一番运作苦心搞来的日本产新式枪械,本来是借着一战后期对德参战的名义借款二千万,要自练参战军三个师四个混成旅用的,此是第一批。 负责看守这批枪械的是皖系外围势力毅军姜桂题属下常德盛部。毅军是淮军的分支,在府院之争中依附皖系。作为据称有10万毅军的“昭武上将军”、督理热河军务,兼热河都统,姜桂题老而弥辣。段祺瑞将这批军火经其地盘转运北京原本以为是再安全不过的事,但是哪知道口口声声拥护段总理的奉军一出关,第一件事便是要打这批军火的主意!说好的盟友关系呢? 怪谁呢?天津督军团会议上,姜桂题已经与张汉卿翻脸了。卫队师收编毅军宋九龄部已经没有和好的可能了,再说比起30000支枪械,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何况双方根本没友谊可讲! 毅军驻秦皇岛统领常德盛也无论如何想不到,奉军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主意打到段“中枢”的头上。而且强龙不压地头蛇,秦皇岛好歹也是热河节制下的地盘!本来以为奉军出兵天津,秦皇岛只是借过,然而奉军似早有准备,先头部队刚入城,前驱一个排便抢先围住“城南军需仓库”,这里,就是那30000支步枪的储藏之所。 毅军虽然在史上有过辉煌,但此时却是一支老朽的部队了。面对奉军气势汹汹的架式,只有一个新兵鼓足勇气质问奉军的“劣行”,却被早已接受命令的奉军先头排长扬起便将其打趴在地,而一向趾高气扬的毅军守备兵竟然集体失声,要知道他们可是足有一个加强连的力量啊! 没办法,不管有心无心,当初卫队旅英勇剿匪的事迹已经在东北广为流传,宋九龄就是被强烈震撼到的。人多、势大就是能够硬起来,反正一无作战准备、二无作战决心、三已衰朽不堪的毅军集体变怂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奉军迅速接管仓库,视若无人。这让毅军仿佛感受到了耻辱,纷纷端起手中的武器想挽回一点面子。然而奉军后继人马蜂涌而入,很快地变成奉军人数占优的局面了。这么一来,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就又泄了下去。这一次,再也起不来了。 面临如此重大的激变,常德盛没理由不表示愤慨和抗议。他一面命令所部驻军进入战备状态,一面亲赴城南,意图以武力交涉。若是任由奉军抢走这批军火,不但段祺瑞那里不好交待,这毅军的名声算是从此全完了。 可是令他傻眼的是,奉军早有准备,不但荷枪实弹的士兵封锁了整个仓库,还架起了几门大炮,摆起了武力“抗拒”的架式。按奉军一个整编旅的力量,据说还是张作霖起家的二十七师所部,绝非常德盛区区两个营不足2000人的“双枪兵”所能武力战而胜之。 姜桂题允许热河人种植鸦片,使得热河成了全国闻名的种烟区。他由于出身贫苦,成于军伍,多少还保留了作风雷厉、生活简朴的本性,同时也十分重视军队的战斗力和军容风纪,所以毅军战斗力在民国初期还能算上一支不能小觑的力量;但随着他进入暮年之后,毅军也仿佛进入暮年,由于军饷不足及多年安逸生活的熏陶,毅军已经渐渐腐化,吸食鸦片已成为军中一道风景线,也是中国最早冠名“双枪兵”的地方部队。现在的毅军,精神面貌已非昨日,与训练有素的奉军远不是一个档次了。 常德盛倒不怕奉军来个突袭什么的,至少在目前,明面上大家都还遵从中|央----段祺瑞的旗帜,虽然段此时已经在名义上剥夺了总理兼陆军总长之职。奉系得枪再杀人,也太不地道了,这将震动北洋!他准备晓以利害,用文争而不是用武斗的办法来解决事端。 可是他碰到的是少帅。 一身黄呢子大衣戒装打扮的少帅在张景惠少将旅长的陪伴下迎接常德盛。初次对外掌兵的张汉卿竭力想维持其风度翩翩的形象,但是他所期望的英武之气被年龄所掩盖,这是无可奈何的。谁叫他天生长得这么帅呢? 第291章 抢械 (下) 常德盛望着稚气未脱的张汉卿先来一场愤怒:“少帅,奉军毅军都为段总理股肱,奉军公然抢夺中|央准备编练‘参战军’的枪械,难道是要背叛总理吗?” 张汉卿微笑着说:“这从何说起?汉卿奉总理钧命,特来押解这批军火入京以备大战。有中|央调命在手,武器之事有陆军部徐次长出面安排,汉卿只是奉命行事罢了。具体事宜,常将军不妨询问徐次长?或者直接上达天听,致电总理?此事一问即明,再无虚妄。” 常德盛一生都在官场滚打,岂是张汉卿几句话所能打发?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既然少帅有调拨令,不妨让常某看看,若确有此事,当然悉听尊便。” 调拨令当然是没有,徐树铮给的是陆军部伪造的提货单,只有陆军部的大印----这是作为前陆军次长的徐树铮近水楼台的好处了----张汉卿是亲身策划者当然知道。 奉军是明抢,不过为此而首先翻脸却不是奉系的初衷。张汉卿微笑说:“元首训示即是调拨令,此事只家父、徐总长与元首知情,学良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当然按理总理明令奉军讨伐南军,岂有不支持军火之理?不说枪支,连军饷都是垫付了的。常将军如果不信,可以电告中|央询问此事,或者与家父沟通。” 常德盛听了半晌,原来如此!他也摆明立场:“枪械是中|央存放于此处,毅军有保全之责。未奉钧命,不敢苛私。奉军若有需求之必要,等我请示中|央,再做定夺,如何?” 张汉卿也有办法对付,他摆出一付势在必得的架式说:“兵贵神速,接获命令学良便即出兵,立刻便需奔赴前线。电文来往,手续繁多。若有军事上之耽搁,恐非学良所能承受。常将军不妨自行去电,俟学良有违背中|央训令之事,大可明示内外,以此绝奉军之私。” 他说得清楚,是我先将这批枪械拿走,生米煮成熟饭后,随你慢慢倒腾电文吧。若是段祺瑞这个元首不同意,目前正是有求于奉系之时,难道敢明着对国内外讲是我奉系不地道? 张汉卿一边示意张景惠,张景惠也是张作霖使老了的将领,岂有不明白之理?他大声质问说:“前方士兵没有武器弹药,难道要我们赤手空拳去打仗?” 常德盛气不打一处来: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有枪便是王!奉系只要将军火吞下肚,那绝对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过现在正是中|央用得着奉系的时候,也不至于为这批军火便翻脸。作为皖系的旁支,他这批毅军的骨干可是再明白不过段祺瑞的心思了:奉系等地方军阀要用,但要控制其发展,以防尾大不掉。一个强大的奉系,再加上之批军火,那可是如虎添翼的事情! 不过他目前可不是奉系的对手。一个少帅亲自带队一个整编旅,看来奉系对这批军火可是下了本钱的,志在必得。以奉军如临大敌的阵势,强留是不可能的,搞不好对方翻脸吃掉自己还能说是毅军干扰奉军行动,被迫自卫!以张作霖吞并奉、黑两省的传闻来说,这种事倒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常德盛无法,但还在尝试着作最后的努力。他缓了缓口气说:“同吃皇粮,同为国家做事,贵军坚持要如此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是非将来自有中|央定论。只是贵军来得突然,人力可能不足,运送军火之事,毅军虽然老朽,还是可以做的。容少帅少待,我来安排人力搬运。”他这准备用拖字诀来解决当前的难题了。只要有时间,还可能有机会补救。 但是少帅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张汉卿说:“兵贵神速,所有军火立即就地补给。常将军的好意,学良心领了。” 接下来场面话不用再说了,奉军以实际行动表达张汉卿心中的愉悦而根本无视毅军的愤慨:成捆崭新的步枪被奉军从仓库中拉出,又欢天喜地地押解上车。为运输这批军火,张汉卿整整拨出一个团的兵力! 不甘受辱的常德盛迅速报知其老上司姜桂题,以获得支持。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姜桂题以自己年老无武为由,不意与张作霖这位政治新星争雄,令他大失所望。经过天津的一场口舌之争,姜桂题也知道天下大势在变,像奉军公开吞并他的毅军宋九龄部,从上到下都不是没有办法? 在张汉卿的安排下,二十七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准备武装皖系的枪械劫走的消息传到北京后,冯国璋和段祺瑞,同感震惊。 冯国璋震惊是因为他以为皖系是以军火作交易拉拢奉军,从而达到皖奉联合压迫直系让步的目的。事实上撇开此次抢械不说,在天津的奉军确实让他感受到了强大的军事压力。 段祺瑞则震惊于张作霖如此胆大妄为。早在年前段深深感到旧的北洋派已经四分五裂,不能成为一个局面,因此决定加速建立自己的直接武力。虽然他身为总理又兼着陆军总长,但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大招私人武装。还好一战接近尾声,民国政|府也在年前正式参加了协约国一方,正好可以以这个为借口,训练一批赴欧洲参战的跨队,名曰“参战军”。于是命徐树铮在小站先成立参战军三个混成旅,希望借此达到重编新军的目的。 他向日本借款购买的这批军械便是为了训练自己嫡系部队“参战军”的,如今却被奉军捷足先登,怎不大伤脑筋?26日段祺瑞电张作霖请“原物交还”,运来北京。 到手之物,怎能轻易相让?张作霖也在同一天发出通电,说他早已布置南征,因缺乏军火,所以未便开拔,现在未经呈报即提去军火,因怕往返请示费时,所以不得已先留用后呈报。27日他答复段祺瑞说:“此次奉天请领军械,系奉元首讨伐明令,整饬军队,为政|府之后盾。所练军队,无论对内对外,均属拥护中|央,一旦编练成军,悉听政|府驱策,运京留奉,宗旨无殊。盖全军均属国家,尚何器械之足计?” 好不容易吃进口里的肥肉,怎能轻易吐出?这不是张作霖的性格。 第292章 第一次入关 段祺瑞无可奈何,张作霖已经说得明白无误了:我是借军火也好,抢军火也罢,都是国家的财产,谁用不是用?为何要厚此薄彼?既然要我为你效力,怎么着也得出点血吧?他段祺瑞总不能说这批军火是给自己募私兵用的!于是被摸着短处的段祺瑞有火没法发,但他对奉军的提防却又深了一层。 由于奉军迅速入关,使冯玉祥进攻安徽的“奇兵计划”无法实现。北京政|府前此撤换冯玉祥旅长的命令,当时冯玉祥曾以全体官兵同旅长共进退为威胁,这时情势也迫得他低头了。倪嗣冲请北京政|府迅速电令曹锟派兵夹击冯旅,“以弭长江巨患”;并且控诉冯抗不交代,又于武穴上下游加兵扼堵、暗中与苏督往返密商军略诸事,足见其野心不悛,受人指使。但是曹锟不肯派兵,所以倪嗣冲也不敢单独进攻。 冯玉祥这时已经出人头地,如何安顿这支军队是个难题。张怀芝建议调冯旅到黑龙江驻防,冯玉祥当然不肯充军,去“发往边疆效力”。当然张作霖也不会欢迎这支军队,还想在老张的地盘里渗沙子?直到第二年3月18日,北京政|府采纳曹锟的意见,给冯玉祥“革职留任”的处分,掳去陆军中将,暂准留任旅长,交曹锟节制调遣,这是后话。 奉军入关后,张作霖提出罢免李纯和讨伐冯玉祥两个要求,他说这是为了“拥护元首”。可是被他拥护的元首却吓得心慌意乱。2月26日在冯国璋在总统府召集紧急会议讨论奉军入关的对策,他用悻悻的眼光问段祺瑞:“这次奉军出兵入关事前既未奉令,也未呈报,居心何在?”段祺瑞回答不知。冯又大声问:“前任陆军次长徐树铮到奉天作何勾结?”段更忸怩无以置辞。 这次会议当然没有结果。冯想要段叫张作霖退兵,段就是召奉军入关的原始人,他怎会再要奉军退出呢?何况召虎容易退虎难,他即使愿意叫张退兵,事实上也办不到了。退可自立为王,进则好处尽占,深谙这段历史的张汉卿怎能轻易放弃这到手的肥肉;而段祺瑞又何尝不知道关外王张作霖不是好惹的,请了来就不容易请出去,可是既然饮鸩止渴,也只有“硬行”了! 冯国璋知道叫段祺瑞退奉军是办不到了,他只得央请前清末年做过东三省总督、亲手招抚过张作霖并一手扶持他的赵尔巽到奉天说服张作霖退兵。 张作霖重情重义,他对赵尔巽一直是既感激又敬重,再加上赵比张年长了31岁,张作霖一直把他像父亲一样对待,并教育子女一直喊赵尔巽为爷爷。但是感情是感情,政治是政治,时移势易之际,张作霖早就不想买他老上司的账了,只是碍于情面,不好直接驳了他。不过赵尔巽一把年纪了,在张作霖太极手段下最终自然是白跑一场。 奉军自入关后,其声势咄咄迫人,3月5日奉军一部由天津开到廊坊,在车站检查往来旅客,使中外人士大吃一惊。北京国务院去电劝止,说明廊坊不是戒严区,不可以检查旅客,奉军依然继续执行勤务,置之不理。而张作霖所发通电则顾左右而言他,他说:“出兵扣械,系坚元首主战之心,兵已入关,无可撤退,长江有事,即可南下应援。”他请北京政|府在天坛一带指定营房以便奉军进驻,并没有等待答复,他的部属已在天坛、南城一带找兵房了。 为统一关内奉军的指挥,张作霖以自己为司令,以杨宇霆为参谋长,节制全部关内奉军;张作相转为后路总指挥,驻守山海关,以保证他可进可退;张汉卿则返回奉天,主导后方事宜,类太子监国。 似乎是解释奉军进入北京的理由,3月7日奉天方面发表张作霖和曹锟、张怀芝的往来电。张作霖3月5日歌电表明他的宗旨“拥护中|央,维持大局,始终团结,戡平内乱,联络同志,共救危亡。”又说天津会议将奉军编入第一路,后来又改编入第二路,他都极表同情,现已编成六个混成旅,若不开拔,则“对同志为不信,对我兄为不义,各旅不日即可到徐,会合大军,敬听指挥”。 张作霖在这通电报中极力解释“自己毫无个人野心,自己对财产身家功名权位皆已逾量,尚复何所希冀,只以目前时局为重,弟处扩张实力,专以辅导我兄起见,此外毫无私意,若有虚言,鬼神鉴察。”其殷切之情,就差指天为誓了。 曹锟3月7日的阳电是欢迎奉军入关,称赞张作霖“耿耿大义,磊落光明,骨肉之交,谊共生死。请奉军集中徐州,加入第二路;还请加派一个或两个混成旅开到汉口,加入第一路”。张怀芝的阳电称道奉军入关为“壮我士气,固我后援”,并称已指定韩庄为奉军南下的第一站。 张作霖可不愿他的军队充当炮灰,不过话已说满,又不能就此打住。正踌躇间,张汉卿了解后轻轻一笑:“这事容易。许伯伯闲了好久了,他在黑省不得志,不如让他去陕西去打‘靖’。” 这位许伯伯就是被张汉卿掏了老底的许兰洲,他忝为黑省军备帮办,但督军鲍贵卿对他防之又防,吴俊升、韩麟春两个师的兵力在彼,他这位过气的师长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他的第一师原主力都被张汉卿瓦解了,剩下的部队后来被凑成一个旅的建制也没有正经地盘可以休养,仍然全靠张汉卿“接济”。张作霖对他还是怀着一丝内疚,但黑省实在无法安置这么多大龙了,现在有机会解决了自己的一块心病,当然欣慰。 和许兰洲一番交心后,张作霖发出电文:“原黑省军务帮办许兰洲,素怀忠义、勇冠三军。值此国家用人之际,作霖不避私情,保举其为陕西剿匪军总司令,定能震慑宵小、光复失地。”许兰洲重新带兵,自然欣然领命。张汉卿也为了弥补当初的“无德”,设法给他凑出了亟需的一千匹军马和大量辎重,让原本对张汉卿有些意见的许兰洲不得不再三表示感激,因为军队被“蚕食”而产生的芥蒂也消于无形。 第293章 福兮祸兮 北洋政|府于3月19日接到了督军们的联名电报,这通电报以曹锟为首,包括长江三督在内,共有15省三特区的北洋军阀们,他们要求段祺瑞再起组阁,内云:“锟等互相约定,我公复任揆席,则同人誓当一致,共扶危局,否则亦惟从公高蹈,不问世事,全国安危,同人离合,均系我公一身。” 冯国璋接到这个电报,简直像接到哀的美敦书一样,没奈何只好再请段祺瑞“勉应众命,以北洋团体为重”,接受组阁大命。 要是这样就放过他,段祺瑞也不配称为民国政坛的不倒翁,他很光棍地仍表示“无意于此”。 形势已经恶化了,冯国璋指天誓日地表示愿与段同生死,共患难。并且自动承认五个条件:参陆办公处仍然迁回国务院,以靳云鹏为主任以代师景云----靳是段的四大金刚之一;国务院决议,总统保证不擅改一字;阁员由总理选择,不必征求总统同意;公府秘书长由总理推荐;中|央致各省的电报,须由院方核发。 这五项条件一摆,老冯基本上是自己把自己放到傀儡的高位了。他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暂避锋芒;另一方面,他又趁着段祺瑞忙于组阁及善后的空隙,迅速整合直系在各省的力量,以备反扑。 这次,段祺瑞是全权掌握了北京中|央政权。3月23日大总统令准署国务总理王士珍辞职,特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 24日派张志潭为国务院秘书长。 25日参陆办公处迁回国务院。 27日令张敬尧为湖南督军兼署省长。 28日令改海军总司令为特任,以蓝建枢为总司令。 29日令陆征祥复任外交总长,钱能训为内务总长,段芝贵为陆军总长,刘冠雄为海军总长,傅增湘为教育总长,朱深为司法总长,田文烈为农商总长,曹汝霖为交通总长兼署财政总长,吴鼎昌为财政次长。这些均是皖系的重要人物。从这一刻起,皖系完全控制了北洋中|央政|府。 作为对拥戴人员的激励,北洋政|府4月4日晋授曹锟勋一位,一等大绶宝光嘉禾章;授予张敬尧一等文虎章,二等大绶宝光嘉禾章;授予吴佩孚勋三位,二等大绶宝光嘉禾章。 段祺瑞第三度复任总理,冯国璋是完全低头了,就是主和的实力分子直系的长江三督也不敢唱反调。这时政局中的大红人是徐树铮,李纯也竭力拉拢徐,江西督军陈光远公开表示接受第三期作战计划。到此时期,直系已完全屈服于皖系。 当此之际,段祺瑞在汉口的军事会议中说明团结北洋派的重要性和贯彻对南作战方针的决定,然后提出第四期作战计划,发交有关各省按照计划执行。关于总统问题,段祺瑞主张迅速召集新国会以便如期进行总统的选举,这就是由皖系亲信徐树铮策划的后来著名的安福国会。 段祺瑞三度组阁前,一切有利的情势都倾向于他,可是等他上台后,情况就两样了:皖系和主战派的军阀拥护他是自有打算的,希望因为作战而能分到日本的借款和军火,同时因为作战而各自可以截留国税,买马招兵。 而奉军入关时即“顺道”劫夺了一批军火后并不满足,段上台不久,第二批从日本运来的枪械30000支又在塘沽被奉军劫收!段祺瑞政|府和日本的勾结,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因为军火的供应只便宜了奉军,两次日本军火都被奉军劫取。借款虽多,却是远水不能救近火。 两次截军火之后,张作霖用这些军火共装备了7个旅的兵力,实力大增。本来毅军之宋九龄团归顺后张汉卿又整合了许多闲散部队,给了他一个混成旅旅长的职务。现在军火到手,这个混成旅的架子才算是真正架起来了。 跟随张作霖起家的一批元老,孙烈臣已经接替他成为主力二十七师的师长、杨宇霆是雷打不动的督军署总参议兼兵工厂总督办、汤玉麟已经边缘化,只有张作相从二十七师参谋长升到督军署参谋长,名义上小进步了一级。对比少帅系的韩麟春、郭松龄都是以新进先后执掌大权,就是军事上不见长的王以哲,出在在第一师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姜登选更是一步登天。相比之下,张作霖感觉对不起张作相。 不过张作相很豁达:第一师组建时,他有机会成为师长,因为考虑到对张作霖的影响放弃了,让给了韩麟春;二十八师归降时是个机会,但是考虑到军心的稳定放弃了,让给了汲金纯。 虽然他屡次让贤,甘居人后,老少帅却都不会忘记。张作霖这次让他担任关系自己生死退路的后路军总指挥,就是表达他对张作相的信任之情。而张汉卿则通过提议把参谋长地位拔高的办法增强其影响力,作为奉天督军署参谋长,张作相的级别已经与各师长平齐,并可以代表张作霖指挥作战。 此外,按照因人设职的原则,张汉卿让张作相担任人民党军事委员会的副主席,至少在名义上拔高他在党内的地位,虽然这个时候人民党的影响只在奉天和黑省,但毕竟聊胜于无,也是少帅的心意。 张作相感受到了这个心意,对此表示充分的感激之情,但还是婉言谢绝了。这种高风亮节,让奉系上下倍显崇高。张汉卿却不放弃,他派副官兼宣传部长朱光沐亲自传话:“八叔不愿意做这个副主席,是嫌人民党不够大,觉得它成不了气候吗?唯其如此,才需要借重八叔的人脉和气场,让人民党早日壮大呢!” 这句话半是激将半是心里话。人民党是以他为首的一拨少壮派搞出来的,奉系元老们都未涉足,以致于迟迟在奉天打不开局面,连带着黑省也不重视。如果张作相“加盟”,不管怎么样,都可以加重人民党的砝码,另外也是一段香火情不是? 张作相应该是了解张汉卿的想法,也有心捧他一捧,于是笑笑说:“你去转告少帅,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个副主席,我现在就上任如何?”在他心里面,对这个人民党的作用只是少帅捣鼓出来的玩意儿,自己表示支持罢了,反正是挂名。不过当张汉卿其后宣布他为人民党的军事委员会主席,而副主席只有张作相一人时,他就有点明白少帅的意思了:那是抬自己一把。要知道手握重兵的韩麟春、郭松龄、王以哲、米春霖等人也只是委员而已。 此时姜登选已经在张汉卿的亲自“引见”下成为了人民党光荣的“预备党员”,专等时间一到,即可马上连升三级,一个军委委员是跑不了的,而且至不济也得是个中|央委员。不过张作相不是党员,却为什么可以做人民党的军委副主席? 其实很简单,人民党创立之初,张作相与孙烈臣都是人民党的名誉副主席,等于是变相入了党,党章里又没规定这事!到时候只要稍微变通下,到修订党章时这样写:“党的名誉主席或副主席是天然合格的人民党党员”不就完事了?张汉卿当初埋下的伏笔呢。创立之初,自然漏洞很多,关键是看谁可以善用此漏洞而已。 这时候沈阳兵工厂传来好消息:前段时间从宗社党余孽们手中获得的山炮已经成功地“回炉”完毕----其实只是把炮身上日本人留下的字迹刮掉,再用铁水重新灌注一番而已。这样虽然还是有点痕迹,但毕竟不是很直接、很明目张胆地告诉世人这就是当初那批“赃物”,即使摊到明面上也能说得过去----在实力不济的当下,张汉卿还是万分提防着日本人呢。 三十门炮,卫队师留下十八门,组建了一个全新的炮兵营。剩下的十二门,连同卫队师淘汰下的几门大炮,划拨给第一师建炮兵营。第一师原先就是由黑省骑兵旅、步兵旅组建而成,完全意义上的重武器基本没有,现在平空淘到这样些宝贝,自然欣喜不已。加上指挥它的是教导团的骨干带出来的中下级军官,一旦训练就位,战斗力绝对不输于勉强位列北洋军的二十九师。 不是张汉卿偏心,实在是重武器不足,这才导致亲疏有别。对自家儿子的这点小算盘,张作霖只能是豁达一笑,肉烂在锅里总比没有的好。 两次六万支枪被夺到手,相当于全体奉军更新了一次装备。这次张汉卿没有吃独食,没必要嘛。连卫队师新划归的宋九龄混成旅都从上到下换装了,不如豁达。一些老式步枪、土枪被淘汰下真正回了炉,奉天军械修理厂也终于有了些备件物资可以使用了。 可是经此以后,段祺瑞对张作霖是恐惧异常,奉、皖翻脸势在必行。此时奉天背后有吉林如刺在哽,冯国璋也已无力和段祺瑞明争或暗斗。表面上奉军第一次入关风光无比,但一旦段祺瑞缓过手来,仓促之下,奉系却不是如日中天的皖系的实力可比。若不能尽快解决奉系与皖系之间的这个心结,对奉军可以说是后患无穷。 第294章 徐树铮的计策 关键时刻,张汉卿打起了分化直、皖的主意,他对张作霖说:“父亲之所以现阶段不能与段祺瑞相抗衡,是因为直系力量不能有效牵制皖系。现在段祺瑞重新上台,形势对我们不利。要想解脱未来困境,不如在那位‘两栖督军’身上下手。只要曹锟反皖入直,则段祺瑞顾忌前后均有大敌,必不敢与父亲翻脸,我们则又有较长的缓冲期,且看将来变化如何,这叫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一句话点醒梦中人。自段祺瑞第三度组阁后,徐树铮就成为那时期的政坛宠儿。他也踌躇满志,以段阁后台自居。有人说当时的北京政|府,一切军国大计都在段手中,而段则一切取决于徐,他简直是内阁中的内阁、总理下面的总理。老段对他的信任达到这种地步,也是民国时一大异数。 针对徐树铮想做直隶督军的野心,张作霖指派与他私人关系较好的杨宇霆向他献计:只要把现任直隶督军曹锟再升一级,升曹为两湖巡阅使兼湖北督军,调现湖北督军为江苏督军,这样既解决了李纯,又打击了直系,更为自己开了一条路,实在是“一石二鸟”的如意算盘。 这个动脚趾头都知道不合理也不可能的主意,徐树铮竟然同意并大张旗鼓地进行了,也是民国间一大奇葩事件。后世研究者多方挖掘,都不明白为什么被段祺瑞倚为长城的徐树铮竟然变得如此昏庸,只能理解为他一向行事过于跋扈惯了,在国家大事上免不了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徐树铮也认为曹锟由一省督军上升为两省的巡阅使,又仍兼掌一省督军,应该会心满意足的,如果曹锟同意,自己的直隶督军便垂手可得。不料这个消息传出后,曹锟大为光火:自己起家便是从保定这块宝地,军阀纷争之际,离开自己的地盘则是贬迁的信号。他认为这是段祺瑞政|府明升暗降,故意调虎离山,是皖系将要对付自己的象征。因此在4月4日打了一通电报给北京政|府,请辞两湖宣抚使,在未获批准前先请假一个月,以便到信阳鸡公山“养痾”。 当时北洋军人常用辞职或养病来威胁政|府;与曹的行动配合的,是前线总司令吴佩孚亦致电北京,称因所部作战疲劳,请将全军调回直隶休息。这是表示吴部随时可以撤军北返!剑指意味,不容人不多想。 曹锟是主战派的第一号大将,他虽然能力平庸,军事上也无多少建树,但其用人之术却颇为了得。吴佩孚便是他一手简拔,直做到一师之长,统率着曹系军队主力,在湖南前线任前敌总指挥,在岳阳、长沙等地与护法军作战,连克重镇,时称“常胜将军”。 曹锟也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放手让他带兵,从来不管不问,但愣让吴佩孚对他死心踏地,终其一世未敢对他有丝毫违拗,在政治上与他牢牢同进退,甚至连曹锟在正史上最大的政治败笔“贿选总统”一事发作并有机会让吴佩孚取而代之的机会出现时,吴佩孚仍守住忠诚底线对曹锟言听计从甘居老二,不能说不是他的本事与奇术。 湖南的捷讯刚好挽回了北洋派威信,而吴佩孚部又是湖南战场上的主力,如果曹锟真的倦勤,吴部真的撤回,则段祺瑞武力平南的政策就功败垂成,付诸流水。 在当时人眼中,国家统一的希望寄托在吴佩孚身上。因为南方仍做革命大梦的孙逸仙没有实力,有实力的云南、广西、广东军阀们各有算盘,历史几乎不用假设:只要吴佩孚一声令下,他的大军即可底定三湘并进而荡平粤桂两省,北京政|府“武力统一”的梦想则指日可待!为了笼络吴佩孚,段祺瑞亲往前线劳军,并于1918年6月破格授予吴佩孚“孚威将军”衔。 段为了解释误会,特要徐树铮亲自跑到汉口来向曹锟道歉,劝阻曹锟不要辞职或请假,也劝曹令吴佩孚不要从战场上撤退。因此,徐树铮这一遭碰了大钉子。 丢了面子的徐树铮恼怒异常,他在汉口同时部署了新的作战计划,打算把计划调往四川作战的奉军改调到湖南战场上,用以监视直军,以防直军作战不力或撤退。 冯大总统知悉曹锟与徐树铮不和之事后,欣喜异常----这可是分化曹锟与段祺瑞政|府,让他脱离皖系怀抱、重新回归直系的大好时机。于是安排总统府高等顾问、陆军上将陆建章到天津来,其目的是要利用陆建章说服曹锟重新回到直系来,与李纯合作,把督军团会议转变为有利于冯而不利于段的一种局面。 陆建章是个主和派的幕后活动者,和各省北洋军阀都有一些直接间接关系,冯玉祥的主和,就和他有关,皖系早已把他当作一个危险人物,必欲除之而后快。 老实说,民国初期对于政要人物鲜有杀害者,这也许是旧中国学习欧美日政治的一大收获。徐树铮虽然有心彻底解决这一麻烦,却还是有些胆量不足。而按照张氏父子密议的结果,让杨宇霆怂恿徐树铮杀陆,从而在直皖系之间打下暗桩,对渐已在中国中|央政坛成“三足鼎立”之势的奉系来说,实在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张作霖亲自安排与徐树铮交厚的杨宇霆,要他无论如何不惜代价“促成此事”。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双方一拍即合。 在什么地方下手颇让两人费了一番思量。冯大总统既有心与皖系一竞高下,对作为重要棋子的陆建章,又如何不特别注意于他的安全?京津冀历来是直系传统地盘,皖系力量虽大,但强龙不压地头蛇,直接拿下这位直系要员的机会是不多的。既要其心内不疑,又要一击必中,思来想去,杨宇霆建议的奉军驻津司令部是一个绝佳的去处。 对陆建章来说,表面“中立”的奉系当然比味正浓的皖系地方安全得多了,其戒备必然松懈,成功的概率很大;对徐树铮来说,在奉军地盘上而且是戒备森严的司令部杀了直系要员,奉系不论怎么辩白都脱不了干系。这一石二鸟之计甚是绝妙。 第295章 陆建章之死 起初张作霖对选择这个地方颇为不满:他喜欢真刀实枪地干,搞暗杀已经与他的一贯作风不同,且又发生在自己地盘上,这样子黄泥涂在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别人将如何评论自己?他本来对杨宇霆极为欣赏,现在却有些讨厌其行事之歹毒了。 倒是张汉卿洞悉了父亲的心意,微微一笑说:“天津奉军是由杨宇霆负责的,徐树铮虽然名义上是奉军副司令,大家都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不可能调得动奉军,没人会把这件事怪罪在奉军身上。只要事发时父亲远在奉天,自然可以说对于约束属下力有不怠。只要有证明此事为徐、杨二人私下所为,父亲再以雷厉之处置方式公布于众,即可弥消与我不利之舆论。” 张作霖有些吃惊地看着张汉卿,徐徐说:“小六子,我知道你和凌阁一向不和,不过他的总督办还是你推荐的。凌阁虽然出此下策,不也是按照当初商谈的决定来做的吗?这样卸磨杀驴,要让官兵寒心的。你怎么会有如此想?” 杨宇霆是他一直甚为倚重的,甚至不比跟他起家的孙烈臣、张作相等人差。杨宇霆能力出众,总能在杂乱无章中找到症结点,在作为自己高参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让自己从繁重的一般务中解脱出来,奉系能有今天的成就,他居功甚伟。 不管张作霖身价如何改变,有两个职务,杨宇霆一直抓在手里:一个是张作霖的总参议,一个就是兵工厂的督办。前者,是参赞军机;后者,是奉军的命脉。 他在奉天也团结了很大一批人:像张作霖拜把子兄弟暨二十七师老旅长张景惠、元老暨二十七师副参谋长于珍、奉天讲武堂教育长熙洽、黑省督军署总参议丁超等一大批有名望的人。他们占据要职,要兵有兵,要械有械,已经成为一支不可轻视的力量。 在张汉卿一系的崛起的过程中,势不可免地要侵蚀他们的利益。正因为如此,杨宇霆进行了私下里的抵制,尽管在奉天改革中杨宇霆是极力支持军、警分离的,那只是因为他同样看汤玉麟不爽、借张汉卿的力量清除而已,不代表他对张汉卿的力量不排斥和不打压。如果不是因为他,人民党在奉天的发展不会受到束缚,早就该全面进行的奉天土改也不会拖到去年年末才全面展开,张汉卿也不会被迫表示“不在东北三省进行人民党夺取行政权力的努力”。 当然,对张汉卿与杨宇霆的些须龌龊,张作霖是乐见其成的。一个组织,若是一潭死水或老是一个声音说话,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上位者要做的,一是适时挑起组织内部的纷争,二是要把握这个度,不使它影响大局。老张虽然没有上过系统的管理学课程,但是在长期勾心斗角中,他读完了社会大学的课程,而且成绩优异。 张汉卿轻轻说:“父亲如果知道杨宇霆在关内做了什么,我想您一定不会怪罪我手狠。”他只静静说了几句话,张作霖即暴跳如雷,大喊说:“没想到我的身边竟然窝有这个白眼狼!” 止住张作霖将要命令副官将杨宇霆拉回来质问的动作,张汉卿淡定地说:“父亲,事已至此,且看事态发展,借这个事由,父亲一可以将事情一推干净,二来自然可以乘势将杨的势力一撸到底,三者,我想我们更可以在这个事件里再捞些好处。” 张作霖看着张汉卿半晌不作声,忽然拍着他的肩膀说:“小六子,当初让你好好读书是对的。喝过洋墨水的到底和我们想得不一样!” 陆建章到天津后,徐树铮写信请他到驻津奉军司令部一谈。陆建章自恃为现任将军又是北洋派的老前辈,又是在奉军司令部内,绝不怀疑会有人下他的毒手。他如约而往,徐树铮殷勤地请他到花园密室中谈话,当他走进花园的时候,他的侍卫被挡在了外面。此时,他仍没有往坏处想。 不过当他看到几个手持短枪的徐树铮的卫兵涌进园内的时候,一切都明白了。他盯着徐树铮说:“徐副司令,我是国家大员,你既无大总统手谕,又没有国会授权,凭什么要逮捕我?此一事件,必不会善罢罢休!”到这一时刻,他仍然没有料到,这次徐没按常理出牌,是要判他的死刑。 徐树铮笑着说:“我是没有手谕,不过我有手枪。”他对着卫兵大声说:“陆建章身为国家大员,勾接乱党,意图不轨。我奉大总统命令,将其就地枪决,以儆效尤!” 陆建章听到这句话,方知道大祸临头,未及答言,就有卫士从后面开了一枪把他打死了。 凭心而论,如果陆建章说动曹锟重入直系,则皖系无故失一主将,京畿危矣。所以按徐树铮的立场,陆建章有取死之道,徐树铮有必杀之心。只是这个作法大失人心,却是段祺瑞等所始料不及的。 杀陆之后,徐树铮从长途电话中,嘱咐院秘书长方枢拟就一道命令,请冯国璋盖印发表命令全文如下:“前据张怀芝、倪嗣冲、陈树藩、卢永祥等,先后报称陆建章迭在安徽陕西等处,勾结土匪,煽惑军队,希图倡乱,近复在沪勾结乱党,当由国务院电饬拿办。兹据国务总理转呈,据奉军副司令徐树铮电称:陆建章由沪到津,复来营煽惑,当经拿获枪决等语。陆建章身为军官,竟敢到处煽惑军队,勾结土匪,按照惩治盗匪条例,均应立即正法。现既拿获枪决,着即褫夺军职勋位勋章,以昭法典。” 他还不是很傻,还知道用“奉军副司令”的名义来发电,意在把奉系也拉进这汪浑水里。 冯国璋吓得心惊胆战,当天还拒绝盖印,却又感觉到自身也有危险,16日终于盖印发表。表面上,徐树铮大占上风,各方都对此事低调反应。只是此举却破坏了民国初年政坛的潜规则:无论敌对双方政见如何不同,下野即止,鲜有直接做攻击者----后来吴佩孚、冯玉祥、蒋介石、汪精卫等人莫不如此。 冯玉祥是陆建章的外甥,他闻舅舅死难的消息后,异常地镇静,不动声色地接受了总统府为安慰其而进行的“授勋”,并自告奋勇愿意调往福建进攻广东护法军。 其实冯玉祥已探听到陆建章真正的死因,作为陆建章甥女婿,他自然不能忘记这亲仇|和提携之恩----陆建章是冯玉祥的老上司了。不过在伺机对徐树铮下手之前先要保住自己的命,因为而今皖系势大,“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的道理他是懂的。他申请远调福建,未免不是为了远离是非之地。 暗杀事件让徐树铮遭到多方质疑,名望大损。也挑开了皖系特别是徐树铮与直系外围冯玉祥之间的仇恨,给直皖两系带来新的不和的种子;奉系虽然未能如愿分化直皖,但是通过徐树铮之手,敲掉了吉林孟恩远的强援陆建章,对张作霖有百利而无一弊。 这次暗杀事件造成的后遗症已经把段祺瑞架在火上,现在他已经没心思再去追究奉军两夺其军火的事了!因为张作霖为了削除内外对陆建章死于奉军驻地的质疑,以杨宇霆事陷“暗杀门”、对关外奉军控制不力为由,命令撤消其奉军关外总参谋长职务,改由张作相顺势接掌。 张作相还兼任“暗杀门”调查组组长,同时建议北洋政|府免除徐树铮的关外参战军----直奉联军副总司令职务,成功地转移了这个火|药筒。 杨宇霆失势,张汉卿是最得意的人。老奉系三大派中孙烈臣、张作相都是支持自己的,现在前进路上最大的阻力自己落难,就怪不得小张不客气了。趁这个机会,他向张作霖说:“督军署有总参议和参谋长两个职务本来就有部分职责重叠,如像杨宇霆这样资深将领担任督军实质上的副手总参议位高权重,如果此人野心膨胀,架空督军也不是难事。所以我认为今后不宜再设总参议这个职务较好。考虑军队的特殊性,军事上的重大事情由督军决策、参谋长委派任务,一般事情都由下属各个师自行处理就够了。” 张作霖恨屋及乌,很想同意这个想法,但是督军署里还是有许多琐事要处理的,张作相更多的精力用在替他掌控麾下各师方面。正值人生际遇的张大帅,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想处理琐事。 对此,张汉卿退了一步:“那至少要用文官,只要到了那个位置,武将难免会滋异心,也较容易产生威胁。” 张作霖闻言,心中暗忖了一会,忽然摇摇头说:“又要能干,又要忠心,难不成让你做这个位置不成?” 哎,这正是张汉卿所想! 第296章 赢家 除了实打实的卫队师师长职务,张汉卿在军界只有人民党军事委员会主席这个在奉天人眼中花里胡哨的新名词而已,且都只是针对第一师与卫队师而言。在政治上,也只有一个督军署参议是挂名最大的职务了,那个“奉天土改委员会主席”的职务是政治上作用不大、也没有级别的行政职务。同样地,人民党主席也影响不到奉天的政治决策。 只有总参议,那才算得上进入奉系的核心,杨宇霆的奉天总参议之职还是留给自己吧。 见张汉卿面露喜色,张作霖不禁好笑,这小六子还真敢想啊!以他的年纪,担任这个如此重要的职务,即使他智计过人,也还是有点惊世骇俗。他不怕,老张还是要注意影响的,毕竟是亲儿子,免不了会被别人说闲话,说他任人唯亲什么的。 看来这个职务目前是弄不到了,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小张给老张出主意的热情。 一计略有小成,张汉卿再施一计。 皖系对曹锟也不能无所顾虑。事实上曹锟也感觉到徐树铮的手段过于毒辣,而且自己也不能不怀有戒心。但是皖系很快地治好了他这个心病:徐树铮信誓旦旦地保证副总统问题一定照原约办理,决无变更。徐树铮又说:今后并不要求他再到汉口主持军事,只要不反对第五期作战计划,让别人去打,副总统就可稳稳到手。曹锟吃了这道“汤”,又摇摆不定了。 31日督军团又在天津举行会议。这次天津会议有一个特色,是张作霖亲自参加了督军团会议,其它参加的是:曹锟、张怀芝、徐树铮、倪嗣冲、田中玉、龙济光等。长江三督仍未派代表出席,倪嗣冲是接到徐树铮密电于当天赶到的。 这次天津会议仍是讨论总统问题和南征问题。张作霖赞成推举徐世昌为下届总统,并且建议推段祺瑞为副总统。这是当初与张汉卿父子两人商量好的对策。因为他此刻虽贵为奉天督军,拥有5个师的庞大兵力,却无法正当地介入吉林局势。张汉卿建议张作霖的目标以北京政权的副总统为幌子,张作霖也知道凭自己目前的实力,要想实现这个目标很难,他真正的目的是“退而求其次”,先在东北称王。 倪嗣冲怕会议造成僵局,所以建议副总统人选暂时不作决定,留待给对南作战有殊功的人。这个建议是徐树铮借倪嗣冲口提出来的,因为徐树铮原已答应过曹锟,自不便食言,可是如今张作霖亲身入关,他又想把这位子笼络张作霖,借以鼓励张作霖把奉军全部调赴南方作战,另一方面却又以副总统为饵,引诱曹锟和他的直军继续对南作战。以挽回南方的僵局。 曹锟本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副总统候选人,而且当时徐树铮的表示是只要他不反对对南作战就够了,并不需要他积极南征。怎知湖南前线发生了变化,自己的大将吴佩孚却拒绝作战,且和南军成立了停战协议,而这次的天津会议却把副总统留给征南有功者,张作霖在旁虎视耽耽。天津会议一致决议劝告曹锟南下立功。曹锟一方面舍不得放弃副总统位子,另一方面又接到吴佩孚密电,阻止他南下,使他真是进退两难。 此时曹锟深深觉得自己是被骗了,因为他如果真的南下,则张作霖一定乘机深入北京政权,张作霖是他最大的威胁,有取副总统的野心,同时也是除他以外唯一的人选。所以当段祺瑞派花车接曹锟赴京详谈时,曹竟予以拒绝。 直系大佬反目后,段祺瑞北京政|府实力大损。为了抚慰张作霖,防备后院起火,于是任命张作霖为东三省巡阅使,当然张作霖劫军火之事段系人马更不会也不敢提。 此职等于是前清时代东三省总督一职的复版,可以总揽三省兵马大权,而就实际势力来讲,张作霖担当的东三省巡阅使权力远在东三省总督之上。这一职务的任命,使张作霖拥有了对东三省合理合法的控制权。 此事件对张汉卿直接的影响是,他这次的“少帅”之名才真正的名副其实:民国初把督军称之为“帅”,巡阅使才能称之为“大帅”,相对而言,巡阅使公子才是真正的“少帅”。 在这次天津会议中讨论对南作战时,谁在先谁在后也各有歧见,张作霖既然以“打手”姿态出现,各省军阀就主张以奉军为前方主力,以代替在前线按兵不动的直军。但是张作霖当然不肯这么做,他建议把奉军当做各路战线的总预备部队,随时应援前方。 这当然遭到其它军阀的反对,这等于消耗了别系的力量,再由奉军前往接收,大家都不是傻子,谁肯这样干?因此这个问题大家便牵延不决,你推我赖。各省军阀在此期间,唯一一致的是向北京政|府索取军饷,他们开出来的数目是1500万元。 没有钱当然不能打仗,于是段内阁便忙于在“钱”上面动脑筋。于是,这次的天津会议虽有张作霖亲自参加,却仍无结果----但这是张氏父子所想要的结果,也是最好的结果。虽然张作霖把支持南下的声音叫得震天响,在明面上也没有人怀疑这位老兄的诚意。 财政总长曹汝霖建议发行金币券24亿元,向朝鲜银行借款8000万元作为三分之一的准备金。金币券代表的货币是二分之一美金,成立币制局为发行金币券的监督机关,另设贸易公司经营发行及国际汇兑业务。段采纳了这个建议,拟就发行金币券条例,请冯国璋公布施行,而冯又一次拒绝盖印。 但冯总统终于在8月9日召集各部总长和中交两行负责人在公府举行会议,讨论发行金币券问题。曹汝霖在会议上报告,他说发行金币券是改革币制,是采行金本位的准备步骤。8月10日冯以总统名义公布制定金币券条例,及币制局官例。 西方国家对北京政|府这项措施表示反对。他们认为中国改革币制应该先向五国银行团商量,不应该单独行事,这是违反西方共同利益的,所以联合对中国抗议。这时由于欧战已接近尾声,列强开始又对中国注意了,不像欧战紧急期间那么放松,因此他们不能容忍日本政|府和段祺瑞政|府的各种勾结,仍想透过五国银行团对中国加以控制,这样也阻止了日本对华借款的垄断权。 日本政|府鉴于西方国家的强大压力,所以也不愿过分招致西方国家的恶感,因此召回了留在中国的首相私人代表西原,同时对于金币借款一事也暂不考虑。 没钱,自然就不能打仗,因为士兵是要饷的。各路诸侯为利益分配搞了个乌烟瘴气,却对南下没有任何决议,只有奉系,空手入白刃,捞到在军阀混战中至关重要的装备,占了大便宜。 为消除因陆建章死于奉军驻津司令部而招致的直系人马的质疑,担任调查组组长的张作相也不失时机地公布了整个事件的调查结果:“是徐树铮先同杨宇霆在冒领奉军军饷一事上相互勾结,而后又利用杨的轻信,在奉军司令部暗杀陆建章,意图将祸水东移奉系。整个事件,不但远在东北的张作霖不知情,连同伙的杨宇霆也被蒙在鼓里。徐树铮虽然名义上为奉军副总司令,但张作霖这个总司令却无法约束住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撇清奉军与这件事情的关系。 与此同时,张作霖也在迅速地调查张汉卿抛出的那个炸|弹,这使得张汉卿的“奉情局”开始名扬东北,也奠定了这个部门在张作霖心中的地位。这正是当初让张作霖火冒三丈的一则消息:徐树铮冒领奉军战款中饱私囊,与杨宇霆密谋另立山头。 原来,从3月25日段祺瑞第三次组阁起,徐树铮一共代领到奉军军费550万元,但奉军只实收到180余万元,差了三百七十万元!他再进一步查问,发现徐树铮为了扩充实力,伙同奉军参谋长杨宇霆在一起合谋利用奉军的名义,冒领了陆军部给的军款370万元,在洛阳、信阳等地成立了4个旅的军队。杨宇霆更拟任命其亲信、奉系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生于珍、丁超和皖系军官宋子扬、褚其祥为旅长。这些钱都用在编练参战军和组织新国会的选举上,原来徐竟玩弄“假报销”! 张作霖自入关后,与各方接触中,听到的尽是徐树铮如何跋扈,如何猖狂,挟段祺瑞以凌欺北洋各军,因此心中对徐树铮已怀不满。在得知他竟擅把奉军军费移作别用,欺人欺到自己头上,怎不光火?只是因为要假手除去陆建章的事情为第一要务,这则消息一直隐忍再三,现在是放手一博的时候了。 因此他不待和北京政|府磋商,立即下令解除徐树铮的奉军副司令职务,并且要找徐算帐。 第297章 施压 段祺瑞听说张作霖翻脸,生怕闹出别的麻烦,赶快叫徐树铮去见张谢罪,并且承诺在短期内归还这笔款子。为安慰张作霖,8月24日,北京发表委任状,张作霖麾下原二十七师五十三旅旅长张景惠为奉军新编的一十六师师长,所管辖的,就是于珍与丁超新编的两个新兵旅。 同年在皖系操纵下的“安福国会”以绝对优势选举出徐世昌为大总统,是为北洋第3任总统。 这么一个调查结果,完全把责任推给了徐树铮。徐树铮既有错在先,要在军费一事上向张作霖认错,在暗杀陆建章之事上便不得已背了黑锅;张作霖并充分运用其演戏天赋,以“勾结外援、内树党羽”之名,盛怒之下要枪毙杨宇霆。 自然奉军将领们要纷纷劝的,张汉卿虽然与杨宇霆关系不佳,却素来欣赏杨之才能,以人才难得,极力劝阻。张作霖本来就视杨宇霆为诸葛、“智囊”,向来还是倚重的,自然要将这个天大人情送给乃子。 杨宇霆深谢少帅搭手之恩,却感觉无颜面对张作霖,遂在北京安定门内净土寺胡同赋闲,生活由京津巨商李景明供给。 于是,张作霖这一次出关,既得了实缺,又得了实力,为各派最大的赢家。在内部,张汉卿全盘接收了杨宇霆的势力,张汉卿干脆让米春霖接手了沈阳兵工厂----后勤部本来就与它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奉军总参谋长,该让张作相接手了,这是对以大局为重的老将最好的奖赏。从这一点上来说,张汉卿是奉系内最大的赢家。 转身回奉,张作霖再向吉林伸手。只要孟恩远还在吉林,张作霖的军令在吉林就不能畅通,这让张作霖感到如鲠在喉。隔着吉林,对黑龙江的掌控不是那么得心应手不是?而且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要想把东三省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必须把孟恩远从吉林驱逐出去。于是,张作霖又开始了第二次尝试。 现在他已拥有5个师的番号:起家的27师、汲金纯28师、吴俊升29师、韩麟春第1师、新改编的张景惠16师。有劫军火改编的7个旅、及毅军宋九龄归顺后新建的混成旅,共计5个师又8个旅的庞大军队。当然,张汉卿的卫队师是不会算在正式作战军队序列编制中的。 这么多的军队,再像以往那样管理已经做不到了,成立新的军事机构在所难免。有现有的张汉卿军事委员会的例子,张作霖也不客气,信手拈来。他宣布奉黑两省的军队统一调遣,合称奉军----这也是奉系正式形成的标志,他自己担任奉军总司令。 这是合法的,因为他是民国政|府正式委任的东三省巡阅使兼奉天督军,理论上掌管着东北的一切大小军队。 自然,横亘在奉黑之间的吉林绝对是他下一步的目标,他盯着这里已经很久了。 吉林在关外本来就不如奉天重要,人口也只有奉天的一半,所以驻军不多,有战力的只有吉林混成旅和吉林第二混成旅两个旅的兵力。在这种优势条件下,张作霖要是生不出侵吞吉林的主意,他就白活了。 吉林督军孟恩远,字曙村,是天津南郊双桥河镇人。他在小站练兵入伍,1904年任吉林巡防军管带,和张作霖同步发迹。民国2年逐走吉林都督陈昭常,取得吉林省军政大权。督军团闹事时,他因年龄最长而被推为领衔人,大家尊呼他为孟大哥。他也和毕不管差不多,会写一个“虎”字,督署的事,内事交给女婿陆承武,外事交给外甥、督署参谋长高士傧。 他的出身经历,也颇具传奇色彩。由于家境贫寒,父母早逝,他自小便成为孤儿流落街头。一个偶然的机会,孟恩远在天津“夜来香”妓院当上了管茶水的差役。看到他从早到晚提着一把大铜茶壶,穿梭于楼上楼下各个房间,沏茶倒水,忙个不停,一个调皮的妓|女就给他起了个诨名“大茶壶”。 当时在天津小站练兵的袁世凯,是“夜来香”的常客。孟恩远很快与他混熟了。一次,乘给袁世凯沏茶之际,他向袁透露了要投身军旅的想法,袁世凯见其灵活机智,身体结实,便答应了他的要求。1896年,慈禧太后来天津检阅袁世凯的新军。慈禧由太监搀扶着走在前,袁世凯紧随其后。检阅过程中,慈禧的一只镶着宝石的簪子从头上掉下来。太监在慈禧身边没看见,担任袁世凯护卫的孟恩远眼疾手快,将簪子捡了起来。 检阅完毕,慈禧要回房休息了。孟恩远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双手捧簪跪在慈禧脚下,高声说道:“凤簪落地,重返佛山。”慈禧听了孟恩远这乖巧的话,十分高兴。等孟走后,慈禧问袁世凯:“刚才这捧簪子的是谁?”袁如实回答。慈禧说:“如今新军连一个队官都如此精明,足见袁大人练兵有方了。”慈禧从天津返北京之前对袁世凯说:“那姓孟的可以做点儿大事。”袁世凯见孟恩远受到慈禧如此重看,又替自己赚了面子,回小站后马上提孟恩远当了标统。孟恩远拾簪之事传开后,得了一个“拾簪将军”的绰号。 孟恩远带兵打仗,往往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指挥灵活,每次都能胜利,于是一步一步地爬到统领、总兵、河南省南阳镇总兵之职。袁世凯对孟恩远非常赏识,就任大总统后,委任他为吉林督军。外甥高士傧,担任吉林第二混成旅旅长;亲信裴其勋为吉林混成旅旅长,把吉林经营得铁桶一般。他驻守吉林达十二年之久,势力遍及全省,在东三省有相当影响,地位不易撼动,人称“吉林张作霖”。 除了军政权力,他还拥有今汉治区境孟氍、大辛、福田三村及清河农场的大片土地,还在天津投资经营面粉、棉纱等工商企业,可称得上天津东南有钱有势第一家。 他的儿女亲家、刚刚被毙掉的陆建章,曾任袁世凯总统府警卫军统领、陕西督军,极得信任,也是直系的中坚力量。可谓外有强势,内有强援。张作霖连同省的冯德麟都无法排挤,更别说染指吉林了。他观察了好久,也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正当张作霖发愁之际,机会说来就来了。 老资格的孟恩远不会心甘情愿地拥护张作霖担当东三省巡阅使,他看到张作霖的势力逐年向三省伸展,内心充满了紧张和恐惧。特别是张作霖登上东三省巡阅使高位,统揽了三省兵马全权,单在名义上,已经可以把他吃得死死的,何况还有多得惊人的军队,更加感受到了一种迫在眉睫的威胁。惊慌之中,他使出一个昏招,用滥发纸币的办法,扩军备战,以对付张作霖。 可是吉林不比奉天。奉天在小张的努力下,金融稳定,经济繁荣,农业连年增产,工业实力也倍增。他在个人捞财方面颇有心得,但对于财经控制能力还是颇有不足。结果,搞得吉林钱法紊乱,人心惶惶,再次让张作霖把他的小辫子攥在了手心。 张作霖乘机以东三省巡阅使的名义,给北京政|府大总统徐世昌去电报,指责孟恩远在吉林财政方面处理失当,滥用军费,坐观胡匪滋扰,请求处理孟恩远。同时,他还发动社会力量,唆使吉林的反孟势力起来放风。 吉林省参议员于贵良是张作霖的急先锋,先弹劾孟恩远纵兵殃民;吉林商人何守仁以“公民”身份控告孟恩远八大罪状。张作霖据此派代表赴京请愿,要求将孟恩远撤职查办,他向北京政|府表白:“我张某人对孟恩远毫无私怨,不过是将吉林公民的意见转达中|央而已。”一边再次表示革除孟恩远的决心。 其时,张作霖在东北的势力渐强,北京政|府为了笼络住张作霖,只好准备将孟恩远免职,尽管他也在申辩,指出这是张作霖搞的阴谋。 但皖系诸谋士担心,这个巨头一旦完全占有东三省,在北方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牵制其壮大,对皖系来说是如芒在背的巨大威胁。于是以总统徐世昌的名义向张作霖表示:如果按他的要求任命他的亲信孙烈臣为吉林督军,会遭到吉林军民的强烈反感,抑或又会添出新乱子。因此北京政|府“不得已”搞了个折衷,拟把奉系色彩比较淡的鲍贵卿调任吉林,而把孙烈臣安排到江省。 这个目的是隔开奉、黑两省的联系,以机培植新的地方势力分裂奉系,并以鲍的力量牵制奉系的发展。想法是好的,但太过于理想化----当初张作霖能够在奉天带兵“保护”鲍贵卿上任力压许兰洲和英顺、巴英额等实权派,现在实力这么强大了,反而会被鲍牵制? 第298章 冷枪 鲍贵卿本来是黑省督军,在到任之初也是想做点事情的。但是因为黑省不像吉林挨奉天这么近,张作霖鞭长莫及,因顾忌他坐大,便采取事事压制的办法:让他不能担任省长一职先跛了一条腿,又把本应隶属于他的第一师和第29师牢牢抓在手里,让他无所作为。 把鲍贵卿改任吉林督军,让德高望重忠心耿耿的孙烈臣任黑省督军,这样,夹在两省之间的鲍贵卿自然要比偏居一隅来得更易于控制。而且赤手空拳空降到吉林的鲍贵卿当然无法对张作霖有任何制约,只要想,老张随时可以把他架空。他如果想动鲍贵卿,随时都能把他挤死了。 所以对这个决定,张作霖欣然同意。奉天有张汉卿足矣,孙烈臣入职后,黑省可以真正成为奉天的大后方! 然而孟恩远接到革职命令后,十分气愤,决心拒不接受北京政|府的命令。他之前早听到一些风声,曾派秘书戴艺篑到北京大总统冯国璋处打听虚实,冯说没有这回事,劝孟不要听谣言。可是不久谣言成了事实,孟恩远接到命令后能不大为光火?他打电报质问内阁调动的理由,限三日内答复,否则吉林便宣布自主。 孟恩远是直隶人,亲家陆建章也是直系,孟的部队多属直隶子弟兵。由于陆建章之死,直系对皖系颇有警觉与不满,这一来,吉林督军的调动,牵连了直系、皖系的斗争,事件规格便变大了许多。为了表示强硬,孟恩远派吉林混成旅旅长裴其勋为独|立军总司令,并指使吉林各团体电请北京政|府收回易督的成命。 在这种情况下,北京政|府派薛松年到长春劝孟恩远不要抵抗,答应他回京后另行委任他职;张作霖也派人笼络孟恩远的得力干将高士傧,表示愿意收其为门生,高士傧将来人赶了出去。 孟恩远原已准备离开吉林赴京,但高士傧等人均不同意,纷纷鼓动孟恩远发表独|立宣言,与张作霖武力对抗。孟恩远本来就对吉林督军的位置十分留恋,在高士傧的怂恿下,又动摇不定了。他错误地认为,此次免职是由于张作霖的搞鬼而非北京政|府的本意,如果出兵与奉军对峙,形成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或许政|府会不忍生灵涂炭,同上次一样,再次撤消免职令。 孟恩远准备把吉林军队全部配置于吉奉两省交界处的各个战略要地,并宣布吉林要独|立。却不知,如此一来,恰恰给张作霖以武力插手创造了机会。张作霖一方面请求北京政|府下达讨伐吉林的命令,一方面调集大军,兵分五路,准备将吉林军一举歼灭。 张景惠领一十六师经清源逼近梅河口。 汲金纯领整编后冯德麟之原二十八师经三河口兵锋直指双辽。 吴俊升领29师从西丰逼近辽源。 张作霖另一亲信孙烈臣领起家之精锐二十七师从昌图逼近四平。 另有黑龙江督军鲍贵卿令韩麟春第1师自东向西威胁吉林后背。 大兵压境! 大总统徐世昌不愿奉、吉发生战争,派人持函前往吉林,劝孟恩远早日离职。同时,他又请张勋以私人名义写信给孟恩远,劝他退职到北京。可孟恩远此时已听不进任何劝告,执意与张作霖非拼个鱼死网破不可! 正在吉奉两军刀枪相对僵持不下之时,在吉林省会长春发生了“宽城子事件”,使日本人无意之中帮了张作霖一个大忙。但是这个事件究竟如何发生,为什么又恰恰处在两军对峙紧要关头发生明显对张作霖的对手不利之事件?后来的中华民国史上含糊其事。 但是当有心人翻阅中国特种兵部队的前身“奉天特战大队”秘密档案时,却意外地发现在那段时间有对日激战之记录。而众所周知的是,特战大队自成立起一直忙于训练,最早公布的正式作战也是在两年后。 宽城子,地处现在长春市的东北部。当时吉林军队的一个团驻扎在宽城子北面,禁止行人通过。东边就是俄人的地盘,吉省驻军不得出境,黑省军队却可以在这里来去自如,不得不防。 当时的南满铁路控制在日本人手中,长春车站一个叫船津的日本员工,平时仗着日本人的身份,在当地横行霸道,如入无人之境,这也是当时孱弱中国的写照。 有一天,船津的一个中国朋友委托他送一批民生亟缺的物品,需要过孟恩远部队的营地。要在以往,当然不在话下,船津可是做过多次,也从中渔了不少利,可是在奉军压境时,就有点敏感了。 他的朋友也觉得似乎有点难办,便有些尴尬地说:“船津君,如果此事困难,我另想办法好了。倘若与当地驻军产生冲突,上面追究下来也不好交代。” 若是单单前面一句,船津也许就顺势算了,毕竟他只是一个小职员,也不想惹出乱子来。至于朋友嘛,只是他渔利的跳板,有求于他的中国人可海了去了。但是后面的一句,可是大伤大日本帝国蝗军的面子的----中队敢和蝗军叫板?船津狂妄地拍拍胸说:“没问题,南满线是帝国在东北的生命线,看谁敢挡我蝗军的道路。”只是,他没有看到这位朋友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黔。 还真的有人挡住他的去路。 大敌当前,吉林军在宽城子的部队已经戒严,对船津一行当然按命令行事。船津大光其火,他无视哨兵的阻拦,要强行通过吉林驻军的营地。 职责所在,哨兵当然不同意。眼看双方谈得越来越僵,不知什么时候,船津的朋友推搡了哨兵一把。哨兵也是烈性子,对日本兵怕是怕,但一个手无寸铁的日本职员也敢这么横,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接下来自然是双方言语不和发生殴斗,势单力孤的船津被揍得鼻青脸肿。 挨打后的船津当然不能这么算了,晃着两条罗圈腿跑回宽城子车站日本兵营去搬救兵。在东北这块地盘上竟有人欺负日本帝国的公民,这还了得!大批日军马上驰赴现场。 以往单这种气势,在中国根本不需动手,对方自然乖乘服软,日本兵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有的军服都没扣好,步枪还扛在肩上,正想耀武扬威地找茬。按经验,只要闹大了,对方自然会卑躬屈膝地说好话,还会乖乖地把当事人交出来了事。 可是这一次错了。 还没及质问,对方就根本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直接一梭子弹,全往要害上送。这批日本兵根本没想到会有这种事,有些人子弹没上膛,便不明不白地毙命了。 虽然事出突然,日本兵训练有素的特点马上体现出来。随着带队军曹一声“嘎嘎给”的大喊,日本兵马上还击。两边一来一往打了个不亦乐乎,一场激战瞬间开始。 要说宽城子驻军与日本兵的战术素养真不是一个档次的,但是有心算无心,日本兵只为找场子,也没有携带重武器。再说枪战打响后,同仇敌忾的吉林驻军即迅速增援,在人多势众有先发优势的驻军手里,日本兵没占什么优势。混战中,日军死18人,伤17人,吉林军死15人,伤14人。 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究竟是如何引发的?一直众说纷纭。据后来编入奉军、最高职务任过军区司令的张诚德上将回忆,他当时就任吉林宽城子驻守团营长,交战前双方军队根本未及派人接触,突然从已方侧边冒出几个穿着与已方同样军服的陌生人,向日方先开数枪打死数名日军引起日军对抗,在日军报复后,自己出于愤怒才下令自卫。日军因为人少不敌,当时就退后了。但等到再寻找这群陌生的“友军”时,他们却像幽灵一样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从何而去。 日军少佐纠田武夫的战斗日志也证实了并非对面吉林守军先发第一枪,而是另一股似乎是增援的敌军先发制人。由于场面混乱,没有人在意这群人到底是不是吉林驻军一伙的,因为他们的制服一模一样。不管是谁,这在日军统治下的东北甚至中国是绝对不允许的!这是对大日本帝国的公然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宽城子事件”发生后,日方从公主岭等地调来大批军队,向中国方面施加军事压力。要求在长春的吉林驻军,全部退出十五公里以外。当时长春是吉军对抗张作霖的重要据点和战略要地,这样一来就破坏了吉军原有的军事布置,打破了吉、奉间军事的制衡态势。 孟恩远听到消息后,双手颤抖,两眼泛白,只是喃喃自语:“是谁下的黑手?是谁打的冷枪?” 北京政|府得到“宽城子事件”的消息后,惊恐万状。对一心苟全于乱世的中廷大员来说,宁得罪于家奴,不得罪于“友邦”是一贯的政策。为了不使事件升级为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乃发布命令,严厉斥责孟恩远,并下令革除高士傧职务。 以前还能惺惺作态,现在中|央真怒了,还敢再抗兵锋吗?如果对国家造成损失,肇事者百死莫赎,这个责任谁扛得起? 这也是弱国外交的真实写照。 第299章 投门子 吉林军队见大势已去,只好罢兵求和。7日后,孟恩远与张作霖打电话,表示愿意下台。由于上火,他嗓子肿得连说话都困难,不得不找人代为说话。 张作霖在电话里对传话人说:“我个人没有意见,一切都是北京的命令,我没有办法。请你对孟说,他不退是不行的!” 16日后清晨,孟恩远眼含泪水把吉林督军的大印交给了奉命接替他的鲍贵卿。 至此,由孙烈臣控制黑龙江省、鲍贵卿把持吉林省、再加上早已亲自领任在手的奉天省,张作霖终于完成了统一东三省的霸业,成了名符其实的“东北王”。 枪杆子里出政权,乱世尤其如此。不过张汉卿倒乐得有鲍贵卿这个“蒋干”在彼,经常提醒乃父多在场面上“尊重”一下这位天子之重臣,这样可以给段祺瑞一种错觉:在东北,鲍贵卿是有用的,是能够约束到张作霖的行动的,这样一来,不久自己要进行的东北政治经济改革才会少些来自中|央的压力和忌讳。 至于“宽城子事件”中延伸的隐秘,只有张汉卿等少数几人知道,它彻头彻尾是由张汉卿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剧。执行的主角,便是后来逸闻遐迩的“特战大队”。那位船井的朋友,也是特战大队的安排。不过利用日本人打击政敌,终究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情,事件的主角们对此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使得这一事件如众多的故事一样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无论如何,“宽城子事件”忽如一夜春风来,让此后的局面“千树万树梨花开”,让奉军几乎是兵不刃血地夺取了吉林,也令张作霖对“特战大队”的作用刮目相看。戢翼翘作为最受张汉卿赏识的首任大队长和全军训练总监,从此真正进入张作霖的视野。 吉林易督,包括省长连同其督军署总参议一道,上上下下空出了十数个要缺,难免让人眼红。鲍贵卿已经身为老张的属下,自然在官员的配置上唯老张是从,而此次孙烈臣入主黑省,一些官员的任免亦为应有之义。所以难免有一波走门子的行为,使得老张的大帅府比往常格外热闹。 有人欢喜有人愁。押对宝了的人很高兴,至于不幸走了弯路的人就是折磨了,像鲍贵卿在黑省任上的督军署总参议丁超就如此。 他是杨宇霆力荐的,也是杨的铁杆。现在杨失势,他非常担心自己会被换掉----外界也正有此风声,正在上下走动,要投帅府的门子。走大帅府的门路不代表就是去找大帅,少帅的客人也很多,丁超就准备这样干。 张汉卿用人一向还是很为人称道的,反正在奉天官场的人看来,他不唯亲,只为贤。他所推荐的人,如政治上如王永江、莫德惠、米春霖等人都是能力有目共睹的;军队里能干的就更多了:韩麟春、郭松龄、王以哲、戢翼翘、姜登选、林蔚…无一不被称为军界后起之秀;党内人物不为外人所熟知,但吴家象、高纪毅、朱光沐也都是年轻有为。 最让人赞叹的是,他所推荐的人都是细行谨慎且对他忠诚无二。很难想象,以他在政界、军界如此短的资历下竟然能够识人善任,当真是伯乐再世? 真相只有张汉卿清楚:他之所以能够识人,是因为沾了历史的光。既然注定是优秀的人物,稍尽绵薄之力推他们一把又何乐而不为呢?这些人中,此时免不了尚有名不见经传的,当然对张汉卿的知遇之恩怀有好感,再加上张汉卿本人的优秀素质在,亲近也就在所难免。 而张汉卿对于他所看中的人,都是不遗余力地推举。像韩麟春是军职中升得最快的,早已经成为一师之长;他在各个方面给王永江铺路,使其成为东北三省在行政上仅次于张作霖的高官,很多时候已经可以代老张行事。至于非他的人,只要有本事,他也是利用少帅的超然便利给他们以机会。有时候却也能化非嫡为嫡,如张作相,现在已经成为挺少帅声音最强大者。少帅系能够快速崛起,是两者综合的结果。 知人善任是一种能力,能够治病救人则是一种手段。对犯了错误但不是原则性的,他也不会一杆子撸到底。像与他在权力控制上有一定交集的杨宇霆,内部人士都知道,是这位少帅力保他的命的,不然愤怒的张大帅是要杀人的。 当然,是不是老张的作态没人知道,或许是老张让小张施恩于众也未可知,但关外募私兵事件,最后只有杨宇霆得到去职的处分,其他人都没有受波及是真的。 因为张汉卿知道乃父的心思:杨宇霆在他起家的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不是一句话可以抹平的,对这位曾经在奉天人脉极广的属下,张作霖还是极为欣赏的,只是因为其私行不谨而在当时的情境之下顺水推舟让他做了替罪羊而已。 但老张可没有株连的习惯,对他曾推荐的人根本不会有其它心思,再说杨宇霆推荐的人多了去了,难道就凭他一个人的事情就一窝端了?那奉天的官场要被清空了! 不过丁超不清楚,他离奉天太远了。看到很多人“进步”太快尤其是孙烈臣由最初的一个旅长而师长进而督军,当时一发浑便也想亲自掌兵,经杨宇霆一忽悠就上了套,答应他作关外私募新兵旅的旅长。当然此职务还未开始即胎死腹中,但奉情局还是问出了口头协议。他很后悔,若不是蹚关外那趟浑水,自己在黑省不说可能有进益,但绝对不会降职,也不用现在这样提心吊胆了。 黑省易督,鲍贵卿只身去吉省,孙烈臣接替。作为鲍贵卿任上的总参议,丁超一下子就闪了腰。一般来说,督军署中最贴心的有两个人物,一是总参议,也就是执行秘书长、作内当家的角色;一是参谋长,作为在军队中的代言人。两个职务都是非亲信不能担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为军政分离已经形成传统,所以大概率上,张国淦省长在行政上的权力,新任督军孙烈臣不会介入。而在军事上,由于他并未兼职师长,在黑的29师、第1师又各有其主,都是有大背景的,在大概率上也不会伸手。唯一会安顿的,是督军署的相关职务,这也是督军的主要权力之一。 想想自己与孙烈臣并无交情,再有关外那档子事,若想不被搬开,先下手为强是要紧的。他思来想去,走张作霖的门路并不见得妥当,因为此前并无交集;反倒是少帅,嗯,他们在天津有一段时间的交流,或许有用。 黑省能和张汉卿递上话的人不多。前省长翟文选听说是他推举的,但和自己关系一般;前督军鲍贵卿那里能搭上话但估计没用,否则没理由自己不跟他一道赴吉林任职。思来想去,他想起一个人来:张首芳! 张首芳是张汉卿的胞姐,嫁给鲍贵卿的儿子鲍豫才,张、鲍的亲家关系就是这么来的。虽然鲍贵卿在自己的事上应该无能为力,但只要张首芳肯为他说话,一切都不是问题!而作为总参议的自己,对鲍府是熟门熟路得不得了。 张作霖以亲家之名把鲍贵卿从北京调到黑省任督军,又转任吉督,看起来很重视的样子,但稍有政治头脑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不想让鲍在黑省生根啊!想一想也不奇怪,鲍贵卿本来就在东北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又长期在中|央任职,如果让他长居一地,特别是黑省这鞭长莫及之所,难免有机会让他坐大。张汉卿在他屁股还没坐热之时调他到吉林身侧,而且是孤身一人上任,用心良苦。 对此,张首芳很不满意。一边是父亲,一边是公公,都是亲人,为什么要防范得像仇人?公公再不济,肯定不比孙烈臣等外人远啊,为什么孙烈臣上任之后父亲宣布黑省官职任孙安排、公公上任之后吉省官职却依旧掌握在奉天手中?连带着丈夫对此都有些不满,若不是忌于张作霖的势大,能不能做夫妻都不敢打包票! 所以听完丁超的担忧,张首芳积攒已久的怨气就迸发了。 “你是我公公的人,他们也敢动?” “你有没有找过汉卿?” 前一句不需要要回答,因为是她的怒话;后一句话丁超不知道如何接话,他只能说:“如果大帅决定了,少帅那里也不好说话吧?再说,我和少帅交情还谈不到,管用吗?” “怎么不好说话?他连省长都能推荐!你和他没交情,他是我带大的,我出面难道还不管吗?” “只是你怎么跟着杨宇霆搞这么一出?黑省总参议不如一个旅长强?” 丁超很赧颜:“我是一时鬼迷心窍…” “好了,不要说了!家弟的事,我负责给你说和,你就安心做你的总参议吧。” 丁超的门子投对了,张首芳一生气便要去奉天和张作霖说个明白。她是个暴脾气,连张作霖对她都是惧怕。 第300章 亲情 不奇怪,讲起来,这里有一桩公案。 当年张作霖官位越做越高后,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元配夫人赵春桂一怒之下就带了张首芳、张学良、张学铭搬回之前的老宅居住。因为积劳成疾,赵春桂病危。张首芳一边照顾母亲,一边给张作霖发电报,但张作霖认为是娘俩合伙骗他,没有理睬。这样,赵春桂到底没能见到张作霖最后一面,这让他愧疚不已。 因此张首芳对父亲很怨恨,特别是当她从老家到了大帅府,看到其她的姨太太穿金戴银时,心中更是愤怒。而老张自知理亏所以也怕见着女儿,以至于全府上下都让着她。有一次,张学良因调皮气跑了先生被张作霖打了一顿,张首芳知道后就对张作霖说:“你要再打小六子,我就砸碎你的头!” 张作霖升任奉天督军兼省长后,在冯德麟的压力下为坐稳位置,便与鲍贵卿联姻。不过丈夫是花花公子,她脾气又火爆,所以二人的婚后生活并不幸福。若不是张作霖地位越来越硬,这夫妻关系能不能接续还是未知数。正史上老张死后,鲍豫才直接娶了小老婆,让她在鲍家地位一落千丈,不得已投奔弟弟张学良。 想起前世今非,张首芳怒不可抑。她不在乎丁超会受到什么排挤,但是父亲这样对待鲍家的亲信让她觉得必做做些什么,他有想过她将何以在鲍家立足吗? 丁超开始还担心张首芳愤怒之下会与张作霖翻脸,夹在中间的他会更痛苦,万一张作霖迁怒的话。可他小瞧了张首芳的智慧,虽然她读书不多,却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尽管父亲对她报有愧意,但女人干政,例来是张家禁忌。借这个事发发牢骚可以,但想改变张作霖的决定是很困难的。但她既然敢应着这个事,就有几成把握。 作为张家人,她是知道父亲对自己这个长弟的器重的。自打小六子去了一趟北京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不但顽皮淘气一扫而空,还做了许多顶天立地男子汉的大事。眼界大开、能力出众不讲,在心计手段上甚至比父亲还厉害。国家大势算无遗策、军政要事得心应手,老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如此成就,大半应归功于乃弟----这是父亲的原话。 以至于老张甚至放权给张汉卿,让他推荐黑省的省长人选,以放任人民党在彼处的扩张;为了给他保驾护航,还把他的第一师放在彼处。 当杨宇霆离开中枢、孙烈臣坐镇黑省后,张汉卿对张作霖的影响就更大了。据她所知,于黑、吉两省的人事安排,张作霖向来是先问问张汉卿的主意的。这次张首芳回娘家,就准备先从张汉卿那兜兜底。只要劝动了张汉卿,张作霖那里基本上就成功了一半。 张首芳和张学良一母同胞,关系当然非同一般,她直截了当地向张汉卿说:“六子,你和孙叔叔关系最好,你向他递个话,看能不能给丁超一个活路?他好歹曾是我公公用得上的人,现在人刚走茶就凉了!这也太欺负人了!” 张汉卿对这个大姐大同样是敬重有加。虽然她文化层次不高、大小姐脾气也不轻,但她对自己的姐弟之情是真挚的。作为穿越的过来人,张汉卿对于那种政治联姻是很反感的,对于这位大姐的遭遇是同情的。 历史上张首芳再度与张学良失联后生活非常不幸,解放后由政|府进行资助后才安度晚年;比她更不幸的是另两个同父异母妹妹张怀英、张怀卿,都是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前者十几岁就嫁给了蒙古达尔罕王子包布,他是一个天生的痴呆儿;后者嫁给了辫帅张勋的儿子张梦潮,他有严重的精神病,犯起病来先是对身边人拳打脚踢,而后又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虽然自己严格意义上讲与她们并无关系,但这付肉身是无法割裂的关系。而且就自己的奋斗目标来说,国家强大与人民幸福是互相掩映的关系,在眼皮底下看着这些血淋淋的悲剧发生,不是张汉卿的作风。每次看着还在童龄的妹妹们,他都在心里暗暗发誓:绝不让这一幕重现!他决心通过自己的努力影响她们的命运。 对大姐的处境他是理解的,也不能改变婚姻的事实,但是尽自己可能让她有一个体面的人生是做得到的。本来,张作霖利用鲍贵卿达成他先后控制黑、吉的目的,确实是打着事后过河拆桥的主意,吉、黑军界官场一场大洗礼是免不了的。但是张汉卿以“吉林刚刚收入腹中,东北更需要大步快跑地进行经济发展,大局以稳定为主,当然不适合对人事有大动作”为由,反对人事剧变。 于公于私,他都要这么做。明面上,稳定东北政局是应有之义;私下里,他暂时无人可用。但对空出来的位置,他又不能放任,总的用人原则是要么为我所用,要么位置为我而留。所以吉、黑两省的人事变更一直没能够出台,也才让底下人有了走帅府的冲动。 现在张首芳问及丁超之事,他灵感顿时来了:关外那次私募军队的事件可以好好利用了! “大姐,你不说我也会照顾到鲍督军的面子!我跟你说,鲍督军在黑省用过的人只要不犯错都会留任,这一点我会和孙叔叔打招呼。至于丁总参议,我和他在天津有过一段交集。这个人很不错,虽然受过杨宇霆蛊惑,但能力是有的,是可用之材。你跟他说,让他暂且在奉天住下,等我和父亲谈过之后会给他一个前程----我会尽力保他!”张汉卿很诚挚地说。 不是他夸口,他有绝对的把握让丁超留任。不谈他和孙烈臣的关系,就从上次事件之后张作霖并没有免去丁超的本兼职务即可知道,老张是不想大动干戈的。否则,十个丁超也没戏。 丁超这人能力是有的,也谈不上是杨宇霆的死忠。作为军人,一时手痒想直接掌兵原也没错,后来杨宇霆也承认是他私授将令拉拢于珍、丁超二人的。如果在他的困难时候力保他没事----这完全可以做到,相当于在黑省给人民党加了一道保险。 第一师加上督军署总参议,再有孙烈臣坐镇,人民党在黑省的发展只会更促进。奉天因为老奉系盘根错节的关系,人民党想有一番成就难度极大,倒是黑省因天高皇帝远却因缘季会发展得极为顺畅。现有的人民党员中,有一半倒是黑省人,各级组织架构最健全的也在黑省。 见张汉卿打了包票,张首芳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她倒不是与丁超有多深交情,只是借题发挥而已。现在事遂了心了,却又担心起这会不会影响张汉卿的大事。她略有担忧地问:“我知道杨宇霆在奉天和你有纷争,丁超会不会在后来影响你?你不要因为我为他说话就相信他,如果他确实不如你的意,你要直接和我讲哦!” 张汉卿哭笑不得,为他说情也是你,不放心也是你。不过这种浓浓的姐弟情意他是感受到了,俗话说血浓于水,这恐怕是无法割舍的吧? “放心,我看人没错的。再说区区一个丁超还搅不起大浪,他要真的敢和我阳奉阴违,我分分钟就能灭了他!”张汉卿大言不惭地说。 “得瑟!”迎接他的是张首芳无情的白眼:“懒得听你瞎扯----你有空自己和丁超去说,我去和凤至唠嗑去了。” 张首芳好歹也是官宦家庭出身的,知道施恩于人的手段。她接受丁超的感激用处不大,送人情的事让自己的长弟来做才有意义。既然面子已经有了,她不介意让张汉卿得了里子。 就在张首芳前脚离开议事厅迈进后院的那一刻,老张出现了。他撅撅嘴巴问张汉卿:“大丫头气势汹汹的过来干什么?”敢情,他早就躲在一旁看热闹了。从张首芳愤怒地踏进帅府的一刻起,老张就知道有些不妙了,毕竟他对女儿的公公鲍贵卿做了什么,自家是很清楚的。 张汉卿倒无所谓,现在于公事上,父子之间已经没有半分隔阂,他大略提到丁超的事。 张作霖一拍大腿:“这小子想吃里扒外,你还敢用他?不连降三级赶得远远的能行吗!那个,你答应了?” 张汉卿苦笑着说:“我能不答应吗?不过丁总参议讲起来也是背,他可是没打着黄鼠狼瞎惹一身骚----那个事都是杨宇霆搞出来的。再说,我也觉得他也是可用之材。” 张作霖眯着眼点点头说:“唔,你决定就好。不过,这个事你自己和他说说吧。”得,老张也是让自己送人情啊。 有老张的授意,下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张汉卿到底抽个时间找到丁超,和他好好谈了谈黑省的局势和对他的安排。他很平和地说:“杨总参议的事已经过去了,他是他,你是你,不要为此背上包袱。虽然你是他推荐的,但总不能说因此你就是他的人,人心要这样好区分那真的就简单多了。父亲还是很信任你的,也从来没有因此换人的想法。不仅是你,黑省官员大都安守旧职,不会有大的变化。” 一席话让丁超悬着的心也落进了肚子里,同时也让张汉卿在黑省的影子更加巍峨。 第301章 分果果 其后黑、吉两省的人事安排逐渐明朗起来,有消息说对于行政这一块大帅并不准备换血。 果然,其后吉林省长人选呼声最高的袁金铠仍然做他的秘书长。袁金铠在先前是张作霖的高级幕僚,后来担任奉天省政|府秘书长,与总参议是奉天军政的两个臂膀,地位颇高;另一位热门人选金息侯被张作霖保举为北洋农商部次长,赴中|央任职去了。金息侯曾任新民府知府,亦是张汉卿的授业恩师。他们不动,其他人也就死心了。 当然,作为整合,还是有部分奉天官员接替了一些重要位置:王永江在奉天警务厅长任上的重要副手宋文郁调去做了黑省的警务厅长兼省城警务处长、张振鹫接任财政厅长、经营铁路颇有能力的吕荣寰担任交通厅长。张、吕都是少帅推荐的人选,算是张汉卿在黑省的膀臂。 吉林则是全新的:督军鲍贵卿、督军署秘书长莫德惠。不用说,莫德惠是少帅的人,莫德惠此时也被补选为人民党中|央委员兼吉林省委书记----有秘书长的官场职位,对扩大人民党在吉林省的影响力是非常有利的。 由于王以哲远在黑省担任第一师总政治部主任,再兼任人民党组织部长便有些不甚合理。正好黑省筹建党部,张汉卿决定让其改任黑省省委书记,他的组织部长一缺,则由常驻奉天的卫队师政治部主任姜登选兼任。 关于姜登选在党内资历不够的问题----他现在还是预备党员,尽管张汉卿为了多招党员,把考察期定在三个月,他的时间仍不够----但张汉卿认为:姜登选是合格的卫队师政治部主任,肩负着党中|央的安全和全师政治工作卓有成效,让他担任组织部长是合格的。 最耀眼的当属奉天省长王永江。这位张汉卿慧眼识英才重英才的与党同龄的中|央委员,担任含金量最大的奉天省委书记是名至实归,他也是人民党三省委书记中职务最高的人。由于张汉卿曾向奉天高层保证不在东北三省“夺权”,他的这个职务对于提升人民党在东北的影响是巨大的。 至于吉林省长人选,张作霖犯了愁,张汉卿也表示爱莫能助:少帅系在这一系列人事变动中拿了许多好处,不能再伸手了,再伸手要被众矢之的了。而且论资历、论影响,他已经没有新的人选可资利用了。 张作霖也是手下乏人,现在他才觉得,自己麾下表面上人才济济,但真正顶用的为数还真不多。跟他打天下的一帮子武夫去做这个省长,只会是张作霖第二,没有益处;文官中得力的并有影响的廖廖无几。思来想去,还只有东三省官银号总办兼财经委员会主任的刘尚清可用----又是一个少帅系看中的人物!当初他和莫德惠、王永江是同日入的党。老刘和少帅私交甚好,讲起来也算是忘年交。 调走了刘尚清,他的遗缺的人选需要考虑了。现在,张汉卿又发话了:“父亲,张总稽查可用。” 他说的是张惠霖,时任东三省官银号总稽查,也是奉天储蓄总会的会长,与刘尚清是同事。若不是考虑到他与老刘是监督的关系,财经委员会副主任非他莫属。他这个人的特点是细腻周正,不然老张也不会让他做了几年的监印官呐!他也是老张的早期贴身秘书,忠诚上没有问题。 张作霖满意地点点头:“志良可用。”不知如何,这个爱子的话总能贴透他的心意。看得出来,在这些人选的配置上,他是下了一番功夫的。不过能这样公私两兼,方显手段,老张对此没有意见。 只有一个人,张作霖觉得非常对不起他,那就是盟弟张作相。 好多年了,跟张作相平齐的孙烈臣是旅长时,他是炮兵团团长;孙烈臣当师长了,他是旅长;现在孙烈臣外出作一方诸侯任督军了,他还只是奉天督军署的参谋长,在现有军事架构下有名无实。要不是张汉卿实在过意不去,设法让他做了人民党军委副主席,他都要被后起之秀韩麟春盖过一头了。现在,连张景惠都做了师长了,张作相仍然做他的奉天督军署参谋长,还好兼任了讲武堂教育长,总算让一帮子军官做了他的学生。 对此,张作相并不在意,其实在北京委任新的16师长的时候张作霖已经定他了,但被他拒绝了。他向张作霖说:“叙五兄久跟大帅,还是让他做此职务吧。也让别人看看,跟着大帅是有前途的。”现在,在很多人选上,张作霖也参照了他的意见,但唯独没有给自己留个位置。 张作霖一提及,张作相便说:“东三省刚在大帅麾下,人心思定。这些位置,还是留给他们,一者他们也确实有能力;二来都是为大哥效力,我们这些老兄弟只要能帮到的一定去做,职务什么的都不重要,而且大哥不是已经委任我兼任奉天保安司令了吗?职务已经够高的了。” 张作霖大为叹服,更觉得张作相人才难得。所以合并了吉林驻军后,正好孙烈臣调任江督,他立即宣布,由张作相担任奉军总参谋长、兼27师师长。这一职务的任命,由于27师是他起家的军队,接任了这个职务,就是明确地告诉东北高层,张作相不但不是不被重用,还是老张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呢。 张作相多年来甘为人后,如今实权在握,可谓苦尽甘来。 张汉卿也正是因此赞叹张作相的识大体、顾整体并更加尊重他。这种高风亮节,不是只有后世的共党人才有的风范。从他身上,张汉卿看到了奉系壮大的希望。 大家排排座,分果果,不过得益最多的是张汉卿,军、政、经济界都有相当斩获。从张作霖的布局看,明显地是为他铺路。 跟随老张、小张的一拨子人马该封赏了:不单单是笼络人心,还是为了控制得力。打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难,没有一帮子人马在后面,上位者也不安心不是? 第302章 接班人(上) 为了扶持这个长子,张作霖是煞费苦心。从奉天讲武堂筹备开始,他就为张汉卿安排了。 老张知道:一个人想成就大业,单枪匹马肯定不行,得有人帮忙。这些帮忙的人,按现在时髦的话来说就是团队。只有有了自己的团队,创业才成为可能。 张作霖的身边就有这么一个团队。 他起家靠的是张作相、孙烈臣、张景惠、汤玉麟等一干拜把子兄弟,这些人成为张氏团队的早期人员,也是核心人员。在这个“保险队团队”的努力下,靠着几把,从穷乡僻壤来到奉天这个大都市,开创了威震民加的奉系,张作霖是其中的天然领袖。 虽然汤玉麟中途离开,但是张作相、孙烈臣都已经做到方面大员,完全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就是张景惠,也是奉军中的中流砥柱。 可张汉卿呢?可以说是纯正的富二代、,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说他是公子哥,也没什么不妥。张作霖明白,自己活着,大家还尊你张学良是大公子,可真等我故去了,人家会怎么待你呢! 别看张作霖今年只有四十三,可他的忧患意识却是很强的。他的势力的扩张伴随着危险,发迹前为争地盘与人决斗,身受重伤但命大,干掉对手并获得对方的七八条人枪。但是今天赢了,不代表明天不输,土匪出身的地位卑微,没有家族底韵,他们一输就是掉脑袋的。“我家上辈子的人,没有一个是正经在床上死的。我父亲一提这个就掉眼泪。”这是史上张学良的原话。 张作霖痞子意识中常怀着一颗朝不保夕的恐惧,所以他对张汉卿的培养是不遗余力的。特别是做了督军以后,这种想法更加强烈。张汉卿出道后能够顺风顺水做这么多事情,当然绝大多数是他的两世为人的智商,但是不能否认张作霖全力支援的功劳。 从清末历史中走过来的张作霖尽管文化很低却有他自己的认知,正是清廷几代小皇帝使得庞大的帝国一朝崩溃。要保有张家长盛不衰,接班人必须选好且必须及早定下。加上这个时代的人限于生活条件寿命并不长,虽然以张家现在的条件,普通疾病已经不成为大碍,饥饿更不会成为问题,但是张作霖还是决定在他有机会的时候提前给他铺路。 张汉卿想顺利接班,首要条件是接班人必须有自己的团队。这一点,古今中外的例子俯拾即是。李世民能顶着“杀兄弑父”的罪名顺利成为一代英主,关键是有尉迟恭、侯君集、李靖等天策府十八学士的鼎力支持;曹丕能够在曹后成功逼近汉献帝禅让,靠的还是跟着父亲南征北战培植的亲信华歆及一帮老臣子。 反面的例子也有,明太祖没给建文帝留下几个得力的文臣武将,导致朱棣一起兵,江山就易主了。虽然从理论上讲都是老朱的后代,可是理还是这么个理。自小熟知三国、隋唐演义等的张作霖怎么不明白其中的诀窍呢? 有枪便是草头王。要让张汉卿接班,就得让他掌握军权,要掌握军权就得当兵。可真要张汉卿派去当个大头兵,却是不可能的,这在中国的传统文化中没有先例可循。你见过历史上哪个太子、阿哥从小兵干起?还不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亲王、郡王了。这种事,只有在西方的王室贵族中才有可能,比如,英国的哈里王子就被派去阿富汗打仗。 在中国人看来,让子孙从大头兵干起总不是那么一回事,直接派去当高级军官,也不是没有先例。但在奉军那种讲究资历的地方,保险队起家的老人们是不会买张汉卿账的,结果是树立不起威信,和没去一个样。最好的办法是进军校。 军校毕业后再出来当军官,一来,军校可以使张汉卿接受初步的军事教育,知道打仗是怎么一回事;二来,为将来奉军的改头换面做准备。当时奉军匪气十足,官兵虽然枪法准,但军队作战毕竟不是打家劫舍。 拿破仑说过:“两个马木留克兵可以对付三个法国兵,但是一百名法国骑兵就不怕一百名马木留克兵,而一千名法国骑兵则能击溃一千五百名马木留克骑兵。”军队作战讲究的是组织性、纪律性,而且军事技术的进步,导致军事组织结构日益复杂。让一群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去和那些德国、日本教官训练出来的军队打仗,那不是找死吗?张作霖让张汉卿入军校也算是为将来奉系军队的壮大、发展,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做准备。 张汉卿在讲武堂的风头还真的不是沾了张作霖儿子的光。要知道讲武堂当时招收的都是奉军连排级军官,虽然挑的都是识文断字的,但数学、物理学对这些人来说不啻天书。而张汉卿自小文化基础比较好,再说这个张学良还不是真的张学良,他所汲取的知识面在这个时代绝对要比各科的博士还要广。讲武堂的表现是实打实的,没有虚妄。 如果说讲武堂是张汉卿融入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第一步,那么为他量身打造的对巴布扎布的剿匪行动就是他崭露头角的开端。老谋深算的老张明白,在部队中立威的关键是能打仗、会打仗、打胜仗。一个娃娃兵,没上过战场,别人是不会服你的。 于是,在儿子还没毕业时,张作霖就从冲击力最好、战斗力最强的27师中抽调一个团的连、排、班长构成班底,组成卫队旅的干部骨干交给张学良去剿匪。剿灭几个土匪需要这么强的兵力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叫杀鸡用牛刀,保证只胜不败。张作霖的目的有两个:一来给张汉卿树立打仗的信心,二来要在奉军中立威,让奉军将士们知道虎父无犬子。 当然张汉卿的表现也让人侧目,不但搞得有声有色,还给他一个不一样的卫队旅,这是别样之喜。其后建党、土改、金融整顿,都是放手让他做。好在他做得很好,不但弄出大声势,在提升自己实力方面很有可取之处,这更坚定了加速扶持他一把的心思。 第303章 接班人(下) 上次让他参加督军团会议等,就是在政治上让张汉卿被各界所认识,在各头面人物面前露脸,而不致到时候显得过于突兀。 卫队旅扩充为师、他的亲信逐渐占据要职,按张汉卿的想法,他要集中精力进行奉天乃至全东北的土改工作,因此要辞去身兼的卫队师师长职务。对土改产生的效益,张作霖看在眼中,也认可这个做法,但不同意张汉卿在军界脱身。 因为他在政界无官无职----土改委员会主席是虚的,即使“奉黑土改委员会”已经升格至“东三省土改委员会”了。没有各省行政长官的同意、配合,什么都搞不出来。正好杨宇霆犯了事,凭着两年来的耀眼表现,张作霖乘机提拔他做了资深参议,算是在政治上给了他一个极有力的阶梯。严格讲起来,总参议类似于中|央办公厅和军委办公厅合体的角色,由于巡阅使署暂未设总参议,所以张汉卿这个资深参议平时代理着总参议的事,其重要性和权威性不下于一个省长。 但是长期游离于军队是不妥的,即使张汉卿信誓旦旦地表示他虽然不在、但可以完全控制卫队师和第一师。军队是特殊的地方,讲究个资历。无论你有多大的职务,关键时刻官兵不听你的也白搭。 张作霖自己就是带兵起家,知道他这个督军的位置是紧握着27师才得到的,因此在担任奉天督军兼省长以来一直紧握师长职务不放。只是在后来实在无法亲自兼职了,才把它交给亲信孙烈臣。等孙烈臣上任黑省督军后,又把指挥权交给亲信张作相,这是那个时代武人能够放权的极限了。 像曹锟就是以北洋精锐第三师的师长兼任的直隶督军,而后把第三师交给吴佩孚,后者则在后来担任各种职务时牢牢地抓住此职不放可见一般。 但是张汉卿认为是时候让郭松龄出一头之地了。名义上,他是自己的老师;能力上,他担任师长比自己绝对要好。自己现在忙着建党工作,又始终把精力放在经济建设和土地改革上,实在无暇亲自去过问卫队师的具体业务,即使它是自己起家的军队。 眼光放长远些,现在才几支队伍?如果不适当地培养人才,等到时局变化,难不成都让自己冲到第一线?毛伟人可是用人惟贤、几十万的军队交给属下放心得很呢。把这个职务做好了,抓大放小,站在新的高度上看形势才是领导者的不二法门! 再说,卫队师和第一师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北洋军队,它们已经有新式军队的雏形了。虽然郭松龄和韩麟春是一师之长,但他们这个师长比起同期其他师长来说,权力被约束很多。不然,看看政治部都是吃干饭的? 因为后勤统一归在米春霖管理,成立了总军需部;张汉卿直接过问两个师的政治部主任王以哲和姜登选的工作,实质上已经是担任总政主任的角色。参照后世的军事架构下,军政、军令权已经悄然分离。 对张汉卿力辞师长一职,张作霖最终妥协。但苦思良久,张作霖又让张汉卿回到奉天讲武堂,兼任一个新的职务“监督”。这是为了能让张汉卿参与到讲堂的日常事务管理中,张作霖特设的职务。对这个职务,张汉卿欣然从命。 顾名思义,“监督”不会处理日常琐碎的行政务,但权力是极大的。如果拿它比喻,大致于现代学校党委书记的角色。 本来讲武堂的是张作霖,日常事务由教育长负责,后来来了个副堂长张钺,又改由他主持工作。等到吉、黑两省并入老张麾下后,奉天讲武堂顺势改名为东北讲武堂,张汉卿便是全东北学生军官的“监督”了! 自从有了小张监督,讲武堂的大事情基本上是张汉卿在管。这样,从职务上说,张汉卿与老师们是上下属关系,与学生就是师生情谊。我们常说黄浦军校是国共双方将领的摇篮,而东北讲武堂又何尝不是奉军军官的摇篮呢?张汉卿长期掌管东北讲武堂,对师生人品、才能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是一个领袖人物成长的开始,也是一个接班人建立自己接班团队的基础。这一切全在张作霖的计划之中。 后来事情的发展也果如张作霖所料的那样,随着奉军的不断扩大,大量东北讲武堂的毕业生被充实到奉军各级部队当中。而在人事方面张作霖又放手让张汉卿作主,这样,张汉卿就以东北讲武堂的教官和毕业生为基础,加速建立了自己的团队。 政治上,奉天省长王永江是张汉卿力荐且亲自上门求贤并一直支持的、吉林省长刘尚清与张汉卿交好、黑龙江省长张国淦也是张汉卿挖来的;其他像莫德惠、王树翰、宋文郁、彭相亭、王瑞之等都算是少帅系的。 军事上,郭松龄的卫队师、韩麟春的第一师是他一手组建的,两人也是他一手提拔的,两支部队也自成体系,外人无法染指;黑龙江督军孙烈臣跟他亲如父子、巡阅使署兼奉天督军署参谋长张作相对他言听计从;他还亲手控制着规模颇大的情报机构“奉情局”和渐渐在奉系高层被了解的一向神出鬼没的“特战大队”。 经济上,奉天金融秩序经过那一轮疾风暴雨的整治已经安稳许多,由于刘尚清调离财经界,东三省官银号也同时改组为东北银行,将逐步变之为东北的央行,张惠霖为第一任行长----又一个被张汉卿推荐的。此外,水涨船高,他的副手便是于翱舟。 不错,作为少帅的妻兄,奉天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总经理、农业银行董事长兼总经理的于翱舟,在任上使两家银行的资本极速膨胀,眼见得是搞金融的一把好手,这也算是家传吧。张家势力扩充到东三省,于家的势力也跟着进入,俨然已经是除去东北银行之外最大的金融机构了,让他升一格做副行长,虽然有人有这样或那样的口水,但吐是吐不出来的。于翱舟无论是资历还是实力,都配做这个位置,只是他的关系,让张汉卿在财经界多了许多话语权。 经过一系列的历练,张汉卿在奉系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就是在全国,也小有名望。 第304章 反弹 定下军政高层,似乎吉林已握在囊中:吉林全省只有两个混成旅,现在主将被迫交权,强兵压境下,这么点兵力安敢对抗拥有五师八旅之强的奉军?只怕躺着也能把他们收编了,踌躇满志的张作霖如是想。 一直顺风顺水的张汉卿也如此认为只要更换了几位高级军官,这两支拥有奉军稀缺的炮兵营的混成旅,就要成为他远行路上新的助力了。不是么,中|央发火、日本人发怒,连他们的主将都蔫了,手下人还能搞出多少虚头?因此老少帅均没把它当回事。 可是事情的演变让大家都始料不及。 先在收编吉林第二混成旅时便遇到巨大反弹:原先的旅长是高士傧,他是孟恩远的外甥。孟出事,高士傧也被波及。严格地说,就是因为高士傧的手下和日本人起了“宽城子事件”的冲突,孟恩远才出的事。从这个意义上说,应该孟才是被涉及的对象。不过谁是谁非已不重要,高士傧被勒令隔职。若是乖乖听命,则甥舅先后被解职,他们在吉林的地位将一落千丈。 历史上高士傧就是被一张解职令扔下了全旅交与张作霖的,那时张作霖大肆收拢各方军队,主将们只算是改头换面,人还是那个人,部队还是那支部队,只是效忠的对象换了而已。一有风吹草动,大家都还有机会改换门庭,因此在压力下乖乖束手。 此时空张作霖借用了不少张汉卿对于军队的控制方法,所有新延揽的军队,无一不被改编得面目全非,但不久后都留下张作霖的铬印。原先的主将一是没有机会再带原先的兵了,二是随着权力的收拢,非嫡系的将领都在淡化出高层。用不了多久,根本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黑龙江的许兰洲就是榜样,现在被流放到陕西去打靖去了,靖结束了,他也没能回来。因此高士傧怀着对未来的恐惧,决定抗拒要其解职的命令,心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支部队本来就是为了牵制中|央安排的吉林混成旅而设的,算是孟恩远起家的队伍,因此是老孟重点扶持的对象。可以说,除了雷打不动的吉林混成旅,整个吉林财政在军事上的投入都花在这支军队上。孟恩远和高士傧经营吉林十二年,这支军队的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除非来场大清洗,孟恩远的影响是无法消除的。但如不进行一次系统的清理,这支军队的存在不但不是福音,一旦形势有变,还是心腹之患。 吉林督军鲍贵卿名义上是这支军队的主官,却根本指挥不动它。高士傧在政局变动后便吃住在部队,来个听调不听宣,牢牢地控制住军队。 鲍贵卿深感责任重大,他虽然没有多少实力,心气还很足,卯足劲要和高士傧一较高下。他一边要求这支部队分驻各地,否则将停止后勤供给;一边请求张作霖派重兵进入吉林各地,以防有变。 老实说,分而治之从而各个击破、掐住钱粮军械就是按住脖子,这两招老张屡试不爽,鲍贵卿看在眼里,也想效仿。若是其它队伍,老鲍又占住督军大义,大兵压境之下倒也大有成功希望。 可是高士傧是什么人?那是孟恩远的亲外甥,亲信中的亲信,要不然高士傧担任这个第二混成旅的旅长干什么?老孟下台,高士傧不甘心就此受张作霖摆布----以老张的手段,迟早也要把自己一撸到底的。老孟为什么下台?是因为可能导致吉林大乱。如果在老张麾下大乱了,是不是有机会逼得中|央让老孟重新上台平乱啊?要知道孟恩远在吉林的影响绝对能用“土皇帝”来形容呢。 要说军人的想法也是简单,但却犯了大忌了。和平时期上官都指挥不了下官,还指望关键时刻帮你一把吗?鲍贵卿便行使督军令,下令免除高士傧旅长职务,并命令其手下三个步兵团“克期调往驻地,违者以叛军处置”! 见鲍贵卿以强硬对强硬,高士傧犟脾气上来了,不但拒不应命,还鼓动其他几个团长,坚决抑制,并起兵为后盾,他说:“老督军被逼着交权,张作霖、鲍贵卿一伙又要对我等下手了。混成旅本来抱成一团,如被拆散,极易被各个击破,许兰洲师长就是榜样,现在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被赶着去陕西剿匪。我们和张作霖一向不和,若是失了军权,下场比许兰洲都不如!我们只要拧成一股绳,谅鲍贵卿他们也不敢乱来,否则吉林糜烂,能收拾摊子的只有老督军了。万一事败,大不了扛起枪去深山里做响马去!他张作霖不是土匪起家吗?东北这么大,不信没有我裴某人容身之地!” 他说这话是有底气的,多年以来,他和吉林的土匪卢永贵有密切的往来。民国初期,东北官匪一家,本没什么稀奇,像现在及上几任督军,大都有做胡子的经历。 别说,他这一鼓动,还真的拉起不少人。东北军队中绝大多数都是土匪招安来的,多年来匪性未改,而且他们对做土匪心理上没多少抵制,大不了再招安就是了。再说,奉军经过整顿之后,对奉天人说是面貌焕然一新,但对老兵油子们来说列怕被边缘化。 对高士傧的强硬,张作霖大光其火,倒不仅仅是抗命这么简单。吉林第二混成旅的装备在全东北是最好的,三个步兵团装备清一色的德国造七九步枪,团里严格按北洋军的配置,每个步兵团编有1个机枪连。在其他混成旅都是配置骑兵营时,这支军队的编制是骑兵团。最让人眼馋的还是满编的炮兵营,拥有标配18门仿德式克虏伯75毫米山炮。 奉军由于扩充过快,在此时对于火炮的配置很不理想。除27师、28师、29师这三支北洋标配军队是各辖一个炮兵团,没有缺编外,包括卫队师、第一师、16师等起初都是无炮或装备极少量最多到连级的部队。只是后来张汉卿设法从“宗社党”手里搞到30门山炮后,整编后才武装了两营炮兵分别划归卫队师和第一师。另外归顺的毅军宋九龄部只装备有两个连的山炮而已,至于新编的16师和7个步兵旅,则是纯粹的“步兵”。 最重要的是,这支数量并不多的军队已经是老张称霸东北路上最后一只拦路虎。不管是为了里子或面子,都要彻底解决它。 张作霖经历过战场的洗礼,深知火炮在现代战争中的威力,没有大炮,部队顶多算是驻防军、警备军,担负不起攻坚的重任也就不成其为野战部队。所以对吉林两个混成旅的炮兵营,格外看重。 奉情局也有传来消息,对高士傧“落草为寇”的叫嚣,张作霖是不在意的:只要把大炮给我留下了,你就去做海盗关我屁事?现在不缺军队,只缺装备。他一日三电,告知中|央吉林的变局,并恳请中|央:“高旅为孟帅亲军,安顿该旅非孟恩远不可。”并明示:“高旅长以下犯上、以兵犯禁,非解除职务不可。” 好家伙,这下把孟恩远逼上梁山了:高士傧是你的人,你看着办吧!怎么做是你的事,但他的这个旅长职务是撤定了!给中|央的电令一出来,孟恩远不出力是不行的。 如果事情恶化,无疑是孟恩远的责任,老张可以大张旗鼓地清除孟在吉林的势力;如果孟恩远“成功”地收束住部下,则军队改编成功,他在吉林的军事力量亦被清理干净,而且还要面对原先老部下们的背叛:既然老大罩不住自己,何不改换门庭? 毕竟家大业大,孟恩远可不想跟高士傧落草为寇去。高士傧挺精明能干的一个人,怎么会搞出这样的昏招来?这样要挟上官,是谁都不能容忍啊!为恐事情闹大,孟恩远亲赴混成旅部,面斥高士傧:“芜儒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这样做,置我于何地?置混成旅将士于何地!我与张作霖的恩怨是私忿,你这样做,正好给人以口实。现在该如何收场?!” 高士傧既做了初一,便不想着十五。他对老上司兼舅舅孟恩远说:“督军不用再劝了,形势既已如此,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胜者为王败者寇,我高士傧没有什么好说的。万一落败,我带着弟兄们占山为王去!” 孟恩远徒劳无功而返,张作霖大失所望。纵然舍不得两败俱伤,现在却不得不调兵遣将,要最大限度把高军镇压住。这不单单是威望问题,还牵涉到东北的长治久安。奉系岷起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基本没经历过什么大战便获得了东北的控制权,是时候需要一场正儿八经的战斗来体现出军力的强大了,否则难保一些人的心里面存在着异样想法。 第305章 平叛大计 环吉林,有数支军队都虎视眈眈。 都看中了第二混成旅的装备,也都认为这支军队唾手可得,毕竟对方人少。北方的吴俊升主动请战,张景惠也表示愿为前锋。 可是张作霖自有主意。 28师自收编以来基本在原驻地整训,军中上下除换了师长旅长外鲜有动作,是时候拉出来耍耍了,而且还要让他们知道吃了老张许多饭,该为老张效力了。张景惠的16师是新编的部队,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军心,这两支军队同时奉命开调吉林。 卫队师久经考验,用不着再历练了,且是张作霖手中的战略预备队,所以对高军上不了场,但不代表张汉卿没机会亲临前线。 同样,吴俊升的29师一向在洮南、黑龙江剿匪及维持地方治安,也是好久没参加过正儿八经的战斗了,让它从北面出发进入吉林。三个整编师对付一个混成旅,无论装备、人力都居于绝对优势,料想纵不能一战全歼,战而胜之是有相当把握的。 上阵父子兵,张作霖又想把儿子往前推推,去抢一份唾手可得的军功。 但是张汉卿虽然在政治和军事上都有出彩表现,但资历上毕竟还差些,这些奉系军界高层不一定会给予应有的配合,所以需要有个人坐镇。 这个人选最好的就是鲍贵卿。 为了统筹指挥三个师,张作霖设置了“吉林保安司令部”,让督军鲍贵卿兼任司令。 这么大的战事,若把作为督军的鲍贵卿撇开太不像话了,也容易落人口实。可是鲍督军手无寸铁,估计正想着努力抓点军权,若借着这个机会乘机揽权,张作霖估计想死的心都会有吧?张汉卿以资深参议的身份兼任保安司令部的副司令,从地位上合适,从心里上可以让各方接受,另外可以顺便监督鲍贵卿。 顺便说一下,张汉卿目前自动升任东三省巡阅使署资深参议了,原奉天督军署总参议一职已经取消并不再设置,该职能被督军署秘书长所代替,而且都要是文官出身,如袁金铠、莫德惠等。 这是落实张汉卿的意思:经过奉天改革,军队与警察切开后,又陆续与政治脱钩。军官只负责军队的事,与行政上再无瓜葛,这样的好处是再也没人有机会威胁到张作霖的地位。管军不管政,管政不管军,每人都是单一的部分,除了张汉卿,他是太子,是继承人,是例外。 督军不兼师长,便使督军的势力打了折扣,不再是军政、军令一手抓。督军下属的师长,在部队的发展规划、教育训练、军官的考核提拔、预算等方面接受各省督军的安排;但作战指挥体系如作战编制形式、演习、作战调动等具体军事行动,要听从东三省巡阅使署参谋部的命令----这是拨高了兼任参谋长的张作相的地位。 简单地说,张作霖收回了原本由各省督军调兵遣将打仗的权力,把军令收归于巡阅使署;把后勤补给训练等等烦心琐碎的事情交给了各督军。这叫做巡阅使署管战,各督军管建。所以即使鲍贵卿身为吉林督军,在作战上却没有任何发言权,除非是加了“保安司令”的头衔。 当然,即使鲍贵卿有了这个头衔,他也不能搅起多大风浪:这几个师长都是张作霖的人,他想指挥也指挥不动啊。不过张汉卿的分离军政、军令的提议正合老张心意:眼见得部队越来越多,自己也没有精力直接管理分散在几个省的师了,将来势必要分权出去。如果能够形成一个好的体系,让手下人良性制约,当然是一件好事,就算是未雨绸缪吧。 真不知道这个儿子是怎么有这种洞察人性而且又方法巧妙合适的主意的?他觉得自己现在特有自信,无论是在处理东三省的行政事务上,还是在控制手下的高级军官上。以前那种如履薄冰的心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上位者的从容。 张大帅要让儿子来做副司令,三个师长各有想法。汲金纯与少帅是老熟人了,对少帅在卫队旅的各种表现了熟于心,对少帅还是相当佩服的; 张景惠、吴俊升都是张作霖的盟兄弟,从这个辈分上说,张汉卿还要称他们一声盟叔伯。对这个“后辈”跃到他们头上,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都是东北军界的前辈了。不过碍着张作霖的面子,张汉卿又不摆副司令的臭架子,他们心里不悦,表面上还是能够相片的。 倒是鲍贵卿,对张汉卿来“掺沙子”有些不满----张汉卿做了副司令便“大放厥词”,在军事行动上屡出惊人之言,风头盖过他这位正杆子的吉林督军,便有些不快了。无论从资历、职务、包括年龄,他都觉得比张汉卿高出一头来。 张汉卿建议用优势兵力正面摆开阵势三面夹攻可一鼓而下,不给高军喘息机会。只要撕开一个缺口,被分割包围的高军上下死战的士气必消,毕竟在严格意义上是“叛军”。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最大限度地获得亟缺的山炮等武器,当然风险是人员损失,讲究的是一个“快”字和不计损失。 而吴俊升却打起保留实力的小算盘,不愿充当打手。他更倾向于围三阙一,用各种压力让高军不堪重负,以最小的损失“逼”高军离开驻地,这样,山炮等重武器不便携带便有机会被留下,而且离开驻地的高军后勤补给都会成问题,可以轻松在运动战中消灭这支军队。这样虽然时间可能会花费多了些,但时间应该在奉军一方。 不能说老吴的想法不对,只是根据张汉卿对高士傧其人的判断,不到最后一刻,他是不会轻易离开驻地做土匪的。这“围三”只会变成僵持,最终将是劲旅与重兵之战,玉石俱焚,结局就是鸡飞蛋打什么也捞不着,损失更大。 虽然汲金纯倾向于张汉卿的意见,但是初任师长的张景惠却表示稳妥为重、赞成吴俊升的主意。 鲍贵卿也不愿在自己治下吉林发生军事大战,吴俊升提出的主意颇有温水煮青蛙之妙,而且还有机会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可会让他在东北军界名声鹊起,他拍板支持。 第306章 当断之断 这个时候是张汉卿最痛苦的。 这些人都是桀傲不逊的军阀,本性决定了他们不会站在更大更高的立场上看问题,他们所看到的,只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也许老爸派他来是一个错误,也许该把卫队师调来,哪怕一部分也好。虽然他也想再在军事上立功,但是没有听命于自己的部队,他只能算作高级参谋。 经他参与改良或者建设的奉军,虽然比正史上战斗力高那么一点、军纪良好一点,但仍然脱离不了旧式思潮的影响,特别是指挥者,都想着损公济私,这可不利于保证军队的整体性。 所以他暗暗发誓,此间事了之后,只要有可能,他都要带领自己的军队,再也不做单枪匹马的孤家寡人了。军阀们的兵,都是私兵,别人根本支使不动呢。 将帅不和,最是兵家大忌。 在派人与张作霖通报之际,“围三阙一”的部署在稳步展开,奉军在三个方向动作缓慢但逐渐伸出拳头,要威逼高军退却。让张汉卿担心的事出现了,高士傧抓紧时间进行了战斗动员,并有效配置了兵力。 他把重兵布置在长春城区,山炮营放置在城北。奉军若是进城,免不了一城恶战。而在宽阔地带的城北,正是山炮发挥威力的好地方。奉军若是还击,未免有些顾忌----这里距南满铁路极近,如果不幸伤及日本人的“满蒙生命线”,结果你懂的。 日本驻长春护路军司令部也传来通牒:不可殃及南满线,否则,日本军队将不会坐视不管!紧挨着长春的就是宽城子,这里是南满铁路日本控制段的分水岭,日本在此驻有一个大队的兵力。这个通牒的分量之重,包括鲍贵卿都懵了。孟恩远就是因为这事下的台,难道他要因此成为民国史上最短命的督军吗? 只是用步兵小打小闹地作战,结果是旷日持久的,这种长期“抗战”所造成的后果对这座东北中心之一的伤害是不言而喻的,而且凭添了许多变数:日本人的、中|央的…还有裴其勋的吉林混成旅在原地等待改编,若是因此有了什么不好的想法…张作霖一直期盼的东北经济大建设构想将会受到阻碍,来自他的压力也将是空前的,想想都不寒而栗。 吴俊升、张景惠都是军事行家,高士傧这阵势一摆他们就知道要糟。高军是虱子多了不怕痒,还能抽空向自己打几炮,自己可就干瞪眼不敢还手了。28师、29师都有满编炮兵部队,可是在这居民众多的区域,只能是狗咬刺猬无处下嘴。他们有些后悔不该欺张汉卿后进了,前几天谁还笑话他纸上谈兵来着的? 鲍贵卿不敢擅专,星夜去奉天向张作霖讨教去了,把烂摊子留给了张汉卿----谁让他挂着副司令的职务呢? 不过张汉卿可没有被摆一刀的觉悟,反而看起来非常高兴,这让司令部里的吴、汲、张三巨头非常诧异:老鲍老奸巨滑,这个时候撂摊子,明显是让他做替罪羊啊,瓜娃子怎么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等到事情闹大了,非要张作霖出现收拾残局时那才叫灰头灰脸呢。当然有张作霖在,担多大重责是不可能的,不过对他的前程总之是不利的吧? 多年打交道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张作霖在他们的印象中是能够玩转东北包括日本人的不二人选。没有任何理由,也许领袖的气质是天生的。 现在看小六子的决定了,吴、张两位师长都在观望。可是等到再度会晤张汉卿时,他以副司令的名义命令三支军队撤退三十里:“已经失去奇袭条件,正面作战已无可能,长春不可糜烂,现在要与高军议和。只要有一分可能,要做百倍的努力。吴大帅,我们可以再请孟督军来劝和。只要能不使地方蒙难,一切都好谈。还要请派人安抚高旅长,表明我们的态度,以使他不至于在背后再生事端。” 吴俊升等人都觉得可笑,连汲金纯也觉得此举不妥,他对张汉卿说:“少帅,上次孟恩远劝说高士傧不成,已经返回天津老家。现在重启谈判,没有三两天他是到不了的,这几天高军更可以突击加固防御工事,奉军进攻会更困难。” 张汉卿微微笑说:“没关系,我已经决定不打了,等待孟督军来进行和谈,对方防御工事是否加固已无影响。在这段期间里,我将亲自劝说高旅长,我们的背后安顿下来。” 张景惠还是怕担责任,若这股子吉军出了事,张作霖的板子不一定会砸到乃子,自己等三个师长是免不了的,说词都猜到了:“学良年幼不晓事,你们三个不懂得军事!?”他对张汉卿说:“少帅的决定是否得到大帅同意?” 张汉卿笑笑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鲍督军离开,学良忝为副司令,不敢不负起责任来。我决定派人和谈,如果大帅怪罪下来,学良愿一肩承担。” 话说到这个份上,三位师长也就息了劝谏的心思。 张汉卿于是派人递信给高士傧:“巡阅使插手吉林的本意是不使地方糜烂,军人保家卫国是天职,本有守土之责,而不是让地方战乱再生。高将军听信谗言,以孤军对抗我大军,实属不智。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我定向巡阅使署和中|央替你辩白,一切善后,由我处理。只要是能够使地方免受刀兵涂炭,什么都可以谈。” 这个不算“通牒”的谈判主张不可谓不广阔,不但吴俊升等人不解,连高士傧也觉得好笑,他在收到张汉卿的口信时大笑着说:“张作霖为了扶持儿子上场,真是什么事都让他掺合一手。欺我是三岁小孩子?什么都可以谈,那奉军退出长春,我即惟张作霖马首是瞻。” 明眼人都知道,奉军好不容易有机会完全拿下吉林,怎么会轻易放手到嘴肥肉?临阵而怯,不是张作霖的作风。他提出的这个建议,纯粹是消遣来着。 第307章 示弱 当高士傧的信使说出他所谈,吴俊升的脸都绿了,他大怒说;“妈了个巴子的欺人太甚!少帅是好心不让地方糜烂,这个不知死的东西竟然漫天要价起来!”他指着信使说:“你回去告诉高士傧,奉系有十倍于他的军力,别急着把话说死,要时候还能有一丝见面的香火情!” 张汉卿却不为所动,心静如水:“嗯,退出长春,这个条件有些高,不过你家主帅有这个心来谈判,这一条就很好。我们可以再谈谈,长春是省治,影响太大,高军不能在长春,可以选择其它地方,比如晖春、延吉等地。那里三处临边,形势复杂,高军就此作边防部队也可。” 吴俊升、汲金纯齐说:“不可!” 这些地方是中俄朝三国交界,日本人为了从腹部切入东北,前些年绞尽脑汁搞出个“间岛”纷争案,余波还未结束。更重要的是,高士傧和吉林最大的土匪头目卢永贵关系莫逆。而卢永贵手下有土匪数万人,盘踞在中朝俄边境一带,在当时,算是东北最大的匪王了。他占有地利之便,即使孟恩远在任时也只得哄着骗着,吉林驻防军不敢出蛟河以东。 高士傧就仗着这股力量才敢和张作霖叫板,否则,凭他手中这成把条枪,敢!吴俊升他们虽然定了个“围三阙一”的作战计划,那个“阙”出的“一”,方向用是向西,而不是反方向的东,就是顾虑到两强相碰头。 见张汉卿要把高士傧安排在晖、吉等地,深知利害的吴俊升等人急力阻止,这不是放虎归山吗?在之前的应对吉林局势的巡阅使署会议上,张作霖就提出安顿吉林后剿灭吉黑土匪还地方安定的计划,他们宁愿对付高士傧头痛些,也不敢让两股力量搅活到一块去。 张汉卿笑笑:“无妨,先看高旅长的意思如何。” 高士傧得到回信,冷笑着说:“别人都把张学良夸得像一团花,原来却是银样蜡枪头!”形势变化得太快吉督便易人,奉系三个师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只能做困兽之斗的准备。现在张汉卿要放任他与胡匪合兵一处,正合他意。 同时,张汉卿也没闲着,他另派人安抚另一支降军,吉林混成旅。与第二混成旅磨刀霍霍之际,这支部队可不要再起什么妖蛾子哦! 吉林混成旅旅长裴其勋当初是从中日“间岛”界务交涉告急时从江苏任上调至吉林延边,因御敌护疆有功升任陆军督统移镇吉林起,在吉林已经呆了十一年之久。他在收复中东铁路管理权上有大功劳,因此授予陆军中将职务。他的作为孟恩远亲信的,只是服从于长官的军人素养,却并不真的是要和他同进退。因此当中|央宣布孟恩远解职、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要求他部原地接受改编,他决定无条件地服从。 但是要做吉林军界最早倒戈的一部分人,他又有一份顾忌:根本多年来对张作霖的认识,一支军队到他手里,改编、整顿是免不了的,迟早自己的这支军队要姓张。自己的恩主孟恩远和张作霖结怨甚深,要不是因为“宽城子”一事,张作霖要想进入吉林,难度是极大的。就因为此,老张会不会秋后算账?性命之忧倒不至于,军权旁落是极有可能的。自己还没到知天命的时候,现在退出军界,到哪儿再做事呢?自己长驻关外,对关内人事一无所知。 正踌躇间,张汉卿的亲笔信已经到。张汉卿“深情”地回顾了裴其勋为维护吉林不被日本人蚕食的光辉和战斗的一生,并表示军队改编不可避免,但将会向巡阅使署推荐,裴本人仍可以在其中任职,或做为新编的旅长,并兼任绥宁镇守使,或担任吉林督军署参谋长----这个职务因为筹备吉林督军署时因没有军队没有提上日程。他是少帅,只要他愿意做,裴其勋估计事还是会成的。 绥宁镇守使的地盘就在吉林东部,这是张汉卿要用裴其勋的军队对付高士傧与胡部的伏笔。毕竟,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最省力。大家都是在吉林呆了十几年,相互之期熟悉,下手也能找着死穴不是? 裴其勋知道张汉卿的用意,如果张汉卿硬要他做,他责无旁贷,毕竟忠于国家的观念远强于个人感情。不过还好有了那个“有职无权”的督军署参谋长职务可选,裴其勋还是决定任此职。作为“降将”,他在奉系新老主帅眼里都没有获得信任,手抓军权,并不是存活之道。 如果张汉卿和他虚与委蛇,或者许诺他仍然官居原职,他反倒不敢相信了----奉黑两省对于收纳降兵降将都是打乱山头重整的,除了汲金纯的28师之外。张汉卿直截了当地指出他的军队将会被改编、他的职务将会有变动并由实转虚,他反而认为这很真实、可靠。 所以他安排人送信给张汉卿,表达了立场:“我部服从改编,职将努力配合完成相应之任务。但此后需遣更有能力之将领接管混成旅。裴某更倾向于从事参谋工作,一偿夙愿。” 这个可以接受,张汉卿也没打算用这支“降军”,他的目的只是安抚好裴部。 对张汉卿的示弱,高士傧从内心里是不屑一顾的。他在给张汉卿的回信中说:“我军退出长春不是不可,但奉军三个师需后退百里,另付开拨费五十万元现洋,从此后第二混成旅听调不听宣。”他已安排人星夜去联系卢永贵,只要出动,定将吉林闹个天翻地覆,那时候奉军四面开花,自己乘隙突围,与卢永贵合兵一处后,有这个地头蛇在,奉军要想吃掉他,只怕不容易呢。 张汉卿回信连说可以,并表示:“吉林和平曙光已现,高旅长功不可没。”不顾吴俊升的劝阻,表示:“将安排东北银行吉林省分行兑现洋,克期可至,高军宜准备调任吉东。” 第308章 歪才正用 连汲金纯都不同意张汉卿的作法了,他推心置腹地说:“少帅,高士傧狠子野心,他在我三面围城之时漫天要价,不过是争取时间给他作防御准备。我们待之以诚,不过是抛魅眼给瞎子看,我认为没有什么用处。” 轮到张汉卿哈哈大笑了。他看着不平的张景惠、不以为然的吴俊升、以及诚恳的汲金纯,笑笑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抛薪救火的故事?我军行动迟缓,已经给了高军先机,强攻长春是不可取的。既然如此,给他时间加强防御并无所谓。高士傧的倚仗,无非是认为我们顾虑长春省城的生灵,不敢大打而已。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强援,那就是胡匪。若是两者合兵一处,才是我们最大的噩梦。他在和我玩拖延,我也正希望拖上一段时间。来来回回调了几次文,估计这个时候,卢永贵的兵马已经被解决差不多了吧?” 敢情,少帅故意示敌以弱,是另有动作啊。 一座皆惊! 吴俊升在吉黑两省剿匪多年,深知关外山深林密,又是前清、白俄、日本人、朝鲜人等各派势力鱼龙混杂的地方,要想剿除一支土匪所需要的谋划、动作与配合是多么重要,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卢永贵与其说是土匪,还不如说是吉林南部的土霸王。他背后有日本人撑腰,掌握着据说有数万人的兵力,手下都是翻山越岭的惯犯、枪法熟练的胡子。他们杀人如麻,前清政|府几次围剿都没能动其分毫,反而越剿越大。单以战斗力来讲,一般的地方军队还真不是其对手。 这也是高士傧的依仗。他在长春起事,卢永贵再在东南部响应,整个吉林便乱起来。这时候如果再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形势将再有变化亦无不可。张汉卿要想打垮高士傧的斗志,胡匪是非消灭不可的,而且他想在全东北进行土地改革,这股子土匪也非先消灭不可。不然,很难想象手无寸铁的工作组在土匪汇集的地方能够有效展开作业。更重要的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张家的地盘上,不能有另外一个霸王! 和奉系老派之间不愉快的合作让他迫切需要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来,自己倚为长城的卫队师便在此时被重新考虑出山了,对象便是卢永贵匪帮。卫队师从剿匪起家,但那时是草原上。在东北,将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熟悉下白山黑水也是应有之义,所以它将再次剿匪。 拿破仑在埃及金字塔大战结束之后的评价闻名世界:“两个马穆鲁克兵绝对能打赢三个法国兵,一百个法国兵与一百个马穆鲁克兵势均力敌;三百个法国兵大都能打胜三百个马穆鲁克兵,而一千个法国兵总能打败一千五百个马穆鲁克兵。” 军人的战斗素养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卫队师有旺盛的战斗和求胜决心,这是他的强项,但弱点也很明显:组建时间不长,可能单兵作战能力比不上很多土匪。但是作为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只要技战术得当,战而胜之是很可能的。 卫队师经过两天的跋涉来到吉林、奉天南部交界处,前锋在浑江河畔、龙岗山脚的通化一带与胡匪交上了手。在初期,作战稍不利。 土匪都是在当地生活多年,地理人文熟稔,而且匪徒都是用马,充分发扬了游击战的优点,打了就跑,跑了就无踪,在这里成了他们的世界。卫队师却因为不熟悉这种作战模式,吃了几次小亏----当初和巴布扎布匪徒作战,都是在茫茫大草原上,一览无遗,交手是靠勇气和装备的。 在这里装备的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了:山炮由于不易携带,又无需攻城掠地,便根本没有带来。卫队师勇气是有的,但是对于敌人仗着马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冷不防又是一阵骚扰、突袭,再大的勇气也发挥不出作战效力,反生了一肚子的怨气和怒气。 还好张汉卿在天津时对接上了一个人,使剿匪有了迅速的进展。这个人在历史上鼎鼎有名,不过这名是恶名、是骂名、是臭名。 这个人是张汉卿的本家,名叫张宗昌。不过他是山东人,和张汉卿没半点关系。 不是张汉卿找的张宗昌,而是他先找的少帅。鉴于张宗昌在历史上的恶劣表现,只要有一丝可能,张汉卿是不会用他的。 张宗昌出生于一个穷苦家庭,其母亲祝氏,年轻也算是女流中的一个人物。她生得体躯高大,健壮结实,诨号“大脚”,是当地有名的“女光棍”,曾只身闯关东,跑遍三关六码头,见多识广;后来回到家乡,自称“黄二仙姑”附体,干起巫婆行当,自此人称祝巫婆。张宗昌出生以后,家里还是穷得叮当响,少年时代,张宗昌即在母亲祝巫婆的默许下,跟着土匪头子混饭吃。到十六岁那年,帝俄侵略东北,正修筑中东铁路,张宗昌得母亲大力支持,和一班老乡闯关东去修路,增长了不少见识。一度沦为胡匪,后流落到海参崴。 后来铁路不修了,张宗昌又回到家乡一带,继续当土匪,而且拉起了一支人马。辛亥武昌起义后,投山东民军都督胡瑛,随至上海,任光复军骑兵独|立团团长。1912年任江苏省第三师骑兵第三团团长、第五旅旅长。1913年7月,投靠冯国璋,先后任江苏陆军军官教育团监理、江苏将军公署副官长、江苏第三师师长。当全国反袁时,他被派往徐州防御袁世凯南下的北洋军时,却在前线倒戈,投降北洋将领也是老东家的冯国璋,从此成为直系之一部。冯国璋当总统后,甚是倚重,任命他为总统府侍从武官长,由此可见信任之不一般。 表面上张宗昌混得是顺风顺水,但是私底下,他却对自己的前途担忧。 段总理对他这位总统二哥是越来越不喜欢了,府院之争达到高|潮时,冯总统都已经逃出北京南下自己老地盘,只是在蚌埠受阻才未能最终成行。皖系政客在此时已建立“安福俱乐部”,策划新的总统选举。按照形势,冯国璋继续当选的希望基本为零----到时候自己怎么办呐? 张宗昌走南闯北许多年,见过无数风浪,交朋结友以作未雨绸缪之举是他的优点。皖系一旦得势,自己在直系又没有根基,只怕将来无容身之地。正好奉天少帅张汉卿在津赈灾,作为民国政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张宗昌也是慧眼识人,把他作为接近奉系的阶梯。 可张汉卿是知道历史上的张宗昌其人的,无论是新、老派,也都不会容忍像这样的人物加入的,在他心目中未来人民党的军政干部,绝对不能让张宗昌这样的野心家、投机家和恶棍混入。是以,张汉卿就委婉回绝了张宗昌示好的橄榄枝。 可是,剿灭卢永贵的不利局面,让张汉卿想起,正史上的三年后,还是靠他,只用了一个宪兵营便大破胡匪军。当然,经过张作霖在东北的整治,土匪的生存环境被大幅限制,卢永贵那个时候剩下的跟班也不多了,故有此机会。 那时他就是凭借一张脸。 是的。由于卢永贵手下的大小头目,很多都是和张宗昌当年一起闯关东的同乡,凭着这种关系,本来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斗,反使张宗昌兵不血刃,即把胡匪收编成三个团。 现在,香火之情仍在,张汉卿在等待孟恩远的同时,也派人请来张宗昌,让他为奉系出力。现在的张汉卿,名声远甚于一年前;而张宗昌,则又一次面临着人生抉择:冯国璋自知当选无望,于1918年8月13日,通电辞职。 总统若离职,下一任总统绝对不会再用他这侍卫长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是时候给自己找条出路了。是以张宗昌接到张汉卿的示好,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吉林。在接受张汉卿的安排后,立即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剿匪这个正义的事业中来。 别说,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跟卫队师打得不亦乐乎的胡匪们对张宗昌的到来抱着非常热络的态度的,张宗昌也用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说动了许多心猿意马的匪徒。 大意是张作霖快速利索地拿下吉林,把东三省的资源整合到一块,力量何止翻倍。眼见得东北已经都是张作霖的禁脔了,和他对抗下去迟早是一个输字,还不如趁现在有机会招安早一点洗白上岸,或许还能封个一官半职的,不比做土匪好过百倍?他们对于“从良”,从心底里没有半点阴影,名闻遐迩的张作霖大帅,不也都是胡子出身? 当然,张汉卿为了早一点清除匪患,也是许了一些条件的。像分粮分地,也是给了一些期待的,那些因贫穷而上山的土匪,至少明白有后路可退,在抵抗时便不像为生存而死战了。不愿意做农民的匪徒们还可以当兵吃饷,不过是要接受整编的。再不愿意接受招安的,那就是铁了心做土匪,卫队师手中的枪,正是为他们而拿起。 第309章 攻心 有了利益,土匪们不免相互嘀咕,原本铁板一块的阵营迅速被分化。 卢永贵匪帮是由大大小小数十个山头合并而成的,之所以奉卢永贵为圭皋,只是他有计谋、有担当,而不是他人头最多。自从张宗昌私下拜会了一批喽罗头目后,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今天一股土匪招安了,明天一拨人马“反正”了。人群有集聚效应,眼见得不好的消息越来越频繁,山上一些原本意志坚定的土匪们也起了波澜了。 这个时候,张汉卿趁热打铁,他以吉林保安司令部的名义宣布,所有投诚的匪军,不愿意当兵的,可以发放路费回家,地方不得歧视;愿意接受改编的,便可直接成为吃皇粮的正式军队。这支军队将编为若干个团,先期投诚的土匪视拉出人马多少将被封为团、营、连、排、班各级长官,编制基本不动。而这支队伍的最高长官,便是张宗昌。 是的,张宗昌在吉林亲眼看到卫队师的实力,也听说了张作霖手下兵精粮多,已经起了“跳槽”的想法。他来,已经表明了态度了,只是之前还没有确认而已。 而顽抗到底的匪军一旦交战时被俘,将被坐实了叛军叛将的身份。重者杀头枪毙,轻则被劳动改造,绝对是一个苦差事。 听说是张宗昌为带头大哥,连一些犹犹豫豫的土匪都动心了。张宗昌虽说有各种缺点,但他待手下还是很豁出去的,名声在外。用“仗义疏才”来形容他有些太褒,但这厮混混噩噩、信奉今朝有酒今朝醉,交朋友很舍得钱财倒是一大优点,要不然也不至于数年后东北的土匪们还记得他的好与义。 他的这支队伍,张汉卿取名为“东北混成旅”。这个“混”,是三教九流混在一起的混,也有混蛋的意思----张汉卿其实也有些看不起他呢。不过张宗昌是个大老粗,少帅亲自委任的职务,他当起这个旅长来却是美滋滋的,后来倒让张汉卿有些过意不去了。 发生在东南地方的“收匪”大捷,高士傧由于被围在长春,尚不知道,他还在做着与张汉卿讨价还价的美梦。如果第二混成旅有个自己的地盘,不管是通化、白山还是延吉,对自己都是极好的安排了----一是偏远,可以自成一体,二是离卢永贵很近。要知道东北胡子数量之多,分布范围之广,为世界所罕见。 张汉卿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对话,双方每天不是“你投降我答应不改编”便是“你答应不改编我就投降”来回玩文字游戏,简直是后史上大陆与台湾一个“不武不独”与“不独不武”的翻版。 可是当孟恩远再次来到他的地盘声色俱厉地要求他认清形势时,高士傧这才如梦初醒:他希望拖延时间以便作准备,奉军同样也打着这个主意。只是,他的防御圈没有加固多少,他的外围力量已经基本被清空。如果战斗打响,他真的要做土匪去了,而且还是孤单的土匪! 孟恩远并不清楚卢永贵没落成什么样子了,但张汉卿重挖来的张宗昌武装了三个团是事实,这些都是空手入白刃招来的,孟恩远亲眼所见,也是亲口说出。而且据说胡子主力已经退至中朝边境晖春附近,吉林保安司令部向吉林省政|府提请向敦化、安图等县派驻政|府工作人员进行地方治理的消息表明,胡匪军至少已经丢失了在吉林中东部的优势地位。 卢永贵这是怎么啦!他不是有上万人马的吗?怎么垮得这么快!这还没完,又有消息说卢永贵也派人向少帅投石问路,看有没有机会分得一杯羹,少帅还在考虑中。这个消息不知从何而来,但传得十分邪乎,不但不人证物证,连对话的场景都惟妙惟肖。 人家是土匪变成北洋军,现在自己却要北洋军变土匪,这让高士傧的队伍不安稳了。老上司当众斥责高士傧,又让一部分军官起了涟漪。 其实孟恩远也不想做这个说客:这些都是自己起家的兄弟、也都是自己曾经的亲信啊!不过,张汉卿这次明言了,收编胡匪事一旦完成,就将腾出手来武力收服高旅。届时将宣布高旅为叛军,那么作为前任督军和其舅舅,孟恩远绝对脱不了干系。他在吉林的亲朋故旧不但要被株连,张汉卿还会促使东三省巡阅使署向中|央要求查封孟恩远在天津的家产。战火导致生民涂炭,孟恩远也将因为始作俑者被列为东北罪人予以严惩! 张汉卿的话声色俱厉,让孟恩远丝毫不敢怀疑,万一发生这种情况,张汉卿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联想到这位少帅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和说动就动的狠劲。 是的,张汉卿正准备这么做。作为一个新生的政权,需要炮火作为依靠,也需要鲜血为它壮行。不然,怎么显现出他的严肃、沉重、与历史的沧桑?北方的邻国所建立的苏维埃政权正在用暴力推翻旧有的秩序,作为新兴的奉系政权,也许也需要用一场疾风暴雨式的行动来把旧有力量扫荡一遍。这样,就可以安心在东北进行他心中的各种建设,而不被各种力量所抵制、或反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牛鬼蛇神先露出来,反而是好事。 所以这次孟恩远入吉,远不是第一次时似阻实纵的两面手,而是真切实意的反对。他一张口,一些半心半意的人首先动摇了。孟恩远是他们的老长官了,跟着老长官,一定没错的。 可是高士傧的感受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坏消息接肿而至,原本还在“筹备开拨费”的张汉卿撕下了温情的面纱,不但没有五十万的“开拨费”了,还要宣布高旅为叛军,高调武力收复长春。 张汉卿前几天进行的宣传战开始有了成效,它针对的仅是高士傧一人。先是历数了他的恶行,然后话锋一转,说明高士傧为了推其舅舅重新上台,把整个第二混成旅绑在他的战车上,进行了一场赌运气的对抗。胜利,是他高士傧个人的转机;失败,则把全旅带向无边的黑暗:放着吃皇粮的事不干,却要去深山里做土匪? 为了从内部分化之,张汉卿拿出重赏:除非高士傧主动率全旅投诚,方可将功补过。否则一旦开战,拿住高士傧的人,不论死活,赏大洋十万;带领一支军队“反正”,官升一级、每带出一名士兵赏大洋十元。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小投入能够换回大回报,让东北早一点安定比什么都好。 它的刺激不单单是分化,还严重影响着高士傧在军队的威信。现在除了亲兵连,高士傧看谁都像要拿他人头领赏的样子,于是他盯人的眼神都带着审视,疑邻盗斧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这让手下的军官们纷纷表示压力山大,做贼心虚罢了,不做贼的也心虚。 长此以往,这个仗也不用打了。不过高士傧也不想配合张汉卿对他的后路安排:投诚后全旅改编,高士傧离开吉林去天津投奔他的孟舅舅。 高士傧觉得有必要统一一下军官的思想,他连续召开两次高级军官会议商讨局势。不同于以往众志成诚,现在有相当一部分军官认为不能与吉林保安司令部闹得过大,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他们的理由是都为东北一脉,官兵都是吉林土生土长的人,无立锥之地是对部下极大的不负责任。 关键是,面前众寡悬殊的局势,交恶后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做土匪,这与之前高士傧宣扬的通过示威达到混成旅自成体系于奉系之外的结局截然不同。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大不了做土匪去”,可真的到这一步,迈起来却相当的难。 便有人中和说:“是不是能和少帅那边通通气,让咱们平平安安离开长春去吉东呆着?我们给他一个完好的长春,这个条件也许能够接受吧?”在长春大打,完全可以称作“叛军”了。他们有人有枪跑起来容易,可是家小可都在吉林各地,虽说祸不及妻儿,但总是块心病不是?能避免的事还是尽量避免好了,人情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嘛。再说和少帅他们也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归降奉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跟谁混不是吃口饭呐?而且奉系也是在容纳了很多势力后才逐渐形成的。 这话一出,很多人随声附和。说起来,拿走孟恩远督军的不是张作霖,而是鲍贵卿啊!我们和少帅虽平素没什么交往,但也没什么仇隙不是?要怨,也是高士傧有怨言。 高士傧见平时和他一心的诸人这时候都各打算盘,心知要糟。别看这些人人前称兄道弟,背后焉知不在惦记着拿他人头换钱呢!他打定主意,先和张汉卿谈谈,如果能够和平离开最好。 军心散了,再僵下去会有性命之忧。 第310章 团结就是力量 高士傧提出和平交出长春,但允许其带兵撤向吉东,驻扎在中朝边境。这个条件,张汉卿答应得非常利索:行,但条件是高旅退走时不得祸乱地方,否则前款一律失效,保安司令部照样宣布其为叛军。 一心想离开包围圈和卢永贵合兵一处的高士傧同意此事,吴俊升师因此奉命返回黑省,让开大路让高士傧过。 一切都在掌握中,攻心战,胜。只要高士傧离开可能会让日本人裹进来的长春、公主岭、四平一带的南满铁路线,剩下的事情好商量。 咳,为什么我也要顾忌着日本人的感受呢?他为自己一介愤青却又受到现实条件的制约而迁就于形势而感到羞耻。从心里讲,张汉卿不愿在这个时候得罪日本人,给自己的事业凭添几分变数。可是古人云:小不忍则乱大谋,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前,不逞血气之勇。这时候他有些明白正史上为什么堂堂中国会在南海受到诸多小国糜羁时所做出的退让了。 实力决定一切。 现在东北有机会连成一片,这是很好的前景,步子至少比正史上快了一年多。等到能够腾出手时,你且再看! 在东北轰轰烈烈大干的时候,北京政局再一次来了个大变动,冯国璋代总统下台,徐世昌接任。冯是标准的直系大佬,徐是北洋系的重将,他们的易位,让中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先是孙逸仙表示反对,因为张勋复辟后解散了第一届国会,段祺瑞再造共和后因为国会反对参战欧战,因此并没有恢复,而是在梁启超的建议下效法辛亥革命初期成立临时参议院,制定新的国会组织法。 这当然是有利于老段的,这不,因为南方五省反对被撇除在外,湘、鄂、陕三省因战乱不能正常办理选举,故实际进行选举的只有十四行省。 当然选举过程中出现了大量的、作弊现象被朝中大员有意识地忽略了,结果是段祺瑞支持的安福系获得330席的绝对多数,旧交通系120席,研究系20余席。根据规则,安福系完全可以选出中意的总统来。 原代总统冯国璋与国务总理段祺瑞不和,府院之争也斗了一年多。冯氏的代总统任期届满,冯段二人相约共同下野。 徐世昌能够接任,和段祺瑞的支持是分不开的。1918年10月,徐世昌经皖系操纵的安福国会选举为总统。他标榜“偃武修文”,下令对南方停战。 紧接着第一届国会期满之时,临时参议院因为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自然解散,安福国会正式成立。其领袖王揖唐为众议院议长,刘恩格为副议长;参议院议长为梁士诒,朱启钤为副议长,他们两个是交通系的领袖。 算起来是皆大欢喜。 府院之争中直系的代总统冯国璋一直处于吃亏状态大家忍了也就算了,现在连作为遮羞布的“总统”名号也拿去了,换成一个看似中立实则偏向于皖系的徐世昌。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手段,直系中不乏有识之士表达了不满,直系将军吴佩孚便于9月13日在衡阳通电,不承认安福国会的总统选举。 吴佩孚在南方前线作战勇猛,是“统一”的希望,他的不满很可能要坏事。为了安抚他,段祺瑞示意安福俱乐部暗中操作,拟推选曹锟为副总统。曹锟是吴佩孚的上司兼恩人,摆平了曹锟,也就会让吴佩孚说不出什么话来。不过因研究系、旧交通系和部分安福系议员抵制,副总统竞选会因法定人数不足而流产。 张作霖在张汉卿这位高参的鼓弄下早就抱定了“管你关内天翻地覆,我只坐视关外”的方针,加紧了在东三省的收权步伐。高士傧前脚刚出长春,他就将正在整训的三个新成立的步兵旅调进吉林,正式划在吉林保安司令部的名下。 同时另外一个新兵旅划归黑龙江保安司令部管辖,同步地,宋九龄的混成旅、原吉林混成旅都加入其中。这样,东北三省的保安司令部都各辖有三个旅的军队,同时又把吉林军队调离原驻地,来个人生地不熟。至于将来怎么玩,按照老、小张一惯的成型思路,你懂的。 自然,吉林督军鲍贵卿兼任吉林保安司令,黑龙江督军孙烈臣兼任黑龙江保安司令。 既是地方保安部队,重炮的保留就无此必要了。吉林混成旅的炮兵营因此脱离建制,被编入张景惠的16师----这个新编师还没有炮呢。 延续之前督军团独|立之精神,张作霖向中|央提出:东北自治,成立东三省自治政|府。 这下可捣了段祺瑞命门了:当初督军团的地方自治,只是为了对抗总统的和平方略。现在时过境迁,国家名义上已经统一在以徐世昌为首的北洋新政权手里的了,正是中|央收权的时候,张作霖却反其道来了个“自治”,可是老张是真傻呢、还是真傻呢? 不管中|央答应不答应,东三省自治政|府的牌子是挂起来了。不出意外地,张作霖被选为东三省自治政|府主席,当然了,中|央委任的东三省巡阅使兼奉天督军的职务他也不会傻得要辞掉。 终于统一了东北了,张汉卿的复兴大计得以全面实施。为了全盘控制三省的工业经济,原先奉黑各委员会均升格为东三省各事务委员会,工业、农业、商务、交通、教育、财经、司法、警察、建设、水利等委员会如雨后春笋般成立,完全是后来各部委的架构,不过为了避开现在中|央各部的名称而改头换面。此外,东三省最高法院、检察院也堂而皇之地成立了。一句话,张作霖的自治,已经达到了自己治理的最高境界。 各委员会机构各司其职,东北各省运转顺畅,加之都是老、少帅安插的人手盘踞高位,因此东北军政界难得的出现了一团和气的局面。在这个时候,上次奉天金融改革的福利终于体现了,经过大力整顿,东北的财政发生了相当的好转:不但还清外债400万元,省库存还余1100万元,这让张作霖觉得财政危机四伏的局面已不复存在。两个好消息,是张作霖敢于宣布东北自治的底气所在。 第311章 前后夹击 对此,徐世昌总统是毫无办法的,因为隐在幕后的段祺瑞也没有办法。自甲午战争以来,中国融入世界的步伐更快了,各种新奇的名词加速涌入国内,不但不为人诟病,反被人冠以革新之名。张作霖硬要设在中|央各部与各省各厅间搞一个委员会,别人也不能说什么不是?毕竟老张还没举起反民国的大旗呢,人家对外所称是在改革。 若不是因为突其而至的匪患,张作霖都只怕要把精力投入到张汉卿所提出的规模宏大的东北经济振兴方案中来。 所以,作为心腹之患的吉林第二混成旅,已成为老、小张父子的头号心病,非欲除之而后快。所以对张汉卿的调兵遣将,老张无条件支持。 他是第一个知道并认真研究了张汉卿的军事计划的,并第一次真正认可了这位长子的军事能力。打仗,张汉卿之前靠的是郭松龄和韩麟春,现在靠的是计谋,但是老张很欣赏现在的张汉卿,因为这样才是真正的帅才。为将之道,贵在运筹帷幄,而不是逞血气之勇。 张作相也很欣慰,他大笑着对张作霖说:“大帅,现在还担心小六子大局观不够吗?成功地避开日本人的掣肘,又能把高士傧赶出老巢,他这是长了一颗七巧玲珑心啊!我敢断定,要不了多久,高士傧必然被擒!” 不过高士傧也不是易与之辈,毕竟知兵,他在撤离长春时,充分把他在军事上的建树发挥得淋漓尽致。为防吉林保安司令部的变卦,他安排了大量的哨兵观察沿途奉军三个师的动向,充分做到即使奉军出动一个营也要盯到位。万幸的是那位少帅很是珍视名誉,说到做到,并没有安排军队有包抄、掩杀等恶劣行径。 而黑龙江的吴俊升29师也真的往黑龙江而去,从长春到吉林一百二十多公里的路上,没有发生一起意外,这让作为先行官的高士傧很意外。 其实也无需奇怪,这里有日本人修建的吉长铁路线,算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不愿与日本人有交集的吉林保安司令部根本就没打算在这里与高旅交战。 为免夜长梦多,高士傧还是命令迅速行进,不到晖春,算不得安全。他传下命令,作为断后的守卫辎重的第二团和炮兵营在长春城稍作休息后,须于次日跟上大部队。为防意外,高士傧都是先行一个团打开局面,其后跟进一个团换防,留一个团在上一个驻地守住退路。这样安全是安全了,但是行进速度不免被拖累。还好他的特务营盯住了三个奉军师的动向,回馈说奉军进入长春后都是在修整,没有追击的意思时,才觉得天下太平。 不过等他从前方得知驻守在蛟河县城的一支军队是卫队师的人时,心里莫名的一震:为什么会有这支军队出现?昨天孟恩远舅舅带来的消息还说卫队师在通化和卢永贵作战吗!难道舅舅骗他?不然无论如何,以现代军队的能力,一天一夜除非是飞,否则绝不会做到从通化到蛟河的! 对卫队师,他还是颇有一番研究的,从它成名的剿匪之战起,他就注意到这支装备算不上非常精良、但作战士气非常高昂的新式军队来。对张汉卿别的能力不哂一问的他,还是比较佩服这位少帅能在短期内搞出这么一支有型的军队的。他也是听说卫队师远在通化才毅然决定离开长春的,就是怕被卫队师再从南面给他包了饺子。 从某种意义上说,孟恩远没有骗他,因为老孟也是被骗之人。 卫队师来剿匪,并不是集中一块,因为考虑到土匪的分散性,再大股的土匪也不可能吃掉成建制的团的。卫队师属下的四个团各自划分区域,这个团就被郭松龄定在松花湖一带,它也不无截住高士傧后路之意。 从心底里讲,张汉卿是不愿意在吉林出现一支游离于奉系之外的军队的,他一系列用计,示弱、攻心,不过是要高士傧退出长春重镇,从而实现追剿的目的。考虑到高士傧的狐疑,吴俊升师目标又过于明显,所以围剿他的军队在远远的外围游走,于近边倒没布置兵力,这也是高士傧通行无阻并无法侦知奉军动向的原因所在。 他在战术上绝对有几把刷子,但张汉卿倚仗的是有数量庞大的军队可资作战略上的调配。当这张大网已经撒下、陆续开始收紧时,高军还根本被蒙在鼓里。 因此,高士傧原本是决定主力先齐头并进、向吉东掩杀的,在再三思考后还是决定就地驻守蛟河,这里是通向晖春必经之路,也是最快捷的通道。 前有阻挡,后面追兵应该也不远了。高士傧敏锐地感觉到,吉林保安司令部的军队一定在后面某个地方盯着他的尾巴,现在他的辎重部队和炮兵营的生存岌岌可危。如果说合兵一处还能有所倚仗的话,现在一条长蛇阵的混成旅有头尾都被打的可能,关键是,他还不敢久战。 果然,未等到派向后队的传令兵回报,后路便响起激烈的枪战声。紧随其后的第三团来人回报,发现有一支不明身份的军队突袭切断了其与后路的联系,这枪声,便系双方交火所致。 这支军队虽然人少,却罕见的装备了至少十余挺机枪,火力不可谓不猛。关键是他们并不是尾随第三团追击,而是原地作好防守准备,这让第三团想到,他们的任务应该是阻住高军回援后路。 高士傧陷入了激烈的挣扎中。辎重也就算了,关键是炮兵营,那可是混成旅的看家法宝,他还指望着靠它东山再起呢。不过,再返回几十里地救援后路,一是力有不逮,二也鞭长莫及。如果后路战败,他们调头又钻进奉军的圈子里,那才是血本无归了。 然而炮兵营太重要了,就是落草,在深山里架几门大炮,会给攻山的敌人多大的困扰!不是万不得已,高士傧还是不愿意就此放弃救援,虽然这也可能把自己陷进去。不过,这个险,值得冒! 这个决定几乎葬送了全部混成旅。 第312章 围歼战 要是高士傧知道卫队师的骑兵团也在附近,他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冲出前面一个团的拦阻,先保住命再说。两个团对一个团,精锐对精锐,他们人数上还占了优势,如果不管不顾的逃走,卫队师的骑兵团不一定拦得住。 他的部队一动,卫队师的步兵团也动了。不过令人气愤的是,卫队师只是贴上去,却并不急于交手。即使这样,高士傧也不敢放手让全团后退,否则绝对可能演变成一场大溃败。他只能分出一个营作为监视,他亲率另两个营的主力去中路指挥突破。 到现在他还不知道他的对手是戢翼翘。 特战大队不久前在宽城子让吉林驻军和日本兵交了火,其后便渗入到吉林中部,起初不是为剿灭高旅而来,而是防备日本人乘机又搞妖蛾子。 历来日本都是中国内乱时趁火打劫的急先锋,日本人在自建并控制了长吉铁路后,还在谋划着延伸至晖春,以打通到日本海的陆路交通线,为将来向东三省腹部渗透作准备。要知道,日本在晖春是很有势力的,鼓动朝鲜人搞什么“间岛事件”就是发生在这儿。 张汉卿才不会让高士傧逃到那里,不然兵乱一起,日本人就更有借口“保护侨民”而加紧对该地的渗透。所以高士傧一定要被拦住! 此役,特战大队全部出动。 俗话说麻杆儿打儿打狼----两头害怕。张汉卿的判断是高士傧虽然手握重兵,却还是顾忌着日本人的力量的。他敢明目张胆地反抗中|央,几次三番怂恿督军孟恩远和顶头上司张作霖对着干,但日本人一发话,孟恩远乖乖离职便是证明。 这样,在日本控制的南满铁路线附近,特别是长春,他绝不敢大打,虽然他考虑到奉军也不敢大打。其结果必然待价而沽,如果不行,必然是逃窜。 奉天是张作霖的大本营,势力也最强大,往那儿跑是作死。黑龙江地大人稀,是逃跑的好地方,但由于奉军有两个师在彼,而且主要都集中在与吉林交界处。高士傧人生地不熟,不至于向这里钻。 只有吉林东南部,那里一向政|府控制力薄弱,又有同盟卢永贵匪帮可以壮胆,所以他必然的出路是往那儿逃。吉林、蛟河、敦化、安图、延吉、晖春一线是最近的道路,所以特战大队就待在这儿等待迎头一击。 这场歼灭战是张汉卿军事指挥生涯的第一次突破,也有许多的闪光点,为奉军新老将领所钦佩。 之前的剿灭巴布扎布之战,靠得是卫队旅官兵不畏牺牲的大无畏精神,基本上与技战术无关。而且张作霖为了凸显长子的军功,抽调了许多重武器。山炮不用说,当时27师一个步兵团的机枪被抽调一空,这才形成绝对的火力优势,加上人员的绝对优势,才成就了少帅的威名。 与高士傧决战,靠的是斗志斗勇,以及对时局的把握能力。在各方束手无策、主帅移位时,是张汉卿拍板做的决定。他巧用张宗昌,剪除了高士傧的羽翼,打击从而分化了高旅的士气。高士傧被牵着鼻子走时,又是张汉卿,靠着起家的卫队师、特战大队的正确定位,把高旅牵制在吉林、蛟河之间百十里的狭长距离内。 咬住高旅断后部队的是28师。经验丰富的汲金纯在得悉张汉卿的军事计划后很好地把握住时机,在很长一段时间无伤害的尾随后迅猛地发动了攻击。 作为与27师战力基本持平的东北劲旅,汲金纯命令全师以营级为单位展开无间歇冲锋,不让其炮兵营有战场准备的时间。虽然顽强的高旅第二团作了殊死抵抗,但架不住源源不断冲来的奉军。 张汉卿给汲金纯的战术很简单,咬住其第二团不使其有帮助炮兵营作缓冲的时间,而28师属骑兵团则全力攻击高旅的炮兵营,至少不给其架设大炮的机会。只要牢牢控制住这个营,迟早会打败第二团。 也不能怪高士傧情报接收得太晚,实在是张汉卿太狡猾。奉军本是在远远的尾随高旅,也有密探不停地报告消息,造成有缓冲时间的错觉。但是到晚上,汲金纯迅速出动,密探要躲开28师大部队,不得不抄小路,从而几乎与奉军同步。几乎在密探回报给第二团的同时,奉军已经扑上来了。 因为这时候北洋士兵打仗,还处在列阵、火力试探、步兵冲锋阶段,这会给双方极大的排兵布阵时间。而汲金纯反其道而行之,他的变动突然,就是用人多的优势直接进行冲锋。 刚开始,28师也受到空前的损失,突前一个营几乎损失殆尽。高旅是一支装备精良的劲敌,又是防守,从理论上就比奉军占有一定的优势。可是汲金纯知道,一旦其炮兵营就位,其损失就将不是一个营那么简单。所以当一个营丧失战斗力后,另一个营又扑了上去,同时旁边替补的营已经就位。 骑兵团从四面八方疾冲入高旅炮兵营时,对方炮兵们正在手忙脚乱地架设大炮,立即遭受巨大损失。轻短武器的炮兵营怎么是运动战的骄子骑兵的对手?在负责外围护卫任务的一个步兵连被碾碎后,绝大多数炮手们都抱头鼠窜,少数几个不甘心的炮兵还是发射了几发炮弹,但仓促之下,落点极差,仅是做到了发射而已。 但是阴错阳差地,这几声炮响却让高士傧认为局势已经得到控制,他就更坚定要保全这支炮兵营的决心。负责阻击的特战大队打得越凶,吉林城方向传来的枪声越密集,他越认为有机会这样做。 可是这轮是高士傧的军队进攻,特战大队负责防守了。攻守之势易位,轮到高旅吃苦头了。 同样用不计得失的冲锋开路,高旅第一团开始了死亡之旅。在经受一轮十数条火舌的弹雨洗礼后,负责进攻的一个连损失大半,其余的也被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来,纷纷躲向石后树后。 因为经过近两年的整训,特战大队的实力有了充分的跳跃。无论单兵素质还是配合作战,都是他们的强项,火力也是武装到牙齿:营级的大队,三个步兵连有27挺机枪,一个重机枪连备有六挺重机枪,还设有一个步兵炮排。 他们是在高旅中路部队走后突然杀出并占据要道的,由于不是对高军中路的第三团交战,所以第三团的第一反应是迅速撤离与前方部队会合而不是回头作战,这样给了特战队一些时间布置防御阵地。虽然高士傧从得到消息到作出决定只有不足半小时的时间,但这也够了。 高士傧心急如焚,对面这股敌人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就是要阻止自己返回加入战团。想到己方只有一个团而对方有两个师源源不断地加入,时间拖得越久对奉军越有利,他就忍不住命令手下:“用机枪压住对方火力,步兵全力冲过去!”随着一声令下,又一个连的官兵冲了上来,同时,高军阵地的机枪也纷纷响起来。 冲过来谈何容易!在没有火炮的平原地带,机枪的威力被显现得非常明显。已经得到工事加固的特战大队机枪阵地,远非仓促之下的高军机枪所能轻易压制。满心认为已经得到保障的新一个连的官兵刚刚向其前沿阵地扑进不到二十步,隐藏在特战大队前沿阵地之后三十米的加固阵地的机枪也响了,上百人的身体顿时被打得像蜂窝状仰七竖八躺在阵地上。 试想三十多挺轻、重机枪在狭窄的地形上一齐呼啸所造成的威力,有已经被打残的两个连的官兵为前车之鉴,后面的军官再也不敢去送死了,他们一齐看向高士傧:“旅长,敌人火力太猛,我军伤亡太重,不能再这样冲锋了!” 高士傧有心坚持,但亲眼看到伤亡之重及特战大队之强,想到即使花费极大代价冲破这条阻击线所耽搁的时间,后路军只怕也救不得了,还有可能把自己也陷进去,他长叹一声,望着远处依稀不断的枪声,一跺脚说:“管不得了,留一个营断后,大伙儿再返回攻击南面的奉军。如果打不下来,我们一堆人都要死在这儿了!”他把侍卫连调出来作为督战队,指挥手下不顾一切的向前冲。 戢翼翘的特战大队在防守中出彩很多,但面对高军押后的一个营,在进攻上力度也不够了。首先,活动的机枪阵地的威力远逊于防守时----机枪的产生是作为防守压制而不是用作冲锋,进攻时顺手的是冲锋|枪。此外,高士傧也留下了上十挺机枪用作防守。在高军密集防守下,这次地势又是有利于高军了,特战大队办法不多。不过还好它现在的作用是拖住高军,不让他们有从容撤退或全力攻打卫队师的机会。故虽然进攻办法不多,但高军一个营是被牵制得死死的,而高士傧也始终担忧着后路,只顾死命让部队往前冲。 背水一战的高军充分表现了极强的战斗力,让阻击的卫队师承受了组建以来最大的压力。还好卫队师以逸待劳,又有机会修建了些工事,才让高军人多的优势得以缓解。高军如潮水般涌上,卫队师层层构筑堤坝,以消蚀水势。双方打得难分难解,都是叫苦连天。 第313章 胜利 吉林城里,高军后路军不再顽抗。从早晨激战到黄昏,始终不见高军主力回援。汲金纯也适时让人喊话,要求第一团放下武器,既往不咎,越打越寒心的第一团决定投降。 这样,除了大部伤亡的第一团,辎重、火炮大都完好,张作霖、张汉卿期望的取得完整炮兵营的目的达到了,汲金纯首功一件。 在蛟河前线斗得难分难解之时,郭松龄已经悄然抵进距离战场仅五里之外的松花湖畔,随他一道的,还有三个骑兵团。 考虑到吉林地形与交通的不便,骑兵便是纵横驰骋的优势所在。自决定围歼高旅的一刻起,张汉卿就定下了集中全部骑兵,作为关键时刻的棋子进行突破。此外,一旦高旅溃败,骑兵还可以方便地进行追击。在这里,两条腿的人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马的。 卫队师骑兵团、28师骑兵团、29师骑兵团…被整合给郭松龄统一指挥。 没错,吴俊升亲自带领29师主力退回黑龙江,是真的----战事胜利已经可以仰望,黑省只有韩麟春的第一师却有点不敷使用了:因为日本人在海参崴登陆,还要强占北满铁路。吴俊升回师,要携同防备日本人。 此外还能给高士傧错觉,让他稍感轻松。不过由于骑兵的突然性和快速性,29师属骑兵团却转了一个大弯。不过马快,他们还是赶在前头。 三人骑兵团听到不远处正在激战的双方战火声,早已急得跳脚,郭松龄却不为所动,他冷静地分析着方方面面获得的情报,盘算着利弊。 奉情局为此战投入了几乎全吉林的人力,让各种资讯迅速汇集到各指挥部来,这是高军没有的。 向正在激战的敌军阵线发动进攻,充实我军力量,打垮敌人信心,是一般人都会有的想法。可是这样做,又将是一轮混战,即使战而胜之也是惨胜。而且现代战争条件下,机枪是大规模骑兵的噩梦。考虑到敌人是在吉林乃至东北都数一数二的北洋劲旅,三个骑兵团就这样加进去有些像添油战术。 骑兵的优势在哪里?当年无敌于天下的蒙古骑兵是如何打垮数以百万计的各国步兵的?满清骑兵又是怎样一口口吃掉数十万大明辽东精锐的?发挥骑兵优势,在运动战中打歼灭战!攻坚,不是骑兵的特长。 要发挥这种特长,就要让敌军动起来。只要动,被骑兵一冲,建制被打乱,指挥被阻隔,这支军队就离死期不远了。 奉军骑兵团沿用清末配置,为最大额度直辖五连制,八百人。三个满编骑兵团怎样起最大作用呢?郭松龄在奉命进入吉林剿匪便和张汉卿没有交集了,但他不约而同地用起张汉卿刚用过的办法:攻心。 两个骑兵团在两侧向高军阵地来回飞驰,造成包围的假象。掀起的漫天尘土与响亮清脆的马蹄声让高军开始惴惴:两边都是看不见的尘土,来来回回不知道有多少敌军在侧,这让进攻的、防守的高军都泄了气。正好,漫天的尘土遮住了卫队师和特战大队,也遮住了自家指挥员与督战队的眼睛。有些聪明的高军就趁着这个机会,有躲到路边的草丛中的,有躲到石头后的,有的干脆把枪一丢开了小差的。 高士傧对两翼骑兵的到来完全失去了判断。没有了救援的后路,肯定打不过全副武装的奉军两个师的,现在又有这样的骑兵集团参战,此次只怕凶多吉少。关键是前面有多少卫队师的军队自己不清楚,但人数肯定不少的。如果让其全师到达,自己真的是走不了啦! 骑兵团逡巡良久,作出不少次跃跃欲试的进攻架式,不但高士傧分心,免不得把作战中的混成旅分出部分人员来护卫两翼。混成旅的士兵也不敢放手一搏,时时刻刻惦记着背后骑兵团的突然一击,这让正面防御的卫队师的那个团顿感压力减轻不少。基本上一比一的人数与战斗力,防守方要占不少便宜。 激战一个多小时没有进展,高士傧知道要糟。有这么长的时间,就是防御到位,后路一个团加上炮兵营也不是两个整编师的对手。自己兵的士气越来越低沉,关键是取胜无望,外无援兵,僵持下去,只有等死。 他决定发动最后一搏,倾全力进攻。如果有效,皆大欢喜;如果无效,自己也要瞅准时机早做打算了。他命令两翼士兵不管佯动的骑兵团,只各留一个连警戒,其余全部冲上前去。 号令一下,混成旅官兵一窝蜂地涌上前,他们也知道这是生死存亡之战,还能作战的,鼓足勇气呐喊着向前跑;不想作战又溜不掉的,被裹挟着向前跑。 观战的郭松龄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面防守的一个连由于几乎是一字纵队,只要从某个方向插进,他们是没有能力抵挡住强大的骑兵团的。他军旗一挥,两个骑兵团立刻各自从一边卷起一阵风,带着滚滚尘土,把混成旅切成三段。正面防守的步兵胡乱开了几枪后,便被如潮的马群碾过,是否存活,只有天知道了。 骑兵对步兵的优势特别是在近战时得到了淋漓的发挥:不用火力,只用速度,光靠撞击就能把对方撕碎。想一想数百匹战马向你头顶呼啸而过的场景,仅有的一点勇气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应够快的高军转身就跑,幸许可以免除第一轮的剿杀,慢一拍的官兵可就遭了殃了。在移动的目标中,你可能有机会命中一两枪,但如果不是打中的马,一样会被疾驰的战马碾压,何况还有无数挥着马刀的战士在后面等着你。即使你胆大,以孤身一人也完全应付不来四面八方的刀影,热兵|器时代,逞一勇之夫是没用的。 一个波次后,高军已乱了。面无人色的混成旅官兵们看着刚才还是同袍的战友在瞬间被劈死、被踩死的惨状,再没有勇气端起枪了。他们在骑兵团战士边挥舞马刀边大叫“举手投降!缴枪不杀!”的呼喊声中丧失了最后的尊严,一个一个扔下枪,竖起双手,耷拉着头。 骑兵团官兵重新卷马回来后,有些枪支扔慢些的、负隅顽抗的、还在思索怎么办的纷纷被劈中。实在是速度太快了,骑兵团没有时间思考此人是降是战,只要看到两只手没有举起来就是一刀下去。当然也有一堆降兵聚在一块挡住骑兵去路的,也被呼啸着砍开一条路,或是被马踢开。于是,学乖了的高军老老实实四散开来投降,尽量做到不拦路、不被误解、不被盯住。 失败会被传染。当身后的友军放弃了抵抗后,还存一线侥幸心理的高军毅然开了小差。只一刻钟时间,原本杀声震天的战场忽然间就静了下来。那个担任防守的一个营知道结果后,也迅速放下枪。 清理战场,除去阵亡的三千人、各种受伤的一千五百人、投降的一千五百人,两个步兵团的兵力基本上被消灭了。 只是遍寻没发现高士傧的下落,原来在形势不妙的时候,他和他的卫队连趁机溜了号。考虑到这里复杂的地形,在上万人的战场上,这一小股军队的丢失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激战后,武器缴获也不多,还好殿后的一个营完好地缴获了十几挺机枪,否则这一仗只怕要算作烂仗了。 一个光杆子的旅长,走了就走了吧,郭松龄也没有把他放在眼中。不过如果知道高士傧之后会给东北造成这么大的祸害,郭师长恐怕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战后,在如何安顿归降的混成旅官兵时,许多将领都有想法。按汲金纯、张景惠的意思,吉林混成旅官兵作战素养、单兵能力都是极高,此次败阵,非官兵无能。而且战场上的伤员是无价之宝,如果有效予以收编进各部队,则省去了培养新兵的时间和花费。这次大战,他们都有不少官兵损失,需要补充,都盯着这拨人呐。 可是张汉卿明确地说“不”。他认为这支部队在高士傧作乱时从上到下没有一人表示反对,在“王师”出动时还极为凶猛地抗拒,属于彻头彻尾的高士傧私兵,造成的影响极坏。官兵的作战能力越强,将来造成的危害越大,属于“能力越强越反动”的典型。他不但不同意起用这支队伍的人,还要对俘虏进行改造。 这是一支组建时间很长的老军旅,在共同的生活和战斗中难免结下友情,对于战死的同袍难免有各种各样的感情在。贸然把他们收编在各部,前些时候还刀兵相向,现在要坦然生成兄弟般的感情,难度不是一般的大。与其埋下不安全的种子,还不如有效利用。 按照共x党的成功经验,劳动是改造人最好的工具。东北有数不清的矿山要开垦、有无数条道路要修建,请工人还要付工资,这些纪律性极好的俘虏是做这些事的廉价劳动力、名正言顺的执行人。在劳动中磨平他们的性子,而且看表现考虑予以处理较好。他的建议被采纳,除去重伤的几百人,约有两千多的俘虏被遣押至长春,以待安排。 第314章 自力更生之始 此战后,东北地区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非嫡系军队被消灭,张作霖已经在名义上和实际上完全控制了东三省的军队。这一战,也让吴俊升、张景惠、汲金纯见识到了张汉卿的过人胆略与智谋,终于在心里承认少帅的军事能力。 卫队师一个团硬是挡住了高士傧的全力进攻可能算不上多么出彩,但是特战大队以一个营的兵力硬是让高士傧放弃了救援其钟爱的炮兵营的打算、给汲金纯成建制俘获大批辎重和几乎一个完整的炮兵营则让人刮目相看。所以评功,戢翼翘居首。 戢翼翘的军衔本来就是少将,此次特意以少将加中将衔,被调任东北讲武堂兼任学生教导队队长。之所以叫东北讲武堂,是因为同样地水涨船高,奉天讲武堂也面向全东北招生了,因此相应地改名为东北讲武堂了。 充实学生教导队可以理解,张汉卿始终坚持招募有知识的学生参军,因此对他们的培训师资力量极为重视,学生军也算是张汉卿的招牌了。先前是由王以哲主导,在他担任黑龙江省委书记、第一师政治部主任后,已经没有精力来继续学生军的教导了,戢翼翘有丰富的培训经历和战场经验,适时而动,很有必要。 卫队师、第一师的主力军官都是学生及讲武堂军官出身,在张汉卿调|教下表现非凡,让张作霖加固了重用讲武堂出身在军官的想法。他规定奉军遇有团营长出缺,皆由各部队参谋长、团副、讲武堂教官和队长充任。长期在军队的高级军官也要定期重新返回讲武堂任教员,把经验传输给后辈,形成军队--学校—军队的螺旋式的提升渠道。 当然,再回部队不一定是当初的部队,适时地进行高级军官的轮调也是老张保证手下不形成个人势力的手段。不用说,这是张汉卿支的招。对大家都这么干也就无所谓针对谁,但无形中大家对张作霖的权威有了更深的敬畏。 为了保证张汉卿在军中的地位,张作霖还规定:班、排长等初级军官,例由优秀的学生军毕业生或由有军功的士兵担任。这样,从基层保证军队的能力不断提升,也保证了新生代的军官都是出自少帅门下,为将来少帅全面掌权奠定基础。 此外奉军也不排外:不管你是保定讲武堂毕业还是留学日本欧洲,只要有能力,欢迎来奉。故而各军校毕业生都认为跟着奉军有前途。此时北洋军阀一般喜欢行伍出身的人带兵,学生出身的只能用作参谋之类的幕僚,独有奉军与此不同,很多学生出身的人都直接带了兵。在保定陆军学校任教官多年的杨正治、戴联玺、何柱国、毛福成等著名军训专家因此都纷纷投奔奉军,也陆续在军队里任职。 张汉卿同样因战功赫赫而以少将加中将衔,经此一战奠定了他在奉军高层的权威,所以张作霖经过慎重考虑,暂时恢复了巡阅使署总参议职务由他担任,使他名利双收。 军权、政权牢固掌握在手,但经济大权却被日本人垄断了,这让张作霖如哽在喉,特别是关系着东北命脉的铁路交通路线,除北满铁路还在俄国人手里外,其它的铁路基本上都被日本人控制着。 通过“铁路沿线三公里由日本人控制”的规定,日本人大量在吉、奉两地开立矿山、开垦农地、划设林区与草地,在重要的地方驻兵。日控铁路的两侧,日本人有取土、取燃料、搞建筑的特权,称为附属区。以奉天车站为例,附属区占地很大,面积与市区相同,形成一个租界。它不但有市街、商店、学校等,还有自己的警察派出所和兵营,中国人进去也要受它的管理。 日本人控制着重要的交通线,使法理上统一东北的张作霖无法在地理上将奉、吉、黑连成一片。表面上看他拥有五师9个旅的庞大兵力,但只要日本人不同意使用铁路线运兵,张作霖的兵力优势根本无法显现出来,反而因为要处处设防而不得不在遇到重大战事时各自为战。当初在剿灭巴布扎布匪军时便被迫用两条腿走路,这被老、少帅均引为奇耻大辱。 所以张作霖把9个旅的军队编为三个保安司令部,分别放在奉天、吉林和黑龙江,均由督军掌管,作为镇守地方之用;五个师作为主力机动,直接归奉军总司令部管辖。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了军队和行政,交通枢纽不掌握在自己手始终不是个事。张作霖早就和张汉卿商量如何规划绕过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修建自己的铁路以控制东三省了,跟着张汉卿的吕荣寰、王乃斌都是铁路专家,也都被送上了交通厅长的职位。他们奉命派出许多工务人员勘察地形,计算利弊,经过小半年的辛苦工作,卓有成效。 日俄战争胜利后的第二年,日本修建从奉天到安东、奉天到新民的铁路。之所以到新民,是准备将来从此延伸到内蒙古,为控制内陆打前站。张汉卿把卫队师主力放置于此,也就是为了断绝其染指内蒙古各地的心思。 之所以到安东,是为了连接奉天城到朝鲜,便于其在战略上控制奉天。安东就是今天的丹东,距朝鲜一江之隔。民国成立的同时,日本人便修成了安东到朝鲜新义洲的鸭绿江大桥。 在袁世凯任上,日本取得修建满蒙五铁路的特权。其中,四洮、开海、长洮三条铁路的借款权,洮承、吉海两条铁路的借款优先权。所谓借款权,就是你必须用我的贷款;所谓借款优先权,是你要对外贷款修铁路,必须用我的----以民国时的财政状况,不对外贷款是搞不好事情的。日本通过这些霸王条款,为继续深入控制东北埋下伏笔。 奉新、京奉、南满、安奉,奉天省城通向外地的五条线路都在日本人的掌控之中;长吉、南满两条铁路让吉林省城长春对外的交通也被垄断;在吉、奉交界处的重镇四平,民国六年时四平至郑家屯竣工,所以日本人在郑家屯修建了派出所,这也是当初张汉卿剿匪时与他们起冲突的原因之一。郑家屯西向通辽的所谓“郑白铁路”,约二百三十里的路线图规划已经完成,民国希祺瑞政|府的交通总长兼财政总长曹汝霖已经向日本正金银行续借日金二百六十万准备开工。一旦完成,日本由东路伸入蒙古的计谋又将得逞。 看着地图上五颜六色标注着的线路图,不能让老、少帅们不心惊。 如何应对日本人对东北以及蒙古腹地的侵蚀?张作霖决定决不向日本借款修铁路,而是用自力更生的方法自筹资金。不够不要紧,修一段,用一段,资金回笼多少是多少,有钱时继续修。可预见的东北财政会有大幅好转,按照先后次序把东三省的主要城市建起来是正经,先限制住日本人的扩充势头最要紧。没有钱,张汉卿想出了些办法,颇得老帅的认同,那个用吉林混成旅新俘虏的官兵修铁路的想法,便是张汉卿最近支的招:自治。 早在1918年5月26日,张作霖、孙烈臣即联名通告:“从五月初一起,东三省一切政事,与东三省人民,自作主张;并与西南及长江同志各省,取一致行动;拥护法律,扶植自治,铲除强|暴,促进统一。”那时候是为了给段祺瑞声援,不但张作霖如此,督军团的其它十几个省都这样宣布过。 因为被段祺瑞控制的中|央政|府一直是默许的,现在该弄假成真了。 借着东北自治的风,张作霖拒绝了中|央政|府的修路借款,表示现在东北政|府财政状况良好,内部建设已有规划,所以“郑白”铁路就不必再费心了。由于是“自治”,北京政|府对于东北民政建设也不好硬加塞儿,这事只得冷处理。不过日本奉天领事吉田茂还是为此亲自拜会张作霖。 吉田茂是张作霖的“老朋友”了,在可预见的将来,他将继续、也会成为张汉卿的“新朋友”。谈及大事,作为总参议的张汉卿自然在座。 吉田茂先是吹捧了一番张汉卿近年来耀眼的表现,又谈到了与张作霖的“友谊”,也谈到了大家合作愉快的历史。当然,他来的本意可不是与张作霖叙旧。他用很诚恳的态度对张作霖说:“听说巡阅使回绝了贵国中|央关于‘正白铁路’的借款,我以为大大的不妥。巡阅使知道,东北地大、物产丰富,但交通问题制约着各地民生发展。建设铁路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根本,也能使将军治下的人民生活好起来。但是我知道,将军阁下的财力不是很充裕,要养兵、要建设,听说阁下还想在东北成立大学,这其间的费用太大了。日本国的借款,正好解将军燃眉之急,又将吉、奉、蒙连为一体,是合则两利的好事。我国政|府对此事深表遗憾。” 第315章 日本要介入中东路 什么合则两利,是有利于你日本吧?吉、奉、蒙连为一体又怎么了?还不是方便你日本人向北渗透?张作霖皮笑肉不笑地说:“吉田先生,不就是一笔借款吗?值得您亲自过来!” 吉田茂微笑着说:“贷款也不算大事,但将军阁下对日本人的态度才是重点。” 张汉卿插口说:“吉田先生,家父对日本朋友的关系众所周知,毋庸怀疑。只是家父刚刚节制了东三省,千头万绪中摸不着头绪,再加上财政吃紧,对于借款一事也就没有了兴趣。这笔贷款,将来可是要着落国家统一委员会还的。” 众所周知是真,但好像老张和日本人的关系并不是太好吧? 吉田茂接话说:“如果将军阁下觉得借款经费太高,吉田可以设法通融,将军可用低息的贷款,或者延长还款时间,这样,将来还款的压力便小很多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呵,还放长线钓大鱼呢。日本人多呆一天,咱们可就得多受一天。张作霖不假思索:“‘正白铁路’太偏,对吉林建设的好处不大。有限的钱要花在刀刃上,我另有算盘。” 吉田茂见无法收通张作霖,而此时又没有充分的理由要求张作霖屈服,只得说:“容将军三思。不过修建满蒙五铁路条款依然有效,将军只要想在东北修铁路,我们仍然静候佳音。” 他的话说得不咸不淡,但言外之意很明确:这几条铁路是日本人早就定好的,你想在东北绕开我们独自行事,门都没有。 张作霖知道他的意思,也没有必要逞口舌之快,淡淡地说:“请等候,此后必有佳音。” 日本人把奉天、半个吉林之地都规划好了,真要想另起炉灶建铁路,还真难绕开日本人划定的五铁路路线。不过张汉卿可没打算在这些地方和日本人竞争,他的目光已经转向了北方,那里有比建铁路更迫切的事情。 十月革命是遥远的东欧中庞大的沙俄帝国发生的一件有深远意义的历史性大事,也深深地冲击到远在万里之遥的中国。张汉卿决心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给奉军发展提速。 起因无需多做叙述,但这是张汉卿最熟悉的一段近代史了----这有益于穿越前从小学到大学阶段无休止的政治教育的结果。据他所知,苏俄在此后经历了第一个艰苦的阶段,也是第一次大饥|荒。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1917年俄国爆发十月革命后,沙俄政|府崩溃,布尔什维克成立苏维埃政|府,和德国停战。1918年3月6日,苏德签订,通过割让土地换取和平,从而稳住德国对苏俄的进攻。 但此举也激怒了苏联国内和国外各种反对布尔什维克的势力,温斯顿丘吉尔就曾经说必须把布尔什维克“扼杀在摇篮里”。对无产阶级革命运动的畏惧及掠夺的,使资本主义世界在对苏维埃国家及其给资产阶级各国工人阶级和殖民地、半殖民地被压迫群众的巨大革命影响的憎恨中联合起来,妄图消灭这个革命的发源地。 于是,趁苏维埃立足未稳,沙俄旧势力、不满于苏维埃政权的反对者和境外的各帝国主义国家一起动手,产生了在史上称之为苏联国内战争或称对苏干涉战争的三年内战,在苏联也被称为“1917年到1922年的内战和武装干涉”。 1918年3月15日,在伦敦召开的协约国总理和外长联席会议通过了关于“对俄国东部联合进行干涉”的决议。5月底,由第一次世界大战战俘组成的捷克斯洛伐克军团,在协约国策划下打响了反对苏维埃共和国的内战第一枪。该军迅速由2万人扩充到6万余人,并支持东部各地的反革命势力,成立了一批反革命政|府,建立了一批反革命武装。 与此同时,在德国扶植下的旧俄将军克拉斯诺夫、阿列克谢耶夫、邓尼金等人,也在俄国南方纠集反革命武装,伺机向顿河、库班、高加索进犯。 到1918年夏,苏维埃共和国已面临四面包围的严峻局面:外国武装干涉者和俄国反革命武装,先后占领了乌克兰、伏尔加河流域一部、高加索、中亚、乌拉尔、西伯利亚和远东等大片地区,几乎相当于苏维埃共和国四分之三的国土,形成了东、南、北方以及高加索等数条战线,绵延1万多公里。此时,全线白军总共约有70余万人,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处在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中的苏维埃共和国面临着极大困难:与南方产粮区的联系被切断、工业陷入崩溃、反对粮食垄断政策的富农分子不断暴动、饥荒蔓延、人民忍饥挨饿。 新旧势力对抗,苏俄国家实力削弱,俄国在中国的旧有力量得到一次清洗的机会,尤其是主权象征、经济与军事价值硕大的中东路极有机会不费吹灰之力便唾手可得。但在正史上,因为种种原因,并不顺利。 中东路是沙俄侵略中国东北的具体产物。俄国自迫使晚清政|府割让远东后,又将黑手伸向了东北,而日本自甲午海战一举击败中国这千年以来的亚洲老大,吞并朝鲜以后,也盯上了东北这块肥肉。两国争端,便有历史上有名为争夺中国旅顺港的“日俄战争”。这场在中国领土上的狗咬狗之争,晚清政|府竟然恬不知耻地宣布“中立”! 日俄战争后,日本虽然获胜,但纯属侥幸----俄国的战败,除海军指挥的巨大失误外,陆军无法得到有效的后勤补给是重要原因之一,因为其时俄国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尚未竣工。即使在东北的巨大失利后,死而不僵的俄国仍然是新进强国日本所不能强持的。 惨胜的日本举全国之力,几近破产边缘,终于击败了北极熊,却得不到俄国的任何赔偿。无可奈何之下,勉强通过了两国共管中国东北的协议,即历史上臭名昭著的。根据条约,俄国将关东州及长春至旅顺口的铁路以及相应的一切特权转交给了日本,长春为日俄双方势力分界点。 俄国依旧拥有黑龙江的势力范围,和中国“共管”长春至哈尔滨以及满洲里至绥芬河的铁路,即北满铁路,亦称中东铁路。在和中约定,俄国在铁路沿线,只能设警而不能驻兵,但“为保护铁路起见,两国对于满洲铁路,每公里得置完备兵二十五名”。在欧战后,俄国驻哈尔滨的3万兵、守备中东路的6万兵大半调赴欧洲,留下的分为新旧两党,冲突颇烈。 日本军国主义对俄国远东地区和当时尚在苏俄控制之下的我国东北北部早就怀有野心,于是乘苏联忙于应付欧洲战事而无暇东顾之机,以援救捷克军队为借口,打着美英法日等联合出兵干涉的旗号,发动了策划已久的侵略战争。其目的是独占苏远东地区,制造日本的傀儡政权,以使把苏远东地区纳入日本的势力范围之内。 日本走在各国干涉的前面。为进行这场侵略战争,动员了日本现役军队和预备役军人,特意组织了所谓海参崴派遣军司令部,并于1918年8月2日发表出兵宣言,揭开了侵略战争的序幕。 当时苏俄的情况是:在日本出兵前后只有30万正规部队,而且都在欧洲方向作战。在远东只有非正规军25万左右。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日本出兵时,西伯利亚铁路除乌苏里和阿穆尔两段外,均在反苏维埃势力控制之下,所以苏维埃在日军侵入开始乃至中期,是无力、也不能对远东进行支援的。 日本人占领海参崴后,可以凭借漫长的远东大铁路直逼苏俄的西伯利亚腹地,根本用不着像他们所说的“苏俄纵深极大,从远东海参崴一角进发当然不如更贴近西伯利亚腹地的北满线来得快、而且容易得到补给”的理由。日本政|府的如意算盘是,只要我登上了这条铁路,因为帮中国“收复”失地的原因,自然要享受胜利的果实。 他借此赖在这里不走,中国政|府总不敢派兵驱逐吧?久而久之,造成既成事实后,他对这里就有了足够的借口真的驻存了:保护侨民、维护治安…反正什么好听说什么,你还不敢说什么! 这样,整个黑龙江就在日本人的控制之下了,特别是可以通过控制这条铁路,实现南、北满铁路的完美整合。 如果中国能够早一点取得中东路的控制权,则可以限制日本借干涉苏俄的口实在北满的行动,黑龙江还可以成为奉系稳定的后方。不过在这一点上,奉军内部意见颇多:谁也不会预料到形势会急转直下到不可收拾!而且如果东洋、西洋鬼子们一齐发力,脆弱的东三省政|府不一定招架得住! 第316章 强硬接收 可是张汉卿的态度十分坚决。他对张作霖、张作相、孙烈臣等奉军元老们详细分析了一下国际上对于苏俄政|府即将进行的干涉态度、日本人一旦进入之后的所可能造成的尾大不掉的风险后,张作霖一锤定音:“趁小日本还没下手,先把生米做成熟饭。之前它取得的地方老子无可奈何,可是它再想占新地方,门都没有!” 一些“持重”的将领们担心这样会激起日本的反弹,张汉卿表示:“弱国无外交。我们无论做任何进步,都会导致日本的反弹,这是由日本的国策决定的。冲突是一定的,但只要我们本着有理、有利、有节的策略,不给日本下手的机会,大的冲突相对不易发生。不过如果真的还是发生了,那就表明,无论我们如何退让,仍然不会满足日本人的欲壑,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 张作霖是少有的支持张汉卿的大佬,他本来就对日本人在东北的恶劣行径从骨子里不满。见大家都怕日本人,于是插言说:“招集奉天各县的警察局长开个会,动员人力,一夜之间就把南满铁路的铁轨都埋到地底下了。然后十几万东北军主动打大连的一万五千日本兵,能把它打得得一干二净,咱干吗要怕小日本呢?” 是啊,从正史上看,到1919年,日本才在关系到国家实力的一个重要指标上赶上中国,这个东西其实放在后世已经不值钱了,它叫gdp。 这个时代,刚刚进入热兵|器时代不久,人力、地盘、持久力,才是判断一个国家是否为强国的重要标志。在这个方面,东三省虽然只是中国的一隅,但它对日本来说完全就是一个庞大的存在,如果它发力的话。 中东路之所以被俄、日甚至英美觊觎,是因为它是当时中国所仅有的几条交通大动脉之一。在东北,它是连贯中俄最方便的道路,也是俄西伯利亚连接其远东国土的捷径。另外,从哈尔滨向长春,将连接到日本控制的南满铁路。俄国控制它,既可作战略上的缓冲,也可以轻松控制东北并获取丰富的资源;英美控制它,可以在俄日势力范围内打入锲子;对日本的意义则更大:既可以借此控制全部东北,去完成其控制满蒙使之成为第二故乡的既定国策,也可以作干涉苏俄的跳板。 这条铁路对中国特别是东三省的作用更大:它是黑省的大动脉,对于发展经济、于军事上的作用不言而喻;在日本人进入海参崴之前控制它,将使得黑省的主权牢牢地把握在东三省巡阅使署手中,并隔绝日本人想借此路与南满铁路会合的野心。 单以哈尔滨而言,为中东铁路本支线的分歧点。俄国人善意经营,称为东方的莫斯科,其经济条件,在整个东北都是数一数二的。在张汉卿的设想中,黑省本来就是奉系称霸中国的大后方,必须揉不进沙子。 几乎是俄国国内战乱一起,黑龙江奉军即收回中东路守备权。经张作霖“请示”,中|央政|府任命黑省督军孙烈臣兼中东铁路督办,由张汉卿担任会办并全权处理此一事务。 甫一上任的张汉卿即刻抽调卫队师主力进入哈尔滨。他声明中国对中东路享有完全主权,出兵接管了原沙俄外阿穆尔军区司令部、护路军参谋部、宪兵司令部、警察局等机构。 北极熊第一次在绽放的海棠下屈服了。由于其国内一团糟,根本不可能在这么一件“小事”上有什么比较有系统的指示。所以在强势奉军进入后,俄人基本上没做太大的挣扎。局势混乱,谁也不敢冒着打仗的风险和奉军一较高下,关键是胜利的希望渺茫,何必做无谓之争? 只有当尘埃落定的时候,人们才发觉,张汉卿选择此时占领中东路的时机是如此巧妙! 因为此时民国政|府对由苏维埃主导的十月革命结果并不承认,中国驻俄公使刘镜人奉命在二月份撤出莫斯科以示抗议,中国政|府宣布继续承认克伦斯基政|府的外交代表,并指示张作霖派军队封锁东北边境地区以图孤立。 就因此,正史上中东路的归属问题一直未能得到有效的确认,等到苏俄稳定局面之后,又是一阵唇枪舌剑,后来的少帅按捺不住和苏俄打了一架,惜败,于是中东路重新补以苏俄人控制。 就因此,张汉卿抢先造成事实,并在其后以此作为中苏和平的一道筹码,可谓有先见之明、时机的把握恰到好处。 不过张汉卿在和孙烈臣商议后,其主力不是驻扎东北和俄接壤处而是放在了长春与日军接壤处,当然美其名曰防止俄人向奉吉渗透,这是有充分理由的。 苏俄国内的乱局同样影响了生活在哈尔滨的俄国侨民。十月革命和苏俄国内战争的爆发,大批白党士兵、军官、哥萨克、尚不了解新党的知识分子和群众以及商人地主,还有沙皇俄国的政|府官员们,这些说好了是持不同政见的人,也就是反布尔什维克的人纷纷外逃。他们被称为白俄,是与赤化的“红色”苏联人相对应的群体,是新旧两党中的旧党。有钱的就往德国法国等国家奔去,而更多在西伯利亚、远东的人就近选择了中国。 这时候的哈尔滨,还只是黑龙江省属的一个市,不过因为处于中东铁路“t”型交叉口,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凸显,并逐渐在经济上超过了当时的省会齐齐哈尔。 许多白俄都有一个辉煌美好的过去,漂泊在异国他乡依恋于往事便成为他们的常态,想想曾经的公爵夫人不得不倚门卖笑,便蓦然觉得时代是可悲又可叹。很多人来到中国的时候并不贫困,那时候他们带着花花绿绿的、印有彼得大帝头像的卢布,逃难的时候当然得节俭着花,然而苏俄政|府新币制的建立,使得他们手里的卢布也随着一个寿终正寝的时代变成废纸、变成在白俄旧货店出售的毫不值钱的小玩意。 只一年的时间,几经国际大环境的变化和长时间的流离失所,使得绝大部分白俄人的心态起了变化。没有钱,由于汉语不好,白俄要在中国找一份像样的工作养家糊口殊为不易。 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为了谋生,出卖身体这一古老的行业再度流行。部分白俄妇女逐渐沦为社会底层而不得不选择靠身体赚钱,她们放弃了自古以来的欧罗巴中心主义,良好地秉承了东正教隐忍克制的品质,即使她们中的很多人曾是沙俄时期的贵族。他们不再把中国人讥笑成“猴子”,沦落到这一地步,也只能由得“猴子”们在她们身上跳上跳下。 张汉卿适时打起了分化的主意,只是为了让中东路的回收减轻些压力。他决定实施一项制度,允许失去国籍的白俄人在中国境内合法地生活和务工,中国政|府保护他们的私有财产,这样至少可以保证生存需要。张汉卿还许诺,如果中东路被收归国有,依附于这条铁路的白俄人可以保留当初的工作,这一雪中送炭的举措让白俄人有绝处逢生的感觉。他们赞同由中国政|府收回中东路的控制权,总好过被东洋和西洋鬼子们拿去。 哈尔滨总领事兼中东路督办霍尔哇拖系旧党首领,为新党所反对,几于不能维持秩序。俄罗斯新党在俄国革命一周年之际,为表示纪念,哈尔滨俄国各团体开会协议,要求承认海参崴临时政|府,霍尔哇拖不许。于是新党控制下的同盟罢工委员会要求其在二十四小时内将行政权交给海参崴临时政|府代表,霍尔哇拖也不听,俄人遂全体罢工。 正史上民国政|府倒是在民国七年初即迫令俄兵解除武装,使得中东铁路的护路权,始行收回。但是不久后干涉军共同出兵西伯利亚时,曾借口军事运输上的关系,由中、俄、英、法、意、美、日,各派代表一名,在海参崴组织委员会,以共同管理西伯利亚及中东铁路。这还是段祺瑞任总理的时候,与日本签署有,即、、,无端让日本卷了进来,痛失好局。 张汉卿以此争执造成中东路瘫痪为由,趁机派兵占据同盟罢工委员会会所,一面解除俄警武装,迫令霍尔哇拖离开哈尔滨,并将政权交给黑龙江督军孙烈臣所带派的人员。 这一来就像天捅了个大窟窿。可是张汉卿不怕:俄国新政|府自顾不暇,根本顾不上远东这一块。旧俄在远东的实力有限,面对有心而来的奉军,他们完全无可奈何。 所以在他不计后果强势出击下,中东路全境顺利重新归于中国控制之下。消息传来,国人大振,苏俄人大忿、日本人晕。 第317章 乘你病要你命 这有点不宣而战的意味,反正张汉卿就是做了。 这是中国人第一次在自己的领土上扬眉吐气。放眼望去,哈尔滨乃至整个京东路上的各个城市虽然因为江山易主而显得非常混乱,但当奉军陆续开进、东三省巡阅使署派出接收政权的管理者们先后驻入,全线开始迸发生机。 既成事实后,这一年的九月二十三日,张汉卿代表中央政|府宣布停止旧俄使领待遇、在哈尔滨设立地方审检厅、高等审检厅并在沿路设立地方分庭以管理俄国和无约国一切诉讼。尔后,又宣布在哈尔滨设立东省特别区市政管理局。张汉卿的意思是,将来择机把黑省的省会由齐齐哈尔迁到哈尔滨。 齐齐哈尔太靠北方了,经济也远不如哈尔滨。而且哈尔滨呈“t”型扼守中东路和南满铁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作为省会,这里才好驻屯重兵,一是防范日本人,二来也为远东的变数作提前应对准备。 看世界风云变幻,远东干涉军对苏联新生政|府的战争势不可免。 他的这些大动作自然被各方瞩目,尤其是被强硬剥夺管理权的霍尔哇托。几乎在张汉卿宣布收回中东路的前后,他已经多次要求会谈。在哈尔滨铁路附属地的行政权被中国收回后,他要拜访的心更热切了。 谈什么?要谈也是和新生的苏俄政|府谈才有意义啊!不用数手指,张汉卿也知道未来的俄国天下是谁的。 不过现在苏俄人还未能控制住远东,甚至连西伯利亚都无力把握。在盘踞在那里的旧俄军队没被肃清之前,在远东干涉军没有组建、进入、拉锯战和失败之前,他的话在这里还有些分量。 所以张汉卿抽空见了他一次。 讲起来霍尔哇拖也是人精,知道中东路是谁在主事。他不找正经的黑省督军孙烈臣,指名道姓地要谒见少帅。 “少帅先生,我代表俄国政|府对您擅自改变中东路局势的行为表示极大的抗议!”在一见面,他就大吼着向张汉卿施压。虽然少帅之名已经响彻东北大地,但见面看到他如此年轻,难免会轻视之----哪有那么年轻的人出来主事?肯定是裙带关系无疑了! 因为张汉卿今年虚岁才18岁,显得年轻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张汉卿可没惯着他,一句话便把他噎回去了:“霍尔拖哇先生,我只想问一件事,现在的俄国政|府在哪里?” 这是霍尔拖哇最痛苦的一件事,但也不得不正视这件事,因为他口中的政|府,其最高|领导人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全家据传言说已经在叶卡捷琳堡中被灭门了。在此之前,俄国临时政|府已经被苏维埃政权强制解散。换句话说,俄国已经改朝换代,作为前朝的臣子,他已经在道义上一文不名。 如果张汉卿不承认俄国旧政权的话。 不是不可能,虽然西方诸国、东洋日本、北美的美利坚都不承认新政权,但是如果张汉卿偏偏承认呢?从事发到现在已经大半年过去了,好像中国中央政|府对苏维埃还有恶意,但东北割据政权的态度极其暧昧。 “少帅先生,我很想知道,您问这句话的意义何在?据我所知,贵国政|府是仍然承认克伦斯基联合政|府的!” 克伦斯基是二月革命后临时政|府的最高|领导人,但在十月革命当晚就坐着美国大使馆的汽车跑了。西方国家是出于对苏维埃政权的恐惧才拒不承认其获得政权的合法性,而张汉卿则完全遵从内心的安排----已经是既成事实、且苏联将以盛世雄姿出现在这个地球上,何苦来着? “东三省已经成立自治政|府,我们将与任何一个与我们有和平诚意的政权打交道。对我们而言,所谓诚意,就是和平地释放中东路的主权、和平地过渡这个管理权、和平地和我们相处。否则,它就是我们的敌人!霍尔拖哇先生在目前还有一定的影响力,我们希望您能够善用这个力量,妥善和我们一道解决好被俘俄兵、在华俄民的回归问题。当然,我们也有能力、有信心自己解决这个问题----几万人的军队都解决了么!” 张汉卿不温不火地说,但是言辞之锋利,相信霍尔拖哇听得出来。 本来俄国驻防哈尔滨之军队约有三万人左右,守备中东铁路与哈尔滨至长春铁路之军队约有六万左右。在一战开始后,这些军队大部分开赴于欧西战场,其残留在北满的军队,自俄国革命后又分为新、旧两派,屡起冲突,不能融洽。作为哈尔滨总领事馆兼中东路督办的霍尔拖哇是旧党首领,但已失去统率能力。 在这种情况下张汉卿挥师北上,连同吴俊升、韩麟春所部围困俄各处军营,迫令其解除武装,基本上没发生战斗就结束了。 现在俘兵都在奉军的管制之下。 没有了军队的支持,也没有了国家为后盾,霍尔拖哇根本没有勇气和张汉卿叫嚣。 “少帅先生,我相信我国国内的混乱是暂时的,伟大的俄国将会再次站起来!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希望少帅先生在中东路的问题上不要迫人过甚!”见话不投机,霍尔拖哇竟然威胁起来了。 如果不是张汉卿对俄国未来的局势了如指掌,或许他会有顾虑。可是现在,他只有冷笑。 “我相信!但是霍尔拖哇先生也要明白,伟大的中国同样再次站起来了!对于属于我们的领土,我们寸土必争!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继续顽抗、搞小动作与事无补,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到与我们合作的道路上!” 话不投机,但话已经到这儿了。国与国之间的斗争或者外交谈判,一切均以实力为基准。两手空空如也的霍尔拖哇无论怎样实施恐吓,都掩藏不住这样一个事实:他对奉系入主中东路之事,没有任何腾挪的余地。 张汉卿在,擅长审时夺势虎口夺食的他岂有不借机大捞特捞的?乘你病,要你命,等到你缓过劲来,我还怎么跟你斗? 第318章 发力 霍尔拖哇走了,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稳定局面后,张汉卿便在复杂的东北局势中占得一线先机。因为不但日本人打这个主意,美国也在动这个脑筋。不同的是,日本想独占,而美国要共占。 历史上美国代表也赞同共管中东路,其理由是:“中国管理能力不充足;而中东路为世界交通孔道,不能听凭中国处置。且自共管以来,协约国对于该路,投资已多。” ----其实该路完全为中俄两国合办的事业,跟刚踏上中俄领土的所谓干涉军有蛋的相干!反正是弱国无外交,进入民国后依然如此,洋人们自说自话也无可奈何。之后,在中国政|府的照会下,日、美等有关系各国都照会民国政|府,仍提出华府会议议决的两条,说愿意和中国“共同”处置,这就轻松地与中国“共管”了。 而俄国又声言并无将中东铁路交还中国的意思,在后来苏俄红军胜利击溃了领土上的所有反对势力的军队后,至苏联的成立,这以后,苏联力量越来越强大,原本对华的种种绣球已无意义,对中东路之要求反趋强烈,度过难关后的苏联重又继续控制中东路。 正史上也是原先的少帅突发奇想,在东北易帜后不久即与苏军起冲突,结果惨败而归,史称“中东路事件”。这个事件造成的后果,是原先的少帅交恶了唯一可能给日本施压的苏联,造成九一八时国际上寡助的局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一直到正史上的日寇投降后、新中国成立,中东路及其附属资源才交到中国政|府手里。 这时中国力量还很弱,弱得虽然张汉卿知道将来的发展,却无能左右俄国后来的局势。但是有一点可以做的,便是充分利用苏俄困难的阶段,实现中国利益的最大化。这个机会稍纵即失,既然知道各国的态度及可能的走势,穿越以来最大的优势便在此。 其间还有一段插曲:东三省取消旧俄使领待遇后,俄国旧党怕其道胜银行也被接收,就悬挂法国国旗以为抵制----然而中国和道胜银行的合同,规定该行股票只能为华俄两国人所有。既然对方违规,也就怨不得张汉卿出奇牌了。他以道胜银行违反合同为由,宣布废除其所持有的中东路权益,并声称将用这笔收益扶助在华的白俄民众,“以解其贫困之苦”。 根基被吃干抹净不说,连道胜银行原先借给自己的累计七百万卢布的贷款,张汉卿也不用还了----苏维埃上台,沙俄旧卢布被取缔,现在连一分都不值,张汉卿可不会傻得要去用新币或者他国货币来还债。 别的国家不敢惹,法国还不敢吗?这个一战后筋疲力尽的欧洲强国,舔自己的伤口还来不及,怎么会为了遥远不可及远非其势力的中东路作此吃力不讨好之事?俄国人以为以中国人自鸦片战争以来的心性,对欧美列强惧之尚不及,怎会贸然惹事上身? 只可惜他们碰到的是少帅,这位洞悉历史演变的传奇人物。张汉卿谈笑之间便强行通过了,表示:“中国政|府暂代俄政|府,执行保护、管理、及衽各条约合同一切职权,以中国正式承认俄国政|府,并彼此商定该路办法后为止”。据此道胜银行在中东路里的所有权益被事实上取缔,其在哈的资产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张汉卿不废吹灰之力便完全接收了中东路。 但是眼看着中国东北政|府已经在事实上控制了旧俄在北满的全部利益,由于俄国的国情和在世界上的关系的变化,为防止其在远东地区遭到腹背受敌局面,对华缓和已经在所难免。 事实上,俄国劳工政|府曾在正史上的1919年7月25日和1920年夏两次表示要归还中国被占领土,“苏维埃政|府把沙皇政|府从中国人民那里掠夺的或与日本人、协约国共同掠夺的一切交还给中国人民以后,立即建议中国政|府就废除1896年条约、1901年北京协议及1907年至1916年与日本签订的一切协定进行谈判。” 当时此项消息传到上海时,一般人民颇表示欢迎,各界联合会径行通电承认。但当时的政|府却唯恐中国率先承认苏联会遭到持敌对态度的欧美日列强的侧目,竟电令各省查禁。苏俄因国内经济形势的恶化,极欲与中国通商。但无能的军阀政|府迟迟未能开始交涉,使中国错失一个借苏俄之力发展经济的良机。要知道虽然苏俄工业水平远落后于欧美,但是比中国远远不在一个档次上。除去苏联的全部帝国主义国家都是抱着在中国掠夺的目的而和中国“经商”,也只是对初级原材料的索取,根本不会有任何提升中国工业能力的想法。 现在形势急转直下,究竟是提出强烈的反对还是顺坡下驴?苏俄政|府明智地选择了后者。俄国历来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传统,这个机会,只等将来了。不过将来有没有机会翻本,看机缘了。 张汉卿可不会给任何人机会,他和孙烈臣经过短暂沟通,便决定了以武装的事实,向世人宣告主权。黑龙江保安司令部的三个旅分头并进,先行控制了东面的牡丹江、绥芬河,第一师也向中俄边境的佳木斯行进。目的是造成既成事实,并阻止干涉军可能的登陆中国。 当然,非常之时出动国之利器,为免给人以口实,张汉卿用的名义是护路。他成立了“中东路护路军司令部”,人马还是黑龙江保安司令部的那套人马,一套班子、两个牌子,没有多出一个冗员。 对于中国之收复中东路,诸个国家都有意见。 因为苏俄对德罢兵讲和,于是德、奥势力弥漫全俄,反对苏俄的捷克军被制,陷入危机。为了将新生的社会主义国家扼杀在摇篮里,英、美、法、日、意各国有共同出兵西伯利亚、援助捷克军之议。当各国共同出兵西伯利亚时,曾借口军事运输上的关系,要各国各派代表一人在海参崴组织委员会,以共同管理西伯利亚和中东铁路。美国代表、委员会之技术部长斯蒂芬以中国管理能力不充足,而中东路为世界交通孔道,不能听凭中国处置为由,要求共管中东路。 形势急转直下,由中国单独应对日本,变成面临数国共同压力,张汉卿该何去何从? 第319章 顶回去 日本陆军少将斋藤季治在此时又和段祺瑞政|府的骨干靳云鹏在北京秘密签订了,约束中国与日本采取“共同防敌”行动。其中规定:日本在战争期间可以进驻中国境内;日军在境外作战时,中国应派兵声援;作战期间,两国互相供给军器和军需品。由中日两国共进贝加尔、阿穆尔两省的兵,中方由日方指挥;由满洲里进后贝加尔的兵,日方由中方指挥;而日本又可派兵一支,从库伦进向贝加尔方面。 日本准备通过这个协定派出大批军队进入东北,迅速取代沙俄在东三省北部的侵略地位。 这个协议对东北自治政|府是非常不利的。本来,在张汉卿的心目中,黑龙江包括长春以北是奉系的自留地,作为自己的后院而准备一番大作为的。尽管奉天的经济、工业条件远超黑省,但是因为日本人盘踞其中,很多事情反而做不来。 倒是黑省,一张白纸好作画,张汉卿有很多主意计划在这里实施,绝对不能再让日本人染指了!作为仅次于奉天的城市,哈尔滨以处在南满、北满铁路的十字线的重要交通枢纽及扼松花江的港口优势在经济上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在他的构思里,哈尔滨要建立一所极重要的集重工业、军事工业为一体的大学,为奉系的发展源源为宙地提供动力,这所大学的名字已经想好了:哈尔滨工业大学。 还有一个非常秘密的心思:离此地不远,在中东路上,有一个目前尚未建立的城市,后来是新中国工业的血液,它的名字叫大庆。 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在后世意味着什么,但是张汉卿知道,日本人在东北出动了许多资源勘探队,如果被探到了这里有他们梦寐以求的石油,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正史上日本人为了石油,可是连考虑的屁股都敢摸、大搞了世界老大美国一把呢。 所以,从自身发展大计看,无论如何都要斩断日本伸向东北腹地的黑手! 东北地方自治政|府的应变速度是极快的,在日本声明这个协议时,张作霖即通电中外,极力反对。正如他在质问中|央政|府的电令中所说:“苏俄生变,干卿何事?中国以屡弱之国,竟不自量力,与虎谋皮,无非自取其辱耳!况奉、吉、黑自治已久,如此扰乱地方治安、支援政|府执政基础的重大事件,国人竟不知,难道我堂堂中国,竟为一小撮败类任意挥霍?先总统袁公尚以签署二十一条为耻,在朝诸公竟以为出卖东北重大利益为荣乎?中东路之完全国有,为近数十年未有之机遇与利好,岂容轻飘飘一纸私下交易所能篡改!职当尽忠报国,为保护中东路,有死而已!” 一言既出,全国震动。国人既愤怒于政|府之无耻,也为张作霖拳拳爱国之心所感染,一时间,长城内外,长江南北,响起了声势浩大的“护路”运动。一直受压抑的直系也连续发电响应,痛斥密约、声言保路。 张作霖的电文写得不能不说是犀利,质问不能说不直接,在全国压力之下,段祺瑞政|府不敢承认,只发表简单的电文说:“军事协定纯为子虚乌有,中东路为中俄旧事,反对谈判扩大化。” 由于是秘约,也未在后来予以公示,日本人尽管对段祺瑞政|府的出尔反尔不满,也理解其所在的处境。只是张作霖如此高调的和日本唱对台戏,让日本人觉得非常不安。 为了给张作霖添乱,日本政|府下令在东北的许多情报人员勾结受其支持的土匪,在东北来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暴乱。一霎时,东北三省乌云变幻,大部地区告急。 作为中东路交涉之决策者和最高执行者,张汉卿深知远东局面一日三变,此时正该是竭力顶住压力的时机。否则,日本在北满本来没有什么势力,从这个协定缔结以后,派赴西伯利亚的兵好几万都将从中东路出发。以日本人的心思,必将在吉、黑两省设置军用电话、邮局、兵站等甚多辅助机关,不管将来对俄结局如何,日本人反正是尾大不掉了。正如历史上后来干涉失败后,贝加尔方面所撤的兵亦多数驻扎北满、造成事实上的占领一样,此也是造成日本人在东北势力不断有机会蚕食并越来越庞大,而中国却越来越难以发力的重要原因之一。他一面与张作霖讨论剿匪事宜,一面作出强硬姿态,反对中东路“集体化”。 对于各国的对俄干涉军,熟知历史的张汉卿知道,这是一段没有结果的失败政策。但是对于日本而言,又是一段当时被视为政治上的天然良机。诸大国干涉军司令共同宣言以俄国局势太乱为由,说海参崴及其附近地方当临时置于协约国保护之下,但是最后诸队弄到却都没什么动作,惟日兵挟着俄旧党谢米诺夫通过贝加尔,占据铁路在赤塔组织本部;又挟着旧党卡米尔哥夫在哈巴罗甫喀设立司令部,并分兵向海兰泡、阿穆尔、伊尔库茨克。最盛时,日本兵在俄境有11个师团之多!。 日本如此做,是意图挟强盛的国力,借苏俄自身陷危机之中的机会,占领西伯利亚的领土,并伺机向处于半包围圈中的东北以及蒙古下手,实现其“满蒙共和国”的既定国策。同时,苏俄境内的丰富资源,也是日本梦寐以求的。它能有这份心思,是因为有底气。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西方老牌殖皿煮义国家无暇东顾,不仅给日本的侵略扩张政策提供了空间,而且给日本的经济带来了“战争景气”。从大战第二年的夏天开始,日本的贸易出口激增,海运异常繁荣,这些给出口产业、造船工业以及包括矿业在内的基础工业和有关工业创造了发展和繁荣的契机,使得各产业部门都得到飞速扩张。整个制造业增长30倍以上,化学工业增长96倍以上。到1918年下半年主要产业的利润率达到55.2%,其中个别时期更高达191.6%,造船业也达到166.6%。通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日本从明治以来的长期入超国而一跃成为出超国,产业结构也从战前的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 日本出兵西伯利亚干涉俄国革命,作为削弱俄国战略的一部分,意图不谓不老谋深算。但由于草率出兵,苏俄强大的战争潜力被激发后,数年的战争日本除了欠下一屁股债和苏联刻骨的仇恨外,一无所得,客观上也为日本延迟进攻中国提供了宝贵的时间。 然而对张汉卿来说,如何让东北平安崛起是他目前第一要务,而限制日本在其所控制的南满铁路之动作并将其力量限制在关东州以内是基础。关键是,无论如何,均不能让日军有在黑龙江驻兵的机会,这是常识,也是前提。 但是似乎英美与日本对中东路的控制志在必得,日本计划中的赴西伯利亚的兵有好几万将从中东路出发。在吉林、黑龙江两省沿路之地设置了大量的军用电话、电报、兵站。而且日本已经与段祺瑞中|央政|府签下协定,如果奉军干扰,则日军师出有名。 一边愤怒于中|央之短见,一边要与列强虚与委蛇。张汉卿以中东路督办的身份拜会了美国海参崴组织委员会技术部长斯蒂芬和军事运输部长日本的星野中将。斯蒂芬对这个充满传奇色彩且阳刚帅气的年轻人抱以非同寻常的兴趣,但还是老调重谈,表示中国管理能力不足,东北匪患之危害将使中东路置于危险境地,妨碍干涉军之行动。 张汉卿对此微哂,他铿锵有力地说:“斯蒂芬先生对目前东三省的状况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表面上,东北匪患似成燎原之势,但是我奉军经过几次较大的清除,大股的匪徒已被歼灭,小股的则四分五裂龟缩在各个深山老林,已难成火候。奉军已牢牢控制了东北全部的大中城市和与美国阿拉斯加差不多大小的广阔农村,清除匪患指日可待。因为我们剿匪是以铁路为机动,所以中东路之铁路沿线之警备力量是最为强大的,控制是得力的。如果执行所谓共管之说,则混乱局面重现,对于远东之战事影响,殊为不利。” 星野中将不为所动,他纯粹以军事角度来看待问题。他说:“多国共同干涉俄国远东是既定政策,中国政|府亦与我国签定了共同防敌协定。既是盟国,则要拿出应有的诚意。考虑到不久后各国部队要从中东路直入西伯利亚,庞大的后勤供应不是中国可以应付得了的。为恐闪失,委员会必须控制中东路。当然,作为保证,一旦远东战事结束,日本国将首先从中东路全部撤退出,绝不食言。” 屁话!如果日本兵不退回,谁又能怎么样呢?历史上日本就是这么干的,而且一干就拖到日本投降,政|府民间国际上对他的这种行为都是无可奈何----打,根本打不过,而且会造成更大的事端,给日本人名正言顺的进入以口实;谈,人家根本就是用各种理由推托。 第320章 远东局势 知道日本人嘴脸的张汉卿可不会这么轻易让故事重演,他振振有词地说:“干涉远东不是对华战争,东北自治政|府绝不同意所谓中东路军管!奉军已经成立了各省保安司令部,黑省还特别成立了‘中东路护路司令部’,各种军需品的运输根本不是问题。而且有限的干涉军再有进行中东路例行的保护任务,会削弱部队的实力。” “关于中东路运输军用物资之事,则按民用运输条例来做。当然,东北政|府为了支持联军对西伯利亚用兵,费用减半。联军可以派少量士兵押车,但不得携带武器,中警亦会随车监押,以防有失。”涉及到主权问题,还是不要太随便的好。 当初剿匪时用你的铁路,你推三阻四要“押送”卫队旅,现在我有样学样,也帮你“押送”军需品,算是一报还一报,这个绝不含糊。 人家都已经信誓旦旦保证没问题了,你还想怎么地?星野有心但无力,总不能直勾勾地说我就是想占有中东铁路吧?这样一来,咱们的少帅被日本人忌恨是必然的。 管它呢,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嘛。这不,得罪了日本人,却无形中帮了苏俄一把。 十月革命后,为了使新生的苏维埃政权有喘息的机会,俄国与德国签定了,以割让上百万平方公里土地和赔偿60亿马克的耻辱条件,成功地退出了一战。作为协约国的一员,苏俄的单独媾和引起了英、法的严重不满,并且因为对苏维埃的敌视和消弱俄国的历史责任,美、英、捷、日等国要组成干涉军并武装白俄军已经对苏俄工农赤卫队展开攻击。 与此同时,由美、日、加等国组成的远东干涉军也开始组建,苏俄政权有陷入东西两线作战的任务。特别有情报表明,远东干涉军的主要任务就是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与庙街、伯力的登陆,为捷克军团与在西伯利亚、乌拉尔的俄国白军打通铁路交通、打开出海口,获得协约国直接的物质支援。 本来苏俄共c党中|央委员会定下的军事政策是先欧洲部分,在亚洲只是派出游击队零星地予以抵抗,估计也是打得以空间换时间的主意。可如果干涉军占有中东铁路,就可以方便地把军队调到西伯利亚腹部,利用西伯利亚大铁路,他们可以方便地威胁沿线的任何一个苏俄地方政权。 和日本人打交道时间久了,俄国人太知道日本人对远东的觑觎之心了。那个“北上”计划,成为日本的未定国策之一,谁又不会知道呢?日本人在日俄战争期间占据了库页岛的南部,现在又磨刀霍霍盯着远东这么肥嫩的土地。苏共中|央已经预感到了未来的对日战争将是一场非常难啃的硬骨头,因为不把这头狼打疼了,它是不会轻易改变北进的想法的。 这个时候,一向孱弱的中国人难得地强硬,硬是阻挡了干涉军企图利用中东路快速逼近苏俄亚洲腹心的企图。如果光是登陆海参崴、伯力等城市,然后一步一步往苏俄欧洲部分打,一年也不会有好结果。因为他们的进攻,需要借助漫长的西伯利亚大铁路。只要若干支游击队在两翼一骚扰,没有后勤安全的干涉军是不敢贸然大举进犯的,只能蚕食。 有这么长的时间,苏俄执政|党自信可以缓过劲来。 于是他们对张汉卿的好感大增,奉系作为一个重要政权团体也进入苏俄人的视野,尽管它所在的中|央政|府目前抱着敌视苏俄的态度。 此时,作为中|央政|府的段祺瑞政|府难得有派兵出国露脸的机会,故派了一支仪仗队式的部队出国,军容整齐得让人奇怪。 由陆军第九师先遣部队官兵661人,在团长宋焕章带领下,7月18日从北京出发;24日,营长苏炳文带官兵667人搭乘海军军舰开往海参崴。至10月26日,先后共有6批2000多名官兵,乘火车经哈尔滨赴海参崴,参加对苏俄干涉。海军则由林建章海军代将率领海容号巡洋舰及其附属部队组成,也开往海参葳。林建章海军代将,节制全局。 这就产生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作为国家主体的北京段祺瑞政权对俄的态度是不承认及反对,而作为地方政|府单位的奉系却抱以同情的态度。之所以出去的军队是北洋陆军第九师而不是就近的奉军部队,与张作霖他们的抵触是离不开的。 其实以张作霖的心思,他是也想火中取栗、干苏俄人一票的,但是被张汉卿力阻。 因为正是这个长子,在早先就预料到俄国政|府的大变,这才有了投机取巧借道胜银行款项的事。两大笔整整价值七百万卢布的军火和设备,就这样进入张作霖的麾下。说来也怪,事件的发展,正是张汉卿所“预测”的。在二月革命暴发后,因为对政治局势不安,道胜银行不是没有催过张汉卿提前还这笔款,甚至连减息的方案都提出了,都被他以“时间未到”婉拒。 这样捱到十一月,该还本息的时候,却发觉即使贬值到了三十分之一的到期本金额,也不知向谁去还。道胜银行已经自己先乱了,哪里还顾得上这笔贷款?这样,在对外交关系上本不擅长的张作霖不得不称赞他的眼光。就是张作相、孙烈臣等人,对此也是很佩服的。 所以当张汉卿力排众议,要求与苏俄政权打好基础、至少在目前不要干落井下石的事时,大家都勉强同意的。因为他又言辞凿凿地告诉大家:苏俄最终会胜利。 张汉卿知道原因在哪,他可不想小小年纪就被人称为“神棍”,他的对外借口是提前从驻美公使顾维钧那里得到的消息。众所周知,他和顾维钧可是拜把子兄弟。 这个解释就可信多了,但是张作霖有点不相信。这个时代不像后世,一封eail就可以方便地进行沟通。以目前的交流手段,从奉天要和华盛顿取得联系,先要把电报拍到上海,再从上海转到纽约,再转到华盛顿。很难想像,两人能够这么“贴心”地无话不谈。老张家有钱是不假,但还没到“煲电报粥”的地步----撇开钱不谈,线路也很珍贵的。 不过绿林本性让老张选择了再次相信小张的话。跟着打苏俄,没见得有什么好处,有日本人和其它的外国兵在,根本不会有中人什么事。反之,“烧冷灶”烧错了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当然,如果赌对了,就像现在双方所进行的,好处大大地有。 因为至少保持着“中立”姿态的张作霖政权实际上是延缓了干涉军对远东的渗透,所以张汉卿在与苏俄沟通进行摩阔崴领土的谈判时,没有引起对方的反感。 尽管他确实打着“趁你病,要你命”的主意。 众所周知,晚清政|府和俄国主要签署了三次较大的不平等条约、及先后攫取了超过14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相当于今天两个法国与一个波兰面积的总和。这个条约极大地破坏了中国的领土完整,也基本断送了东北的出海口。 说是“基本”,是因为中俄里有“上所言者,乃空旷之地,俄国均不得占”字样,上述所言系指乌苏里江口至图们江口40万平方公里土地。1861年中俄勘分东界约附录明确指出:“以上自图们江口东至绥芬河口,沿海一带俱有卡台住址,俱系旗人渔猎之地及海中间十四岛向系旗人渔猎之处。” 这个“空旷之地”,就是摩阔崴到图们江口地区,也即旧称的罕奇海岸。摩阔崴作为中国满族部族的世居地和渔猎之地,在条约中保留了中国人的权利。所以后来的勘界大臣吴大溦据此提出收回并为之谈判了很长时间,不过无果,这是一定的。 现在张汉卿重拾旧案,就是要趁机把这个案子翻过来,落实了。因为他知道,在后世,当俄毛强大了之后,它再也不想同中国进行哪怕纯粹是“友谊”性质的领土谈判了。到了1972的12月和1973年7月期间,苏维埃最高主席团甚至发布行政命令,系统地更换了黑龙江以北、乌苏里江以东的几乎全部中国旧地名,妄图抹杀中国人开发和经营远东的历史痕迹。 今天我们看到的中国地图或者世界地图,在原先中国的领土上,所标注的地理名称除了廖廖可数的括号中的中国地名如海参崴、伯力、海兰泡外,其它的都已经变成了冗长又难记的俄语译名。从那时起,中国政|府就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除非冒着发动核战争的风险----这在现代国际社会中几乎是是不可能的。 所以,张汉卿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在这里小小地扳回一局,当然,他有充分的理由。一个月前,张汉卿已经被任命为东三省巡阅使署特使,负责与俄方的所有外事联络及商讨。 第321章 那一方国土 翻开现代地图黑龙江东南部、图门江入海口,在当时还是属于吉林省的地盘。在清俄三个不平等条约签署后,以图们江为界,俄国和朝鲜国境线分别在图们江口的南北两面。中国,是没有一寸领土位于入海口的,实际上也就是说,中国的出海口被俄、朝所分占。 中国边境线以东,最近距离4000米的地方,有一个让无数中国人魂牵魄挂的地方。这个地方我们老祖宗叫摩阔崴,而后来者苏俄人称它为波西耶特湾。它位于图们江入海口,临日本海,有波西耶特、扎鲁比诺两个天然良港。最近处距离中俄边境界仅3999米! 同150万被割让的土地一样,这块地方也在同期被当时的沙俄割走,划为他们的哈桑地区。这个地方之重要,对中国经济之约束,不比离它不远的另一个著名大港----海参崴差。哈桑中国名称为“罕奇”,在历史上就是吉林的渔业基地和盐场。 这块区域,连同乌苏里江以东的大片俄占地方,像一个勺子牢牢控制住中国东北在日本海的出海口,使吉黑两省成为标准的内陆省份!站在图河口岸附近的五加山上,可一眼望到脚下的万顷碧波。“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海鸥在翔集歌鸣,你可以依稀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涛声,甚至能感受到从日本海吹来的略带咸涩却清新的海风。”仅仅不到一个国际机场跑道的距离,将中国雄鸡般版图的鸡嘴部分牢牢封死在了内陆,看着听着闻着就是够不着日本海! 清王朝在割让这些领土的时候,朝鲜尚是中国的属国。或许正因为这样的原因,清政|府并不在乎出海口的重要性。再加上当时实行的是海禁政策,号称“吾辈不需出去,尔等亦无须前来”,所以现代中国东北沿袭清末地图可以清晰地看到被弧形环绕的国土。 好在俄国人还给当时的泱泱大国清朝留了一丝颜面,规定了可以让中国的船只沿图们江出海。 这是割让了海参崴大港之后吉林唯一的出海口了,所以得到相当程度的开发。1911年初,吉林省度支司、劝业道与上海商人朱江等合作,筹集了股本上海规银48万两,成立图长航业股份有限公司。1915年珲春开埠列入中|央政|府日程,如果正常发展,今年就要划定埠址了。 这几年的发展已经显示出它的重要作用:民国成立七年来,经图们江输出的大豆近6000吨,豆粕约26万吨,木材285万立方米。假以时日,借着东北经济大发展的过程,它的前景只会越来越好。 可惜好景不长,到正史上的1938年,因为苏日张鼓峰事件暴发,之后苏联切断了这个出海口,已经偏安重庆的国民政|府已经管不到这块的事了。 按说到二战结束后,苏联应该重新恢复中国的出海口吧?可是苏联人和朝鲜人这时候在图们江上架起一座连通两国的铁路大桥! 如果像南京长江大桥那样也无所谓,可是那条铁路桥距江面只有11米高,小船可以过,大船过不了,没有实际意义,犹如钻狗洞,实在悲哀。如果没有这条铁路桥或者干脆加高,并疏浚河道,通行万吨轮不成问题。 这是中国人心中永远的痛,也是张汉卿早就在计划中的斩向俄国的第二刀。 第一刀,是向道胜银行借钱一事,张汉卿已经声明他将“按期还款”,不过那已经贬值十倍以上的旧卢布再添上些微薄的利息也远远抵不上它的损失。考虑到苏俄动荡的局面不会一时半会结束,等到年底到期时,可预见的是那些钱基本将沦为废纸。 可是这些已经没人管了,处在东西两拨“干涉军”压力之下的苏俄政|府根本顾及不到这点小小的损失。内交外困的他们,已经到了亡国的边缘。 在进入1918年之后,张汉卿的目光就已经盯向了这块充满“争议”的地方。不但如此,他的目光还越过这里,瞟向更东边的地方。 开放晖春,并建设一个庞大的港口,给东北的发展注入新活力,一直是他思索的。与其在未来经受重重压力在俄朝的白眼下去搞什么东北亚大开发,就是现在,他要为中国开辟出一条千秋万载的路! 现在能拿到手的,无论发生什么变故,将来一旦谈判也将占上风。 而且现在机会真的不小。 所以张汉卿在发向苏俄政|府的照会中指出:“当前远东地区充满着不安全的气氛,如果贵方不能阻止远东军在海参崴的登陆,远东沦陷迫在眉睫。特别是驻朝日军即将沿图们江口进入俄境,唇亡齿寒,我吉、黑两省也面临着巩固边防的压力。 现在我们已经为贵方争取到和平利用中东路的机会,需要贵方协助阻止日军在图们江口的登陆,这已渗透到我吉省的腹心。一旦对方在吉黑形成渗透,将严重干扰中东路的安定,达成对方干涉的借口,对我方能否坚持目前政策形成巨大威胁。” 这个是实情。东北自治政|府水泼不进,是因为有吉、黑这两个大后方。日本人再跋扈,它们没有理由破坏“条约”规定向长春以北的北满线渗透,这个地方也是奉军防守相对密集的。但是一旦图们江头开了口子,远东再落入干涉军之手,张汉卿所营造的安全防线便被轻松撕开。 苏俄政|府在远东的代表优林奉命与奉系接触,此刻他就坐在张汉卿的对面,听着张汉卿对时局的分析,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少帅想怎么做?” 张汉卿坚定地说:“我需要合法堵住日本人进入吉东的路线!” 优林有点明白张汉卿的意思了。 地,合法地,不就是把领土交给中方来管么!尽管处在国家危急时刻,尽管列宁能够把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割让给德国,但是历史上和东方这个弱邻打交道,俄国人却从来没有吃过亏。 不过,不像以前了,他对于中国索要这块土地,其实内心还是虚弱的。一方面,俄国已经不是当年的俄国了----在经过漫长的四年苦战后,俄国经济已经滑落到崩溃的边缘;另一方面,巨大的人口伤亡也需要这位未来的北极熊能够坐下来舔伤口。在东西两境都受到巨大威胁的情况下,他需要衡量其中的利害得失。 当然,他还是嘴硬:“伟大的俄罗斯从来都是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更加强大,我们有信心有能力击败白匪军,然后恢复我们的所有领土!远东干涉军可以占领它,但是我们永远不承认他们对它的占领,我们也总有一天会打回来的!” 张汉卿不否认,这个集权的政|府在很快的时间里就恢复了曾经有的武力值,虽然它的经济恢复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战斗民族的勇悍还是值得肯定的。短短四年时间,它就在自己的领土上赶走了全部侵略者,并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疆界。 正因为如此,张汉卿必须在前景还不明朗时有所斩获。他点点头说:“我不否认。但是您需要知道,这块地方,就是在当初的条约里也仍然没有割让,是你们,哦,你们的前任,沙俄私自吞并的。我不是在求你,而是在很严肃地指出这个问题,因为它目前已经对我们的政权造成威胁。如果你们不能牢固地守住这个地方的话,你们相当于在资敌!这样的话,如果日本人利用这个地方渗透进吉林省,我们会作最坏的打算,以中东路的使用权为代价,来换取我们东部边境的安宁。到那个时候,我想,你们就失去了与我们谈判的机会了!” 这个时候,优林还不知道张汉卿已经回绝了日本人的要求,但是自大如日本,也不会对外宣称这个结果。不过中东路的重要性说什么都不为过,当初俄国为了更好地侵略中国和抄近路从中国境内进入其远东地界才建设了中东路。有了它,从海参崴可以减少一千公里的铁道连入西伯利亚大铁路,而且沿途的补给十分方便。 现在,这条铁路极有可能被敌人拿来作进入己方腹内的通道。如果沙皇泉下有知,不知当作何想? 优林很清楚奉系这样做的后果,中东路的首站满洲里连接蒙古和赤塔,如果以中国东北作为依托,可以方便地控制兵力薄弱的西伯利亚。东北的丰富物产,将使干涉军的后勤补给非常容易,相反,苏俄红军失去了远东根据地后,战略上反不如干涉军 这样一来,不但原先的算盘----以空间的渐退来换取时间被蒙上阴影,更可担忧的是,即使苏俄缓过劲来,肃清干涉军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控制东北的奉系决意支持他们的话。 优林觉得有必要安慰住这位在东北举足轻重的少帅,而且他临来时候,苏共中|央已经命令他,可以用任何条约来缓和远东的局势。这里面就有以领土换和平的内容,甚至为了让干涉军不至于沿西伯利亚大铁路向西逼近,苏俄已经决定成立一个远东共和国作为缓冲呢。 第322章 这是通牒 他试了一手,见张汉卿态度甚为坚决,便缓了一步说:“关于这块领土的争议,由来已久,一时半刻之间很难有结论。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不妨组建一个谈判团慢慢地谈。当前更重要的是,贵我双方在维持远东与东北和平的观念上的一致,我觉得这是最根本的问题。” 想打太极是不?又用缓兵之计。等到形势恢复平静,这谈判自然就无疾而终了,后世中国吃老|毛子的亏还少吗?想让中国承担风险而又不想出点血,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他碰到的可是张汉卿! “慢慢谈?可以!但只要日本人过了图们江,我们就停止与贵方的谈判,转而与日方交涉。需要让贵使知道的是,美国斯蒂芬部长也向我国政|府施了压,要求使用中东铁路运输军品。您知道的,我们现在还可以用自治的名义驳回中|央政|府、甚至美日等国,但一旦远东沦陷、我们腹背受敌,即将是我们放弃自治之时。” 放弃自治,即服从中|央命令,则中东路、甚至作为干涉军的帮凶也不在话下。这其中的份量,相信优林听得出。 优林有些恼火了,虽然看起来不知道真假:“少帅先生,您一再提到‘唇亡齿寒’,所以您应该想到,如果远东沦陷,日本腾出手来,受害的远不是俄国人民。所以,用中东路来做谈判的筹码似乎并不明智!” 张汉卿早已想到了,但是历史上如果日本没有陷入西伯利亚的四年,中国东北甚至连同华北的形势会更恶劣----关东军不足一个师团、只一万多人的军队,让中国如哽在喉十余年,最后还被他们得逞了。那后来入俄的几万人如果都放在东北,该是多么令人痛苦的事啊! 好像现在双方都明白这个道理,都用“关心”对方的安然来讨价还价。所不同的是,张汉卿是中东路与摩阔崴都志在必得,优林是中东路保留话语权、而延缓罕奇海岸的谈判进程。 但是这个出海口势在必得,如果苏俄不同意,张汉卿甚至准备硬拿下来。整个远东地方,苏俄只组建了约一万人的军队、十余门大炮。天予不取,反以为祸。奉军已经在晖春放置了一个旅、在绥芬河放置了一个整编团。不是考虑到长远、苏俄腾出手后可能与中国交恶,他才不怕兵戎相见呢。 “优林先生,如果不是希望与贵方结成良好的友谊关系,我一定会装作服从中|央的命令、全力支持干涉军沿中东路进入俄境!坦率地说,日本兵进入远东和西伯利亚,无形中减轻了我们的压力,对我们是好事,这点,您不用否认吧? 以你们在远东的军事力量,我相信结果你们早已经预料到了,否则在中东路问题上,你们也会与美日等国争一争的,不至于默认由我们来控制。反正在几年内,你们在远东的军事存在几乎是没有的,与其便宜了日美,还不如让渡与我们。反正我们力量弱,将来你们仍有商榷的余地,不是吗? 而且我们取得主权地位合情合理,这个地方本来就叫罕奇,是中国的固有领土,没有一个条约写明它是被割让的!如果美日等国强硬索要,一定会激起中国民众的极大反对。如果事情闹大了,造成纷争,就可以减轻你们的压力。不然,我们没有理由为贵国顶住压力。 您的如意算盘我接受了。换作我,在这种内困外压下,也极可能这么做。我们毅然接下了中东路这个烫手山竽,也准备顶回干涉军的军事利用、至少也要让他们付了一定代价,让他们觉得不值才好。我们冒着这样的风险,只是为了同舟共济。 而你们,在明知道无法守住罕奇地区、而这个地区对稳定我们边防有极大的用处时,仍然死抓不放。您要知道,我们对拥有罕奇地区的出海口是有条约依据的,如果你们正式宣布放弃对这块地的拥有,我们就能够名正言顺地阻止日军从朝鲜东北部向远东的步伐,而迫使他们从日本海过去。这样,光后勤的压力就能够压垮他们。别看一个小小的出海口和并不宽的图们江,它就是日本人无法逾越的天险!” 从晖春到海参崴,水路加海路一共约160公里,到日本本土最近的距离是800公里。如果日本从日据朝鲜出发经图们江到俄国境内,不但近了许多,还能够获得不错的补给,可谓惠而不费。若真能阻止日军由此北上步伐,还真是消耗日军国力的妙招呢。否则,持久战之下,一个糜烂的远东,也非苏俄之福。 优林鼓掌笑着说:“少帅的演讲非常动听,如果不是俄罗斯从来没有出让领土的先例,我真的会被您说服。” 张汉卿呵呵一笑,忽然敛容说:“是吗?罕奇地区只不过区区10平方公里,只有的十万分之一!而且从以前到现在,没有一个条约承认它是俄国的,优林先生这么说,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 这个和约,今年三月份刚刚签署。这个苛刻的和约,不仅使俄国丧失了将近一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近五千万居民,而且在被占领区有占全国煤炭开采量的90,铁矿石的73,54的工业以及33的铁路。此外,条约还规定,苏维埃政|府必须复员军队,包括刚刚组建的红军部队;海军应该驶进俄国的港口,在那里停泊到缔结普遍的和约或立即解除武装。 这还没完,3月27日,又在柏林签订苏德间三个附加条约,规定苏俄以各种形式赔款60亿马克。 对强者有如此大手笔,对弱者却寸土不让,这种天壤之别的待遇虽然也是国家地位的真实反应,却深深地刺痛了张汉卿的心。是可忍孰不可忍! 优林没想到地处一隅的张汉卿竟然对于欧洲大事如此了解,也能在错综复杂的欧洲局势里一眼看穿己国的策略。他愣了一下,又自嘲地说:“这只是权宜之计,因为您知道…” 张汉卿抢口说:“我知道,德国即将战败,所以这个和约在它战败后将变得一钱不值,但贵国却争取到了时间。如果这个理论成立,那么我今天不但要索取罕奇地区,还要恢复自第二次鸦片战争以来俄国侵占的中国领土!不仅如此,我还将配合日本国抢占远东、抢占西伯利亚,除非贵国再次把我打败、再度签署和约,您觉得这样的逻辑可成立?!” 优林生气了:“这是强盗逻辑!我们不会接受这种赤|裸裸的威胁…”他很快说不出话来,因为张汉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他不好意思再表演了。 张汉卿淡淡而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说:“国与国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您让我为难,我一定会让你难过。罕奇问题已经横亘在贵我两国之间很多年,时不我待,是时候解决它了。是要把我们推向干涉军一方,还是保持并巩固我们之间的友好关系,全凭特使先生一言而定。当然,我不是要您马上答复,但在日本军队渡过图们江之后,我们之前所谈的一切都将作废!到时候会演变成什么模样,就不是我一个小人物所能控制的!” 优林感觉压力山大,权衡利弊后,他觉得有必要稳住中国这位少帅的情绪。本来,他此行的主要任务就是设法使中俄关系至少恢复到沙俄时的状态,原本波澜不惊的两国关系在苏俄二月革命后已经低到谷底,中国同许多协约国一道不承认苏俄政权的合法地位。 短期内的突破口还在中国,因为苏俄人判定,中国只是一个跟风者。在四面环绕敌国、敌人的情况下,一个庞大的中国至少不敌视的态度对苏俄政权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而中国的突破口,目前看来在东北。 根据情报,这位年轻的东北少帅看来对俄国的革命非常看好,他在东北的影响力也是与日俱增的。虽然他有强硬收回中东路之举,但这只是一个有自己心思的军阀所具有的本能,他的“保稳定、促和平、抓经济”的东北政策也是苏俄政|府目前迫切需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在不遗余力地反对他们的中|央政|府对于苏俄的敌视,并呼吁中俄建立新常态的友好关系。 虽然目前奉系并不能左右中|央对外政策,但毕竟是一支强有力的声音。在中俄接壤的三块地方中,东北以其密切的经济联系、方便的交通,重要性远居于新疆、蒙古之上。即使只是达成事实上的友好关系,也是苏俄政|府目前所渴望的。 至于那悬而未决的罕奇海岸,真的不是问题。所谓的领土“争议”,优林知道,那只是俄国人自己搞出来的事情,只是为了多卡住一点这个昔日天朝上国的脖子而已。把它划给中国,一点政治负担都没有,他之所以这样说,只是为了谈判需要。 其时,作为与苏俄边境最长、利益最攸关的中华民国,虽然国力孱弱,却因同为难兄难弟而不自觉地有抱团取暖的打算。作为一种安慰和对中国的示好,列宁多次把“要废除中俄不平等条约”挂在嘴边,虽然最终被证明他说的是把侵占|中国140多万平方公里领土的三大条约摒除在外,但历史书上还是浓墨重彩地记上了一笔。 反正很多人喜欢听这个故事。 第323章 妥协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历来是谈判的不二法门。只是,现在的谈判日期有点紧,而且交谈的语气有点像最后通牒…因为据各种消息,日本军队在国内已经整装待发。作为苏俄特使,优林有足够的消息来源证实此事。 他已经在内心同意了张汉卿的要求,但是还是要为其它东西争取一下:“少帅先生,您应该明白,在罕奇海岸有许多我们俄罗斯民族的公民,对他们的安危,我们政|府不能不有所顾虑。所以在讨论这个问题时,我很担心他们未来的处境…” 张汉卿用满带嘲讽的语气说:“担心?优林先生,您多虑了。” 他想起不久前才发生的海兰泡和江东六十四屯惨案,那被鲜血浸透的江面,那面对刽子手无助失魄的惨叫和杀戮,就和他同龄。沙俄侵略者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所采取的灭绝人寰的屠杀政策,导致原本人口众多的远东领土上,华人的数量急剧减少,为的就是让新来的俄国移民数量能够超过当地原住民,以在发生政治变化时拥有主导权。 人口学里有一个理论:一旦某地区某外族移民占比超过了10,将直接改变该地区的生态与话语权分配。最新的例子是前不久伊斯|兰移民对欧洲、尤其法国的巨大影响。 但是俄国人不甘心于这种“少数存在”,他们要在遥远的远东落脚,需要是绝对数量的人口。但是由于当时生产力的限制,西伯利亚的气候并不适合大规模移民,而且俄罗斯民族也不愿意不远万里到这里生活,想想一下今天俄罗斯为了振兴远东经济,还以免费土地为诱饵招徕其欧洲部分的移民便可知。 这样导致的一个结果是,虽然俄国控制了数百万平方公里的新领土,却面临着“异族”人群占主导地位的现状。万一有什么变故,这些领土得而复失并不意外。 所以它一方面采取优惠措施,在1861年后,俄罗斯向远东大规模移民,以提供路费、安家费、粮食、农用机械及减免税赋等条件鼓励民众扎根尚属荒凉的远东地区。 另一方面,就是用驱赶、杀戮等办法让原住民离开这片领土,或者干脆以种族灭绝的方法净空,宁可万里无人烟,也要保证该土地的“纯洁性”。海兰泡等惨案,就是这一理论的体现。 由此民族结构发生剧变,1881年俄罗斯族开始占主体优势,达579。到1916年时,比重上至8231! 于是,就这不足一千万的人群,控制着接近中国领土面积的地域。尽管在其后因为劳动力不足、其远东地区的发展远远落后于近邻中国的东北部分,但它宁可从朝鲜招募劳工,也不想让就近的中国参与其远东开发,其意思是明显的,那是防着一手。 现在老|毛子以保护“其”土地上的居民为由,要和张汉卿谈条件,这与日本人动辄“保护”其公民、“寻找”其失踪士兵从而深入中国腹心的办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更说明移民的作用。 张汉卿接着用充满热情的语调向优林说:“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民用自己的文明同化了无数同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各个民族,最后形成了中华民族。我们的民族性是包容的,是内敛的,是不具有侵略性的。我们中华民族在领先世界上千年的历史进程中,从来没有对外族有过种族灭绝这种恶例来达到占领这块土地的想法和做法,我们用的是仁、是恕、是道、是和平。这一点,优林先生千万不要把它与其它民族,特别是沙俄曾经在中国土地上犯下的罪孽相提并论。 此前因为种种原因已经生活在中国领土上的民众,像中国吉林省延边地区的朝鲜族人民一样,如果愿意接受中国政|府的管理,能够和中国其它各族民众一道生活,我们是用最大的善意来保证他们享有和其它民众相等同的权利和义务,视他们为国民的一分子。 如果不愿意呆在中国,我们会准其自由离开,允许其财产变卖,绝不阻拦。如果不愿意加入中国而又仍然想居住在当地,我们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实施绿卡制度,给其永久居留权。 不知道这些办法,能不能打消优林先生的疑虑?优林先生还有什么想法,只要在承认领土归还中国的前提下,我们都可以谈。” 似乎不经意间,张汉卿向他透露、或者说是通报了一个结果:“需要让优林先生知道的是,为了保护我们吉林边境的安全,吉林边防军已经奉我的命令在防川一带集结,一是防范日军可能的登陆,二是为了接应从庙街撤走的中国在远东侨民。这些侨民很多人都生活在远东,对俄国的风土人情都有相当了解,我的计划是将他们临时安置在罕奇地区,他们必能与当地俄民生活得融洽。” 优林气苦:这是先斩后奏啊,都已经决定了,这个还有什么谈论的?他无奈地说:“我会把您的提议向我国政|府汇报,为了说服他们,我需要少帅在中东路的权益上作出让步。我们可以承认中东路的主权是中国的,但要拥有一半的管辖权,或者延续租借权。毕竟,为了建设这条铁路,俄国花费了巨额的资金。贵国用武力收回中东路并赶走护路军,已经对我国造成了极大的难堪。” 中东路已经是张汉卿的彀中之物,也是他发展东北经济的重要倚仗,好不容易收回,他会傻得再把它分出去?现在到手的,就将是自己的。他深知历史走向,赶走远东干涉军要四年,然后又是大饥|荒,苏俄喘过气也需要五年之久。而且其后苏俄对华的基调便是“和平”,虽然有国际国内形势的需要被迫而为,但它未能形成对华的绝对优势是一方面。不信有了他,东北在这五年期间没有质的飞跃!到那个时候,怕它何来? 他两手一摊,很光棍地说:“优林先生,我不介意你对外宣称拥有中东路的一半主权、管辖权或者租借权的任何一个,只要你敢!前几天日本的星野中将还打算以打击贵方的借口要取得中东路的征用权,但被我驳回,理由就是这条铁路是我国的。我相信日美等干涉国非常乐意有借口染指这条铁路,所以,您想好了由此而产生的各种后果吗?” 优林知道,即使现在苏俄新政|府从中国手里重新夺回中东路的控制权,它也无能为力继续持有,反而会给美日等国介入提供炮弹,其结果仍然无法保有。但是让他放弃这个摇钱树,他又非常舍不得。怀着这种且行且珍惜的心理,他向张汉卿提出,能否在中方拥有完全主权的基础上进行中俄共同管理并保有俄国的股份? 这个要求其实是合理的,因为毕竟是在俄国的支配下建设的北满铁路和哈长线。这条线对俄国远东地区的繁荣、交通的便捷是立下汗马功劳的,他们舍不得也很正常,毕竟到嘴的肥肉要让给别人,谁都肉痛。 但是张汉卿不会仁慈,现在是中国从俄国获得好处最好的时候,过期不候。具体的什么时间记不得了,应该就在今年的这个时候吧,为了在远东打开缺口,苏俄发表第一次对华宣言,“愿将中东铁路及租让之一切矿产、森林、金产及他种产业…一概无条件交还中国,毫无索偿。” 对方的底牌尽知。 多么好的机会!只要当时的中国政|府能够顺势接腔,一分钱不要就美美地稳拿这个东北亚最重要的交通线,哪还有后来的什么事啊!遗憾的是,中国政|府到1920年3月才获得此次宣言内容。当再派人接触后,危机大减的苏俄虽重申“放弃以前夺取的一切领土和中国境内的俄国租界,并将沙皇政|府和俄国资产阶级从中国夺得的一切,都无偿永久地归还中国”,但要求中方“为苏俄需要签订使用中东铁路办法的条约”。可见其在中东路问题上已收回“无偿归还”的承诺。 机会只在一刹那! 别看苏俄现在似乎默认了奉系的占领,那只是它底气不足!等到缓过劲来,以老|毛子睚眦必报的性格,难免不会刀兵相见,再生事端。历史上的中东路事件,不就是因为自己的这副躯体在和苏联人谈崩了翻脸导致的?好像中国是吃了大亏的,中东路也因此重新恢复到俄据时的状态。 所以必须要在此时有个结论,各让一步合情合理,不出点血是不行的。他退后一步说:“中东铁路归中国政|府管理,这是主权问题,不容谈判!但是考虑到具体情况,为了中俄友好的大局,我们同意中东路所负各国政|府及外商之债,由中国政|府完全负责。” 第324章 刺猬 在强硬收回中东路后,张汉卿已经通过张作霖督促吉黑两省政|府分别成立哈尔滨铁路局和长春铁路局,正式接管了中东路的日常运作。他现在所差的,就是苏俄人的事后认可。 现在人家让步了,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巴掌打过,总得给点甜头。为了增强中方的真诚,张汉卿话锋更近一步说:“如果我们在共同防范日美干涉军上达到步调一致,东北自治政|府也会充分考虑到贵方的诉求,将充分发动人脉,促成中俄之间的友好并重新达成外交关系的恢复。这一切,都有赖于特使先生的努力。” 这是利用苏俄政|府迫切希望在世界舆论上找到突破,以免孤家寡人地不容于这个星球的心理。二月革命,尤其是十月革命后,对这个新生的苏维埃政权,世界各大国的感觉一是不满,二是害怕。所以,讫今为止,尚没有一个国家承认,就连中华民国也撤回了驻俄国大使。 这个承诺,是苏俄想要的,也是优林此行最大的收获。不过代价也不小:完全放弃中东铁路、归还中国罕奇海岸。 好在这些都没出苏俄的底线,优林只是奇怪,为什么这位中国少帅火候拿捏得如此老道? 没时间多思量,见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优林也不欲多事,好歹没落得个血本无归。眼前的严竣形势,使他无法乐观地预料到只短短四年时间,苏俄政|府就完全缓过劲来。不知道那时的他,看着自己亲手缔结的条约,心中作何感想? 两天之后,优林就给张汉卿带来了好消息。苏俄政|府正式发表声明,放弃对中东路的所有权益;它也痛快淋漓地结束了中俄两国在罕奇海岸长达几十年的争执,宣布承认中国对图们江出海口沿岸陆地的领土权。 随着它的声明的,是其特使优林和东北自治政|府主席、东三省巡阅使兼奉天督军张作霖签署的协议。双方就上述宣言交换了文本,并对外一致声明希望缓和远东局势,且共同呼吁中华民国政|府承认苏俄政权,将中苏边境变成友谊之地、和平之地、繁荣之地。其速度之快,动作之大,亮瞎了下至中东路护路军和边防军、上至中枢大员们的眼。 张汉卿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并非为时人所熟知,只有奉系的一干高层才知道,挂着中东铁路会办、中东路护路军司令、东三省巡阅使署外事特使职务的张汉卿,把握时事的能力有多么的强。谁能知道,苏俄这么重大的让步,竟然是在他的鼓动之下实现的呢? 这两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还是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张作霖以“取土”之功简在国人心中,事后获颁一等大绶宝光嘉和章;吉林督军鲍贵卿、黑省督军孙烈臣虽然未出多少力,但因为“领导作用”,都获一等嘉和勋章及授九狮军刀一柄。倒是功劳最大的张汉卿,因为官小位卑,只获得一等文虎章、晋授勋一位,颇有人为之鸣不平。 对这些虚名,张汉卿并不在意,用他的话说“能够为中华民族做些实事,比什么都强”。可是私下里,他却难免因未能成功晋升中将为憾。虽然他已经在奉系高层中间颇有势力,和孙烈臣、吴俊升等奉系元老看起来有平起平坐之势,但一个少将加中将衔,始终没有实打实的中将来得硬气。别看他平时不说,但靠自己实打实的取得力量与靠少帅这个牌子赢得好处,对他不可同日而语。 好在这一丝不快被东北大好局面的前景所冲淡。根据双方约定,中俄国土以现有波谢特湾离中国最近陆地点为基准向东延伸到波西图湾湾口中线处为界,两家平分厄克斯别的青海湾。 这块地方面积大约500平方公里,依托它,中国就有充分的战略缓冲去隔绝日本人从朝鲜东北角对吉林造成的威胁。这是近代以来,中国第一次没有动用赎金,没有其它利益损害地获得一块土地。虽然面积算不上大,但是它具有象征性的意义。就是在地缘政治上,它的作用也不可小觑。 作为回应,东北自治政|府也向外界宣布:这两处地方的收复,都经历了一番波折,来之不易。它充分体现了苏俄政|府愿意同中国|和平相处的善意,断不容许任何组织以任何借口作它来对付苏俄,以至陷中国于“不义之地”,这样对崇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中国是莫大的耻辱。 先在舆论上定下基调:我不是逆各位上国的意旨行事,而是这与我们传统的道德伦理相违背。我这么说了,你还怎么或租、或征、或抢来用我的中东铁路?你还怎么在图们江一带兴风作浪? 当然为防意外,张汉卿已经下令驻吉军队做好进发摩阔崴海湾的准备。通共4公里的直线距离,只要在弧线处拦腰一斩,波谢特湾南麓的土地便非为俄所有。与此同时,吉林驻军征调的十几艘民船也满载士兵,准备强行沿图们江顺水而下,以从沿岸各地登陆。 因为出海口江面宽阔,这就为防备将来日本人无理取闹带来好处----陆地为近邻没办法了,隔着这么宽的江,你还有什么理由过来渗透? 当然动用武力是下下之策,若不是为了奠定百年基业,张汉卿才不想冒着政治风险在这里生事。自从远东干涉军成立以来,东北亚和远东地区一日三变,无数眼睛盯到了这里呢。没有虱子,日本人还想挠头,如果这里一乱,可是正中他们的下怀。 最可笑的是此时的民国中|央政|府,还不自量力地派兵参与远东干涉军的行动,白白浪费了这一完全可以有所作为的机会。若不是张汉卿的横空出世和强力干涉,这个收复故土的梦想只怕要留到千年以后了。不知道那象征性的一个营和几艘军舰又能对中国的对外形象能有多少改善? 因为中华民国对苏俄新政权的态度是不认可甚至还有些敌视,所以东北自治政|府选择在此时“服从”它的要求,主动封锁了所有的对俄边境口岸。那么,根据这个中国的国内行政令,东北自治政|府合法又合理地把干涉军的活动限制在中国领土之外。 趁热打铁,吉林省政|府派出了多支行政队伍接管了这里,并开始立界打桩。相应的摩阔崴小镇也建起了镇公所、派出所等一套行政机构。其速度之快,动作之干脆,让江对岸的日本人始料不及。原本,他们还指望在这里通过朝鲜进入俄国境内并伺机在中国边境制造些事端呢。 驻奉天领事吉田茂、满铁公司、朝鲜垦荒团等机构火急火燎地商议对策。进攻海参崴的日本陆军已经从国内开始出发,结果他们志在必得的罕奇海岸突然落了空,这种悬在半空的感觉非常不舒服。可张汉卿就像一只刺猬,用各种办法就是让日本人无法下嘴。 第325章 间岛问题背后 不过在中东路一役插手北满铁路不成功后,日本仍不甘心。它们在满洲里虽然有军事存在,但名义上只是干涉苏俄,至少在大义上无法合理利用。而且中东路问题一发作,张作霖政|府就关闭了北满铁路终点绥芬河站与苏俄的联系。隔着苏俄远东地区,日本人的手也不好伸得太远。 思来想去,他们把目光放在了争议中的延边地区。 说是争议,其实也就是日本人单方面的“争议”而已,历代中国政|府都是不承认的,而且在法理上,日本人的说法都没有可取之处。但这种“争议”之所以存在,跟中国的孱弱、晚清政|府的无能、和朝鲜人的恩将仇报有关。 这个“争议”就是间岛问题。 间岛,原名“垦岛”,是韩国人对图们江以北,海兰江以南的中国延边领土的单方面称呼,包括延吉、汪清、和龙、珲春四县市。清末时期,朝鲜北部的边民因为灾害贫穷等原因,到一水之隔的中国寻求生存之道。作为当时的宗主国中国,也大度地划出一片地方来让他们耕作,这本是仁义之举,但是想不到打开的是潘多拉的盒子。 当日本吞并朝鲜后,开始觊觎起延边地区来。1906年11月18日朝鲜参政大臣朴斋纯致函朝鲜统监伊藤博文,要求日本派员前往中国延边地区保护朝鲜垦民,此话正中日本政|府下怀,但考虑到成立殖民统治机构与驻屯宪兵队易引起中国人民的强烈反对和欧美列强的关注,遂改为暂先在延边地区建立朝鲜统监府的暂驻机构。 接着日本声称中朝国界未清、间岛归属未定,又以保护朝鲜垦民为借口,非法入侵中国的延边,间岛问题由此产生,在张汉卿穿越前还被某个棒子国家的无耻御用文人屡屡提起。 于是,自1907年8月起,中日两国开始进行“间岛案”之交涉,终至1909年9月,长达两年之久。中日“间岛案”交涉一是在两国中|央政|府、使节之间进行;一是在清东北地方政|府和日本在延边非法设置的统监府间岛派出所之间进行。 但日本人高明的是,将“间岛”这一主权问题纳入与其他五项有关铁路和煤矿的谈判。谈判延续到了1909年,日、朝在所有“间岛”地区加强骚扰,清政|府不堪其扰,考虑到“事必筹乎缓急,害必权其重轻”,决心在路矿谈判上让步,以确保领土主权。 当年双方签订了,其中明确规定:图们江为中韩两国国界,并以石乙水为江源。从此,中韩之间几十年之久的边界问题得以解决。后来的“满洲国”和朝鲜边境,中国和朝鲜边境都没有改变过。在图们江以北开垦的土地上,仍然允许韩民居住,算是留了一个尾巴。 只是到正史上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随着韩国的经济腾飞,即所谓“汉江神话”,韩国右翼民族主义抬头,所谓“间岛”问题又开始被脸皮宇宙无敌的棒子们拿来吆喝。 不过条约签定了,不代表中国政|府可以有效约束朝鲜人来东北。这个地方边境本来就漫长,界河图们江又不是很宽,尤其是上游至江源地带,河多水浅,边界不明,源头不清,很多地方都是犬牙交互、造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这个地方,边境管理本来就很难,何况别有用心的人在其中兴风作浪? 所以,图们江的水,其实浑着呢。 日本人在中东路无处染指后,目光重新又扫到这里,他们意图在这里打开一条通向东北腹地的通道。当然,直接派兵是不行的,中华民国好歹也是为列强承认的主权国家呢。于是,他们使用了最拿手的“先礼后兵”招数。 办法是让生活在延边地区的朝鲜人乱起来,然后日方再以“平息事态”为由派兵堂而皇之地进入该地。根据在东三小蚕食的经验,只要是日本兵到达的地方,就将是日本势力实际控制的范围。 这不,一则朝鲜垦民暴力抗拒当地行政管理的消息引起了张汉卿的注意。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作为东北目前的财政主要来源之一,农业税是张汉卿赖以发展东北经济的基础。按照中国千年来已经深入人心的道理,种地纳粮是应有之义。这时可不像后世,种粮不但免税,还有直补。 随着张作霖实力扩大,奉系对于东北的控制也开始由大中城市落实到基层,特别是土地改革的进行,政|府对一线乡村的触脚比以往夯实了许多。各乡镇派出所、财政所、政|府,与人民党基层党支部一道,牢牢地把持着行政权。 针对吉林南部朝鲜族民众多的特点,自治政|府提出了“中华民族”这个大概念,来引导民族主义倾向。仿效后世户籍制度,在这片土地上有效排查了“双重国籍”、越界朝民和日侨。 井然的秩序,让日本人无法兴风作浪,因此就人为地发动动乱。组织者就是在晖春一带极有名气的“一进会”北垦岛支部。 “一进会”是韩人社团,原本是为卖韩媚日服务的,后来又成了日本向中国扩张的帮凶,在所谓“间岛问题”上也扮演重要角色。它很早就向间岛地区渗透,1905年10月,一进会就派会员李光洙“巡视”间岛。此后大批一进会员移民间岛,他们在临江六道沟设立总部,并在间岛其他地方设立许多分支机构,进行各种侦察和破坏活动,与日本的“间岛派出所”狼狈为奸,企图攫取当地的主权,比如一进会的头目之一金禹龙就在间岛派出所任职。 对此,一书有详细记录:“韩人于延、珲、和、汪四属,举族来迁人数已逾四十万。匀计户口,韩人将过半数,期间多桀黠者,多‘一进会’中人,领荒租地,诡托混冒。吾深惧‘一进会’为犬,而日人嗾之、‘一进会’为傀儡,而日人牵其绳索而动也,则延边即朝鲜之复辙也。履霜坚冰,亦曰殆哉!” 清朝政|府对于一进会持不欢迎态度。吉林当局制订的中明确规定:“越垦韩民既守从中国法律,便是我国之垦民。又有入韩国一进会者颇多,似此种人,不论其是否我归化韩民,即行逮捕之,亦以民事刑法分别处治之。”但有日本人在这里撑腰,事件一旦牵扯到“友邦臣民”,曾经的天朝上国对它的原小弟就没有办法了,一进会一直是中韩边界上令清政|府头疼的问题。 东北一统于张作霖后,形势开始发生变化。张作霖沿袭之前作法,对垦荒韩民进行改土归流。愿作中国之公民者,给予户口,认可并保护其耕地;不愿为中国之民者,限期驱逐出境,并没收土地。这样,原先被一进会控制的民众开始分化,在吉林政|府的压力下,许多韩民表示愿意归顺----他们本来就是天朝大清属国之民,对此殊无抵触。 总也会有一小撮顽固不化者,却以“世代”在此耕种为由,只臣服于韩人管理。中国当地政|府还是很仁慈地,要求他们在夏粮收成完成后限期离境----这是为他们的生计考虑呢。可他们不知感恩,既拒不离开,反而连本来就要交纳的粮税都停交了。 更令人发指的是,“一进会”北垦支部四处鼓噪民众说:“如果间岛重新划归朝鲜,或者退一步由我们自治,就可以免除粮税,还可以由韩人管理这块土地。有大日本帝国撑腰,支那政|府是不敢对你们动粗的。” 一群白眼狼受到蛊惑,真的就拒绝交纳地租了。更有甚者,他们还私下串联,要拉起更多的人向吉林省政|府“请愿”,要求晖春实现“韩人治垦”。 “凭什么东三省可以脱离中|央而自治、搞了个奉人治奉,我们就不可以?这个土地上居住的一半以上都是大韩子民,这块土地当然该由我们大韩民族的人管理。”这是他们主要的论调,竟颇有市场。 本来还只是“请愿”性质的鼓噪,吉林省和晖春地方政|府却如临大敌,为何?因为自清末民初以来,这里已经有过好几次事端了。按理说这种内政解决起来并不难,只要政|府足够强硬,但是因为有日本人在后面摇旗甚至冲到第一线,每次都是上升到国际层面。 再说,上千人的队伍也不少了…足以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 新任省长刘尚清颇感闹心。他这个人特点是言行有板有眼,待人彬彬有礼,处事最稳健,颇具“孔明一生唯谨慎”之长处。这一点为张作霖所喜,也是张作霖文官系统中位列三甲的人物,仅次于对王永江的器重。与张国淦、王永江能够并列成为东三省省长,足以说明问题。 因为是搞经济出身,更以精明著称,洞悉独善其身的哲理,有时则被视为过于持重,每置身于毁誉之间,亦或未始不是几度出抚入阁的契缘。 正因为如此,他在对待晖春“韩人治韩”问题上小心谨慎得过了头,只想妥善安抚。他一边指示晖春地区专员稳妥化解“民怨”,一边派人寻求妥协之道,答应垦民们暂缓对他们的土地征税。 谁想这一来更让被洗脑的垦民们上道,他们干脆喊出“自治”来。 第326章 请愿 泥菩萨还有三分血性,何况负有守土之责的刘尚清?按照军政分离的原则,是他这个吉林省长而不是督军鲍贵卿对行政负完全责任。 张作霖搞东北自治,可不是为了让小弟们有样学样。这个口号可以让他享有充分的东北管理权而不被中|央掣肘且游刃有余,这是他的智囊们都认可的策略。但是自治以及扩展到像后世几个省份那样散漫的程度,呵呵,连张汉卿自己都不认可。 对待民族问题,本来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在如何对待不同文化传统的多族群的人们,美国和前苏联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策略。美国的可被称为“大熔炉”,前苏联可称为“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在立国之初,两种制度都给各自国家的民族团结立下汗马功劳,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优劣逐渐分化。 美国的“大熔炉”策略的特点在于,它在政治层面上,国家平等地对待各族群的个体,完全无视各族群之间的差别,而给予每个人绝对相同的政治权利。其意义在于,在最危险的领域,构建起一个建筑在人们的自觉认同基础上的统一和均质的共和国;另一方面,在文化和社会的领域保持着多元性和丰富性。 对美国而言,一个新的异质的族群,可以自由地保持自身的个性。但是它要融入这个国家的前提是,它的个体必须学习和接受这一政治文化。而一旦它做到了这点,就可以以带有自身个性的方式融入“大熔炉”中,和其它族群和谐相处。 苏式自治制度源于近代欧洲产生的“民族国家”理念,它赋予“民族自治权”以最为宽泛的解释:即任何一个群体,只要拥有相互认同的共同的文化特征而自认为是一个民族,它就有权利在其长期居住的一块领土上自治。同时,还有权利通过“全民公决”来决定是否要在这块领土上建立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不难想象,这种以最大限度解释的民族自决权,人们根本无法在多民族的情况下建立一个统一的国家,除非强制性地给予一些“绑带”。 所以,享誉国际、备受推崇的左翼近代史大师霍布斯鲍姆这样评价前苏联的民族政策的:“悉心在那些从未组成过‘民族行政单位’的地方,或从不曾考虑要组成‘民族行政单位’的民族当中,依据族裔语言的分布创造出一个‘民族行政单位’。” 尽管两者的本意都是为了达到国内的和谐,但前者是由内而发的,可称为“文化式的”融合;而后者通过一定的外力作用,如信念等,可称为“文明式的”融合。这是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在中提出的观点。 很有见地。因为一旦有风吹草动,外力不继时,“文明”的外力作用显然不及“文化”的内在约束力来得坚固。后世南斯拉夫的解体,捷克斯洛伐克的解体,包括苏联的解体,都带有这一理念的体现。事实上,近代欧洲所形成的多国林立、战争不断的局面,也正是它的写照。 很不幸,后世中国采纳了前苏联的策略。 这一民族制度推行的后果,就是在最大限度上强化了每个个体的族属认同。作为对“天下大同”的执着,区分出民族属性并因此让处于优势地位的汉族群来帮助边境、贫困、落后的一些少数民族,是新中国建立之后的政|府达到共同发展的善良本意。 但是从此之后,每个中国人都必须清晰地确定自己属于这56个民族中的哪一个,在每一次确定身份的登记表上,都不得不写上自己的族别。在一次又一次这样的刺激之下,每个人,尤其是少数民族个体的族属意识被不断地强化。 中国长期推行的民族区域制度,事实上正系统地塑造着少数族群个体以所在的族群为核心的政治认同意识,而这正是穿越前中国社会中各族群矛盾逐渐升温的最根本的制度性根源。它所造成的严重后果是,重民族认同而淡化国家认同。 现在在东北的一小部分朝鲜族人、垦荒韩人就是一个影子。在中|央政权强大时,它可能表现并不突出,但当更强大的日本人煽风点火之后,那个念头就油然而生了。 “我们要自治”…就差一点没说我们要独|立了。 这股歪风必须要刹住!张汉卿几乎在同时就对后世施行几十年的区域自治制度产生忧患意识了。自治,这个年头谈到这个词的,还只是拥兵一地的军阀对抗中|央的舆论妙招,离独|立思维还差着好远。但是在后世自治变成了民族独|立倾向的另种表达时,就不能不未雨绸缪。 作为张作霖圈子里相当明白东北“自治”理论的刘尚清,绝对不容忍这种事件在他的辖区内发生。而且,这一时期,中国大一统的思想处于上升期。前几年蒙古的“自治”、呼伦贝尔的“自治”、西藏的“自治”已经让国人丢尽了脸,在这种形势下,绝不允许这一现象在晖春重现。 更重要的是,这些跳梁小丑原先就是中国的属国子民,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下令晖春地方政|府会同警察局、当地派出所出动人力,强行解散“一进会北垦支部”并逮捕了一些跳得最欢的。强力手腕下,“请愿”队伍被驱散,几名头目却趁乱逃跑了。 之后,晖春地方政|府发布公告,要求私自入吉的朝人限期登记并配合地方官员治理,否则将予以驱逐出境。 这是老调重谈。没抓住人,没惩罚任何肇事者,似乎这一页就要翻过去了。 然而一进会北垦支部党魁朴承正不甘心坐以待毙,他觉得中国政|府之所以突反常态地以强硬对强硬,一定是自己一方表现得还很软弱。几乎在中国政|府发布公告的同时,他安排人连夜印刷了数千份,其中写道:“长白山,我故土也;图们江,我故水也;晖春地,我祖辈生活之所居也。数十年来,彼中国政|府者未有异焉。我等世为大韩之民,向有自治之例,岂容中国官员对我们指手划脚?凡我大韩子民,当抱成一团,英勇反抗中国政|府的非法管辖,直到达成韩人治韩为止!”在文中,他还隐晦地提到“倘事有不谐,定向总督府提请关注。” 所提到的总督府可不是东三省巡阅使署,而是朝鲜总督府、日本驻朝鲜最高统帅部。他以为凭借这句话,中国政|府在处理此事时定会掂量着办。 这是典型的强盗逻辑!因为你在这里讨得了生活,在这里非法居住了一代又一代,便可以忘本地宣称自己本来就是这里的主人!要这么说,非法滞留的移民、违法改造的建筑物时间久了就成了合法的了! 是不是这就是“长白山是韩国的”这个妖蛾子的由来?张汉卿不知道,但这股妖风绝不可长!中国人可以对他们因怜悯而让其有基本的生存权,但绝不能容忍他们恩将仇报鸠占鹊巢!只要他不承认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中国政|府就不同意他们端起碗吃饭、丢下筷子骂娘! 这不,晖春发生群体件的第二天,当身兼东三省巡阅使特使、中东路护路军司令、吉林边防公署绥靖主任的张汉卿亲临晖春后,朴承正计划中的第二手进行了。晖春市长官小了,如果能够逼得少帅亲口示弱,那才是他们此事最大的收获。 千百年来,维稳是地方政|府保住乌纱帽的不二法门,直到后世亦然。看匆促赶来的这位少帅有什么本事,能够解决困扰两朝多年的边民问题?弄不好,会出大乱子的!他一个嫩芽子,有这个胆量承担没有? 可是令他们吃惊的是,张汉卿当天下午就自顾自地颁布自己的措施来。他以公文的形式,向下辖各县、乡政|府直接命令,要他们在大街小巷复印张贴此传单,并要求各保传达到每家每户。 “凡我中华民国边民,无论职业、贫富、族裔、男女,均需在各地派出所填写一份‘公民登记表’,并由此取得一纸身份证明,以作为在东北工作及生活所用。无此证明者,均视为非法人员,政|府不予保证。 在华合法开垦土地的外国人者,均需向各地派出所登记入册、并主动缴纳地税,由政|府保护其合法私人财产及所开垦土地。在华生活十年以上,无论何人,只要拥护政|府领导,向政|府申请,均可获颁一纸‘绿卡’,除不得选举、服兵役外,与中国公民待遇相同,允其在中国境内生活及工作。其在中国出生之子嗣,如欲成为中华民国之公民,需声明放弃他国国籍。 近日东北匪乱频发,为保障地方安宁,自治政|府不允许非公民身份、无‘绿卡’者在东三省流窜。一经发现,即剥夺其全部财产充公,按原国籍遣送出境。无接收国家者,视为难民,须得接受中国政|府统一安置。 至于其中为非作歹、霍乱市街者,一经发现,即按通匪予以重处。从即日起,晖春进入紧急状态,驻防军队、警察依令予以戒严。除宵禁外,所有边境除口岸外禁止国民出入,违者可视为特务予以当场击毙。所有非法组织都将被取缔,其成员即日起需到所在派出所、警察局投案自首,否则将受到自治政|府的严厉打击。 本条令由吉林边防公署拥有最终解释权。” 第327章 阴谋与阳谋 这个后世被称为“雏形”、“中国民族问题处理基本原则”的行政命令,绝非张汉卿拍脑袋想出来的,也不是单单针对韩民垦荒问题的解决。 事实上,早在垦民问题严重化之前,白俄人在华问题已经在巡阅使署内部讨论了很久。这些在十月革命后不满于苏俄政|府的旧俄民,无法见容于新俄,于是流落到东北各地以及上海。他们不被苏俄承认,也就失去了国籍,成为难民。不过他们中间有钱的,还算不上难民。真正的难民,是那些家产丧失殆尽、又无劳动力的人群----妇女和儿童,他们生活在社会的底层。 为了谋生,夜幕下的哈尔滨,多了些异国的粉脂在游荡。有很多人并不懂得中国话,工作难寻又无法拥有土地,难免会做些影响社会安定的事。用马雅可夫斯基的一句名言来概括,“当社会将你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要忘了,你身后还有一条路,那就是犯罪。记住,这并不可耻。” 在苏俄可以搞暴力革命,那是你的家事,但在这里对象可是中国的政|府和中国的子民!所以张汉卿及时出台了收留白俄难民的一些措施,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不过张汉卿可没大方到让他们轻易成为中国的公民----得意时把中国人看作猪狗不如,失意时想乘机获得荫萌?没门!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临时落脚可以,想成为中国国民,下辈子吧! 可不是下辈子嘛,后世各国都有一种“绿卡”制度,赋予在当地出生的子女自动获得本地的国籍。可见,“让下辈子成为国民”,是各国对于移民不约而同的考虑,而非仅张汉卿一人的见解。阳谋啊! 如果外国人能够在中国生活得足够长时间,张汉卿认为,也不妨考虑出台一项政策让他们的子女获得和中国国民一样的待遇,中华民族有足够的包容性。不过前提是他们学习和使用汉语,起汉语名字,认可国家和中华民族一统的观念。 张汉卿还不无恶趣味地准备由自己亲自出一套汉语四、六级考试的试题供参考,里面就有诸如“意思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方便”是行个方便还是身体上的方便、“哪里哪里”究竟是哪里、“老五对老四说老三的老二老大了!请问本句中一共出现几个人物”…等等,考听力全用周杰伦的歌,还只放一遍说这是中国人的正常语速… 那时候起他就开始酝酿户籍登记和绿卡制度的草案,但还没有落笔,晖春就出妖蛾子了。也好,拿出头的几个棒子练练手也不错。 对待棒子,这要和国内的朝鲜族民众彻底分开,正如同正史上中国同主体为华人的新加坡的关系一样,要区别。但是一味的动粗,多少会伤及境内的同胞之情,毕竟只要有心人煽动,还是能够引起相应的凄恻之情的。 所以张汉卿要先礼后兵。韩人垦民的存在,是历史原因造成的。很多人也是贫困潦倒所至,否则按照死不移故土的观念,只要有一寸活路,就不会离乡背井来到这里。旧东北缺劳动力有资源,朝鲜有劳动力缺资源,这才有此种完美结合,这并不是坏事。 但是人要懂得感恩----只要你承认我国政|府管理、或者干脆加入中国国籍,都能获得目前的地位,所以这道法令并不是为难谁。但是你若想以占领土地之名行分裂国家之实,这就未免令人不快了。好聚好散,你看不起中国也就罢了,但一边用着救命的土地,一边要把租来的土地连收成一起送给外国,它的恶邻,天下事岂有此理? 这些闹事的人中间也不是没有不明事理者,至少金三顺是其中一个。他本是一进会北垦支部的一名书记官,在晖春也有上十亩薄田,一家人生活得也算过得去。 之所以加入一进会,是因为这是个韩人组织,在法治纪律松散的晖春,加入它至少在政治地位上有了保障。但正因为人在组织内,他对于东北发生的事件有着清醒的认识----张作霖控制东北的步伐越来越大,动作也越来越稳,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一进会马上就会面临着是俯首听臣还是站在对立面的问题。 日本人也在渗透,但终不如自治政|府来得光明正大,他们还要顾忌着影响不是?少帅的条令一发,所有晖春的军政机关都忙碌起来,当天晖春的大街已经出现全副武装的军人和警察在巡逻。有眼线回报说,地区警察局连日来人员进出不断,里面的灯在夜里也没有熄,听说矛头直指一进会。 只要不傻,就知道先避其锋芒为上策。所以,陪着小心,他对他的头子朴承正的意见做出生平第一次反对:“少帅来势甚猛,我们是不是先避避风头?” 可是朴承正认为,这正是中国政|府想要的。如果己方雷声大雨点小,如此轻易地认怂,后来再和他们混的人就不会多了,这是从侧面认可政|府的权威性。所以,这个时候,正是把事情做大的良机。只要搞大了,日本主子一定会适时地提出关切,那时一进会北垦支部就可以作为主事人的身份和政|府谈判,结果或有大逆转。 远东这么大地方就是这么丢的,图们江南面一些地方也正是这样获得的…屡试不爽啊。 所以张汉卿头天下午发布政令,第二天早晨一进会就向他送来了一份大礼:超过一万人的韩人垦民在次日早晨浩浩荡荡向晖春城进发,他们要面呈少帅,要求韩人自治,并取消在他们垦荒的土地上纳税! 按照晚清及民初政|府对待民乱之正常步骤,朴承正计划着这位少帅公子一定会亲自上门,然后“有理有利有节”地以天朝上国之气度为准绳,居高临下地驳斥他们的胡闹之举,然后在声色俱厉中一转态度,表示对他们“合情合理”的诉求会“斟酌考虑”,许以好处,给予甜头,换来自己名义上顺眉顺耳,其后便是皆大欢喜的“妥善处置”… 以他对中国官场的了解,大家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他永远想不到,张汉卿从骨子里不是官场出身的,他最大的头衔,其实只是工厂里一名中层的骨干,从本质上来说只是一个愤青。 所以注定他的那一套在事实上行不通。 这么多的人同时出现,一年一季的夏粮也没有人有心收割了,路上黑压压的人群已经让祖辈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老百姓有乐子可看了。 这些韩人垦民据说是要到晖春搞什么抗议,路远的从夜里就开始出动了。政|府分得土地,普通东北老百姓是很高兴的,所以对他们这些人这么个搞法赞同的并不多。种粮纳税,从古到今莫不为是,想不纳粮,哪个政|府会同意哟! 可是保不住人家齐心啊。 这些棒子听先人说,刚来的时候都是穷困潦倒,原住民免不了给口吃的喝的,有的人还曾帮衬着给他们工具垦荒,他们祖上可都是受过自己先人的恩惠的。可是当他们落下脚之后原本淳朴的民风难免会有些变化了:这些垦民中颇有一些人仗着心齐,干出些让邻里不安的事。至于争肥田抢滩地,更不在话下。 加上他们讲一口朝鲜话,除了更早过来的边民,本地人都听不懂,时间久了,难免分成两拨:本地人一拨,一批又一批来此的韩人为一拨。到最后,晖春80万民众,竟有一半来自韩人垦民或者他们的后代。 中国传统儒家文化是远来是客,所以外族人融入中华是极容易的,排斥极小。但是当韩人垦民人口占据主流,特别是朝鲜并入日本之后,他们对当地华人的观感就有了异样。 他们不再感激华人曾经为他们付出过的努力、热情和友好,开始觎觊这片脚下的土地。一进会就是在此时挑起了韩人自治这块大旗,他们的理论听起来很有蛊惑性:这块土地也是我们先祖开垦出来的,我们也世代在此居住生活,为什么要受华人的管? 这个论调很有市场,就如同毛时代为了中朝友好的大局让步长白山为中朝共管一样,到后来一群无耻的韩国文人“考据”出整个长白山、整个东北、甚至包括整个远东及华东一部分都为韩国历史领土一样。老子是韩国的、屈原是韩国的、他们还大言不惭地申请了“端午申遗”… 张汉卿早就想收拾他们了,他们甚至比日本鬼子更可恶,至少人家是光明正大地展现肌肉… 现在,他就在城外的一处高台上,静静地看着这群跳梁小丑可着劲地折腾。 俗话说:人一过万,无边无沿。尽管人群没有一万,还有很多人仍在路上,但是突如其来地有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默不作声,那场面确实让人压抑。望着黑压压的人群,尽管张汉卿已经与他就打击一进会可能会遭到的反扑进行过预演,晖春市长徐鼐霖心里还是很惊慌。 第328章 波澜起 不是徐鼐霖无能,能够名列吉林三杰之一,他不是没几把刷子,至少能被张汉卿挖到,不会是庸才。他先后任知县、黑龙江大赉厅通判、海伦直隶厅同知、候补知府等职;1907年,任东三省总督都署礼科兼学科参事;1909年,任钦差大臣内文案一等秘书官,同年任黑龙江兴东兵备道;1910年,任黑龙江民政使,参加中东铁路理事会,主持吉长铁路选线勘测事宜。可谓经历不凡,如果不出意外,他会在两年后出任吉林省省长。 张汉卿能顺利接收中东路,他在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因此被之赏识。正巧张汉卿知道一书的作者就是他后,为了预备解决晖春之事,遂在半年前就通过张作霖委任他为晖春市长。 他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认为张汉卿所提出的边境问题、民族问题处理方案很有前景。老一代的移民们对国家的认同感是很低的,所以无论如何不给他们公民权;等到新一代出生后,由于所处的环境、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原族群、原国家概念的淡化,更能融入新国家。这样,给予公民权就水到渠成了。 就像现在华人街的华侨,绝大多数只是基于人种与血缘的关系作为纽带,与第一代的移民们无论在思想感情还是融入外国社会的积极性上都差距甚远。很多人已经不会说汉语写汉字,甚至在概念中,中国只是一个遥远的国家,自己的祖辈曾经在那里生活过,仅此而已。要说国家认同,那是没有的,他们更认同自己所处的那块土地,这是理所当然的。 而所有民族公民权一律平等的观念,淡化了民族的属性,这样虽然在初期对弱小民族的存活是不利的,就像身体健壮的人和虚弱的人处于同一起跑线上所宣称的绝对平等一样,但是政|府完全可以有很多其它办法,如社会救济和有意识的区域经济政策倾斜等。国家可以给予帮助,但只是基于对国民的爱护,而不是对于某个族群的特殊待遇,以免滋生异样心理,觉得本民族与众不同。 所以他对张汉卿提出的以“超严厉对待这种分裂倾向、以超强硬对待里通外国”的政策,举双手欢迎。但是他又害怕这样做会给别人----主要是日本以口实。但是张汉卿的一席话打消了他的顾虑。 “正因为有日本人在,我们的动作必须要快、要狠,要让他们还没来得及做反应之前平息事态。造成既成事实后,该杀的杀,该撵的撵,该关的关!没有摇旗助威呐喊的,日本人也难起什么浪。而且晖春边境开放权在我,只要顶住压力,除非宣战,否则日本人是无法正当介入的。我想在这种时刻,日本人的眼睛都盯在俄国远东那里,对这里也只能是嘴上抗议一下而已,这其实是我们稳定吉林的好时机。” “这些滞华韩人之所以敢这么猖狂,无非是借了日本人的胆而已,如此不迅速、果断处理,那还有大批的俄人有样学样,东北到底是谁家之天下?!” 对见惯了日本人蚕食的地方官员来说,徐鼐霖其实是恨不得中|央高层能够顶起来,好让他在辖区内腰杆挺得更直一些,这几乎是每个爱国的官员的理想。在东北这么多年,也只有看到张作霖能够偶尔展现出他桀傲不逊的风范与日本人斗智斗勇了。现在,年轻的少帅也持同样的心态,他很欣慰:不是每个中国的掌权者都没有骨气。 不过他还是抱着持重的想法----越如此越有必要去关爱他的成长,他对张汉卿说:“少帅,兹事体大,是不是先和大帅通通气?” 天高皇帝远,有些事情很难及时与远在奉天的张作霖有所联系。如果这只是张汉卿的一时心气,事情闹大之后巡阅使若不支持,对他的打击将是很大的。奉系一些老将们和这位少帅争夺权力的小道消息,作为局内人,他也有耳闻。一旦失利,正好给反对派以子弹。 张汉卿摇摇头,微笑着说:“不需要,现在我正想好了一个非常好的借口,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让他们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悠悠地说:“日本人不习惯栽赃陷害吗?我这次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徐市长,您尽管往大里搞,保证不会出什么问题。” 如此大规模的民变,若是在以往,地方官员第一件事就是要努力去捂,争取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论是在以前还是在穿越之后,“维稳”一向是地方官员考核一刀切,绝不客气。 所以对朴承正来说,不怕闹大,只怕声小。如此上万人规模的“请愿”,他可是花了很多心思的,也砸了不少钱。他手下的几大金刚,“一进会”的主力骨干,都被逐级安排动员全家到各个韩人垦民家里去游说,说只要配合着演好这场戏,将来地税肯定是免交的。至于后果,中国历来是法不责众,又有日本人在后面撑腰,有什么好怕的。 至于“自治”,他们也没想那么多,这事不像以往还有机会。不过借此用以作为谈判的筹码罢了。谈判嘛,里面有一个“谈”字,需要一些“谈资”嘛。 赶过来的韩人垦民,大多数是被裹携而来的,也许还存着些幻想。据朴会长说,来得人将来会免去至少一半的税粮呢。剩下的不是一进会的死忠家眷,便是真的醉心于“自治”的一帮子地痞----老在华人地盘耀武也没有意思,还是单干比较爽。 看聚集的人已经有了些气势了,作为领头人的朴承正命人拉开一条横幅,红布黑字明明白白写着的“大韩垦民呼吁间岛自治诉求”让本已成竹在胸的张汉卿再也忍不住从心底涌起的阵阵怒气。妈的,还真上脸了! 什么玩意,屁大的地方也动辄敢称“大韩”,这朝鲜在日本手底不过十几年时间,怎么把这一套学得这么彻底?人家是“大日本帝国”,它们就来个“大韩”! 第329章 没有身份证 久随他的高纪毅、姜化南、谭海等人也怒了,姜化南捋起袖子说:“少帅,我带人把它砸了!”高纪毅也说:“反正准备得都差不多了,我派人把他抓起来,好好收拾下!” 张汉卿沉闷地吐口气,慢慢说:“不差这一会,先看他们怎么表演。”他能够如此气定神闲,是因为胸有成竹。 棒子和他们的主子日本人都喜欢玩阴的,这次,他准备把他们阴到家。 若不是随着官位上窜,自己开始注重养生功夫,把“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作为座佑铭,他真想这么干。虽然已经结婚有年、于凤至也传来有孕的消息,但他的身体仍然处于十八岁的年纪,成熟的思想需要压抑住他年少的轻狂。 其实是正因为思想成熟,所以更加年少轻狂… 不说了,反正张汉卿是认为他欠揍的,就冲着这两个字。在他的身后,是晖春市长刘鼐霖、晖春市警察局长王庚,此时都已有条不紊地作出部署,单等那一刻。 朴承正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后面是几个亦步亦趋的骨干举着横幅。他远远地便看见中国的官员和警察们就拦在路中|央,堵住他们前进晖春城的道路。对面没有像几天前那样出动警察进行驱散,也没有苦口婆心的劝说,就那么静悄悄地站在那里,反让他有些发毛。 他免不了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日本驻间岛总领事馆的几位馆员也化妆掩在人群中,他略微有些放心。“成败在此一举”,他想,然后正一正衣冠,走上前去。 “我请求会见少帅和市长大人…” 姜化南奉命拦在前面,他的后面是荷枪实弹的一群侍卫。如果朴承正眼色不差的话,他还看到他们背后不远处黑洞洞的----机枪!他差一点惊叫出来。 “来的是什么人?有事到市政厅各局办处理,这么多人,是要哗起民变吗!”这是陪同姜化南一起的王庚,他是警察局长,负有地方绥靖的直接负责人。 “本人朴承正,为韩人垦民推举出来的代表,要和市长商讨关于撤销对韩民的歧视的法令…”他慢里条斯地背诵他的腹稿,那一幅不卑不亢的神情让他在韩人心中很是得分:“…华韩混杂,常起纷争,今我应四十万民众之请,强烈要求晖春自治,由韩人治韩…” 王庚已知今日之结论,早已定下策略,不等他说完,便接口说:“说完了?” 朴承正一愣,如此回答倒是出乎他意外。他想到了中国官员的愤怒驳斥,想到了中国官员再度以武力驱散人群,却想不到对方竟然不温不火,倒让他的一拳像打在棉花上一般。王庚身后站得笔直的一排警察不怒自威,正眼儿也不瞟他,让他不由得心底一泄。 王庚微笑着说:“你说完了也该我了!”他拿起一个话筒,对着漫天的人群,大喝一声说:“你们要造反吗!”别看他看起来斯斯文文,这一声喝还是很有力度。 “这里,是中华民国晖春市的地界;这里,驻有吉林边防绥靖公署的军队!你们擅自集会,堵塞交通、要挟政|府、骚扰百姓,已经严重触犯民国法律!市政厅前日已经颁布政令,因为各地匪乱频发,所以严禁人员集会,这点你们不知道吗!我是晖春警察局长,在此严肃重申,你们必须马上回家,再有此种事情,一律严惩!” 人群面面相觑,再跋扈的流民也知道,和东北胡子扯在一起,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们都把眼睛放在朴承正身上。 朴承正见他一席话便让人群哑火,知道自己再不说些什么,场面便不好收拾了,难不成真得要冲击对方由官员、警察和军人组成的阵线?闹归闹,预案里可没有武力解决这一项。 他重新拦住话题说:“我们都只是晖春的百姓,我们都是自发赶来,要求政|府同意韩人治…” 王庚把喇叭对准他,厉声说:“你的身份证呢?” 朴承正几乎要昏倒,来东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问他这个问题。这个是问题吗?他从来不觉得是问题。但是现在问题来了,这就是个问题。 身份证这个东西,出现在中国已经有两千年的历史了。从商殃变法开始,秦人出外就需要这么个东西,不然,过关、住宿都是问题。后来整个儒家天下,除了书生到后来的秀才及以上读书人、官吏不需要外,普通老百姓外出都需要这么个东西。当然,由于封建社会重农抑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最远只去过县城。 那个时代的身份证,叫路引。 张汉卿深知这张纸的重要性,在后世,那张小小的卡片承载着相当多的社会功能,也极大方便了人民群众的生活,特别在人才流动时代。 所以穿越后他即参考了这个时代的做法,并在新民土改时正式颁出以作试点。当时所有新民家庭,都通过各地保甲的证明取得了这个东西。下乡的工作人员,也藉此摸清了全县的人口分布,为后来的土地分配和改革平添了许多助力。 当然,因为条件所限,不可能把证明人拍照“留念”,所以当时用了一个很土很农民但很有效的办法:描述法。 “身长要填清几尺几寸几分,面貌要注明五官是否端正、鼻耳眼是否齐全、面部是否有麻子,瘸子、聋子、瘫子及结巴等症状要在特征栏中准确填出”。最令人叫绝的就是填写手指头的箕斗纹了,填证时,要将持证人的十个手指一一看过。“斗”纹划○,“箕”纹划x… 先要说明,这不是张汉卿的创举,而是要追溯到正史上二十多年后宁夏省的军阀马鸿逵的得意之作。不过先来者先得,无论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是张汉卿的首创。 因为基础工业的迅猛发展,进城进厂进矿的工人多起来,用这种身份证明制度对于外来人员的管理还是很有效的。尤其是对于外国侨民的管理,特别便捷。所以,先是奉天,再是黑龙江,然后是吉林,全面导入这一制度。不过晖春地处偏远,吉林又是最后才被征服,因此这一制度在这里尚未得到普及。 张汉卿从这里入手,大张旗鼓地要求所有边民都要注册登记,实际上就是卡住抗税的脖子。有了完整的户籍登记,土改组再清量辖区土地,就能很快地摸清虚实。只要证据确凿,怕你不乖乖配合?真当国家机器是吃饭用的? 已加入中华民国的韩人垦民都正式拥有身份证明,愿意在中国生活的韩民都可以获得绿卡,这方面有历史的因素,张汉卿不会为难。但是既无身份证明又无绿卡的韩民,是他此次要清剿的对象,不管他是被人所骗还是想混水摸鱼,在大是大非面前没有例外。张汉卿要通过这次行动,让那些首鼠两端的人尝到后悔药的滋味,也让有异样心思的任何民族知道国家处理民族问题的办法和决心。 因为清政|府的衰败,导致朝鲜被日本吞并,这也滋生了韩民族的觉醒,不过是另一个极端:对曾经的天朝上国的蔑视。朴承正一贯声称自己是大韩的子民,所以对于办理这张证明,一向是抱以无所谓的心态的。中朝边境犬牙交错,人员隔江、隔河可以方便地往来,户籍管理本来就难。再加上政|府行政能力虚弱,这里一向都是非法移民的天堂,他又怎么随便就入中国政|府的彀呢? 所以,王庚一击即中。 仿佛已经预备好了一般,王庚大声说:“政|府已经声明戒严,你又拿不出身份证明,我怀疑你通匪!为了安全起见,根据法令,我将当场予以逮捕,容后审查!” 话音未落,两名警察闪出人群,将朴承正双手铐上。 这是张汉卿从朱启钤那里讨来的警械,比绳子好用多了,而且气派。到底是中|央内务部的手笔,一次送来5000副,眉头都不皱一下。除了各基层派出所是每所分到两副,热点地区也另有配置,比如晖春。也许,这也是新式警械第一次在东北使用。朴承正如果知道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该是觉得幸运还是不幸呢? 不过此时的他可没心情憧憬这第一人的荣耀,伴随着挣扎,朴承正觉得手中的铁箍越来越紧,直扎入肉中。即使这样,他还是恶狠狠地大喊:“我是大韩国的国民,你们不能随便抓我!”到底是词穷,他现在把身份主动端了出来。 王庚重重地作了一下手势,其中的一个警察狠狠地用肘击打住朴承正的脸,使他疼得扭曲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什么人三人四的,韩国人怎么了?打得就是你! 虽然很希望警察们能够“文明办案”,但是张汉卿却自动无视了这一行径。看不出,斯文的王庚手段还很血腥吗,不过我喜欢! 第342章 廉价劳动力 在黑龙江省的广大地区中,佳木斯是匪患的重灾区。佳木斯的南部和两南是崇山峻岭,原始森林遮天蔽日。佳木斯的东部和北部是大片的沼泽地和草甸子。在草甸子中,蒿草比人高,蚊虫肆虐。不熟悉路径的人,进去就别想再出来。如此荒芜之地,人迹罕到,成了“胡子”们的绝佳栖息地。 然而,在29师吴俊升的领导下,历经半年时间,即基本肃清了这里的匪患。胡子出身的吴俊升对于胡子的特性如数家珍,采用分而剿之、隔而困之分而斗之诸方法,竟与过来人张汉卿的思路如出一辙,他的剿匪成就也最大,功劳自然也最多。 他以佳木斯的剿匪经验为例作了总结,并推广到全奉军剿匪部队:如集中优势兵力、疲劳战术、坚壁清野等等,让胡子们无饭可吃,无处可藏,无处不惊魂,极大地消弥了他们的反抗意志。 当然,为了避免狗急跳墙,剿匪总部和吴俊升都提出一个观点,那就是除却罪大恶极有匪首,其余投诚者或被俘者缴枪不杀,给了土匪一个侥幸的心理。加上生存条件越来越恶化,以及政|府有意识地用投诚者现身说法,让土匪们的抵抗意志逐渐削弱。此举此举造成在北安地区的50余股土匪中,投降自新的就达3000余人。 到1919年初,除匪患严重的黑龙江北安、佳木斯等地区由吴俊升担任黑省剿匪总司令率29师及几个保安旅加紧收尾外,吉林省全省、黑龙江省绝大多数地方的剿匪工作取得圆满结束。这两省各地共瓦解土匪100余股,除吉林最大的匪首卢永贵自杀外,还击毙黑龙江最大的匪首王乃康以下惯匪3000多人,两省共消灭股匪50000余人,基本上稳定了东北的局势。 为防止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匪患不会死灰复燃,张汉卿要求人民党在之前发动农民的基础上,继续大刀阔斧地利用土改来建立巩固的后方,使土匪赖以生存的环境不复存在。他要求将政治攻势与军事进剿相结合,组织工作队开展政治攻势,同时调查土匪的家属、亲戚和朋友,宣传张汉卿的土地改革政策,动员土匪悔过自新。并争取土匪反水,给奉军剿匪提供情报,将功补过。 当年湘西剿匪就是这么做的,全国性的匪乱也就在GCD的钢枪与喇叭的双重施压下很快被平定。现在东北的匪乱只是“自发形成”的一股力量,“底蕴”也欠缺些,不像后世根深蒂固那么难处理。 剿匪所带来的成就不仅仅体现在政治威信上。由于匪徒在东北自治政|府完全控制区基本绝迹,各地治安情况有了很大好转,从而使警察及武装警察能够代替军人行使维持地方成为可能,为军警真正分离作了注角,还可能使得奉军由主要维持地方治安变成了一支真正的机动部队。 也是因为剿匪的成就,以及对于纯洁奉军士官的目的,在奉军扩充兵员的工作中,东三省巡阅使署、东北剿匪总司令部均先后召开了会议,总结了奉军建军初期收编土匪部队和成分不纯人员的教训后,作了新的规定。 这些规定包括:在扩兵中以基本群众成分为主,大批地吸收经过群众斗争的农民到部队中来,不得吸收兵痞、流氓、土匪、会道门等分子;扩兵对象都要经过审查,政治纯洁,来历及其家庭清楚者,方可吸收并进行细致登记,不能不经审查马虎凑数;对来历不明,家庭情况不清者,不得收留。 借助着土地改革的威力,扩兵工作波及每一户贫苦农民。据统计,在这场轰轰烈烈的土改兼扩军运动中,仅人口稀疏的佳木斯一地,就有5000余人报名参加奉军。而人口稠密的辽中地区等,参军人数达到3万人以上。由于政策得利,以及“保卫胜利果实”的大力宣传,广大农民群众踊跃参军,使奉军的主力部队获得了比较大的补充。到1919年底,奉军共补充兵员5万多人,使得各师均有机会增编了补充团,并陆续淘汰了一批不合格的兵源,各部队的装备也得到了改善。兵员的扩充,使机动作战部队得以加强,也给将来的扩编带来新鲜的血液和充足的人力补充。 俘虏怎么办?好办!张汉卿还嫌人数不多。 东北为什么胡子多?除去历史的原因造成的,有绝大部分缘由是由于贫穷。土地垄断或兼并导致无地可种、工业稀少导致就业不力,除了做土匪,就是被饿死。这种事怪不得人,要怪就要怪万恶的旧社会。 张汉卿要消除这种现象。正好匪患基本清除,国际局势也有利于在东北开展一场以经济建设为主的大动作,他把深入吉林及收集到的中东路沿途相关资料作了详细的汇总,向张作霖提出了《关于实行东北第一个三年计划的草案》的草案。对东三省的现状做了简明扼要的介绍,也详细做出了具体办法。 正史载:奉天省是东三省中开发最早、人口最多、经济最发达的省。全东北四分之三的工业都集中在奉天。奉天的矿藏也很丰富,如:鞍山的铁矿、抚顺的煤矿等。奉军的大部分军力也都布署在奉天。奉天城(沈阳)是满清入关前的帝都,也是“9﹒18事变”前东北地区的政治、军事中心。奉天兵工厂是当时全国最大的兵工厂,不仅能够生产步枪、轻重机枪,还能生产迫击炮、大炮,以及相应弹药。 吉林省当时没有什么工业。但根据他的意见,吉林有号称“松辽平原”的肥沃土地,有巨大的矿产资源,有松花江流经全域,有无尽的木材,因而有巨大的开垦价值。只要移民工作不断进行,处在东北腹心的吉林是将来争雄国内的基础。 黑龙江省是东三省中最北边的一个省,当时地广人稀,省会在齐齐哈尔。主要城市哈尔滨原来只是松花江边的一个小村子,1898年俄国人为修建中东铁路,将哈尔滨迅速扩建成一个较大规模的城镇。1903年2月,中东铁路全线竣工通车后,负责铁路管理和运营的中东铁路管理局就设在哈尔滨,这是它的兴起之始,也因此哈尔滨是一个带有浓郁俄式风格的城市。时至今日,秋林百货公司的大列巴、哈尔滨红肠,中|央大街的俄式建筑,宏伟的索非亚大教堂,仍能使人想起哈尔滨昔日的俄罗斯风情。解放后,以五十年代开发北大荒和六十年代开发大庆油田为标志,黑龙江才逐渐成为东三省中经济比较发达的一个省。 同样,黑省也有巨大的开发价值,对张汉卿来说,千方百计摒除了日本人的渗透计划的目的,就是营造一个完全被东北自治政|府控制的“安全之省”。 东北最缺的是什么?工业!工业的基础是什么?钢铁和煤炭!怎样获得钢铁和煤炭?挖矿!缺少人力怎么办?用俘虏! 原高士傧吉林第二混成旅的近2000人,被作为一线狱典管理着将近60000名胡子,在已经被勘探好的将近300个矿点上开工。当然,负责镇守的还有各省保安旅抽调的人力。 劳动可以净化人的心灵,新中国就是用劳教的方式使一大批旧社会的毒瘤通过自食其力变成对社会有用的人的。妓|女、地主、胡子、战俘、反动派,应有尽有,最轰动的例子是伪帝溥仪的改造。其后,尝到甜头的党和政|府又在法律里制定了劳教作为刑罚的一部分,取得很好的社会效果。 现在,作为劳动教养的实践,这群人在中国人民党的安排下,开始有计划地为过往赎罪了。按照公布的计划,此次劳教为期三年,表现优异的将会有内部晋级(由在押犯变成被监工的小头目)、提前释放,更优异的还会在家乡获得一块土地。 当然惩罚也是很重的:私自逃跑者可能视情节轻重有关禁闭、加刑直到当场枪毙。在东北茂密的森林里,在周边城市已经被解放的大环境下,逃跑不是件容易的事。原来山高林密好作匪的白山黑水地,现在成了捆住手脚的天然劳改场所。 除了下矿,这些免费劳动者还担负着铺路搭桥的任务。随着剿匪战事的扩大,从各地俘获来的“生力军”被集中送到黑省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作为发展东北、以黑龙江为后方基地的战略计划的一部分,这些精力充沛、有组织的人们开始向其它领域迈进,以取代人畜不足的缺点:铁路支线、公路、码头、河流疏浚、水利设施,甚至在张汉卿的授意下,他们还建成了一块为数巨大的农场,足有百万亩之多,张汉卿取名为“北大荒第一农场”… 这是一群身强力壮的人们,这也是曾经给东北造成巨大祸患的人们,通过劳动,是不是能够被改造为自食其力的普通劳动者呢?张汉卿不作大的期望,但作为免费的劳动力,他们给东北的经济建设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应当被永记史册。 第343章 后院 挟着胜利的余威回奉,张汉卿自然兴高采烈。土匪基本平了,可以按照规划进行振兴东北的经济建设了,此时再无掣肘。不过在酝酿东北新政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落实了,那就是娶黄婉清进家。 总不能始乱终弃吧?这可不是张汉卿的风格。就是红牡丹,当初自己为了不耽误她,也劝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自己还自掏腰包给她在奉天城里买了套房子。炮|友做到这地步,总算仁至义尽了。 当然临了,忍不住又放纵了一把,倒把红牡丹弄得哭哭啼啼的不愿意放手。不过以她的出身,大帅府很难有她容身之地,就是张作霖在当初也没有同意,何况现在这身价又涨了,总要顾忌点名声吧?想到自己以少帅之身,将有机会被无数个龌龊的男人在心里指指点点取笑,他就意兴阑珊。 倒不是没想过另起炉灶,一来让于凤至难堪,会让别人以为她不能容人;二来也是自己真的有些成熟了:红牡丹美则美矣,但随着年龄的增大、阅历的增加,于男女间那些事逐渐让位于对权力的追逐。从稳住权力的角度看,她对自己的用处真的不大,除了身体上的需求----现在的他,已经不差女人了。 思想境界的高下决定了他和红牡丹不会再有交集,又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不过对黄婉清则不同。和她在一起,带给他犹如邻家女孩般清新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欲罢不能。虽然表面上黄婉清柔柔弱弱,但骨子里的刚毅与果断,张汉卿经过两次接触,便能十二分的肯定。给她一个舞台,不会比绝大多数须眉做得差,也可能是她出身于大户商人家的原因,见识比常人多几分罢了。于凤至和她就有几多相似之处,虽然温婉大方得体,可是遇事那种沉静,是天生的。 不应该和于凤至比,这有点不合适,可是又没有其她人可比。 这是一个大家闺秀,以未遇到自己前的家庭条件来看,绝不会给人做妾,许得也一定是门当户对的人家。能感觉出来,她对自己是有感觉的,说得是身体接触之前。自己对她也是很欣赏的,无论接触前后。 不能委屈了她,一定要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的进入家门的机会,这是男人的责任。 黄婉清已经回到奉天城她二伯的家里暂住----因为自己的关系,她已经无家可归。不过想到她的姐姐黄如清,那一晚的颠龙倒凤又历历在目,忍不住又在回想两人在床上的表现。 咳,想多了,还是想想怎么和老婆交待这件事吧。她不同意,这事就黄了。 剿匪前,于凤至掂着小肚子向自己叮嘱又叮嘱,自己的衣物拿了放、放了拿,极尽妻子本分,让他感动万分。想到结婚这两年来,自己除抽空尽了“点”丈夫义务让她先生一个女儿再怀一个孩子外,好像也没做啥。自己这次回来,她又揣着大肚子吁寒问暖,极力营造温馨的家庭气氛。而自己却要跟她坦白,要再娶个小的来! 虽然自己已经融入这个社会很长时间了,也看惯了男人三妻四妾的事----奉军高层很多人都是娶了妾的,这已经成为时髦----也不禁感到惭愧。他坐在卧室梳妆台前,手握茶杯,踌躇着该怎样张口。 对丈夫几个月不在,于凤至也有些习惯了。部队、议会、党组织、政|府,张汉卿一向忙得脚不沾地,但愣是给他搞出不少大动静来。这次剿匪那么大的事,辛苦几个月是正常的,连公爹不也是每晚到深夜还在看公文吗。 张汉卿欲说还休,于凤至却以为他乍静下来不些不习惯,或者这段时间过于疲劳了,便轻轻走到他身后说:“汉卿,屋里太冷,还是去外面走走吧,这样也不会闷。”丈夫回来就好了,自己不方便出去,也不用他整天陪着,男人还有男人的事呢,虽然自己也想他呆在身边。 张汉卿更内疚了,他轻轻拉过于凤至,把她搂在怀里、坐到自己腿上。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大到自己不能完全搂住;她的身子很沉,沉到自己腿上沉甸甸的。 自己要不要提这事呢?于凤至会怎么想呢?她在怀孕期,会不会对她的情绪波动很大?我真是禽兽不如啊,这个时候娶小老婆,对她来说太残忍了!想到结婚后为了安置卫队旅的事,她连跑了几次娘家,硬是停掉了几桩生意,给他挪了不少现金,才让他撑过了最艰难的阶段。尽管后来自己给她的娘家很多补偿,大舅哥也到做了东北银行的副行长,但其中的恩义,不是冷冰洋的钱能打发得了的。 小心翼翼地,张汉卿不敢直视她的眼:“老婆,我想和你说个事。” 于凤至浅笑,丈夫一称呼她“老婆”,就是有事要求她了。不是要恩爱,便是耍贫嘴,或是真的有困难了。 她放松着身体,轻轻说:“什么事?说吧。”对年小自己三岁的丈夫,她有一种对待孩子的溺爱,虽然她的小女儿还在吃奶。“堂堂东北的少帅,奉军的中将总参议,还有什么事能难倒你?”这是夫妻间的调笑了,不过张汉卿确实因功又晋升了,这回是名至实归,不管中|央最后会不会同意,张作霖自己先定了。 张汉卿嚅嚅着:“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于凤至看着他,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的神情严肃起来,身体也慢慢立直:“你说。” 同以前长期出门在外回家后急伙伙交公粮不同,丈夫这回来家两天,都没有那个意思,她还觉得奇怪呢。自己有孕在身不假,这和男人有需求没有关系,她自有办法,之前都过来了呢。 张汉卿抬眼看了她一下,又垂下头:“我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女孩…” 果不其然!于凤至的心一沉。不用再说了,她是掐头知尾的聪明女人。 这个年代,有地位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之事,就在张家,他的公公已经娶了六房太太,最小的年龄比自己还小了两岁。自己的丈夫这么优秀,关键是地位不一般,就是他不往这边想,自有好事的、溜须的、有求的上赶着送上门来,迟早的事。 只是,明白跟实际发生,还是有些区别。 第344章 难言之忍 于凤至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呆在他怀里,半晌不作声。 张汉卿却释重负。话说开了,也就无所谓了担惊受怕了,行就行,不行再想别的办法。反正自己一定会创造条件也要上的。不过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他等待着接下来的声嘶力竭,电影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难道这就是男人的德行?就像后世香|港的一位名角所说:“我犯了普天下的男人都会犯的错”,然后就将错就错了。 他错估了这个年代女人对这件事情的承受能力。于凤至半天见他不说话,自己倒沉不住气了:“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靠,还要说什么?不是雷霆一击嘛?哥早就准备好了。为了女人,再大的斥责也要承受! 他结结巴巴地说:“我跟她有了肌肤之亲…” 于凤至很镇静地继续问:“然后呢?” 靠,这个任由自己自由发挥真的是太难了!你就不能小女人似的大哭大闹,然后我再哄哄你,最后大家一起商量着看怎么办呗。 “我想娶她…” “难道你不想吗?” 呃…这是什么话!哥岂是朝三暮四的人,既然做了这种事,就要负这个责。我这不是想和你商量着怎么办的么,怎么会有这种波澜不惊的应答,自己还受不了了。 张汉卿完全接不上碴,于凤至也低下头,屋内一片寂静,远处传来小丫头们开心的叫喊声。大帅府对下人很和气,特别是少帅和少夫人,从来不为难下人,因此也只有这样的大户人家,才能有这样的生气。 门帘忽然被掀开,却是春妮没听到屋内动静,以为有什么事情。她探头见张汉卿夫妻搂在一块说话呢,舌头一伸,钻出去了。 两人却是什么都没说。 轻轻地,于凤至悠悠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公公在你我成亲前允诺过让你婚后可以找别的女人。男人可以三妻四妾,这是做女人的命。你是奉天的少帅,我知道栓不住你的心,也知道你在外面的那些事。你在外面花天酒地这些我都可以忍,但是我绝不同意你把女人带到大帅府里来!” 张汉卿有些羞愧了,原来女人的要求竟然这么简单!亏自己之前还千想万猜腹稿念了无数遍。不进就不进吧,后世小三和原配还不见面呢。这下可好了,夫人绿灯大开,可以彩旗飘飘了。他风流的本性又恢复,开始浮想联翩。 一系列问题又来了,金屋藏娇是要钱的,黄婉清父亲两次置产,两次被自己这个“贤婿”抄得一干二净,弄得现在还要借兄长的屋子住。张汉卿别看个人经手的金钱无数,他自己倒真的两袖清风。为了养兵练兵,没钱自己都要去想办法,平时都恨不得弄座金山来供养,又怎么会从中上下其手? 于凤至倒是善解人意:“你手里缺不缺钱?等下我让人给你提二十万,你就在奉天城里买一栋小楼先安顿下来,若是钱不够,我再想办法。” 她倒是真不缺钱,这两年她娘家哥哥经营奉天农业信用合作社和奉天银行以及升格的东北农业银行,每年分配的股息收入就有大好几十万。虽然说是夫妻俩共有的股份,但因为她持家,这钱嘛,都攥在她手里。这钱也没闲着,都投在各行各业上了----作为曾经奉天第一商家的长女,于凤至怎么会让钱闲下来? 当初奉天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刚成立的时候,于家以80万元成为第一大股东,占总股本二百万的40。张作霖个人占5,于凤至俩夫妻占5。 后来以这个信用合作社为蓝本成立奉天农业银行,她哥哥于翱舟在分配奉天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里的于家股份之时,经于母同意,减少了于家5的比例,用多出的部分把她和张汉卿夫妻俩的股本涨了涨,相当于赠送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这个股本经过在全东北的发酵,发展到现在已经变成四千万之巨的东北农业银行。按照股份,她私人拥有达三四百万之多!当时这么一涨,现在可不得了,按后世的估值,于凤至早就是亿万富婆了。 可是再豁达的女人,也不会拿钱给丈夫的其他女人用啊。于凤至这样做,等于是元配老婆花钱请老公包二|奶!这让张汉卿好感动,怀着愧疚,张汉卿搂着于凤至说:“你嫁错了人,你是贤妻良母呀”,他在心里加了一句:“可我恰恰不要…” 感动是感动,钱还是要的,不过这钱拿得很委屈。 春妮本来是自己打小的玩伴和贴心丫头,在于凤至进门后也“变节”了,两年的时间,她已经成为于凤至理财上不可多得的助手。奉命提取二十万现洋、得知其用途后,禁不住不顾尊卑地连声责问:“少爷,您怎么能这样?这可是少奶奶攒下来留着补贴家用的,您怎能用它来娶别的女人?” 理是这个理,可你小妮子说话能不要这么直接么!亏得我当初还把你从日本人手底救下来、又在帅府里把你养大,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 还是于凤至解了围:“春妮,不要乱说,论理也该是我安排黄姑娘的生活。” 春妮不解,但还是嘟着嘴把大叠纸钞丢在张汉卿手里,气忿忿地说:“少奶奶太贤惠了,要我看,把少爷的钱都扣下来,让他一个洋钱都没有,看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去!” 于凤至笑了笑。这小丫头倒天真,凭丈夫的本事,哪里搞不到这点钱?当初养猪、生产方便面、搞工厂,哪一项不是赚钱的营生?现在“一统”食品厂已经是全国数得着的食品行业巨头,光年产五千万包方便面一项便可稳赚百万元之巨!还有他一手扶起的抚顺煤矿、本溪南芬铁矿、鞍山新铁矿,哪家不是赚得盆满钵满的?自己的娘家也是紧紧傍着丈夫的关系,稳稳地在东北排在首富之列。就是卫队师、第一师的经费,都是他亲自经手的,随便划拉一点就不在这个数。这两年丈夫为奉军的付出真可用“大公无私”来形容,如果不是考虑到奉军其实就是张家的私军的话。 凭着良好的家教和个人涵养,于凤至对婚姻的认识非常清晰,她对春妮说:“你还小,不懂得这夫妻之间的关系犹如弓与箭。夫如箭,妻如弓,如果弓坏了,箭就无法射出去。”如果不是联想到这句话的出处是因为这事,也能算得上是颇有见识,不过张汉卿喜欢。 第345章 好事近 “喜欢你 那双眼动人 笑声更迷人 愿再可 轻抚你 那可爱面容 挽手说梦话 象昨天 你共我…” 这年代,得意非凡又能哼出这首曲子的,非张汉卿莫属。 竟然做到了“奉旨讨二房”,连活动经费也提供了,真让人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呐!若不是春妮的话严重地刺伤了这位少帅的“自尊心”,张汉卿只怕要快乐地飞起来:“哦,万恶的旧社会,真好!” 他这是在去黄家的路上。 有了钱,后院安顿好了,可以快乐地享齐人之福了。在他想来,黄婉清能够公开、“合法”、独|立地和他另成小家庭,不知会有多幸福了:既不用担心可能会被于凤至穿小鞋、又有一定的地位、连财产都是合法拥有了…(关于旧社会大家庭里小老婆受大老婆欺凌的电影一幕幕闪上心头…) 黄家,黄贡廷、黄献廷、黄奉廷这三兄弟难得地聚在一块。原本的三兄弟,都是名声赫赫:黄贡廷,官做到民政厅长,是奉天的头面人物之一;黄献廷,是奉天的富商,曾掌握着奉天两家最大的金店之一;黄奉廷,则拥有三千亩肥田、经营着数以十万计的货物。自从张汉卿介入他们的生活后,免官的免官、抄家的抄家,经济地位一落千丈。他们之前免不了咒骂张汉卿为“该死的小畜生”,提到他就是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 可是现在,他们又谈笑风生地讲起了少帅的诸多趣事和典故,当然都是正面的、光辉的、高大的,曾被小张两次抄家的黄奉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别看他现在笑得欢,在前段时间当黄婉清半羞半怯地告诉母亲她和张汉鲫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后,他对于自己赔了家财又失人的悲惨遭遇可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他不止一次地诅咒张汉卿。 可是,几天前,他的夫人又悄悄告诉他,他们的女儿,被少帅看中,要亲自来谈婚谈嫁、商讨迎娶呢。于是,这些都变成了女儿的精明,张汉卿和黄婉清那档子事,现在也不再是问题了,人家小两口你情我愿的么。 怪不得经历两次抄家、自己在临近杀头的一刻却都转危为安了,原来有这么一层关系!什么抄家,什么田地,都不算什么了,有这个女婿,不发家都难啊!现在的张汉卿风采更胜往昔,地位更远胜于前,关键是他弄钱的手段,让积年老财主黄家三兄弟都自叹弗如。婉清这孩子长得如花似玉,和少帅正是良配呢。 不但他高兴,消息传出来,整个黄家都扬眉吐气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很快地,两位兄长都知道了,也都表示不计前嫌,强烈赞同这门婚事。经历过大起大落,三兄弟都强烈地感受到大帅府地位的显赫。黄贡廷憧憬的是有了少帅的这层关系,官复原职根本不是问题;黄献廷则期望能够借这个势东山再起。 讲得口沫横飞之际,佣人来报,少帅到了。 三人一齐迎到门外,却见两排威武的士兵成雁形摆开,少帅一身戎装,精神抖擞地大踏步进来。他的副官带着两个抬着一箱不知什么东西的士兵在后面紧随。原本见了就哆嗦的全副武装的士兵,现在看起来竟如此亲切。 礼是重礼,用得是张汉卿自己的小金库。 奉天办理的各种实业,张汉卿确实是下了功夫的,但那纯粹是义务,属于免费出工。不是他素质过高,实是因为刚刚投资,百废待兴,财政都吃紧,自己也没好意思要钱----形象很重要,但手里不能没有一点东西,不能事事都向老爸要,不然怎么才能显得成熟:张作霖就是因为自己能够仅凭一己之力搞出这么多花样才会越来越对自己另眼相看,而自己才越来越掌握大权的。向老婆要?唉,要振夫纲,这事是无论如何不能做的。 自从冯德麟倒台,卫队师便堂而皇之地吃奉天财政饭了,张汉卿鼓捣的实业收入便归了自己。当然,不是收入口袋里,而是转移到自己人的手中发展壮大。 不是他存着私心,实在是自己对奉军的掌控有限,在政|府的话语权也不大,准备攒些钱给自己的人用。卫队师、第一师要壮大,要成为自己将来的倚靠,正常的政|府财政不够用;特战大队要经费,“奉情局”上不得台面,里里外外都是钱呐。若不是小张在经营上有把刷子,还真应付不了这么大的局面。 其实小张是攒了些钱的:光两次抄未来老丈人的家,硬件就有不少;还有抄了未来老丈人二哥的金铺,大赚了一笔;从年前开始,“一统”方便面的收入也不用供养军队了;其它经营的矿业因为都是起步阶段,倒没从中抽钱用,反而有余力的时候接济了不少,如抚顺煤矿、本溪铁矿。 零零散散地手头也有百十来万,算起来是笔巨款了。当然若不是他公心太重,千万现在应该也有了。在奉天看了一处宅院,用得是于凤至的钱----若不拿反坏事了,精明的老婆不会猜到他有钱?既然是一片心意,收下就是了。但是别的,还是要自己掏的,是自己娶媳妇,不是媳妇娶亲。 所以张汉卿在再次上老丈人门上的时候,底气是足足的,腰包是鼓鼓的。 这个家其实是黄婉清二伯的,但也能算得上老丈人了,因为黄如清。唉,说不清。 宾主尽欢,三位长辈从头到尾都没提到一句扫兴的话。大家都是人精,有些事,有些话,还是闷死在肚子里的好。 张汉卿丝毫没有两耍丈人的惭愧感,酒过三巡,他向黄奉廷说:“小侄和婉清一见钟情,蒙黄小姐不弃,愿意下嫁与我。虽然现在讲究自由恋爱,但是婚姻大事,还是要长辈们许可才是正理,所以学良今天冒昧拜访府上,恳请叔伯们许可。” 若是讲究媒妁之言,他和黄婉清的结合便是无礼、野合。现在把自由恋爱这个大题目搬出来,反倒博得黄家人的赞许,至少黄奉廷在心里是赞不绝口:“少帅果然聪明,他这话一说,倒成了他家教渊远了。” 自己的女儿已经与他,不嫁给他还想怎地?就凭张汉卿的权势,就是硬娶又如何?这样通情达礼的好女婿,他要是不答应,还有天理吗?黄奉廷连拿捏都不用了,眉开眼笑地说:“你们小辈你情我愿的事,我们都是开明人家,怎么会阻拦?”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黄夫人忽然说:“少帅,你刚才说要迎娶婉清,可是真的?” 张汉卿可就是为此而来的么?刚才已经说过了,难道黄夫人看我长得这么帅、又这么真心爱着她的女儿,欢喜得疯了不成?他以为这是要自己表态呢,当下不假思索地说:“小侄对黄小姐确实是一心一意的,我想娶她为妻。” 黄夫人又追问了一句:“那我们家婉清嫁过去算什么呢?” 这回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夫人这是话里有话呢。 张汉卿有些不好意思但坚定地说:“妻子啊,小侄和黄小姐说过,要用八抬大轿来迎娶的。”后世听惯了小三情人的传奇,对于妻子以外的女人他根本没有歧视的想法,都是自己的女人呗。 这下子黄夫人也听得惊呆了。众人也都听清楚了,八台大轿,那确实是娶妻的节奏。当然,大家都知道,这个妻比起元配于凤至,其实仍然只有算作妾,但有平妻的,但地位足够了。黄婉清嫁过去是做妻还是做妾,这个名分对黄家这么大的家族真的是攸关脸面的。虽然已经式微,但能有头有脸地和张家联姻,还是意外之喜 事实上,对于名分,国人的态度一向是敬而从之,特别是有身份的人家,一向有“礼出大家”的尊崇,规矩大似天。妻、妾与陪房丫头的区别,那是一分都不能错的。妻与夫平等,是“娶”;妾的地位就低了一大截,只能说“纳”。 好在随着辛亥革命的胜利和民国的成立,南京临时政|府在法律上规定了一夫一妻制,“纳妾”已不为民国法律所保护。所有之前的妻妾,都摇身一变为“夫人、太太”,算是钻了法律的漏洞,地位与前有了根本改变。 在东北,这股风气还没有完全传进来,是以张汉卿主动认同黄婉清“妻”的身份,得到黄家一致欣慰。 可是,少帅夫人会同意吗?这个事对黄婉清是极大的好事,但对于凤至可就是极大的冒犯了,刚刚听到意外之喜的黄母又担忧起来。他们夫妻同意这门亲事,也没敢奢望会有这待遇。之前从侧面打听过了,张家的姨太太们过得还都不借,没有那种受主妇凌虐的事,当然也与元配夫人、张汉卿的亲娘早逝有关。 至于小字辈中的长子张汉卿,只有一房夫人,脾气也是挺好的,就是做了他的二姨太也不会受屈。只是乍听到他放宽规格的迎娶,还是让人有意外之喜呢。 “我们黄家也是大户人家,本来是不愿意让清儿嫁到张家做二夫人的。可是女儿大了不由娘,这也是前生注定的姻缘,我们也是开明的,就不阻止你们了。清儿也是知书达礼的,嫁过去后敬姑婆、服侍丈夫是本分,这些我们都不担心,只希望你以后待清儿好好的。”这是黄母在婚前谆谆叮嘱。 黄父也表态同意:“你定的婚期我们都看了,觉得日子很好,就这么办吧。” 见身边和外边的人和事都搞定了,幸福的张汉卿提出要与黄婉清说说话,三位长辈竟然都默许了。 第346章 进门之辩 这个时代对于男女之防,已经没有之前来得严格了,这归功于民国《婚姻法》对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的立法原则。虽然传统婚姻讲究媒妁之言,但小儿女私定终身,比较开明的大人们如果心里同意,表现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于少帅的想法,三位长辈的两只眼都闭上了。 张汉卿在黄家阖家老少的诧异中去了黄婉清的闺房。北方风俗,订过亲后,成亲之前,男女是不能见面的;成亲之前的任何时候,男子是不能进入未来妻子的房间的。不过这一切与张汉卿无关,对来自后世的他来说,婚前同居,见惯不惯,男女之防,更是笑话。 黄婉清的房间在黄如清的隔壁,此时她的房间里坐满了人:大娘、婶婶、姑姨舅妈都以她为中心围成一团儿和她叙话。谁让她这个未来的帅府如夫人,将是整个黄家的依靠呢。黄婉清羞红着脸,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无意识地供亲人们取乐。 她是个思想传统的女人,从委身的那一刻,她已经把张汉卿作为她终身的依靠了。张汉卿答应给她足够的礼遇,让她在黄家倍有面子,让她发自内心的感到幸福,作妾的心理负担也减轻不少。家里人的态度她早就知道了,那是乐见其成,对一个未婚女孩来说,除了待嫁,还有比这更值得期待的事吗? 只有黄如清脸上带笑,心中怅然。这个和自己荒唐一夜的少帅,竟然做了堂妹的夫婿,让她很难接受。最可气的是,她还要亲眼看着堂妹的幸福,来刺激她心中的失落。 尽管,那荒唐的一夜,开始她是被动的。 门外响起大踏步的声音,凭着感觉,她已经知道是谁来了。只是,他怎么可以过来?难道父母亲他们没有阻止吗?当着这么多亲眷,这是多么羞人的事啊! 一缕阳光照射进温馨的闺房,在炫目的光线下,张汉卿一脸浅笑站在门口。俊朗优雅的面容、挺拔的身材、加上一身束紧的戎装,显得格外精神。不用通报,他自己就进来了。 见了少帅大踏步闯进黄婉清的闺房,一众女眷们也就嬉笑着避开,未来的小夫妻看样子要说悄悄话呢。既然少帅要成了黄家的女婿,也就放开了胆子,自然就免不了顺带着瞅瞅张汉卿,再啧啧看着黄婉清,让她倍感羞涩。 怀着“谈判成功、落实任务”的喜悦,张汉卿大有种壮志在我胸的气概。元配老婆松口,允其再娶,他觉得完全有底气面对黄婉清了。趁着大家都不在,自己也要表露下少帅的能力了。他笑嘻嘻地轻声对黄婉清说:“我就说了,凤至不是那样的人,她不但应允了我们的事,还出钱要我替你在城南买了栋大房子。我看中了一幢两进四合院,以你的名义买下来了,以后你就是新宅的女主人,也算有个落脚之处,不用再寄居叔伯家。你的家人,都可以住在里面。” 黄婉清却很敏感地问:“少夫人不让我进大帅府?” 咦?这有什么?难道不挺好吗?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张汉卿的作人原则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尾,难道进帅府看着大老婆心里没疙瘩吗?脑袋锈掉了?他奇怪地看着黄婉清:“难道这不挺好吗?在新宅里,你是一家之主,又何苦要去大帅府?要知道府里规矩还是很多的。” 记得前生看电视电影,里面大家庭都是尔虞我诈,各位姨太太也都是在元配的压迫下倍受欺凌生不如死,现实是竟然还有人伸头要往里钻!虽然凤至不是这样的人,可总还是自己当老大的爽吧? 黄婉清充满生气的眼睛忽然黯淡了下来:“是少夫人不让我进大帅府吗?”连这都能猜中,小妮子很聪明嘛。 她的话,让张汉卿感觉到些什么,毕竟,不能用自己过来人的眼光去看待进化中的问题,不过仍奇怪地问:“哪里的话。想进大帅府又有何难,不过在外面有什么不好吗?” 黄婉清咬住嘴唇,红红的小嘴被她一含,下边立刻没了血色。虽然这张嘴已经被他含过多次,张汉卿还是有点眩目。只听到黄婉清的不温不火的声音在耳边传递:“少帅,你是男人,根本不明白进大帅府对我有什么意义。我不是贪图帅府的名头和气势,我只是,对我来说,它代表着张家对我的认可,你知道吗?!我们黄家虽然家道中落,也曾是大户人家,还没要到让女儿为妾的地步!只有外室,才会放在外头。” 敢情,进不进大帅府,上升到对她的认可的地步了!张汉卿语塞,还有这么个说法。但是,有于凤至在,她注定了作为二夫人的角色,也注定了作为“妾”的本质,即使她被八抬大轿抬进帅府,连他也不能改变。 有意义吗?只要这场婚事办得风风光光,弄到奉天城里尽人皆知不就行了?又不是私订终身!张汉卿仍然不解地问:“怎么了?你想进大帅府?那个也容易啊,我回去和凤至说说。”虽然于凤至给了他原则,但以对她的了解,只要软磨硬泡,最终还是会答应的,她呀,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黄婉清摇摇头,抿住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眼泪却簌簌流了下来,倒让张汉卿一阵心慌。他急忙贴上去,搂住她的腰----咳,几天不见,她的腰还是那么滑腻,真想不通是怎样长出来的。这个柔顺的女子,难过起来让人的心都碎了。 黄婉清挣扎几下便不动了。在张汉卿温暖的怀抱中,黄婉清静静地回答:“进不进帅府,我真的不在意,只要能和你在一起。若不是想到父母亲就我一个女儿,他们想着风风光光把我嫁掉,我才不会在这些场面上的事情上烦扰你。从你开口说‘凤至不是那样的人’起,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受到了阻力。我也不想多生事端,只是,成亲后我要依足规矩,去帅府拜见公婆和夫人,这点你必须要依我。” 这是个聪惠的女子啊,张汉卿有些惊讶于她的第六感了。不过他还是很轻松地说:“不是你想得那样。你要是进帅府,没人可以拦住你。”大不了死求活求一下了,以身相许也再所不惜了,想想办法,凤至会答应的吧?他想。 对张汉卿的询问,黄婉清摇摇头,“不进!”她说得斩钉截铁,语气之决绝,让张汉卿都毛了。刚刚还变着法子试探给不给进,转眼就坚决不进,这才前后几句话的事啊,都哪儿哪儿啊? 我去!进那个大宅门真的那么有意义?女人心,海底针,摸不透,只能将来在身体上多给予疼爱了。 在“客居”的三叔一家为黄婉清找到好归宿并傍得豪门兴奋不已、身边黄家一门上下为成功地与张家结亲而陷入集体狂欢状态时,作为“主人”家女儿的黄如清却很失落,尽管她知道以自己寡居的身份,是不可能再跟张汉卿有任何交集的。那难以启齿的一夜,将永远留在心底。 她的落寞,母亲看在眼里。对于女儿为这个家作出的牺牲,她也只能把泪咽在肚子里。命啊!这种事,随着老三家的喜事将近,更不能说。说有何益? 少帅的婚礼还是很快进行了。方方面面的人物都很给张汉卿面子,除了张作霖是老爸按风俗不便露面外,在奉天的头面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欢欢喜喜新娘上轿,张汉卿不负前言,果真弄了八抬大轿,让黄家人人脸上有光。这一顶轿子,拿多少钱都换不来啊! 迎亲后,黄奉廷三兄弟端坐在座位上,被张作相陪着任由奉天省城高级官员依次向他敬酒,心中都感慨万千。本来张作相是男宾一方的人,只因为他又被无薪“聘请”为女方活动结办人,所以有机会和黄奉廷一起喝酒。 少帅的面子大关系网足,和他一起打天下的卫队师、第一师的兄弟们都在新宅里讨酒喝,和他相熟的东北高级军政官员也都陪坐在侧,反而是一些实在说不上话的官员们不好蹚小张的门槛,只得蹭女方家的酒,所以不邀自来,倒颇给了黄家的面子。 这些人可能职位离少帅差了点,但在黄家,以前也是跺一跺脚都要陪笑脸的人物。 黄贡廷原先是奉天的民政厅长,在他当势时也多有来往,自从被老张一撸到底后,官场人走茶凉的本色又一次被他加强了认识。现在,不但相熟的前同僚来了,当初需要仰视的实权派也都亲自向他亲切致意,气氛别提有多热络了,心中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作为岳父的黄奉廷自然是受招呼的重点。本来对于女儿未能进大帅府还觉得受了冷落的他,对于先前的不快一扫而尽,也矜持地和敬酒的贵宾们一一回礼。尽管不脱商人本色,他还是感到权力的巨大影响力:法院、警察厅等强势单位的负责人和他推心置腹,税务、财政、银行、奉天几家规模巨大的商号掌柜也和他把酒言欢,曾经的老熟人、生意场上的老友甚至还不无羡慕地说:“黄老爷,恭喜您生了个好女儿啊!” 第347章 被窝里的商务 这一声久违的“黄老爷”让黄奉廷几乎热泪盈眶。不是别人,是从前的伙伴口里所出。这位老友,在他家道中落后听说更加有钱了。不过从他带有谄媚的笑容中分明可以看到,自己女儿鹊登枝给自己带来的影响:权力终究是要大过金钱啊! 相比兄长、三弟,黄献廷心里有些苦楚:哥哥经此一事,即使恢复不了民政厅长的职务,起复的机会是极大的,位尊权重的张作相一直称赞他能力过人----不过当初为什么还要拿下他?不过这话只能在心里说说;三弟更不用说了,愿意和他推心置腹做生意的排成了长队,只要他振臂一呼,不愁不来财,再说银行的头头脑脑们也对他的生意给予了相当的瞩目----尽管这位三弟目前身无分文,连住处都成问题,但是凭着多年来在商场摸拿滚打的经验,投资项目是有很多机会的,只要有钱----现在钱应该不再是问题了,他的崛起只是时间问题。 倒是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女婿被打死再也不能复生,如花似玉的女儿只得守寡。黄如清和少帅私下里的那点事自己也听婆娘悄悄里说过,应该是真的,否则跟着他的几个同行都被毙了、作为领头人的自己那么重的罪反而安然无恙地出来了?本来还想着给如清再说一门亲事,可现在有了少帅这层关系,这事反不敢说了! 抄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这侄女婿的职务与权力又何止于知府、县令?自己黄家若不是两个女儿在,现在只怕早已破败得不成样子了。想到富贵只在他一念之间,那种借机攀龙附凤的想法一次比一次强烈。 众人酒兴正酣,张汉卿却悄悄地辞去。郭松龄、韩麟春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一次又一次地起哄向自己劝酒。今天是什么日子,这酒能乱喝吗?撇开优生优育不说,醉熏熏地洞房,把美人熏了怎么办?来奉天好长时间了,还没机会好好叙叙话呢。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可人,本来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掀开红盖头,黄婉清一袭大红袍,烛光下正显得她妩媚多姿。张汉卿心猿意马,一屁股坐在床中|央,紧挨着她要和她说话。 对这门亲事,黄婉清是千同意万合心,只是顾忌着父母亲的希望才提出去大帅府,但也没能坚持太久,她不想让张汉卿难做。少帅已经提出可以让她的父母与她同住,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很贴心的男人了,她不能索求无度。而且从父母亲的表现来看,对她能得少帅亲睐,他们根本是抱着很庄重、很赞成的态度的。 今晚,就好好地服侍男人一把吧。从那晚起到现在也有十几天了,少夫人怀着孕,也不知道没有女人的少帅是怎么过的。想到少帅的神勇,她就禁不住神往。 现在良人在身边,反正明眼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也就任由他上下轻薄。自己成为少帅的女人后,也要做一些什么事情的好,民国的女人已经可以抛头露面了,可不能辜负了自己敏锐的商业天赋。她任由张汉卿的两只咸猪手在身上探索,一边轻喘着气,轻轻说:“汉卿,我想成亲后做点生意,可行?” 不管怎么说,丈夫现在是她的天,一切还是要争得他同意为准。少帅除了买了栋小楼外,知道她家的困难,还托人给她十万元钱作嫁妆,但是由于一切都由大伯操办了,这笔钱也就作为陪嫁的一份子,又来到新家。十万元比起当初自己家庭的状况当然是少太多了,但是父亲的人脉还在,关键是有张汉卿的名头,凭自己的能力,想做不起来都难。她只是担心,作为张家的新少奶奶,少帅不允许她抛头露面。 张汉卿可没有禁锢女人的心思。他那个时代,女人们比男人都能干,真正是“女人能顶半边天”。想做事还不容易,怕你不想干。而且于家的产业已经够大,怎么着也不能过于厚此薄彼,早就有想法让黄家接些项目了----有些钱谁赚都是赚,又何必便宜外人?而且黄家有的是经商的实力,坐大坐强对他都有好处。他一边诞着脸掀开黄婉清的衣角,把早已找准地方的手伸了进去,一边吃吃笑道:“做了我的女人,可不能小打小闹,我手头正好有几桩大生意,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进。” 对张汉卿弄钱的手段,奉天城没有几个商户不佩服的。少帅的眼光也毒,下手的都是好项目,来钱快,后劲足;即使有些项目当时看起来投资大、结果不确定,但最后愿意赌一把的都发财了。 如抚顺煤矿、本溪铁矿,起初由未发迹前的张汉卿发起,熊希龄、梁士诒、周学熙等大佬带头,当初股本分别只有八十万、一百一十万,只三年时间,全部股本都翻了几番。现在的抚顺煤矿,年出煤五百万吨,而且都是好煤。同样是浅煤矿,由于是少帅搞什么“所有权和经营权分离”,聘了一个法国人作总经理,效率是滦州煤矿的两倍多,投资人都赚了个盆满钵满。几次增股,都差点挤死人。最后还是少帅通过什么“上市”,在奉天成立一个证券所,允许商户自由向煤矿注资才解了这个难题。 一来二去,抚顺煤矿一跃变成拥有八百万资产、将近二百位大小股东的大公司,而本溪铁矿的股票也成为奉天投资商们的热捧,行情节节看涨。这两家公司成立之初,奉天省政|府以财政作抵押、以土地为股本占了四成比例的股份,现在看来,实在是一本万利的高明投资。当时微不足道的投入,现在变成白花花的银子,源源不断地供养张作霖的前进步伐。奉系成长得这么快,跟家底雄厚有莫大关系。 一些商人便认为少帅是靠了父亲的关系才先人一步“洞烛先机”。不过张作霖是知道的,很多事,都是由这个长子先提出可行性研究,自己才亦步亦趋跟进。这小子的能耐,实在是太大了。 现在的张汉卿已经要推进他在东北的经济发展了,他的许多大动作都需要一批精明能干的商人来主持和跟进。黄家岳父在粮食购销、加工、运输等方面都有出色成就,如果用对了人,对他的帮助是很大的。从刚刚被抄家那次来看,在短短两年中,靠粮食这一块,他竟然能东山再起,创出不逊于之前的财富来,可见岳父的能耐。即使这其中有被土匪垄断的因素,也能反映出他的商业嗅觉的敏锐,何况他在其它方面的造诣也是很不错的。 张汉卿之所以知道,实在是第一次抄家时看到黄家的油坊等实业、奉天正隆银行的奉票及入股的奉天东方粮栈。亲自把奉票兑换成现金用掉的经手人,正是张汉卿。 东北富裕的第一步就是老百姓有比以往多得多的粮食收成,而如何有效处理多余的粮食并能给东北其它行业注入可贵的资金是关键的一步,而这个黄奉廷,将是自己在粮食处理上的主要帮手。当然,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黄婉清的心思还停留在丈夫允许她婚后做生意的惊喜上来。其实当初她家的很多产业,都有自己的一份功劳,当然出头露面的是父亲,但幕后操作的,其实是她在劳心劳力。对她的天赋,父亲曾经慨叹说:“若你身为男孩,商业成就必不下于吕不韦、陶朱、端木之辈。”打小起,她所常见的便是算盘、账簿,打记事起,所听到的都是借贷、利息、收益与轧、拆头寸,这些不经意的东西却深深地激发了她的商业天赋。其实她对于金钱的概念极为淡薄,但是偏偏,她的家庭和人生与金钱打交道最多。 张汉卿说有大生意,黄婉清毫不怀疑。之前与张汉卿春风一度后的几天里,张汉卿一直在跟她谈论土匪剿灭后的发展大计。战乱频仍后的东北,百废待兴,也造就很多机会。能否抓住机会在张汉卿主导的东北新政的浪潮里一显身手,考验着与黄家人有相同想法的无数东北商贾与实业家们。 机遇永远垂青于随时准备的人们。 黄婉清已经准备好了。 轻轻要拨动张汉卿袭向胸前的禄山之爪,却丝毫没能撼动分毫。既然无法抵抗,那就享受好了。在张汉卿的搓揉下,她的脸红了又红,一双手被张汉卿拱开,没有地方可摆。 黄婉清的欲拒还迎让张汉卿的手伸得更远,也更加直接。初尝人事的黄婉清被他弄得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来。她任由张汉卿剥去她的喜服、内衣、亵衣,然后任他轻薄,还之以温暖的怀抱和酥软的支撑。 进入那个湿滑温暖的所在,张汉卿一击得手便不停息。这一阵狂风暴雨似的猛烈,让黄婉清身心都得到复苏。她摸索着调整姿势,凭她的感觉配合张汉卿的进入,让他痛快淋漓,异常酣畅。 望着已经被辣手摧毁的一朵鲜花,张汉卿满足地倾泻了无数资源。这个可心的女人,是他一手从女孩造就的,对他的种种施诸于身的遭遇从没有一句怨言,还做了他的妻子。下意识地,他觉得有必要补偿她点什么。 他咬着她的耳垂,轻轻说:“我想到了一桩买卖,明天就找你父亲来,商量着做。” 黄婉清轻轻抚开被张汉卿搓乱的刘海,露出轻吁的嘴唇和明艳的脸蛋,颊上的潮红还没平息,那一撩又把张汉卿的心都弄醉了。 她含混着说:“我们家的状况你也知道,太大的生意也没有那么多的资金。” 张汉卿笑笑,语带双关地说:“资金么,我有的是,看你能要多少。”说着,不安分的下面又乘兴而起。习惯了一夜二次郎的黄婉清再没有被他吓倒,带着他的手来到一处凸起弹跳的所在,温柔至极地说:“你有多少资金,我就能要多少。”她羞涩一笑,风情万种。 第348章 东北新政 伟大人物与渺小者的区别在于同样是恩爱,伟大人物能够不为儿女之情所困,反而在其中觑得机会。只一夜,就奠定了黄家作为东北粮食管理大鳄的角色。从此,黄家在财经界青云直上,也给少帅带来无穷助力。 在土地改革如火如荼、匪患平叛已现曙光之际,张作霖政|府在11月份召开一场会议,全面启动东三省第一个经济发展三年计划,张汉卿所构思的东北全面建设轰轰烈烈展开。这时候,土改的成效尚未来得及直接转化为政|府的财政收入,张汉卿对苏俄的努力改变了财政紧迫的局面。 要知道《辛丑条约》第六款议定,清政|府赔偿俄、德、法、英、美、日、意、奥八国及比、荷、西、葡、瑞典和挪威六“受害国”的军费、损失费4亿5千万两白银,赔款的期限为1902年至1940年,年息4厘,本息合计为9亿8千万两,是为“庚子赔款”。各国的分配率以俄国最多,计2897%,因俄国以出兵满洲,需费最多,故所得额最大,为1亿3037多万两。清政|府以关税收入仅能抵偿旧借外债,为筹还赔款计,将年额2121万余两摊派各省﹑关,从而引起田赋﹑丁漕﹑粮捐﹑契税﹑当税﹑盐斤加价﹑关税﹑厘金﹑统税和各种苛捐杂税的不断增加。据此,俄国控制了东三省的全部海关,只是在“日俄战争”后,才丢失了大连、丹东两个重要海港。长春为日俄势力分水岭,哈尔滨为俄国势力范围。各地的关税定义权及海关行政管理权均不在东北联省自治政|府手中。所以张作霖虽在初期掌握奉省军政,但财政上却处处掣肘,受制于人。最简单的例子,连当初与冯德麟争夺奉天领导权时都需要向日本举债500万元才能维持下去。 远在苏联“十月革命”之初,张汉卿便立压众议,率先劝说张作霖以东三省巡阅使的名义通过了对苏俄政|府的承认。如此天赐良机,不乘此时拿回些好处,枉来人世一场。在史上,这个机会算是白白浪费了----奉军的实力当时也没到这个地步,奉军内部也没有像张汉卿这样洞烛机先的“智囊”。真实的张学良倒是在1929年的时候“振作”了一把,搞了个“中东路事件”,要恢复对北满铁路的占有权。不料已经恢复元气的苏联把他打了个灰头灰脸,从此奉俄形成漠路,也彻底断绝了九﹒一八出事时苏俄可能的救助机会。 机会有时只是一刹那。 处在白匪及众多外国干涉势力威胁的新生苏俄政|府,对这一雪中送炭之举,很快示以回报:苏俄政|府宣布同意并支持东北自治政|府和远东共和国的和平协议,并确定放弃帝俄在中国的一切特权(主要是在东北部分),包括退还庚子赔款中尚未付给的部分。并与在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的交涉后,以渐渐放弃沙俄时代对北满铁路的控制权转为中苏共管,主权在华。而所有这些的交换条件的目的最终只有一个:以俄奉交好为契机,促使北洋政|府承认新生的苏维埃政权。 同张汉卿的分析,这绝不是苏俄好心:1917年苏俄布尔什维克党建立的苏维埃政|府,在列宁的建议下,在1918年3月6日与德签订《布雷斯特--立陶夫斯克条约》。这个条约虽然是俄德双方签定的,却大大激怒了苏联国内和国外各种反对布尔什维克的势力,原因是这个条约让俄国割让了俄国西部大量面积。而列宁判断德国不久后即将失败,所割让的土地失败的德国是无法保有的,最终仍然会落入苏维埃政|府之手,此举仍然引起反对派的不满;另一方面,东方战绩因此条约而转为和平,垂死的德国因此避免了继续两线作战的干扰,能够使原本即将结束的战争又延迟一段时间;此外,对社会主义的恐惧也是造成后来列强干涉的重要原因之一。 苏俄国内战争正酣,红色政权能否守住尚自顾不暇,且远东又有日本虎视眈眈,自然乐得做人情。 然而无论如何,在张汉卿的影响下,在近代中国,东北是第一个能够部分收回其关税自主权利的地方,这让张作霖在国内威望大增。 也依托得自关税取得的收入,东北联省自治政|府安然化解过了最困难的第一年的财政赤字及还债危机。过了这个坎,从此之后,随着国库的逐渐充盈,周转过来的政|府财政一年比一年好,还款也就一年比一年容易了。 张作霖入政东北之初,他的盟弟及重要亲信张作相就主张“固守关外,将养生息,训练士兵,扩充实力”为上策。张汉卿更是用后来人的智慧,相继主要负责拟定了东北新政,主要内容在政治、军事、经济三方面的齐头并进,从而产生了《东北国民经济发展第一个三年计划》、《奉军建军纲要》和在张作霖支持下的《东北人民党建党章程》三个划时代的纲领性巨著。 《东北国民经济发展三年计划》用宏伟的篇幅勾勒了振兴东北的决心和方向,主要内容如下: 首先,用自治政|府主导的力量计划在三年时间初步建立关系国计民生的较完备的工业体系,包括铁路、交通运输、冶铁、采矿、煤炭、机车仿制、机床、拖拉机、化学工业、发电、纺织工业、食品工业和军工等工业部门。各行业设置公会,政|府派员担任行业公会秘书长,允许并鼓励民间资本融资加入,政|府则以地产、配套产业或以少量现金作为一部分股份加入。 钢铁和化学工业主要集中在鞍山和本溪湖,煤炭工业集中于抚顺、本溪湖、阜新,油页岩和合成燃料工业集中在抚顺和吉林,菱镁矿业集中于海城和大石桥,水力发电集中于吉林和鸭绿江,机械、军火、飞机工业中心为奉天,纺织和和食品等轻工业则集中在大连、丹东、哈尔滨、齐齐哈尔等城市。 金融方面,由政|府主导成立东北实业银行、东北交通银行,连同已经运转了的东北农业银行,作为东北银行的商业机构,在东三省执行吸储放贷的功能,允许民间资本以股份制形式入股这三家银行,但比例不得超过五成。有了银行,就可以根据需要发行相应的货币,就可以定点指向相关的投资。 钱与资本最重要的区别是:钱藏在身上,而资本,流通在市面上。 第349章 国库券与粮票 张汉卿是个在政治上大事情“拿主意”的人,但对于细琐的工作则不是其强项,一切都有赖于以王永江为首的东北发展委员会副主任(发改委的前身,张汉卿挂名主任)实际执行,他的主要工作在于“用惊人的预见性给东北新政以奇思妙想”(参见《中华民国史----张学良传》)。 东北新政之初,财政紧迫的状况非常明显。东北虽有大量的土地,但是却缺乏必要的人口来开垦。此时农业耕作还处在近乎原始的肩挑手扛(这种状况在正史上的60年后改革开放好久时仍然在中国遍地出现),短期内个人也没有能力开垦如此之多的土地。生产力的低下束缚着农业的发展,而农业正是张汉卿赖以为工业输送营养的基本要素。 搞工业,需要钱,钱开始只能从作为第一产业的农业中来;农业要想大发展,生产效率要提升,需要机器等工业的成果,仿佛陷入一个死循环。张汉卿不是搞经济的专家,但是经济学的理论他明白,这一点甚至要比东北许多财经界的高手们还懂得多。 中国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国,钱最终还是得从农业中来。 其实东北在全国来讲并不算穷,这里有“捏把黑土冒油花,插双筷子也发芽”的黑土地,有丰富的水利资源,地表江河纵横,地下水量可观,大气降水充盈,极为适宜农业发展。工业上,因为日、俄先后侵入,并将这里作为其原料的采集地,带动了采矿业、炼铁业及相关产业的出现,相比较而言,在工业方面,除得赖于沿海的地理优势的天津、上海、广州、青岛等城市外,当时全国还没有比东北工业更“出色”的----虽然东北也只有算是原始的手工作坊式的工业。 根据为解决地多人少的状况而制定的《东北移民法案》,政|府为从关内和朝鲜边民的进入大开绿灯。由于关内连年内战,以及听闻东北有地可种的吸引,赤贫的中国人口从华北大量涌向关外。京奉线上,闯关东的优惠政策继续执行,在京津水灾开始后的一年时间里,就有一百多万赤贫人口移民东北,其后以月入十万人的速度增加,到1919年1月,全东北人口(仅关外三省)为2622万,到年底猛增到2783万人,1920年底更达到3097万人,此一趋势明显加快。 感谢上帝!张汉卿虽然不是忠诚的基督教徒,却忍不住对风调雨顺的气候大加感激,因为1918年又是个丰收年。随着又一个丰收年,东北联省自治政|府所据的东北三省年产大豆200万吨,小麦160万吨,稻子56万吨,小米80万吨,高粱640万吨,玉米400万吨,杂粮豆类(大豆除外)48万吨,棉花24万吨,烟草13万吨。存栏牲畜包括马320万匹,牛240万头,羊2400万头,猪3200万头。全地区年产粮食约1600万吨左右。政|府统计局的信息显示,截止12月底,全地区可耕地面积为4000万顷(40亿亩),其中已耕地1250万倾。森林面积为1亿7000万顷。东北已是不亚于江南的“北方粮仓”(历史以来本就如此)。 农民丰收了,有一定经济地位的老地主们也富了,可是国家除了收取可怜的一小部分农业税外,好像完全与此不相干。之前政|府的种种努力,有种与他人作嫁衣裳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行!张汉卿要想方设法从农业中取得不斐的利润,不然国弱民富,他自己的多方努力,只是把东北养肥了而已,难道对于肥猪屠户就不杀了?错!肥猪是屠夫的最爱! 可是税收不能提高了:一方面这是新民土改精神的延续,朝令夕改是拿改革当儿戏,徒引起人民对政|府的不满和不信任;另一方面,为了吸引更多人进入东北,加入东北农业改革的浪潮中来,减税政策还要持续进行。 钱还是要从农民手中来。因为东北自治政|府,千百年来从未有过好日子的东北农民们,破天荒地第一次把丰收的成果据为己有,国家说的不干涉余粮还真的做到了。这一点,让农民们对政|府的信任空前,对政|府的各项法令法规和要求积极贯彻并相当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为最大化募集经济建设的资金,东北国债,也称国库券,闪亮登场。与它一齐登上历史舞台的,还有粮票。 到底是先有国库券还是先有粮票?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国库券的存在刺激了粮票的发行、还是粮票的存在刺激了老百姓对于国库券的认可,谁也说不清楚。唯一可以说清楚的,是这两个票、券的发行,都是少帅鼓捣出来的。 钱流通了才能变成资本,而老百姓的资本,就是手中的粮食。东北穷是穷,可是如果把老百姓手中的粮食变换成资本流通起来,那也是一笔不菲的金额,足够支撑起东北经济的原始积累。东北的地主、商人们可不穷,即使东北的人民穷,也架不住人多不是?不从他们手里刨点食出来,对不住穿越以来的各种优势。 历来资本的原始积累都带着血和泪,英国的圈地运动、16世纪的奴隶贸易都如此。东北国债粮票的发行,参考着这一原则,但又有很人性化的补充。 这被东北财经界誉为天才般的杰作的两样东西,让张汉卿起初背负了吸血鬼的坏名声。但等到政|府如期兑现承诺,又被赞扬为切切实实地为老百姓做了件大好事。所以说,很多事情,要走着瞧,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没错的。 农民的产出包括两部分:公粮和余粮,张汉卿着眼点是占比较大的余粮,他的思路是把这部分余粮拿出来、政|府用少付或不付钱的方式使用一段时间。 做这个事,开始是有点血腥,这个是阵痛阶段的必须。为了让老百姓把余粮“主动”交出来,政|府做了充分宣传:除留够口粮和来年的种子,所有农户、商贩,只要家里藏有粮食超过一定额定,均视为屯积粮食,一经发现即予没收,数量巨大者按扰乱经济罪予以重处。 当然,为了减轻老百姓对政|府的埋怨,工作组和宣传组也宣布,强制期限为三年。非常时期,国民要非常配合才对。 第350章 暗渡陈仓 粮多的老百姓自然选择另一条路,即出售余粮。 但粮食是重要物资,得由政|府统一收购,黑市交易是违法的。农业税收已经按市面粮价来征,总不至于让你在黑市上卖粮赚钱,没有这个道理! 这样老百姓把粮食按统购价卖给政|府,政|府再统一对外交易赚差价,这项工作就由商界不死的小强黄献廷来负责。他被任命为东北粮食总局的局长,开始用他所擅长的经营之道,为好女婿张汉卿的挣钱大计出大力。对做这行轻车熟路的黄奉廷来说,有机会集中了全东北的粮食在手,是半生没有碰到的大考验,不过他喜欢,这也是黄家东山再起的标志事件。 无所不至的人民党基层,通过扑天盖地的宣传,给了黄奉廷收粮工作以大力的支持,也让他有了信心。人民党组织了大批“政策演讲团、工作组”,把政|府的政策向乡村一级传达。 平价收粮、高价出售,看起来似乎是一本万利。毕竟去掉消耗、交通及保管费用和经办人员的薪资,剩下的差价都是净赚。但是张汉卿并不满足,他连现付都不想支出----政|府太缺钱了。 所以他要求收购粮款不直接现付,而是由老百姓选择国库券或粮票。 国库券上标注本金,按一年、两年或三年,分别约定一定的利息,到期后政|府将以付现的广式全额支付本息,兑现地点在各乡之财政所。当然,为吸引存储,时间越长,利息会越高。像一年期国库券利息为3,两年为7,三年为12。 相当于把粮食存了定期。 这利息会不会高了?张汉卿笑意盈盈:“没关系,在开始,不会有多少人要这个东西,他们肯定都是去换无利的粮票的。粮票,才是我们的重头戏!” 老百姓是最精明的。国库券的利息再高,一时半刻之间不能兑现也只能是“白条”,要是需要用到钱怎么办?还是粮票最好了。这是中国农民千百年来储粮备荒的习惯,怎能轻易改掉? 相比较国库券强制的性质,粮票的出现就人性化多了,对政|府的压力也小些。这是因为,国库券是要还本息的,而粮票则不然。 它的设计之初,就是配合国库券给人们信心的。由于都是政|府发行的,人们自然开始会将信将疑。当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一部分粮食换成粮票后,然后一定有人再把它兑成现粮。 一者手中没有现粮了,符合政|府的“不准屯积粮食”的法令,二者如果真的能够兑换自由,只要政|府信誉好,还是方便及时的粮票比国库券相对安全得多,尽管国库券有什么利息。 这才是张汉卿的本意:他宁可人们使用粮票,而不愿意人们使用国库券,如果可以选择的话。 因为,就是因为粮票没有利息,在未来可以让政|府省一笔。 粮票同样是政|府发行按一定面额(面额为十斤、五十斤、一百斤)发行的纸钞,不过与国库券不同的是,在换取粮票的同时可以搭配一定比例的现金以供其日常使用,通常是九比一。 这是张汉卿的创举,这其实相当于把粮食存银行了,不过连利息都没有!但好处是百姓们不需要为粮食的储存发愁,而且兑现方便,所有乡镇之粮管所都可以随时凭票领粮。 不会出现市面上粮票都被兑现成粮食的机会,只要严格控制家庭存粮。 出于对未来粮食收成的不信任,也是对于粮食的热爱,大多数的农民一开始选择了能够随时兑现现粮的粮票。这样正好,政|府还省得使用为数不多的大洋呢。 千百年来,农民起义没有一次是真正成功的,原因,社会学家、历史学家们已经给出了很中肯的结论:农民意识的狭隘性和政治上的短视,说得好听点叫小农意识,这也是农民不能成为革命领导者的原因。 眼前利益为重、放不开手脚、过得去就好。 不用担心届时粮票兑不出现粮----因为耕地不断扩大的原因,政|府在下一年度向耕种者征收的 “地租”即税收也会更多,而且老百姓余粮公“存”的数额也会更大。粮食虽然是必须品,但只要政|府信誉良好,能够随时凭票换得粮食,没人愿意冒着犯法的风险非要把票变现。由于粮票的可及时兑换性(其实也兑不了多少,政|府对余粮的管控是很严格的,你没事放些粮食在家里招贼吗?),老百姓起初还是很喜欢它的,当然是相对于国库券而言,至少是心里安稳些。 这和银行业的经营是一个道理,只要不挤兑,正常经营的银行资金有进有出,便没有事。 至于政|府会不会赖账?反正我们劳苦大众一惯是有选择性地被迫相信了,要不,怎么对得起口吐横沫、契而不舍、真情流露的人民党农工部和宣传部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工作人员? 这样,以极少的代价,政|府得以把东北大地上的大部分农业产出集中对外出售,狠赚了一笔。 起步阶段是最痛苦的,因为既要保证最大限度地把粮食卖了,又时刻要注意不要让粮票兑现落空。无论粮票还是国库券,都是全新的东西,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它的唯一死穴是信用,张汉卿也花了很大代价保证了他的自由兑现,即使是政|府因投资过大而青黄不接的时候。 其实国库券与粮票都是政|府用一张纸换得实物,只是一个时间较长、一个时间较短而已。 这样一捂一年。由于粮票和一年期国库券都安全、及时的可兑现性,一些稍微聪明些的百姓就觉得,放在手里一年都“用不着”动的粮票,与一年“不能”动的国库券,安全系数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国库券在兑现时还能多出几斗的所谓“利息”来:十亩地的收成“存”入粮管所,一年后能多出斗半的利息。 因为粮食的连续丰收,有些灵活的农民想到为什么攥着一堆不生钱的粮票呢?国库券还能有利息呢!这样,滞销一年的国库券开始火起来。 作为良性循环,普通农民看到它的好处和政|府无条件兑现的决心和事实后,也在当时较少投资机会的条件下,第二年、第三年发行的国库被越来越多的人购买。而且更利好的是,因为利息更高,三年期的国库券的发行情况更好。国库券的发行从筹备时的不到两百万一下子跳到六千万,第三年又增到一亿五千万。 借着工业大规模投产的东风,这个数字的扩大不值得担心,完成最原始积累的政|府财政完全负担得起。因为相同规模的工业收入一定会超过农业所得,否则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区分在政治经济学上就没有意义。大不了用工业的盈余再来反哺农业。而且,每年都要发行新一期的国库券,虽然有些像寅吃卯粮,但总算能缓一口气嘛。 通过这种方式,政|府所发行的国库券开始得以比较顺畅地进行了。老百姓信任政|府了,一些更大胆的举措也可以实施而不像开始强制发行国库券那样受到各地的抑制。 张汉卿笑了,他把它叫做“暗渡陈仓”。 于是张汉卿再发行各种“券”就顺利多了。 通过各种“券”,将东三省杂散在民间的资本用以币易物的形式逐渐集中到政|府手中。少帅论别的比不上他爹,就整钱的能耐比他爹要强得多了。大帅整钱靠做马贼、胡子,那钱来得不地道。少帅“念”过洋书,懂经济,挣钱的方法要酷得多了。 比如东北特产是大豆,少帅就专门倒腾大豆到国际市场去卖,挺来钱。有人要说了,倒腾大豆能挣几个钱?倒腾和倒腾不一样,人家少帅发行的是一种不可兑换的“大豆券”,除了有花以外和废纸一样。少帅拿了那个废纸向老乡强购大豆,拿了大豆出口去换钱,换了钱去买军火、搞建设。虽说初期残酷了些,但是这是积贫积弱的中国要想走向复苏必不可少的第一步。想当初正史上政权也是用以农补工的方式行了几十年才走向工业的发展,而正史上的某个超级大国也就是依靠不断印制美元来维持其经济地位的,看来作法异曲同工。不过此张汉卿比正史上的少帅强了些,他可不会干那些杀鸡取卵的矬事。将来发达了,各种“券”还是要兑现的,就权当它目前是一个为期N年的国债吧。 各种“债”与“券”,本质就是以东北自治政|府控制下的银行所发行的债、券来易物的交易。由于是在各省政|府管辖范围内通行,在很大程度上代替了市面上流通的奉小洋票和现洋,让曾经在东北金融领域呼风唤雨的外国银行特别是日资银行大呼伤不起,因为他们被合理合法地剥夺了进入东北农村的触角----农村无款可存,农民只有“债”、“券”和“票”,在工业还不发达的东北地区,光靠着城市里人那少得可怜的交易量,开银行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们也想通过政|府向北洋政|府施压,但因为东三省实质上是一个独|立的王国,中|央的财政政策对关外不管用,因为人家自治了么。 第351章 不动产登记制度 农民毕竟相对贫困些,从他们手里榨汁仍然不敷财政的巨大开支,而且农民是立国基础,逼急了搞不好变成大规模民变,或是逼良为匪,那就得不偿失了。 “奉天券”是个好东西,但是随着前几笔发行被强制认购后,没见到一点好处的大众对这个东西变得敬而远之----说是十年之后连本带利兑现,可十年是多长的时间啊,民阀更换如走马观花,谁知道政|府到时还在不在呢?再说老是一昧强制,政|府公信力也显得不足不是吗? 有没有一种税源是长久的、民众不得不交的、政|府获利较大的?答案是肯定的。凭着穿越的经验,张汉卿自然想到了房产税。想想当初中国的地产发展,那叫一个狠呐:眼看着房价呼呼往上窜,买的人还是彻夜排队还要走后门,没钱宁愿借贷款恨不得从六亲八大姨处得到哪怕一个铜子,举债过日子吃糠咽菜也在所不惜。若把这股力量逼出来,何愁没钱? 怎么搞?难道政|府也投机做房地产生意?这一念头刚在脑海徘徊,立即被自己呸掉。 怎么可以这样?在关系到全体国民福祉的问题上政|府怎可如此短视?政|府不是开发商,挣一笔就跑,还要为百姓的后半生着想呢!房价越堆越高,肥了商人,苦了刚需者。弄到最后,官商勾结让房价如火箭般上涨,国N条都像火上加油一般。想一想当初自己为了弄个婚房,倾家荡产好不容易才付个首付,让刚享受改革开放成果的一家瞬间回到解放前,除了有个带盖的屋子。这种事不能做。 好像穿越前一刻政|府还搞了个房产税试点,不过效果并不明显。但是美国的税收制度对炒房族约束极大,所以美国人极少有做这个事发财的,为什么?无非是让你觉得无论在短期内没好处呗。因为人家有办法:从交易到入住,都是要交税的,所以持有成本极大。就是到将来出售,因为都是刚需,很难有预计的大涨前景,所以都很谨慎。 要从房地产中搞一笔钱且不造成杀鸡取卵或者控制交易暴利,需要适当地征税,前提是房屋交易透明化。 可是中国从古代到清末一直没有房管局,也没有房本儿。古人买卖二手房,其产权证明主要就是那张房契,百姓房产交易并不过户,而是直接直接交了房契就完事儿了。房契是什么东西?无非就是一张购房合同,合同上写的还是原业主的名字。如果要过户,只能让房契过户:买卖双方重新签一张房契,然后去衙门缴纳契税,让县太爷在房契上盖一个红戳儿,再撕下房契的存根部分,留在县衙里作为备案就行了。 想让房契过户,必须得缴契税,这个规矩从北宋一直延续到到清朝末年,其中契税税率一直在变,最低2(宋仁宗即位时),最高9(康熙平三藩的时候),再加上各种各样附加税,最多能占购房款的16。也就是说,你花100万买了一套房,光过户可能就得花掉16万元! 为了省下这笔钱,古人买房往往并不过户。打个比方说,小明今年把房子卖给了小强,二十年后小强又把这套房子卖给了小红,小红又在三十年后将房子倒卖给小芳,如此这般过了半个世纪,你再看房契上的业主姓名,竟然还是早已作古的小明! 房产交易不过户,遇到购房纠纷会非常麻烦,假如小明的子孙强行霸道,找小芳要房子,小芳连个证据都拿不出来。所以从北宋到清末,历代政|府都在劝说购房者过户,这样做一是可以减少纠纷,二是还能增加政|府的契税收入。 问题是过了户也不一定安全。古代政|府没有电脑,档案管理异常混乱,县官每隔两三年就能换一届,假如新上任的县太爷是个糊涂蛋,是极有可能把购房者留作备案的房契存根(清朝称之为“契尾”)弄丢的。存根丢了,新业主的不肖子孙再把房契弄丢了,从此无凭无据,你说房子是谁的?谁拳头硬就是谁的!翻翻《名公书判清明集》,再翻翻《三言二拍》,房产纠纷俯拾皆是,史不绝书,把父母官搞得头大如斗,其中关键原因就是交易混乱、产权不明、档案管理太落后的缘故。 直到进入民国,国父孙逸仙先生为了厘清产权,减少纠纷,呼吁进行不动产登记。各地市政|府先后响应孙先生的号召,纷纷在地方法院下面设立“登记处”或者“登记局”,让当地业主都主动去法院申报房屋位置、房屋面积、房屋质量和房屋现值,登记处或者登记局先审查,再公告,确信没有产权纠纷了,再登记备案,最后发给业主一张《不动产登记证》。 现在张汉卿就要施法这个制度,先从东北各大城市做起。 1918年12月,奉天、吉林、黑龙江自治政|府各地方审判厅登记处在各个城市张贴不动产登记布告,是用白话文写的,全文如下: “本厅自民国七年十二月一日创办不动产登记制度,已经印发过十几万张传单,对大家说明了。东北的土地房屋自庚子变乱后,关系很复杂。有补签的,有失契的,有盗典、盗卖、盗押的,打官司的实在不少,一经登记处登记,权利就算是永远确定了,什么盗卖伪造的事情均敢保其没有,即万一遇到兵灾水火,契据丢失,不须登报声明,不须找铺保补契,就可以对抗第三人。从本年十二月一日起,土地房屋每价值千元,只收三元登记费。” 这份布告向广大市民重申了不动产登记的好处,也公布了不动产登记的收费标准:土地房屋每价值一千块大洋,登记费只收三块大洋,千分之三的收费率。怎样来确定“土地房屋价值”呢?那时候的做法特别简单,法院不去估价,完全靠老百姓自己申报,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那位说了:既然报多少就是多少,那我为了少缴费,就使劲往少里报,我的房子价值10万,我只报10块好了。您可千万别这样,下有对策,上有政策,政|府会让你绝对得不偿失的。因为张汉卿还修改了东三省《土地法》,里面都定下一个基调:只要业主申报的房价明显低于市价,政|府就有权利按照他申报的价格强行征收……你要舍得死,我敢舍得埋! 按照东三省当时约3000万人口的估计,每6人一户,共有约500万户居民。按照平均100块大洋一户房产的市值,如果顺利完成作业,千分之三就是150万大洋是可预见之数… 这还没完。是不是拼着登记一次就一劳永逸地拥有可以传子传孙的房产了?张汉卿严正地说不!国家承认不动产的私有属性,但土地是国家的。为了限制房产囤积,迫使有钱人把钱流通到工商业中,还对多套房产以及超出最高使用面积的富户作了额外的补充税制----累计房产税。 城市居民,除满足个人平均使用面积20平方米之外的第二套房,每套房按报价征收1的累计房产税,而且还是每年一交。如果虚报,一样地,政|府也是可以强制按申报价征收地… 农村的家庭,一户6人口的家庭宅基地面积不得超过300平方并严禁拥有第二块宅基地。超出的部分,按房屋申报价的百分之一全额缴纳税费。东北的大地主们不是有钱就想盖大院吗?只要超标,房子越大,每年就缴越多的税。可能每次只有房屋申报价的百分之一,但毕竟可以年年薅羊毛,对国库来说这可是一笔稳健的收入! 由于信息的不发达,会不会有人隐瞒着在其它地方购买多套房?全手工操作的登记很难查得出来啊。没关系,政|府出台奖励制度,只要举报得实,违法者将被没收全部财产,并重奖举报人。相信在全民抓贼的气氛下,没有几个人愿意冒这个风险去其它地方非法置业,住个房子都要鬼鬼祟祟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样,就会迫使有钱人不至于把资本都放到目前对发展东北用处不大的房地产上。 这种高压政策,会不会让一些有钱的财主们逃离东北?倒不至于。一是东北缴税都是透明的,除了政|府明文规定的税种,其它一切苛捐杂税都被取消,地方政|府不得以任何借口征收任何费用。要知道,卯足劲的人民党各基层党组织可是肩负着监督政|府的职能的,因为在政权上很难涉足的张汉卿已经要求各级党组织把精力放在地方议会上,他要用立法的力量破解行政上无作为的现实… 二是在经济旺盛、机会多多的现实下,是很多外地富商把钱投入到东北而不是相反,稍有些头脑的富户都觉察到了无穷商机。就是把钱存在银行吃利息,也比举家搬迁到其它地方好得多。越是有钱,越知道故土难离。只要不违法,在东北的生活还是很惬意的。 少帅对房地产的控制轻车熟路,对各种逃税手段和堵漏办法游刃有余,连积年老吏都自愧不如。少帅计划,以后奉系发展了,这个制度也要坚持不懈地进行下去,闻者又是一阵恶寒。 这一切,看起来既霸道又不尽人情,实际上这里有张汉卿前生无数次思索的经验和心血。在房地产捆绑一切的时代,在上市公司一年赢利不及一套房的时代,在一家人一辈子辛辛苦苦攒不到首付款的时代,在北上广深四个城市的房产抵得上半个美国GDP的时代,那个时代的人就能够深切地体会出少帅思想的长远。 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历史上崛起的大国,没有一个是因为高房价而诞生的。当大家不去玩实业而都去涉足房地产时,当房地产资本绑架了国家经济时,当财富榜上的首富们都是房地产起家时,那是国家之殇。 第352章 拖拉机 靠卖房子不会使国家强大,增加力量还是要靠老老实实的努力。 借着农业税及余粮的出售利润和暂不需要兑现的各种白条,仅在农业一项上,自治政|府将近获得45亿元的资本,这是集中了几乎全东北的赢余,远超同期除关外的中|央总收入!有了钱,张汉卿所构想的工业突破拉开帷幕。 首先一件事是拖拉机的制造----这可是所有工业建设的首选。有了它,使一个农业人口可以耕种更多土地成为可能。东北远还有比现在已开垦土地两倍有余的广阔大地可供发展,一旦成为现实,想一想那将是一笔多大的财富!而且拖拉机的制造在今天看来并没有多大的难度,当时的条件也使它的大规模制造和使用成为可能。 自古以来,有很多人试图以机械力代替人力和畜力进行耕作。但直到19世纪欧洲进入蒸汽机时代后,才使动力型农业机械的诞生成为可能。19世纪30年代,已有人开始研究用蒸汽车辆牵引农机具进行田间作业。但当时所能造出的蒸汽机牵引车辆(即蒸汽拖拉机的前身)犹如一个水火车头,它即使不陷在田里,也会把土压得很实,根本无法耕种。1851年,英国的法拉斯和史密斯首次用蒸汽机实现了农田机械耕作。有人把这看作是农业机械化的开端,但当时他们的办法是把蒸汽机安放在田头,用钢丝绳远远地牵引在田里翻耕的犁铧。 后来随着蒸汽机制造技术的进步,出现了小型化的蒸汽发动机,把它安装在车辆底盘上驱动车轮行驶,使它能够从地头开进田地里直接牵引农机具,这才诞生了拖拉机,法国的阿拉巴尔特和美国伊利诺斯州的R?C?帕尔文分别在1856年和1873年发明了最早的蒸汽动力拖拉机。当时的拖拉机与早期的蒸汽机汽车很相似,但马力更大,行驶速度较慢。 最初的拖拉机笨重而昂贵,使用不便,往往需数人操作,适用于在广阔原野上耕作,一般个体农民难以负担,1889年,美国芝加哥的查达发动机公司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使用汽油内燃机农用拖拉机----“巴加”号拖拉机。由于内燃机比较轻便,易于操作,而且工作效率高,故它的出现为拖拉机的推广应用打下了基础。20世纪初,瑞典、德国、匈牙利和英国等国几乎同时制造出以柴油内燃机为动力的拖拉机,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由于战争的原因,劳动力不足和农产品价格上涨,促进了农田拖拉机的发展。 1910—1920年间,以蒸汽机和以内燃机为动力的拖拉机之间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后者显示了更大的优越性,逐渐淘汰了前者。今天的拖拉机都使用柴油内燃机。 张汉卿是中国最早排除这种争论的第一人。尽管这个时代由于中国采油困难,大多数的技术工人都认为发展内燃机动力的拖拉机使用代价会更高。但是他在仿造第一辆拖拉机时就以预言家的口气斩钉截铁地说,将来使用柴油机是拖拉机的发展趋势,石油短缺的现实很快就会被克服。 所以生产出中国第一台国产柴油机的薛广森被重金请到东北,成为后来各型柴油机研究的鼻祖和集大成者。 薛广森,清同治四年(1865年)出生于顺德龙江。17 岁去香|港在船厂做工,学成一手出色的机械技术。薛氏借为停泊珠江的英国油轮“青龙号”检修机械的机会,设法将船上的柴油机全面拆卸,绘出图纸,测得数据,经过反复试验改进,在1915年即成功研制出中国第一台国产柴油机,不久就成批投产,引起国外工业界人士的惊异。 柴油机虽然研制出来了,但是在当时的中国,根本无法得到有效的应用。所以薛广森的研究,只能自娱,这对真正的科学家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苦恼。 而东北少帅给他描绘的前景让他无法不动心:年产十万台以上的拖拉机厂,广泛应用的前景,造福国家和百姓的好事。所以他带着厚厚的图纸,来到奉天。 张汉卿领衔出资,在薛广森的带领下,奉天第一柴油机厂顺利建厂。很快地,一批有40马力的拖拉机头顺利出厂,经测试运行稳定,性能优异,为拖拉机的批量生产立了头功。 拖拉机分为轮式和履带式两种。最早的拖拉机使用的是铁轮,不仅笨重、容易陷车,而且经常会压伤植物的根。在轮式拖拉机的发展上,最初人们是将钢制的车轮加宽,加大着地面积,减少压强,但效果并不好,后来又想出了在钢轮外加一层橡胶保护层的办法,汽车轮胎诞生后,人们先后给拖拉机使用了实心和充气胎。但汽车轮胎并不完全适用于拖拉机,一是汽车轮胎的沟纹过于浅细。二是人们发现拖拉机在轮胎气不足时反而比气很足时的软地行驶性能更好。 这一问题困扰着业界多年,还是张汉卿“首先”提出用一种大尺寸的高花纹低压充气橡胶轮胎----它本要到1932年才被美国的菲尔斯当轮胎和橡胶公司生产出。后来的评价是它极大提高了轮式拖拉机的行驶和牵引性能,算得上是第一种真正适用于农用拖拉机轮胎。 因为轮胎不是东北目前的工业能力所能制造,于是发明可拆卸的充气橡胶轮胎的法国米许林(现译米奇林)公司在东北自治政|府的重金下以其汽车轮胎技术建造了奉天第一轮胎厂,专门生产张汉卿所提出的高花纺低压充气橡胶轮胎,以作为拖拉机轮胎的配套工厂。 法国的安德烈?米许林和爱德华?米许林两兄弟的米许林公司在1892年发明了一种可以拆卸的汽车充气橡胶轮胎后,这一发明影响了整个世界。过去只有专门修理工才能处理的爆胎事故,现在一般人一刻钟就可以修理好了。不过在当时,专为拖拉机制造的橡胶轮胎尚在摸索中,世界上没有一个企业或个人敢于对这种未知的理论作耗资巨大的实践。但是张汉卿却信心饱满地表示这样的轮胎是能够给拖拉机的发展提供合适的支架的,并允诺立即给予初期不少于500万元的投资----要知道这时候的自治政|府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500万元在当时的法国也不是一个小数字,怀着对新技术的热爱,爱德华?米许林亲自指导了奉天第一轮胎厂的建设,并成功造出第一批这样的轮胎,张汉卿亲自取名为“汉”牌。其一这是强调中国人在工业社会里第一项伟大的发明,其二也许便是取自张汉卿的“汉”字,当然这是后人研究这个时代历史时的猜测而已。 早在蒸汽汽车诞生后不久的19世纪30年代,就有人设想给汽车轮子套装木头和橡胶制作的 “履带”,让沉重的蒸汽汽车能在松软的土地上行走,但是早期的履带性能和使用效果并不好,直到1901年美国的伦巴德在研制林业用牵引车辆时,才发明出第一条实用效果较好的履带。3年后,加利福尼亚的工程师霍尔特应用伦巴德的发明,设计制造了“7”型蒸汽拖拉机,这是世界上第一台履带式拖拉机。1904年11月24日,这台拖拉机进行了首次试验,后来又投入批量生产。1906年,霍尔特创办的拖拉机制造公司又制造出世界上最早的以汽油内燃机为动力的履带式拖拉机,这种拖拉机翌年开始批量生产,是当时最成功的拖拉机,并成为数年后英国研制世界上第一种坦克时所参考的样车。 考虑到东北的地形,履带式与轮式拖拉机均得到充分发展。这是因为除了农忙时分,拖拉机可以取代牲畜,成为农场的主要动力,在平时,可以作为民间机械化运输的重要替代。 拖拉机的成功使用,使东北成为中国第一个农业向着机械化迈进的地区。有了它,东北拓荒的进度越来越快,也使得几年后的“北大荒”建设成为可能。作为近代史上上工业发展的一部分,中国的拖拉机产业第一次没有落后在外国人后面。 比较国外,到本世纪40年代末,在北美,西欧和澳大利亚等地才进行大规模使用;此后,拖拉机又在东欧、亚洲、南美和非洲得到的推广使用,中国东北提前了二十年得到重视并规模化发展,不能不说是一场规模不小的革命。 不单单拖拉机的制造,为之配套的轮胎、发动机、齿轮、轴承、橡胶等技术也得到相应的提升,这些都为东北工业化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其长远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在张汉卿的构思里,实现农村每户人家拥有一台拖拉机是实现农业现代化的必要前提。奉天土地还算少的,在吉林,特别是在黑龙江,在东南与东北地方,由于人口极度缺乏,每人平均拥有的土地理念上可以达到百亩之多。靠人力来耕种如此广袤的土地是不可想象的,这也是多年来东北农业建设落后的根源之一。原始的畜力人工,让耕种东北土地的生产率与关内大致相同,有再多的土地又有何用?估计这也是满清时期清政|府对于远东土地被沙俄鲸吞蚕食都毫无感觉的原因之一吧。 亲眼看到拖拉机在耕种上的优越性,老百姓们也由衷地喜欢这冒着黑烟、一家伙抵得上十个壮年劳动力的机器,只是它的价格还不是当前普通百姓家庭财力所不能企及,只能望而兴叹了。 第353章 风物长宜放眼量 没有购买就没有销售,没有销售就没有生产,没有生产就没有拖拉机厂的扩大再生产动力,就没有发展。怎么办? 政|府有的中办法!一家买不起?那就把五户或十户农民的财力集中起来添置一台共用。还是买不起?贷款呗!农民资金信用合作社就是搞这个的,通过五户或十户联保,先把设备拉回家里用。这样,通过大家的集资,让它的大规模使用成为可能。 农闲时闲置怎么办?出租啊!在闲暇时间,一些脑筋开阔的人用它做起了运输。便利、可承受的价格,使东北拖拉机走上良性发展的道路,其使用率在全球也是顶尖的,同时也迫使交通情况得到好转----需求导致政|府的作为,花大力气铺设的公路不就是让大家发财的么。 因为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进行规模化生产,从而降低了单位成本;因为增添的必要性和方便性,老百姓们欢天喜地地纷纷抢购,很多地方出现一机难求、排队预约的局面。 市场热情饱满,拖拉机厂的生产红红火火,这种场景,是致力于工业救国的薛广森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他觉得自己为国家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对于继续研究不同地形下使用的拖拉机也有了激情。 而如果不是限于当前的资金及设备,奉天拖拉机厂完全可以扩大它的规模,以更好地降低成本和造福更多的老百姓。 当然,为拖拉机的落户立下汗马功劳的两位少帅岳家人也得到了极大的利润:通过主管大规模粮食交易,使黄奉廷敏锐地认识到拖拉机这一能够使可耕地数量有大幅增加机会的机器的远景,也是在他的牵头下才顺畅地成立了奉天第一柴油机厂。黄家的又一次致富,正是由此开始拉开帷幕。 而于翱舟,则是代表东北农业银行的最大出资方。他的利润之大,你懂的。 不怕人有私心,水至清则无鱼。张汉卿不会要求别人有他那种悲天悯人的觉悟,只希望能够跟随他的脚步让国家发展得再快一点,适当地取得好处也是必要的。有好处不给自己人,傻吗?自己要坐稳地位指点江山,没有强大的力量是不行的。 不要强求那种天下为公的理想,后世的政治书和事实告诉我们,历史的发展有其固有的轨迹。无论现阶段国家怎样发展,总会出现一个或几个利益集团控制国家的命脉----在后世的美国,有所谓的权贵资本主义和庞大的中产阶级;在后世改革开放三十年后的中国,同样有一小批人主导着国家、社会和舆论的话语权。这种局面,在短期内不会改变。 而且现在可以做到子承父职,像自己的前身那位就是血泊里继了奉系大统而被时人认为理所当然。但是这个局面会改变的,随着皿煮化的政治制度越来越深入人心,那种万年老大、世袭总统是注定不符合时代的,后世执政|党不是废除了干部终身制吗?连国家最高|领导人都只有两届任期! 没有人甘心自己退出,至少张汉卿不是这样的人。理念需要人贯彻,理想需要人传承,这些都需要有影响力,而且是长久的。在资本时代,最有影响力的就是掌握资本,这就有话语权、有影响力、有自己的声音。 何况现在生逢乱世,连自己的命都运都不由自己支配。奉系只露出雏形,自己在奉系也只是算作有所作为,没有自己的力量,那些宏图大业,只能是纸上谈兵。 所以对于自己的绝对支持力量,他深恨不能够再强大一点。只要自己的初心不改,总有机会在未来做出修正,或者创造出一个相对公平的世界的。 且放长远。 所以,对于财富开始有向两位岳家集中的倾向,他是抱着乐见其成的心态的。无论是农业银行还是黄献廷私下成立的东北粮油公司,自己都是有股份的。钱在自己人手里,总比在别人手里用着要方便些吧?而且这些钱,目前走的都是正道。 集中了全东北粮食的东北自治政|府,将粮食大量卖到关内:京津、上海、济南,赚回不少银子。靠这些方法,东北新政有了财政支持,建设领域开始拓宽到重要的且需要长期才能见效的交通和教育方面来。 铁路交通方面,成立安奉(丹东----奉天)、平齐(四平----齐齐哈尔)铁路股份有限公司,打通奉天南北以及绕开北满铁路另建吉林连接黑龙江的通道,以加快对辽北势力真空的控制。由于都是政|府财政支持及政|府控制下的东北银行出资兴建,并不对外借款,所以日本人所谓的优先借款权无效了。 水运方面,以松花江流域为中心建立内河水运系统,并组织专家规划该流域的水利设施。这个区域将兴建若干个水库,以有效地灌溉农田及减旱排涝。为此,东三省水利委员会经过长达一年的调研,完成了《松花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报告》和《松花江水力发电计划概要》这两份极有份量的开发指南。 海运方面,开始举东北之力开发葫芦岛并在此建设船坞、货运码头和船舶修理厂。未来将进行适合于内河及浅海的船舶建造,为中国造船业的发展奠定基础。 之所以放弃建设更重要的营口港,是因为离日本控制的关东州太近,而且日本有让当时中国望而生畏的海军,张汉卿自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建立可与日本相媲美的海上力量,与其花费精力钱财便宜日本人,还不如在苏俄境内----历史上苏联政时期并未对东北提出进一步要求,相对雄心勃勃要灭亡的日本来说要安全得多----虽然在本质上与日本是一丘之狢----从正史上苏联在挤出东北前大肆掠夺可见一般。 财政方面,统一税制,分鸦片税(非常时期,鸦片仍然保留,这可是财政收入大户)、烟草税、农业税、牲畜税、营业税、关税、户口税。以工业为地方政|府投资为由,收入全归东三省。地方土地因由政|府借款“赎买”,以政|府需“还”利息为名,将税收收入的大部分划归地方,国税仅占所收税项的9。当然,就是这一部分算起来微薄的税收,竟支撑了中|央政|府运作了很长时间----其它很多地方的税收状况极差,当地入不敷出,又拿什么交给中|央? 第354章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 东北渐渐有钱了,张汉卿开始提出一项看起来雄心勃勃的计划:教育。 他的计划是建立一个较完整的教育体制:东三省均由政|府导入五年制义务教育,每个乡镇至少需普及一所小学校。同时因经济能力所限,缩短大、中普通学校的学时年限,广泛设立职业技能学校,培养相关职业技能人员;重点筹备建设东北大学、吉林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等10余座大专院校,并扩大东北师范大学的规模。为了说明人才培训的持续性与困难,张汉卿还提出了一个口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成为二十世纪教育史上的名言。 对已经见惯了他层出不穷的新鲜主意的奉天人而言,这无非是少帅又一次出人意料之举而已。但对手握重兵的奉系高层、特别是军队高层而言,还是像卷起了一阵旋风。 因为如果教育经费投入多了,在军队上的力度便不免相形见绌。很多统兵将领都认为不如趁此良机多养一些军队,这样便可以自由地发出自己的声音。毕竟,教育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见效慢,远不如拿这些资金买|枪买炮来得有意义得多。 不能怪他们的眼光差,而是被思想局限了,他们根本不会相信所谓“知识的力量”,不相信不知所云的数理化能够转化成他们所亟需的枪和炮、甚至比枪炮都厉害得多。他们信奉的是有军队就有了一切。 张景惠就对张作霖说:“对少帅这个想法,我是不赞成的。大帅搞教育,不能说不对,只是现在的时候不对。我们的好多军队连像样的大炮都没有,这叫他们怎么再打仗!我的看法是,大学要搞就搞些,毕竟军械这一块用得着。但是什么义务教育就算了吧?哪有上学不要钱的道理!” 可是张汉卿却坚定地说不。 在前世历史课本中知道:从现在起到二十年代末,是中国最应该发展的大好机会。这个时期整个世界普遍厌战,国际和平氛围极有利于中国。少武装一个师的兵力对奉系的强弱并不造成重大影响,投资在教育上却能给东北的大发展创造源源不断的后劲。而且通过他的努力,现在的奉系已经比正史上强大的多。 历史进入近代以来,没有一个现代工业强国不是靠教育发家的。欧洲的文艺革命使彼国人民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一隅之隔的日本,因为普及义务教育而跃升为亚洲第一流的国家。 以现在中国的国情,让老百姓拿有限的钱来让子女上学,本来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读书,在古代一直都是士绅的专利,有限的寒门出贵人是不能够让全体国民的素质整体提升的。 张汉卿是深信知识改变命运,也认可后世太宗所说的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论断。要想以科技兴国,没有一大批接受过基础教育底子的国民,是很难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占有一席之地的。后世中国之所以能够成为制造大国,一代又一代受过良好教育(至少是高中生)的贡献必不可少,他们支撑起中国梦的天空。 穿越后的张汉卿大胆在卫队旅(师)中起用学生军并培植大量学生军官,使军队风气大改。不同于其它军队的“当兵吃皇粮”的诱、骗、强征,卫队师和第一师的学生军官都是为了强大中国的理想而主动加入的,这种动机决定了他们在军队的吃苦程度、带兵理想和忠诚度,这些都在缓慢但坚实地转化为战斗力。在经过剿匪的实战检验后,他们交出了完美的答卷,连张作霖都为之吃惊。 而张汉卿所招募的那些“文化”人,其作用一点不亚于军队所带给他的。王永江、刘尚清、莫德惠、王树翰、吴家象、张惠霖、朱光沐、韩淑秀…都是张汉卿钦点或者是亲自挖掘的;杨文凯、于翱舟、薛广森…都是他立足东北以抗衡关内局势的栋梁。 所以当张汉卿和他谈及为给东北发展储备大量人才而需要兴建大学与技术院校时,父子俩一呵而成。其实要论知识的作用,大老粗张作霖比张汉卿的认识并不逞多让,反而更加激进。 两年前,张作霖仅是奉天城内小小的第二十七师师长,便专门上书当时的大总统袁世凯,指出奉天教育存在的种种弊端,并提出了整顿的措施,建议对学校加强管理。当是时,中|央对军队的控制是极到位的,他虽说握有重兵,但无论如何与教育是扯不上边的。 综合几个谋士的意见,张作霖在条陈中首先指出,奉天办学存在两大弊端:一在糜费过多,得不偿失;二是教授不得其人,仅是坐拥虚名,缺少实际才干。另外,他还提到,办学偏重于高等小学,忽视初等小学,使师范毕业者不愿到初小就教。初小既缺乏良师,而毕业者亦无从升学。 张作霖的条陈引起教育部、国务院乃至大总统的高度重视,肯定该条陈所指皆为症结所在,大总统命国务院将该条陈转交教育部查照。 对于第一条,教育部回复“已于本年二月十九日通令各省斟酌地方财力,体察人民生活状况,竭力撙节,以杜虚糜”。对于第二条,教育部批道:“现在小学之必待整顿,亦诚刻不容缓。整顿之法,当从力节糜费,严定教员、管理员资格入手。庶使不能胜任之教员、管理员得以大加淘汰,于教育前途乃有澄清之望。”1915年4月9日,教育部训令各省民政长遵照办理。教育界闻之欢欣鼓舞,却不知此训令源自于一个远在东北、并素有“土匪”之名的赳赳武夫所倡导。 关外的教育普及程度同等要差于关内,这是时代造成的。想想满清入关前还处于冥顽不化的状态,其酋长皇太极等人的兵法只是从《三国演义》中汲取知识,此后二百年基本上是荒着的,而关内则有上下五千年的辉煌。 直到开始移民,东北的教育程度也是远逊于关内的,这是因为,能移过来的,基本上都是穷得活不下去的人“闯关东”,真正的诗书达礼之家,不至于活到这一地步。先天基础不足,让关外的教育之路更显坎坷。 越如此,老张越坚定了把钱入在刀刃上的决心。他幼年只读了3个月的书,就辍学了,因为他得回家拾柴,帮母亲做饭打杂。他粗通文墨,难免会写错字、说错话。然而,有时候,这些差错,在闹笑话的同时,却往往会成为一段流芳千古的佳话。 据说,以前大帅府的传达室门前,有一块“传达室”的木牌,他进进去去的时候,往往只看卫兵的军容风纪,不大注意其它地方。有一天不知怎么的,被他忽然看到这块标牌了,皱起了眉头,心里很不爽。下车后,他语重心长地对副官说:“就算咱胜利了,东北统一了,也不能骄傲呀,你看我大帅府门上,只挂了‘治国护民’的牌匾,也没有挂我张作霖三个字嘛。”接着,他转过身,再把前面的传达室一指,继续说道:“你再看看我们的弟兄,一个小小的传达室,都要挂上他傅连宝的大名,成何体统?”副官定睛一看,差点笑出声来,原来,首长把传达室看成了傅连宝,当成了人名! 闹了笑话,张作霖倒不以为忤。不过他想道若是战场上官兵们搞出这些名堂来,传达军令错误,可就是胜负攸关的大事了。所以在张学良等人的教育问题上,一向给予重点对待,不旦让张学良学习时髦的英文,招聘了许多家庭教师培养他多方面的才能,还安排了奉天大儒金息侯做他的专职老师。 进入民国,私塾式的旧式教育已经被新式学堂所取代,可是奉天缺少能够教书育人的老师。怎么办?于是1917年1月,张作霖以个人名义致电教育部,请设高等师范学校,以培养教师。但教育部回电以“于国立学校计划有关”为由,没有批准。当时的国力有限,国家在各省设立多所国立师范学校,奉天根本不在名单内。 但张作霖没有气馁,继之于3月直接给教育总长发去咨文,进一步强调在奉天省设立高等师范学校的必要性。由于张作霖的积极争取,教育部才初步同意将计划之内的最后一所国立高等师范学校设在奉天。 这是那个年代东北唯一的师范大学堂,即后来的辽宁师范大学,这是史实。 张作霖出任省长后,不忘初心,上任伊始,即在一份教育条陈上批示:“学务为造就人才之所,振兴国家之基,关系最重。而奉天又处特别地位,若不从整顿教育入手,更无以希望。”看到省长如此重视教育,已停会两年多的奉天省议会马上重新开会,专门研究奉天的教育问题。 教育经费的短缺一直是制约各省教育民展的主要因素。对此,张作霖认识到,必须把教育经费问题当作首要大事来抓。为此,他于1916年10月28日,训令各道尹(市长)重申省令,严责各县知事增加教育经费,要求各县每年的教育经费务占全县岁出总数的四成,并将此标准作为考成各县知事政绩的内容之一。两年后的12月,他再次重申这个比例,表示“今后各县知事仍不实行办理,即以废弛学务论,照地方兴学考成条例予以相当之处罚”。 其实明白人远不止他一个。奉天教育界的名人谢荫昌对张汉卿的要求极力赞成。他在奉从事教育多年,深得张作霖信任,被任为奉省第一任教育厅长。他曾多次说过:“欲使东北富强、不受外人侵略,举办大学来培养各方面人才,是为当务之急。”现在财政状况稍有改善,他赶忙附和。 为了培养出更多的人才,师范类学生的培养是重中之重。1918年12月1日,奉天国立高等师范学校正式成立。开学典礼上,奉天政务厅长史纪常前往宣读了张作霖的祝词。 时至今天,师范类院校学生免收学费,每月还有补助。但却很少有人知道,早在张作霖时期,奉天的师范学校就已免收学费了,而且还发给伙食费,这些费用全由奉天省政|府买单。人们常说,“没有免费的午餐”,可是奉天的师范学校不仅有免费三餐,而且标准还不低呢。例如奉天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学生伙食早餐为大米粥、咸菜;中午大米饭、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晚饭四菜一汤,皆为素菜。星期六午餐改善伙食,有坛肉、木须肉、烧黄花鱼、烩海参等。另有其它如奉天高等师范学校,伙食也非常丰盛。 奉军将领们大多是和张作霖一起出生入死的山林草寇,打仗容易,读书却难,他们哪里知道张作霖的大志?有道是武打天下文治国,在张作霖看来,手底下没有几个得力的文臣,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草头王。 作为一名靠武力打天下的大军阀,能从购买|枪炮的钱款中拨出大笔经费来办教育,确实让人刮目。虽然这其中张汉卿出力最著,无论如何,张作霖多少还是懂得一些教育与国计民生的关系,这也是奉军在他带领下能够越走强的原因之一吧。 其实张汉卿之所以提出这个想法,还是有经济基础的。靠着出售余粮以及各方面资金的整合,奉系完成了原始的工业化积累。加上东北的经济基础确实在全国都是最好的,地广矿藏丰富,之前等于是坐在金山上无所作为,现在一旦暴发,便是一个惊人的力量。 而且张汉卿深知从现在起到未来一段较长的时间内,整个世界大势都是向和平转化。随着一战的渐进尾声,缓过劲来的欧美列强重新强化了对华的关注,让日本想独占|中国的野心遇到了相当的挑战。这是他敢于把大笔资金投入工业化和产出见效慢的教育的原因,虽然也有欺凌和侮辱,但好歹给他争取到了时间不是? 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古老的中国逐渐在东北焕发了活力,它是潜移默化但又实实在在地进行着。在1919年初,奉系政|府财政赢余即达到1亿5千万(银)元,实现了空前的好年景。 第355章 奉军建军纲要 被后来人民党奉为圭臬的、也被称为张汉卿军事思想的军事著作《奉军建军纲要》主要吸收了毛伟人终其一生的一系列的成果,也借鉴了国民党成形的制度,分为: 军队在团级及以下实行“三三制”原则。这是借鉴了由毛伟人著名的“三湾改编”得来的灵感,毕竟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嘛。改编后,所有奉军主力部队均以师级为建制,师下辖两个步兵旅及师属炮兵团、骑兵团、工兵营、侦察营、通信营、辎重营、特务连。 每步兵营下辖三个步兵连(有9挺轻机枪)、1个重机枪连(有6挺重机枪)、1个步兵炮排(有2门步兵炮)。 每团除辖三个步兵营外,尚编制有一个小炮连和一个通讯排。当然,炮兵现阶段是做不到的,只是,大家都要为此而努力,以形成奉军同样一个师对于关内北洋军一个师的火力优势。 这样,整编师的总人数达到14万人。为统一编制,以后各师下属的炮兵团、骑兵团…一律改编号为与师属番号相同的编号,如27师的炮兵团的番号就是炮兵27团、28师的骑兵团的番号即是骑兵28团… 将来如果有需要,可以非常容易地把两旅四团制改为两旅六团制,各旅多出的一个团为新兵;如果还要扩充的话也很容易,在此基础上,各旅再出一个老兵团实现以老带新,可以容易地变成三旅九团制。未来的军官,将以奉军现有六个师的各级军官作为种子。 卫队师需要给番号吗?用不着,卫队师本身就是一个番号。 作为守备一级的保安旅从本身即开始执行“三三制”,旅直辖炮兵营、骑兵营等,但这里的炮兵同样是虚的。同缺少山炮的炮兵部队一样,编制和人力都规划好了,每支部队给一、两门大炮做为日常训练之用。用张汉卿的话说,应该做到“人等设备,而非设备等人”。沈阳兵工厂现在还做不出炮来,但是将来一定可以的。 《奉军建军纲要》的一个重要成就是落实了参谋长制度,此项被张作霖全盘演用。 此前,张汉卿不遗余力地要提升参谋长的地位,主要是为时任参谋长的张作相铺路。他只是本能地觉得一师二旅制度对师长控制军队而言有一定的风险,还没有上升到建立现代军事学说的高度。他最初在卫队旅实施正、副旅参谋长兼团长的职务只是为了提升参谋长地位而作的一次预演,严格意义上说,标准的排位顺序应该是团长兼旅参谋长而非相反。至于副旅长、参谋长兼团长在别的军队里就是一个笑话。 从北洋时期到国民政|府时期,参谋长的职责规定的一如既往的笼统。比如1911年清禁卫军《师司令部处人员职掌规则》中,有关参谋长的职责就一句:“参谋官辅佐统制,筹划机务。”到了1933年国民革命军《陆军步兵师司令部组织条例》中,有关参谋长的职责仍然也只有一句:“辅佐师长参划机要,指导部内一切事务。”在旧军队的八大处时期,参谋长主要扮演部队长军事助理亦或幕宾的角色,其职责只是辅佐部队长处理一切军务,本身并不负责具体的业务机关。 所以在这个时代,如果一个军的参谋长转任某个旅的旅长了,他肯定要办几桌酒席请客的,因为这意味着他得到重用了。换句话说也就是,在多数情况下,尽管军的参谋长阶级上略等于旅长,但在地位上是明显低于旅长的。而若某个军的参谋长去当了师长,那么他就是做梦都会笑出声儿来,但这样的美事儿也只能存在于梦中,因为旧军队中很难找到这样的例子。也就是说,军的参谋长不管从阶级上说还是从地位上说,都是远远低于所属师的师长的。 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当初张作相从27师炮兵团的团长转任师参谋长、督军署参谋长时张作霖一直认为对不起他了。 正史上国民党在解放战争时期移植了美军的参谋体制后,参谋长规定为部队长的主要助手,部队长的作战命令必须经参谋长副署才能生效,参谋长的地位无疑从法规的角度得到了提升和保障。但这多数是一纸空文,直到战败逃台为止,这一体制基本没能贯彻落实。 张汉卿决定提前实施变革。在卫队旅时期,他已经把作战、侦察等业务都放在参谋部下,并把参谋长提升到部队首长的地位。因为卫队旅军令条例规定,由旅长、旅参谋长、旅政治部主任集中决定军队重大事务。其后升级到卫队师及扩充了第一师,这个条例也被沿袭下去。 张作霖担任东三省巡阅使后,手下督军、师长一大把,如何有效控制膨胀的军队立刻成为攸关生死的大问题。完全掌握每支部队,精力完全不够用;但失去控制的督军和师长们极易在自己的地盘里尾大不掉,权力控制不能全靠忠诚。张作霖自己是军阀出身,却不想再在手底冒出新军阀来。 这时候,张汉卿的这个参谋长制度就很有效地限制了各省督军的权力,因为督军的军事命令需要督军署参谋长的副署。各督军署参谋长是由张作霖一手任命的,在业务上受巡阅使署总参谋长直接指挥…同样,各师的师长及混成旅的旅长也受到同级的参谋长的制约,而这些参谋长亦在业务上向督军署参谋长报告…约束多了,起乱心思的想法也就少了。 《奉军建军纲要》的另一项成就,是提升了军纪。 在民国史上,以军纪来讲,国民党的党军最好,冯玉祥的陕军其次,吴佩孚的直军也不错,就数奉军的纪律为最差(当然,张学良、郭松龄带的军队算是例外)。所以从战斗力上讲,直奉两次大战,人数、装备都占优的奉系都落在下风并不意外(当然,正史上的第二次直奉战争吴佩孚输在冯玉祥的背后一枪,否则奉军能不能胜还要两说)。 张作霖就本人来说还是很希望军队有军队的样子的,他也极力反对扰民,但是由于奉军上层、中下级军官的主要来源是马匪,兵员的素质也参差不齐,要达到理想化的“文明之师”基本无望。可是有张汉卿在,一切就都不同了。卫队师和第一师搞的“三项纪律八项注意”反馈相当不错,实践中为内外所褒扬。 张作霖内举不避亲,命令全军执行。从这些条例的普及起,奉军官兵知道了自己是东北人民的军队,保家卫国是军人的职责。既初步解决了军人们“为谁打仗”的疑问,也竖立了军人在社会上的正面形象,军人士气上来了,战斗力自然不会差。 对卫队师和第一师的控制是张汉卿的禁脔,当然开始进行成熟的修订,从上到下开始讲述军人无条件服从于政治的原则----这条后来演变为“坚持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后来张汉卿更简化为“坚持党指挥枪,而不是枪指挥党”。 是时候给军队正名了。有了统一的编制,不能让各部队五花八门地各自为政,也需要在全军树立起一个统帅的认知,张作霖接受张汉卿的提议,整合东三省的军队,称之为奉军。 没有省防军之分、没有保安军之分、没有护路军之分,大家都是奉军。 自然,张作霖是当之无愧的奉军总司令。在司令部下辖一长八处,即总参谋长和秘书、参谋、副官、政务、教育、军械、军医、军法八处。完善“军令”与“训令”制度,全部奉军受张作霖节制。吴俊升、孙烈臣为副司令,张作相为总参谋长,张汉卿为副总参谋长兼参谋处长。为了减少军令分歧及人员混乱,巡阅使署与奉军总司令部实行两套班子一套人马。 吴俊升先后在剿灭巴匪、胡子之战中尽心尽力,且为张汉卿背过黑锅,也曾经为张作霖得到黑龙江作出了汗马功劳,又对张作霖、张汉卿的调令言听计从。由于之前种种及这两“黑”的功劳,作为老奉系(27师、28师、29师三大王牌师)的奠基人之一的角色,他被任命为奉军的副总司令是得到上下首恳的,这也奠定了吴俊升在奉系元老地位。 孙烈臣更不用说,完全是张作霖的代言人;张作相则由于参谋长地位的提升而水涨船高,与吴、孙共同形成了奉系的三驾马车。 张汉卿也由于巡阅使署总参议的职务而正式跻身奉系最高权力层,除此之外,东北讲武堂“监督”、奉军副总参谋长的身份也给他添了许多彩。当然,更让他不输奉系三驾马车而成独立一极的是他人民党主席及完全控制两个师的事实。 由于财政的好转,军人的待遇能够显着提高。而军人除可以得到津贴外,入伍期间均可在籍贯地获得免税的10亩土地,极大地鼓舞了士气。而装备也鸟枪换炮,到1918年底,第27、28、29三个师都装备了制式统一的师属炮兵团,卫队师、第16师、第1师都装备了师属炮兵营。 第356章 张汉卿的烦恼 军队的训练进入现代化、标准化,再结合张汉卿所提出的知识化,奉军的进步程度相当惊人,一系列的架构也更加完善,这其中的功劳有奉系自己的努力,但更要感谢张汉卿游说张作霖聘请的原德国陆军参谋部高级顾问们。 有必要介绍一下这批顾问的来历。德国适逢一战战败,根据《凡尔赛条约》的规定,只能拥有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大量职业军人被迫离开军队,这些除了军事知识以外对于其它领域知识、技术一无所知的军人,便成为各国(尤其是军事领域较为落后的国家)争相聘用的名师。 但是,凡尔赛条约有明确规定不允许德国公民在外队担任军事顾问,而德方则希望他们去外国担任军事顾问,以使这些退役人员能利用在国外军队服务的机会,获取最新发展的军事知识和技术,使德队不至于在军事学术方面出现断层,同时更含有希望这些人员在以后归国后能继续在德队中服务的深意,所以德方对这些人员远赴国外担任军事顾问是暗中鼓励与支持的。 而张作霖的东北联省自治政|府早在1918年入主东北之前就由张汉卿为代表,开始与德方接触了。德国之所以选择了奉系,是因为在一战中日本夺取了德国在中国山东的全部利益并因而耿耿于怀,对看起来与日本关系并不融洽的东北少帅(张汉卿:何止不融洽,老子恨不得杀光在华的日本人)抱有极大的热情,并原则上同意向中国东北派遣军事顾问。 最初张汉卿提出的顾问名单上是一批如冯?马肯森、鲁登道夫等在一战中声名显赫的人士,但是德方认为这些人名头太响亮,容易被发现,所以婉言拒绝。 第一批来华的德事顾问是马克斯?鲍尔上校、斯图兹纳中尉和霍姆尔少尉三人,由此揭开了中德军事合作的蜜月之旅。马克斯?鲍尔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曾在德国总参谋部供职,以其出色的军事才干深得总参谋长鲁登道夫的赏识。 中德军事合作因此渐入高|潮,不仅双方签署了《五年军事工业发展计划》,德国开始帮助东北联省自治政|府建立军事工业,并在奉系军事工业尚未建成前向张作霖的奉军提供军事装备,在协助东北整军建军方面,提交《陆军改革建议书》,提出了以有限的物力财力,分批分期完成全部10个整编师(含4个计划中的新扩充师)的整训。 整军过程中,当时担任第一任德事顾问团团长的法肯豪斯对该计划提出了建议。在德事顾问的训练下,奉军各师的目标是成为远东作战技能、人数及实力均不逊于关东军陆军师团的部队。 这是个好事情。张作相、吴俊升已经成为奉系三驾马车之一,他们兼任的师长职务总该要动一动吧?加上新编4个师,至少有6个中将师长的名额会腾出来。对军人来说,没有比升职加衔更让人兴奋的了,特别对于几个混成旅的旅长而言,很多人都有晋升的机会。 可是,对张汉卿来说,他既欣然于奉军的扩大,又难免有些失落,因为在大概率上,他只能旁观这拨师长的职务花落别人家了。本来,他还想推荐几位人民党的几位高层竞争这些岗位,如颇有实力的戢翼翘、默默奉献的林蔚…把他们尽可能地推上前台,是他的责任,也是人民党壮大的机会。 但是他只能放弃。 因为随着东北土改的深化,他的一些政策不免地与很多人起了冲突。土改的一个重要方向就是打击土地兼并,这点至少动到了吴俊升、马龙谭、张景惠等人的蛋糕。虽然张作霖曾豁达地表示赚钱的方式有很多,没必要非要在土疙瘩里叫真,上述几位大佬也明智地决定配合少帅的工作,但毕竟挡人财路不是? 他这几位碍于交情不下绊子,不代表其它的人没有想法。东北土地兼并现象很重,要把既得利益者的土地“租”给农户种,难免有些抵触。若不是张汉卿当初明智地用“赎买”而不是“革命”的办法曲折进行,他的第一步就行不通。 革命是要有枪杆子的… 张汉卿虽然有少帅、奉军副总参谋长、巡阅使署总参议以及之前的边防绥靖公署主任、中东路护路军总司令、剿匪副总司令等一串耀眼的光环,但他知道,真正有分量的只是一个:人民党军事委员会主席。无他,有卫队师和第一师给他作后盾。没有这两个,他只是一个少帅,受人尊敬,但不一定是尊重。 所以他对这两支部队的上心是一定的,他的这两个师也是自成一体,他所用的人也都是绝对的自己人,连组织架构都与奉军总司令部不同:奉军总司令部是一长八处,他的部队是三总部制。 这都不是事,可是当他的势力已经超过奉系起家的几位元老时,不平的声音开始出现。 “凭什么你想插手新建师?你的权力已经不小了!”这是他能感觉到的敌意。也是,东北这个一共就这么大的一个池子,他这个身躯如果太庞大了,难免会挤到别人。凭心而论,张作霖给他的待遇已经够高的了。连张作相都知道团结奉系是抱团取大之路,他这个长子若不明白这个道理就太不当人子了。 按照他的提议,除了自己兼职的这个东三省巡阅使署总参议是个例外外,各省督军署总参议一律由文官委任,所以原黑省督军署总参议丁超已经调职军中,改由翟文选接任。这个翟文选,便是担任时间最短的原黑省省长。他虽然作省长能力有限,但做一个督军署的幕僚长还是颇能胜任的,毕竟他之前的警察厅长职务带有某些军事化的色彩----当然,这是张汉卿的评价。翟文选毕竟曾经得到过他的引荐,作为政治上的“伯乐”,继续让他在新岗位上发挥余热也能起到“卖马骨”的效应不是? 丁超不出意外会晋升师长。张汉卿不久前为他保留了总参议的位置,从此他欠了张汉卿的人情。现在有了更好的位置,而没有自己人上位,那么任命丁超就不显山不显水了,况且他资历也够。而且为了让孙烈臣做稳黑省督军之位,一些重要的职务如督军署总参议、秘书长等还是要他来提名的。他的离开对张汉卿和孙烈臣都有好处; 于珍也是老员工了,还曾经很有眼色地给张汉卿铺路,所以张作霖一定会考虑照顾一下; 吴俊升鞍前马后为张作霖服务了这么久,长期屈尊做一个师长,他升职之后的名额肯定会给他一个,以平衡一下手下人的感情,估计父亲也不好意思罢?所以无论如何,他会有一个名额; 最后一个,应该会给孙烈臣。作为父亲的铁杆助手,他的这个督军除了第一师在彼,就只剩下成建制的黑省边防军了,像鲍贵卿一样光杆可不好。 所以基本上内定的四个新编师名额,张汉卿没有争取。 现在的奉系,已经形成以张作霖为主,吴俊升、孙烈臣、张作相为辅,鲍贵卿挂名的格局。东北的财政,目前供养十个师的人力已经到顶,在这种起步阶段,张汉卿可不会行那穷兵黩武之事。所以,想要进一步扩充,很难。 吃相不能太难看,还要照顾到父亲的利益。 而在行政上,他在东北行政上最大的职务还只是总参议。把持各省的人员,都算是东三省的一时人杰,但是和张汉卿的用人之道还是有差距,因为他一心想让人民党居于领导地位。目前看来,这个很难做到。 还好土地改革,总算在他的坚持下继续进行着。经过匪乱,张作霖看到土地在维稳方面的巨大作用,已经下了大力气支持张汉卿,迫使各位大佬连同一群既得利益者纷纷转型。在主要依附于张作霖的情况下,这方面好歹没出什么意外。 看来继续留在东北意义不大,在这混乱的世界,还有大块的地域可以发展。红军还要二万五千里长征呢,凭东北这一隅之地始终不是良策。在长时间的思考中,张汉卿认为,他的眼界需要放宽一点,要能够舍得和放手----东北就留给父亲他们吧。 当然,放手不是弃既有成果于一旦,只是他要把精力放到更辽阔的世界中去而已。未来的每一步,都需要东北的大力支持,毕竟,放眼整个国家,能在经济工业上有东北的作用的没有几处。在进一步的动向确定之前,他需要妥善安排好留守人员。既要能保持住目前的发展势头,又要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里。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信息不畅,若是在自己走后被人端了老窝,那才是悲摧。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东北不出意料,最终将会和日本人白刃相向,这是日本政|府的侵略本性决定的和历史已经证明了的。如果把宝都押在这里,一旦出现大的变故,他将血本无归,虽然他一直认为有自己在,不会出现这么极端的情况。可是未雨绸缪,也需要另起炉灶,互为呼应。 不经意间,张汉卿的视野已经望向远方… 第357章 一个朋友 虽然在张汉卿看来奉系的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对张作霖等奉系元老认识之中,他们的武力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连卫队师在内的6个整编师、9个混成旅及不亚于10个师的兵力,如果武装起来,将是现阶段任何一个中|央大佬都不能忽视的存在。 在至关重要的武器方面,奉军已经有质的突破。现在的东北兵工厂,原来只是27师的修械所,后来随着张作霖的势力日渐扩大,又在日本添购了一些机器,办成了一个小型兵工厂。到张汉卿穿越后开始有组织地扩大规模和项目,已经能够维修全部的奉军装备并能生产出少量的新式步枪。 再后来经过华俄道胜银行的巨额贷款及连续数批购买生产炮弹的机器,沈阳兵工厂已经具备每月生产10万发炮弹的能力。只是因为需求与能源的关系,目前并未生产到产能的十一。 轻武器方面已经做到了统一武器制式,并计划在师建制里组建一个修械所负责武器的保养维护和修理,只是由于这需要从沈阳兵工厂有限的资源里分出部分设备,张汉卿表示谨慎的赞赏。 鉴于大炮的欠缺制约了各师重火力的配置,张作霖和张汉卿不约而同把眼光放在了添置机器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自己能够生产才是又省钱又保险的。供养这么大一摊子部队,重要的军事物资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说什么都算不上成功。 要想把这个厂扩大到能够生产大炮的规模,估计约需五十万元购置机器。因为教育的投入较大,钱还是相对有些紧张,不过还好张作霖一直压制着扩军的冲动,才不至于把有限的钱投入到无限的喂养士兵的无底洞中来。 这时候马克斯上校告诉了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适逢德国因战败后,受《凡尔赛条约》限制,不能生产武器,故将克虏伯等各兵工厂机器拆卸出售,正委托荷兰在上海登报标卖。 张作霖见报大喜,即派兵工厂总办杨文凯、上一任总办韩麟春两人一道前往上海,由东北银行汇款五十万元,授标购买。韩麟春是制造步|枪的行家,对于火炮的制造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他又在军中数年,对奉军所需最是清楚。加上同是军械制造出身兼作工厂管理的杨文凯,两人应该会配合得很好。 临行之前,张汉卿拉过韩麟春,把一张两万元大洋的支票交到他手里说:“老韩,此去上海,我需要你办一件大事。” 少帅如此郑重,韩麟春赶忙接过并洗耳恭听。随着张汉卿在政治上、军事上的稳步成就,韩麟春越来越敬重这位年轻得可怕的少帅。 “你去上海,买设备是一件事,但是还有更重要的,就是帮我请一个人。” “请人?”韩麟春一阵迷糊。是什么人,值得少帅如此重视?出手可是一万大洋呢!以他现在的身份,就是北京城里的政要,他也能随时递得上话。 似是知道他的疑问,张汉卿笑着说:“是的,我现在身兼多职,党务、政务、军务一肩挑上,力不从心啊。你知道的,虽然我们只有两个师的人马,但我一直是把它当作种子来看待,我的脑子里装得可不仅仅是这几万人马!将来人马多了,后勤辎重、指挥打仗、政工培养都需要人。军事这一块,我交给你和老郭;参谋这块,有林蔚;训练这块,有老戢;政工这块,有姜登选和王以哲在;后勤方面,有老米照应。这些我都放心,你们一向也做得都很好。 可是军事始终是为政治服务的。我们人民党在东北的根基很浅,又迟迟无法在行政上有所突破,这里有种种原因就先不说了。党务这块,姜登选兼组织部长,王以哲兼黑省书记,虽然做事卓有成效,但是因为军职毕竟还是主业。他们都是一兼多职,时间长了,难免有照应不周之事。朱光沐做我的副官长又兼宣传部长,虽然也中规中矩,但就因为中规中矩,在宣传方面少有突破。 随着人民党党员的突破性增加,我渐渐地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始终没有做好。因为无论在开中|央委员的小会、还是在发布党的政策时,我所提出的,多是纲领性的东西,少一些填充物----我实在是没有时间,需要你们自己来领悟。而其他的中|央委员们,都是半道出家,理论知识贫瘠得可怜。此外在对外上,需要联系和交涉的时候,都是我操刀捉笔,可辛苦了。 我这才知道自己的短处。 所以思来想去,我觉得需要一个主笔。他在对外时可以充作党的喉舌,在平时能够丰富党的理论…这个人我已经想到了。” 能让少帅如此惦记和看中的人物,韩麟春肃然起敬。看来这个人目前在上海了,不然少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委托自己。 “如果不出所料,他目前应该在上海,担任一个报社的主编。你此次过去,就是要代表我郑重邀请他北上,所有养家费用我都包下,另附这一万大洋作为见面礼。” 韩麟春知道此人的分量了,他握紧了支票:“少帅,这个人是谁?” 张汉卿沉思了一下,说出的话却让韩麟春大跌眼镜:“我也吃不准。他叫做陈布雷,或者是笔名吧?反正应该是在上海某个报馆任编辑之类的,你可以细心去查,或者请上海滩的王九光帮助去查----几年前我和他在北京有交往,他一定会帮你的。” 陈布雷是谁,韩麟春真不知道。也不怪他,这个人出名还是因为他的自杀、他的旷代哀荣,而这都是正史上韩麟春死后十几年的事了。这个时代,他名不彰位不显,如果没有了蒋介石,就难说有他。 甚至连张汉卿也不熟悉,他从来没有读过陈布雷的任何一本文集,唯一知道的是老蒋那著名的抗战谈话“如果战端一开,那就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任”一句,就是他撰搞的。 可是能被多疑的老蒋一用几十年身居高位信任无二,在派系林立的国民党内无诽无谤,多少说明这个人的能力,在《大决战》电影中有如此多的人物还特别为他的死郑重点出,还能影射到蒋家王朝的覆灭,可见这个人的地位之高、意义之大。 现在韩麟春仿佛拿到一块烫手山芋。这是什么事,这么高规格的用人,连名字都吃不准,职业也吃不准,还好范围选定了上海,不然人海茫茫,到哪里去寻这个人?少帅用人也太神鬼莫测了,他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个人是谁?” 回答他的是少帅一个神鬼莫测的笑容:“一个朋友”。 第358章 少帅的面子 按照兵工厂督办委员会的意见,此次赴沪,主要添置生产迫击炮以及榴|弹炮的机器。 时光在悄悄改变着现状。原本师属炮兵团的山炮、野炮等重炮,本来是奉系的弱项,特别是在扩大到10个师兵力后,原本就补不齐的。 可是奉天兵工厂第一次扩充,就因为从俄毛手里获得500万“无偿”贷款而变得阔绰起来。当然,因为条件限制,张汉卿并不是全部投入兵工厂,而是力所能及地把相关配套企业一起拉了起来。也许全部生产枪支大炮很嗨,但是后劲不足,对军备的可持续发展并不利。张汉卿的意思是,奉天兵工厂以具有过硬的实力为主,目前还不适合跑量。所以绝大部分的军工能力,是在向民用倾斜,像奉天拖拉机厂的筹建,兵工厂可是出了大力的。 后世美国之所以强大,并不仅仅是它的军工发达,而是它有极强的能力随时把民用转为军用,而它的民用则一直领先世界的脚步。这样,寓军于民,才是正道。 尽管如此,靠着这笔巨款,奉天兵工厂已经有了年产150门大炮的能力。再有两年时间,装备齐满编炮兵部队完全不在话下。 所以张汉卿想到了更超前的武器,迫击炮及榴|弹炮。 中国的交通状况一团糟,在东北还稍好些,到了关内,特别是西北等山区,重炮的作用远不如更方便携带的迫击炮来得实用,关键是它的代价极低,也极易仿制。 而还在奉军对所谓重炮欲求而不得时,西方已经基本淘汰了其75轻型炮的研制和生产,转而重点装备威力更大、射程更远的125、155榴|弹炮或加农炮。中国要想奋起直追,任重而道远呐。老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是不行的,必须要弯道抄车。所以,对于类似口径的大炮,需要提前动手了。 这是韩麟春和杨文凯此行的主要目的。 此时列强正对中国的军火限购,1915年对华实施的《禁用军火协定》基本上把购买现货的路子堵死,这也是一个独|立发展的契机。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不能都靠买吧? 大上海十里洋场,两个乡下土包子像第一次进城看迷了眼。有轨电车、小汽车,在奉天城也就极少几个人拥有,这里似乎不断;摩天大厦,奉天几乎看不到,这里鳞次栉比。单单指繁华和纸醉金迷,没有几个地方比得过它。 为了增加谈判分量,根据张作霖的要求,他们住在一家豪华饭店。安顿下来后,两人分头行动:杨文凯先去探听拍卖会的情况,韩麟春去找人探探那位陈布雷的下落。 人生地不熟,加上口音和这里格格不入,又是从大酒店里出来,难免被人盯上。韩麟春是军人出身,在战场上很行,但要说和歪门斜道交锋,他还差得远。 一辆黄包车跑到他面前,殷勤地招呼:“上车三角,路近免费”。韩麟春本不知路径,也就意动,对车夫说:“给我到最近的报馆。”虽然不知道陈布雷在哪个报馆做什么编辑,但是既然是同行,估计多少在业内有些名声,就像自己原本就在军界有一定地位一样。 他想的没错,跟着黄包车夫东拐西拐一会就迷失在大街小巷之中。起初并没在意,可是见道路越来越颠簸,环境越来越偏僻,渐渐起了疑心,急忙说:“车夫,你要带我去哪里?” 车夫嘿嘿一笑,用他南方特有的普通话混浊不清地说:“快到了唔,我在抄近路。” 可是近路不至于荒无人烟啊,明显到了市郊了。韩麟春不识路是真,但他不傻啊,心知遇到了歹人。摸摸身上,那里还有少帅给他的一万大洋支票,即见即兑。幸好购买军火的支票被存在酒店里,要不然不定心有多慌。 就是现在也有些慌。大风大浪见过许多,要是在这阴沟里翻了船,那才是笑话呢。因为要倒腾火车,所以枪支都没有带,这样,一个中将师长和普通人的差距就没那么明显了。 他大喝一声说:“停!”随即纵身一跳,便从车上跃下来。幸亏多年的军旅生涯,使得他尽管已经发福,身手还算矫健。 旁边有人大笑说:“身手不错啊,兄弟,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啊。不过到了上海,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识相点的,交点钱免灾!”随着这一声,一群身着短襟的汉子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说话的人,腰里斜插着一把斧头。 韩麟春一听这阴阳怪气的话,便知道遇上道上的人。上海滩,要么青帮要么洪帮,都是不好惹的主。听人说,凡夫走卒,都有可能是他们的人,这座城市的角角落落,都被他们控制着。 他们既然敢献身,表示此地对他们来说是绝对安全,说不定是老巢也不一定。想了一想,还是不敢贸然行事。要是一对一,甚至一对三五个,他都敢。可是对方是一堆人呐!若是不明不白死在这里,那才是真正的不负责任。 他微笑着说:“不知是哪个堂口的兄弟?兄弟是奉东三省巡阅使兼奉天督军张作霖张大帅之命来沪公干的,如果肯赏脸,今天兄弟我做东,请兄弟们一次,算是结交了!”不管对方是谁,先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想来己是官,对方是贼,多少会卖些面子。人生地不熟,以不惹事为先。 那长长的一串头衔果然把对方唬得一愣一愣的。那伙人小声合计一会,便有一个人说:“什么张大帅?我不认识。他在东北做他的大帅,却管不到我们!你拿这名头来唬我们吗?” 韩麟春知道现官不如现管的道理,他孤身在外,就是对方把他坑了,天皇老子是他靠山也没用啊!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张汉卿让他托一位叫做王九光的上海人来找人。以少帅的门路之广,他托的这个人会不会有点面子呢? 他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说:“兄弟有个朋友叫王九光,不知道你们认识不认识?”如果对方不理会,那他就要溜之大吉,他已经选好了逃路。估计以他长年在军中的锻炼成果,又不是杀父之仇,不至于追得这么狠。虽然说一个中将师长这样子传出去不太雅光,但总比吃眼前亏好。 对方一愣:“王九光是谁?” 韩麟春叹了一口气,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以这样的状态,一气跑上个八百米可以不喘气。就在他拉架式要逃的瞬间,对方调门忽然大了:“你认识九爷?” 韩麟春一口气差点憋过去,不待这样玩的。 第359章 初晴后雨 接下来的事让韩麟春如在梦中,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群人的态度已大变。他简要地把受人之托要见王九光的情况一说明,对方很爽快地说:“没问题,我这就送您见我们九爷。” 关系拉近一点,韩麟春这才放心。他很友好地从兜里拿出几个大洋:“给方才那位兄弟的车钱。”车钱本要不了那么多,一是心有余悸,二是知道大家在外讨生活不容易,又是拜托他们做事,权当交个朋友。 哪知这伙人看都不看,连声说:“既是九爷的朋友,我们若是拿钱,岂不是要叫人骂死!兄弟刚才得罪了,您莫见怪。”不但不收钱,又呼啦啦来了几辆车,请韩麟春坐上一辆,然后开始向江边跑。 这回走的是大街了,韩麟春才难得有闲心欣赏起风土人情来。车子一路走,人群越集中,但好像苦力居多。约莫个把钟头后,来到一处码头。 在一间屋子里,韩麟春见到那位要找的王九光。被他们称为九爷,他想着一定是他们的头头,肯定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然怎么能镇得住他们,却不想一眼见到的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文雅青年,不禁大跌眼镜。 王九光听着手下人的介绍,微笑着伸过手去,根本不像是个在刀口上舔血的好汉,而像一个教书先生:“你是?” 韩麟春豪迈地亮出嗓子:“兄弟韩麟春,是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张大帅麾下第一师的师长,奉命来沪添置些设备。” 王九光脸色淡淡地:“哦,兄弟我好像并不认识你。”敢情,张大帅和师长的光环并没有让他有什么想法,就是一个符号而已。 韩麟春这才想起来,张大帅的名头并不好使,也怪自己习惯了。他嘿嘿一笑说:“实不相瞒,是少帅委托我前来请先生帮忙。” 王九光脸色这才好一些,他想起在北京与张汉卿的往事,心中浮起一阵欢欣。 那次相会之后,尽管张汉卿未能说动他加入奉系,但是他的话却让自己对以前的行为进行了反思。在政治上,没有谁是对的,谁是错的,或者在某时某地,谁都不知道别人的内心。琢磨这些花花肠子对这位耿直的大侠来说是一种负担,他干脆放下来,带领一帮安徽来的同乡在上海过起了好日子。 他的好日子就是抢地盘。 发迹是从货主扣留工人的劳力钱开始的。他到一家铁铺连夜打了一百把斧头,第二天带人冲进货主的办公室,于是一切都解决了; 他和上海滩最强的青帮头目黄金荣掰起了手腕,抢走了他手下一块码头生意。在斧头帮的淫威下,黄金荣最后选择了和解,划出这个码头给安徽会馆管理。从那以后,斧头帮的威名传遍了上海滩。王亚樵的大名也响彻沪上,被尊为“九爷”。 这不是王亚樵最得意的,他最欣喜的是一帮子安徽籍劳工跟着他终于可以过上不算不错的日子,这种成就感逐渐淡化了他对于政|府的厌恶,原来,这样生活也挺好。 好歹也是故人所托,又是专程来找他,王亚樵也就略尽地主之谊,请韩麟春吃了一顿饭。席间韩麟春提到寻找陈布雷一事,王亚樵满口答应。 他们更多的是聊到张汉卿,韩麟春讲到张汉卿剿匪、建党、土改、经济建设、建军各种事迹,这些事迹已经在上海滩多有耳闻。但是韩麟春以第一人称讲述这种故事时,王亚樵听得津津有味。他内心细腻,对于能够让老百姓落得好处的实事很敏感,无论如何,分地和搞工业总是一件不错的事。至于别的,不置一喙。 没想到当初那个不起眼的小子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做下如此大的事情,好笑的是自己差一点就让他的小命归西!想到这里,王亚樵难得地觉得赧颜,所以当韩麟春提及自己此行的目的是购买机器时,他点头说:“这是好事,有需要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一个黑社会的在这件事上能有什么帮助,大家是凭腰包里的银子说话好不?韩麟春不知道,王亚樵从来不轻易许诺,但是他真的是一诺千金!他还以为只是随便的客套话而已。酒足饭饱,他对王亚樵说:“承蒙九爷盛情款待,兄弟不胜酒力,就先到这里吧。等兄弟任务完成,那里由兄弟作东,与九爷话别。” 有事在身,王亚樵也不多挽留,派了一辆车,跟着两个兄弟护送他回了酒店。 一路上和这两个小弟聊起来才知道,王亚樵已经成为名震上海滩的斧头帮帮主时,韩麟春才真的大吃一惊。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那个矮瘦的青年人与斧头帮联系起来。在东北,只偶尔听人谈起上海滩出了一个“九爷”,没想到却是他。只是,少帅怎么就和他有了联系呢?看情况,两人的关系还挺好! 来到酒店,却发现杨文凯一脸灰涩地坐在酒店旁的台阶上,失魂落魄地。他有些吃惊,急忙下车问:“文凯兄,出了什么事了?” 杨文凯见了他来,才觉得找到主心骨了,他一把抱住韩麟春的腿,带着哭声说:“老韩,我犯了杀头的罪了!” 看了这样子,韩麟春的心莫名的一跳,他硬绷着不让自己往最坏处想:“到底什么事?” 于是杨文凯断断续续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他真的摊上事了。 原来饭店里的伙计看见这两位东北人很阔绰,估计手边很有钱,就动了心思。这些伙计多少有些帮会的背景,也和一些大赌场、大妓院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杨文凯出去溜了一圈,见通告说拍卖会要到三日之后才开始,便想放松放松,谁知道就入了人家的道了。 杨文凯别的都好,就是有一宗毛病:好赌。这些伙计都是人精,岂有不对症下药之理?于是被带到附近一家赌场,上轮盘赌去大赌。可惜赌运不佳,屡战屡败,一不留神,竟将买机械之款输去大半。 接下来就是老套了。伙计们怂恿他翻本,他也心焦如焚,欲罢不能,只有本着屡败屡战的“大无畏精神”,继续赌去。只说捞来凑起,谁知输来网起,五十万元全光了! 韩麟春睁大眼睛:“全输光了?!” 杨文凯眼泪在眼角不住闪烁:“全输光了!” 这下糟了,可怎么办呢?向张作霖认错求援吗?又怕张作霖降罪;不向张说吗?把买机器的大事误了,更将吃罪不起。韩麟春想起少帅对他的器重,从一个外人连续跃升到与奉系老将们平起平坐的地步,可谓恩同再造。自己初次带人出来办事,竟然做得如此灰头灰脸,辜负了少帅的信任不说,还有可能让少帅受责,禁不住长吁短叹,悔不当初:“老杨,你怎么可以把购机款拿来赌!你好浑啊!这让我怎么向老帅少帅交待!” 杨文凯羞愧无地,也想起少帅对他的信任,后悔无加地说:“错已铸成,我只有一死谢罪了!我没别的好说的,我死之后,少帅一定会善待我的家人。只请老韩你告诉我的儿子,将来无论如何不得赌博了!” 韩麟春还是知道人才难得的道理,张汉卿把他们挖来,可不会因为这种错误就到把人逼死的程度,平时老帅待人还是很和蔼的。他想了想,把杨文凯扶起来:“老杨,咱错了第一步,死不足惜,我们的事还没有完成呢。我们再和家里商量商量,看怎么挽回这损失!” 护送他回来的两个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大概,原来这官场中人不但也好赌,这赌的金额大得很,而且胆子也大得很!便有一人说:“不知道杨爷去的赌场叫什么?” 杨文凯虽然悔恨交加,但脑筋还是很光亮,略想了想便说:“好像叫什么‘公兴俱乐部’的,在法租界那边。” 两个人一齐摇头说:“这可难办了,这‘公兴俱乐部’是黄老大的地盘,又有法国人罩着,想找回场子可就难了。”十赌九骗,这么快就把这么大笔金额输掉了,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中间有猫腻。 黄老大就是名震上海滩的黄金荣,据说手下有门徒十万人,控制着几乎上海滩的各个角落、各行各业。就是王亚樵本人,也不敢轻易找他的场子,何况愿赌服输,人家先在理上占住了。不过本着人溺己悲的心态,两人一齐说:“刘兄弟也不用太难过,我们回去和九爷说说看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 根本不用多想了,韩、杨都是老江湖,这个安慰的意思听不出来吗?不过还是感谢了他们的关心。韩麟春乍逢大变,还是很静气地和两人告别:“多谢两位照顾,兄弟心中有事,就不远送了。” 思来想去,这事拖不得。当天晚上,韩麟春就乍着胆子给张作霖写了一封电报,说明原委:“后悔莫及,本欲跳黄浦江自杀,又恐耽误了买机器的大事。请速再汇机器款五十万元,将机器买妥即回奉请罪,万死不辞!” 万死不至于,但是该负的领导责任还是要扛的。杨文凯是厂长,虽然握有管理权,但是名义上却要居于自己这个督办委员之下。 本来想写给张汉卿的,最后还是直接给了张作霖。光棍一点,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后果自己一力承担罢了,何必再把少帅搭上? 第360章 奉旨赌博 一则短短的电文,把关外和沪上的心连在了一起。 张作霖见报后,勃然大怒,骂道:“妈拉巴子的,孬种!输了就输了嘛,要寻短见!”财政如此困难的时刻,自己和儿子为了省钱都抠得像个乞丐,手下人这样做事,让老张非常不痛快。他让人唤来张汉卿,责备他说:“这两个人有这样的毛病,都是平时你对他们太容忍了!还有那个姜登选、王以哲、郭松龄,都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跟他们那么亲近干什么?你看平时不约束,他们胆子大了,连购买机器这样的钱都敢拿去赌!” 这个消息,听到的人一片哗然。五十万在这年头可是相当一笔巨款,完全不亚于后世一亿元的购买力!为了堵众人的嘴,老张也要做出点什么来。一些对张汉卿的扩张抱有不满的人,都在暗地里兴灾乐祸。 韩、杨都是张汉卿的人,也没法子往别人身上赖,不过张汉卿是知道老爸脾气的,他这么说,并不是要处罚两人,而是要让自己做好人了。因为自己曾经这样说过:“牛奶洒了,哭也无用。”以这位老爸的脾性,越是形势严竣,越是施恩于下的时候。 果然,张作霖说:“你去和他们两人说,要赌就赌个够!让军需处长给上海买机器的人再汇去一百万元去,注明我指示的,一半捞本,一半买机器!买好就回来,莫再耽误了。” 张汉卿本来还担心韩麟春因此而受到牵连,现在竟然得到“奉旨赌博”的机会,真是喜出望外,他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万里之外的韩麟春。 在韩麟春两人进退维谷、生死难卜的时候,忽然收到这一笔汇款,真是喜从天降。当看到注明一半作捞本用时,禁不住泪流满面。他立刻回电张汉卿:“职等一时糊涂,犯下如此大错,悔之晚矣,蒙少帅圆场,保全此无用之躯,又何敢用生死攸关之经费,做无意义之娱乐?自此后当远离赌场,终身不渝。” 张汉卿迅速回电:“无妨,照做即可。不过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这个时候,古道热肠的王亚樵已经从手下获知此事,感觉麻烦。不过他对于国家自制军火也是持支持态度,加上对韩麟春印象也很好----平时韩麟春就一幅老好人的模样,见他坏了事,忍不住就想帮他这一把。 “公兴俱乐部?”他想了一想说:“是杜月生的地盘?” 这个时候,杜月“笙”还只是叫做杜月“生”。他目前是黄金荣最得意的门人,经营号称法租界三大赌场之一的“公兴俱乐部”。在他的打理之下,赌场好生兴旺。王亚樵知道这个人虽然读书不多,但讲义气、有点子、有气魄,是个人物。但是这么大一笔钱,他会不会卖自己的面子,自己也吃不准。 不过第二天一早他还是去了,直面杜月笙:“杜老板,你的赌场发财了。” 杜月笙刚过而立之年,和王亚樵差了一岁,两人都是互相闻名的。对王亚樵的突然光临,他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都是在上海滩刨饭吃,但是路子不一样。不过,他还是抱拳回礼:“不敢当,请叫我杜先生----是兄弟们捧场。什么风把九爷吹来了?稀客啊!九爷若想下场,兄弟我奉上大洋两百。”老板太低俗,他喜欢人家叫他先生,虽然他既不教书也没多大学问,此时地位也不彰。 王亚樵哈哈一笑说:“好吧,杜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昨天晚上你们可是吃进了一大批进项?” 这个杜月笙是知道的,毕竟五十万是一笔巨款,他这个赌场老板不可能不被通知到,因为按进项出赏银,这个是他要做的。“怎么?这件事和九爷有关?”他提高警惕。经验告诉他,只要摊上王亚樵,绝不会是小事。 王亚樵很轻松地摆摆手:“不是。” 杜月笙放心了:“那九爷的意思是?” 王亚樵笑笑说:“虽然和我没关系,但是后来我知道了,这个事和杜先生你有关系。” 杜月笙迷忽了:“九爷有话请讲,兄弟我有点搞不明白。” 王亚樵也不打哑迷了:“这笔钱,是东北大帅张作霖派人来沪买造军火的机器的钱,很不幸,在你的赌场里输掉了。现在,那个人都准备自杀以谢罪了。” 啊,还有这事?杜月笙心里吃了一惊。人的影树的名,张作霖虽然远在东北,但作为民国唯有的两个手握实权的巡阅使之一,又握有重兵,在中国政坛上还是很有分量的。这笔钱栽在自己手里,确实不是什么好兆头,虽然他们之间以前从来没有什么交集。 民不和官斗,这是千年古训,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呢… 这个杜月笙,别看识字不多,在上海滩的几十年凭借做人的手腕,不要说在黑道,就是在近代史上也是很出色的:他上连着国民党中|央,下能和升斗小民打成一团;能投租界的洋人之意,又帮助共C党许多大忙;他精辟地总结了做人有三碗面最难吃:“人面、场面、情面”,他也信奉“锦上添花的事情让别人去做,我只做雪中送炭的事情”。在那个时代能够有这种觉悟的,相当罕见。 这笔钱真的很烫手… 王亚樵一见有门,终于说明来意:“我呢,之前和东北的张少帅有一面之缘,他手下的将军求到我门下,我不好回绝。但是‘公兴’是杜先生的地盘,我不好作主的,因此特来告知杜先生,请你看着办。你若是能够大人大量,兄弟我替少帅记着这份情;你如果不还,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不会因此而结怨,只是尽了我的心。” 他说得很光棍,可是越是如此,杜月笙越是敲鼓。虽然金额大了些,但是丢掉了也没什么,总比结下一个相当的梁子好得多。他有心归还,但场子是黄金荣的,他做不了主。 “九爷,这个事很难办。我们是开赌场的,你可以凭本事把钱甚至连赌场都赢了去,我们愿赌服输!但是要我们送钱,天下开赌场的都没这个规矩。如果是借的钱,兄弟我现在就可以做主一笔抹了去!” 杜月笙很为难,是真心的。他说的是实情,连王亚樵都不好反驳。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他也是江湖中人,不能坏了道义。 这个时候,前门忽然一阵喧哗,有手下人进来报告说:“昨天输钱的那位又来了,还要赌!” 王亚樵和杜月笙都一脸惊讶。王亚樵是知道他们把钱全部输光了,杜月笙的惊讶是以为人家来找回场子了。若真如此,管他是东北的老帅还是什么人,我老杜光棍起来烂命一条! 整个赌场的目光都转向了韩麟春和杨文凯。赌场豪客年年有,但是豪到如此程度的,多少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几回。 杜月笙亲自接待,说:“两位客人来玩,杜某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奉上大洋一千,聊作玩资。”这个是大手笔,他很会做人。不管怎么说,人家输了巨款,心情一定不好受,赌场也不能不代为缓颊,这和历来的规矩送还赌客回家的路费是一个道理。不管他们是不是要闹事,先礼后兵谁也说不得他们不占一个“理”字。 哪知韩麟春两人底气十足,直接谢绝了他的好意。他们进来时已经勇气百倍,这下可与上次不同,是奉了“圣旨”来赌的了,心态都不一样。 王亚樵暗暗纳罕,两个人都是刚来上海,从哪里借来的赌资?不过任你成千上万,在这个销金窟里也只是个时间长短问题。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他忍不住开口说:“韩兄弟,你们这是?” 韩麟春还真没看见他,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这一次豪赌上了。看到王亚樵,心里也是一愣:“九爷也在?”他对王亚樵还是很有好感的:“兄弟我奉大帅之命再次来此搏一把,看能不能翻回老本。” 王亚樵失笑说:“你通共多少钱,还想翻回老本?”估计这两人是把生活费、交通费拿来赌最后一把了,想想一阵难过:“难不成他们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不然靠一点本钱,要连赢多少把才能回本啊!” 韩麟春每逢“大敌”当前,神情都是极为平静:“大帅又给了我五十万,命我赢回本钱!”可是如果有人心盯着他的腿,就能发现,他的裤脚在微微晃动,虽然他极力掩饰。 虽然张作霖干脆得很,但是他决定了,如果这笔钱再输了,他绝不苟活… 人群大哗,见过赌博凶猛得连命都不要的,可是连续这两笔大手笔,却是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不但王亚樵吃惊,杜月笙也觉得十分棘手:“这不是赌钱,这是博命的节奏。”可以想象,如果再把这笔钱吃了,无论如何,都是往死里得罪张作霖,想善了都不可能。 一刹时之间,杜月笙就作了决断。他笑嘻嘻地说:“来的都是客,既然开了赌场,就要陪各位玩尽兴,兄弟我准备亲自下场,不知道这位兄弟是怎么个玩法?” 第361章 好大的人情 来之前韩麟春已经和杨文凯商量过,所谓十赌九骗,花样越多变化也就越多,输得机会也就越大。反不如猜骰子比大小,这样简单光棍,省得煎熬----要一笔一笔回本,该花费多少时间! 杜月笙从前也是嗜赌成性的角,不然黄金荣也不会“人尽其才”让他管着赌场。听到对方要玩骰子,心里先松了一口气。 这时赌桌外边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光这无数双眼睛,要想作弊,还真得需要很大本事呢。 此时一副骰具已经摆在桌上,杜月笙示意韩麟春两人检查。杨文凯是主角,他拿起骰蛊仔细端详了一遍说:“可以。” 猜大小是赌场里最常见也最显示“公平”的一项游戏,一共有三个骰子,由庄家置点,闲家猜点大小。所猜点数是三个骰子的数字总和,这里的赔率全部为1比1。大,是指数字总和为 11 到 17;小,是指数字总和为 4 到 10。 惯例是赌场作庄。 杜月笙熟练地拾起骰蛊,这个玩意他十五岁起就开始摆弄,多年以来,已经成为他人生的一部分。自然,在技艺上他的浸淫也是极深的。反反复复十几个回合后,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把骰蛊砸在赌桌上。这时候赌场的帮闲便大喊:“买定离手,错爱不究!” 作为资深赌棍,杨文凯从杜月笙的手势就知道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在对方娴熟的手腕之下,他竟然没能够看出一点端倪。 所以,结果只能靠运气了! 他深吸一口气,大声说:“就这一把,押大,五十万全部押上去!” 人群不约而同地惊呼一声,王亚樵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刺激的场景。尽管他在后世传说中杀人如麻,在这个时候也是脸色紧绷。反是韩麟春面无表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杜月笙手里的蛊,一动不动。哀莫大于心死,只要这次输了,他真的除了自杀以谢老帅少帅别无他路。想好了结果,反而淡定了。 杜月笙的手不自然地抖了一下,资深赌棍们都知道,作为庄家,不会无缘无故地有这种反应。难道是? 在众人一片屏息中,杜月笙缓缓掀开骰蛊,他连看都没看一下。这淡定的神色让韩麟春心中一沉:“完了!” 两点、两点… 如果第三个不是六点,那么加起来小于10,庄家赢。而一个骰子六个面,掷到非六点的概率是六分之五,庄家赢面极大。 随着骰蛊的完全移开,人群“哗”地一声沸腾了。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手啊,竟然又掷了一个两点! 虽然是六点,但是这个游戏还有一个特殊的规则:无论押注大或小,如果骰子的旋转结果为三个同号,那么算输。比大小可不管你掷出了豹子! 所以庄家输,杜月笙输五十万! 韩麟春激动得心都差点飞出胸膛,这下好了,输掉的五十万回来了,这下可以交差了。杨文凯也是满眼泪花,赌博几十年,第一次把豹子吃掉了,看来是他财运来了!他不假思索地把筹码往前一推:“再押!” 正陷入狂喜状态的韩麟春几乎像被打了个闷棍,这杨文凯是赌性发作了吗!再看他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显然已经沉溺其中。好运气不会一直跟着他的,见好就收才是正理,只是现在,他也不能收手了。赌场规矩,押定离手,再无反悔。 如果此时有一把刀,韩麟春把他砍死的心都有: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要去示威,真的不想要命了吗? 围观的吃瓜群众又是一阵惊呼,本金加盈余现在有一百万了,史上最大赌注来了!只有王亚樵沉稳地看着杜月笙,两人眼中的交流一闪而过。 杜月笙仍然镇定地摇完骰子,仿佛刚才输掉的五十万只是个数字。杨文凯这才从沉醉中清醒过来:“我这是做什么?” 然而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光是吃瓜群众的呼喊就让他无法镇静。他抖抖索索地说:“押、押大!”既然刚才押大带给他好运,那就不妨把好运气继续下去。 开蛊,仍然是两点、两点… 王亚樵看着杜月笙的脸色,忽然微微一笑;韩麟春瞅着骰蛊,大脑一片混乱;当事人杨文凯已经不敢再看下去。刚才交了狗屎运,现在不会仍然是相同的运气,不然还有天理吗? 朦胧之中,听到周围传来剧烈的呼喊声,完全无意识地,杨文凯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来,同时隐约听到一个人大喊:“赢了!赢了!” 第三个骰子仍然是两点!相同的点数,相同的两局,庄家完输!就这样,杨文凯以五十万赌资,在不到十分钟时间里,连扳两局,赢回四倍,共计两百万大洋!他揉着眼睛,仍然不相信这个事实:“我是在做梦吗?” 韩麟春此时却望着杜月笙,向他深深地拱手,静静地说:“请问先生大名?” 杜月笙沉着地还礼,波澜不惊:“不敢当,兄弟杜月生,请代我向少帅问好。”他不提张大帅而把张汉卿摆出来,很有意思,至少王亚樵需记得这份人情。 韩麟春点头:“我是奉军第一师师长韩麟春,这个人情我代少帅记下了!”只有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韩麟春才能断定,对方是送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以对方如此娴熟的手法,可以连续两次掷出相同的豹子,这种技能绝对不会是“运气太差”!此时,即使像杨文凯这样的羊祜也知道,两次博弈,杜月笙都展现了惊人的赌技,只是他没有见好就收而已。 举手之间,可以把两百万拿来送人情,丝毫不考虑后果。此时他还没有做到与黄金荣平起平坐的地位,却能够有如此胆色,无怪乎杜月笙被称为“三百年帮会第一人”,这评价绝非浪得虚名。 怀揣两百万支票,杨文凯的兴奋完全不可抑制。虽然起了很多波折,但是净赚一百万,可以多买出多少设备!这一趟总算功可抵过。怀着内疚之情,也是为了赎罪,他们决定把钱全部用来买机器。于是两人在两天后的拍卖会上一举购得比计划多得多的机器,超出预定规模的几倍。 第362章 求贤若渴 与此同时,王亚樵撒出的人也找到陈布雷,此时他在《商报》作编辑主任。不是他很好找,而是他太有名了。在报业这个圈子里,不知道陈布雷的没有几个。 他本名陈训恩,字彦及,号畏垒,笔名才是布雷。刚出道时呆在《天铎报》任撰述,因为他才华出众,勤勉敬业,很快成为上海报界的著名记者。其间,他撰写了大量拥护辛亥革命的时评,反对封建帝制,宣扬共和精神,影响很大。 此前孙逸仙先生代表临时政|府用英文起草的《对外宣言》,就是由年轻的陈布雷翻译成中文最先在《天铎报》上发表的。到后来,布雷先生已经成了他的名字,他的本名却被人遗忘。 突然之间被号称九爷的人约见,陈布雷要说不惊讶甚至担心是不可能的,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对黑社会是完全没有办法的。不过想想自己只是搏击军阀统治和社会阴暗面,从未曾涉及到黑道相关,于是又释然了。 其实不单单他一个,就是鲁迅、郁达夫、章太炎等大伽,也是只暴露对国家现状的不满,从来没有涉及到青红帮的文章,难道这仅仅是一种巧合? 会见的地方是一处窗明几净的茶楼,十分符合读书人的喜好。陈布雷如约而至后,发现已经有而且只有两个人坐在里面,见了他来,一齐站起来。 左边那个矮瘦中年人戴着黑框眼镜,倒也符合这里的情境;右边是一个有福态的中年人,若不是眉宇间有种不怒自威的刚气,会被人认为是某家饭店的厨师。 那个福态的中年人伸了右手做了个极庄重的手势,虽然陈布雷分辨不出这是哪支部队的,但他知道是军礼。不管怎么说,在他心目中的大老粗能够善待自己这个知识分子,还是有点小好感的。虽然并不认识这两个人,但陈布雷也不是不食烟火气的腐儒,他拱手说:“不知道是哪位要找在下?” 敬礼的中年人微笑着说:“我是韩麟春,奉我们少帅之命请先生一坐,冒昧了。”他指着旁边的矮瘦中年人说:“这位是王亚樵,号九光,人称九爷的便是。” 屁股上猛然像被针扎了一下,陈布雷非常吃惊地望着王亚樵:“斧头帮的王九爷?!”比起韩麟春,王亚樵的名声实在是响太多了,至于少帅,直接被忽略。 王亚樵有些郝然。他是黑社会老大不假,但他还是相当尊重知识分子的。平时人前人后很拉风,却突然被对方一句“斧头帮帮主”的称呼弄得感觉很不好意思。果然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啊,中国的尊师重教,还是黑社会与社会底层的民众做得最彻底。 见陈布雷有些懵圈,韩麟春急忙说:“是我拜托的九爷才找到陈先生”,才把他拉回桌前。 “我们少帅对先生仰慕已久,此次来沪,他特意叮嘱我要找到先生并请先生随某北上。想必先生已经知道,我们在东北创建了一个人民党,它的纲领就是‘领导和团结全国各族人民,收复失地,扫除外侮,把我国建设成为包含工业、农业、交通运输和国防现代化的亚洲强国,建立一个没有经济剥削、没有政治压迫的民有、民享、民治的新中国’。为此,我们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努力,现在党员人数已经突破五万人,形势喜人。 但是作为党主席的少帅居安思危,他一直认为我们党内缺少能够丰富党的理论以及在宣传战线有一定威望和能力的干部,所以经过深思熟虑,选择了先生您。 我知道先生对军阀混战不满,在沪也从侧面了解了先生的为人,我认为以先生的才华和人品,足以承担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为了表示诚意,少帅亲自交给我一万大洋,以作为先生的安家及交通费用。如果先生能够携家去奉,少帅还将在帅府旁边新盖一座洋楼虚席以待。” 这个待遇已经不能用丰厚来形容了。王亚樵开始深深反思,自己在待人接物方面是不是有些太小器了?千里之外的少帅给一个陌生人的报酬达上万还只是安家费,听说人家老帅还再拨的五十万赌资给两个赌棍翻本,昨天弹指之间杜月笙送出两百万的人情,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人民党的成立,一向以消息灵通著称的上海滩不会不知道,为此事陈布雷还写过一篇积极正面的文章来赞扬;少帅张汉卿的事迹更已是传奇般,年纪轻轻就官至中将(实际是少将加中将衔),收复中东铁路权、拿回摩阔崴、两次剿匪大显将门虎子风范。记得前不久,自己也在报纸上为新世纪第一块领土的回收而大加褒扬之辞。 这样一位传奇人物,却对远在华东的自己抛橄榄枝,大名只在上海滩传播的陈布雷还是很激动的。他也自诩自己的文笔,也想有所作为,现在不经意间,一个机会就放在面前。“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是千古以来知识分子的抱负,可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好事忽然之间就砸在自己的头上,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少帅也知道陈某,只是布雷才疏学浅,恐当不得如此重担…”作为文人,适当地衿持是必要的,再说,有些想法他还是朦胧地存在于脑际。 韩麟春是个武人不假,但也知道刘备“三顾茅庐”的故事。以少帅的眼光,不远千里直接点名招揽此人,那一定是个人才,他又怎么会不凑个趣呢? 见陈布雷有些意动,他急忙说:“当得,当得。少帅在我临来之前,反复叮嘱我说‘买机器事虽然大,但如果成功请得布雷先生北上,先记你一个大功,机器之事反而就等而下之了’。我虽然不知道先生之能,但以少帅的眼光绝对是没错的。”他笑笑说:“而且这么大的上海滩,布雷先生的名声已经很响了,我一提,九光兄就知道是先生您。” 王亚樵见韩麟春心意甚诚,虽然不知道以上的话是不是他的应景之作,也被千里之外的张汉卿同化了,心想他这么诚邀的一个人物,一定有他的道理。抱着与人为善、人尽其才的心情,他也美言说:“我与少帅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也相信他的眼光。布雷先生若能帮助少帅实现那个人民党的纲领,虽然会在报界少了一位名达,却也是国家之福,先生就不要推辞了----如果之后真的不如先生之意,我想少帅不会把你扣留不放的,呵呵。” 见大家都这么说,陈布雷也就顺坡下驴,自嘲地说:“如果陈某再推三阻四,就显得有些做作了。请韩将军先回少帅的话,就说陈某人先回报社做一番交接,一个月之后,定然北上拜会不误。” 读书人一言九诺,这事基本上就成了。当韩麟春要把一万元大洋本票交给陈布雷作为安家之费时,陈布雷却断然拒绝:“听将军说东北现在正在大力搞建设,正是用钱之时,此时正宜花在刀刃上。陈某年来稿费收入足以支持家人用度,无功不受禄,这笔钱还请将军交还少帅!” 韩麟春还是第一次看到不爱钱的人,如此大额的一笔款项,这个瘦弱的中年人说拒绝就拒绝了,也算是民国中的另类。只此一点,即可见少帅看中之人的风采。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仍劝说道:“这是少帅特别点明作为先生的安家费以及交通等费用,韩某不敢自专,请先生务必收下。” 陈布雷的声音铿锵有力:“此事休提。布雷略有薄产,安家绰绰有余;北上奉天不过一张车票,区区几个大洋而已,尚能负担。陈某既然许诺北上,定不会中途变卦,韩将军就请如此答复少帅,定不会怪罪将军!” 韩麟春不再坚持,只是握紧他的手,郑重地说:“那韩某就在奉天静听佳音了。” 对张汉卿如此费心地延揽人才,韩麟春没有异议,毕竟广纳百川才有江海成其大嘛。可是这一个陈布雷,至于他一个中将师长亲自登门吗?而且少帅给出的待遇是真的高,那句“大帅府旁边建楼”真的不是信口开河,因为张汉卿就是这么说的。 当他把结果告知张汉卿并提出他的疑问后,张汉卿出奇地高兴:“确定来了?确定了就好,老韩啊,这回可是捡到宝了!” 韩麟春将信将疑地问:“他真的像少帅说的那么玄乎?我看他其貌不扬,只是做做报社的编辑、动动笔而已,用处就这么大?” 张汉卿心情极好:“何止是大!他的作用,将来绝对不止一个师两个师那么简单!带兵打仗,这个他不如老韩你,可是要说在另一条战线,他的价值目前、包括将来无人可比!” 这个就出了韩麟春的思想范畴,不过张汉卿高兴,他也来凑凑趣:“原来少帅是要文治武功一把抓,现在终于算是齐全了。” 张汉卿一直苦于党务理论这块自己不精通----其实何止是不精通,他只在纲领性的口号上算是有穿越人氏的优势,可是真的要钻进去研究,他既无兴趣,也无时间。若不是朱光沐、吴家象等人不时地查缺补漏与时俱进地填充内容,他的那套人民党的“先进理论”也只能停留在纲领上。 军队有郭松龄、韩麟春,政治工作有王以哲、姜登选,党务工作有吴家象、朱光沐,现在有了在文字造诣上很有功底的陈布雷加入,这党的理论方面的工作也就齐备了。陈布雷能够号称国民党第一“文胆”,文章造诣肯定是不用说的,而且他立身谨慎,正是能沉得心做研究的潜质。 所以他对陈布雷的到来满是期待。 第363章 班底 盼星星,盼月亮,当一身布衣的陈布雷终于出现在张汉卿的面前时,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他的心情是再恰当不过的。 静悄悄地来,低调行事的风格几乎把陈布雷定格在历史的画卷中。简朴的生活习惯,视金钱如粪土的文人清高心态,不为自己或亲友谋福利的人生观使得他在蒋介石那里也得到最倚重的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后者是众所周知的权谋家。 他也有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所根深蒂固的“士为知己者死”的节操,正如他在正史上为蒋家王朝陪葬一样。撇开政治上对与错不论,他把旧式文人的人格魅力发挥到极致,这也是让张汉卿很欣赏的原因之一----这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所以张汉卿完全是敞开胸怀地迎接他,他命令打开大帅府的大门,亲自迎出门去。 陈布雷布衣布鞋,背上搭个布包,和东北外出赶集的老百姓们并无二致。若非他脸上的刚毅和名声在外,很难想象,这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布雷先生。 张汉卿像遇到老朋友一样欢呼说:“布雷先生!我终于等到你来了----先生是一个人来的?” 陈布雷尽管愕然,却不失幽默地说:“少帅有命,敢不从耳。不过布雷心里惴惴,毕竟‘阳春白雪,和者盖寡;盛名之下,其实难负’,时间一久,只怕要让少帅失望了。所以布雷留个心眼,还是把家眷留在上海,将来若被少帅赶回,在上海还能有个落脚之处。” 张汉卿大笑,挽了他的手说:“我倒是觉得先生的话要反着听,先生是想先过来看看,若是我这个少帅名不符实,先生一个人离奉还简单些,是不是?” 两人一见如故。 肆后张汉卿和他略谈了谈人民党相关的组织框架和要研究的课题,并诚恳地希望陈布雷能够在熟悉相关理论----其实也就他所知道和记忆中的一些被后人摸索出来的现代政治课本里所谓常识性的东西后,能够夯实这个基础。当然,给陈布雷的头衔也是很大的:人民党中|央政策研究室主任兼社总编辑。 惊讶于少帅对于中国国情的了解程度,以及他所创立的人民党对于中国脉搏的把握程度之深,陈布雷越谈越觉得这位年轻的少帅深不可测。原本自负的他,开始有些担心自己能不能够胜任政策研究室主任的职务,他此前毕竟是党外人士,对于党务这块还不熟练,当然社总编辑的职务应该是轻车熟路的,不过初次见面,张汉卿就给他这么一个大礼,还是把他雷倒了。 让陈布雷雷倒的不单单是这两个职务,张汉卿还允诺亲自做他的入党介绍人并将在换届后给他一个中|央委员的头衔。由于是建党伊始,基本上党的干部特别是高级干部都取自于上,张汉卿也没准备在这个时候实施党内皿煮,权力先从集中开始。 这是恩自于上的殊荣,后来陈布雷知道在党内只有张作相、孙烈臣、王永江三位奉系元老才是张汉卿亲自做的入党介绍人,更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心境。他开始努力地融入少帅的班底里并以超高的人品和敬业的态度赢得大家的尊重,这是后话。 当张汉卿隆重地把陈布雷介绍给他的属下们后,难免引起一阵骚动。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在政治上不见有什么建树,在名声上也不显赫,且手无缚鸡之力,却被少帅委以如此重要的官职,这不能不让人吃惊。好在之前张汉卿跟他们提过他们的短板,知道文字工作是他们的弱项,又没有动到自己的蛋糕,所以对陈布雷的到来也没多大抵触,只是觉得将信将疑----他值得少帅这么礼贤下士? 倒是张作霖很是豁达,不但抽空亲自会见了陈布雷,还对张汉卿所委以的重任持支持态度。 那时候的军阀,大都以扩充军队、扩大地盘为己任,至于延揽人才,也多是以武将为重点,毕竟打天下还是要靠一大批能征善战的将军。但是在奉系内部,渐渐地形成文武并重的局面,少帅如此,老帅也亦然。 因为深知治天下不能靠武人的张作霖,在张汉卿的影响下,已经建立起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军事政治集团。军事上,张作相、孙烈臣、张汉卿、吴俊升四驾马车各有千秋,形成拱卫之势;在政治上,军政分离使得文官的作用基本上全掌握在一手之中。在这种情况下,进一步削弱武将割据的土壤,达到张汉卿所推崇的“以文治武”的境界。 后世美国有世界第一流的军事力量,但美国民选的总统和国防部长能够牢牢地控制住这庞然大物,其制度有非常可取之处。这个制度,在后世所谓的“皿煮”国家多有参考,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其国家的稳定,这个制度被称之为“任务式命令法”。 所谓“任务式命令法”,其核心思想便是界定文武官员的权限。文官决定“打不打仗、为什么打仗?”而武官则在战术层面指导“如何打仗”。无论如何,发动战争的权力不能由军人来决定,这是军人血性的思维决定的,历史已经证明它的弊端。 像臭名昭著的日本军国主义,在历史上却是屡屡由一小拨下级军官“自发”地“下克上”酿成无可挽回之局,虽然不能因此抹去那位天皇和当时日本政|府的责任,但出现这个么怪胎,可是当时谁都想不到的。 而后世一些国家屡屡发动政变,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军方的权力过于强大,已经形成庞大的利益链。不健全的政治制度下,民选的文官自然不是手握重兵的武将的对手。 所以无论张汉卿搞军政分离还是军警分离,都是为了割裂军队与地方的利益瓜葛。军官的任务就是平时练兵,战时服从政治需要,而不能越俎代苞,凌驾于政治决策之上。 这就可以理解张作霖努力抬升文治派领袖王永江在奉系的地位的目的了。作为东北自治政|府的副主席兼奉天省长,王永江俨然是张作霖在政治上的代言人,其实质地位在奉系内部远超过孙烈臣等人,尽管孙是张的铁杆助手。 除了王永江,像刘尚清、张惠霖、王树翰等文治派都获得老张的信赖和重用。基本上,老张把赖以生存的行政财政大权都交给他们。 而且在平时,老张也着意交结文人,像曾任吉林督军署顾问、吉林省参议院院长,现任北京参议中、大总统顾问的刘哲,都能够以一介文人秀士与绿林出身的草头王张作霖结交,实在是一个令人惊奇的事。 张汉卿从北京、从上海网罗人才,张作霖也不让他专美于前,他的用人眼光已经不单单在东北。像人誉“江北才子”的潘复,就已在他的盛情邀请下自鲁赴奉。 潘复籍贯山东,在当时是一时人杰。民国初期他在江苏都督程德全府下任职。程因军饷多次上书未批,后交潘复专理此事。他在书上改动18个字,呈报上去,饷钱当即拨下。此事轰动一时,成就他“江北才子”的美誉。 由于他和山东都督周自齐关系密切,不久后,他便被调回山东任劝业道道尹,旋改山东实业司司长。不仅倡导办工业,还鼓励发展加工业和农业、水产业等,并提出创优等产品,与国内外竞争的建议。同年11月,潘复改任山东南运湖河疏浚事宜筹办处总办,兼办山东水利,筹办处驻济宁。1916年,潘复调任全国水利局副总裁。 他不但在官场经历多个领域,还合资成立了济南鲁丰纱厂、济宁济丰面粉厂、济宁电灯公司等一批企业,可以说是能吏实干家。东北新政,特别需要这样在工商领域和行政领域的复合型人才,所以张作霖抛去橄榄枝,聘请他出任东北实业委员会主任兼奉天实业厅长一职,主抓工业建设。 作为张作霖军事集团中的一极,张汉卿是唯一能够在政治上插手东北事务的人员。其实他在行政事务上不单单是插手那么简单,实质上已经主导了东北建设的方方面面。 这使他的权力大增,但也引起了一些妒忌,更牵扯了他大部分精力。在这个变幻莫测的时代,他需要腾出时间来绸缪他的下一步大计,因此,更有效地保持现有的实力成为他的当务之急。尽管此时他的手下人才济济,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之后,尽管党务、政治、军事、经济都有主力干将分头负责,张汉卿还是认为有必要正式确立起自己的班底,理顺方方面面的关系,以此在奉系内部确立地位。 于是经张作霖同意,和手下诸将领谋士作出深刻探讨后,张汉卿决定成立“少帅办公室”以统筹党军政关系。这个办公室暂设两室两处四位主任,作为他遥领人民党、党的军队的权力通道。 一室为侍卫室,由谭海、姜化南分领内、外两卫,谭海为主任;二室为副官室,由朱光沐兼主任;一处为军事、情报机关,由林蔚、高纪毅各自分担,林蔚为主任;二处为党政人事机关,由陈布雷牵头。 第364章 人尽其用 由于朱光沐实质担任张汉卿的机要秘书和大管家的角色,又是书记处书记,因此一些耗时费力的例行性工作就不得不转移出来,尤其是人民党宣传部长的领导权,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陈布雷手里。不过因为他在党内的资历尚浅,暂时仍由朱光沐挂名而已。 但是日常工作,都已经由人民党唯一的喉舌社总编辑陈布雷全权负责,这让他顿感压力倍增、责任感也暴棚。 其后张汉卿改组中|央书记处,军事任务繁重的韩麟春和郭松龄将不再担任书记一职,由组织部长姜登选接任,这也体现了张汉卿关于“军政分离”思想的延伸:党的书记处只抓党政相关的工作,手握兵权的武官们还是离开党的领导层的为好。 现在的书记处有书记5人:朱光沐、吴家象、王以哲、韩淑秀、姜登选。需要说明的是张汉卿不再兼任书记处书记一职,因为为了体现他超脱的身份,他已经在党章中加上“党的主席领导书记处的工作”,其实已经天然地默认他在书记处中的领导地位。 但是书记处的权力并没有因此而削弱,张汉卿在修定的党章中规定,书记处主抓党的某一方面的事务,除重大决定要交由书记处统一讨论外,其它例行性的工作由各人负责,而且书记们的决定都将以人民党中|央的名义发出。 当然对书记处的权力也有限制,党章还规定,“一切未经书记处的文件及决定,只能认定为个人行为”,所有书记们的决定,即以人民党中|央名义发出的文件,都要由朱光沐担任的副官处兼人民党中|央办公厅经手。 所以,你知道的,这个副官处其实是掌握了人民党的命脉,也就是权力集中在张汉卿的眼皮子底下。 经过几年的努力,姜登选以其极强的政治工作素质让全军上下刮目相看,他在卫队师政治部任上的表现颇得张汉卿欣赏,因此不但抬高进书记处,还补充进中|央军事委员会担任军委委员。这样,目前的人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除了张汉卿、张作相两位正、副主席外,已经有6位委员,分别是在卫队师、第一师担任师长和政治部主任职务的郭松龄、韩麟春、姜登选、王以哲,和担任总军需部长的米春霖、担任总训练部长的戢翼翘。 他们各司其职而又能有效地相互监督,重大事务交由集体讨论,少帅办公室军情一处的林蔚主任也能够随时代表少帅了解军队状况,让张汉卿又得以从繁重的军队事务中脱身出来。 党、政两块都由身边人随时掌控,无形中扩大了身边人的影响,这就要求身边人需要具备极强的自律能力。林蔚,历史上就不争功诿过;陈布雷也是极清廉甚至连蒋介石都赞叹他为“一代完人”,这也是张汉卿敢于把权力交给他们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重要原因是,深知历史走向的他,认为继续再这样不温不火地在东北按部就班地发展,已经不足以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的局势。别看自己现在闹得欢,那是因为自己没有动到别人的蛋糕,想把奉系按照自己的意思全盘吸收过来,止不定会遇到什么事。人民党和党的军队在东北的发展已经遇到瓶颈,他开始考虑其后的出路了。 所以需要在自己还在的时候安排好后自己时代的架构,以保证自己可以在离开东北后继续保持在这里的威望,并限制某个野心家的冒出。这个世界上既然能够诞生张汉卿,就难免有别的什么人同样“诞生”出来。同样地,这个世界上有一批军阀如张作霖等,就难免在某个时机下不诞生出别的什么人来。 和日本人、其它外国的一切帝国主义者斗争也就罢了,张汉卿可不想在奉系、在人民党内部有一场内斗,它不但会使他多年来的努力化为一旦,而且还可能会对中国的历史带来极大的变化。 因为渐渐偏离了正史,随着他一贯对日本国的“不友好”态度,日本政|府已经不看好继续扶持张作霖的前景了…可以相信,若非他几年来的一番努力极迅速地提升了奉军的实力和张作霖在东北的主宰地位,日本人是绝对要把他父子换掉的。 这也是他们父子俩同心戮力要把奉天兵工厂建立起来的原因。有钱有人,再加上武器能够自给,任它形势如何变幻,张家地位稳如泰山。 所以当韩麟春、杨文凯从上海回奉复命后,张作霖并未追究沪上那段豪赌故事,反而对两人大加赞赏。杨文凯被举荐升任巡阅使署军械处长,军衔也晋升为少将,韩麟春由少帅宣慰。 没有意外,因为他们虽然有过,但是功劳却是极大的。 从荷兰转手买来的德国克伯虏兵工厂的设备是计划的五倍之多,这已经使奉军上下欣喜异常。凭着这些设备,一年里武装两个炮兵团不是问题。27、28、29师有底子不会和他们抢,卫队师、第一师、16师都已经装备了一个炮兵营,老张再偏心,他们各师很快也都能至少装备一个炮兵营不是?所以对杨文凯因“祸”得福,也只有苦笑着赞他运气实在是好。 有了这些设备的底子,张作霖的底气十足,也就不奇怪于他极力称道于张汉卿提出的“要把奉天兵工厂建成亚洲最大最好的兵工厂”的豪言了。在上下一致赞同下,奉天兵工厂中的山炮制造分厂4在奉天大东边门外的一块上万亩的空地上隆重投产了。按照张汉卿“实习一批人、熟悉一批人、精研一批人”的要求,杨文凯对它做了超前的规划:不但留有相当的扩充空间,还有计划地为将来生产更大口径的山炮、榴|弹炮储备技术与人才。 为保证生产质量,从第一个锻造车间进材料,到最后一个车间枪炮成形、子弹装箱出来,全部过程都是机械化操作。 经过杨文凯经年累月的忘我努力,奉天的兵工厂在一年后就扩充到机器千台,有年产仿制75克虏伯山炮150门的能力,成为当时全国规模最大的一个兵工厂。当然,财政有能力支撑起这么烧钱的玩艺是一大因素。要知道自从民国五年开始投入,东北财政累计在它身上花了3000万。 由于在全部北洋政|府中奉天兵工厂仿制的山炮数量最多、质量最好,奉天兵工厂也被称为“中国的克虏伯”。但是奉天人不这样说,他们都称这个是“赢来的大兵工厂”,因为事实确实如此。 不过杨文凯从此终生未进赌场,这也是事实。 第365章 奉系初长成(上) 代表近代工业水平的标志是钢铁和煤炭产量。到1919年初,东北分别占全国总产量的85%和82%,是同期日本国的10%和15%,分别比东北新政前增加28%和35%。 这些数字是动态并且正向增加的,因为据日本关东军情报总部传来的消息,在黑龙江又有几个千万吨级的铁矿及煤矿正被发现----其实这个数据并不可靠,张汉卿明智地选择了压低这些数字。 经过近1年半的努力,平齐线竣工并于1919年初正式通车,北满铁路的一条新拓支线自哈尔滨向东北方向沿松花江延至佳木斯也在验收中。至此,吉林东北部以及黑龙江全省交通干线四通八达,极大地提升了松花江流域经济的发展。 之所以能够在财力明显不足的时候完成这个大动作,铁路沿线的百姓们出力甚多。张汉卿为解决资金严重不足的问题,发行了铁路券。这个券除满足日常生活必需外,其余部分约定三年之后兑现,极大地节约了现金流。贫苦无着的老百姓起先对这个券不是太感冒,但是在人民党派出的工作组下乡入村宣传后,因为分得土地从而对政|府产生信任的农民们宁愿相信这是真的。 另外在能够减少一个劳力口粮的吸引下,在农闲时间,可以看到上百万人的务工人员忙乎在铁路线上。当时交通条件极端落后,所有修建铁路用的枕木、铁轨,甚至基石,都是用极原始的手推车从泥泞难行的原野里拉过来的,用张汉卿的感慨说:“平齐线的竣工,是东北老百姓推出来的。” 因这些地方不在日本的传统势力范围,张氏父子放心大胆地动工兴建基础设施,反倒是奉天省的建设落后于吉、黑两省。随着苏俄势力的渐渐下降,张作霖在实际上得到了比正史上同期远多得多的实力。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哈尔滨异军突起,已经显示出了作为省会城市和中东路重要节点的巨大辐射力和影响力。正史上到20年代末30年代初,哈尔滨已经是亚洲第二大国际大都市,仅次于东京,远强于上海。这里有34家外资银行开设分支机构,与巴黎、纽约等国际金融中心直接业务往来,哈端口的金融动态左右远东的金融形势;在哈尔滨的外国商业机构一度达1809个。 经过张汉卿亲自主抓的“东三省计划委员会”的努力,东三省的国民经济运行、交通、实业建设,比正史上又不知强过多少倍。种种反馈表明,奉系政|府的努力,加速了东北的发展。 政治上,以张汉卿为主席的人民党高歌猛进,如雨后春笋般在各地建立了党部,并在张作霖等的支持下控制了东北三省的议会,成为一支举足轻重的政治势力。而人民党的依靠,正式变成三会:农会、商会、议会。农会,以“东北土改委员会”为框架;商会,以张作霖、于翱舟等官商资本为基础,于翱舟甚至已经成为东北的首富;议会,完全由人民党掌控,因为议员的提名权落在由各级商会、农会、政|府手里。 虽然信奉“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张作霖起初并未真正理解这些“秀才”的能力及作用,但是当“皿煮领袖”、“开明统帅”的桂冠完整地戴到他的头上时,他却比任何时候对人民党的支持要来得更强烈。相较于他原先政|府基础:军人和绅士联合的政|府形态,人民党提出的政治管理模式更能有效地撇除军人专政----军人根本不在政治管理范畴内,而是服从于政治,这是一种健康的行政。 他一度是作为一种姿态担任的人民党的名誉主席,现在又堂而皇之地遥身一变成为党的中常委。一手握枪的他,也能够在公开场合大讲特讲皿煮的好处了:凡是他想做的事情,都以议会的名义去实施;凡是不满意中|央的决策,他也可以名言正顺地用“有违东三省民意”的理由堂而皇之地将政令挡回去。他真真切切地尝到了党派政治的好处,这软刀子要比武力反对的吃相好看得多了。 当然,人民党依然没能实现党管政|府的期望,不过那只是在形式上。现在人民党的触角已经渗透到东三省的每一个角落,三成以上的政|府官员,特别是高层官员,都加入了人民党。两个督军:张作霖、孙烈臣,成为新的中常委。 由于兵工厂的建立,奉军成为当时中国唯一一支拥有自主生产火炮和炮弹的军队,由于火炮生产的自主,使得奉军的火炮数量多,火力猛,炮弹充足,成为一支相较于其它军阀部队的优势兵种。 张汉卿极力改善同英美等国的联系,在张作霖英籍顾问伊雅格、自己的外国友人普莱德、盟兄顾维钧等的联系下,与美国驻北京公使埃德温康格表达了善意,并期望美国能在机械制造、轮胎、造船、化工等优势方面积极投资,以牵制日本在东北经济实力过大的局面。 不知是受张汉卿东北改革的启发,还是世界形势已经向着党派政治演变,1919年的日本关东军改革也有大幅度变化:撤销关东都督府,改设权限较小的关东厅,成立关东军,也把军政分开。 关东军的首任司令为立花小一郎中将,司令部设在旅顺,统帅驻扎在中国东北的日军各部,其下辖1个陆军师、6个独|立守备营、旅顺重炮营和宪兵队等,还有一支规模庞大的护路部队,人数约为4万,直接隶属于天皇。比较张作霖的力量,日军关东军无疑差了好多,这也是日本人无法有效控制东北自治政|府改革动作的原因之一。 当然,有交集就会有矛盾,有矛盾就会有冲突,而整体上弱势的奉系免不了吃亏,这是国力决定的。然而在张作霖父子的严防死守下,日本也很难在渗入奉天地盘上有较大的突破,这在当时的条件下是很难想象的。 张汉卿熟知历史,深知这段时间其实是中国近代走向末路的重要原因:直皖战争、两次直奉战争以及后来的北伐、中原大战,耗尽了中国残存的一点实力。历史上中原大战甫过,尚未喘息,九﹒一八事变,又轻松将当时全中国工业最好的东北占了去。 如果能够把工业能力换成军事能力,并充实地武装起来,是否就能彻底地让日本死了进攻中国的心思?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直到这个世纪的二十年代,中国的综合国力都要远强于日本,日本对中国还是有“感觉”的。日本之所以派遣了那么多的“中国通”,处心积虑地收集全方位的情报,就是因为这时候,他们虽然有“北进”的想法,却不敢相信自己的实力。 就连大名鼎鼎、策划了“满洲事变”、建立了满洲国、拉开了“十五年战争”序幕的日本最有名的兵家石原莞尔自己都一再强调:“如果进入战争状态,就一定是长期持久战,那种‘惩罚中国,数月间国民党政权就会崩溃,所以只需要短期决战,这是极大的错误’。一直到明治维新为止,中国作为亚洲的先进国家而令人感到害怕,日本人则从甲午战争战胜了中国以后,就认为中国是一个老衰的国家而看不起它。中国有自古以来的高度文明,而物质生活又极为原始,各个地方有高度的自给自足的可能,这些都成为对持久战的极为有利的条件。如果开战,有可能逼迫中国进行决战,但是会不会变成持久战则主要取决于中国的意图。”因而力主以满洲为基地的关东大移民。 张汉卿一直怀疑,如果九﹒一八日本不是很轻松拿下东北,他是否有胆量、有能力全面进攻中国还是个未知数。他一直认为,一旦日本在东北碰到硬钉子,哪怕是处在僵持状态,历史是不是就会沿着另一个方向前进呢?而这个结尾的可能性,在发生在正史上的“诺门坎战役”上可见一斑。 1939年德国进攻苏联前夕,日本尝试了在远东的军事占领,但是遭到以朱可夫大将的迎头痛击。自此直到二战结束,即使在苏联西方战线最困难、最危急的时候,日本也没敢在东方战线再起战端,虽然日本与德国缔结了同盟条约。 所以日本是一只恶狼,在碰到绵羊时,它当然要大快朵颐。如果中国是一头犀牛,那狼势必要避开它的两只锋角。而中国如果是一只雄狮,以日本的国民性,虽然会有所不甘,却也只有夹着尾巴装狗----正史上日本人对战胜国美国的作法足以证明一切。 只是以现在的状况,张氏父子的奉系有这个能力将日本这匹狼打痛吗? 第366章 奉系初长成(下) 为解决东北行政规划混乱的情况,张汉卿建议取消民国初较大的道的区划,改为较小的地市,变成后世熟悉的省、市(地)、县三级体制。以前整个吉林只有四道(为1908年起所设的四路分巡兵备道),黑省只有三道(龙江、绥兰、黑河,后来增加呼伦道),另有中东路附属地所事实存在的“东省特别地区”历来为行政管辖之外的禁区,行政设置极不合理。 在黑龙江成为安全之地时,设置一个更大的省级区域很必要。于是,中东路北满线全境之地与原黑龙江区域合并,并从吉林划出现在黑龙江所辖之两道:滨江道、依兰道的18个县,组成新的黑龙江省。 本来齐齐哈尔是黑龙江的省会,但是在俄国建成北满铁路后,哈尔滨的区位优势不久就显现出来。因为哈地处长春到哈尔滨和满洲里到绥芬河的节点,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又是相对富庶的城市,所以张汉卿在剿匪时就将黑龙江的主要军政办事机构由齐齐哈尔迁为哈尔滨,最终替代齐齐哈尔成为黑省的新省会,这也是黑省第四个省会了。 夜幕下的哈尔滨灯火辉煌,这里陆续建成远东最大的大豆交易市场、东北粮食集散基地,中国北方重要的贸易中心,本是一个小水港的哈尔滨一跃成为远东最大城市。在俄国发生革命后,许多不满于苏维埃政权的旧俄贵族携家带口移居中国。因着这个因素,张汉卿决定首先发挥哈尔滨的独特作用,吸纳外资。他于新政开始后的一个月内一口气颁布了几个法案,极大地改善了资金不足的问题。 奉天省与省城也改了名字。原来的奉天城,本来就叫沈阳,后金在1625年迁都这里时改名盛京,取“奉天承运”之意。清朝没了,这个容易让人联想的地名也该回归了。 因为张作霖现在要考虑影响了:随着他势力的扩大,他的话中|央也不能不听在耳里。张勋复辟后一度被喻为“复辟十二罪人”之首的杨度曾找到张汉卿,请他出面保全。出于对杨度的“帝王之术”的爱好,张汉卿也建议张作霖发动影响,请求中|央特赦。如其所愿后,杨度便留在奉天成为张作霖的幕僚之一。也因此,舆论盛传张作霖有野心,要建“大辽帝国”。对此,张作霖说:“世界的潮流也不能不看一看,现在世界政治的趋势,还允许由共和变为君主吗?说我要复辟,那是报纸放屁。”改名,就是一种政治态度。 斟酌良久,张汉卿建议奉天省改名为辽宁,取“辽地安宁”之意,这是辽宁建省名之始。 这些意味着关外强人张作霖有向中|央“臣服”的意见很快被政|府批准。但是“奉”系作为一个集团的统称,却无论如何在人们的意识里无法抹去。 据此,张作霖在三省以重要的城市(军事上、经济上、交通上)为中心设立省辖市,在先期保证市级通较好的公路,而且再层层向县级普及,打造一个密集的公路网。要想富,先修路,这个常识永远不过时。制约东北的交通问题只要一解决,有储量巨大的能源、充裕的人口、广阔的土地在,工业腾飞绝对没问题,经济自然而就上来了。 张汉卿改革东北的思想,无一不让张作霖的幕僚们所感叹,这些新奇的想法,却又是如此清晰如此可行如此有力。无论是以吴俊升、张作相、于珍、张景惠为首的旧派,还是以郭松龄、姜登选、王以哲等为首的新派,还是以两朝老臣孙烈臣、汲金纯等为首的实力派,在看到了新军改带来的事实上的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变化后,自然衷心拥护。而在军政分离、军警分离后,军官们已经没有了通过抢地盘和搜刮民财带来实力上的可能,唯一能够给自己带来机会的便是带好手中的兵和战功,对张汉卿这些能够提升军队管理水平及战斗力的作法也不持多大异议。 其实奉军就是张作霖的私有财产,他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有多少人反对,这是那年代军阀的通病。而对张汉卿来说,繁忙的工作也没有精力去应付可能多的反对,这样的局面最好。 在以张汉卿为首的人民党的周围,渐渐地聚拢了一批民国时期颇有能力的人物。 熟悉财政的王永江、莫德惠、潘复、刘尚清、张振鹫、王树翰等人,都在为张汉卿的东北改革大计出谋献策。由于是积贫已久,国民经济的发展显得极为迅速,东北财政在持续增长。 如今张汉卿在奉系内部进行战略的决策主要是靠对奉系三大巨头的影响,凭着他的身份及长期来正确及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对各位老帅发自内心的尊重,基本上都能得到首恳。为了给奉系的发展提供有利的时间,张汉卿积极影响以张作霖、张作相、孙烈臣为首的首脑,提议“立足关内,发展经济,韬光养晦,有所不为。”力图脱身于内斗的关内军阀之外,得到全体高级军政首领的大力认同。 其实早在1918年5月26日,张作霖、孙烈臣即联名通告:“从五月初一起,东三省一切政事,与东三省人民,自作主张;并与西南及长江同志各省,取一致行动;拥护法律,扶植自治,铲除强|暴,促进统一。”这一宣言,基本上保障了奉系游离于中国南北方的战事两年之久,经济得以有巨大跃|进,使政治力和民力也得到凝聚。国内外从这一系列的运作中,隐约看到了少帅的雄心抱负,还有施政建军雏形。 奉军担任高官的人,不是北洋的老官僚,就是和张作霖一起占山为王的老土匪。这些人,大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因缺少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之才,也罕有几个人有大局观,因此一时还无法完成对奉军上层的新老交替。客观地讲,此时奉军的战斗力在各路军阀中,不能算强,只能排在后来蒋介石的中|央军、两广部队、冯玉祥西北军之后,这与奉军是土匪出身有很大关系。 不过经过土改和一系列新政措施,东北自治政|府逐渐有了较充裕的财政收入,日子比两年前好过多了。 第367章 人事与人势 但是经济上的好转并不一定会带来军事上的进步,如历史上的辽与北宋、金与南宋,经济强大而又无相应武备,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但是另一个极端也会出现,强盛的国家,只要一个内乱,表面的强大可能瞬间就分崩离析,如盛唐时的“安史之乱”和后世苏联的解体等。 在奉系内部,已经渐渐成为张作霖一人说了算的局面。 政治上,王永江等文治派都是或张作霖、或张汉卿,或父子两人合力举荐重用的,因此对张氏父子忠诚不二;军事上,奉军已编成的6个师中,张汉卿独居其二,张作霖控制精锐的27、28两师,吴俊升和张景惠各得其一并都对老张表示效忠,而且各军的后勤、装备都控制在老小张之手。所以在大势上,老张的地位不可动摇。 但是不表示他们内部无纷争。 随着羽翼渐丰,吴俊升已经不满意于只做一个“虚名”的奉军副总司令兼师长了。不过慑于老张的威严,他不敢有所表露,却采取了曲线救国的路子。 他打起了张汉卿的主意:不但在平时对张汉卿的动作大力支持,还鼓吹在全东北采取人民党的领导体制。这固然很合张汉卿之意,但也知道这个提法在目前还不适宜。不过投桃报李,他也想让老吴动一动了,因为这个时候有了机会。 鲍贵卿虽然是张作霖的儿女亲家,但作为老资格的民国人物,他渐渐不甘于吉林督军这个有名无实的位置了:军权尽在张作霖之手,行政上又不得伸手。 日本方面和中|央段祺瑞忌于张作霖权力之大,都有意延揽鲍贵卿以分化奉系,他们不约而同地打起了让吉省自立门户的主意。先是段祺瑞代表中|央与张作霖“协商”,欲提升鲍贵卿为“东三省巡阅副使”兼吉林督军,以“稍减张使之碌”,私底下日本人也与鲍商讨,要派出一些军事人员赴吉林边防军中充作“顾问”。 张作霖不需要“减碌”,他现在每天忙并快乐着。张氏父子也都反对日本人插手奉军的事宜,以前27师缺钱,不得已在向日本方面借钱时允许其派驻顾问,现在东北有钱了,这些顾问也被以各种手法推离军中,充作张作霖的私人“顾问”。至于张汉卿的人民党军,干脆就不欢迎他们来临。 奉、吉、黑三省的边防军,其实是在没有番号时的权宜之计,都是师级的编制,暂以“边防”之名挂在各省督军名下,但仍由张作霖节制。现在,鲍贵卿不听号令在私下里有这些小动作,立刻撩动了张作霖心底那根弦。 原本鲍贵卿是作为缓冲剂被段祺瑞派来的东北,以张作霖亲家的身份接替原黑省督军毕桂芳以免被张作霖染指。但是在张作霖超高的手段之下,却反被利用作为套取黑省地盘的推手,并在短暂署理黑省督军之后被孙烈臣取而代之,成就了张作霖奉系的第一次扩充。 如果他能够妥妥地呆在吉林督军任上,张作霖也不吝这一个虚职给他养老,这样于情于中|央都有所交待。但是鲍的这个举动却使得张作霖动了恶念,他不能容忍于奉系内部继续有这样的不和谐因素存在,他要赶走鲍贵卿,向各方表明态度! 鉴于吉林无论在人口还是经济上都远超黑省,还是奉省的强援,继任督军的人选就显得很重要。在张作霖的心中,孙烈臣是不二人选,但调他容易,他留下的黑省督军该让谁来做呢?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追随自己多年的张作相,尽管有奉军总参谋长兼27师师长的实权,但是老张还是觉得没有让他独当一面是一个遗憾,现在有机会了。 他私下里征询张作相的意见,谁知道却被张作相婉言辞却,而建议由非张作霖之嫡系的第29师长吴俊升出任黑省督军。张作相说:“论资历我不如兴权,论年龄他也比我大。为表示待人公正,不徇私情,请大帅让兴权先升。这于我们的前途事业有好处。” 这种十分优秀的品质让老张也为之动容:跟随自己这些年来,张作相让出了27师师长、让出了黑省督军、现在又要让出吉林督军,如果奉系将领都能像他这样不徇私心,何愁大事不成? 倒是张汉卿审时夺势,也认为此时晋升吴俊升,对笼络东三省的人心和消除一些实力派的疑忌心理很有好处。“父亲,二伯虽也是奉系元老了,但他毕竟是后加入的,代表着一大批在奉系进步之时后进的群体。如果取二伯而不是八叔,无疑会让他们觉得大有前途,况且八叔担任总参谋长也相当重要,目前无人可取代。” 说这话时,他其实是半公半私。于公,张作相担任奉军总参谋长,确实充当着张作霖的左右手,他的作用比黑省督军有用得多;于私,是吴俊升私下允诺在当上黑省督军后,将对人民党在黑省的发展继续举全力支持。 所以张作霖经过一番思索,决定听取两人的话,“建议”中|央同意鲍贵卿的辞职并“推举”吴俊升接任黑省督军。 这只需要一个流程。 经过张汉卿的努力,历史到此有了少许的提前,张作霖当上“东北王”的时间足足快了一年。在他大刀阔斧的动作之下,张系人马完全占据了东三省的要职,而且这些职务中|央无法干涉,很多时候都是事后追认。就像这个时候,张作霖以鲍贵卿在吉林督军任上“谨慎有余、开创不足”为由,提议免去其督军职务、而由孙烈臣转任一样。 此前鲍贵卿已经得到暗示,主动向中|央提出辞职了。当然作为缓颊,张作霖推举他转任中东路护路军总司令一职,被中|央立即批准。 孙的黑龙江督军职务,张作霖“建议”由吴俊升接任。这一“建议”当然也会被认可。 论经济状况好坏,吉林要远强于黑龙江。吉林又扼南、北满铁路分界要冲,且与辽宁邻近,作为最重要的亲信孙烈臣回转是很有必要的;但黑龙江目前是日本人无法染足之地,是奉系最安全的地方,吴俊升能够升任,实是对他多年以来明里暗中帮助张作霖的巨大奖赏。 为报少帅的“提携”之恩,吴俊升上任之后,即大力在黑省推进张汉卿的诸般改革,并积极推动人民党在黑省获取政权。原因无它,作为督军的他,在现行体制下,也无法如关内督军有一手遮天的权势,真正做到了与省长军、政分治。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结好少帅,结果之一是黑龙江成为东北三省中最早实现人民党|领导全省的省份。 当然,张作相也博得奉系大佬们的争相称赞,被张汉卿赞喻为东北的“大树将军”。吴俊升也感念张作相的诚挚与大局观,两位在历史上后奉系时代张作霖的左右手开始进入“蜜月期”。 要实现一个政党、一个政权、一支军队、一个领袖,军队的支持必不可少,在这个乱世更为重要。所以军队也要有异动,这是必然的。在没有摆脱深埋在心底的占山为王的思想前,所有军队都需要轮换。已经成型的军队主要是靠潜移默化,新成立的军队则要从一开始就树立统帅的权威,在这一点上,张汉卿带将的思路就不错。 奉军新升格的两个师,一个沿用原吉林孟恩远督军曾兼过师长的二十三师番号,师长不出所料为丁超;另一个为新编的三十师,师长于珍。两师均从各省保安部队调兵充任,军官均为东北讲武堂出身的军官学员与学生教导队的成员。 因无番号,其它的6个混成旅及旅编成三个保安司令部,按照师级架构分别成为奉、吉、黑省边防暨保安司令部,由各督军分别管理。在张汉卿的推荐下,刚入吉林的孙烈臣委任原吉林降将裴其勋为吉林边防及保安军司令。 现在张氏父子控制的武力有: 吴俊升所辖之第二十九师(驻黑龙江),吴升任督军后该职务由吴部下大将万福麟接任。 张景惠所辖之第一十六师,驻吉林省城长春。 于珍所辖之第三十师,驻吉林省辽源----通化一线。 张作相所兼之第二十七师,驻辽宁省营口----瓦房店一线,驻防南满铁路左翼。 汲金纯所辖之第二十八师,驻辽宁省锦州----山海关一线。 韩麟春所辖之第一师,驻辽宁省丹东----庄河一线,驻防南满铁路右翼,并控制鸭绿江口。 丁超所辖之二十三师,驻沈阳。 戢翼翘所兼职之东北陆战特战大队(增加为混成旅级编制)与郭松龄所率的卫队师都驻沈阳。三个拟新成立的师级部队分别担任奉、吉、黑的保安职责,也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整编。 民国12个标准师,张作霖控制3个;全国四五十个中|央、地方师中,张作霖独居8个,成为当时权势炙手可热的新一代权贵。在北洋政|府府院各权贵为利益尔虞我诈之际,他以东三省巡阅使、辽宁督军之职兼任“东三省自治委员会”主席之职,并由张汉卿操纵东北三省议会,使东北成为名义及事实上的独|立王国。 第368章 中俄新局面 因为四面楚歌的国际环境,苏俄政|府迫切希望打开东方大国中国的大门,毕竟中苏边境漫长、受欺凌的身份感同身受,抱团取暖是身陷严寒之人的本能反应。但是由于北洋政|府中|央一直以先解决交还库(伦)、恰(克图)问题为基准、再行开议中俄关系之会议为原则,因此苏俄远东代表优林来北京协商无果,旋到沈阳和张作霖商量。 这件事在正史上由于优林提出的5个条件都为中|央及地方所不能接受而罢。作为有远见的政治家,张汉卿极力促成东三省和苏俄的和平。所以当优林来沈阳后,只比正史多会见了一个人,但却得到了多米诺骨效应。 这个人即是张汉卿。 优林仍然固执地提出5个看起来不能接受的条件:《中俄蒙条约》依然有效;俄国派兵500名长驻库伦(注:即今之乌兰巴托);与独|立有关的蒙古人概不追究;中国赔偿俄国出兵库伦的兵费600万;中东铁路由两国派兵共同保护。 归纳起来这五条其实只有两个意思:俄国在蒙古的利益要维持、俄国在中东路的利益要满足。 看来苏俄的经济确实受到了影响,以至于其在极为艰苦的情况下仍然不忘可以带来丰厚利益的中东路,但是继续分裂蒙古的企图竟然仍不死心,浑不在乎其自己尚处在三面包围之中。有时张汉卿也想,这就是老|毛子野心不与别人相同的地方:一个字“狠!” 可是张汉卿是整个中国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的“知苏”派。他的“知”不但了解其政权从诞生到灭亡整个的来龙去脉,还无比清楚地知道此时苏联面临着巨大的政治经济危机。 成立不久的苏维埃政权,其对手有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的白匪军和不能容忍社会主义国家诞生的由英法美日意比等国家联合组成的外国干涉军的威胁,在政治军事上内外交困。能否最后战而胜之,当时谁也没有充分把握;在经济上,苏联也到了几乎山穷水尽的地步,几乎人心尽丧。 在1918年至1921年的俄国内战时期,列宁为最大限度的保障苏俄政权得到充分的物资供应,同时也尝试直接向社会过渡,向全国各地发出电报:“没有粮食。红色首都因饥荒而处于灭亡的边缘…我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名义,要求你们毫不迟疑地支援彼得格勒。” 于是在1918年6月,最高国民经济委员会通过了实施“战时”的政策。该政策主要包括:强制征收农民除维持生存量之外的所有粮食(即余粮收集制),国有化所有大中企业,国家垄断所有外贸活动,禁止商品交易并实行计划配给制,对工人采用严格的管理制度,罢工者即行枪决等。 战时政策很快就导致了经济崩溃,到1921年,俄国的重工业产量只有一战前1913年的20,1918年至1920年,彼得格勒失去了75的人口,而莫斯科的人口也减少了50。而余粮收集制也严重打击了农民种地的积极性,成为日后饥荒的主要原因。 已经自身难保游离在崩溃边缘的苏俄以现在这样一种状态,还在色厉内荏地向中国索要最后的好处,可见当时的中国在列强心中的地位!但是张汉卿顾不上愤慨,落后就要挨打,这是历史的事实。要摆脱这种困境,只有中国强大起来。而依目前中国现状,其主要任务,是如何尽快让奉系尽快强大起来才是真的。 对苏俄政|府的代表,张汉卿根本不用虚与委蛇,他直截了当地指出:“苏俄既然表达了放弃所有侵略领土和不平等条约的愿望,则: 一、原先签定之不平等条约《中俄蒙条约》有必要予以废除,双方可以按平等互惠的原则重新订立新条约。但在库伦驻兵则侵害了中国的主权,不容讨论; 二、苏俄出兵库伦,也是整肃其国境安全的需要,而中国政|府为扫清中国境内的白俄军,也耗兵糜财,其谁将向‘买单’? 三、中东路已归中国管辖,奉军有能力保证该铁路的正常运营,不用操心。但又保证:‘对于该路股东,及持有该公司债券者,及对于该公司有债权的外国人,中东铁路督办署应负债务上的责任’。 四、一俟双方签署协议,则奉军将保证在东西方与苏俄之间的冲突中严守中立。” 对此,优林表示反对,他说:“贵政|府在苏俄国面临严重压力时先是强征中东路,接着又索取罕奇海岸,为了贵我双方的友谊,我们几乎无条件地答应了。但是蒙古是我们苏俄在远东地区的生命线,而且我们在蒙古有传统的利益,希望少帅先生理解。我们国内目前的不利局势只是暂时的,我们也不想为了欺骗贵政|府而搞一套权宜之计。为了贵我双方的长计久安,我们可以在中东路问题上退一步,但是少帅先生也要在蒙古问题上让我不至于空手而归。毕竟,蒙古不在贵政|府的掌控之下。我担心,如果因此而激怒我国政|府,我们先前努力得来的成果将付诸东流,我们一贯所抱持的对贵政|府的支持态度会有所变化。” 这是威逼加利诱了,以张汉卿的精明,他不会听不出来。表面上,优林给出了很好的条件,承认中东路的归属,这对东北自治政|府是个利好消息;而蒙古问题,反正又不是他张汉卿的!只要东北自治政|府率先承认苏俄在蒙古的利益,相当于在民国中|央政|府和自治政|府之间打了根楔子。有了这个由头,将来苏俄人一定有办法和中|央政|府之间发生点什么故事。 但是张汉卿不会做李鸿章,虽然对这个人的评价在历史上颇有争议。 “优林先生,我听了你的高见,忍不住想驳斥几句:你们谈判,是颠来覆去谈个没完吗?中东路和摩阔崴问题已经有了结论,你仍然在这里拿来和我做交易,你不觉得可笑吗?贵国的列宁再三宣称要放弃俄国强加给中国的不平等条约,《中俄蒙条约》已经严重伤害了中国的主权,自然应该在废除之列,你也拿这个来做交易,想让我说什么?是质疑你们的诚意吗?” 优林面对咄咄逼人的张汉卿,任他口若莲花也没有办法去反驳,再说他接到的指令是尽量达成与中国的谅解,种种寸土必争的辞令不过是俄人习性和作为外交官的职责。在张汉卿的强硬下,他准备妥协:“苏俄政|府并无意把旧约强加给少帅,我们只是为了保卫西伯利亚而做出的预防性对策…” 张汉卿脱口而出:“蒙古的稳定,我们已有对策,我想用不了多久,奉军就可以稳定蒙古的局势,从而保卫西伯利亚的安定!” 苏俄政|府是务实的。在四面反对力量环卫的情况下,关键是掌握了东北军政力量的张作霖政|府对旧俄国在东北的利益进行了彻底的清扫,使得无论俄国新党旧党都无从有崛起的机会,也就在事实上取得在北满铁路的全部控制权。在面临外国干涉军的实质性的威胁下,贸然与地区军事实力强劲的奉军冲突非妥善之策。 所以临来之前,苏俄政|府已经授意优林:“(谈判)这个事实本身,可能会被敌对集团利用,作为苏俄同中国尚存在某种矛盾的证据。所以,在某些时候,可以做一些退让。” 所以,优林让步了。 本着求同存异的原则,张汉卿提出:“目前中俄两国都处在分裂与威胁之中,更应携手前行,互为倚角。中俄边境特别是东北与远东边境应该是和平发展贸易互利之通道,苏俄国可以从中国取得粮食等初级原材料,中国也可由此获得发展工业所需的设备机器。此外,东北自治政|府会将敦促中|央政|府尽快开放和俄国的正常贸易关系。” 实际上从苏俄归还摩阔崴海岸之后,他们与奉系的联系便密切许多。在政治和军事上因为都面临日本压力而互通有无,在经济上也开始互相促进,边贸重开也已经在协商中,双方的感情日益加深。 这一表态打动了优林,也给了苏俄摆脱困境的希望,苏俄的远东和西伯利亚因为毗邻东北,也同样处在日本的时刻威胁和经济控制之下,因此对缓和对华关系和开展中俄边境贸易情有独钟。 于是在1919年初,东北自治政|府正式和苏俄驻远东代表签定和平协议,略谓:俄愿放弃前政|府与中国所订各条约;将由侵略所得的土地和租界无偿交还中国。但中国须履行不助反革命党并停止其在中国境内的活动、解除其武装并于订约时交还俄政|府的条件。 除此之外都没有任何交还中东路的话----这是苏俄政|府留下的一个楔子,意在将来合适的时候重谈其在中国东北的利益范围。 张汉卿心知肚明,但要尽快消除北方的不稳定因素,且认为目前自己已经在实质上取得了占有权,在国家力量还不雄厚的情况下,没有必要争执这种场面上的东西。 因为旧俄力量退出哈尔滨,东北自治政|府取得了哈尔滨海关的控制权。在今天,由于中国的经济重心在南方,感觉不到它的重要性;但在当时,哈尔滨海关可是中国北方最重要的税收来源之一,其在国民经济中的影响并不逊于上海天津等地。 奉系取得中东路,是一大财源;取得哈尔滨海关,则是另一重要的摇钱树。要想在“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北洋诸军阀中脱颖而出并按照老张小张的雄心入主北京和统一全国,没有这种雄厚的财力支撑是不可想象的。东北经济发展的计划及第一桶金,正是从这里掘出。 第369章 呼伦贝尔头筹 时间到了1919年,自年初起,俄国内战已如火如荼,战火有越烧越旺之势。 在东线,3月高尔察克在西伯利亚调集40万白卫军越过乌拉尔山,侵入伏尔加河流域。在远东,日本干涉军在海参崴登陆。 在南线,英法联合舰队进入黑海、法国海军陆战队在敖德萨登陆、英国干涉军占领巴库。高加索的邓尼金得到美国10万人的武器装备和200名英事顾问开始北进,6月底占领察里津、7月向莫斯科进军、10月占领顿巴斯地区和基辅。 在西线,英国舰队入侵波罗的海、尤登尼奇白军于5月中旬向彼得格勒发动进攻。 俄国三线危急,因西伯利亚大铁路被白军占领,东、西方被切成两段,造成首尾不能兼顾。奉系政|府乘此时机控制了北满铁路后,也就掌握了黑龙江全省的经济命脉和战略支点,俄国在中国最后的据点,只剩下一个:呼伦贝尔了。 呼伦贝尔地区原来就属于黑龙江。 北满铁路的西端首站满洲里,是中俄的边境城市,原称“霍勒金布拉格”,蒙语意为“旺盛的泉水”。1901年中东铁路西部线建成后,这里建火车站,因是俄国进入中国东北地区(当时惯称满洲)的首站,故称“满洲里站”,俄语为“满洲里亚”,音译汉语即为“满洲里”,归黑龙江行省管,设胪滨府,民国初被废止,呼伦全境易位。 自1912年1月15日沙俄怂恿呼伦贝尔“独|立”并得逞起,至1915年11月6日、中俄在北京签订《中俄会订呼伦贝尔条件》亦称《呼伦条约》、北洋政|府取消其独|立地位止,将近四年的时间这里一直处在沙俄的实际控制下。虽然该条约名义上说明“呼伦贝尔定为一特别区域,直接归中|央政|府节制”,实际上沙俄在彼仍享有充分特权。 在政治上,设最高官员副都统享有“省长之职权”,只“受黑龙江长官监督”,但在行政上是平行的,而且要“由总统择该地三品以上蒙员直接任命”;虽规定了“呼官吏若认为地方不清无力弹压之时,可由中|央派兵前往”,但“惟先应通知俄国政|府”,使俄国干涉合法化; 承认前俄商与呼“自治政|府”所订50余项经济合同的非法权益----“俄国企业家,和呼伦贝尔官宪,订结契约,经过中俄两国委员审查者,中国政|府,应即予以承认”,并且“将来筑造铁路,借款须先尽俄国”… 这是一块不是租界的租界,因为“中国人在呼伦贝尔,仅有借地权”。这个“借”字说得妙,倒变成了外国人是地主,而中国人是佃户了。 乘其病,要其命,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可以趁机将俄国在东北的势力一鼓作气扫平。而通辽、兴安盟、呼伦贝尔如果拿下,与东北三省连成一片,这是多么广阔的前景啊! 新年刚过,张汉卿便抛出了收复呼伦贝尔的提案。讲起来,这个战略想法,除了机会难得之外,为自己的嫡系考量也有大半关系。 因为少帅这得天优势,张汉卿在短短两年多时间里搞了许多大动作,锋芒毕露,已经俨然凌驾于奉系诸巨头之上。东北的利益是有限的,现在人民党已经在全区域开花,行政事务也多方插手,兵工厂、讲武堂等军事资源也都据在他的手中,这样一来,老奉系的奶貉都端到他一人碗里,自然会有人不平。 虽然明面对张汉卿的举措不会反对,但渐渐地在一些事情上有了反弹,特别是关乎生命的军权上,明争暗抢得很厉害。作为老帅的张作霖是一碗水端平,有好处大家分,基本上东北形成吴俊升、孙烈臣、张作相各领一省的三分局面。而作为后起之秀的张汉卿以及他的少帅系因为资历的原因,始终不能名正言顺地和这些老帅们并驾齐驱,毕竟吃相不能太难看。 在这种情况下张汉卿若想有所突破,势必要从他们的口中夺食,在羽翼还不丰满的奉系初期,这种内部的争端还是不必要的好。 但是被动地等待局势变化亦非良策,握有重兵的张汉卿打起了向外扩展的主意,而北部正是很好的突破口。他在与奉系高层讨论时局时认为有四重优势,足以用最小代价达成最大成果: “俄国陷入内战,没有余力来对原有在华的势力范围进行保护,风险最小,这是一; 北方日本人正在西伯利亚游荡,如果控制了呼伦贝尔,可以保证西北地区的安宁,它像一把尖刀扼守蒙古、西伯利亚与远东之间的联系,这是二; 呼伦贝尔守军力量薄弱,成功有极大把握,这是三; 最重要的是,这里是中国领土,对内对外都有交待。” 奉系军政要员对此大多赞同,曾在这一带参与剿匪、已经成为黑龙江督军的吴俊升更是极力支持,他说:“呼伦贝尔本来要归黑龙江省管辖,硬是让老|毛子抢了去。咳咳,我吴大舌头一直不服帖。现在咱们兵强马壮的,一鼓作气拿下它,也绝了老|毛子的念想。” 老吴怕日本人,却不怕俄国鬼子。因为近来落魄的白俄来东北讨生活的多了去了,这些原本的天之贵胄一旦沦落也就那么回事。虽然没到乞讨的地步,但男的潦倒、女的失足,在哈尔滨街头屡见不鲜,在吴俊升的府上就收有一个极漂亮的白俄贵族小姐,比中国女人还会来事。 人一旦有心理优势,这胆气也就油然而生了,关键是他拥有两个师的兵力。能有机会扩大地盘,是每个军阀的梦想。张汉卿为了获得他的支持,事前已经答应,控制呼伦贝尔之后仍然把该地划归黑省管辖,老吴岂有不大赞而特赞的道理? “少帅说的对,趁现在把毛子抢的地盘一个一个都拿回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三大派系中吴俊升率先赞同,那和张汉卿交好的孙烈臣、张作相是绝对不会反对的。奉系部分人员因呼伦贝尔处于俄国的势力范围还心存忌惮,在张汉卿讲明苏俄局势后也积极起来。 已建起八师架构的东北奉军实力已急剧膨胀,急需渲泄。但山海关以西、北方热河、察哈尔两特别区均为皖系控制地盘,皖系首领段祺瑞现为政|府总理,皖系控制下的“安福国会”已经选举出皖系徐世昌为总统,于法理上、实力上奉军均不能出关外一步。只有陷入三不管状态的辽北,才是最有可能被奉军征服的。 对于辽北之争是否会引起日、苏的反弹,奉军将领均是拿捏过多。只有张汉卿清楚地知道这段期间的历史大势:乘着日、苏狗咬狗,抓紧一切机会造成既成事实才最重要。他不遗余力地游说各高层,反复说明日本人无力干涉奉军的动作,而苏俄已无暇它顾,此时正是收复国土的好时机。 张作霖也对扩大奉系势力十分动心,他也是有决断力的,当下以原奉军副总司令孙烈臣为此次军事行动总指挥,统一调度各军,张汉卿为前线总指挥。 孙烈臣以黑龙江万福麟29师一部沿北满铁路西北向由齐齐哈尔进击扎兰屯。这回用兵,体现出了交通命脉控制在自己手里的好处了。全部辎重及人员在车站工作人员的配合下,重装上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逼扎兰屯。 轻松拿下后,继续西行至牙克石,与首先反应过来在海拉尔河的呼伦贝尔特别区部队骑兵第18旅激战。万福麟部并不恋战,除一部阻击外,大部向西夺路急进,直逼海拉尔。18旅目的本为骚扰并滞后奉军的进攻,被万部猛烈火力逼退到河北岸后,不知虚实,不敢过份紧逼,与奉军殿后部队隔河相峙。 卫队师以奇兵从平齐铁路经白城下车北进乌兰浩特,后连夜急袭阿尔山。为了稳固成果,1、23、27、28四个师都护卫在辽宁各地和日本人周旋,16、30师守备吉林,这样,特别是在宽城子以北完全被奉军守住,以掐死日本北进的任何想法和动作;相对安全的黑省只要29师一个师和一个保安师就足够了。 这样,能机动的部队只有卫队师,29师在可能的条件下也可以出去部分,呼伦贝尔一役,就由此两支部队为主力。 夜幕中只见钢铁巨龙在洮水河岸急速翻腾,清澈的河水涓涓的流声被人员喘息和脚步声所掩盖。凌晨,阿尔山驻军一个团睡眼惺惺地在营地被缴械。 拿下阿尔山后,完全切断了兴安盟南北的联系,使整个通辽在西、东、北三个方向完成被包围。 卫队师从阜新进入通辽地界,占领奈曼旗,后向北急进,相继拿下西辽河和新开河,围困开鲁,以切断通辽驻军西退路线。通辽本无多少驻军,退路被阻,守军很快投降。 3天之后,卫队师占领辽源、兴安岭两地主要城市,29师前锋部队已兵临海拉尔城下。 奉军在呼伦贝尔、兴安盟的军事行动,很快惊动了苏俄政|府。苏俄继承沙俄在呼伦贝尔的利益,当然不肯坐视奉军占领呼市,俄驻呼伦贝尔商务全权代表巴罗德洛夫奉命抗议奉军行动。 第370章 和平谈判 海拉尔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它雄踞海拉尔河上,南方不远处接辉河和伊敏河交汇处的鄂温克族自治旗,北岸是海拉尔河与其支流圈成的陈巴尔虎旗。两个城市南北拱卫,有肥沃的土地可供开垦,拥有广阔的战略纵深。 溯流而下不远是中苏边境分界岭额尔古纳河畔的最大城市满洲里。满洲里西临外蒙古,北毗邻苏俄,同时也是北满铁路西面的起点。而海拉尔连通东西,是满洲里的大后方。 关外军总指挥部设在伊敏河与海拉尔河交叉口,巴罗德洛夫站在河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岸数不清的中人和战马雄赳赳气昂昂一队一队向城东方向集结,他暗暗咋舌:奉军看来此次是倾了全力、志在必得了----没想到东北新政后军人的进步如此明显,一改印象中奉军应该是一身匪气、行军杂乱无章的样子! 越河而过的一个哨兵发现了这个俄国人,一声令下,数支黑洞洞的枪口立即对准了他。曾为陆军少校的巴罗德洛夫,立刻发现这些军人手中拿的竟是清一色最新仿日本1912年式标准毛瑟步枪,其做工之精良,要超出俄国所用之俄版步枪好许。即使是那样粗糙的俄版步枪,在苏俄军中也只装备了一半而已! 苏俄代表压住心头的震惊,用流利的汉语说明了来意,并要求会见奉军的指挥官。 孙烈臣和29师先头部队第58旅旅长刘翼飞少将在午前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内会见了巴罗德洛夫。俄国代表向奉军政|府表达了苏俄政|府的愤怒之情,他说:“根据中俄《呼伦条约》,中国政|府任何单方面对呼伦贝尔的行动必须事先征得我方的同意。现在,奉军悍然发动了这场战争,是对苏俄政|府的严重挑衅。我们将采用一切必要手段,来捍卫国家的荣誉!” 孙烈臣不为所动。他说:“呼伦贝尔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领土,奉军根据政|府的命令行事,可不是要看贵国的脸色。我是军人,以守土保家为职责。呼要自治、要独|立,我接到命令,就是要用武力制止这种行为!” 巴罗德洛夫一脸铁青,沉声说:“我刚从你们北京政|府得来的声明,中国保证《呼伦条约》的神圣不可侵犯,孙将军是根据哪个政|府的命令?” 这应该是优林在北京唯一的成果了。远东的局势一日三变,摸不清状况的段祺瑞政|府为了表示反对苏俄新政|府、仍然支持旧俄的决心,不但拒绝了优林的谈判,还发表了这么一个声明。 孙烈臣未及答言,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清朗的声音说:“民国北京政|府放弃对呼伦贝尔的拥有权,这样的卖国政|府我们怎么可能还会遵从呢?收复呼伦贝尔,是东北联省自治政|府应全民所请,依照国家主权神圣不可侵犯的原则进行的正义之战!” 话音未落,一个高大英俊的面孔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孙烈臣呵呵一笑,说:“少帅到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张汉卿微笑着向孙烈臣问了好。在奉系将领中,他最尊重的便是孙烈臣了。 这位父亲的老部下、老战友,时刻以奉军的利益为已任。在史上,他对张作霖忠心耿耿,至死不渝。 第一次直奉战争中,孙烈臣任镇威军副司令。奉军战败,直系军阀吴佩孚挥师北上,大有捣毁奉垣之势,张作霖处境千钧一发,十分火急。孙烈臣乃孤军夺出锦州,独挡榆关之冲,扼守九门口,临阵督战,凡数十昼夜,抵住直军进攻,稳定了东北三省之局势,乃有直奉两系讲和之举。 说他在关键时刻挽救了奉系也不为过,后来他代表奉系,与直系代表王承斌于天津英舰上达成停火协议。 孙烈臣身兼数职,疾病缠身,长期滞留辽宁省城,不能脱身料理吉林军政两务,他唯恐贻误戎机,遂向张作霖提出辞呈,并保张作相为吉林督军,王树翰为省长。但张作霖未予允准,只允归故里静养。1924年4月25日,孙烈臣病逝,终年52岁,一生无子女。张作霖闻讯躬往吊唁,至则竟抱孙烈臣之尸体痛哭有半小时之久! 当此之时,孙烈臣正当壮年。他一生未婚,待张汉卿如臣如父,他以自己在东北系中的强大影响力,对张汉卿的各项举措报以强烈支持。他的这一举动,确实给张汉卿的东北新政减少许多阻力。 张汉卿也投桃报李,对待孙烈臣也与众不同,与于凤至都以亲叔尊之,在重大问题上常先与他沟通,像此次出兵,孙烈臣与他的意见是一致的。 巴罗德洛夫虽人在呼城,对东北的形势还是非常了解。张汉卿之名,他也算如雷贯耳了。他用俄国人的礼仪向张汉卿打了招呼,说:“少帅阁下,我代表俄国政|府向贵方破坏两国条约之事提出抗议!” 张汉卿暗笑,心说:“老|毛子也会抗议,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嘴上却说:“不知道巴罗德洛夫伯爵阁下声声所要遵守的条约是谁签属的?阁下所代表的政|府是新俄还是旧俄?” 巴罗德洛夫顿时哑口无言。1915年签署条约的当事人双方,是当时的民国政|府和沙皇俄国。而如今时过境迁,沙俄已被苏俄推翻,中华民国政|府与苏俄政|府就呼城地位的谈判尚未开始,在此种情况之下,再用旧条约来说事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呢? 而且按照新俄的声明,它将放弃一切不平等条约,拿这个说事,还真不占理。 张汉卿语气严厉,他背负双手,盯着巴罗德洛夫:“东北联省自治政|府已决定全面收复呼伦贝尔,我们有能力、有实力,这个决心绝不更改!我们在东北立足之初就对新成立的苏俄政|府充满尊重,我们在苏俄遭受四面围攻、危难之际没有乘机落井下石,原因只是:我们期望建立东北联省自治政|府与苏俄政|府之间互相尊重、互相支持、平等互利、互通有无的关系。我们接收呼市后,会保护俄方在呼的合法利益,但是俄方亦须在中国领土上严守法令。如再有意图分裂之阴谋,当严惩不怠!” 形势比人强,巴罗德洛夫情知无法挽回,他向张汉卿说:“少帅兵临城下,呼城是守不住的了。希望少帅暂停用兵,容我回城劝说胜福都统,放下武器,以免做无谓之争,让生灵涂炭。”他其实已经退而求其次,要保住俄国在呼城的经济利益了。不然战火一起,什么东西都没了。 张汉卿微微一笑说:“伯爵阁下请用完午饭再走吧,在这说话的功夫,现在我军已入呼城,人马乱得很。等午饭吃完了,也该安静了,我会陪阁下一道进城的。” 原来呼城城东守军主力第8独|立旅荆德文旅长早就与东北联省自治政|府互通来往了。大兵压境,呼城危如累卵,他一早已与奉军取得联系,愿意和平解决呼伦贝尔问题。 他一哗变,仅存的炮兵团、骑兵团压不住阵脚,全军立即乱了起来。副都统胜福本在病中,并且也无法压制这种溃乱,只得拖着病体勉强维持骚动的部下。待听得消息,证实奉军主力在彼,无力回天,连不可一世的老|毛子都软了,自然顺应民意,严正立场,乖乖受降。这个在正史上会再苟延残喘到下一年的独裁者,提前一前完成了历史使命。 当日正午,东北最大的边陲城市满洲里不战而降,奉军用7天时间完成了对海拉尔的占领。 由于奉军行动的突然性,驻扎在满洲里的日军因未及时接获指令,因此这部分“对俄干涉军”基本上未作出令局势产生意外的行动,对孱弱的东北军政|府来说,这也算是一种幸运。 消息传来,举国震动。自鸦片战争以来,历届中国政|府只有损兵折将割地赔款的份,还从无一块失地被取回。张汉卿以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势连在日、俄两只大老虎的地盘上生生撕下一块肥肉竟没有伤到分毫,不能说不是奇迹。对积贫积弱的中国来说,特别需要这样的一份消息来鼓舞民心。 各蒙旗代表联名上书请愿,要求取消“特别区域”称号,中华民国总统徐世昌也顺应民情发布命令“取消呼伦贝尔特别区域,并取消中俄会订条件。”并“依”张作霖所请,合并呼伦贝尔、兴安盟、白音泰赉三地为兴安省,取“兴旺安宁”之意,省城设在海拉尔,并将白音泰赉改为通辽。 作为奖励及对民心所聚、主要是造成控制的既成事实的张作霖的拉拢,张作霖“报”请担任东北讲武堂担任教育长的满族人熙洽为兴安省省长的请求时,徐世昌政|府“愉快地”照复予以批准。 张汉卿对于熙洽的任命起初也有所抵触,历史上就是这个人在代理张作相职务时放任日本发动九一八事变而命令北大营士兵“挺着死!”实际上是最早的“不抵抗”政策的源头,并在后来在伪满洲国任财政总长兼吉林省长、宫内府大臣等要职,是个不折不扣的汉(满)奸。 不过他曾在东京振武学校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也是东北较有人望的要员,在军事行政方面确有其特长,与杨宇霆、于珍同为“留学生派”的要员。 为牵制熙洽的作用,张汉卿与孙烈臣商量以原驻呼城第8独|立旅、炮兵团、骑兵团为基础,并将正在改编中的新兵师一部调来,扩充组建兴安省保安司令部,建制为2个标准旅。以邢士廉为司令,荆德文为参谋长。 熙洽的同学邢士廉负责军事,既不使他生疑,又可以做到军政分离,削弱他的权力。熙洽远离日本势力中心之外,没有机会,想来应该也没有机会为害了吧。 第371章 黄金黄金 不过中国衰弱百年的底子实在太薄了,薄到张汉卿计划中对东北各省政|府的任何举措,财政上都捉襟见肘。如果没有钱,什么时候能实现张汉卿心目中的国家大建设呢? 周遭有强敌日本虎伺、其它帝国主义国家也不会放任中国崛起,如果不能迅速地发展到列强不得不正视的力量规模,奉军在东北的任何动作都有被随时中止的可能。 有句话说的“如果自己是一只狮子,怎么吹嘘自己都是可以的;但如果自己是一只绵羊,过度的肥胖正好给对方觑觎的借口。” 前世中国在那场举世瞩目的改革开放中能够获益,跟吸引了大规模的外资息息相关。但是现在一战刚刚结束,整个欧洲百废待兴,大家都在忙着恢复经济,没有任何国家能够拿出大笔资金来帮助东北自治政|府进行经济建设。没有钱,这种缓慢的增长如何能够迅速改变中日力量的对比? 从哪里搞钱呢? 一个埋藏在心中底多年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地涌在心头,这个想法是如此强烈,以致于张汉卿曾经冒着提前与日本人决裂的风险也要控制中东路。也就是这个想法,让张作霖孤注一掷,在中东路问题上坚定地支持了这个长子。只是没想到中东路解决得这么容易,白担心一场而已。 初夏,大帅府。高纪毅、戢翼翘奉命谒见少帅。 作为大名鼎鼎的“奉情局”主帅,高纪毅在“奉情局”成立两年多来广布情报网,触角已经遍布东三省及远东甚至遥远的西伯利亚,在奉军各个系统中稳居一格;而戢翼翘的特战大队更是神出鬼没,“宽城子事件”中功勋第一、在剿匪活动中也有惊人表现。只是低调是这支部队的传统,并不为外人所知罢了。特战大队已经扩充为特战旅,是少帅的一支亲兵,也是目前奉军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部队。 东北土改与实业建设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用日理万机来形容少帅都不为过,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呢?两人都是张汉卿从人群中简拔的亲信,建功立业是他们的渴望,满怀接受任务前的兴奋。毕竟按惯例,少帅一定是有很重大的事情要处理,就像年前的“宽城子事件”一样。 反常地,少帅坐在大帅府的书房,而不是会客厅,陪同的竟是张作霖!而张汉卿的卫队长姜化南亲自站在厅前迎接,所有闲杂人等均远避,这种氛围让两人感觉到今日要谈之话之重要。 张汉卿待两人落座,直接了当地安排了任务,就是设法摸清沙俄存放于鄂木斯克的黄金并设法获取之。少帅强调:“必须注意的一条是,不能让苏俄或日本人或任何人知道是奉军劫获得了,否则前功尽弃!” 尽管知道少帅的任务一定是很艰巨的,但是得知这个任务,两人的大脑仍是禁不住嗡嗡直响。 劫黄金!沙俄的黄金!整整600吨黄金! 历史上,在东北亚,有一桩悬案,至今俄国人仍耿耿于怀,这就是关乎到600吨沙俄黄金的失踪之谜。为此,俄日黄金争端延续80多年。 正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俄军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到第二年,德军已逼近俄国首都彼得格勒。为安全起见,沙皇下令将国家黄金储备转移到后方。很快,约600吨金条和金币被运到了喀山。 1918年初,这批黄金已在喀山存放了3个年头。此时,苏维埃俄国已经成立,但国内局势却未能稳定下来。1918年3月,苏俄与德国签订《布列斯特和约》,退出了第一次世界大战。英法美日等协约国,对俄国的这场社会主义革命甚为惊恐,它们以俄国独自媾和为借口,纷纷出动军队对苏维埃俄国进行干涉,俄国境内的反革命势力也乘机作乱,几支白匪军占领了大片国土。 在动乱的局势下,更显出喀山这批黄金的价值,红军和白匪军都意识到,这些黄金可能对内战的进程产生重要影响,因为它可以购买大量军事装备和物资,从而改变双方的力量对比。1918年8月,白匪军官佩特罗夫率军突袭喀山,夺取了黄金。 红军在得知丢失黄金的消息后,迅速向佩特罗夫的部队发起攻击。为保住黄金,佩特罗夫将黄金交给了白匪军首领高尔察克。当时,高尔察克是俄境内最大的白匪头目之一,他自称“俄国最高总督”,并得到西方与日本等国的承认与支持。 得到这批黄金后,高尔察克喜出望外,他迅速将黄金转移到了自己的老巢鄂木斯克,据当时留下的记录,这批黄金共583吨。 作为在前生喜爱历史未解之谜的张汉卿来说,这笔巨额财富可谓觊觎已久。如果不出历史变化的话,要不了多久,这位“俄国最高总督”也会在苏俄军队摧枯拉朽的攻击下一败涂地,在连同黄金一同逃往远东的路上,高尔察克会在伊尔库茨克被抓,并立即被处死。 而那笔黄金则会在佩特罗夫的保护下部分被赤塔附件的哥萨克骑兵“黑吃黑”,然后被满洲里的日本人以苛刻的条件骗走。据估计,这些黄金的价值是当时日本全国财政收入的两倍。 不过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驻满洲里日军并没有将黄金交给日本政|府。他们在提交的报告中,根本没有提及佩特罗夫的黄金,只是写道:“1920年4月19日,部队在满洲里附近遭遇土匪,全部歼灭敌人并缴获众多战利品。这些战利品已被处理,冲抵日常开销”。 实际上,相当一部分黄金被日军指挥官所瓜分。历史资料显示,一位日军高级军官在从中国回国后,一夜暴富,成为日本最大政|党的领袖,并开始角逐首相宝座。后来,有人揭发他在中国侵吞俄国黄金,但调查此事的检察官却神秘地遇刺身亡,案件最终不了了之。 剩下的黄金被日军转往东京北部的一个仓库。接着,他们玩了一个掩耳盗铃的把戏:先秘密将黄金转移走,然后点燃了仓库,此后这批黄金彻底下落不明。从此,这笔价值连城的黄金,导致俄日为此口水争端延续80年,成为张汉卿穿越前一大亮点。 高纪毅亲自率领精英,远赴西伯利亚极寒之地,去执行少帅郑重交待之相当重要之任务。这个任务张作霖、张汉卿亲自列入绝密等级,称为“黄姨行动”。 第372章 说客(上) 对处在经济大建设初期的东北自治政|府来说,这样一笔巨额财富,足以奠定经济腾飞的基础。按照当时一克黄金约值5美元或7日圆或9块银元的汇率,足可换得超过50亿元大洋的现货,是1919年东北三省财政总收入的约30倍之多! 注意,这是指净收入!按照现有的规模,可以建设300个沈阳兵工厂、1000个抚顺煤矿这样的大矿、可以武装超过100个卫队师! 戢翼翘也充分理解少帅为什么之前在这百废待兴的时刻,却一直强调特战旅要适应西伯利亚严寒气候、多次有针对性地去黑省极冷地区进行适应性锻炼的原因了。 他不知道的是,高纪毅早就派出大量情报人员对西伯利亚交通、人文地理情况、苏俄军日军及白匪军驻军情况作详细了解,且携回大量地图。 原来少帅早已磨刀霍霍,盯着这块了。 当时虽然百般不解,却忠诚地履行了他的任务。现在是特战旅进行特别行动的时候了,只待高纪毅的最后消息。 距苏俄军队攻占鄂木斯克不到两个月时间了,高尔察克也觉察到了一丝危险。前线战事越来越不顺,即使自封为“俄国最高执政”和陆海军总司令、被所有协约国媒体都吹嘘是“俄国的华盛顿”的高尔察克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军队确确实实败了。 大好形势下,怎么会败得这么快?才不久前,得到温斯顿﹒丘吉尔必须把布尔什维克“扼杀在摇篮里”的誓言时,他就以军人的敏感性认识到,苏俄必然会面对强硬的对手。果不其然,随后不久,英、法、波兰、美国、日本等14国派遣军与苏俄红军展开一系列战斗。 仲春时节,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支持的主要由前俄国的捷克、奥匈帝国战俘组成的捷克兵团3万余人哗变; 7月,控制了从贝加尔湖到乌拉尔山脉的西伯利亚铁路; 11月18日,孟什维克和社会革命党的政|府被原沙俄海军上将高尔察克的政变推翻,他也自称“全俄的最高统帅”,指挥不下十万人的庞大队伍。 刚开始踌躇满志要在外国干涉军的支持下打赢这场战争的他,很快发觉战局在向不利于己的方向倾斜,他们的连续胜利在1919年初即戛然而止。 然而好景不长在。在苏俄红军缔造者托洛茨基乘坐装甲列车亲临前线督战、多次派卫队投入战场后,红军士气大振。在别拉亚河上,堪称高尔察克精锐之师的几个军官团被图哈切夫斯基指挥的红军歼灭了;战线左翼遭到伏龙芝指挥的南线红军大反攻,无法打通和邓尼金的战线联系。从此,白军一蹶不振,节节败退。他这位曾经屡立战功的海军将领,已经无法扭转陆地上的颓势了。 正史上直到兵败身亡,高尔察克都没能挽回败局。随后的一段时间,都是苏联红军清剿各路干涉军余部(主要是日军)和白匪军(败则为匪)的过程,这就是在历史上被苏联称之为“1917年到1922年的内战和武装干涉”。 要说高尔察克是否还有不甘心,那是当然的:大好的形势下突然兵败如山倒,这是当初谁也不曾料想到的。他有着俄国海军的骄傲,投降是不可能的;以苏俄政|府对待叛军的手段,他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而且他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利用手中所拥有的黄金,伺机东山再起。 然而持璧其罪,弄不好这一堆黄金还可能给他带来杀身之祸呢! 在联军内部,与他一道反苏俄的盟军:英国人、法国人以及捷克将军日?盖达及哥萨克头领谢苗诺夫等人已经视他为障碍,他们都想占有那据说富可敌国的黄金,谁也不顾这位最高执政官的死活了。前两个月形势危急之时,他们甚至都要把他交给布尔什维克党以作为安全离开俄国的交易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再迟钝的军人,都要想到今后的出路了。 根据情报,高尔察克已将全部黄金摆在铁路两侧,由他的亲信严密把守。一旦形势有变,立即可以乘车东向----遥远的东方,有新西伯利亚、托木斯克、伊尔库斯克等城市,有广阔的天地可供他大有所为。尽管向东,是进入历史早已为他设计好的不归路。 高尔察克的死活,张汉卿才不放在心上,但是这笔黄金,听说日本人也有很大兴趣,日本干涉军司令部也派出了大量特务虎视眈眈这笔财富呢!如果按照历史预演,一旦到了贝加尔湖以东的日本干涉军势力范围,以日本人的贪婪,奉军若还能分得一杯羹那才是咄咄怪事。 在这个时候,高纪毅亲自出马了。这个人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不远千里,走进了高尔察克的视线。 不像身旁觊觎者把深深地埋藏在内心却又时不时在不经意间绽放,这个中国人赤|裸裸地提出了庇护条件:给予一半的黄金,东北政|府将保证其人身及剩余个人财产的安全。 什么时候轮到一直被欺凌的中国人如此大放蹶词、要保护他这位全俄的“英雄”了?据他所知,日本人除了控制了整个东西伯利亚及远东外,东三省也一直是其禁脔。一个连自己的主权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声音都不敢正当发出的地方政|府,如何保证他这个“怀壁其罪”的外国人的安全? 高尔察克用流利的中文(他不但通晓对外国人来说晦涩难学的中文,他还通晓另外三种外语)不无讽刺地对高纪毅说:“传闻中政|府与红匪政|府曾经谋划签署合作协议,到时候你们能够顶住苏俄政|府的压力不把我交出?抑或日本人得知后的压力?” 他说的是段祺瑞政|府与日本军方所签署的所谓“军事互助”协议,中国在这个协议里不但被绑在日本的战车上,还顺带着让日本名正言顺地染指中东路,是脑抽了才做出来的主意。张作霖早就以东北自治政|府的名义反对这个协定,并在各种场合抵制住了日本人在黑省的渗透。 高纪毅对此早有筹划。他用淡定的语气说:“高尔察克将军,您所说的都已经是历史。现在控制东北的是张作霖大帅,以他为首的东北自治政|府并未认可那个协定。 东北自治政|府与苏俄政|府是两个不同的主权体,没有所谓谁威胁谁。前段时间我军还在呼伦贝尔与俄军交战、并战而胜之,拿下了包括你们俄国人称之为‘满洲里亚’的整个呼伦贝尔。” 高尔察克很吃惊,这个消息,他真的不知道。被红军在各条战线上逼得走投无路的他,根本没有闲暇来关心算起来还很遥远的中国的事。不过高纪毅政|府的军队敢跟俄国人交战并取胜,倒是让人吃惊的。 当然这俄队与自己类似,都是忠于沙皇的旧俄,可能装备比不过日本人、战斗精神比不过红匪军(他们口中的红匪军,即苏联红军,也把自己说成是白匪军),败阵也情有可原。但即是如此,也不应该输于力量孱弱的中队的。 印象中中队与政|府一向是任人宰割的,不过看对方的神情,不似作诈,而且这种大事也很难作诈。嗯,有必要派人去了解一下情况,也算是个选择不是? 高纪毅关于察言观色,见了对方神情,知道他有些想法了,便乘胜追击说:“不谈最近我军在呼伦贝尔的动作,相信你也能看出,目前在东北亚,只有奉军是唯一能够保证你的安全的势力。我们大帅现在拥有10个以上的满编师,装备远强于呼伦贝尔的俄队!” 这个高纪毅有些吹牛了,能像卫队师和29师这么能打又装备精良的军队,东北只有第1、27、28三个师堪能比肩,其它几个就哈哈哈了,别提还在改编中的两个无番号的师。不过谈判亦是军事力量的对比,为了增加份量,适量的调整也是可以理解的。 “诚然,如果苏俄得知此消息,会给我们带来很大的压力,所以我奉少帅之命与你洽谈,在局势尚可支撑之时迅速作出决定。我想偌大的东北或中国,足以让你容身。至于与苏俄政|府的协议,”高纪毅微微一笑说:“只要你隐姓埋名过你的富家翁生活,不再继续选择与苏俄为敌,我想双方应该不会违背这个协议。” 他又用一种胸有成竹的语调,直接将目前的形势一一解剖:“高尔察克将军,以目前的局势,我相信您已经无力回天,现在想的应该是如何善后。您是苏俄最大的敌人,别人都可以投降,您不行。别人还要借您项上人头作为进阶的筹码呢! 如果形势再不如人意,除了向东或向南,您目前无路可走。向东,很快到了日本人的地盘了,他们好像也不见得对您多感兴趣,他们中意的是可是东面的那位老兄。即使过了日本人这一关,来到东面谢苗诺夫的地盘,他可是您的老对手了,您愿意屈居人下吗?”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毛爷爷也说“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干涉军”也不是铁板一块:英美支持高尔察克成立独裁军事政权,日本则支持谢苗诺夫为其在远东的代理人,两方矛盾一直激烈。 即使在红、白军交火最激烈、最需要军令统一的时候,日本在压力下不得不转而承认高尔察克,另一方面又不愿抛下谢苗诺夫。 第373章 说客(下) 这种日、英、美间发生的冲突,使得美国政|府干脆决定在1920年初从西伯利亚撤兵,同时为防止日本独大而要求日本一同撤军。导致的后果是苏俄在远东的压力顿轻,迫使日军在严峻的形势面前不得不收缩兵力,缩小防区。 日军后来连续陷入远东的泥潭,独木难支,在又挣扎两年后黯然撤兵,与此不无关系,日本政|府的短视由此可见一斑。无怪乎战后外媒评论,“日本是第一流国民,选出了第三流政|府”。 不过这个时候,日本在东西伯利亚的军事实力非同小可。没办法,日本政|府可是把远东视作第二国家的,只是当功败垂成后才把重心向中国东北转移的。 高尔察克是狡黠的,不然他也不能被列强们选择做选择的领袖。他有点嘲弄地看着面前这位其貌不扬的东方人:“日本政|府再不可靠,也要比你的军队要强大得多。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奉军能保护我,为什么你们保不住中东路?” 在他心目中,这个遥远的东方邻国一直是俄国熊的餐桌肉,基本上任其蹂躏而几乎没有还手之力,现在,它竟然自不量力地想做自己的保护神!哼,俄国虽然处境不佳,但即使如此,他随便一个手指,便可以搅起中国一团风浪! 可不是吗?据他所知,在俄国发生如此巨变、新政权几乎失去对全部远东和西伯利亚地区的控制之际,民国政|府竟然不敢强硬地获得中东路的控制权,还想着通过谈判去获得,可见其虚弱的本质。在这种情况下,作为地方政|府的奉系,又拿什么来和他做交易! 所以他这话问得有些诛心了,有几分讥讽的味道。不过高纪毅神色坦然,他微微一笑说:“中东路已经无条件交还我国并已事实处在我方管理之下,根据奉军少帅和美日两国在三个月前达成的协议,由奉军全权护卫整个中东路,将军的情报系统可能落伍了!” 高尔察克一怔。原来,果然,在遥远的东方,局势已经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了? 他的惊讶,落在高纪毅的眼里。不过他的谈话还在继续:“将军以为日本人兵精粮足,可以作为后援?其实大错特错了,日本兵现在已骑虎难下,自身难保了。”他分析了一下日本兵在远东和西伯利亚的部署。 在日本人的战略规划里,其第十二师驻守滨海州、阿穆尔州和庙街,第三师驻守博尔齐亚以东的后贝加尔州,第七师驻守博尔齐亚以西的后贝加尔州和我国的黑龙江省。 可是张氏父子强硬地把持中东路,让日本人通过此条铁路快速补给前方部队的希望落空。张汉卿先是宣布“中立”,然后妥协但坚持付费使用铁路,并且优先满足中民的需要,所以这条后勤线并不可靠,不得已的日军仍然使用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外兴安岭一段来进行补给,又远且时常处在恶劣气候威胁下。 还有各地的反抗组织的活动,导致押运队伍日益庞大,日军的后勤部队越来越吃力,直接导致前线部分参战部队就地负责后勤保障。 后因日军痛感兵力不足,于是又从本土增调第十四师、第十六师和第五师至苏俄远东地区。这是日本在远东及中国东北的主力部队。以区区6个师的力量,想控制住这么广阔的地方,谈何容易? 随着形势好转,苏联共x党|领导的游击队在额尔古纳河与石勒喀三角地域力量发展迅速,击败了白俄匪军谢苗诺夫部队约1500余人的进攻,占领阿穆尔铁路的莫戈恰至齐洛夫斯科耶一段铁路,使得这条运输线中断了半个月之久,对前线日军造成了严重威胁。 于是日军第五师和第三师之一部对苏游击队进行了讨伐,但其疯狂清剿不仅未能使苏联人民屈服,反而激起了人民更加强烈的反抗,苏军游击队利用冬寒展开游击活动。一方面日本兵兵力分散四处起火且在国际上引起诸多指责,另一方面庞大干涉军的后勤补给拖累了日本国内的经济、从而让国民怨声载道,日本干涉军已经士气严重低落。 加上胜利无望,寒冷的远东和西伯利亚也暂无条件进行开发以获得好处,假以时日,以日本的国力,无法承受起这样的消耗。所以高纪毅的结论是日军必败,败则必退----这是张汉卿的预见。 高尔察克望着面前的这个小个子中国人,心潮澎湃。 “他说的是实情”,这是心底的一个结论。在战争的天平逆向之际,为了准备后路,他已经敏感地向远东地区派驻了不少的情报人员,反馈回来的情况不容乐观。情报也略略提到了奉军地位的提升和影响,否则他会毫不迟疑地认为,这个中国人是痴人说梦。 但是,东北政|府军真的有这么大力量,敢和苏俄叫劲?敢拒绝日军对铁路的征用?印象中黄种的“东亚病夫”一向对东西方洋人卑躬屈膝,什么时候竟敢挺胸作人了? 高纪毅趁热打铁:“听说日本人曾经向您提议,如果您同意由日军‘保护’俄国的黄金,日军将出兵击退红军,但您拒绝了日本人的‘好意’。日本是个狼子野心的国家,与俄国本就有血海深仇。其在远东的侵略可以证明这是一个毫无远见、极富攻击性的短视民族。很难想像,如果您投靠日本人,他们会好心帮你。” “坦率地讲,这笔财富到了日本人手中,以他们下克上的传统,为了私吞这笔款项,您极有可能是人财两空的后果,对将军您殊为不智。” 傲慢是需要资本的,在性命攸关的时刻,高尔察克放弃了自大。他知道一旦撒掉了一根救命稻草,不一定会有另一根在等待他。他按捺不住心里的惊讶,以比较谦卑的态度向高纪毅:“高先生说我还有向南一条路,不知有何见教?” 上套了!高纪毅等的就是他这一问,这里有张汉卿根据国际大势推倒出的结果。只要你愿意提,有把握让你乖乖按我的方向走。 但是他还是很诚恳地说:“西有苏俄兵,东有日本兵,将军唯一可走的路,便是向南进入蒙古境内。现阶段蒙古与苏俄、日本和中|央的关系都很微妙,根据现有条约,苏日双方均无进入蒙古之理。在这里,将军可以休养生息。” 这话是不错,众所周知,中国历来是蒙古的宗主国,满蒙自清朝成立起便是一家。即使在羸弱的晚清,清朝也能牢牢控制着这块肥硕的草地。沙俄能够划去广袤的远东和西北葱岭以西的巴尔喀什三湖,却无法鲸吞处于其腹心的蒙古,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饿狼面对无助的羊羔垂涎三尺而又无可奈何的感觉一样。之所以如此,一方面蒙古是清朝立国之本,另一方面,蒙古人心思向中是主因。 但是高尔察克忽然问道:“是否进入蒙古,我完全可以自己说了算。蒙古与你们所谓的东北政|府也有相当的距离,可谓是鞭长莫及,那么你们狮子大开口要一半的黄金,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高纪毅微微一笑说:“蒙古是中国的。在目前的中国,只有我们奉系有力量有条件进行在蒙古的作战,在我们收复呼伦贝尔之后,蒙古已近在咫尺,却阻断了日军进入蒙古的通道。民国仍然是一个主权国家,我想日军没任何理由、我们也不会任由其派兵穿越我们的国境的,向南行无疑是最安全最稳妥的一条路。东北自治政|府已经完成10个整编师的满额装备,实力已远非昔日,这也是奉军在东北搞了这么大的动作而日本鲜有表示的重要原因之一。 而且据我所知,下一步我军的动作即是进入蒙古。将军进入蒙古之时,也就是奉系实际控制蒙古之际。蒙古有其特别于中国其它省份的情况,应该会制定特别的政策,只要将军届时以难民身份申请进入,我想苏俄政|府是不好干涉我国的内政的。” “我奉命来此,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忠告将军,如果不得已要做最坏打算,去蒙古是惟一出路。鉴于奉军与日本在东北的争夺日益激烈,我们会尽最大努力防止任何资敌的行为。” 中日实际上是没有宣战的敌对国,尽管大家都没有说出来。所谓资敌,就是这笔黄金落在日军手里,高纪毅的潜台词,高尔察克听得出来。不过他还是很冷静地问:“我怎么相信你们不会像你们所说的日本人那样让我人财两空?” 高纪毅微笑着说:“我无法向您证明,一切唯将军决断。” 高尔察克是优秀的海军指挥官,但与他共事多年的军官却向记者描绘说:“他无疑是一个神经衰弱者…常受人支配。” 是冒着遭中国人的威胁投向日本人的地盘接受未知的命运,还是赌一把中国人会实现承诺?他无法自专。 也许他在临门一脚时会想起今天的会见,不过最终能否按照张汉卿的提醒进入蒙古,高纪毅仅作审慎的乐观。但是少帅派给他的不仅仅是一个说客的任务,作为一次绝密而又十分重大的计划,“黄姨行动”才刚刚开始。 第374章 弱国无外交 俄国内战之际,中国也没闲着。皖系段祺瑞北洋政|府却在日本帝国主义的扶持下,极力扩张其武装力量。段祺瑞提出“武力统一”的口号,企图利用直系军队消灭孙逸仙的护法军政|府,又达到削弱直系的目的。 在政治上,段祺瑞操纵“非法的”安福国会,选举徐世昌取代直系首领冯国璋为总统。 这一举动,让皖系大感满足:现在,再没有了府院之争了,政坛清净了,都是自己人了----徐世昌虽是北洋老人,却一向以调解人的姿态立在中枢,又没有兵权,因此对段祺瑞的举动“百依百顺”。爽是爽了,直系愤怒的种子也种下了。 在军事上,在挪用了一部分“西原借款”后,终于被他补足了被奉系两回劫去的军火,于1919年1月成功地建成辖有三个师四个混成旅的所谓“参战军”为其嫡系----一战都结束了,他还用这个名义组建,真的无语了。 这些军队都聘请了日本军官来做顾问。因为双方欲言又止的关系,在武装及训练皖系的军队上,日本是下了真功夫的,因此段政|府对日本政策是抱以容让和妥协的态度。 但直系也有能人,至少吴佩孚就不愿意受他愚弄并看到皖系的扩张,在前线出工不出力,因此军事进度一直不温不火。在他的带动下,直系提出“和平统一”,在英美帝国主义支持下与段对抗。奉系则抱着韬光养晦的心态立足于关外,浑不理会北京政坛,且对双方的冲突乐见其成。 但是不久后发生的一件大事使得张汉卿不得不暂时放弃这种一心一意谋发展的进程,而以更大的视野投入到随后而来的巨变中。在受尽了数十年的凌|辱之后,中华民族终于发出了自鸦片战争以来的最强音:五四运动。 有时张汉卿也在暗想,他的横空出世,加快了东北系的强大,让历史上的东北经济、军事能力提前了不止2到3年。但是为什么历史还要按照它原来的轨迹行走呢?难道还要再来一次九﹒一八?一次七七事变?一次八年抗战?还有----一次南京大屠杀? 但是后来他想明白了:他的实力太小了,小到仅仅只能在东北作出有限的作用。而对国际大势,他还没有能力去影响或是改变,他也只能和常人一样,只不过不同的是他可以睁着眼睛看着历史走原来的老路。但是,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1918年第一次大战结束,德国战败。1919年1月18日,战胜国在巴黎召开“和平会议”。北京政|府和广州军政|府联合组成中国代表团,以战胜国身份参加和会,提出取消列强在华的各项特权,取消日本帝国主义与袁世凯订立的“二十一条”不平等条约,归还大战期间日本从德国手中夺去的山东各项权利等要求。 这是理所当然的战胜国的荣耀和权利。 对于原德国侵占下的青岛和山东特权,因为德国的战败,应该顺势回归作为战胜国的中国才对,这也是当初一拨子中|央智囊团立主要参战的小算盘。 虽然没能派出兵,但是前前后后有四十余万中国劳工被派出,输出劳务到法、俄等协约国打工,客观上增强了协约国集团的力量,加快了一战的结束,也顺理成章地让中国成为“战胜国”。所以当一战胜利的消息传来时,蔡元培曾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振臂高呼:“劳工神圣!”、“劳工万岁!” 可是事实掌脸了:巴黎和会一开始,西方列强就违反了参战前平等对待中国的承诺,以中国贡献很小为由,只给中国两个代表席位,而英、美、法、意、日则各有五个代表席位。这还不算,和会最高机构号称“十人会议”,上述五个国家各有两个代表,而中国,被摒除在外。 更可气的是,日本代表牧野竟声称胶州湾租界地、铁路以及德国在山东的所有权利应无条件让与日本!理由是中国未派一兵一卒参战,是典型的“宣”而不“战”,凭什么享有这些权利? 二万多华人劳工死在战场上,不是人吗?中国唯一主动请求参战的军官、来自昆明讲武堂的马毓宝就在胜利前夜牺牲在法德之战的疆场上,怎么叫做无人参战?! 马毓宝的遗体就埋在法国陆军公墓,他的家乡昆明为他举办的盛大的公祭哀荣未冷,孙逸仙亲挽的“黄胄光荣”、黎元洪书写的“邦家之光”墨迹未干,陈荣昌亲自写的传还在为万千人诵读,烈士的家乡送来的匾额上分明写着四个大字“中国有人!”怎么叫中国无人参战?! 素有“民国第一外交家”的顾维钧为此准备了,力陈中国收复山东的正义性,他以一句“中国不能放弃孔夫子的诞生地山东,犹如基督徒不能放弃圣地耶路撒冷一样”,震撼欧美代表,扭转了舆论形势并博取列强同情。美国国务卿兰辛后来写道:“顾维钧的演讲很有说服力,其论点‘完全压倒了日本人’。” 但是弱国无外交,这种建立在同情基础上的优势很快便被政治利益所击败。在意大利因利益之争退出和会后,英法美害怕日本的退出威胁生效而导致和会流产,转而向中国代表施压。 英国首相劳合-乔治和顾维钧说:“我们都是真心想帮助你们,可是你们中国既然和日本签署条约在先,我们就应该尊重条约。” 美国总统威尔逊质问时任外交部长的陆征祥:“为什么你们中国要在1915年与日本签署?既然签了条约,就要维护条约的严肃性!” 在4月30日,和会议决“德国在山东之权利、特权、铁路、矿山、海底电线、国有动产、不动产,概让日本”。此时中国代表团团长陆征祥离开巴黎,因此顾维钧实际上暂摄团长职权,在他的主持下,中国代表团拒绝在上签字。英国首相路易-乔治见局势弄僵,乃倡议将这件事情交英、法、美三国专门委员会核议。 5月1日,中国谈判代表、外交总长陆征祥将此事电告北京政|府,并称如不签约,则对撤废领事裁判权、取消庚子赔款、关税自主及赔偿损失等等有所不利。 北京政|府外交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不签约。上海“北京通讯”:“政|府接巴黎中国代表团来电,谓关于索还胶州租借之对日外交战争,业已失败。” 但是因为段政|府有求于日本的缘故,5月2日,北京政|府密电中国代表可以签约。 第375章 五四运动 这事做得不地道,连英美国家自己人都看不下去了。 伦敦指责英国政|府出卖中国,认为:“尽管中国为战争做出牺牲,但是她却遭到像战败国一样的待遇。” 美国的认为巴黎和会对山东的处置是“粗暴而野蛮的掠夺”;纽约认为这是帝国主义外交史上一次“最卑劣的行径”;美国驻华公使保罗-芮恩施为抗议威尔逊出卖中国的行为愤然辞职。 纸是包不住火的。得悉此事的外交委员会事务长林长民在、撰文:“山东亡矣,国将不国矣,愿合四万万众誓死图之。” 此项消息一经传播,舆论大为激昂。于是有五月初四日,北京专门学校以上学生,停课要求惩办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之举。可怜曹、陆、章,莫名地为中|央政|府背上“卖国贼”的骂名。 “五四运动”的结果,张汉卿是清楚的。还在“得悉”日本在山东问题上施加影响时,即向奉军要员表达了倒“段”的决心和目前在政治上反“段”对奉系的极大好处。在呼伦贝尔、中东路问题得到快速解决后,奉系特别是以张作霖为首的军政高层已经深深地领会到奉系的力量已经今非昔比了,野心膨胀之余,都有心向关外再迈一步。 其实即使奉系不插这一足,局面也是一边倒地向爱国的学生倾斜。但是人民党要想真正在舆论上引导民众、在精神上鼓舞民众、在思想上领导民众,借这个由头向政|府开火是最好的一着了。也用不着再担心中|央有任何报复的举动,经此一闹,政|府威信扫地,看来年的直皖大战,皖系痛快淋漓地暂时退出历史舞台就知道不是偶然的,因为其民心已经丧失了。 当然,奉系的发声是经过充分准备的。在这个问题上,是时候发出自己的声音,向世人宣告:奉系,已经成为与直系、皖系一道,构成民国北洋政|府的三驾马车,正式明确地登入了历史舞台。 作为铺垫,5月4日,首先获知此事的人民党在东北各地展开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张汉卿为这场活动已经充分酝酿了很长时间,也私下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组织严谨、纪律严明的游行规划。 他以作为东北自治政|府的喉舌,人民党控制下的作为工、农、商、兵、知识分子的联合声音,向北京政|府连续发表数篇社论:、、,向段祺瑞政|府开炮。 在中,张汉卿更以段祺瑞为靶子,通电中外:“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奴性不泯,媚骨天成。登台三年,卖国成绩已如斯卓著,设令其长此尸位,吾国尚有寸土乎?吾民尚有噍类乎?”并要求段祺瑞辞职以谢罪。 政|府并未响应,显然没想到这场来自关外的一场签字活动会造成如此大的声势,以至于段祺瑞政|府召集幕府商谈了一整晚,拿不出一个完整的应对方案来。 到第二天一早,张汉卿又一个通电,斥责段祺瑞宁以国家利益受损而图力保权位:“笑骂由人笑骂,好官我自为之”。 来自关外犀利的向政|府叫阵全国大哗,消息传开,北大学生在关内首先闹起了学|潮,受此感染,北师大等各校立即响应。风声所播,北京到处学生罢课、商店罢市。 同时,东三省人民在关外发起一场声势浩大的反对签字的运动,更大规模的罢工、罢课、罢市在东北展开,当然,领导这场运动的是人民党在学生中的党组织、商会、工会,共计有超过一百万人参加了这场集会。 大规模示威标志着人民党作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登上了历史舞台,作为人民党领袖和此次运动的发起者兼组织者,张汉卿以一幅爱国、激进的面孔横空出世,出尽风头。 事情在发酵,然而当局不是去澄清,而是以激烈的强硬来应对。北京政|府出动军警,抓捕学生数百人,更将形势恶化。张汉卿首先痛斥这种行为,又是一通电文:“凡是用武力镇压有思想的爱国者,历史上都不会有好下场。”并号召全国人民团结起来:“为消灭这样的卖国政|府而武装起来”! 他在一文中,列举了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所签署的各种不平等条约,以及中国每况愈下的国际地位,激昂地发表了要让中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不朽名篇,也是一篇波澜壮阔的战斗檄文: “除夕将近的空中, 飞来飞去的一对凤凰, 唱着哀哀的歌声飞去, 衔着枝枝的香木飞来, 飞来在丹穴山上。…” 嘈杂的学堂内,年轻的于一凡正在出神地读着这首气势磅礴的宣言式的葬歌和颂歌。对于年轻英俊的“小姑父”,少女的心里总是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是她知道是不可能的,但仍无法停止对他的一举一动的关注,在报纸上,在传说中… “小姑父”是一个很和气、很阳光的男孩子,又有着寻常男孩所没有的男人气、英武气,令人沉醉呢。 “我们便是他,他们便是我。 我中也有你,你中也有我。 我便是你, 你便是我。…” 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和小姑父一道,在浴火中重生,为自己的人生开辟一条新的篇章。 “我们年青时候的新鲜哪儿去了? 我们青年时候的甘美哪儿去了? 我们青年时候的光华哪儿去了? 我们年青时候的欢爱哪儿去了?…” 于一凡信马由缰地开小差,她浑身感觉到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使她坐立不安。在读到“只有欢唱”时,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荡,放声大哭。 的影响力不单单感染了于一凡,让她第一次产生了要在浴火中燃烧自己的信念,还激励着无数激流勇进的大学生们、进步分子和无数知识分子,它后来被认为表现了狂飙突进的时代精神,是中国新诗剧的光辉起点… 第376章 凤凰涅槃 文事赖以武备。 同日,张作霖沈阳誓师。他慷慨激昂,面对中外记者,直批段祺瑞政|府为卖国政|府,声言东北联省自治政|府概不承认段政|府所做任何有悖于中国之主权独|立与领土完整之行为。 也在同日,奉军精锐第二十八师在汲金纯带领下沿京哈线向山海关一线运动,张景惠率领之陆军第一十六师从驻地平顶山向古北口进发,由辽宁保安司令部改编的汤玉麟第5师与黑龙江保安司令部改编的马龙潭第10师两部新军从元宝山区越过老哈河进攻热河。 三路进发,势如破竹。不过奉军调动之迅速、时间拿捏之巧妙、动员之快捷,让国人眼前一亮。不过若是他们知道这是张汉卿早已准备多时时,不知会有何种反应。 中|央政|府的反应却很快,次日,段祺瑞政|府即查禁联合会,并通电全国,免除张作霖的东三省巡阅使的职务。 他在宣言中说:“关东匪类张作霖,篡居东三省巡阅使高位,却不思报国安民,屡行穷兵黩武之举,劳民伤财。任用私人,视国家章程如无物,又私设军队番号,其军阀本色可见矣!巴黎和会,为民国以来罕见之辱,实因国力孱弱,至有此事,岂独我国民之殇哉?值此之际,更应上下众志成城,一致对外。却不料此人以政|府保全有用之身为懦弱,不顾大局,致生内讧,令亲痛仇快,其可恨如此!今经政务会议决定,免去其东三省巡阅使兼辽宁督军一职,并褫夺其所授各类勋位。东北各省军政人员宜各安其位,并无波及;各地文武官员如能审时夺势,抵制其乱命,中|央将不吝封赏。” 他还想出分化奉系的主意,宣布任命并非他嫡系的吴俊升接替张作霖东三省巡阅使职务,其他奉系要员也俱有安置,如张作相、孙烈臣为副使,王永江为督军等。 不过他的这番表演并不能影响到张作霖的地位,张作霖则在次日通电全国,不承认中|央所做任何声明,并派孙烈臣在山海关督军。同日,吴俊升通电。表示坚决支持张大帅的正义之举:“吴某坚以张使之命所从”。 同日,奉军总司令部也发布以孙烈臣、张作相、吴俊升、张汉卿、王永江、张国淦、刘尚清等高级文武官员联名签署的电文,拒不承认中|央的命令,并旗帜鲜明地宣布支持张作霖的决定。其他奉系官员也纷纷通电表态,坚决以张大帅马首是瞻,一时间奉系那边成了表态效忠的舞台。 在皖军与奉军在山海关一线激战时,作为声援,5月7日汲金纯派一支精兵绕过正面,从背后狠插皖军后翼,皖军败退至迁安一线。 奉军的快速推进,既有兵力雄厚、装备优异的原因,也有皖军则在全国声讨的舆论下士气全无的原因,导致政|府军一战即溃,再战连败。 在奉系与北京反对派一里一外配合下,这一反政|府游行越闹越大,到六日,上海学生罢课;又有铁路工人将联合罢工之说,形势甚为紧急。 久被压抑的民心得到爆发。5月7日,全国各大城市罢课、罢工、罢市,声援北京学生的爱国运动。上海工人开始大规模罢工,以响应学生。上海日商的内外棉第三、第四、第五纱厂、日华纱厂、上海纱厂和商务印书馆的工人全体罢工,参加的工人有两万人以上。 5月16日,上海各界联合会成立,反对开课、开市,并且联合其它地区,告知上海罢工主张。通过上海的三罢运动,全国22个省150多个城市都有不同程度的反映。 在奉军势如破竹的军事压力下,三路皖军溃败。5月12日,汤玉麟战胜皖系热河都统姜桂题赤峰驻军,抢先占领赤峰,一部沿老哈河南下,进攻宁城,威胁承德。马龙潭部北进,相继占领锡林郭勒盟。皖系察哈尔都统田中玉兵败如山倒,闪电河以北旗县尽失,遂退至多伦与姜桂题合兵死守。 5月15日张景惠也在古北口击败皖军倪嗣冲部,占领承德。而后向潮河一带运动,佯攻密云,实则欲以主力攻占丰宁,以掩抄多伦后路达到前后夹击之计划。紧急调来的皖系西北边防军司令徐树铮识破奉军企图,先机固守丰宁,与张景惠对弈于云雾山畔。然而这一切在5月16日南线汲金纯部突破山海关后只是昙花一现。 面对奉军咄咄逼人的攻势,不得已的段祺瑞态度开始软化。5月18日,北京新政|府以靳云鹏为总理,撤销曹、章、陆职务,以缓和奉军攻势。另外在文武全套的压力下,段祺瑞政|府被迫释放了800余名被监禁的学生,游行获得了第一次胜利。 靳云鹏与奉系的潘复颇有渊源,因为他的母亲是潘复的奶妈。潘复现在主管奉系的工业建设,颇受张作霖重用和信任,已后来居上之势渐成为奉系文治派王永江、刘尚清之外的第三极。段祺瑞意图透过这层关系,向张作霖示好并递话,以躲过这场危机。 可是张汉卿却不依不饶,他在和及时发表了一篇继续战斗的檄文,要求人民党继续发动东北群众并与国内外一切反对中|央卖国政|府的党派联合起来,除非政|府拒绝在上签字,否则就一定要打倒它。 他在报纸上说:“中华民族有过太多的苦难,我们一退再退。我们每退一步,帝国主义者就更进一步,现在已经退无可退,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有良心、有骨气的中国人,拿出你们的勇气,发出你们的吼声,向着敌人的炮火,前进!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我们万众一心,一定能够赢取最后的胜利!” 张汉卿的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给尚在巴黎的中华民国外交官们以极大的鼓舞。后来被称为“民国第一外交家”的顾维钧,从中感觉到中国的力量,也顺应盟弟的号召,他决定:既然退无可退,那就拒签,表明中国的立场! 他把这决定告诉团长陆征祥,陆表示同意。并发电报告北京政|府,说:“…不料大会专横至此,…若再隐忍签字,我国…将更无外交之可言。” 于是,5月26日,当签约仪式在凡尔赛宫举行时,人们惊奇地发现:为中国全权代表准备的两个席位上空无一人,中国用自己的这种方式表达了愤怒。 离开签约现场的顾维钧后来回忆说:“汽车缓缓行驶在黎明的晨曦中,我觉得一切都是那样黯淡----那天色,那树影,那沉寂的街道。我想,这一天必将被视为一个悲惨的日子,留存于中国历史上。” 大总统徐世昌最终于5月29日以布告宣布“对德国战争态度,一律终止。”至此,这场在5月4日开始,由张汉卿领导的人民党发动的反对卖国条约、反对卖国政|府的运动,在25天后完美收宫。 同日,张作霖下令奉军停战,委任汤玉麟就地为热河特别区主席,兼任保安司令,省城为承德;以马龙潭任察哈尔主席兼保安司令。 这个任命被迅速通过,因为这是实现奉军停火的条件之一。不单如此,中|央政|府还恢复了张作霖的全部权、节,且自打脸地封赏张作霖为“东三省巡阅使兼节制兴安、热河、察哈尔”,使他的合法权力行使到了关外。 自然,两个新建师的番号也被承认。 为有效地掌控未来对外蒙古作战略的支持,张汉卿力主在与蒙古边境建城市,即为后来察哈尔之省城二连浩特,自此热河、察哈尔两省连同兴安,三省区军政权力遂归于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管辖,使东北与蒙古连成一片。 张作霖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现在控有6省,势力正式扩展到了关外。他现在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之利,皖系无论在道义上还是在兵力准备上,都落了下风。他们大部军队都在对南方军的前线上,后方极为空虚,单靠刚刚成军的参战军是无论如何打不过武装到牙齿的奉系10个师的兵力的,何况对方还很得国人之心。 张汉卿之所以敢大动特动,是准确地把握了国内局势的发展。表面上皖系是庞然大物,但是因为势力分散在各地,一时半刻之间无法集中起优势兵力来。而等到明年皖军集合完毕,直皖大战便正式敲锣打鼓上场了,段祺瑞自顾尚无暇,怕是无法威胁奉军了。 在这场军事为辅、舆论为主的混战中,以陈布雷为幕后操盘的等宣传机构把张汉卿能值得大书特书的事迹充分发气掘出来,他的接收中东铁路,他的收复摩阔崴故土,他的在远东干涉军问题上的强硬,他的呼伦贝尔一役,都一一呈现在国人面前。 在华丽的包装下,张汉卿以一个有着远见卓识的政治家风范面目落在有心人的眼里,他的对外强硬、爱国斗士形象,也深入国人心中。 陈布雷因为出色的宣传能力和组织能力获得党内肯定,转而使张汉卿的识人之能被人传诵。也只有张汉卿知道,在他犀利的毛尖深处,那几篇充满正气和力度的大作,融和了陈布雷多少次修稿的心血。 人民党也因为这次出色的组织、宣传、统战能力,跻身于世界面前。她的为国家、为民族、为人民不屈不挠的斗争精神,鼓舞了全国很多有志青年,被喻为引导中国革命的一面旗帜,而“五四运动”则在现代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以未签署不平等条约而永载史册。 第377章 戏骂 尽管段祺瑞恢复了张作霖的“名誉”,还饶上了关内三省,两个人还是最终撕下脸上的伪装。不过张作霖需要消化胜利的果实而暂时无暇以武力推翻段祺瑞,段祺瑞也因巴黎和会闹得个灰头灰脸低调了好久并需要时间来重聚人心,双方争斗的结果是无声的退却,最终没能开打。 只是从此之后段祺瑞和他的安福系国会却成了国人谩骂的对象,不能忘却山东问题之耻的国民,开始用笔杆子来挑战他这位实权总理的权威。 1919年9月15日,上海刊登了一篇题为的文章,仿照家谱形式,将当局十数位政要列进一个跨国的五代家世谱系,于嬉笑怒骂中充分显露了民众舆情不满和义愤情绪。戏称当时的大总统徐世昌为日本人的“私生子”,一时轰动全国。 所谓“安福系”,是因为去年初段祺瑞命亲信徐树铮、曾毓隽、王揖唐等在安福胡同建立安福俱乐部,靠这一派系的力量成立了新国会,因此这届国会也被称为“安福国会”或“安福政|府”。 安福政|府暗箱操纵推举徐世昌为大总统,实行亲日政策,以铁路、矿山、森林等权益换取日本巨额贷款以扩充军力,激起民愤。“巴黎和会”中英美诸国就因为这个把柄出让了中国在山东的利益从而导致了“五四运动”,运动爆发后就在这一背景下调侃了中枢诸大公。 这张署名“某君戏作”的家谱显示:把“日本人”放在最高位置“祖”上,影射日本是中国当局操控者,北洋政|府是日本的子孙附庸; 徐树铮是段祺瑞最为倚重的心腹,同时也是安福系的第一干将。他策划组建安福俱乐部,成立安福国会,手握实权抛头露面主持出卖大宗主权以换取日本支持,因此定为“本身”; 段祺瑞是安福政|府的幕后实际操纵者,所以为“父”; 大总统徐世昌的大位是安福国会操纵选出的,“犹非正式结婚所生之子,则为私生子”; 倪嗣冲、曾毓隽是徐树铮的得力助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定位为“兄”与“弟”; 朱深、王揖唐、方枢忠心耿耿为徐树铮奔走呼号,定位为“子”; 龚心湛、张弧趋炎附势投靠安福系谋求升官发财,“恰合螟蛉子、干儿子也”; 刘恩格等人地位与职权在子之下,“皆有承家分产之望,名之以孙宜也”; 袁荣叟是投奔来的,地位在刘恩格等之下,被称为“继孙”。 这样一幅描绘安福系的“家谱图”,十分形象地反映了其政治分野,挖苦讽刺令人叫绝。一时间销量大增,安国政|府诸君成为全国一大笑谈。 在古代辱骂皇帝是“十恶不赦”的严重侵害皇帝个人尊严的“大不敬”行为,不但自己掉脑袋,还要株连九族呢。段祺瑞、徐树铮等政要自然气急败坏甚至放出话来,说务必判处关闭,对邵力子、叶楚伧判处徒刑。 1916年1月于上海创刊,报馆设在租界河南路12号,是中华革命党在国内的主要宣传刊物,筹办者陈其美,总经理邵力子,总编辑叶楚伧。其副刊是“五四”时期四大副刊之。邵力子1882年出生于绍兴陶堰邵家溇,初名景奎,字仲辉,笔名力子,近代著名政治家教育家。叶楚伧1887年出生于江苏吴县,原名单叶、宗源,著名的南社诗人,政治活动家。 凭心而论,民国初期,包括中期,对于言论自由确是中国历朝历代所不能比拟。在“五四运动”之后,民众的觉悟空前提高,对中国皿煮进程来讲,是一件大好事且值得提倡。故而当这则消息被当作花絮传到张汉卿耳中,他敏感地觉得可以借此大做文章。 人民党组织了党内的笔杆子,集结了在奉的法学界泰斗们,连续在发表文章,号称“依法治国十三论”,极大地声援了的行为,并把这一事件及其处理上升到治国的高度,羸得国内数百家媒体的共鸣。 张汉卿在论述中认为,撇开是非正错不论,允许民众骂街是政|府进步的象征,民国宪法所规定的言论自由就体现在这个方面。只要不是诽谤,政|府应该谦虚地倾听民众的意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对不明真相的民众或片面的说法,不应该动辄得咎,而是引导和劝诱。因为随着大政|府时代的来临,原本三权分立的行政权越来越膨胀,而立法权在国内尚属泊来品,缺少一定的民间基础,完全是自上而下形成的。在这种情况下,报纸就是民众的喉舌,就是声音,就是民意,是百姓监督政|府的重要形式。 在他看来,总统是人,记者是人,普通的百姓也是人,大家都是中华民国的公民,都有权利对国家的发展、行为、政策和战略提出自己的见解。美国之所以被认为是皿煮的象征,就是美国人可以随骂总统。后来有句笑话说:“中国人认为骂美国是爱国,美国人也认为骂美国是爱国,在这种情况下,中美两国人民终于找到了共识。” 美国人总统,报纸可以骂,国会可以骂,甚至上届总统也可以出来骂,非骂得你体无完肤不可。当然这种骂不是泼妇骂街,而是对其言行的抨击。当然总统也要表现出豁达的态度,要笑迎唾沫,以理服人,这是一种文化。 中国古代就有这种文化,但主要是以官员的内省行为作为修身养性的一部分。中有写到武则天时的宰相娄师德的弟弟被朝廷派去守代州,在上任前向他辞行,他教导他的弟弟遇事要忍耐。他弟弟说:“有人把痰吐在我脸上,我自己把它擦干就是了。”娄师德说:“还不行,你自己把它弄干净,是想躲避别人的怒气,应该让它自己干了,才算能忍耐。” 难道社会发展到二十世纪,中国人民的道德观、法制观还不如古人吗?一个政治人物,如果没有接受不同意见的涵养,很难相信他能有一颗公心来服务国家和社会。也许这种调侃不合时宜,但是毕竟在某种程度上给政|府以约束,将对中国未来的司法公正与独|立奠定牢固的基础和方向。在这种情况下,司法机构能否代表了中立的第三方,独|立地作出对公民与政|府单位纠纷的裁决,是司法独|立的真正体现。而作为强势的政|府单位,是否真正尊重司法独|立,体现在能否降下身段,像普通民众一样坦然坐上被告席或原告席,接受司法机构的质询。从这个意义上讲,大总统诽谤案有指标性的意义。 张汉卿的话犹如一阵春风让国内无论是新闻界还是法学界都感到愉悦。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啊?怎么能够归纳出如此高度而又如此明理的对媒体界的正面态度?他们对这位东北少帅的见识和学识刮目相看。 第378章 请尊重司法独|立 而同样对少帅钦佩至极的原辽宁高等法院审判厅厅长、现在的东北司法委员会主任王瑞之,却从中得到了启发,他与曾为少帅秘书、新民司法委员会主任、现任人民党纪委书记的吴家象一道,在东北法学界的倡议下,开展了一场规模宏大、时间悠长、影响深远的大讨论:党治和法治的关系。 人民党的影响越来越大,最后获得东北的政权基本无人怀疑,假以时日夺取全国政权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等到那一天,在张汉卿建党宗旨里“党|领导国家”的前提下,党权和法权哪个大? 清季以降,“欧风美雨驰而东”,包括宪政、三权分立等在内的理论与政体被引入中国,开始了一场宪政实验。与此相适应,一套以司法独|立为主旨的西式司法理念与制度也开始在中国展开。1912年中华民国建立后,赓续其事。北洋政|府时期的多部约法、宪法也有相同或类似的规定,反映了北洋时代国家对司法独|立、超越党派政治的诉求。 但正史上从1920年代起,随着国民革命的兴起和国民党党国体制的建立,北洋时期宣扬的“不党”司法逐步被“纳入”国民党党国体制之中,司法开始“国民党化”。新中国成立后,延续这种制度设计,虽然法院、检察院系统|独|立办案的设置使中国慢慢进入了法制化的轨道上来,但各级政|府中设置的政法委书记的职务还是给法治建设带来一些困扰。当代许多中国人也在提问:党大还是法大? 张汉卿觉得有必要给国人一个解释,尽管他本人从穿越前到穿越后一直纠结不已。 他欣赏英美等国家的法治,他们由于多年的建设,已经形成了相当完善的制度;而中国由于两千年封建社会的余毒,人治的思想根深蒂固,权大于法的现象屡禁不绝,“官|二代”们对于法的蔑视是骨子里发出的,要不然怎么会有“我爸是李刚”的奇疤事件、愤怒了无数国人? 之所以后世的中国人会产生党权大于法权的感觉,是因为它反映了实际存在的一些现象:一些党员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法治观念不强,决策不讲程序,办事不依法依规,甚至以言代法、以权压法、徇私枉法,这些现象的存在,严重影响了群众对法治的信心,产生“权比法大”、“党比法大”的感受。 但如果往深里看,“党大还是法大”其实是个伪命题。因为从逻辑上讲,党的本质是政治组织,法的本质是行为规则,两者不存在比谁大的问题,否则就会陷入话语陷饼。如果说党比法大,那就是承认依法治国、法治都是假的;反之,那又好像党的领导出了问题! 这也是张汉卿一直在解决、现在在规范上已经取得突破性进展的事:用法治规范党员,用党章领导法治,两者其实并不冲突。原则性的时候体现党的领导,具体的时候体现法治的精神。所谓具体,是做为个体的人民党员,无论职务有多大,只要犯了国法,不能仅用党纪来处理,国法同样要兼顾。一句话,党员犯了法,与非党员的处罚是一致的。 所以,张汉卿既肯定党对法制建设的领导作用,也避免党权对法治的可能干扰,在新民行政管理实践时就坚决不设立管理公、检、法、司的政法委书记,而是由党的副书记“联系”四套班子就是一种设计。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体现党对法制建设的领导作用,不一定就要硬安一个政法委书记来进行管理,可以换成一个机构或组织。这个机构或组织,张汉卿选择了议会。 由于议会是完全体现了党的意图,所以各级法院、检察院向各级议会负责就很好,也不会偏离党的领导这个大前提。议会本来就是监督政|府的,那么具体在法律意义上实现监督任务的法院、检察院可以不受政|府主体制约地实现对政|府雇员实现法制监督,这才是真监督。否则,管理同级法院、检察院的政法委书记犯了事,作为下级,怎么去实现对上级的约束和监督?何况有很长一个阶段,政法委书记又是同级党的常委,决定着同级两院内很多党员干部的升迁命运? 按这个思路,后来形成了中关于党员违反的处理原则,也是后来有中国特色法治理论的奠基。它在东北法学界持续发酵,远在关内的同仁们也嗅到了余香。 也许是“五四运动”余温里民众对段政|府抗议的热情未减,或是感觉到奉系的表态得到国内舆论的声援后声势浩大,中|央政|府考虑了数日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在法律框架内解决自己的名誉受损问题。 上海公共租界会审公堂接受了安福政|府的诉状,向总经理邵力子、总编辑叶楚伧发出传票,二人聘请林百架为辩护律师。该案于同年10月3日开庭,主审法官是英国副领事,陪审是华人法官俞英荪。在中国领土上,中国政|府控告中国平民的案件,却由外国殖民者来审理,这听起来让人觉得不合常理,但在那个纷乱的时代却数次发生,1903年“苏报案”也是同样发生在上海租界,国家积弱,就会无力抵抗被外国欺凌。 在法庭上被告叶楚伧义正言辞的说道:“本人主笔报章已有十年之久,现任总编,当负刊载上之责任,但不负控告书中所谓诽谤侮辱大总统与在职官员之罪责。”“实系以游戏文字对于政策上之批评,并无侮辱之意义。本报与作者的本意相同,是在希望中同有良好之政|府,使中华振兴,独止昌强,国民享和平自由幸福。” 被告方律师林百架为两人申辩,称原告提出的证据不能充分指控侮辱诽滂,理由如下: “1、按照中华民国宪法之规定,人民有言论之自由; 2、原告控案应有北京政|府派员来沪,提出充分证据; 3、被告此项文字,乃法律所许可,且目的为中国有良好政|府,实无侮辱意义。” 据此要求撤销案件,宣告无罪。 安国政|府律师穆安素坚持被告有罪,他说“此项文字,足使人民讥笑大总统与在职官员,非但侮辱之日引起人民之轻视及本人之羞耻,而且遗毒久远,请公堂应从四个方面考虑该项文字之恶劣后果,即被侮辱者之地位;侮辱之方法;侮辱时间及地点;侮辱人之地位。”并又加了一项罪名:“此项文字一经刊载,使政|府要人遭轻视,于和议前途大有妨碍。” 基于此点林百架给予了有力批驳:“北京政|府与广州护法政|府之间的谈判,早在本年2月20日开始,由于北京方面没有诚意,已在本年5月24日终止,这已为众所周知。试问此项文字刊发在本年9月15日,于百日前谈判破裂结束之和议,究竟有何妨碍?” 双方唇枪舌剑论辩激烈。主审法官英国副领事与陪审的华人法官俞英荪合议后,并没有如安国政|府的期待查封报关重判报人,也没有林律师主张的那样宣判无罪,而是认为这篇文章虽然在文字上侮辱了大总统和政|府官员,但是“本意良好,颇有价值”,最后宣判处罚叶楚伧和邵力子二人各一百元大洋。 这个判决和段祺瑞、徐世昌等人的预计相差悬殊,难以平复其胸中愤懑,穆安素向法庭提出叶楚伧有过两次不服判决的“前科”,要求对被告从严究办,加重惩处。主审法官认为穆安素藐视会审法庭,当庭严词拒绝。至此轰动全国的侮辱大总统案得以了结。 张汉卿适时地窜出来恶心下段祺瑞,反正前段时间“五四运动”最热烈的时候,他跟段祺瑞政|府打了不少口水仗,他的老爸也和皖军交了恶。这种利害关系的变化,是任何言语的讨巧都挽回不过来的了。既然如此,干脆得罪到死。 他向邵力子、总编辑叶楚伧发电祝贺,并说“此为民国法治成功之先例”,并表示东北自治政|府下的司法委员会将负责这两百元的处罚,如果两人不方便的话。 这是纯粹的幸灾乐祸了,民国的记者条件和一般的人民差距还是蛮大的。 后来有人在报上讽刺此事说:“大总统的名誉也就值两百元大洋”,经此事后却名声大振。经过此案,段祺瑞、徐世昌等人成为全国民众口中笑柄,“安福系”灰头灰脸,皖系诸公长时间抬不起头来,不但政治仗输了,在心理上的阴影可能更大。 当时,执政当局政要受此辱骂,其恼羞成怒气急败坏的情形可想而知,必定想要严惩报馆和作者,然而他们首先想到不是先抓后审,而是寻求也只能谋求在法律框架内解决。 同时在法庭作出仅仅罚款的判决后,他们虽心怀愤懑却也认输服从,没有再加害于人,说明他们的心目中还是有法治观念的,没有动用手中的权利泄私愤凌驾于法律之上。 以法制而非人治,北洋这段时期的司法独|立在中华民族历史上闪耀着永久的光辉。 第379章 外蒙|独立事件 辽宁兵工厂大规模开建以来,奉军的装备提升到新的层次,奉军的实力也有突飞猛进,所以皖系也在热河附近派驻重兵防守。在关内一时无法染指的情况下,如能从北方打开局面,不失为一着妙棋。 所以在国内事件渐渐平息后,张汉卿的目光转向了外蒙古。 蒙古高原上从古至今有多个游牧民族繁衍生息,如匈奴、柔然、回纥、突厥等。中国宋朝时期,突厥势力淡出该地区,蒙古人迁入。蒙古各部臣属于金朝,在13世纪初,蒙古人的首领成吉思汗统一了这一地区的所有蒙古部族,建立了蒙古帝国。其后忽必烈建立的元朝包括现在中国的大部、蒙古高原、外东北等。 明朝时蒙古残余势力退回塞外,维持北元政权,与明朝对抗。后来满族统治者与漠南蒙古诸部结盟,进入中原,建立清朝。其它漠北、漠西蒙古部族也逐渐成为清朝的臣属。至民国政区划分,其辖下有4部2地区及116旗4牧场36佐领等次区划。 蒙古各部与清政|府的关系颇有不同。他们或与满族统治者联姻,或被武力征服。和清政权距离较近的内蒙古各部与中|央的关系密切,而和中|央政|府距离较远的外蒙古,即喀尔喀蒙古或称漠北蒙古,则与中|央政|府关系一直相对比较疏远。 中|央政|府在库伦设置大臣,以防外蒙割据。对在努尔哈赤及皇太极时代已归附的称内蒙古,之后再内附的称外蒙古,对忠勤有功的可继续世袭,对忠勤有怀疑的,如察哈尔,就派满人出任的察哈尔都统治理,土默特由绥远城将军统治,达斡尔族用类似方式处置。 从16世纪开始,沙俄经营西伯利亚,与外蒙古地区开始往来。鸦片战争以后,沙俄在强占|中国东北、西北领土的同时,处心积虑地谋求霸占我蒙古地区,以实现其“黄俄罗斯”迷梦,其先后制定了“米勒尔计划”、“穆拉维耶夫计划”、“巴达马耶夫计划”,狂妄地提出要占领从西伯利亚到长城脚下的大片中国领土。 为达到这一目的,采用了一系列的卑劣手法。但1870年以前的中俄条约中,尽管严重损害中国主权,也没改变蒙古属于中国这一铁的事实。 但沙俄仍野心不死!1727年中俄签定的和,肯定蒙古属于中国。但沙俄取得了在恰克图和外蒙古地区通商贸易的特权。 1854年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说“中国一旦发生政变,也不应容许中国新政|府把权力扩张到蒙古,在这种情况下,蒙古应受到俄国保护”。在沙俄和清朝政|府签订的多数不平等条约中,都有关于俄国在蒙古利益的条款。在这段期间,俄国极力推进和蒙古各部的经济、文化和军事交流。 辛亥革命后,随着清朝统治的逐渐瓦解,在沙皇俄国驻库伦领事的策动下,外蒙古活佛八世哲布尊丹巴派杭达多尔济、车林齐密特出使俄国。沙俄认为分裂蒙古的时机已到,开始培植亲俄势力,并大批发放武器,准备制造外蒙|独|立。 11月30日俄蒙军队包围了清政|府驻库伦的蒙古办事大臣衙门,解除了清军的武装,并将办事大臣三多及其随从人员押送出境。哲布尊丹巴乘机于12月28日宣布外蒙古地区独|立,自任日光皇帝“额真汗”,改元共戴,但未得到广泛认可。一年后签定,这两个条约确立了沙俄实际统治了蒙古。 消息传出,举国大哗,从政|府到民间群情激愤,内蒙也发表了严正申明,不承认库伦伪政|府的一切条约。 1912年10月3日俄国前任驻华公使柯索维茨在库伦与哲布尊丹巴政|府签订。1913年沙俄当局迫使袁世凯执政的北洋政|府签订了文件。声明规定:外蒙古承认中国宗主权,为中国领土的一部分。中国、俄国承认外蒙古自治。中国不得在外蒙古派驻官员、军队,不得移民。而沙俄可以,蒙古事务需两国协定解决。 该条约使中国徒有宗主虚名,而仍由沙俄控制外蒙。1915年再订,确认1913年的文件,沙俄对此十分满意。1915年6月7日中俄蒙在恰克图签定,将此声明具体化。据此,同年6月9日,外蒙古宣布取消“独|立的大蒙古国”。 袁世凯册封八世哲布尊丹巴为“呼图克图汗”,保持了自治王公的地位,并赦免独|立运动人士,外蒙古实行自治,但实际上为沙俄所控制。 1917年俄国爆发十月革命,“自治”的外蒙失去靠山,外蒙重回祖国的怀抱。1918年中国政|府以防止苏维埃主义扩散和西伯利亚局势动荡为由,驻军库伦。苏俄政|府虽在1919年初再次发表对华宣言,宣布废除沙俄与中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但事实上继续支持外|立。 同年,驻军与外蒙上层达成文件,要求取消自治,但此际西北边防驻军主力在段树铮带领下出蒙与奉军在热河交战,蒙古空虚。 北洋政|府更迭之际,哲布尊丹巴活佛死心不改,蠢蠢欲动。后见段祺瑞政|府因青岛问题焦头烂额,建立“大蒙古国”的念头又涌上心头。苏维埃俄国趁机在7月25日发表对蒙古声明,复称外蒙古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要求与之建立外交关系。 但是蒙古三盟王公联名密呈库伦镇抚使陈毅,自愿取消自治,恢复旧制。作为鼓励,北洋政|府册封哲布尊丹巴为博格多汗。 张汉卿清楚地知道,历史上这一不起眼的举动,虽然最终被皖系的徐树铮出兵武力收回,但此举使中国失去了外蒙古上层王公的人心。后徐军主力回内地参加军阀混战,仅在库伦和蒙俄边界买卖城留有少量兵力驻防。 空虚的蒙古复又在以苏联支持的乔巴山等人带领下于1924年11月24日成立“蒙古人民共和国”,正式从中国版图分裂了出去。中华民国直系政|府虽然一直拒绝承认,但是随着直奉大战的失败,政|府已经无力做干涉,已造成既成事实无可挽回。 继后又发生日军侵华,整个国家陷入大混乱,至此已无力回天。至1945年为得到苏联不帮助的承诺,蒋介石国民政|府遂允许在同年10月举行所谓公民投票,并正式承认其“独|立”,从此在法理上蒙古已经不属于中国。 苏联亦曾在1921年先唆使原属外蒙古的唐努乌梁海地区独|立,于1944年正式将其侵并,而且又将总面积约17万平方公里的肥沃土地瓜分了出去。张汉卿每读史至此,不禁“长使英雄泪满襟”! 打开中国地图,可以清晰地看出蒙古重要的地理位置:它的分裂形同把中国拦腰斩断,从蒙古国到北京只有600公里的路程,直到张家口长城处一路无险可守。因为二连浩特到北京之间,只有张家口南北才有山地做屏障,张家口以北几乎是一马平川。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中苏关系紧张的时候,据说前苏联部署在中蒙边境的机械化、装甲部队最快3天可打到北京,逼迫中国牛人第一的毛伟人将全国1/3的精锐部队调集在北京近郊,即使这样还在全国建立了几个备用战备司令部以备迁都后指挥之用。 外蒙古的重要战略位置也一直为苏俄所重视,难怪后来的斯大林干脆对民国政|府谈判代表宋子文说:“老实告诉你,我之所以要外蒙古,完全是站在军事的战略观点而要这块地方的。倘使有一个军事力量,从外蒙古向苏联进攻,西伯利亚铁路一被切断,俄国就完了。” 而如果中国拥有蒙古,广阔的西伯利亚大铁路数千公里均直接受到威胁。中队任意断了一处,将使苏俄无法对远东地区进行补给和支援,最终能否继续守住远东尚在五五之数。 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国民党去势后,新中国领导人毛爷爷曾主动问苏联代表如何对待外蒙和内蒙的统一。苏联代表回答说:“我们不主张这样的统一,因为这可能导致中国失去一大块领土。” 毛爷爷认为外蒙和内蒙可以联合起来并入中国版图,苏联代表对他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蒙古人民共和国已享有独|立,日本投降之后中国政|府承认了外蒙的独|立。蒙古人民共和国有自己的军队,有自己的文化,以及文化和经济发展的道路,它早就领略了独|立的滋味,任何时候都未必会自愿放弃独|立。如果什么时候它和内蒙合并,那一定是成立统一的独|立的蒙古。” 当时出席会谈的任弼时这时也插了话,他说内蒙有300万人,而外蒙才100万,其意味是深长的。鉴于中方的这一信息,斯大林给毛爷爷发了电报,指出:“外蒙领导人主张按独|立统一的蒙古国的原则将中国所有蒙族地区同外蒙合并,苏联政|府表示反对这一计划,因为它意味着从中国割去许多地区,尽管这一计划没有威胁到苏联的利益。我们认为,即使是所有蒙族地区都统一成一个自治地区,外蒙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独|立而在中国版图内实行自治。自然,这事的决定权属于外蒙自己!” 这已经是明白无误的威胁了。但是鉴于新中国成立后的国际形势,当时的中国是不可能在苏联手里解决蒙古问题了。 斯大林逝世后,毛爷爷和周总理又第二次向苏联领导人正式索要蒙古又遭到拒绝,最终,外蒙问题留给了后人,至此1566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不再归于中国。 第381章 入蒙 不同于之前,毕竟自己长子第一次对外亲自带兵,张作霖在张汉卿在人员安排上完全是非常配合量才施用。少帅难得找到几个用得顺手的人,自是格外照顾,同时命令奉军军需处长牛元峰全力配合“安蒙军”的一切需求。 此时兴安省全境及察哈尔北部大部已在奉军控制之下,“安蒙军”可以直接自满洲里到阿尔山数百公里的东线出兵库伦。 海拉尔是东部进入外蒙古的要地。它所坐落的海拉尔河向西与额尔古纳河交汇,并向南流入呼伦湖。河水沿呼伦湖西向,流经克尔伦苏木小镇边陲小镇,后向北急转,接入外蒙古境内的称之为克鲁伦河。克鲁伦河向西曲折蜿蜒约千里,至距库伦约百里处折而向北,不出百里消失在沙漠中。沿河西进,既能补充水源,又不易迷失方向。要知道目前从内陆进入蒙古的,只有从张家口向北至库伦一条时有时无的破旧官道。 入蒙第一站是巴彦图门,这是蒙古东部戈壁滩上一个县级的“大站”。说是县,大约跟东北地区的一个屯子差不多大,建筑则比我们这个屯子还差很多,几乎没有路。 “县城”旁边就是一座军营,军人不多,只有区区200多人,就是这200多人,有帽子歪带着,有衣服披在肩膀上的,有光着膀子的,有腰带开着裤子松松垮垮吊毛差点露出来的,基本上表情麻木,目光呆滞,有点象中许三多参军前他们哥儿仨那表情,看起来还不如旧社会中国的土匪来得精神。这似乎一只毫无战斗力的军队,是的,肯定是,因为他们的军容将此暴露无疑。 当然如此众多的兵力和较多的骑兵入蒙另有用意,随着“黄姨行动”进入尾声,张汉卿的现在的着眼点已不在如何取胜,他的神思已飞向善后事宜。此外拿下蒙古不是问题,问题是拿下之后怎么办?如何能避免正史上蒙古收而复叛最终分离独立的宿命?他的部队还是未来蒙古新军的种子,担负着保证战后蒙古政治上归化中国的任务。中国历来有“马上得之,不可马上治之”的说法,可是当徐树铮极力安抚归降的外蒙古后,却没能被安抚住他们不安的心,导致蒙古仍在两年后独立了出去。 是蒙古民族与汉族格格不入吗?并非是。历史上鲜卑、蒙古满清均是入主中原然又融于汉,后世的满、藏、蒙、疆、壮、回等各少数民族都很好地融入了中华民族大家庭,凡60年团结和睦如一家,发展相得亦彰。中国儒家文化用极大的包容性告诉张汉卿:不是中华民族包容性不够。 那就是另一个结论:是某些蒙古族人不愿意包容到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中来。对这些人,光靠劝说及抚慰是不够的,文治须与武事为备。对那些铁了心要把自己变成异族的棋子、将蒙古|独立出去的人,不能心存仁厚,当如其所愿,坚决驱逐出境,让他们得偿所愿。若是死赖着不走,而又做搅屎棍在当地营造反动势力和声浪,当坚决以杀止杀,或可换来长时间的和平与稳定。 另一个办法是移民。 及之前的一系列条约将中国内陆向外蒙移民成为不可能。可能是地广人稀、对生活质量追求不高的缘故,外蒙古人有些懒,当然也就很穷。所以即使有这么丰富的资源,蒙古人并没有富起来。当时蒙古人口约有200万人,到21世纪初才不过250万人----之所以经过近90年的时间人口没有较大幅度增长,是因为蒙古人出生率奇低,这一点跟内蒙古的蒙古族差别较大,笔者怀疑是外蒙古的饮食结构有问题,要不然,俄罗斯和俄罗斯化了的蒙古人,为什么都出生率低? 占据了蒙古,要想守住这么大的地方,非大量移民可不行。而且后世中国人这么多,幅员辽阔的蒙古应该能缓解庞大的人口压力。 蒙古的生活资料集中在以蒙古族王公贵族等少数上层人士手中,他们占有大量的牧场,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当然不想改变现状。而没有知识文化的牧民根本无法进行自我改造和生存,只能沦为奴隶。占有统治地位的蒙族上层之所以有这么强的独立倾向,是因为一个中|央集权的政|府始终是他们特权生活的不安定因素。 一路经过巴彦敖包县、温都尔汗市、木伦县、热尔嘎拉特汗县、臣赫尔曼达勒县、巴彦德拉盖尔县后----这些说是县其实只是小村落或是连村落都不算的地方,终于见不到一湾河流了,这一路并没发生一场像样的抵抗,可能东部都是茫茫戈壁滩,人员极为稀少,没有什么军事经济价值的原因吧,这里根本没有完全意义上的驻军。 闲暇时间,张汉卿也和几位军委委员们讨论了安蒙的意义以及对西北局势的影响。当然,这漫长的路上,他们就此进行了多次研讨。对于张汉卿抬升蒙古影响苏俄向远东布局的战略地位,他们还将信将疑,因为在他们看来,现在的中国无论占有多么优势的地理位置都无法威胁到苏俄的存在,但是他们完全认可蒙古对于安定西北边陲的重要意义,也认可以这里为跳板进入武装力量相对薄弱的西北诸省的军事战略,同时对少帅的宏伟抱负所吸引。 张汉卿谈到了直皖系之间的矛盾,谈到了南方孙逸仙国民党政权的脆弱,谈到了奉系未来的辉煌。他正式向他们吐露了自己对中国时局的初步构思:立足东北,蚕食西北,威胁华北;利用直皖系之间的矛盾抢占外围地势,然后稳固力量,再利用双方之间的矛盾逐一击破之,毕其功于一役,一统中华。在这个过程中间,人民党将以极富号召力的口号吸引有识之士完成对国家的领导。 他谈到了当前的世界局势,并预言了今后一段时间内的变化以及中国的应对方略。他提到了中国通过经济发展、工业发达实现军事强盛,并用武力把日本人赶出中国、赶出亚洲大陆的决心。这一切,都使得这些热血军人们眼睛发直。有什么能比建功立业更让武人们感到热血澎湃? 作为中国强盛的第一步,他们对于打赢入蒙第一仗充满了信心和紧迫感。 第382章 铁汉柔情 他们一行进入蒙古境内已有半月,离库伦越来越近了,远远地看见狼居胥山横在天边,路上见到的牧民也渐渐多起来。一路上鸟鹊都不见,甚至连全球最常见的麻雀也没有。只是越往前行,触目所及的荒凉被一丛丛绿色所取代,官兵们疲惫的心态顿时被一阵久违的泥土清香所感染,士气也活跃起来。 在张汉卿的小、中学时代,对塞外的印象最深刻的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可眼前的景象与他所想大不一样:除了肯特山周围外,蒙古几乎遍地----也就是举国都是戈壁滩,哪来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 他问及郭松龄,郭松龄大笑着说:“少帅,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是古代漠南蒙古的阴山周围哦!”张汉卿略一思忖,笑着说:“可不是,古诗上说:‘敕勒川,阴山下。天照苍穹,笼照四野。’我印象中一直以为讲的是这里呢。” 随军向导笑笑说:“少帅,这里是肯特山,汉代霍去病刻碑记功地,可离阴山远了多了。从这里向西走不远是姑衍山,要好多天才能到燕然山,再越过车车尔勒格、乌里雅苏台四部、科布多,然后才能到阴山呢。” 张汉卿诧异道:“我记得历史上说霍去病是封的狼居胥?” 向导笑了:“狼居胥就是肯特山,那个燕然山现在也改作杭爱山了。” “当初在这里,霍去病暂作停顿,率大军进行了祭天地的典礼----祭天封礼于狼居胥山举行,祭地禅礼于姑衍山举行。这是一个仪式,也是一种决心。封狼居胥之后,他继续率军深入追击匈奴,一直打到翰海(今俄罗斯贝加尔湖),方才回兵。从长安出发,一直奔袭至贝加尔湖,在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沿路大胜,这是怎样的成就! 经此一役,‘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霍去病和他的‘封狼居胥’,从此也成为中国历代兵家人生的最高追求、终生奋斗的梦想,而这一年的霍去病年仅二十三岁。当然,汉家的辉煌就是匈奴的耻辱,连带着后来人也觉着不舒服,便改了这么个名字。” 原来如此!张汉卿有感而发:“好好的一个典故,就是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篡改,让后人摸不着北,从而达到他们掩耳盗铃的目的。将来蒙古解放了,仍然要恢复狼居胥这个名字,好让子孙后代记住,这里世代都是中国的领土!” 郭松龄打趣说:“霍去病大败匈奴是二十三岁,少帅今年只有十九吧,看来是注定不让他专美于前了。” 张汉卿却想起一首词来:“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自己为了此次伐蒙,准备不可谓不充分,军队士气也很高涨,可不能像历史上的南朝宋文帝那样弄得灰头灰脸的。此次入蒙,一定要从根源上打消这些分裂主义者的野心,纵然背上刽子手的恶名,也要让这些人知道:国家对少数民族的政策不止怀柔,还有被逼上梁山后的无奈杀机。何况千古功过唯一笑,便是流萤也点灯。为了子孙后代,拼了! 他的情绪也感染了其他人,是啊,开疆取土和收复河山都是名垂千秋的事,作为即将见证历史的他们,有什么理由不为之激动呢? 由于是高原的缘故,夏季里,阵雨较多,阵雨过后就会出现彩虹。继经过了第一个阵雨后,“安蒙军”官兵们看见了进入库伦后的第一个彩虹。库伦的彩虹跟我们常见的彩虹不一样:我们常见的彩虹在天上,库伦的彩虹在地上,就在你身边,感觉就是地上的一个彩虹桥,离你不到10米远,用手就可以抓住一样,但等你走过去10米,发现它离你还是10米远。 也许是气候的原因,或者是高原的缘故,库伦几乎没有树。偶尔见到几棵杨树,长不高不说,还都是半死不活的,而且树头基本上都是死的,无一例外,倒是榆树活的很滋润。 “安蒙军”在艾尔代奈宿营。蒙尘多日的官兵们被雨水冲去了疲惫、空虚、无聊和寂寞,他们痛快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恩赐----蒙古可是严重缺水的地区哦,洗澡已成为一种奢侈。 张汉卿身为“安蒙军”总司令,与沈阳奉军司令部一日一次互电沟通,以使双方掌握重大信息。当晚写完电稿,他浑身不舒服,夜不能寐,多日未洗澡的身体使他倍加想念于凤至的恩爱和温柔。他既有雄心大志,也不免有英雄气短的时候。情不自禁之下,起身至办公案上抄了首毛伟人的《虞美人?枕上》聊以自|慰: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晓来百念都灰尽,剩有离人影。一勾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这首词他曾在大学泡学妹时用上,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想到怪不得伟人雄才大略一生,竟也能写出这样的儿女情长。当时抄时只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现在真的是了了个中三味了。发泄完情绪,轻轻辍笔,安心睡了。 他的副官长兼中办主任朱光沐照例取每日电稿,瞥见桌上少帅亲作的诗词,一读之下,连声叫好。略一思忖,将诗词也拿了去,以少帅家信名义一并发出。 首先看到这首词的是郭松龄的夫人韩淑秀,她几年前与丈夫一道认识少帅夫妇,与于凤至可谓密友。在两人丈夫同赴远疆的岁月里,她们常聚在一起,共同讨论蒙古局势。就在第二天,她看到了这首《虞美人》,赞不绝口,不等于凤至同意,便以张汉卿的名义发表在《奉天日报》上,一时好评如雨,谓少帅多才又多情,铁血柔情云云。 张汉卿入蒙,还有一位挺着肚子的女人也在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他的大作一出,已经凭着垄断了东北粮食的机会再次发家的黄家女儿婉清,在堆满报表的案前,对着那首小诗,竟然痴了。 “这离人,说的是我吗?” 张汉卿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无意之中剽窃了伟人的著作权,不过他记得正史上这首词的面世尚在两年后毛爷爷别离杨开慧时。不过他后来只有默认了,难道要再登报申明这首词另有来历不成?有时他也狭促地想:“伟人看来是不能再写这首词了,不过以他的能耐,追求女人不至于就靠这首词吧?” : 第383章 库伦之战(上) 库伦位于蒙古高原中部、狼居胥山南端、鄂尔浑河支流图拉河畔,海拔1351米。这里地处内陆,属典型的大陆性气候,冬季最低气温达零下40℃,夏季最高气温达35℃,年平均气温零下2.9℃。 它的南北两面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清澈的图拉河从城南的博格多山脚下自东向西缓缓流过,东西两面为广阔的草原,城市主要街区坐落在图拉河北岸。 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城市。它始建于1639年,当时称“乌尔格”,蒙语为“宫殿”之意,为喀尔喀蒙古“活佛”哲布尊巴一世的驻地。哲布尊巴丹是藏蒙的八位活佛之一,地位崇高,仅次于达|赖和班|禅。 “乌尔格”在此后的150年中,游移于附近一带。1778年起,逐渐定居于现址附近,并取名“库伦”和“大库伦”,蒙古语为“大寺院”之意。 狼居胥山是蒙古圣山。根据《蒙古秘史》,成吉思汗葬于不儿罕山(今今天这里),中国汉代称狼居胥山。西汉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大将霍去病曾追杀匈奴至狼居胥山,并封狼居胥山以祭天,祭地禅礼于姑衍山举行,史称“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执卤(虏)获丑七万有四百四十三级”。 时任蒙古“内阁总理”的巴德玛?多尔济与哲布尊丹巴活佛对张汉卿“安蒙军”的进入早有准备。他们召集了各盟旗独立势力,招募了近2万名满清灭亡后流落在蒙的旧式官兵、匪军、白俄军,连同各王族麾下的奴仆,共武装了约30000人,编成5个旅。 在王族势力代表博克多格的指挥下,他们于库伦城下摆开防守阵势,利用南北环山的地利优势,及“安蒙军”后勤不利的条件,想以持久战术拖垮“安蒙军”,并期待苏俄支持。博克多格在库伦城东面部署了主力三个旅,在城西及城南各安置了一个旅。 郭松龄与张汉卿、戢翼翘召集“安蒙军”团以上军官召开军事会议。这个时候,担任后军指挥官的韩麟春部距此地还有百里,主要负责处理后勤补给。与会诸将一致决定不再等待,就以现有兵力完成歼灭叛军的任务绰绰有余。 在会上,张汉卿富有鼓动性地说:“我军以王师之义讨逆,士气旺盛,装备精良,此一战可奠定蒙古局势,给分裂国家者以重创。传令全军,在库伦城中吃早饭!我会电呈政|府,在狼居胥山上立碑纪念蒙古光复之盛会。” 他强调了此战的意义,他说:“自清末以来,蒙古分裂势力看到清廷虚弱,在俄国和日本人的挑唆下一直想重建所谓蒙元盛世,这是个附在国家身上的毒瘤,不痛打不足以震慑这伙人,所以我们要以雷霆之力,一举歼灭这股敌人,让他们提到安蒙军就怕。这一仗,争取打出五十年的和平来!” 入蒙以来,政治部已经向广大官兵宣讲了此次作战的正义性,把安定蒙古提高到可以与左宗棠入疆之战相媲美的历史功业上来。根据张汉卿的表述,收复蒙古具有让中国北方和平很长一段时间的战略意义,也是一次对境外势力企图分裂我国的一次正面回击。所以此战必须胜,而且要大胜。 官兵们都知道安蒙军无论从装备还是人数上都比对方强了不止一个档次,此战又有重大的历史意义,每个人都自觉地把自己代入到为国收复领土的英雄主义高度。此外这两个师的骨干都是从歼灭巴布所布匪徒之战中起家,因此对于蒙匪的战斗力是蔑视的。所以上下都充满着必胜的意念,战斗士气高昂。 按照既定的部署,安蒙军集中了强有力的炮兵部队:卫队师的师属炮兵营力量、一个独立炮兵营,配合两个步兵团,强攻城东正面防守阵形,由郭松龄带领。以张诚德的骑兵旅从城南宗莫德方向切入、强渡图拉河并迂回杀向其阵后。以师属骑兵团作为疑兵在城西方向来回游走以牵制并阻断守军北逃路线。张汉卿及两个步兵团为总预备队。 此战总的原则是以最大杀伤为目的,要让对方吓破胆,而不是打败他们----以如此优势的火力、人数和训练素养,如果在正面打不败对方,一堆人都可以回家奶孩子了。 凌晨5时,炮兵两个营共36门山炮齐响,三路兵马齐出,一时杀声震天。“安蒙军”大笑着互相打气,“到库伦吃早饭”成为“安蒙军”英雄主义的壮志豪言。 炮兵团所在正面战场,蒙军经受了一次大规模炮袭后魂飞魄散。这些人大部分为临时招募的,有些人平时连枪都没摸过,听到耳边传来的震耳的炮吼声和被击中同袍们痛苦的呻|吟声,如何不害怕?胡乱开枪者有之,拖枪后退者有之,弃枪仆地者有之。“安蒙军”步兵尚未冲锋,蒙军自己先乱作一团。炮击下战壕中死亡的不过百十人,因逃跑时而被炮火击毙者竟达数百人! 幸亏有部分满清遗老留下的护卫和滞留蒙城的老兵油子、土匪经历过大战,又有各级军官挥枪在后押阵,逃跑的蒙军见后有执法队,左右还没败退,于是陆续又转了回来。 “安蒙军”一轮炮击后,步兵团推进,炮兵攻击半径随之扩大。 正当蒙军一些有经验的老兵们以为步兵攻击开始时,准备组织近战时,新一轮炮击又开始了。这一次猝不及防,许多正在列阵的蒙军成堆被炸死。 可恶的“安蒙军”炮弹似是无穷无尽,一波又一波地向蒙军阵地飞来。而蒙军只有满清留下的十来门小炮,火力不及不说,射程还不到“安蒙军”大炮的一半,只有看着炮弹从步兵头顶飞过却无可奈何。博克多格一早即在前线指挥,见“安蒙军”火力猛烈,情知东线是突击主力,急忙调其它两处部队加入战场。郭松龄正要他如此做,反正一发炮弹也是炸一堆,两堆人合在一起仍是一堆。 炮兵部队起初还担心炮弹倾泄过多,要不了多久,整个炮兵部队都将弹绝。可是张汉卿、郭松龄都认为只要战胜这一仗,蒙古将无恶仗可打,因此主张严厉打击,以体现王师的强大,将蒙军的士气打散,将蒙人的心收回。 也幸亏沈阳兵工厂雄厚的底蕴,虽然奉军各师都至少装备了一个炮兵营,但是他们的炮弹从去年起就已经完全可以自给。此次入蒙后,至少有一个团的后勤部队专为前线调运炮弹,因此安蒙军打起来才能得心应手。半个小时不要钱似的炮击后,已消耗所带炮弹的大半了。俟对面的蒙军援军到达后,传令打起信号弹。 正在城南隐蔽待命的张诚德骑兵旅听得城东炮声隆隆,手下士兵心正痒痒,被张诚德强行按捺。他这一股力量是此次战役的决定力量,要在城南敌兵被抽调之后,以骑兵的快速优势抢先攻进,然后迂回至城东守军背后,形成两面夹击之势。他焦急地等待参谋长郭松龄的进攻命令,在东北讲武堂他对郭多有认识,郭是个令行禁止的新派军官,重视纪律的严明。 “呯!”地一声巨响,如烟花在半空里绽放,这是进攻的号令,参谋长终于让他的部队有所作为了。张诚德精神一振,大喝一声说:“上马!” 他抽出马刀,在半空中挽出一个刀花,大声说:“各团以前所部署,全速进攻。一路上不得迟疑,不得收俘,不得下马,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四个骑兵团,如四条洪流乌压压地向前涌去。留守的蒙军被沉闷的马蹄声所惊耸,齐声大叫:“敌袭!” 此时虽然告别了冷兵器作战,但是中国以步枪为主力的热兵|器尚不能对骑兵作出有效的杀伤,致使在非正面战场,骑兵作为古老兵种,仍在中国战场持续了二十多年。 从民国元年末组织第一骑兵旅,旅长陈文运(日本士官生)参考国外骑兵编制的变化,建议在骑兵团下取消营级,团直辖连,骑兵连改为辖四个排的大连,即所谓的“大团小连”,得到采纳。改制后的师属骑兵团辖三至四个骑兵连,五六百人;骑兵旅下的骑兵团辖五个骑兵连和一个机枪连,九百余人。编制的约化提高了作战效率,同时数目的减少也与当时国内外骑兵作用的减小有密切关系。 奉军在张汉卿改编后对骑兵的编制作了稍许变化:骑兵连辖4个排,师属骑兵团辖4个骑兵连及1个机枪连,约1130人;骑兵旅为骑兵最大编制,下辖4个编制为5个骑兵连的骑兵团及1个后勤营,共约6100人。这是因为在东北地理广阔、军队尚谈不上机械化的条件下,骑兵可作为“奇兵”起到突击及突袭的作用。 在与没有重机枪、缺少大炮的蒙军作战时,快速的骑兵确实是步兵的天敌。这也是张汉卿与郭松龄要让张诚德骑兵旅作为致胜的主力的原因。 想一想数千匹战马狂奔的场面是何等惊人,一部分蒙军已识趣地丢下枪:驻守城南的一个旅刚被调走半数,剩下的2500残兵是无论如何抗不住这雷霆一击的。 : 第384章 库伦之战(下) 骑兵旅官兵马刀在手,呼啸着冲过城南不过2米高的栅栏“城墙”,他们丝毫不理会跪地投降的蒙军,但是有些不识趣跪在当路上的降军被毫不犹豫地砍了脑袋----只是因为他们迟滞了大部队前进的道路!城东的守军不久后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巨大声响,张诚德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到蒙军后路。郭松龄下达了总攻命令,步兵团不甘人后,叫喊着全线冲锋。蒙军终于乱了,他们面对讨伐军队,本来就缺乏道义力量,在毫无胜利希望之下,纷纷选择弃枪投降。博克多格见事不协,丢下部队,在王府卫队的簇拥下向北逃窜去了。这场战斗,只持续了3个小时就圆满结束,其中真正的打仗时间不过半小时,其它时间都花在抓俘上了。清点战场,“安蒙军”共收俘虏13000余人,击毙2000余人,在城南估计杀伤约数百人。而已方伤亡不过百人,算是大胜。郭松龄并不急着进攻,他安排原地整休,一面派兵守住城东、城南各个隘口,一边安排侦察兵注意蒙军动向。按照几个人先前的结论,他知道,大规模武装斗争已经结束,剩下的,该是文事了。果不其然,午饭后,哨兵报告,哲布尊丹巴活佛派其特使、外务部长隆奇格商讨休兵事务。张汉卿冷冷一笑说:“带进来。”不多时,卫兵引着一个身穿蒙古正装的中年官员大踏步走进“安蒙军”总司令部。隆奇格向众人等人行了蒙古大礼,朝着张汉卿说:“尊敬的少帅阁下,呼图克图汗派我告知您,呼图克图汗已要求解散蒙古|独立政|府,我们即刻向中|央通电,现在完全意义上的独立政|府已经不存在了,双方立即休兵。”张汉卿讥笑说:“不,没有休兵,只有投降!吃了败仗你们就求和休兵?休想!所有蒙古人的军队必须全部投降!那个所谓的活佛怎么不来见我?这次事件的责任人必须得到追究!”隆奇格勃然大怒,他说:“长生天的子孙绝不会投降,活佛位尊,你怎能如此出言不逊!”张汉卿接受现代教育,信什么活佛?那个牛X轰轰的西藏达老赖活佛,还不一样被赶出老巢、四海为“家”、眼看着死无葬身之地?这个所谓的哲布尊丹巴活佛的“一世远祖”----还是五世达老赖喇嘛罗桑嘉措达老赖承认的呢。好像有资料说该活佛系统的传承需受到清朝皇帝的册封和西藏达老赖喇嘛的认可方能生效,既然如此,他作为中|央政|府的代表不承认其宗教地位,那他还是个屁啊。他两手一摊,对隆奇格说:“哲布尊丹巴活佛是什么东西!他对你们是佛,对我而言只是一个分裂国家的俄国走狗!没有中|央政|府册封,他现在还住在破旧的蒙古包里、在为一日三餐的着落发愁!你们投不投降无所谓,借用你们成吉思汗的一句名言:‘既要战,便作战’。你请回吧,我们打完再见。”他经过长时间的思索,已得出一个结论:要想获得蒙古长期的归属,铁血手段必不可少。中|央政|府给予外蒙的特权已经够多的了,但是这些人仍旧欲壑难填。唯有把那些死心踏地的分裂分子清除干净,才能彻底还外蒙古一个晴朗的天空。隆奇格气得直哆嗦,他虽然嘴上说得硬朗,心里却着慌。本来指望支撑一下,以便俄国人的支持兵力能够到达。哪知道城东将近3个旅的兵力,几个小时就打光了。若非如此,内阁也不至于急着要停战。他急忙说:“少帅阁下,我这次来,是奉活佛的教旨,双方休兵养息。请不要再开战端。”张汉卿不为所动,说:“你们活佛的教旨对我没有用!我再强调一次,所有蒙军应立即无条件投降,所有伪蒙政|府的官员都要接受审判,是双方谈判的基础,否则,‘安蒙军’将击毙一切敢于抵抗的力量,并严厉追究蒙军上层及政|府的责任!你把原话带到,限2小时内给予答复。”最后通牒还剩下半个小时了,张汉卿有些不安。涉及到民族和宗教问题,在中国历来是大事。安蒙是必要的,但是如果以血腥的手段达成这个目标,并不符合长治久安的需要。毕竟,气话可以说,但是要想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归化,怀柔政策必不可少,他还没有让此地血流成河的心理准备呢。郭松龄却信心满满地安慰他说:“少帅,稍后必有好消息。戢旅长已安排好前线的战事,万一文事不成,我们有把握在半个小时内全歼蒙军。我想,稍微有点脑子的蒙人都会清楚,继续对抗下去对他们没有好结果。”张汉卿暗自郝然,心想自己也太沉不住气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板上钉钉的东西,还怕他飞了去?事实验证了郭松龄的话。当隆奇格把张汉卿的原话带到后,总理府里一片寂静。本来大家都对蒙军的战斗力自信爆棚,却不料被秒杀,那个战前自诩蒙古战神的博克多格连影子都没了,也不知道是战死、被俘还是逃窜。一群蒙人的眼睛,全都盯着巴德玛,看他如何决断。巴德玛是总理不假,可这个“总理”只有不到一百万人的子民,最重要的军事和宗教权力还不在己手,他至多是活佛治理人间的前台。几个月前,他还很高兴地被万人尊崇,现在却强烈感受到压力。“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太懂了,安蒙军如此大的阵仗,战后推出几个责任人来也是应有之久,作为诸人中官职最大的,他首当其冲。所以,他说:“可恶的博克多格,就是给他三万匹马,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抓干净!”他忘了,都说马通人性,但毕竟不是人。而作为人,趋利避害是本能,马却做不到。战场上的蒙军,很多人是主动、成群向安蒙军投降的,抓俘并没有花多少时间,而抓战马,却用了足足两个小时之多!可是光抱怨无济于事啊,巴德玛望着活佛,那位走下神坛的活佛此时却像老僧入定,沉浸在他的个人世界里意淫中。他转向隆奇格,后者亲眼见识过安蒙军的威武:“博克多格都不济事,我们就更不是对手了,还是免战的好。我们最多是取消自治,却也没什么损失的。几年前这样做过,最后不还是草草了事?而且不逞一合之敌,这样的军队留着堵心呐,横竖无用,还不如光棍点。”巴德玛颔首,两个小时内的一场大败,彻底打垮了他的精、气、神,他先沉不住气了。在经过短暂的磋商后,“内阁总理”巴德玛?多尔济终于决定接受“安蒙军”的主张,下令所有蒙军缴械。当天上午,戢翼翘以师属骑兵团及一团步兵先行进入呼伦城中,并直接向四方进发,接管蒙军防地。张汉卿为彰显武力,别出心裁地搞了个入城仪式,命令蒙古自治政|府的全体官员在城门口列队迎接。张诚德骑兵旅为前锋。当看到“安蒙军”骑兵以矫健的骑姿,整齐的军马,以轩昂的斗志一队一队踏过城门时,受降的库伦城每个人的心都随着喧闹的马蹄声而悸动。而当一门一门的大炮在6匹战马的拖曳下缓缓进发时,他们都不禁为它们威猛的样子所惊奇。侥幸在炮口下逃生的军人们则望而生畏,眼中带着复杂的神情。蒙古的武器都是民国前满清驻军所遗留的旧货,甚至不少士兵还用的是火铳。作为古董的“红衣大炮”倒是有几门,但是现代意义上的大炮基本上是没有,民国后基本上也没进过什么像样点的武器。因为蒙古工业几乎为零,所以也不存在自行研发的可能。何况任何工业,特别是重工业,都需要充足的水源为保证,蒙古可是严重缺水的地区哦!这也是蒙古军队在装备精良的“安蒙军”打击下,几无还手之力的原因之一。一团陆军过后,是“安蒙军”统帅的卫队营。张汉卿在重重严密的保护下,一路之上,只能看到远处越聚越多的人群和街道两旁其貌不扬的树。他史前史后第一次出“国”,对这儿的一切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库伦几乎没有树,也许是气候的原因,或者是高原的缘故。偶尔见到几棵杨树,长不高不说,还都是半死不活的,而且树头基本上都是死的,无一例外。到是榆树活的很滋润,这让张汉卿想起了新疆、陕北、内蒙古一些自然条件恶劣地区,在那里,也是榆树广布。茅盾先生当初写完《白杨礼赞》后,也许还该写一篇《榆树礼赞》。生存能力这么坚强的树,是值得礼赞的。不明白蒙古人为什么不把榆树当作绿化树,记得乌鲁木齐和兰州有些街道的绿化树就是榆数,很茂盛的。“有空的时候,一定要栽些榆树在城里头,多植树可以挡风沙啊。”他暗暗想。一阵风起,带起的风沙迷住了张汉卿的眼,他使劲揉着刮进眼里的沙子暗暗想,用什么办法可以将蒙古|独立这眼中的沙子永远揉出去呢? 该章节已被锁定 “安蒙军”已占稳了局面。当天中午,郭松龄出榜了安民告示,并在库伦全城戒严。 在刺刀的帮助下,张汉卿驱离北京政|府驻多伦全权代表、也是让蒙古|独立事件发酵的无能陈毅,挟持“内阁总理”巴德玛?多尔济,软禁了哲布尊丹巴活佛,全面否定《中俄声明》。8月28日,外蒙古议会在张汉卿压力下正式上书中华民国大总统徐世昌,呈请废除俄蒙一切条约,蒙古全境归还中国。 次日中华民国北京政|府以《中国大总统公告》形式下令取消外蒙古自治,同时取消《中俄声明》和《恰克图协议》。同时应“安蒙军”总司令张汉卿建议,北京政|府将正式将蒙古设省,为“中华民国蒙古省”,调吉林省副省长王树翰升任省长。 张作霖对于首次带兵作战之张汉卿以极高之礼遇:参与此役之“安蒙军”将士各记功一次,几位主要少帅系军官均官升一级:张汉卿因功晋升为中将(之前在剿匪成功后即已晋为加中将衔,当然未获中|央任命,但不妨碍他肩上加一颗星),成为民国以来最年轻的中将。郭松龄、米春霖、戢翼翘都去了“加”字衔正式升为中将,王以哲却添了一个“加”字为中将,张诚德由上校升为少将(骑兵旅长军衔同步、炮兵团长,为上校)。 在张汉卿的推荐下,戢翼翘以民国老将之身份荣膺驻守蒙古之重任。几天后,中|央任命下来,不出意外地由戢翼翘部在外蒙古驻防,戢任蒙古保安司令部司令、王树翰为省长。自此东北与中国大西北再无间隔,张作霖麾下辖到7省区。 张汉卿在通电中|央的同时,也获得了南方孙逸仙护法军政|府的肯定。民族大义之下,孙逸仙不顾国民党内反对,亦致电庆贺,高调赞扬张汉卿,并不吝谥美之辞:“汉卿收回蒙古,功实过于傅介子、陈汤,公论自不可没!” 东北联省自治政|府及人民党所后随的上千名懂蒙语的干部陆续跟到,开始了谋思良久的蒙古改革。这场改革的重点之一为解放农奴。 辽阔的草原上,真正占有生产资料的只是少数一班王公贵族,绝大多数牧民过着衣不遮体、忍饥挨饿的日子。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让这些上层继续尸位素餐、养肥了作分裂国家、民族的罪人呢?张汉卿有着丰富的“新民土改”的经验,虽然大草原和黑土地运作模式不同,但道理相通。东北农民为了几亩田迸发出的无穷的积极性他是亲眼目睹、感同身受的,谁又能保证蒙古牧民不会因此而对东北联省自治政|府感恩戴德?当年蒙古人民可是载歌载舞欢迎毛伟人的啊,那首他从小听到大的名曲《草原上升起不落的太阳》可是真的唱出蒙古人的心声呢,原因不就是翻身得解放吗?趁着有许多蒙古上层参与外蒙自治的由头,张汉卿决定乘机发动牧民,打倒这些靠不住的实力派。 张汉卿在蒙古也设立了人民党蒙古省部,在支援过来的党政精英的协助下,迅速轰轰烈烈地展开了一场“反分裂、反饥饿、反压迫”的“三反运动”。人民党发动民众,检举蒙古分裂主义分子、罪行累累的世族豪强,没有生活资料的贫穷牧民们分得了牛羊。“安蒙军”在狼居胥山上建造了刑场和牢房,一大批参与蒙古自治的上层人士被剥夺了家产并投入监狱,首要者更被处以极刑。 截止到9月底的近一月时间里,蒙古省政|府以分裂、反革命等罪名处决了近两百人,连带抄家、入狱、流放处罚等接近上千人。这在人口极少的蒙古省已经是惊骇已极了。 以王树翰为首的蒙古省政|府作了许多建设并加强中华文化教育:引种蔬菜、修建公路、开办银行、创刊日报等。为了克服单个牧民人单力薄的弱点,政|府还依蒙古情况组建了畜牧厅,除带领牧民组织互救会、发展畜牧业外,还组织代收购绵羊皮、山羊皮、牛皮、马皮、骆驼皮,以及大量的羊毛、羊绒等向中国内陆销售,以作支撑财政及家庭生活之用。 有必要说一下互救会,这是牧场的前身。为了克服蒙古高原冰雪等自然灾害多而单户牧民无法抗拒或缺少承受能力等情况,人民党广泛发动牧民在各地成立一个个集体牧场,为最低级的行政单位。这样,既可以保障入会牧民生存条件,又能有效地组织牧民专业化、扩大再生产,政|府还可以进行有效管理。半年后,全蒙古已完成近2/3的牧民加入了互救会。 工业方面,省政|府主导组织人手建立图拉河金矿产业公司集中采金矿。按采金的地理位置和条件而论,图拉河流域被认为将是世界上最大的沙金产区之一,其中,一些湿地水源充足便于淘金。 政|府组织的煤炭协会相继在库伦东125公里的巴嘎诺尔和在库伦北240公里的沙林格尔开办了煤矿,另外又在库伦南发现了后来成为外蒙古第三大煤矿的位于戈壁的新乌斯煤矿。 铁矿协会在位于库伦北部240公里的达尔汗地区开采了特木尔套勒盖、特木尔台、巴彦高勒三个矿区。在位于库伦西南300公里处的宝日温都尔地区,又相继发现了额仁、洪格尔、都尔乌仁、巴日根勒特等四个矿区。世代牧马的蒙古人在更好生活的向往下,不少人毅然告别马背,下到井下。 张汉卿用以蒙治蒙的政治理念督促人民党努力培养蒙族干部,深深地赢得了蒙古大多数中层的心。“三反运动”使祖辈没有身份地位的蒙古下层牧民有了当家作主的自豪感,从失势的王公贵族处分得的牲畜和粮食使原本贫穷的生活一下子有了几分生气,翻身牧民衷心热爱人民党及其领导的蒙古政|府,从牧业转移出来的一部分牧民加入了“安蒙军”,成为蒙古保安部队的一份子。他们可是马背上长大的好骑手,稍加训练及进行思想的教育就是非常优秀的军人。戢翼翘以“安蒙军”军官为主力,招募了4个骑兵旅的兵力,按照奉军编制,建成蒙古保安骑兵第26师。 在库伦进行整顿建设的同时,张汉卿亲率“安蒙军”军属骑兵团沿图拉河北上接管北面要城达尔汗。达尔汗在图拉河与鄂尔浑河交汇口东侧不远,是库伦北防俄国的门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其后继续前出,北上在鄂尔浑河与色格楞河交汇口的买卖城勘测地形并重新树立界碑。色格楞河就是从这里进入俄国,注入贝加尔湖。 这里的买卖城,就是历史上中俄签订《恰克图条约》的地方。当时约定以恰克图为界,旧市街划归俄国,仍叫恰克图。清朝政|府重新在以南属中国的部分建立恰克图新市街,称之为买卖城,两国边际只一条界河相隔。之所以叫买卖城,因为它是雍正皇帝规定与俄国互市的地方。传说汉代苏武曾在这里牧羊(历史上中国的北海,其实就是贝加尔湖,由于牧羊的区域不确定性和游牧民族迁徙性,故此说法不能算不成立)。 由于约定互市的其它两个地方尼布楚、祖鲁海尔地理位置偏僻,恰克图就成为中俄往来贸易的重要据点。因为晋商开辟了从北京----库伦----恰克图的商路,恰克图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一跃成为商贾云集之地。以茶叶等日常消费品为主要商品的恰克图互市贸易经久不衰,持续了近两个世纪之多。特别是十九世纪中叶之前,中俄贸易几乎全部集中于此。小小的沙漠之丘,一时名声大作,成了中俄贸易的“咽喉”要道,在俄罗斯和西欧的一些文献中,它被称之为“西伯利亚汉堡”和“沙漠威尼斯”。 不过随着中俄《伊犁塔尔巴哈台通商章程》的签订,使俄国大批商人将注意力转向新疆西部,这是恰克图互市走向下坡路的开始,而西伯利亚大铁路全线通车后彻底摧毁了恰克图的互市,因为中东铁路的兴建使黑龙江成为中俄贸易的重心。 到这个时候,它只有两万人常驻。不过它的地位仍然很重要:在不到百万的蒙古,一个边陲小镇,竟有两万人口在此。据张汉卿对蒙古的调查,还真没有这样一个地方能有这么密集的居住地。 另外这里还是连接苏俄西伯利亚铁路线上城市乌兰乌德和库伦最便捷的通道,两地因为历史的原因,有一条漫长但在蒙古还说得过去的公路。这很重要。 张汉卿用了三天时间在这里进行各种安置工作:设立了人民党买卖城县委,设立了蒙古自治省买卖城办事处(政|府),设立了一个派出所,还拨出一个营常驻当地,以维持这里的治安。 将来有钱了,一定要从这里建设一条通往库伦、再向南通往国内的铁路和高等级公路。有了铁路,中国主体与蒙古的联系才会更紧密,蒙古对中国的战略地位才会更突出,否则,如此广阔的土地,如此不便的交通,离心只是早晚。想想后世中国为了三百万人的西藏,在那个极端地理条件下花费巨资建设川藏、青藏、滇藏、新藏公路,还有称之为“天路”的青藏铁路,穿越前正在勘探和已经兴建的其它四条铁路。无论如何,蒙古的条件要远优于西藏,更不能马虎。 无论是军事上、交通上还是经济上,这里都应该是除库伦外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了。只所以说之一,是因为还有一块中国人魂牵梦萦的地方,唐努乌梁海。 第386章 唐努乌梁海 巩固了北方领土后,“安蒙军”首先要清除盘踞在唐努乌梁海的沙俄残余势力,以给苏俄政|府明确的信号,也绝了他们再渗透的机会。 安置好地方将再驻兵于此,从而让这块中国人梦萦心中的这块地永归王化,这是张汉卿前生的心愿、也是无数中国人的心酸。 唐努乌梁海原来是外蒙古的一部份,它分布的地域大体上位于西伯利亚南部叶尼塞河上游,地处外蒙古西北部、西伯利亚以南,北靠东、西萨彦岭,南抵唐努山,是位于两山之间的狭长地带,南北距离为420公里,东西距离630公里,总面积近20万平方公里,外形呈葫芦状。 萨彦岭是唐努乌梁海与西伯利亚的界山,从地理上,它是蒙古高原的北沿,元朝十一个行中书省之一的岭北行省的“岭”字,就是指的萨彦岭。 图瓦是古老地名。这个地方在6~8世纪时属突厥汗国,后被回人歼灭了。9世纪时吉尔吉斯人又赶走了回人。13世纪时成吉思汗占领了此地,然后从此就开始就属于中国,到1819年归满洲人统治,清代称为唐努乌梁海,设佐领四十八,分隶外蒙的乌里雅苏台的定边左副将军、哲布尊丹巴大活佛及札萨克图、三音诺颜两部。 1860年至1911年,沙俄以“探险”和“采矿”为名,对唐努乌梁海进行殖民,引入大量俄国移民,也同时为唐努乌梁海发展了经济。同治三年,中俄签订《塔城条约》(即《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被割去唐努乌梁海西北部十佐领之地。1912年,沙俄乘外蒙古企图独立之机,直接吞并唐努乌梁海,于是在1914年被划入俄罗斯的保护国。 1916年12月28日,由于俄国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华民国决定由乌里雅苏台佐领专员兼管唐努乌梁海事务,恢复对该地区行使主权。1918年至1919年间,乘沙俄被苏联共cha 党推翻,中华民国派兵驱逐盘踞在唐努乌梁海地区的沙俄残余势力,乘机取回唐努乌梁海。 不过随着蒙古的失控,更偏远的唐努乌梁海已经无力再去进行有效的羁糜管理了,以至于正史上的1920年,唐努乌梁海的大部被悄悄并入苏联并在1944年成立图瓦共和国被统治至今。 图瓦人系蒙古族的一支,其族源主要有两方面,一个是铁勒--突厥,另一个是鲜卑--蒙古。元、明代称兀良哈人,清朝译为“乌梁海”,这也是图瓦人的另一个源头。后来迁徙至唐努乌梁海地区,改称为图瓦或土瓦人,所以也有人说他们是成吉思汗西征时遗留下来的士兵繁衍的后代。 另一种观点认为,图瓦人属于突厥人的一支,证据包括图瓦语被公认属于突厥语族而非蒙古语族,同样地也被蒙古所同化,这从他们常喝奶茶和奶酒的习惯可以感觉得出来。 图瓦族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山地--平原的畜牧业者(西部图瓦人)和高山森林中的狩鹿者(东部图瓦人)。他们按以前的方式生活:贩盐、游牧,放牧和狩猎便是他们的传统职业。自17世纪以来,图瓦人一直处于不断成长的俄罗斯文化影响之下。图瓦人的传统社会结构是建立在宗族制度的基础上的,他们的传统宗教信仰是一种黄教和喇嘛教糅杂在一起的产物,所以他们主要是喇嘛教徒和萨满教信徒,藏传佛教影响极深。 其首府克孜尔位于大、小叶尼塞河汇合处,很早就是大量图瓦人群居之所,只是在1914年才正式形成建制,在1926年苏俄占领后改成克孜勒,意为“红色”。由于北部是漫长高大的西、东萨彦岭,它的地理位置要偏于南方,但仍然是整个地区最北端的城市,当时人口约有6万。 整个唐努乌梁海人口约有20万,大多数居民都集中在山地之间的盆地和河谷中。由于大规模移民的原因,约有两成的人口为俄罗斯人,他们都主要集中在首府克孜尔城。除图瓦族外,这里还有五、六千人的科米族和哈卡斯族。 不乘此时完成解放蒙古全境的壮举更待何时?于是张汉卿以郭松龄留守库伦进行政治、军事、经济改革,亲率张诚德骑兵旅主力和戢翼翘所率的特战旅一团一道沿鄂尔浑河西进,跨越库苏古尔湖,在克孜尔大败沙俄残余势力,迅速收复中东部三十六佐领。由于北方苏俄军队正与白俄军作战,这里防守空虚,骑兵旅一部挥兵西北,没遇到多少抵抗,几天后即轻松恢复了西北十佐领地盘。 本来少许流寇,用不着少帅亲自领兵,而且是重兵。张汉卿却有另一层意思:都说塞北苦寒之地,前生在国内网站资料上说唐努乌梁海为不毛之地,他有些不信:老|毛子这么精明的民族,会不计死活地非要赖着这所谓的“不毛之地”?看远东、库页岛、贝加尔湖两岸和伊塞克湖、巴尔喀什湖等,哪里不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地方? 当然少帅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亲自与尚在漠北的“奉情局”局长高纪毅会面,商讨那件能给奉系发展带来巨大动力的大事。只是这件事情仍处于绝密状态中,包括张诚德在内的将领们均不知情。他们还真以为少帅是想亲临考察北疆风水,这样在宣传上可以大肆渲染,以在青史留名呢。 由南打到北,所到之处,亚欧两地风俗由住所即清晰可辨:传统居处有毛毡圆顶帐篷,系干草原各部落所习用者;还有锥状树皮帐篷,则是西伯利亚居民的平常住处。 世世代代在此地劳作的当地人,对“王师”、“政|府”的概念极为淡泊。反正蒙古人来了就听蒙古人的,哥萨克人来了就听哥萨克的,满族人来了就听满族的。由于消息闭塞,不少人还停留在国家是满清的认识上。他们像看风景一样围观着骑兵旅的官兵们,奇怪于这些没有辫子的汉人们,对整齐划一的军马则赞叹有加:他们也是训马的好手,除了当年哥萨克骑兵攻进此地时看见过这么彪悍的马之外,自己祖辈可没能有这种手艺。 这些穿蒙古长袍、长靴的图瓦人,让张汉卿心酸不已。谁会知道,几年之后,这些与蒙古习性相同的,以奶制品、牛羊肉、面食为主食的同胞,会从此永远脱离中国的怀抱? 现在这个地方理论上还属于中华民国的地盘,当地图瓦人与俄人组建的政|府机构里还用民国七年颁发的“乌梁海左翼左旗札萨克”银印行使行政权力。所以,张汉卿理所当然地接管了行政权,并建立一个隶属于蒙古省政|府的唐努乌梁海行政区,治所就仍设在克孜尔。 沙俄人已经替张汉卿考证过这里。根据当地政|府的报告,唐努乌梁海主要以农业为主,同时又蕴含着丰富的矿藏:有有色金属、稀土、石煤、石棉、铁矿、金、汞及各种建筑材料。因为大多数的河流流经高山,所以水力资源丰富,此外还有50多个含碳酸盐的温泉。 经过实地考证,张汉卿以克孜尔为中心区----这是一条狭长的沿叶塞尼河各源头支流几乎把整个区域分为南北两半的地方,将全地域分为4个基本经济区: 在西部,分别有泰利、克穆齐克乌梁海旗两个主要居民点和西北部十佐领地。这里在地理上处在西萨彦岭,北坡是茂密的森林,长着数不清的云杉、雪松、冷杉等,对唐努地区的基建、交通、发展造纸工业都有莫大用处。 云杉是制造纸浆及一切木纤维工作的优良原料;雪松则因木材轻软具树脂不易受潮,是重要的建筑用材。而冷杉因木材通直、切削容易、无隐性缺陷,可作电杆、枕木、建筑、桥梁用材,还可制作乐器和滑翔机,并且是造纸的好原料。 从西向东,在葫芦的中间狭窄处,就是大、小叶尼塞河交汇处的克孜尔城了。这里人口最密集,包括克孜尔、阿克多武拉克、柴旦几个居民点。 南部河流多,可以作为重要的农业畜牧业区以及建造水力发电厂,这里有久而形成的两个主要居民点:纳伦和津克里克。 东北区适合于做木材加工、狩鹿及渔业区,有一个重要的据点:托绵乌梁海旗。 一路走来,遍是荒山大漠、一棵树苗都看不到,突然在这里看到这么多茂密的树和数不清弯弯曲曲水流充足的河流,心下不由得感慨万端:还是老|毛子精明啊!有水有土有资源,再向这里移些百姓来,比起表面上干燥荒芜的外蒙古,这里算得上是人间天堂呢! 只要给些基本的设备,这里完全可以自成一个体系,根本不需要依赖省会库伦城给它多少帮助:以他二十万人口的规模,以及得天独厚的资源,把这里建成塞北江南只是时间问题。 他暗暗立下了决心,这唐努乌梁海不但打得下来,还要好好守住。只要守住萨彦岭中间的狭窄地理,就能有效堵住从西伯利亚侵入的通道。偌大的蒙古,将只能做为中国大陆的战略缓冲。守住了唐努乌梁海,就像插在俄国心脏上的一把尖刀,等将来中国强大了,苏俄是不是也要在他们的地盘上划出一块地方作为他们的战略缓冲呢? 奉张汉卿令,唐努乌梁海正式变为由蒙古代为管辖的二级单位,并正式建市,市政|府驻地仍在克孜尔。以西南部泰利为中心建南唐努城,以克穆齐克乌梁海旗为中心建北唐努城,在西萨彦岭下原西北部十佐领地新建一座军城,为萨彦城。三城都沿河而建几成直线,将会是左半个葫芦地形的行政和经济中心,在交通建设上也较为方便。 东半个葫芦形里的托绵乌梁海旗改为东唐努城,南部纳伦、津吉坚克名称都不变。这样,唐努乌梁海市共有七个城,形成一市管六县的行政架构。原来各佐领之地,都按内部划分,或三三两两形成乡镇与村庄,分别由这七个城市管辖。从南唐努城起,只要建一条几乎成“Y”形的公路即将七城有效连接起来,既密切了全部主要区域,又减少了建设费用。 张汉卿分派“安蒙军”骑兵旅唐聚武团分兵驻守,并委任他为安蒙军唐努地区镇守使。由于唐部都是骑兵部队,在这些山高人稀的地方才有用武之地。一边电令蒙古省政|府派出蒙族行政人员及一部分人民党干部入唐努,进行唐努建设,一边嘱咐唐聚武派人仔细画好行政地理图,完成后交东北自治政|府定界。 地理上离库伦实在是远了,交通也不便。张诚德将电台一部,交唐聚武驻克孜尔城,以方便与库伦联系。张汉卿暗暗发誓,等将来有钱了,一定从库伦建一条公路和铁路过去,把这块宝地牢牢地拴在手心里,永远不撒手。 因另要安抚科尔沁等部,张汉卿率兵南下,沿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地方一路返回,在鄂尔浑河源头还安排未来作为蒙古最高军事统帅的戢翼翘大张旗鼓地会晤了赞同蒙古回归中|央的车车尔勒格盟诸王公。威武的军容和“庞大”的军队极大地震慑了一些仍在心里张望形势的骑墙派们,相对于不到百万人口的蒙古,一万人的军队确实称得上“庞大”了。 不过当这些蒙古王公泪眼婆娑地想目睹少帅的风采时,张诚德遗憾地通知他们,由于操劳过度,加上水土不伏,少帅卧病在身不便见客。而自己根据张汉卿之前所计划的蒙古战略,已抹兵砺马,准备在西北有大动作了,因此不便久留。但是病中的少帅对诸王公的盛情非常感动,也称赞了他们心向王化的决定。 由于之前的奉皖多有龌龊,而直系又蠢蠢欲动。为分化直奉,缓和中|央政|府先前在“五四运动”中所撤“东三省巡阅使”的不良后果,此战后,中|央借机对张作霖封赏颇丰:“以张作霖为东三省巡阅使兼蒙疆经略使,所有一切剿抚计划,付以全权,便宜行事。其热河、察哈尔、兴安各…都统…一并归该经略使节制…”实际上承认了奉军对关外四地区的军事占领,张作霖得意非凡。 第387章 黄姨行动 张汉卿不是身体有病,而是装病。不过他还有心病,他在一年前布置的“黄姨行动”就要到尾声也是关键的一步了。 据“奉情局”传来的消息,就在一个月前的1919年10月,高尔察克的部队又在托博尔斯克被打败。于是,大撤退开始了。数十列满载士兵、逃难者和各种物品的火车从鄂木斯克开往东方。最后一个离开鄂木斯克的是高尔察克,他要把白卫军从喀山的国库弄来的黄金储备随车带到东边去。 高尔察克此时已成为英国人、法国人以及捷克将军日?盖达和哥萨克头领谢苗诺夫等人的障碍。他们都想占有那列装有黄金的列车,谁也不顾这位最高执政官的死活。 可是这些黄金毕竟是高尔察克赖以存身立命的本钱,他还指着用它来东山再起呢,他的手下也指望着在关键的时刻用金条换些食物或子弹。再说,离开这些黄金,谁还在乎他是曾经的白卫军最高统帅、“俄国临时政|府”的最高执政官呢?一旦没有士官拥戴,他随时会被无情地抛弃,等待他的,必然是恨之入骨的苏俄军的枪决。这是他必知肚明的,那位中国的高纪毅转达他们少帅的叮嘱言犹在耳。 既然已经决定要退到遥远的东方,他对奉军的情况有了多方的打听。当知道真如高纪毅所讲,他们的少帅亲自带兵解决了蒙古,禁不住浮想联翩。 在如日中天的时候,他也没能打败红军,现在干涉军已经内讧,手下军心也已溃败,如果再不想些办法,难道真的等这些人把自己视为彩头送给苏俄军和解吗? 幸亏自己随时准备好所有撤退事宜,所以撤军时虽然忙乱,自己的亲信部队还是很有条理地完成了出走的准备,鄂木斯克城里没丢下一粒黄金(感谢少帅,感谢高纪毅,有了思想准备的高尔察克准备得比较充分,不像史上,他因为匆忙,丢了几吨的黄金)。 已经是深夜了,快要到伊尔库茨克了吧?那里可是决定自己生死的要地呢。一边是向东进入日本人的地盘,一边是向南进入中国人的地盘,好难选择啊。但无论如何,就是把黄金抛向深不可测的贝加尔湖,也不能让万恶的苏俄军队得到半粒!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在“二月革命”前一年的晚些时候,他刚刚因功被晋升为海军中将并出任黑海舰队司令,并继续他惊人的指挥能力----在君士坦丁堡击沉了多艘德舰并将黑海的制海权牢牢地掌握在俄军的手上。“二月革命”后,他是第一位宣誓效忠苏俄临时政|府的海军上将。为什么很快易主而没有任何羞耻心?他说:“我不是为这种或那种形式的政|府服务,而是为被我视为高于一切的祖国服务。” 可是好景不长,1917年6月17日,塞瓦斯托波尔的水兵、士兵和工人代表会议通过决议,解除他黑海舰队司令的职务,派他到美国去进行军事考察。他在美国待了两个月,在他途径日本返国时,得悉布尔什维克举行了‘十月革命’。他把自己视为被推翻的合法政|府的代表,认为有必要与布尔什维克进行斗争。这是他奋斗下去的信念。 可是现在,他的信念崩溃了:他成了无家可归的一族,虽然他的可爱的妻子索菲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他的儿子罗斯季拉尔夫?亚历山大洛维奇?高尔察克也勇敢地扛起了枪。 渐渐地,列车速度慢了下来,根据里程,应该没这么快到站吧,出了什么事呢?望着无边荒凉的原野,他心里同样泛起凉意,不要出什么事啊。 很快地,在车头指挥的老部下佩特罗夫派人通报:“法国将军热南命令将列车停在下乌丁斯克”,他顿了顿,说:“刚才有人交给我一封信,说19日伊尔库茨克爆发起义,政权已经转移到社会革命党和孟什维克组织‘政治中心’手上。法捷两国的将军们已经与这个‘政治中心’做了笔交易,他们要用将军您来换取他们安全离开俄国。落款是高纪毅。” 高纪毅!他原来一直在我身边!他曾经在不经意间怀念起那个人在的日子,至少自己还有一线希望。现在,这个人出现了,带来一则不好的消息。 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红军攻占鄂木斯克,一样会控制列车,他们也会沿路追来。晚一分钟,就有一分钟的风险。高尔察克绝不会眼看着死亡的来临,在迟迟得不到热南的解释后,他下令说:“伊尔库茨克才是我们新的临时首都,不管如何,都要向前走。我是最高执政官,我命令列车继续行进!” 汽笛响了,列车发动了,高尔察克的心却沉了。 在这种时候,极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是不是说明那些干涉军已经准备对他下手了?极有可能!可是,对前面的情况一无所知,现在是他还手的好时机吗? 伊尔库茨克近了。高尔察克未来的根据地,东山再起的最后希望,中西伯利亚的沃土!他曾经满怀希望,然而看到站台旁边荷枪实弹的军人时,他的心沉到谷底! “加速冲过去!”这是他下得最正确的命令,也得到最彻底的执行。 站台上的军人们根本没想到这列车的变故,等到反应过来接到命令,列车已经驶出。眼看着火车绕过贝加尔湖向东沿着漫长的湖驶出伊尔库茨克地界时,松了一口气的卫兵们这才昏昏进入梦乡。 天蒙蒙亮的时候,远处忽然有蹄声得得,完全掩盖了列车的轰鸣声。列车上的人都警觉起来,这该是一支多么庞大的骑兵啊! 高尔察克心中忽然一惊:能在西伯利亚大地上拥有这样一支庞大的骑兵,除了哥萨克还有谁呢?想到那个前几天还横眉相向的哥萨克头领谢苗诺夫,他立刻下令:“全车人戒备!” 哥萨克是一群生活在东欧大草原(乌克兰、俄罗斯南部)的游牧社群,在历史上以骁勇善战和精湛的骑术著称,并且是支撑俄罗斯帝国于17世纪往东进入西伯利亚扩张的主要力量。哥萨克人以英勇善战著称。在俄罗斯历史上,沙皇通过收买哥萨克上层人物而控制哥萨克人。哥萨克人组成的骑兵,一向是沙俄的重要武力。十月革命之后,哥萨克人少数参加布尔什维克政|府的苏联红军,多数参加反政|府的白军,谢苗诺夫就是这样的一群白军的头领。 果不其然,不大一会儿,当列车转过山脚后,高尔察克便看见一身劲装的谢苗诺夫疾驰而来。一个矫健的骑手奉命上前,在靠近高尔察克的车厢旁大声说:“留下黄金,放你进乌兰乌德!” 第388章 火併 谢苗诺夫对此行自信满满。 法国将军和捷克军团组成的“干涉军”已决定出卖高尔察克,以换取他们安全离开俄国的保证。但哥萨克人无法离开他们的故土,若日本人也无法平定局势,他们将要承受苏俄政|府对他们背叛的严厉追究。如果能够抢到那批对苏俄政|府有着极大吸引力的黄金,是不是可以将功赎罪呢? 至于和高尔察克的交情,呸!是这个无能的家伙,拖累了大家,伊尔库茨克巨大变动却让他轻易逃脱了。不管如何,高尔察克的作用已经消失,他的结局无非是把这批黄金交给日本人然后取得庇护而已,那同样地,自己为什么不在这最后的时候为自己捞点好处呢?本来他计划等到高尔察克与伊尔库茨克城里已经翻身变为红军的“政治中心”的军队们火併后、再在自己的老巢赤塔投机取巧,但很不幸地得知一个惊人的消息:高尔察克竟要改道投向南面的蒙古! 对于这个消息,他是深信不疑的,因为这则消息的来源,是日军驻满洲里参谋本部的情报科,他们盯着高尔察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这个消息后,谢苗诺夫决定提前劫车。 高傲的高尔察克对于背信弃义的行为是深恶痛疾的。他是个军人,有军人的尊严。昔日的同伴反戈一击是他绝对不能接受的,特别是别人拿他当垫背的。哥萨克骑兵又怎么样?骑术再精良,他们还能冲进钢铁做成的车厢之中吗? 他错了。哥萨克骑兵真的不是浪得虚名。在疾驰的马背上,他们照样能够瞄准趴在车窗里的高尔察克亲军的脑袋。而他的亲军,在对方奇准的枪法和强大的火力下,却不得不吃力地低头向着窗外无目的地打枪,好像就是给自己壮胆一样。 铁皮做的车厢被打出了一个个密集的枪眼,他的本就不多的卫队在哥萨克人的枪口下死伤累累,逐渐不支。见形势不妙,佩特罗夫匆匆冲到他面前,大声说:“我军抵挡不住了,不如和他们谈判,我们分一半的黄金给他们!”是啊,在生命面前,再多的财富也没有意义了。连这个身经百战的手下大将都觉得不能再抵抗了,何况其他人! 不得已,高尔察克答应试试。 双方的谈判出奇地顺利,谢苗诺夫痛快地表示,只要高部交出30箱黄金,他以哥萨克人的名誉担保,绝对不再对高尔察克动手。在他想来,前方就是高尔察克的不归路,自己在这里消耗力量,纵然抢得全部黄金,吃相也无法太好看,毕竟这么大的财富各路豪杰都盯着呢。有机会轻松捞得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要说高尔察克不心疼是不可能的,毕竟是他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押车不远数千里来到这里,原本的64箱黄金要分出将近一半,可形势比人强,又有什么办法?这些可恶的哥萨克人,对付红军没什么办法,打起自己人来倒能干得很! 就在双方熄火握手言欢的时刻,猛然四面响起炒豆般的枪声,措不及防的哥萨克骑兵刚刚还兴高采烈地沉浸在分得黄金的迷梦中,未及上马即一下子被扫倒一大片。细听起来,中间还有手提式骑兵用机枪的声音。 谢苗诺夫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这火力,这兵力,难道是苏联红军杀过来了?自己不是刚和他们谈好了交换条件了吗?他们为了黄金,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密集的射击之后,哥萨克骑兵已经溃不成军,但是对方似乎也并不想赶尽杀绝,一声叽哩呱啦的命令传过后,一队挥着太阳旗的骑兵从萨彦岭后转了出来。 这支队伍的首领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东方人,佩着一把指挥刀,嘴角盯着一撇日本人留的小胡子,勒着缰绳的左手上戴着副雪白的手套。他手势一摆,身后马上一个同样矮小的东方人大喝一声:“哈依!”即拍马上前。 高尔察克和谢苗诺夫都惊疑不定,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在这里竟会遇上日本人的部队!现在可以证实了,除了日本兵,谁还有如此强大的火力和雄厚的兵力? 过来的这个日本兵显然是翻译,他用一口流利的俄语俯视着众人,大声说:“大日本帝国驻满洲里第三师团一部,奉命接管军列!你们即刻离开此地,不得有误!” 随着这一声喊,一队又一队的日本步兵踩着长筒军靴,穿着谢苗诺夫熟悉的军服,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远处走来。其气势之轩昂、步履之整齐,一看就知道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传说中的日军第三师团果然名符其实! 这不是“一部”,而是不下于一个联队的兵力。看起来日本人对这批黄金也是志在必得啊! 日本主子插手,谢苗诺夫的气势便馁了。作为日本人扶持起来的傀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日本人觑觎这批黄金很久了,也曾要求自己时刻报告最新的消息。不过自从得知对象是这批黄金后,吃独食的想法一直支配着他的行为,毕竟他是正宗的哥萨克人,有他们百年来的尊严。对他来说,日本人也不过是临时利用的对象。 不过他的这点小算盘,在日本人的全力一击之下什么都不是。身后上百具的同党尸体已经告诉他,为了这批物品,日本人什么都可以做出来。他只能乖乖地退下阵来,向日本军官恭敬地敬了礼,淡定地隐到幕后。 不可一世的哥萨克骑兵走了,他们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金子。 在对手强大的实力面前,高尔察克也决定退缩。不但如此,他还向日军指挥官简单介绍了这批黄金的状况,就像是他主动上缴有多少功劳一样。 让他吃惊的是,在这群日军官兵之后,又源源不断地有无数的骑兵赶来,特别之处是这些骑兵簇拥着数十辆特制的马车。当先的人群之中,有一个人的面孔他十分熟悉。 高纪毅! 目瞪口呆的高尔察克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奉军的情报人员一跃变成了日本的高官? 高纪毅没时间跟他解释,他的手下有条不紊地将列车上沉重的箱子装上这些马车。也许是考虑到太重了,骑兵们纷纷下马,让自己的爱马加入到拉车的行列中来。到底是人多力量大,在很短的单间内,整列火车的黄金被一扫而空。 火车又开动了,但是车内坐的不是高尔察克,此时的他,正和他的全部幸存的属下在那群日本兵的裹胁下越过萨彦岭,进入荒无人烟的蒙古境地。那里,有少帅的大队骑兵守候着。 1919年12月17日,跟随到此的苏俄伊尔库茨克军队骇然在离伊尔库茨克三十公里处发现铁路一侧有百十具哥萨克骑兵的残骸;跟进调查中发现那列满载着各方关注目光的黄金列车就停靠在距乌兰乌德不远的铁轨上,案发两地相距不下数十公里。而那位西伯利亚白匪军最高头目、最高执政官高尔察克以及他的家人、内阁总理B?佩佩利亚耶夫、手下重要军官佩特罗夫以及上百名卫队官兵则不翼而飞,伴随的还有600吨的黄金从天消失。在现场残留的火车上,有数十具高尔察克卫兵的尸体和数不清的弹孔… 著名的莫斯科“契卡”(全俄肃反委员会)立即介入调查此事,它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克格勃”的前身。从现场查证,高尔察克离开前曾与谢苗诺夫率领的哥萨克骑兵激烈交战,有尸体和弹孔为证,种种迹象也认可这种推论,此外谢苗诺夫也承认了此事。但是他言之凿凿地说明当时是由大量日军接管了局势,他们是第三师团的士兵,有现场其他骑兵为证。 契卡的能力是不一般的,他们审讯的技巧可以与世界上任何一个擅长于严刑拷打的组织。但无论如何讯问,众多的现场目击者(哥萨克骑兵)都坚持是日本人做的,在他们的理解里和当时眼前的事实确是如此。 此事矛头直指日本。 而远东日军司令部则气急败坏地发出一则公告,称当时并无任何一支日军的异常调动,并表示千里迢迢的动作不可能瞒住所有的人,光后勤补给都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没有就是没有”! 言之有理,但是谁信啊? 但是日本人的话都要正反两面听,后勤补给困难怎么了?他们还不是万里迢迢来到远东并一呆好几年?联想到日本对于这批黄金的注视程度以及在内部大小会议上作出的指示(契卡同样有人在日本内部),似乎一切又都变得简单了。反正无论日军怎么说,“黑吃黑”的可能性是巨大的。 苏联政|府开始和日本政|府就此事展开密集的外交谈判,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向来诬赖别人的日本人开始尝到了被冤枉的滋味:他们不会想到九一八、七七事变、淞沪会战,都是日本方面要么先丢失了士兵,要么就是中人先开的枪… 至于高尔察克一拨人,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一点声音。从此便有许多传言:是不是被哥萨克人杀人灭口了?会不会是日本人灭的口?这黄金有没有可能是高尔察克见势不对而藏在哪里?最有可能的是会不会抛入幽深的贝加尔湖中?从此贝加尔湖畔多了许多捞宝者,三十年代初美国还有一个深潜队慕名而来。 只有张汉卿、高纪毅等人知道,日本人是吃了个哑巴亏。 第389章 西北望 安顿了蒙古之后,拥有重兵的张汉卿自然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按照既定计划,张汉卿组建“安定西北军”,简称“安西军”,自任总司令,以讨伐张广建、安定西北为名。 他以韩麟春第1师及戢翼翘原特战旅一部、卫队师一部、宋九龄、齐恩铭两个独立旅为“安西军”主力,并从辽宁抽调王以哲率领的卫队旅学生教导团一部,于11月20日自蒙古翁金河谷召开两路军誓师。 韩麟春为麾下第一员勇将,有智谋,而不拘小节。根据西北地广人稀、资源匮乏的现实,他提议在战略上采取“速战速决”;在战术上采取“猛攻硬打”,其作战要求是“歼灭敌军主力”,作战目的是“争取全部胜利”。笑话么,这么多人,有这么强的火力,打几个边远穷省疲兵,要是不能全胜,羞也羞死了。 为喧染军势,张汉卿油印了数千份《告西北将士书》,其中有言道:“本军不分种族,不重地域,不论亲疏,不问宗教,任贤用能,一本大公。吾率十万雄兵,所向无敌。今观朔方于掌上,取陇阪若探囊,投鞭黄河,指日可渡,饮马青海,为期不远。” 以奉军韩麟春全师、卫队师一部、特战旅一部与学生教导团为左路军,经阿拉善盟进攻银川,韩麟春为总指挥。集合“安蒙军”张诚德部骑兵旅2个团,与援后而至的奉军宋九龄独立旅、齐恩铭独立旅,约25万人为右路军,以郭松龄为总指挥,沿居延海经弱水河进攻肃州与甘州作为佯攻。张汉卿随左路军行动。 卫队师主力没有跟随战斗是因为担心历史上蒙古的反复,其被留在蒙古协助戢翼翘改编蒙古保安军,并作为总后援。 之所以选择以西北方向作为突破口是有原因的。 直皖战争前,皖系曾拥有北直隶(北京、天津,热河、察哈尔)、山东、上海、安徽、陕西、福建等省,又挟中|央正统之便,奉军当然不敢公然以中|央为敌,而且实力也不够。所以北上呼伦贝尔为一良策,解决蒙古问题乃得民心之举,但与实力增强并无显著的作用。直到东北联省自治政|府以“五四运动”为契机,连克热河、察哈尔,奉军实力才在北方得以加强,但尚未形成对其它派系军阀压倒性的优势。 此时直系正准备着对皖系的雷霆一击:直隶、绥远,长江三督之江苏、江西、湖北,正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战争。因为五四运动前夕,在上海召开的南北和谈破裂。随后发生的一场大变革,让皖系在国人面前大失所望,11月底,直系与西南五省(滇、黔、桂、粤、川)及湘的实力派签署“救国同盟草案”,以共同对抗皖系。明眼人都知道,一场疾风暴雨在所难免。 作为过来人,张汉卿清楚地知道明年的直皖战争势不可免,而后在1922年发生的第一次直奉大战以奉军大败而告终。虽然奉系在1924年卷土重来,一举获胜,但毕竟错失良机----此时南方国民革命军已坐大,终于北伐成功,然后又是新一轮混战,倒让日本趁机占了个便宜。 如何能在这一轮的争战中让奉系获得最大利益?张汉卿早在出兵外蒙古前就以商定后继战略:奉军主力绕道蒙古,利用中|央及地方无力顾及西北之大好时机,果断拿下西北腹地甘肃,伺机窥视陕西、四川、新疆。 现任绥远都统是直系将领、原中|央陆军第一师师长蔡成勋,此时直系正在酝酿一场大的战事,因此对于安西军和张广建等的交锋是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非但如此,他还让开了绥远的大路,放开磴口和乌海任人民军入塞。 史上直皖大战后,陕西就被直军冯玉祥部所吞并,其后成就了冯的“西北军”的荣耀。而四川,向有“天府之国”之美誉,是大西南的屏障。新疆幅员辽阔,在国内战争期间,则是战略的大后方。此三处,皆是以战养战的好地方,只要攻下任何一处,基本上不需要东北联省自治政|府千里迢迢再作后勤方面的补给了。而且自己在西北用兵,张作霖再不济也不至于敢两线作战、出关作第一次直奉大战的败笔了。 民国初期的甘肃是大甘肃,到1928年才分成现在的宁夏、青海、甘肃三省。1919年时的甘肃督军张广建一向支持皖系。张广建于1914年受袁世凯的委派,有袁氏为之撑腰,带去1个混成旅的北洋军。在地方军力相对薄弱的甘肃,他的部队由于武器精良,凭借实力顺利地接替了赵惟熙而出任甘肃都督兼民政长,督理甘肃军政大权。更加紧了军阀统治,为袁世凯控制西北、阴谋复辟帝制不遗余力,因劝进有功,1915年12月21日被授予一等子爵。1916年袁世凯死后,皖系控制北京政权,以乡谊靠拢皖系段祺瑞得以留任至今。 兰州是历届中|央政|府统治大西北的基地,历任甘肃督军一般听从中|央政|府,而置身于军阀派混战之外。所以在正史上皖系当政时期,张广建就算皖系的人,直系当政时期,后任陆洪涛就算皖系的人。张汉卿对其下手,各方阻力最小。 西北向有“三马”之说,但在通常意义上此“三马”为新“三马”,为后来之盘踞青海马步芳、宁夏马鸿逵、甘肃马鸿宾。在1919年时,亦有老“三马”,为马安良、马千龄、马海宴三个家族。民国初年,甘肃八镇,“三马”曾居其四:凉州的马廷勷(今甘肃武威)、甘州的马麟(今甘肃张掖)、西宁的马麒、银川的马鸿宾。以及民国政|府控制的平凉张兆钾(今甘肃平凉)、天水的孔繁锦(今甘肃天水)、河州的裴建准(今甘肃临夏)、肃州的吴桐仁(今甘肃酒泉)。 袁世凯任总统时,马安良为甘肃提督,马麒为西宁总兵,马麟为凉州总兵(后调任甘州镇守使,马廷勷为凉州镇守使),马占奎为中营协统,马国仁为秦州总兵,马福祥为宁夏总兵(不久,改宁夏护军使)。这时,甘肃八镇中回族人占其五,世袭相承。到北洋政|府时代,只保留甘州、凉州、西宁、宁夏四镇。 所谓护军使,指的是个别特殊区域有行政属于本省管、军事上归中|央管的特例,这些地区军事首脑称护军使,级别介于督军和镇守使之间。 马福祥父亲马千龄在同治年间陕甘回民起义时,因劝说马占鳌(马千龄的同族侄女婿)降清,被左宗棠称之为“良回”。这就是马鸿逵后来自诩他家“不是造反的回回”一语的缘由。袁世凯政|府任马福祥为宁夏镇总兵,宁夏得黄河灌溉之利,素称“塞上江南”,马福祥即率“昭武军”十三营计2500余人赴任。就任不久,与宁夏满营将军常连、阿拉善旗札萨克王爷塔旺札布结为异姓弟兄。马福祥为宁夏护军使后,兼节制队拉善、乌审、鄂托克三旗,授陆军中将衔。他以侄马鸿宾为甘肃新军司令(辖5营),以子马鸿逵为第5混成旅旅长,实际上确定了宁夏为马福祥系的地盘。 马占鳌降清以后,编所部为镇南马步三营旗。为这个集团的武装势力奠定了基础。经过马占鳌、马安良父子两代经营,发展壮大,传到其孙马廷勷、马廷贤,其武装势力基本控制着河州(今甘肃临夏州)和凉州(今甘肃武威地区)地方。并曾发展到兰州、天水地区及宁夏、甘青藏区,陕西汧邠等处。当是时,马廷勷实力最强:他身为凉州镇总兵,手下有一支步兵5000、骑兵1000共24个营旗的队伍----精锐军(俗称西军)。其父马安良曾为甘肃精锐军统领兼甘肃提督,民国初任中国国民党甘肃支部长、陆军大将军衔,1915年12月23日被策封为一等男爵。他以西军为资本,拥兵自重,操纵甘肃省省政,成为民初甘肃省的“太上皇”。 马海宴的儿子马麒则在辛亥革命后,组建“宁海军”,最后从马安良的精锐西军中分化出来,编为“宁海军”,不久后担任西宁镇总兵,盘踞青海,历史上与其子马步青、马步芳控制青海共六十余年。 在宗教意识方面,三家虽都是YSL教,而教派各异。大体说,马占鳌父子当权时,对新、老教大致持平衡态度,控制河州各门宦于自己势力之下,排斥外来的门宦教派在河州传教。马千龄及其子孙是毕家场门宦教下,偏于老教。马海宴子孙后来则遵奉和支持新教。但三家都是实力派,割据一方。 同日甘肃督军张广建电令河西四郡固守待援,并动员全省,筹建“护省军”,自任总司令,紧急调陇右镇守使陆肃武挥兵北上,并为前线总指挥。同时令马鸿逵部、马麟部紧急支援。 为最大限度减少抵抗,分化甘肃诸部实力,张汉卿与郭松龄密谋采取“假道灭虢”的计策:张汉卿誓师之前即派人暗中联络马廷勷,晓以利害,许以河西护军使之职,永镇河西四镇----即为汉武帝开辟之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以换得右路军兵不血刃,穿越凉州(武威)及其控制下的河州(临夏)地界,以从北、西两面威胁兰州。只要武威得手,如同将甘肃拦腰切断,不但进军路程近了许多,而且可以南下直逼黄河,一路再无险阻。 这个计策的可行性就在于,当初皖系人物张广建督甘之后,利用北洋势力控制甘肃,迫使如日中天的马安良返回河州老家,马廷勷系就此与甘肃督军不和。 如果分化了马廷勷,甘肃战争将会省时省力。只要打败张广建,什么时候收拾马廷勷就要看奉军的心情了。 第390章 射天狼 马廷勷也有心动。他的兵马在甘肃诸系中算是较多的,但是比起号称十万的“安西军”来说,无论如何不是对手。“西北三马”中马福祥作为宁夏护军使,在军事上实际独立于甘肃督军,已占稳了宁夏。马麒自建“宁海军”后已稳拿了青海,只有自己被甘肃督军排斥在一旁。 想到“安西军”南进,自己首当其冲。“护省军”与“安西军”无论最后鹿死谁手,自己是铁定了是做为陪葬。在各路诸侯纷争的时刻,打光了军队,他这一系,从此可算是再无出头之日了。 他的父亲马安良当年因早有占据青海之心,极力反对袁世凯政|府任命马福祥为西宁镇总兵,两家遂有旧隙。想起与马福祥的一段夙怨,他不由得踟蹰再三,对“固守待援”的命令迟疑了起来。 武威地处甘肃河西走廊的东端,东邻兰州,西通金昌,南依祁连山,北接腾格里沙漠。城西为石羊河,城东为古长城,长期以来,武威以其“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的重要地理位置而名闻远近,被称为“兵食恒足,战守多利”的“银武威”。 在历史上它不仅是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也是人烟扑地桑拓稠,输富饶之区。汉紧骑将军霍去病平定河西后,在这里设置武威郡。三国时改称凉州,十六国时前凉、后凉、南凉、北凉等四个小王朝都曾在这里建都,唐时武威是河西节度使的治所,清时置凉州府,现在设武威地区。 25日,“安西军”右路军前锋宋九龄旅一部穿越腾格里沙漠抵进民勤县境,沿石羊河源头南下。该地守军为马廷勷部3团1营马赞双负责,马赞双依山傍水扎下营栅,要下凉州,必从此过。但马廷勷因顾头顾尾,也未及作战前动员等作战准备。所以马赞双只是听闻有“安西军”入境,尚未证实。马赞双也受到些军事训练,在消息未明的情况下,加了双哨,并加了流动哨,以作为警惕之意。 赵鸣皋团长亲率一营为这次奇袭的先头部队。他为奉军老资格的将领了,在战前已被少帅灌输过此次奇袭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凉州自古为易守难攻之地,若是用兵强攻,纵使奉军炮火犀利,只怕也要损兵折将、耽搁时日。兵贵神速,在甘肃守军未做好准备之时,一举拿下凉州,他将是头功一件。 凌晨,他派特务摸掉了两个哨兵,然后指挥所部包围了马军营部。 一个隐藏的哨兵首先发现了异样。他亲眼目睹了面前不到百米处的血腥,接着有数不清的军人向已方冲过来。多年未动刀兵,兵马早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乍逢此场面,下意识的恐惧让他惊呆了。然而他此时却做了一件在奉军看来是极端错误的举动。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大叫:“敌袭!”一边跳起来向后跑。 这一声使马军炸了营,也让这个敬业的哨兵随即丢失了性命。 赵鸣皋见已无奇袭之效,果断命令全营冲击。马军刚从梦中醒来,衣不附体,将兵不分,毫无抵抗能力。他们本来人就少(马军的营还是满清旧制,人数不足250人),又被打个措手不及,不出片刻便全军覆没了。 赵鸣皋以一连收拾降兵,主力并不停留,沿河直下,竟没遇多少阻碍,经过四个小时的急行军,于正午时分抵达凉州城北二十里的羊角渡。 “安西军”右路抵达凉州城下,西宁马麒也感到大难当头,一面请求督军张广建动员全省一切力量,积极准备作战;一面电谕“宁海军”各部北上凉州,协助马廷勷做好防卫布置。本来此二马之间有争夺权利的矛盾,但迫于当前情势的危急,不得不同力合作。 此外,派马师融赴宁夏联络马福祥及马鸿逵、马鸿宾,相约互为支持,一致拒张。这还不算,他另假托青海蒙古族、藏族王公千百户的名义,电请中|央阻止张汉卿入青。同时,还强迫全青海各界群众举行拒张大会,游行示威,虚张声势。 但此时马福祥叔侄已自顾不暇。 “安西军”压境,宁夏护军使马福祥如坐针毡,认为他家数十年的基业,将有被覆灭的危险,遂急召子侄辈马鸿逵、马鸿宾等商讨战事。 宁夏拒张兵力实况及其防御布置:马鸿宾所部第35旅(由原5个营组成)、马鸿逵所部第5混成旅,原有3个步兵团、2个骑兵团、1个特务营、1个教导团、1个炮兵营、1个工兵营。马鸿逵另以拒张为名,勒令各县征兵,还增编2个警备大队(相当于团),隶属于区保安处,由马福寿(马鸿逵的伯父)任银川警备司令。宁夏护军使马福祥兼总指挥,兵力共22000余人。不过这样临时招募的军队,无论作战能力、素养,都与正规军队差了一截,更遑论连战连胜的奉军了。 宁夏城垣银川西距贺兰山,东距黄河,均约30里。纵展平原,近郊四周,多有堡寨;城西临唐徕渠,城东复连汉延、惠农两渠。宁夏守军利用上述地形和堡寨,构成郊区防御阵地。城以南经王宏堡、阳和堡、大坝堡、广武城、石空堡至中卫县,计有360里;城以北经过谢家堡、李刚堡、平罗县、黄渠桥、石嘴子至磴口县,计有220里。 11月26日马福祥召集宁夏各部守军团长以上人员做作战部署会议,为给部下打气,马福祥对比双方实力后说:“拒张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卫宁夏。只要将士用命,民心向往,此战我军必胜,其理由如下:第一,我军可以就地取粮,彼军长途运输不易;第二,宁夏军大多是本乡人,守土有责,士气可用;第三,我军占地利之便,兵源补济容易。”他最后不无揶揄地说:“我就不信,西北军由一个黄口小儿领军,会让我们宁夏健儿折腰!只要固守要地,他们在短期内无法攻克关隘,塞北的冬天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他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固守数个战略要地,于是做出死守的架势来。 “安西军”从北面向南压,石嘴山为第一道险隘。石嘴子濒黄河西岸,贺兰山耸立西北,地势颇为险要,有利军事防御,马福祥决定以第5混成旅副旅长马宝琳亲率2个步兵团防守。马宝琳在宁夏军中素负勇名,依险据守,支撑十日应该不在话下。只要获得喘息机会,后继甘肃省城部队及平凉、天水各镇守军可逐渐增援,形势将向好的方向转变。 会后还在保护当地洋行商人和富户的名义下,索得巨款作军饷,使兵卒冒死听命,未致生变。同时,又让清真寺的大小阿訇,向回民群众进行鼓动:“张汉卿今率兵西来,不但要攻城略地,而且要杀回灭教。只有军民合力,才能保护城池,不受屠杀”。 遍翻中国历代军事史,中原和塞外游牧民族之间的较量一直以中原的失败而告终,就是最牛叉的朱元璋、朱棣时代的捕鱼儿海大捷,在漫漫历史长河中也只是昙花一现。更多的则是在原王朝被北方蛮子压着打,处处设防,倚城而安,这才有万里长城。 时过境迁,安西军是沿着先人的足迹从外向内进攻,这让宁夏守军的心理优势占了上风。可是,在现代军事条件下,那些低矮的土墙,根本不堪一击,这一点,张汉卿胸有成竹。 前世自己曾经自费到西北一游,在残缺不堪的古长城下,是一截又一截颓壁残垣。那是因为满清入关后,满蒙一家,原本的塞外长城已经处在大清疆域的内里,失去了修缮的意义。两百年下来,其破落可知。 就是所谓的要塞,在现代大炮的轰击下,又能称几合?江山之固在德不在险,实力悬殊之下,只要战略战术上不出纰漏,所谓的勇气只能造就强者一方更大的辉煌。否则,世界军事装备的发展也不会一日千里、向现代科技方面转化了。 为了此战,张汉卿可是备足了功课。西北地广人稀、道路状况极差,传统炮兵的行进要比步兵困难更大。为此,沈阳兵工厂率先生产出来的迫击炮,大都从后方运达安西军中。 要知道,正史上的奉系在1920年即第一个以法规的形式把迫击炮编入军队,步、骑团都有一个迫击炮连(6门),开中国大规模使用迫击炮的先河。张汉卿时代,沈阳兵工厂的迫击炮生产能力有了大幅提升,目前年产150门不是问题,只要给出时间,产量翻番也就在一念之间。 所以安西军中各团都增设了一个迫击炮连,不过数量为9门制。 为瓦解宁夏守军斗志,宣传“安西军”主张,张汉卿油印了数千份《告西北同胞书》,对马福祥集团大加抨击:“彼辈把持地盘,残暴不仁,用人行事,专尚四同:一要同姓,即马,非马不喜;二要同族,即回,非回不亲;三要同河,即河州,非河不同;四要同教,即回教(伊斯|兰教),非教不信。”声称“安西军”以“三皿煮义”的纲领建设一个繁荣富强、皿煮文明的新西北。 第391章 宁夏之战 12月2日,韩麟春先头部队第1团首先袭占磴口。 石嘴子濒黄河西岸,贺兰山耸立西北,地势颇为险要,有利军事防御。时正值隆冬,大雪封山,坚冰结河。“安西军”马龙骧团与第1团分兵两路:一路直趋石嘴子正面,猛攻马宝琳部阵地,另一路从河东夜渡冰桥,向石嘴子突行侧击,迫使马宝琳部放弃险隘,纷纷溃退。 从开始冲锋到完成战斗,所用时间尚不到2小时。奉军即乘胜追击,一拥而包围了平罗。 平罗在银川城之北,距有120里,城小而坚,居民大都信奉伊斯|兰教。马鸿逵亲率2个骑兵团为总预备队,以1个步兵团和1个炮兵营,由参谋长卢忠良为指挥防守北城。他深知平罗以南再无防线,故激励所部以死力严守。城内储备了较充足的粮秣、弹药等军用物资。 “安西军”总指挥韩麟春见攻打平罗不下,乃留副师长兼第1旅旅长裴春生领3个团的兵力继续作包围,他于同月6日,率大军迅行指向宁夏城。 原在北线一带作防御的宁夏马军,大受“安西军”优势兵力进击的威胁,怕被围歼,节节后退。马福祥为了巩固宁夏外围防御线,严令后退部队转入李刚堡一带的防守阵地,配合原有驻兵,对前进中的“安西军”予以坚决的阻击。 当“安西军”占磴口、破石嘴、围平罗,直逼宁夏省城之际,马福祥大为惊惶,想把宁夏军主力马鸿宾35旅撤到灵武、金积、中卫等县去,而以马福寿警备大队留守省城,并向甘肃督军张广建打电报告急,俟乞得援兵后,再行全面发动反攻,以求达到驱逐或消灭“安西军”的最后目的。 但他又考虑到,倘35旅主力向后移动,单以警备大队的实力怎可守得住?万一军心动摇,反而对宁夏防守不利,且自己爱子马鸿逵身在险地,无论如何也不能撇下他不管。但要是不先撤自己的主力部队,深恐遭受“安西军”的大围攻,而且后方粮道也有被截断的危险。因此,疑惧满腹,退守难决。 在召开军事会议时,马鸿宾主张以全力坚守宁夏,既可稳定军心,也可反守为攻。马福祥听了,便为部下各级军官打气说:“马鸿逵以数千之兵,尚能固守平罗,我亲率精兵数万,保宁夏实有余力。奉军冒险深入,后无援兵,只要我们坚决打下去,就有取得全胜的希望。” 宁夏省城银川城周15里,东西纵长,倍由南北,城门有六,昼夜紧闭。双塔耸峙建筑宏伟。在城内者为西塔寺,8角11层,青砖砌成,极其坚固。 马福祥将许多珍贵杂物,移藏入西塔内,派兵守护;在城头四面,均挖设交通沟和掩蔽部,特别在北城上装置有炮位;城垣四周,每夜用铁丝悬挂成排的照灯,并在城头配制监视哨。此外,沿着北城墙根一带,还勒令居民挖设地道,在总指挥部内(省政|府所在地)也筑有地下室。 在城外者为北塔,距城垣10余里,此处地势重要,且是宁夏城屏障。马福祥也知此战是关系到马家能否存在的生死之战,于是派了侄儿马鸿宾亲率35旅全军驻扎,欲以险迟滞“西北军”进攻锋芒,为省城援军前来争取时间。 不过省城能有多少兵马派出,马福祥不敢有过多奢望:“安西军”据说是两面夹攻,现在省城兰州城的兵马大多调往陇西北驰援凉州,看来能支持自己的可能只有陕西陈树藩督军了。不过陈树藩自从请求河南镇嵩军统领刘镇华入陕援助对抗陕西靖后,因刘鸠占鹊巢后,他在陕的地位已不如往日。 另盘踞在咸阳的甘、川、晋援陕军总司令许兰洲即为奉系人物,手下握有奉系一旅之师及其它各省联军正以对抗陕西靖、“救”陈为已任,陈树藩能不能、或者说敢不敢来尚是未知数。马福祥也曾发过数封电文求救,但是均石沉大海。 “安西军”在冰天雪地里作战,随着战线的拉长,后勤渐渐接济不上,近几天连取暖用的柴火也难找了,不少官兵甚至动起了阵亡官兵棺材的主意! 张汉卿无计可施,眼见得宁夏军龟缩不出,欲以节节抵抗以空间获得时间,欲要强攻势必要付出很大的伤亡。国家战略走向他是有“惊人”的洞察力,但是到战术层面的成就却了了。 有一天他十分愁闷,蹲在司令部寝室门前,双手捧腮,低头不语,侍从人员立即摄影,并题“忧国虑民”,张汉卿开怀一笑,自嘲说:“看了照片,与其题上‘忧国虑民’,不如写上‘想妻思子’才对”。一时传为军中的趣闻。 韩麟春久经战阵,他安慰张汉卿说:“少帅不用着急,我已计划以师属骑兵团向宁夏省城后方进行袭扰,截断宁夏军的粮道,彼必不战而败。”张汉卿灵机一动,想起前生战争片中最欣赏的“围城打援”绝招来:你不出,我偏逼你出。这也是兵法上所说的‘攻其必救’! 他深思片刻,取过作战地图,指着银川城说:“我有一个办法:明示以围城,暗伏兵于半道。攻城急时,马鸿宾必回兵救城,我军可半道而歼之。”韩麟春颔首称道。 于是以第4旅常经武部在银川城北十里处与马鸿宾35旅对峙,乘黄河大冻,以11旅于兆麟部夜奔黄河以东,绕过长城隘口,复乘夜从河东迂回至银川城下,连夜完成人员部署,切断北塔与银川联系。 于次日凌晨以师属炮兵团对银川作炮击佯攻,一时炮声轰轰。师属骑兵团则突破惠农渠,以微弱代价攻陷银川背后要地王宏堡,全歼守军一个营,在宁夏城后方袭扰并防备援军。 马鸿宾听得银川方向炮声隆隆,自己派往之联络兵均有去无回,知道有变故----他做梦也想不到“安西军”敢于无视背后自己的存在而径取宁夏城。在北塔与银川之间一马平川,几近无险可守,敌军不担心自己从后面反戈一击吗? 可是形势比人强,耳听得“安西军”的大炮声一刻也不停息,看来也是花了血本势在必得了。他不敢再观望下去:银川城的守军只有2个警备团,容不得他多想,立刻以主力出北塔向银川方向驰援。 他前脚出,“安西军”第4旅就以一个团进攻北塔残军,以主力2个团尾随攻击。马鸿宾决定放弃北塔,全力击败进攻银川城的“安西军”。 第392章 求和 对“安西军”的阵地已进攻了一整天了,马鸿宾几乎要抓狂:眼见得与银川城近在咫尺,却始终不能再进一步。“安西军”火力太猛了,他的一个骑兵团有数十匹战马被惊得乱了阵脚,远远地遁去了。 宁夏军倒是羡慕这些逃逸的战马:能在生与死之间选择逃生,是多么令人为之向往啊!本来以为在平地上作战,骁勇善战的回回马军占有很大的优势,现在看来,放弃险隘却分明是一条寻死之着!他中计了! 他之前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的思维中,认为凭藉训练有素的战马和骁勇善战的骑兵,在平原上至少不输于“安西军”的骑兵,当然比那些步兵要强得多。 可是当“安西军”面对冲锋的骑兵,一排又一排步枪发射,有条不紊。团属机关枪连用密集的子弹给骑兵以惨烈得近乎毁灭性的打击,眼见得他赖以起家的马家军像稻草般被割倒在地而似毫无还后之力,马鸿宾心痛得在滴血。“安西军”火力太猛了,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 可是毫无办法:从北塔枪声逐渐稀疏及背后敌军越来越多可以预料----北塔已经失守了。“安西军”越聚越多,要是再冲不破对面的阵地与银川守军会合,今天全军就被全歼在此地了。 马鸿宾压力大,马福祥日子也不好过。 他在城头眼看着马鸿宾的骑兵堆积如山的尸首和“安西军”表现出的无比强大的军事实力,想着儿子马鸿逵还远在平罗做无谓、无望的困守,第一次感到无助。他知道驻甘肃各军的实力,即使兰州援军来到又怎样?在这种火力打击下,还不是多一堆炮灰? 他有些懊悔不该打这场仗:明摆着是一场必输的战争嘛。 既然如此,该是设法如何体面地结束这场战争了。 他与胞兄马福寿商量应付目前的困局,马福寿对守城也早就丧失信心,若不是全家在此,只怕弃城而逃的心思都有。见主政的弟弟有求和的意思,便附和说:“我军已无胜算,如果奉军允许体面休战,为兄不才,当亲往敌营探究对方态度。” 傍晚,马福寿奉命出城,要求接洽“安西军”最高长官。此时张汉卿与韩麟春已胜券在握,已经在讨论“安西军”未来在甘肃的行动安排了。听说银川来人谈判,两人相视一笑:银川休矣! 马福寿被带到司令部,他见到张汉卿,第一句话就是:“我奉宁夏护军使之命,与贵方商讨休战之事。” 张汉卿微微笑着说:“既是代表,那请坐。”然后话锋一转说:“现在的局势已经很明了,是否休战,贵方说了不算。” 马福寿恳切地说:“战争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宁夏百姓因饥饿、冻绥而亡者比比皆是。请少帅与韩将军发悲天悯人之善,两家和谈。贵军入敝地,无非军粮军资,还请贵方谈出条件,马军使定会量力而行。” 张汉卿笑着说:“贵方以为张某人是打秋风的吗?‘安西军’此次入甘,是要维护地方和平、致力发展地方经济,以结束地方军阀割据之状态,建立人民当家做主之政|府!等军事上完成对甘肃的控制之后,我会与各方一道,致力于国计民生的发展,以三皿煮义为理想,打开民国前所未有之局面。” 他说:“两军兵戎相见,马护军使已错过了第一次和谈的机会。现在双方已不是休战,而是贵方必须限时无条件投降!如此,则护军使算是为宁夏百姓、为国家立了大功。将来组建宁夏新政|府,这份功德,‘安西军’不会漠视不管的。我们还希望利用护军使的声望,在新政|府里有一番作为呢。” 马福寿表示不能接受,他说:“护军使愿为黎民计,放弃整个宁夏城,但是贵军必须保证护军使及全体宁夏军的尊严。所被围困的平罗城等官兵一体允其回城,以使体面撤出。否则,即使玉石俱焚,护军使也不能答应!” 韩麟春勃然大怒,难道多日的苦战,得到的却是一只空城?宁夏军放虎归山,于将来治甘颇多隐患。而且败军之将,尚敢言勇,难保不故态复萌。他冷冷看着马福寿说:“听着贵使之意,‘安西军’是败了而不是胜了!少帅已经讲明我方的态度了,能否答应,请贵使转告护军使早做决定。明早八时,‘安西军’将准时攻城,到时炮火无情,生灵涂炭,莫谓悔之不及!” 他拿起早已草拟的谈判书,沉声说:“我方对于贵方有4点原则,必须在明早8时前答复: 一、宁夏各部守军为无条件投降,而非和谈或休战,全军于明日晨8时开出城外。逾期视为顽抗,‘安西军’将彻底打垮之。 二、‘安西军’保证所降各部的安全及尊严不受侵犯,其后将赦免所有战犯并在教育后释放战俘,自愿回家者发放路费,伤病者予以救治,愿意加入‘安西军’者予以改编。 三、通令宁夏各处守军及地方行政人员必须维持好地方安全,以待‘安西军’顺利接收。已接收各部由所部长官带领,统一交由‘安西军’遣散。” 四、‘安西军’保证护军使及家人私有财产不受侵犯。本着回汉一家的原则,即将成立的新政|府将尊重穆|斯林风俗及意愿,在承认中|央法统下充分自治,并将自治地区主席职位虚席以待,护军使所部之行政人员择优叙用。” 张汉卿待他一气说完,微笑着说:“好让贵使知道的是,凉州镇守使马廷勷已率全军接受‘安西军’改编,现在我军右路已长驱直下,刚才报称已占领永登,侧翼前锋已抵达皋兰,兰州城已指日可下。” 他望着马福寿,悠悠说:“还有一支骑兵沿黄河上溯,不久即可抵达中卫城下。何去何从,请转告护军使决断。” 马福寿一惊:中卫为宁夏后路,如果中卫有失,宁夏军那是在劫难逃了。他不敢再停留,急匆匆返回银川。张汉卿与韩麟春相视一笑,长吁说:“宁夏大势已定,全军可以在银川过年了。” 第393章 中卫改编 次日清晨,寒风呼啸,银川城中飘出一面白旗。按照马福祥与“安西军”的交涉,银川守军耷拉着脑袋,排着松散的队列,列队出城缴械投降。 马鸿宾也在接到命令后放下武器,一时间平罗守军马鸿逵部也和平解决。宁夏东北部诸城纷纷不战而下。12月7日,“安西军”左右路军会兵于黄河北重要城市宁夏中卫。 时值隆冬,“安西军”后勤补充实为不易,张汉卿与郭松龄、韩麟春分派各部防守要地,并派人与兰州诸势力派别谈判以求和平解决甘肃。 在此顺便休整之际,张汉卿发布了一系列著名的纲领性文件,并对军队进行了后世闻名的中卫改编。这次改编,是卫队师和第一师在东北历次变革的集大成,也是第一次完全打出了“党管军队”的旗号。 安西军司令部军队统一改名为西北人民军,隶属于人民党军事委员会及其西北分会。以张汉卿兼任人民党西北军事委员会主席再兼西北人民军总司令,韩麟春为副主席兼副司令,郭松龄为总参谋长、王以哲为总政治部主任,原奉军第一师副师长裴春生、独立旅旅长齐恩铭、宋九龄、“安蒙军”骑兵旅旅长张诚德等四人均为委员,共同组成西北军事委员会。 这是人民军首次以奉军之外的名义诞生,标志着张汉卿成为奉系完全独立的一极。强调军队是党的军队,坚持人民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 为同奉军的五色旗相区隔,张汉卿亲自设计了人民军的军旗:它同党旗一样设计为黄|星红旗,但是少了四颗周边的小星,而在黄|星下面增加了刀与枪交叉的拱卫状----喻意为军队拱卫人民党,党与军队息息相关。 人民军的宗旨是“保卫国家,保卫人民”,有别于当初东北新政时主要强调奉军是“东北人民”的军队。因为张汉卿的目光已指向更辽阔的天地,他的军队,已经不单单要保护东北,而要保卫全中国。而护国安民是中外一切军队的最崇高目标和战斗力源泉。 在制度上落实支部建到连上,逐级扩充人民党党员在军队中的比重。明确各部长官下设立的政治部的职责:负责政治、军事、外交政策之宣传,鼓舞士气、战事动员、晋升处分及思想教育之职责。王以哲之学生军本就是作为骨干存在,现在直接打散分配到各部,这些经历过战争的洗礼又有革命的理论武装大脑的学生,很快就把形形色|色的旧军队改造成人民党的忠实粉丝。 各师、旅、团实行党委领导下的皿煮集中制,重大决策需由所部正副官长、参谋长、政治部主任、后勤部长多数通过,如遇票数相近,则对于军事问题,司令正官长有最终决定权;对于政治类事务,政治部主任有最终否决权。 强调官兵一致,在连部建立“士兵管理委员会”,禁止体罚士兵,并试验军士制度。 提高官兵识字率,沿袭“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建立新式人民军队。所有投诚、改编、新晋部队,都需要人民党给予政策上的指引并设置政治部,以加强管理。 林林总总的改编事宜围绕着一个原则:党管军队。之前在东北,由于奉系老将帅自成一体、短期内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军队控制权的问题,现在,在这个无远离中|央、由张汉卿完全武力控制的地方,实现他所坚持的“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的原则成为可能,这也是张汉卿正式宣布“人民军是人民党|领导的军队”之始。 另外,张汉卿还决定,在除东三省外,由人民党所控制的地方,都将坚持“中卫改编”的精神,对所在部队进行诸如此类的整训。 现在是把党管政|府提到议事日程上了。完全由张汉卿打下的兴安、蒙古已经在行动中贯彻了“党管政|府”的思路,在中卫,这一做法更上升到理论层面。 在《人民军控制区实行党的管理的办法》中,张汉卿旗帜鲜明地提出,按照人民党建党宣言和组织办法中的提法,在兴安、蒙古、和宁夏等已控制区域建立由省委书记领导下的人民党省委集体领导制度,并自上而下落实到(地)市、县、乡、村。 为加重党权,对于省驻军,将由所在省的省委书记例兼军队的第一书记。 “中卫改编”奠定了人民党在军队和政|府中的地位,提高了中、下层特别是士兵的战斗土气,增强了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它的影响是深远的,即使在当时,也深深地震动了关内外。 以张景惠、汤玉麟等为代表的旧派非常反感张汉卿的作法----这些旧式军人,习惯于一言九鼎,他们当初并未意识到人民党的巨大潜力和作用,军队实行皿煮集中制不但分了他们的兵权,还限制了他们的种种特权。 他们本来对人民党在东北、在奉军中潜移默化的影响力已经颇有微词,现在更要堂而皇之地分权,还要设立一个所谓政治部主任来压制他们的权力,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很难答应的。他们以军队不可以搞所谓皿煮、到时候令出多头或意见不统一反而影响军队的可靠性为借口反对。 以孙烈臣、张作相、于珍为首的士官派因忠于张作霖从而对张汉卿爱屋及乌,对此虽有不解,却不置可否。以姜登选、米春霖为首的少帅系,以王永江、张国淦为首的地方实力派却十分赞赏张汉卿的改编,他们大声疾呼,要在全东北推广此作法。 张作霖毫不担心张汉卿会有异志----父业子继,他也一直把张汉卿作为未来的继承人来培养的,如果中卫改编真能增加张汉卿对军队的控制力,他绝对会全力支持----他是靠阴谋和匪气得到众人的支持,张汉卿一身文气,走他的老路恐慌难成功。 但是他又怕影响了自己支配性地位,到时候万一军队动荡、张汉卿控制不住军队,他的多年努力化为一旦。有心征求老搭档吴俊升的意见,吴俊升却甚是淡定:“大帅,一切由你决定,我吴大舌头永远唯你马首是瞻。” 权衡再三,张作霖电令“中卫改编”限在西北,东北诸省军事编制维持原样。 对张汉卿的“中卫改编”,各方反应不一。直、皖系等主要实力派认为军队应该国家化,政|党只应该是参政组织,如果允许各党拥有忠于自己的军队,即使按合法程序选出大总统,却仍是新一轮的分裂。他们发动京、津不明真相之大众及学生,群起而斥之,鼓噪张汉卿是新式军阀。 而孙逸仙则痛感自己手中无兵权,身为国民党总理却无法实现政令,深刻体会到党派必有武备为辅的道理,也与他通过军政、训政以过渡到宪政的治国理念相符,因此报以支持和理解的意思。 第394章 长缨在手 年关将至,兰州督军府里进出的达官贵人们却没有往日喜气洋洋的气氛。 “安西军”在中卫改编后,不畏严寒,兵分两路,郭松龄率右路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克景泰、白银城,主力汇于黄河以北兰州城下。张汉卿亲率左路军自吴忠南下,克同心,而后西出克海原、靖远,一部扼会宁、定西以牵制天水、平凉守军,主力则一鼓作气到达榆中。 平凉守军张兆钾部因人少,自顾尚不暇,又不知“安西军”虚实,不敢轻出。 现在兰州城中能用的兵力少得可怜:原本甘肃8镇,回、汉各半。因银川马福祥马鸿宾叔侄、凉州马廷勷受降,兰州东、北门户大开。甘州、肃州守军远在大西北,又为马廷勷所拒。相近的西宁马麒龟缩实力以求自保,河州的裴建淮倒是有心,但力不从心。 城中所能依赖的,无非是刚从前线败逃回来的陇东镇守使陆洪涛的部队。可是败军之将,安敢言勇? 甘督张广建知道自己在甘的好日子到头了,他连向中|央发电求救。可是段祺瑞自己早已宣布下野,由靳云鹏署理国务总理之职。虽然甘肃事急,毕竟非他这个去名的前总理所能干涉。 靳云鹏虽同为皖系,于1919年初入阁任陆军总长之际为图谋组阁,早已与直、奉两系眉来眼去,暗中联络直奉两系。 徐世昌为平衡各派势力,巩固其统治地位,于1919年9月24日,在萨镇冰代理期满后重新任命他为国务总理。在直奉两派通电支持和参、众两院通过后,于11月5日,正式受命组织内阁,并兼任陆军总长。 他上台后,不堪忍受段祺瑞的非议与责难,力图摆脱其控制,并想促成南北议和,因段从中作梗而作罢。此时正是依赖奉系以求自立的非常时机,怎肯为了一个依附段的且对他无所轻重的甘肃而和奉系撕下脸来?无非是劝谕双方以民生为重,缓兵罢战之陈词滥调罢了。 而段祺瑞明显地感觉到直系势力所涌动的暗潮,为拉拢奉系以免陷入两线夹击的不利局面,因而对张汉卿在西北的动向并没有施加太大的影响。 为使张广建体面下台,靳云鹏以徐世昌总统名义授予他陆军中将衔,并调张广建继任将军府咨事,实际上是闲居了。调职令说:“奉大总统喻,迩以外交迫切,张督久任边关,阅历甚富,调京另有借重,非出左迁,张督为关系国家之大员,本大总统知之有素。国家设官,本无内外轻重之殊,出掌封圻,内参机要,为国尽瘁则一。望勿以张督迁调致生误会。” 张广建见形势已无可挽回,只得通电表示服从中|央安排,并与“安西军”商议休战,将兰州城防交与“安西军”。 西宁马麒、甘州马麟兄弟,河州裴建淮、肃州吴柚仁相继表示臣服于张汉卿。平凉张兆钾、天水孔繁锦却结成军事联盟,意图据险而守。 张汉卿指示郭松龄接收兰州,并安定河州及安排进青事宜,自己与韩麟春东下静宁,沿平凉公路往攻张、孔。 甘肃地域广大,西北军实力有限,故张汉卿并未以分兵把守。而仅倚靠各大城市作链接。因陇西南多山且无战略价值,于宁夏黄河北部仅在石嘴子、银川、中卫、各留下一个团。黄河以南仅吴忠作为战略留守也驻了一个团,然后放弃对宁夏中腹部的占领,大军径入固原。 固原地处西安、兰州、银川三省会(首府)城市所构成的三角地带中心,为宁夏著名的回族聚居地区,历史悠久。曾是经济重地,交通枢纽,军事要地----“外阻河朔,内当陇口,襟带秦凉,拥卫畿铺”。 古人形象地评价其地理位置说:“左控五原,右带兰会,黄流绕北,崆峒阻南,据八郡之肩背,绾三镇之要膂”、“回中道路险,萧关烽堠多”,自古就是关中通往塞外西域的咽喉要道上的关隘和军事重镇。 这里物产丰富,山川秀美;伊斯|兰文明与中原文化交汇,生活中充溢浓郁的伊斯|兰风俗和中原文化风情。我国近代西北最早的一条公路干线——西安至兰州的公路就从这里通过。 12月11日,左路军指挥部安置于泾源县城。是先打平凉还是先打天水,张汉卿与韩麟春有了分歧。 按韩麟春的意思,是先打兵力稍弱的平凉张兆钾部,泾源距平凉较近,当天可即。天水守军欲要相救,须经过险隘的六盘山,殊为不易。 而张汉卿则认为张兆钾已先在六盘山麓设险加固阵地,强攻则损失巨大且耗时日久,易给天水孔繁锦部以增援的可能。不如佯攻平凉,突袭天水,则张兆钾兵不敢出险隘,孔繁锦始料不及。俟天水事毕,平凉可一战而定。 在军事上张汉卿可谓从善如流----不从不行,尊重军事指挥者尤其是第一线的指挥员是历来作战成功的前提。战略上自己还行,指挥打仗可是外行,这事关生死的大事,可不能武断独行啊。 韩麟春也由衷地敬重张汉卿。这位年轻的少帅,没有一丝少帅的架子和纨绔子弟的习气。不但有着惊人的洞察力和战略眼光,在行政及军事上也能够懂得放权,基本上从善如流。军事上的争议,使他们之间的磨合越来越默契。 两人就双方的争议点作了讨论和综合,却得出了一个更好的方案来,即:以佯攻平凉变强攻平凉,如能一举战胜,则大势已定。如强攻不成,则变成佯攻,吸引天水守军来援,变成“围城打援”之势。 于是调师属炮兵团及2个步兵团交旅长于兆麟带领强攻平凉,张汉卿及韩麟春率余部1旅及师属骑兵团沿六盘山南北走向的狭长山地悄入南段陇坂设伏。这里山势陡峭,为渭河平原与陇中高原的分界。 次日上午10时,强攻平凉开始。但是西北军以大炮扑天盖地向守军阵地轰鸣,步兵乘隙推进。西北军强悍的装备开始发生作用,至12时,平凉守军东、西两个侧翼山头已被拿下。 孔繁锦于接到张兆钾的紧急求救电报时即率主力独立旅以急行军前往救援。听得远处的炮声隆隆,他心急如焚。唇亡则齿寒,一旦西北军打败平凉军,没有后顾之忧后,自己需要独立支撑了。 然而气喘吁吁的天水军马上也陷入到苦战中。一声枪响,伏兵尽出。占有有利地势的西北军截断其进退路线,居高临下将孔繁锦部紧紧围困在谷地中。 激战约一小时,天水军死伤大半。余下的士兵漫山遍野逃窜,溃不成军。西北军红旗招展,与远处平凉的胜利高呼声连成一片。指挥部设在一处高山上将战场情况一览无余的张汉卿与韩麟春知道,平凉也大胜了。 经此一役,甘肃再无大战。西北与东北连成一体,这是多么强大的力量!有了这种强大的武备,才足以统一中国,建立他心中的强大的中华民族!什么皖系、直系、北洋军阀、国民党,见鬼去吧。未来的中国要由我张汉卿来主宰! 张汉卿豪情满怀,蓦然一首词涌入脑中。是啊,除了毛伟人博大胸襟和气魄,什么也表达不了他现在的心情。他对着苍茫大地长吟,雄壮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 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北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 韩麟春也被少帅的豪情所感染,他沉静地望着张汉卿说:“少帅,韩麟春愿意永远跟着少帅的旗帜走!” 随军记者抓拍下张汉卿风中伫立的身影以及居高临下所见到的数不尽的红旗,一个月后照片连同这首词发表在《奉天时报》的头版,题目就是《清平乐?六盘山》。 因为西北人民军人数的急剧扩张,和积极准备来年的对皖战事的考虑,张汉卿即将所俘各部官兵进行整编,并在回民中招募士兵入伍。著名的回族将领马本斋就是在此时加入人民军的,当时他还跟父亲在内蒙一带给人放马。 在收编降将方面,张汉卿参考少帅办公室一处军情处长林蔚给出的办法:高官少兵。所有新降将领,都晋升为所在地的保安部队司令,但是其强兵则被调拨就地改编后加入驻防的人民军中。 宋九龄、齐恩铭两个独立旅扩编为西北人民军第2、第3师,张诚德骑兵旅汇集原特战旅骑兵营、卫队师骑兵团扩编为骑兵第4师,这是人民军第一支快速反应部队; 原韩麟春麾下精锐的奉军第1师以裴春生任师长(番号为西北人民军第1师)兼甘肃保安司令部司令。各师还都停留在传统的两旅四团编制上,但是都成立了师属炮兵营,第一师还扩成了炮兵团。 那是因为沈阳兵工厂奉张作霖之命,把出厂的新炮多数都运来西北。关外目前局势平静,现有军队除几个新编师都是装备充足,而长子张汉卿却需要源源不断的火力支持。 因为有了巨额黄金支持,有了底气的张作霖命令沈阳兵工厂满负荷运转。按照年产150门的能力,每年奉军均会武装八个新式的炮兵营。 西北事定。 第395章 巩固西北 张汉卿决心将它变成西北的工业中心以及具有独立存活能力的完善的军工体系作为后方根据地----在奉系壮大的过程中,会不会与日本兵提前刀兵相向很难预料。 东北与西北路途遥远,军备及战略物资运输不便,正史上中国还有数场大战要打,西北军需具备在此地独立应付局面的能力。 可是要想在西北立足,可是要有莫大的勇气的。 还在与马家军交战之际,张汉卿就开始考察这里的风土人情,也见识了它的贫瘠。可是当战事安定之后,张汉卿终于有机会深入偏远的农村时,他看到的场景让人感到绝望。原来,之前攻占城市和集镇,所看到的凄凉景象还是好的! 这里八成的农民都处于贫困状态,除了拥有50亩以上土地的家庭可以解决基本的温饱。在农业投入没有重大改变、亩产量不能提高的情况下,耕地不足直接导致粮食不足,也就限制了其它方方面面的发展。 据来自先期组织的调查团的考察,在三、四月份,农民就要吃野草和树皮,他们还吃油渣、麸子等。 到五月份,大地上已经没有什么草了。收麦后农民们把面粉摔在野草里,用水煮成糊状,叫做伴汤。就是这样的东西,他们每人每顿吃不到二两面粉,有时只吃一顿。至于米屑、包谷屑、红薯块、巴山豆,都已经成了不错的条件了。 这里产棉花,但是乡村中普遍“冬日得有棉衣者,仅二分之一,十三、四龄男女孩,几乎全数无裤。” 因为金融机构门槛难进、条件苛刻,逢欠年灾年老百姓都只能向典当、钱庄、地主、富农、商人等借高利贷,这个结果是一定的,加速了贫穷的状态。 以至于有一首歌谣这样唱道:“风吹日晒大雨淋,世上苦不过受苦人:木匠住的破大门,石匠碑上没碑文,裁缝穿的烂袄裤,瓦匠没有房屋住。今年指望明年好,明年还穿破皮袄。” 西北人民军要想在这里立足,人民党要想得到人民的拥护,需要下大功夫改善民生。同东北新政一样,张汉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行土地改革,挤出土地资源上的浪费,然后通过工业发展,使多余劳动力有糊口的机会。 好在他现在有钱了,不需要再用各种手段“赖账”,直接收购土地即可----既然准备把这里作为一个后方的基地,张汉卿又怎么不舍得下大力气投入? 他大力使用当地人治理,利用当地水资源丰富的特点,逐渐发展了以电力、机械、冶金等为主的工业体系。以省城为中心,计划陆续建造刘家峡、八盘峡、盐锅峡、大峡水电站,与邻近地区的其它水电站构成近代最大的水力发电中心之一,并开始筹备修筑兰州----天水、平凉、西宁及连接陇北肃州的公路。 作为军人世家,张汉卿前生的真正老爸是入伍兰州的老兵,从他嘴里,知道位于宁夏北端的石嘴山是“塞外煤城”,建国之初即征调了许多军人在这里挖煤。作为兴建工业的原材料基础,这样的煤矿开发起来,不但能够供应工业之需,还能落实许多就业岗位。 历史证明,越是愚昧的地方,宗教活动越频繁,也更容易被煽动。甘肃各民族混杂,人民受教育程度极低,能够上满两三年私塾的都算是文化人。张汉卿入甘后一面要求部队、党员、干部尊重当地风俗,“清真寺禁止驻军”,一面把提升教育水平提到日程上来。 需要表扬的是马福祥,他虽是军阀,却深知教育兴国的道理。于民国七年起就在宁夏各县倡办回民小学59所,中高级小学10所,初级小学49所,在校学生达到1230人。民国八年秋又创办蒙回师范,为解决办学经费,带头捐银1500两,在今临夏捐款创办小学5所,共有学生500多人。 张汉卿知人善任,于是委任马福祥兼任甘肃省教育委员会主任,筹建兰州工业学校(兰州大学的前身)。 为经营甘肃,依东北模式,发动群众,广泛进行土地改革,打压地方势力。人民党相继派遣了一批干部进入甘肃,积极宣传党的民族政策,汉回一家,尊重回民习俗,营造了民族团结的大好局面。西北人民军的扩充如此顺利,人民党的政策是赢得人心的法定之一。 张汉卿在西北搞这么大动静,巨额的开支从哪里来?没人知道,反正贫瘠的甘肃在其后迅速焕发出新生的力量,各种基础设施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开工。 没从东北老爸手里拿一分钱,张汉卿在短期内即使兰州成为大西北的军事经济重镇与后勤保障基地,宁夏也迅速恢复其塞北江南的荣耀。这一点,让东北不知情的高层人士暗暗纳罕,却又无话可说。 天知道张汉卿在听着米春霖汇报其储备的黄金一吨一吨流失是什么心情!在民国,每一吨的黄金可是折合900万块大洋!但就这样,硬砸出了个新“丝绸之路”来! 为迎接将次而来的直皖大战变故,张汉卿相继制定了西稳新疆、南和四川、主力置于东部,以准备东进陕西,驱逐陕督皖系陈树藩的战略决策。作为策应,他需要奉军择机入关,并为后皖系政局早作安排,所以,他留下韩麟春代理西北人民军司令职务,返奉安排大计。 在奉军安定西北的同时,1919年12月12日,直系首领、前总统冯国璋病死于北京,享寿六十二岁。临危时他曾口授张一麐遗电,希望“和平早日实现,本人以不能亲见统一为憾”。 北京政|府通令全国下半旗三天,徐世昌和段祺瑞都分别亲赴冯寓吊丧,段祺瑞在冯国璋灵前想起了小站练兵、数十年悲欢离合,不禁放声大哭。作为现总统和北洋超级大国人的徐世昌则送1万元为冯的治丧费。 这位与段祺瑞在“府院之争”中落于下风的“北洋三杰”中的“狗”终于没能在有生之年打败同为北洋三杰之一的段老“虎”,平静而去了。身为直隶督军兼省长的曹锟,于是被推为直系新首领。他不像冯国璋以北洋大局为重、曾努力约束直系对皖系的妥协。有兵有权有将的曹锟,是不甘心被段祺瑞摆弄的。 年后的1月17日,曹锟手下第一大将吴佩孚通电请示从湘南撤防,随后他与南方的“护”共同组成“救国同盟军”,计划在推倒段祺瑞后,驱逐徐世昌,组建南北统一的政|府。 此举令段祺瑞大为紧张,也是他最终没敢支持张广建的重要原因之一:为了一个张广建,得罪风头正劲的奉系,不太划算。如果因而把奉系推入救国同盟军阵营,那在战略上就是一个天大的失误。 表面上,冯国璋只是一个被段祺瑞斗败了的纸老虎,但是如果老段知道曹锟的上台,马上给了他致命一刀,他会不会为当初死命压制冯国璋而感到后悔? 第396章 投石问路 人民军远征蒙古(虽然是中卫改编后才称人民军,但政治上便从此习惯于将张汉卿所带的奉军称为人民军了)、克甘肃三地,兵锋万里,所向披糜,不能不引起一个人的重视。他开始密切关注其下一步动向了。 这个人便是杨增新,新疆的督军。 有学者把近代中亚地区国家疆界格局的形成和稳定归功于两个人:左宗棠和杨增新----是左宗棠横刀立马,从阿古柏手中夺回失地;是杨增新敉平纷乱,维护了国土的完整。 新疆,最原始的称呼是柱州,汉称西域,意思是中国西部的疆域,这一名称自汉代出现于我国史籍,一直沿用到清朝统一新疆,之后改称新疆。 它自古以来就是我国领土的一部分。早在先秦时期,《穆天子传》等典籍里就记载了新疆的一些情况。先秦时期开始,古代中国人就形成了“四海”的概念,《论语?颜渊》便说:“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南海指今日南海,东海指今日东黄渤海,北海指贝加尔湖,西海就是指里海(有人认为西海指青海湖,这是不合适的,先秦时期对青海湖以西的新疆地区了解显然远胜过贝加尔湖地区)。这“四海”之内,包括新疆地区各民族在内的所有民族都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 前101年,汉朝在西域的轮台、渠犁等地驻兵屯田,并置使者校尉,开始了对西域的管辖。公元前60年,驻扎西域的日逐王贤掸降汉,天山南北诸地均归汉朝中|央政|府统属。西域都护府的建立,标志着西域诸地正式纳入中|央政|府的版图。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即使是中|央政|府没有管辖西域的时期,新疆地区各族人民也一直视自己为中华民族的一部分,从未视自己为外族。 例如,公元45年,西域18国请复置都护,甚至要求以送儿子到洛阳学习当人质; 632 年,西突厥迎立泥孰,是为咄陆可汗。泥孰被推举为西突厥可汗后,即派遣使臣至唐朝表示内附; 在北宋时期,962 年、965 年以及981 年和983 年,高昌回鹘皆遣使献方物于宋。981 年其王向宋太宗上书时,自称“西州外生(甥)”。 这一切充分表明,中|央政|府对新疆地区的管辖的中断并不能否认新疆是我国领土的一部分。 无论古代中国的中|央政|府对新疆地区的管辖时期还是新疆地区存在地方政权时期,这一事实从未改变。但由于它是连接东、中亚的枢纽,英、俄一直在旁虎视眈眈。 在1865年1月,受沙俄和英国势力支持的浩罕国将领阿古柏突然率部入侵新疆,自封为王,立国号“哲德沙尔汗国”,使新疆局势骤变,并在乌鲁木齐建立起清真王政权;俄国也乘机占据了伊犁,英国则虎视眈眈,觊觎我领土。 在这种形势下,是左宗棠之坚持出兵新疆,其出发点便是中国根本无法承受失去新疆以后,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一旦失去新疆,中国西部的防务就只能退守玉门关内。 玉门是个不毛之地,在那里屯驻重兵,粮草和给养全都要靠后方补给,当时的运输工具还十分原始,大批物资经过漫长的河西走廊运到玉门,仅巨额运费就会成为中国一项永久性的沉重负担。另外,玉门的守军无法顾及长城以外的防务,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蒙古草原,根本无险可守。 而俄国人一旦占有新疆,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沿着长城东进,“日蹙百里,直达辽海”。这样一来,中国将失去长城以外的所有领土,连北京也会成为一座边城,“一日数警,永无宁日”。 因此,左的主张是:“保新疆之所以保蒙古,保蒙古之所以卫京师”,只有保住新疆,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防务体系 ,一旦放弃新疆,“自撤藩篱”,后果将不堪设想。 自古塞外用兵有四难,即:筹兵,筹饷,筹粮,筹转运。张汉卿在对蒙古用兵时,由于时间较短,还没觉得后勤有多么困难。等到在甘肃打仗时,粮草、军火不继的不利便逐渐涌现了。若是将来在西北与直皖川军等势力长期对抗,恐怕不用打,光拖自己也会被对方拖垮了。 张汉卿之所以敢长驱而入下甘肃,全然不顾背后的杨增新,一是因为此公在史上的表现,惯行保境安民之策,却保守有余进取不足;二者其军事力量不足,自顾不暇。 果然当人民军与甘肃驻防军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杨增新命令哈密驻军“严防死守、不得行干涉双方战事”。 甘肃既平,是解决新疆的时候了。说是解决,倒也没有取杨而代之的意思,毕竟,在安定新疆上,他是有相当能力和功劳的。只是杨增新必须对奉系作政治上的支持,在目前,西北人民军的后勤补给还不需要他来供应,但是在张汉卿心里,新疆可是一条快速通往苏俄的重要交通线,在他的长远布局里有重要地位。 从蒙古经绥远到甘肃,人民军的战线拉得太长,极端重要的生命线库伦到银川公路的枢纽磴口呼乌海一线目前尚掌握在直系人手中。此外在西北立足未稳,目前人民军主要还是要用“降将降官”来保持地方安宁,贸然取代能够安定边疆之大吏并非明智之举。 张汉卿定甘肃,即想恢复“丝绸之路”的荣耀,并以新疆为自己的战略大后方。当然另一个考虑是让甘新两省有机融为一体,在大义上决定新疆的地位,以免再受后世“东|突”之威胁。所以,张汉卿决定,如果杨增新愿意配合自己的一些举措,他完全同意保持目前的局面。 在入主兰州的次日,即起草电令,以张作霖名义要求杨增新开放哈密边防。他派人向杨增新递话说:“春风已度玉门关,丝绸之路梨花绽放,学良极愿入疆一睹美景,督军可有意乎?”他现在携得胜之威,又有张作霖“蒙疆经略使”的头衔的关系在,此一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 杨增新是清朝光绪年间考中举人,次年中进士,他的文化水平不低。再说经过这么多年风浪,张汉卿的话里话外他还是清楚的。 他不知道张汉卿此言是试探还是有了入疆之心,但是他知道,这位年轻的少帅近来风头正盛。复蒙是他在民族大义上的亮点,入甘无疑是军事上的大成就。这个时候,任何忤逆甚至轻视都会引起不必要的干戈。 他不是害怕。想当年,他以一介文士调任新疆陆军学堂总办,次年经新疆巡抚联魁保荐入京,陛见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坦然“慨陈戍边大志”,颇得慈禧赏识,委为新疆阿克苏道尹。 民国后,他审时夺势,剪去发辫,脱掉清朝的五品官服,穿上民国督军的礼服,登上了新疆最高统治者的宝座。历任新疆都督、督理新疆军务、新疆督军、督办新疆军务善后、新疆省主席等职衔而不衰,历史上他在民国初年曾统治新疆达十七年之久。 他靠老练的政治经验与军事实力,平定哈密、阿克苏的动乱,分化并镇压了各地哥老会与农民起事,并与伊犁军政|府和谈达成统一;尔后逐步排除军政|府人物的影响力,掌握实权。 到他去逝为止的17年中,虽然他名义上接受北洋政|府的管辖任命,后来接受南京国民政|府领导,但他始终是新疆的实际统治者。他不断调整新疆的政制,集中权力,解决了清末以来新疆巡抚、伊犁将军、各处参赞大臣事权不统一的问题。 民国初定,国势阽危。杨增新主政的新疆更是内忧外患,动乱频仍。清廷退位之后,觊觎已久的沙俄趁机介入喀尔喀蒙古事务,并引发唐努乌梁海、科布多、乌里雅苏台等地的长期动荡。 内有哥老会、革命党人的暴力活动和哈密铁木耳农民起义等骚乱,外有包藏祸心的外蒙古活佛哲布尊丹巴在沙俄的支持下在库伦宣布独立,脱离中国,并于1912年8月攻陷科布多城。民族的、政治的、国际的背景交织在一起,使民初的新疆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动荡。 宦海沉浮、政坛历练,使杨增新能够更果断、更从容地止纷平乱、应对危局。在中国人传统的意识深处,金瓯不固,国将不国;守土安疆,为官之要。有鉴于此,他果断地祭出了“先攘外而后治内”的策略,此举果然奏效。 他出兵与科布多毗连的阿尔泰。此番他拿出了围魏救赵的招术,佯攻科布多城以牵制外蒙叛军,使其不敢贸然进击曾属清朝科布多参赞大臣管辖的阿尔泰地区。 撇开张汉卿这个异类,他是民国第一个对苏俄示好的要员。 在俄国十月革命后,他与苏俄政|府订立了较为平等的新通商条款,并趁此时机要求英国取消原有的最惠国待遇。 在面对俄国内战时,他又严守中立,保境安民,后来又成功降服了逃入新疆的白俄军队,将其改编为归化军,使新疆最大程度地免受到俄国内战的侵扰。 外交上的成功使得新疆在他统治时期未受到到严重的侵略。 民国七年(1918年),裁撤阿尔泰办事大臣,设立阿山道,将其并入新疆省,免于落入苏俄和外蒙古|独立分子之手。 以上种种,都是他的得意之作。这位擅长太极之术的西北大佬,在对待年轻应该也会气盛的少帅也准备用柔术。管理着面积广阔的新疆已经心有不足,和兵强马壮、据说兵力足有四个师的人民军抗衡,那是找死。 这个时候的新疆,人口不过四百来万,兵力不足万人,装备也相对较差----如果杨增新看到人民军的装备,他会用“奇差”来评价。 所以杨增新很乖巧的迅速回了电:“杨某身为新疆督军,亦是蒙疆经略使治下。少帅既有雅意,此地有美酒美女、香瓜甜果,当盛壶以迎,盛妆以待,必令阁下意满而归。” 第397章 北上舰队 张汉卿接电后哂然一笑,杨增新此举,等于是向自己表明无恶意的态度,这就好。面对国内外纷纷扰扰的乱局,他现在也没心思在新疆做些什么事情。 因为睚眦必报是日本人的本性,被无端地指责盗窃了这批价值连城的黄金后,日军不甘罢休。他们重提发生在去年远东的一件旧事,让张汉卿借势进入新疆的想法受到干扰。 日本在远东的攻势,起初进行得很顺利。为进行这场侵略战争,日本动员了现役军队和预备役军人,特意组织了所谓的海参崴派遣军司令部。 老实说,以奉军目前的大好形势与发展势头,这时候招惹日本人是不对的。不是不敢,而是不值得,张汉卿深知这段历史给中国带来的机遇和挑战。所以,在拒绝了日本人征用中东铁路改由中方派兵“护送”其辎重的要求后,奉系主动缓和了与日本的关系。 允许日本兵可以采取人枪分离的办法使用中东铁路经满洲里运兵,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因为在海参崴、海兰泡进展缓慢后,美国也开始向中国政|府施压。 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和他们起冲突,因为日本自此陷在远东与西伯利亚长达四年之久,基本上对奉系的崛起未起到干扰,这对于尚处于韬光养晦阶段的奉军来说是多么的雪中送炭! 自去年的8月开始,日军第十二师先头部队从海上于11日在海参崴登陆。派遣军司令部于同月18日登陆。从而在海参崴建立了入侵西伯利亚的桥头堡和指挥入侵部队的大本营。 战斗开始时,日军动员了第十二师、第七师、第三师的兵力,分兵两路向苏远东地区发起进攻。一路从海参崴为基地,沿乌苏里铁路线向北,直逼伯力;另一路以满洲里为基地,沿中东铁路线直指赤塔。 当时苏联的情况是:在日本出兵前后只有30万正规部队,而且都在欧洲方向与外国“干涉军”作战。在远东只有非正规军25万左右。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在日本出兵时,西伯利亚铁路除乌苏里和阿穆尔两段外,均在反苏维埃势力控制之下,所以苏维埃在日军侵入开始乃至中期,是无力、也不能对远东进行支援的。甚至连张汉卿率兵占领呼伦贝尔、以武力收复蒙古,北极熊也只表示严重关切后无能为力,让张汉卿打了个快乐的时间差。 日军以海参崴为军事基地,其原因之一就是海参崴与西伯利亚铁路相通,日军沿重要交通线作战,进攻速度快。9月5日日军先头部队夺得苏军用列车一辆后即搭乘该军列闯入伯力。 当时苏在伯力有守备部队总计一万人,但指挥不统一,配合不力,加之警惕性不高,给日军以可乘之机,致使日军轻易地占领伯力,缴获大量枪支弹药和作战物资。其中有火炮50余门,步枪、手枪900余支,机枪20余挺,客货车270余节,各种炮弹子弹5万余发,作战舰只30余艘,军用地图几万张。 日军就是用这些枪支弹药补充了部队,用缴获的火车、战舰从铁路、水路向海兰泡发动了新的攻势。 另一路日军第七师9月8日占领赤塔。继之,日军从东、西、南三个方面进攻海兰泡。9月19日日军占领了海兰泡和斯沃博德内。9月22日日军几路在斯科沃罗金诺附近会合。 至此,贝加尔湖以东的西伯利亚铁路线全部被日军控制。 出兵不到两个月,日军便占领了当时的滨海州、阿穆尔州、后贝加尔州和萨哈林州,控制了贝加尔湖以东的整个西伯利亚铁路和黑龙江、乌苏里江的水上航道,战绩辉煌。 日本政|府认为已经达到了预期的作战目的,且连续的大战使国内的经济状况恶化,于是决定结束战势。 除留下第十二师驻守滨海州、阿穆尔州和庙街,第三师驻守博尔齐亚以东的后贝加尔州,第七师驻守博尔齐亚以西的后贝加尔州和北满洲外,只留下三个师的兵力,全部撤回其他军队。 做为转入守备阶段的标志,日本向其国内运回大部分山炮、重炮,解除预备役和后备役的召集,减少兵员,把部队改为准平时编制。 这么少的兵力显然控制不住这么广大的地盘,这也是日本国小民少之痛,不得不采取“以夷制夷”的办法,在东西伯利亚扶植谢苗诺夫组织傀儡政权,企图完全控制此地区。 但是,进入冬季以来,苏军采用游击战,发动组织群众以壮大游击队伍,并利用日军在冬季行动困难的有利条件,借助冬寒广泛展开游击活动,到处破坏铁路,切断电话线,给日军很大威胁。所以日本政|府决定增派五千补充兵,驻防西伯利亚东端。 这个举动表面上看起来并不突兀,但是他们对东北自治政|府的虎视眈眈,张作霖是实实在在感觉到了,因为这增加的兵力,主要不是用来对付游击队,却被布置在乌苏里江、黑龙江对岸,随时有越江入吉黑两省的可能。 加上日本干涉军在哈尔滨设置了兵站,一个不小心,两境的日军有互通声气之虞。 千里设防与事无补,那样把奉军都填进去都不够。所以张作霖积极运作,要求中|央派海军支援。只要有那么几艘军舰时常在江中游弋,庶可打消日军涉江越境的可能。毕竟,军舰的巡游成本,比单纯用陆军处处布防要小得多了。 在国家领土完整这个大议题下,段祺瑞政|府还是很有魄力的。因为中国干涉军的主力“海容”号巡洋舰和其舰队司令林建章已于夏天离开海参崴随其它国参战军撤军了,所以准备再派一支小型舰队北上支援,其任务是建立一支中国政|府的北方水上力量----江防舰队,永久性地驻扎在黑龙江上,它能否如期到达并组建,关系到中国北部领土的完整。 对中国政|府的动作,日本人心知肚明,当然表示反对。当然,明着反对是不成的,因为战争同时也威胁到了滞留在远东的一百多万中国侨民,他们大多集中在庙街和海参崴一带,中国政|府对外包括对日的交涉便是以撤侨为借口。 日本侨民是侨民,总不成轮到中国了,你就不允许吧? 按说从陆路进入中国东北是极便捷的,可是日本干涉军在各处要道实行军管,再加上冬季交通不便,于是从海路接应侨民便成为应有之义,所以北上舰队北上合情合理。 北上舰队说是舰队,其实只能算是个炮舰编队,因为它的旗舰“江亨”号,只是出自长江舰队的一艘海防炮舰,排水量550吨。另两艘浅水炮舰“利捷”、“利绥”号及运输舰“靖安”号,都是缴自德国的战利舰。其中“靖安”号的作用,不单单是运输,还负有拖带“利捷”、“利绥”号的任务,因为它们是浅水舰,不耐航海。 编队从上海出发,一路经历许多惊涛骇浪,经东海、朝鲜海峡、日本海到达海参崴。稍作停留后继续北上,要从庙街回溯到黑龙江。 就这几艘在日本海军排不上位置的军舰,已经是中国海军当时能拿得出手的不多的宝贝。虽然它们的战斗力不强,但是极具象征意义。 如果任由该舰队进入黑龙江流域,在陆军大炮支援下,可西控黑龙江,南控乌苏里江,则东北自治政|府可藉此完全封锁住对俄交通。加上现在从朝鲜进入吉林的图们江已在实际上被切断,日军将无法从背部渗进东北腹心----毕竟陆地上接触方便,也易生事端,在江面上除非军舰起冲突,否则你一大票日本军人渡江到东北,无论用什么借口都说不过去。 所以在伯力的日本兵秉承国内命令,拒不让北上舰队进入,还鸣炮示威。舰队司令陈世英只好把舰队停在庙街,等待政|府交涉。 通过地图可以看出,黑龙江的下游,也就是乌苏里江到出海口这一段,即阿穆尔河,是由海路进入东北的唯一路径。而伯力,正好卡住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中国一段。北上舰队和民国中|央政|府交涉之间,天气已经转冷。庙街当地侨民告诉陈世英,再过十天,黑龙江就要封冻了。 陈世英心急如焚。他的舰队船小,又远涉重洋,补给严重不足。幸好这个时候,张汉卿正在同苏俄就摩阔崴回归问题斗智斗勇,听到北上舰队犯难的消息,便从东北集中了一批过冬物资,通过图长航业公司的船舶送给他们。 这是陈世英与张汉卿第一次交往,他是怀着感激之情收下的。 联想到前段时间日本伯力驻军对他们的野蛮无礼,这也让陈世英对日本人更增恶感。这时候,来自苏俄红军的一纸请求让他萌生了报复之意。 他随后下了一着狠棋,虽然舒爽无比,却既凶且险。 第398章 庙街风云 苏俄红军是乘四不像来的。 在小说中,四不像可是姜子牙的座骑。它的长相非常特殊,犄角像鹿,面部像马,蹄子像牛,尾巴像驴,但整体看上去却似鹿非鹿,似马非马,似牛非牛,似驴非驴,于是人们美其名曰“四不像”。 难道红军都是姜子牙么?这可不是野史,而是陈世英给政|府正式报告里的原话“越数日,有红军自北边来,皆骑四不像兽…” 后来考证,这个记载应该是对的。有记述80年代初鄂伦春猎人生活的书说明,当地鄂伦春人就用麋鹿做交通工具,运货、载人兼生产鹿茸。麋鹿就是古书里传说的四不像,冰天雪地里麋鹿应该比马更实用。 不过四不像这玩艺儿,笔者还是不能想像,一来这东西是国家特级保护动物,二来这东西就算能骑吧,苏联人可都是大个儿…不过看起来苏俄红军在这个时候也是挺简陋的,没有后来那样气派,从另一方面说明苏俄国内的窘境。 红军的到来,使试图长期占领西伯利亚的日军极为恼怒,和红军的武装冲突不断爆发。当年十月苏联红军反攻庙街,白俄军队一溃千里,向东逃去,连他们的主子日本兵都不顾了。 庙街,是黑龙江的入海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日本在庙街本来有一个大队千余人,海军驱逐舰4艘,并有巡洋舰“千代田”号在附近巡逻。可是后来因为形势“大定”,他们把主力撤回国了,只剩下300多人,加上海军通信队和日在乡军人共400人。 在人数占优势的苏俄红军攻击下,他们退到日本领事馆中利用坚固的工事拒险顽抗。只要挨过这段最即期的日子,他们的援军很快就会到来。 但红军攻势凌厉,战情对他们已不妙。 所以日本人指示白俄军,要求设法和中国海军联系上。虽然中国海军弱了些,但在内河,却是可以横冲直撞的,因为它都配有火炮,又能机动行驶。像作为旗舰的“江亨”号,有阿姆斯特朗120炮1门,75炮2门,哈乞开斯47机关枪4门,马克沁机关枪4门,威力不下于一个营的火力。 当时的中国海军都是闽系,北洋舰队的直接后人,因此对甲午之仇刻骨铭心,陈世英尤甚。 本来只是奉命出国门一是宣誓存在,二是帮助侨民,对于日本兵被虐,他是乐见其成的。所以当盛气凌人的白俄军官来到他的住处,立即遭到他的白眼。 “我军遭到了红军的袭击,贵军在我军地盘之内,应派4艘军舰协助我军截击红军。”此人口气十分强硬。 按照明面上的道理,中国海军都是“远东干涉军”的一部分,是有这个义务协助俄人对红军作战的。可是如今是俄国人在求人,已经不是历史上日俄战争那会了,还分不清形势,就是老|毛子太过于自大了。 陈世英打量着这个满脸凶气的白俄头目,心中感到不快,他未加思索地告诉他:“我等乃是客军,舰中皆系水手,未谙陆战。” 一句话就把对方打发了。白俄军官只得悻悻而去。 接下来是单方面对孤守在领事馆内日本兵的完虐。不过苏方人数虽然很多,主要却是游击队,因缺乏重炮无法击溃躲藏在日本领事馆中的顽抗日军。 这时候因为中东铁路和摩阔崴领土处理得非常顺利,苏俄国内和奉系搭上了话,也侦知了中国的实际态度。事实上,中国干涉军并没有对红军进行过哪怕一场战斗,驻军和俄国当地人一直融洽。 按照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原则,遂向当时负责舰队指挥的陈世英舰长商借舰炮。 这可不是小事。按照国际法,一国向正在交火的两国之一运送军火,其实质是变相的参战。一旦事情暴露,这与不宣而战无异。 陈世英深知厉害,他召集几个军舰的舰长讨论,最后决定从最大的“江亨”号上卸下一门75炮、“利川”舰上的格林炮一尊及炮弹21发送给苏俄军队。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江亨”号由日本制造,原先只配置阿姆斯特朗75炮一门,而长江舰队为了充实火力自己多加了一门。所以从理论上一旦出事,只要北上舰队矢口否认,日本人无法指责中人资敌的行为。 “利川”舰是武装拖船,格林炮同样是中国自行配置的,所以只要抹去相关记录,谁都没有证据认为这是中国的。为了安全起见,陈世英还命令舰上人员将“江亨”和“利川”舰进行了改造,对两艘舰上的大炮进行重新安排,并改编弹药库存表册,以备查对。 苏俄红军有了这批武器是如虎添翼,只三炮就轰开了日本领事馆的大门,击毙日军数十人,俘获130余人。这时候庙街城里一片,侥幸未死的日本兵四处逃窜,有几个逃到中国舰队上要求避难。 这下正中陈世英下怀,他下令将他们缴械,并五花大绑之后丢进冰窑里活活冻死。 有人说这陈世英脑子有毛病啊,处置鬼子的招儿多得很,为什么要用这么不保险的办法?!主要是不明白干吗不直接毙了他,冻死,得多长时间啊?不知道夜长梦多吗? 敢情说话的是南方人,不知道东北的冰窖怎么个冷法,抓耗子都用铁锹沾舌头就行的地方。日本兵看起来体格不错,扛冻----不过也扛不了这种冻法吧,估计有一个钟头就成冰棍了。 他们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疏,一个被中队冻死的日本军曹在冻毙前留下文字,被日军后续部队发现,中日顿起冲突。 当江冰渐渐融化后,江面上出现了日本军舰的影子,这是日本调来报复的援兵,共有军舰20余艘。与此同时,白俄的浅水炮舰也从上游顺流而下,它们一起向中国舰艇开炮示威。 没过多久,日本方面派了数名海军军官来到“江亨”舰上,一方面是来谴责中国海军借舰炮给苏维埃红军游击队,协助他们打日本;一方面是来为此事搜集证据。 当然最终他们是一无所获,可是日本人完全相信中国舰队在其中做了手脚。日军扬言再等一个星期若找不到证据,就将中国海军的4舰全部击沉,不留一个中国人。此话一出,日本就派人将4舰监视起来。 陈一方面抵死不承认----当然不能承认,承认了是死,不承认还有一线生机。为应付不测,他一面命令各舰将舰底水门准备好,一旦日军开炮则打开水门,使舰沉没;一面告诫各舰官兵要抱九死不悔的信念,在黑龙江生火亮械,和日军舰队炮口对峙,毫不示弱。 日军见中国舰队准备充分,不敢贸然动手,转而采用围困手段,封锁江口。 这一围困达半年之久。陈部粮弹断绝,所属都是南方人,在北方海区生活极为不便。但是为国家计,皆冒死坚持,严阵以待,每日在甲板擦洗炮弹,以不示弱,当地华侨也想方设法接济祖队。日军终不敢动手,无可奈何。 日本人一贯是欺软怕硬的,现在明白“九一八”为什么错了吧? “庙街事件”就这样演变成了中日两国之间的争端。 数日后,日本政|府就“庙街事件”向中国政|府提出交涉。气急败坏的日本政|府提出了4条无理要求:由驻日公使向日本政|府道歉;由驻庙街的中国海军向日本总司令道歉;严加惩处对此事负有责任的中国人;向死亡的日本海军的家属支付一定数额的抚恤金。 张汉卿知道,在正史上,软弱无能的北京政|府,竟屈从了日本的要挟,全部答应了这些条件,给予“江亨”舰长陈世英撤职处分。 此时,他已经回到沈阳。 600吨黄金放在蒙古显然不是个事,他冒着被苏、日翻脸的风险----这种风险远大于陈世英弄死几个日本兵、准备了几年才弄得到手的,当然倍加小心。此外,东北经济建设亟需资金,这是一笔大得让人无法想象的财富。 至少张作霖、王永江、刘尚清等几位奉系核心对这笔从天而降的巨款先是被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接着又狂喜不已。 东北新政,自治政|府几乎把历年来的积蓄都投了进去。虽然预料到几年后的产出将是惊人的,但目前的日子无疑是相当拮据的。即使如此,东三省一年的财政收入不过一亿五千万,现在,少帅一出手,就是54亿大洋! 为了尽最大可能不致引人注目,几位财经界的元老决定小步慢走、富日子穷花,先寻找几个重大投资项目后再妥善利用这笔巨款。 张汉卿认为,如果以国家乃至民族的长远利益为着眼点,实体经济,特别是重、化工业,技术产业,应该居于经济战略核心位置。特别是中国这样传统上以农为主的农业国,重工业的发展需要突飞猛进式的补课,结束中国“有财无业,有业无势,有轻无重,有金无钢”的局面。 由于很多计划中的项目都设在日本关东军势力尚达不到的吉黑腹地,所以需要从根上断绝日本人对这里的渗透。庙街事件发生后,日本政|府一再喧嚣如果不能让他满意就要进兵黑龙江,在这个时候张汉卿可没心情启动他的建设大计。 妥善处理庙街事件成为必须。 第399章 推心置腹 欧美列强此时忙于在欧洲分赃抢占胜利果实,对日本在远东地区的作为根本没精力约束,所以日本政|府能够利用这一真空时间向民国政|府施压。如果应对不好,难免会出什么事情来。 段祺瑞政|府也是骑虎难下。强硬吧,不敢;照单全收吧,光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没了。 张汉卿带兵收复蒙古,作为西北边防军司令的徐树铮就被直系大喷而特喷,发表了:“乃野心权利者,利用愚民政策,采取军阀主义,拥我数十万朔方健儿,以为同室操戈之用。不以防边,而以防内…” 说起来,徐树铮真是躺着也中枪。本来蒙古地方安靖是他这位西北边防军司令的份内事,他是要带兵去收复的,可是张汉卿比他快,说走就走。等到一战定蒙之后,张汉卿名声大作,他只能灰溜溜地看着雪片般的赞誉之词飞向张汉卿。 至于抢占胜利果实,一是奉军新胜,占着道义上风,二来皖系不敢树敌太多,只能由段祺瑞一系违心地让张作霖加官晋爵。 直系已经在向皖系磨刀了,现在段祺瑞是软不得硬不得。软,正中直系借口;硬,举北洋之力尚对日本忌惮如斯,他又有何凭倚呢?所以,只能设法通过法律手段解决这一争端了。中国海军后来的名将沈鸿烈和外交家王鸿年奉命北上,和日军谈判。 沈鸿烈是留学日本的东洋通,王则以巧于外交应对闻名,两人搭档,被寄予厚望。 从北京出发,两人拜会了身在沈阳的张大帅。张作霖是东三省巡阅使,又是东北自治政|府主席,发生在远东的事情不通过他怎么行?况且北上舰队本来的目的地便是哈尔滨,也是在他的治下。 在沈阳大帅府,两人见到了传说中的少帅。此时的张汉卿,在经历了塞外的风尘之后虽然仍显稚嫩,但行事的老练和远瞻性让两人心折。 张作霖是主张强硬的,如果日本人此次得逞,以他们得寸进尺的性子,难免又会乘机出些妖蛾子来。再说,他不满段祺瑞已经很久了,如果中|央政|府敢全盘接受日方的条件,他绝对是要打着民族大义的旗号向中|央发难的。 倒是张汉卿很理解两人的处境,他对王崇文说:“人在屋檐下,谈判是没什么好谈的,但是借炮给苏俄红军和冻毙日军是个敏感话题,这两个指责无论如何不能承认,否则这个事就闹大了。毕竟这两件事都干系非浅,我想陈司令也是个明白人,一定不给日本人留下证据的。 只要这个大方向定下来,其它的就好办多了。 两位到庙街后先妥善地和当地居民打好关系,据我所知,日本军人在远东也没干什么好事,当地百姓对他们肯定是恶感多于好感。只要不出现一边倒的证人证词,无论日本人多么强硬,也只是一面之辞而已。我们拟提供50万元的活动经费供您使用,如有需要,黑省省长张国淦会全力支持。 万一久拖不下,我们也会以北上舰队迟迟不能就位、影响东北边境安宁为由向外界散发舆论,给人一种日本之所以大做文章,其实有着染指中国东北的心思。 我已经发电给我的盟兄、驻美公使顾维钧,让他在美国造势。不信欧美等国真的默认日本在远东和我国东北坐大,最终这事的解决就会容易多了。不管怎么说,让我们的军人在国外不能吃亏,我们的国家尊严也要保证!” 最后他风趣地说:“中|央政|府派两位来,看来也是很有讲究的。两位名字中都有个‘鸿’字,那是注定要鸿运当头,成章兄更是有希望在这里大展鸿图的。” 王鸿年相当吃惊,年轻的东北少帅之名他早有耳闻,他的在政治素养和军事领域的表现有目共睹,但是他能有这么高的觉悟倒是没想到。 50万元,不小的一个数字,他随便就拿出来了,而东北牛人张作霖也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或者也就是他本人的意思也未可知。另外,根本没想到张汉卿在外交领域也有如此大的交情,顾维钧,谁不知道,他竟然是其盟兄? 不过,张汉卿为解决问题所付出的是真心实意,50万元可是货真价实的。王鸿年有些感动地说:“我等此行,自然抱着不辱使命的决心,有大帅和少帅的鼎力相助,更增胜算。这笔钱可就受之有愧,我们是去交涉,不是行贿…” 张汉卿笑笑说:“这笔钱一是和俄民|联络感情之用,但主要部分还是作为我庙街驻军解决生活所需。他们远在异乡,生活多有不便,这也是家父的一点绵薄之力,请王秘书和沈教官代为转交,也算是见面礼吧,哈哈。” 王鸿年原本是署理驻日公使馆一等秘书,因为知日,所以才临时派处理此次事件;沈鸿烈此时正在陆军大学海军教官任上,因海军牵涉其中也临时派驻的。张汉卿的称呼很准确。 父子两帅支持妥善解决庙街事件,真的是全心全意的,毕竟此阴影一日不除,对中俄边境的安危都是一枚炸|弹。但是两人也不是全然做无本生意,在公事之余,也存了一点小心思。 奉系主要是两只腿的军队,在兼顾海防、江防、河防方面明显不如海军的作用来得大。北上舰队虽然看起来简陋,却已经是中国相当不错的一支海军力量,虽然它可能舰小炮弱,但在内河,还是相当得力的。这支舰队计划中驻防哈尔滨,已经让张氏父子心痒痒了。 特别是张汉卿知道这支舰队最后真的成为奉系的私人武装,面前的这个沈鸿烈也最终成为他在海军方面的代理人后。他向张作霖提出他的计划,不遗余力支持陈世英以此获得他的感激,再运用金钱成为支持其运作的金主,这支舰队将很快是奉系的。 黑龙江、乌苏里江、图们江,是吉黑的屏障和对俄、对日的边境线。就目前来说,如果武装充分、扩大舰队的巡防范围,对于稳定东北是有莫大好处的。从长远来讲,也能给奉系储备、培养海军人才提前打好基础。等实力积攒到一定程度,与日本在渤海一竞长短也极有可能。 从这个角度来看,50万元买一个舰队,怎么说也是好买卖,只要最终能成行。 张作霖毕竟是一代枭雄,出手果断。在他想来,只要舰队在自己地盘上,吃喝拉撒都需要自己支持的话,自己的话语权会越来越大。虽然海军公认是代表国家的军种,但是不妨自己先打感情牌烧冷灶。 沈鸿烈也很吃惊,他将在筹备中的吉黑江防司令部任职的消息,知道的人不过廖廖几个,就连一路陪同自己的王鸿年也被蒙在鼓里。少帅在东北,怎能知道自己将要在这里“大展鸿图”? 对于50万元的敏感程度要远比王鸿年强烈,不是他贪财,而是他在海军总部已经有内线消息说,这个时候,能够带着这样一笔巨款来到军中,无论如何,都会让排外色彩浓厚的海军不那么给自己使绊子吧。 他是湖北人,在海军中算是个另类。要知道北洋水师主力管理层基本上都出自福建,像现任的海军总长萨镇冰、先期赴远东的舰队司令林建章都是。他一个外省人,想融入这个体系,难矣。所以他怀着感激之情说:“大帅和老帅的好意,鸿烈铭记在心!” 王鸿年到达庙街后,先做好当地居民的工作,于是在会审中,各方提供的证词,都有利于我,日方代表理屈词穷。经过激烈的辩论和谈判,最后,日本方面同意因查无实据,双方停止军事行动,但提出交出陈世英给日本人审问的条件,以此解决这起争端。 段祺瑞此时正面对着直系咄咄逼人的进攻势头而焦头烂额,正有用得着日本的地方,但就这样交人有失国格,必然要被各界狠批。 要知道现在不比民初,现在的中国人,心智已经完全开化,民族主义势力抬头,这种丢份的事段祺瑞是万万不敢做的,只是让徐世昌总统对外推托政|府内部正在处理,绝对会按军纪处罚云云。 失了面子的日本政|府一边将此一案件提告海牙国际海洋法庭一边施压北洋政|府,在海参崴等待返国的日本兵也转而重新集结,大有向黑省挺进之势。徐世昌政|府压力倍增,他准备舍车保帅,放弃陈世英,遭到萨镇冰的强烈反对。 笑话!军人流血不流泪,北洋诸大佬都是轻海而重陆,作为一生把心血都放在海军的萨镇冰来说,海军就是他的生命,海军将领都是他的未来,他绝不允许这种自砸招牌的事发生。表面上可能交出的只是一名海军军官,但伴随的,是军人的尊严,是海军的尊严,是海军的一蹶不振,是国格! 但是随着日本政|府抗议力度的加大,国民政|府里支持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传闻他已向总统递交辞呈,以不愿经历在任上却无法保住手下的痛苦。 第400章 施恩以义 陈世英也对自己的鲁莽之举痛悔不已,他不是后悔自己所为,而是为自己如此不小心竟惹出这么大的纰漏而后悔----早知道把他们当场枪毙了多好!把人冻毙是痛快了,可是屁股得有人擦啊! 国家会不会道歉是中枢要员们的决定,他管不着,但要把自己交给日本人来审问,他丢不起这个人。死是小事,失国格事大,他可不想被历史上重重地记上一笔,虽然他只是作为受屈辱的当事人被记录的。 所以,他召集舰队几位舰长说:“如果国家要把我交出去,我是宁愿自杀也不同意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之前这个事是我决定的,自我始大家都要烂在肚子里,万一回去受处分,为保护海军的种子,你们都可以推脱是我下令的!” 几位舰长都是一个战壕里多年的战友了,自然同气连枝。“利绥”舰长毛仲才拍拍胸脯说:“这个事我也有份,也是我自愿参加的。我们海军自甲午海战以来就在国人眼里一蹶不振,如果再有任由司令交给日本人审问之事,那又是奇耻大辱。军人死则死耳,这身海军制服可要白白净净的,我已经决定,本舰与司令共存亡!” “利捷”舰长林培熙、“利川”舰长林天寿都争先表态,一时舰长室里充满着悲愤的气氛。 雅不欲出头的张汉卿忍不住又发声了,一方面是已经发动的“五四运动”成功激起了国人对于日本的憎恨,奉系要想收获舆论的好处必须有对外强烈的表态,一个为国争光的弱势将领的遭遇是极好的素材。 另一方面,奉军未来的扩充,建设海军的迫切性已摆上台面,能顺势获得一位有着丰富水战经验的海军将领对“旱鸭子”出身的奉军是一大助力,且能取得以萨镇冰为首的海军系的好感与支持。此外,一个更重要的理由是,张汉卿尊敬冰心。 这位张汉卿从小就在美文里读过的作者,是萨镇冰最喜爱的小女儿。这位未来爱与美的化身,曾经让张汉卿沉浸在中国文字的优美意境中。现在冰心应该就和萨镇冰在一起生活吧?这位海军总长的痛苦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冰心奶奶的心情呢? 而且,陈季良将军在历史上领导江阴会战,将商船、军舰自沉长江口,成功阻绝日军舰队溯江而上,并保住“中华民国”的国祚。这样的爱国将领,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中华民族的元气,都值得努力去运作。 所以,不顾一些人的反对,张汉卿还是发声了。他隔空向中|央政|府喊话:“军人违纪还是要按军纪处理,如何处理他则是中国的内政”。并提出建议,可以要求将陈世英从海军革职,转任奉军“东三省水上保安大队”筹备组高级顾问以戴罪立功云云。 为使日方减少呛声,张汉卿还通过其驻奉天总领事吉田茂表示:“目前因‘巴黎和会’之反弹,‘五四运动’让国民反日情绪高涨,请不要在此时火上浇油”。作为调解方,张汉卿可以要求陈世英改名并退出现任海军军伍,以使双方政|府都好下台。 此时远东战场上,苏俄红军一改当初的颓势,他们在打败了在欧洲部分的白俄军之后,又在年底前在伊尔库茨克打败盘踞在西伯利亚的白军首领高尔察克。继后,挥兵东进,在贝加尔湖大败外国干涉军。 美、英、法各国因长期与苏俄处于敌对状态,旷日持久了无胜迹,均萌生退意。 但是苏俄红军不依不舍,一路追随着高尔察克的足迹进入西伯利亚,前锋由特里皮岑带领的游击队组成。庙街事件之所以发生,是因为日军的主力部队完全废了。 他们是被自己打败的。 日本人军队的军纪果真是继承了先驱的优良传统,一如既往的差劲,在侵华时他们的烧杀抢掠其实本来就是他们的习惯罢了。早在干涉苏俄革命时,驻俄的日军官兵就经常性地骚扰平民,四处抢俄国“花姑娘”。 当然这也带来了严重的后果,一位从俄国前线视察回来的日军高级军官称,因弓虽女干带来的花柳病传播至少使得整整一个师团的日军士兵失去战斗力,而实际情况可能不少于1万人。 而且日军的恶行也招致了当地居民的厌恶,游击队之所以越打越壮大,与当地俄人的仇日情绪脱不了关系。不但当地俄人仇日,甚至有约800名长期居住的旅俄华人自愿报名加入苏俄赤卫队。 陷入人民战争的日本远征军正在要求重新增兵,在此时,日本政|府不愿意中国再起波澜。鉴于中国形势,不得不同意张汉卿的建议。 随后张作霖致电北洋政|府,详细说明这一想法。对这位烫手山芋,北洋政|府却之唯恐不及,张作霖所言,正合其意。 于是日本政|府提出的四个条件中,“中国驻日公使向日本政|府道歉、向死亡的日本官兵家属赔偿一定数额的抚恤金”,这一点中|央政|府做到了。 但是要“由驻庙街的中国海军向日本总司令道歉”的事黄了,要“严加惩处对此事负有责任的中国人”以舰队司令陈世英主动辞职并被从现役海军军官名单中除名得到妥协。 陈世英感于奉系救命之恩,毅然加入奉系,改名陈季良,为奉系海军的成立出谋划策。 危机解除,北洋政|府海军部命令北上舰队由毛仲才代理司令,驻伯力日军也就放任北上舰队进入黑龙江,在海上漂泊了445天的北上舰队终于在哈尔滨港驻地抛锚得以歇息。 所以说并不是落后就要挨打,而是落后加上没骨气才会挨打。弱国无外交,要在慈禧太后当政时,陈世英这条小命也就算完了。 患难见人心,为保住手下绞尽脑汁的萨镇冰被张汉卿能够坚持国格军格的无畏精神所感动,虽然毕生都在强调建立一个集权的中|央,一向对地方军阀从来不假以颜色。但是通过这件事,还是对张汉卿这位军阀之子有了好感。 他也投桃报李,在其后的数次交往中给了奉系不少好处,此为后话。 第401章 海军之始 因为在苏俄欧洲部分苏俄红军已经控制住了局面,美国等干涉军认为大势已去,再呆在远东已经失去干涉的意义。1月14日,美国通知日本,撤退驻西伯利亚美军;中、英、法、意亦同时撤退,计划于4月1日撤完。只有日本已占有庞大的既得利益,表示反对。 它能不反对吗? 对苏俄东部领土的野心,日本早已有之。在19世纪末它就制定了扩张的“大日本国”政策,指出其扩张的领土范围“西方----暹罗、中国沿海、蒙古、满洲、朝鲜、阿穆尔州及海滨省;北方----萨哈林岛、勘察加、白林岛及库特省”。要实现这一国策,日本在俄国领土上必须将萨哈林岛、海滨省占为己有。 对俄国远东地区觎觎的最重要原因是对俄国远东地区经济上的掠夺。依照日本帝国战略的设想:“实现‘大日本国’大陆防卫根据的第一个地点应当首推俄属东部西伯利亚地区的煤铁矿、石油泉、鱼产等项。只有占领此种宝藏之地带,固着于东部西伯利亚之地域内,日本方能登上跳板,再由此处跳到世界之极锋,实现大日本国的政策”。 在这种国策的推动下,日本伺机加紧对俄属东部西伯利亚地区的侵略。日俄战争就是这一思想的产物。战后日本获得库页岛北纬50度以南的大片领土,日本渔民并能够在俄国沿岸的日本海、鄂霍次克海、白令海经营渔业。 但是日本人的北上心思远没有停止。 十月革命的爆发,为日本出兵西伯利亚提供了机会。日本以维护远东秩序,防止苏俄革命的蔓延为借口,试图向苏俄远东地区侵入。 日本在军事扩张的同时加紧了经济上的掠夺,日本资本家在政|府的辅助下,趁其对远东地区武装干涉,以贱价货物充满西伯利亚地区。军用列车或红十字会列车,时常满载与日本军队或红十字会的需要毫无关系的日货,从海参崴前来。在一书中记载:“1918年,一次铁路发生损害时,发现二十九辆军用列车中,二十一辆满载非系军需品的各种货物。”可见日本对远东地区经济上的依赖。 俄国是一个战斗的民族,日本的这种一扫光式的掠夺引不能不引起苏俄人民强烈的反抗。继游击队炮轰庙街领事馆后,同年5月27日,当地游击队放火烧毁了庙街城,使日方人员共计384人在大火中烧死,这就是“庙街事件”。以此为理由,日本政|府决定再次增兵,远东形势重新扑朔迷离起来。 这一次日本增兵不同往日。 之前还有一个幌子是作为六国远东干涉军的成员“维持远东的安全”,现在随着其它五队的撤出,这个名份也没有了。不过这难不倒厚脸皮的日本政|府,它在对远东的第二次宣言中解释日军留驻的原因说:“西伯利亚的政局,影响波及满洲、朝鲜,危及日本侨民,所以不便撤兵,必须满洲、朝鲜,脱除危险,日侨生命财产,可得安全,并由俄政|府担保交通自由,方好撤回西伯利亚屯兵。” 对于军队不减反增的理由,日本政|府发表声明说是为了为报复“庙街事件”。作为言出必诺的体现,日本政|府出兵占领俄国库页岛北部,获取了库页岛北部石油、煤炭及森林的开采权作为补偿。 按说新一轮的日苏冲突,和民国政|府没什么事,可是日本人非要把中国掺和进来,因为他们提到要保证满洲的安全。 满洲是中国的领土,要你日本保证什么安全?这不明显在舆论上造成既得之势吗!民国中|央政|府在这件事上还是不含糊的,发表抗议说:“贵国关于西伯利亚撤退之时机,有满洲、朝鲜并称之名词。查朝鲜系与日合邦者,本国不应过问,而满洲系东三省,系吾国行省之一部,岂容有此连续之记载?实属蔑视吾国主权,特此抗议!” 张作霖也借此把手伸进江防舰队,他用东三省保安总司令的名义要求江防舰队配合奉军行使守土之责,以此观察其政治态度。 当是时,中国海军还在中|央统一管辖之下,作为地方政|府的奉系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吃掉这几只看上去虽弱背景却不小的军舰的,因为海军是国家的象征。而且中国海军长期以来主导权在闽系,这支在东北海军的指挥权要想易手,得看海军总长萨镇冰的意思。 此时,吉黑江防筹备处经过年余努力,已经构建起一套行政架子,吉黑江防司令部已经呼之欲出了。作为缔造者的王崇文是当然的司令人选,在搭建参谋班子时,不出意料地沈鸿烈就任了。 在北上舰队进入之前,王崇文就上报海军总部,把茂通公司之商船“江宁”、“同昌”、“江津”号分别改为浅水炮舰“江平”、“江安”、“江通”号,并借中东铁路局巡船6号改为“利济”号。连同北上舰队的一艘海防炮舰、两艘浅水炮舰和一艘武装拖船,构成了吉黑江防舰队的核心。 可是海军的建设不是买几艘军舰就了事的,其岸上设施、通讯、后勤补给、装备维护等处处都需要钱。民国政|府贫穷是一定的,在促成几艘商船改装成浅水炮舰上已经给足了资源,后面的投入,难免要捉襟见肘了。而且随着后来中国政局的演变,皖、直、奉接连入主,原本作为国家主权象征之一的海军也开始在内部分化,自然对吉黑江防舰队这支上得可怜的“舰队”失去了关注。 所以王崇文一开始就面对着张作霖的压力。 他的压力是无形的:张作霖提出以优厚的待遇、不断增大的资金投入以让这支舰队壮大,换取它对他的效忠。在这个问题上,作为舰队司令的王崇文一开始就和作为参谋的沈鸿烈对立。 王崇文坚持舰队是海军的观点,对张作霖的意图是竭力抵制的,但是他的手底下人的福祉却都系在东三省。以沈鸿烈为代表的一批人认为江防舰队作为地方舰队,自然不能像长江舰队那样强调自主性,它有必要接受海军和地方政|府的双重管理,否则它的日子将很难捱,这一观点得到不少人的拥护。 沈鸿烈受过张氏父子的恩惠,得他们提供的50万元投名状和原本的北上舰队4舰结成了良好的关系。加上陈世英担任张作霖新成立的“水上保安大队”筹备处顾问、“东北航警筹备处主任”,以陈在北上舰队的威望和人脉,足以让沈立足。所以尽管他是参谋,却能够控制江防舰队的半壁江山,与作为司令的王崇文分庭抗礼。 预计“水上保安大队”管辖的范围几乎与江防舰队的水域重合,在成立之初即注定要与江防舰队打交道。张作霖现在有钱了,所以他一气订购了二十艘50吨的巡防舰,交给陈世英培养东北自己的海军人才之用。 因为现时张作霖要插手江防舰队还要注意影响,而且这支舰队的规模实在是太小了,和张汉卿所期待中的能与陆军平起平坐的规模差得远,所以张汉卿一再要求张作霖另起炉灶。这个“东北水上保安大队”的领导机关“东北航警处”,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成立的。 深受日本骚扰的张作霖很早就希望能有一个天然的缓冲来阻隔日本人对奉系地盘的渗透,在图们江口被控制在奉系手里之后,形势已经对他有好转机。通过对图们江面的封锁,原先无孔不入的日本人,现在也只能通过安东等几处实际处在日本人控制下的地方进出。 江防舰队成立后,从黑龙江、乌苏里江漫长的江界进入东北的可能性大减,也不担心日本人以任何借口在吉黑内部挑事了,这让张作霖开始重视水上力量的发展。原来苦于没有人才,现在陈世英归入麾下,再加上突然之间有几乎花不完的钱,他突然产生出大干一场的心思。 于是,他在巡阅使署八大处之外又添了一处“东北航警处”,负责“东北水上保安大队”的管理,其本质,应该类似于今天的水上派出所之类。但是“东北航警处”的权力定义却很大,水警、渔业、航运、港口都在它的管辖范围。海军出身的陈世英担任航警处长兼“水上保安大队”的顾问,自然把这个水上派出所打造成类似海军的机构。 不过海军是个砸钱的军种,光是码头、机器的运转、后勤的供应、技术人员的培养就是一个无底洞,更别说东北一穷二白,连个像样的军舰都没见过。要建成一支像样的海军,任重而道远呐。 但是自此中舰进入黑龙江内河,开始执行对北方界河的巡逻和保卫任务,这比以前有质的提高。在东北的白山黑水之间,开始出现了蒸汽铁甲的中国海军舰艇,奉系进入有江有防的时代。 第402章 同病相怜 时间进入民国九年、即公元1920年后,在各国政|府纷纷缓和对华关系时,日本却变本加利。新年之初,日本政|府一边要求绕过国联与中国直接讨论山东问题,一边阻止美英法日合组的大银行团对东北的投资以方便日方全面控制东北的财政。 山东问题是五四运动的导|火索,经历过这场思想大洗礼的中国人已经觉醒,也认识到自己的力量。日本所谓要求与中国直接讨论山东问题,无非是仗着肌肉粗,不甘心英美等国的介入给自己增加难度。而皖系政|府为了取得日本人的支持,在形式上已经全盘接受了日使小幡的要求。 这样,山东人民首先不满意了。 自元旦起,济南学生用各种形式反对政|府的软弱:讲演、话剧、传单,大有越闹越烈之势。而政|府则强令学生不得干政,济南警察禁止学生演剧,引起冲突,学生重伤十余人。 翌日济南各校教职员愤而停止职务,消息传来,各省齐声声援,新一轮罢市、罢课、罢工开始酝酿,并有“抑制日货”之议,但民国外交部电令各省禁止抑制日货。 非但如此,交通部还在两天后与日本东亚兴业会社订立电信贷款合同,款额一千五百万元,以示中国政|府与“友邦”交好的决心。消息传来,张汉卿首先发电,坚决反对,“对此鲜廉寡耻之政|府,若不经过强有力之反抗,势必恋栈不去”,首先掀起反对皖系政|府的呼喊。 之所以如此愤怒,除了山东问题外,日本拒绝英美等大银行团来东北,实际上已经把东北作为自己的一块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他们的手伸得太长了,长到要把东北自治政|府扼杀在摇篮里。 这是因为,南满铁路及其支线与所属矿产及吉林----会宁、郑家屯----洮南、开原----吉林、吉林----长春、长春----洮南、新民屯----奉天、四平街----郑家屯等铁路,都是由日本人兴建或借款或准备借款给中国政|府修建的,在日本人看来属于其势力范围,因此要求新银行团把这里作为投资范围之外。 缺少投资,势必减慢东北的发展势头,此外,也让张汉卿引外资以拒日本的“以夷制夷”策略失效,更不能接受的是,日本人对于东北名义上的控制权。 他说不能进就不能进,把东北自治政|府看成什么?把中国主权看成什么? 这是很让人愤怒的,但是以目前的形势又是让人无可奈何的。段祺瑞面临着直系的咄咄逼人,他只有日本政|府一家后台可资利用,所以难免对日本人的要求有些软弱。考虑到奉系的快速崛起,中国已经形成直、皖、奉三足鼎立的局面,弱枝强干,终非国家之福。 但是张氏父子不会“体谅”他的苦衷,无论如何,拿国土和国家主权作交易,都是不能原谅的。况且,日本人借此把手伸向东北,就是更加不能令人容忍了。 日本军队再度增兵远东后,为了体现日本在东北的势力存在,在3月10日,日本竟越界向吉林逮捕华人。 此时无论是张作霖还是张汉卿,都知道尽管奉系在强大,但远没到可与日本人当面叫板的程度。相反,继续韬光养晦才是正解,可是这股气真的难受! 同样地,苏俄政|府也很难受。为了避免同日本侵略者直接冲突和防卫他们继续向苏俄东部的扩张、避免东西两线作战,苏维埃政|府决定在远东成立一个旨在苏俄和日本之间起“缓冲”作用的资产阶级皿煮共和国。把自己与日本分开,消除日本出兵西伯利亚的借口,这就是著名的远东共和国建立的由来。 拼着一块地,把这个恶魔与自己分开,好安心做事。因此,远东共和国自建立之初就担负着在苏俄领土上抵抗日本侵略的任务。 根据苏俄政|府的决策,1920年4月6日在乌兰乌德召开了外贝加尔地区劳动者代表大会,向全世界宣布成立独立皿煮的远东共和国,首都设在乌丁斯克,后迁至赤塔。 远东共和国的成立,虽具有皿煮共和国性质,但仍不合日本帝国主义者的侵略计划。日本的主要目的,是维护无政|府及无秩序状态下的远东,便利它把远东地区占为己有。所以,它继续挑动和支持白匪军等反政|府势力,进攻苏维埃政|府。在日本的支持下,4月20日白匪军抵制远东共和国对赤塔的解放。 别看现在跳得欢,将来一切都要还。日本政|府不会知道,他在远东的上窜下跳,已经让各方都认为是巨大的祸患,一场针对日本的反击,正在形成。 最先反水的是它原先的盟友。美国认为日本违反了远东干涉军出兵前签定的协议,即两国将不“利用这次联合远征或可能因之而引起的任何事件作为一个机会占领土地”。现在,日本明显地就在利用庙街事件大做文章。美国反对日本对库页岛北部的占领,并声明除俄罗斯外,不承认他国有权占领该地。 日本拒不撤兵同样引起了英、法等国的疑虑它们担心日本独占东西伯利亚的利权也要求日本撤兵。结果日本在国际上开始处于孤立地位。 而共同的敌人,使奉系和苏联及远东共和国的心连在了一起。张汉卿派出多组代表,与苏联政|府和远东共和国交涉,表示奉系坚定支持他们的决心,这其中最让他们感到满意和热心的,是以粮食交易军工机械。 因为列强对中国的武器禁运,单靠中国自己很难有后发优势,因为中国的现代军事才刚刚起步。如果能得到苏俄的帮助,虽然他的军工体系算不得先进,武器也比欧美列强有一点落后,但是架不住人家大啊,而且人家是有比较完善的体系。 而同时苏俄也需要帮助,这就是几乎要了他们命的粮食。 1917年苏联政权建立之后,立刻出现了战时粮食危机,来春演变成饥荒。1918年5月列宁向全国各地发出电报:“没有粮食。红色首都因饥荒而处于灭亡的边缘……我以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的名义,要求你们毫不迟疑地支援彼得格勒。” 为保住政权,打赢内外战争,从1918年下半年到1921年春,苏俄政|府实行了“战时政策”,其内容包含了禁止买卖粮食和余粮收集制。 1919年1月11日,苏联人民委员会颁布法令,要求农民按照政|府规定的数字交纳农产品,交出全部余粮和一部分口粮来支援红军和工人。为落实法令,苏俄政|府派出了一支支携带武器的征粮队,用军事办法征集粮食和农产品。征粮队常常将农民们的种子粮和最基本的口粮也征集了上来,并将为数相当多的中农甚至贫农当作富农镇压或惩处了。 这引发了农民阶层对与苏维埃政权的离心。 战时政策虽出于应急,却被列宁等苏联领导人一度视为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1919年1月,列宁在回答历史学家尼古拉罗日科夫的信中称:“…不应当搞贸易自由、向后退,而应当通过改善国家垄断继续向社会主义前进…”此后列宁强化了这一思想。 国内战争结束后,战时体制却延续了下去。被征收的农村对苏维埃政权产生了抵触情绪,转化为不愿意种粮或者尽可能少种粮、故意缩减耕地的不合作行动。农业急剧萎缩,1920年的谷物总产量比战争前减少了一半,棉花产量仅为战前的6。1918年春已发端的粮食危机开始放大,最终在1921年酿成一场波及苏联17个省份的大饥|荒。本次大饥|荒的起止时间目前尚存争议。nВ科切特科夫等俄罗斯学者认为“绝对饥饿”持续到1925年。俄罗斯历史学副博士奥尔洛夫弗拉基米罗维奇则得出结论说,一些地区饥荒持续了苏联政权的整个头10年。 现在已经有了苗头了,苏维埃最高主席团审慎地考虑来自奉系的建议。 根据与奉系交往的经验看,这是一个抱成团、有想法、有力量的集团。在远东发生干涉之初,这个集团就能够与其中|央政|府对着干,反对孤立苏俄并与新政|府作了很多交往,也达成一些互利的条件。当然,它的强硬是有目共睹的,摩阔崴、中东路、呼伦贝尔、蒙古,无一不是在苏俄政|府心头剜肉。 但这也是一个很让人信任的集团,因为它言出必诺,也顶住重重压力不使中国成为干涉军侵俄的跳板。它对俄国人民总体是友好的,虽然收容了许多不同政见者,但也禁止其利用东北国土反对俄共新政权。 现在它比以往更强大,作为中|央钦命的东三省巡阅使兼蒙疆经略使,张作霖合法地控制了全部中苏边境口岸。这就在实质上表明,中苏关系其实可由奉系一言而定。 奉系对苏俄是友好的。那位东北的少帅,在各个场合大声疾呼,要实现中苏关系的正常化并鼓励中苏之间的经济交往。根据中国国内的形势,原本反对和苏俄新政|府建立外交关系的皖系集团很有可能会在今夏的某个时段遭遇另一集团直系的军事冲突,而直系和奉系有部分的共同语言,这就表明中苏关系的解冻很有可能达成。 所以对奉系提出的以粮易物很看好,他们决定再派代表优林来奉洽谈具体细节。 第403章 以超强硬对付强硬 对日本而言,强者似乎是不受谴责的。 为了不断侵蚀东北矿产、经济,吸收东北营养以渐渐壮大,日本在年前把辽东半岛改名为关东州,即包括旅顺口、大连湾一带3200多平方公里土地,正式确立在中国的地盘。为有效管控它在东北的殖民地,在旅顺设立了关东都督府,下设民政部和陆军部,对华觊觎之心日涨。 作为关东州势力范围的延伸,日本变本加利逐年在地满铁路线上递增人数。本来依当初《日俄朴茨茅斯条约》,“日本可留置守备兵保护满洲铁道线路,至于守备兵人数,每一公里不过十五名之数,日本国司令官可因时酌减,以至少足用之数为率”。当然到死,日本都没有酌减。 就这,它还不满足。趁着年初苏俄将中东铁路及附属利益全部转交中方之际,欲意染指北满,从而全面在东北施加影响。为有效支持赤塔白军,3月27日,日军不顾黑龙江奉军的阻挡,执意沿北满铁路西进,占据了满洲里车站。 虽是发生在远东的战事,与中国却大大相关。日本借此试探了一下奉天的反应,也好好地戏耍了他们一把----纵然你宣称吉黑是你的后院,我还不是来去自如? 卧榻之傍,岂容他人酣睡?张汉卿对日人的仇恨由来已久,况且北满原是俄国地盘,已被东北联省自治政|府收归治下。日本人竟无视中方主权,将手伸到张氏父子自认为稳固的大后方黑龙江来了。若是在异时空,此事只能是中|央政|府仅作外交上的质询而已。然而在此时,由于张汉卿使张作霖提前2年完成了对东北的控制,实力已大不同前。 势可忍孰不可忍,张作霖暴跳如雷,明电严厉申斥黑龙江、兴安两省保安司令“空负守土之责,对日军进犯充耳不闻”,对空发电的目的,是表达自己的态度。 这怪不得吴俊升和孙烈臣,是积习已久导致的对日本的恐惧症,在没有明确命令前,当地政|府和驻军根本无法及时处置。等到奉命拦截时,变故已经造成。 张作霖紧急召见日本驻奉天总领事吉田茂,声言依《朴次茅斯条约》之规定,日军绝不可过长春以北,要求已侵犯满洲里之日军立即撤退。 吉田茂以日军保护远东利益为由,为日军行为百般辩解。 张汉卿表示不可容忍,他用全国通电的方式抛出一个炸|弹,狠狠砸向日本驻华总领事小幡,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日方任何的借口不足以成为伤害东北联省自治政|府主权的理由。我们从来也没有承认日本有所谓的‘满蒙’利益。现在蒙古已经彻底成为中华民国的一个省,长春以北至黑龙江全境是东北联省自治政|府不可觊觎的后方,日方任何政治上的、经济上的、军事上的、以及文化上的进入都必须得到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的允许。我们在此也表明态度:日军的任何非法进入该地域,发生一切后果自负。任何日本军人的持械进入,都会被视为对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的公然挑衅。 二、关东州的存在是清政|府积贫积弱造成的,我们并不否认它的正式存在,也决定维持关东州现状。但是日方也不可以在其之外的地方滋事生非。日本的侨民需在自治政|府管辖下造册登记,以便于管理和照顾。对于非名籍上的日本民众,在东北的任何不利事件,政|府概不负责任。 三、对所谓南满铁路,日军须严格遵守条约所定之内容,全部撤除铁路护卫军队,交由奉军人守护。对沿途各站所护卫士兵,当严格约束,以不骚扰地方为要务。 四、对华新银行团问题,南满铁路及其支线与所属矿产及吉林----会宁、郑家屯----洮南、开原----吉林、吉林----长春、长春----洮南、新民屯----奉天、四平街----郑家屯等铁路之贷款均需在新银行团业余范围之内。日方如果拒绝对华新银行团进入东北,我们将考虑兴建一条与南满铁路平齐的铁路,并拒绝日本在现有基础上的任何增加的厂矿资金增投或新投入。 五、对热河、察哈尔、蒙古及兴安省等关外地方,日方能否投资,由自治政|府决定开放进度,但是绝不允许武装人员进入,否则同样视为对中国主权的侵犯,奉军同样不保证其安全。” 《奉天时报》全文刊登了张汉卿的“关于东北驻日问题的五点要求”,并洋洋洒洒附了上万字的长评,以“楚虽三人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收尾。当日下午,人民党在奉天省城发动了上十万名群众游行以示声援。 除此之外,张汉卿还和张作霖私下交谈,详细讨论了时局的发展和奉军的应对措施。同日,张作霖以东北联省自治政|府主席的名义向日本驻华总领事小幡作了外交照会。 99年4月2日正式成立的关东厅和关东军司令部目的仅仅是使在满洲的日本驻军看上去更合法化,然而当时关东军的任务充其量也只是防卫“关东州”和保护南满洲铁道。原先计划铁路每公里要布置5个士兵,共计449名。虽然如此,渐渐地关东军所作所为也和国内政|府“不干涉中国内政,只维护海外已有的权益”的政治方针所背道而驰。因而最终局势不为日本国内所控制,关东军独断的行动加快了日本在中国挑起战争的步伐。虽然观察家们认为中日之间必有一战,但关东军过早点着了导火线。 当是时,日本尚未在日俄战争所带来的经济衰退的阴影里完全摆脱,既没有财力物力也没有胆量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国际舆论也不允许。日本关东军所为,一半是由于少数狂热的好战分子所指使,另一方面则是由掌控日本经济的大财阀所鼓动。 日本兵前进的每一个脚步,都会给各财阀们带来数不尽的财富。日本在东北的各个株式会社在日本控制下的各个行业伸出触角,无数日本亟需或匮乏的原材料滚滚输向本土,特别是号称工业生命的钢铁和煤炭及其它战略物资。日本关东军也在不断试探中国政|府的底线,以期获得更大好处。 4月3日,在张作霖父子强烈反对声中,日本对美国表示愿放弃对新银行团所提满蒙除外要求,惟须保留对洮热铁路权利。 但是日本表面上的退让并不妨碍实质上的进逼:4月0日,日军在海拉尔、哈尔滨等车站逮捕俄人,侵犯中国主权。4月日,海拉尔日军与捷克军队发生冲突,伤及华人。4月2日,日本占据哈尔滨中国营房。 关东军的种种行为,实际上以挑衅动作完成对东北腹地黑龙江的染指。当日军造成事实存在时,除非奉军出动武力驱逐,否则便无法拒绝日本势力的介入。而日本人判断奉军政|府是不敢作出武力的表示的----事实上恰恰如此,正史上官方只是抗议,张作霖也没有能力作驱逐的想法。于是日人益骄益甚,越发胆大,终于进行了冒险一博----可惜九﹒一八被它博对了。卢沟桥事变它还想再博一次,只是那次它博错了。 日方的另一层意思还在于表达奉系与直系结成秘密反段联盟的不满:段祺瑞一直是日本竭力支持的中国政|府首领、皖系的灵魂人物,现在英美人支持的直系要取而代之,势必要扼断日本在中国的努力。对英美,日本没有办法,但是对于奉系与直系眉来眼去,他们不能容忍。在骨子里,他们认为东北是日本的,一切都应在日本人的节奏下运转。 张作霖骨子里是个爱国的军阀,在张汉卿的努力下,奉军的实力有了长足的长进,他已不能容忍日军的这种挑衅了。在与张汉卿再三沟通后,于4月日早晨,在大帅府召开奉军政高层会议,决定集结奉军,以应备日军可能的挑衅升级。当日下午,驻山海关第二十八师汲金纯全师、驻赤峰之张景惠第一十六师首先返回奉天。张作霖起家之精锐第二十七师、奉天保安第23师丁超部、吉林保安司令部第30师于珍部均进入战备状态,控制各个车站要道。黑龙江驻军第29师万福麟部、兴安保安司令部邢士廉部自北满铁路出发,分别将海拉尔、哈尔滨之日军围困。 同时,他要求吉黑江防舰队全数出动,封锁中苏江界,以阻止日本远东军可能的支援。 意见已经很明确:南满线以北地区不是日本人的自留地,不存在任何历史遗留问题,东北自治政|府不欢迎日本人的进入。同日,张作霖宣布,鉴于日本军队在黑省的胡作非为,中东路不再作为日本远征军的运兵及辎重补给线。已经进入的日本兵,限期离境。 双方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局势糜烂至此,不少关注于远东问题的专家们都认为,在双方已完全翻脸的情况下,极难善后。 第404章 手段 张氏父子强硬的声音让日本政|府为之一惊,他们万万没想到,原本受他扶持的张作霖,竟然比他们的政|府更有胆子,敢向日本公开叫板了,这让他们措手不及。 据情报证实,奉军已组成建制师8个、边防及保安军司令部4个、中东路护路军司令部1个。人民军也有4个建制师和一个蒙古保安军司令部,实力已不可不觑。如果真起大冲突,南满铁路护路军远不是对手,势必要从国内征调至少5个以上师团才能降伏住----这是他们自信的想法----也已经是他们在和平状态下的武装极限。 可仅在远东征调干涉军,已经吸干了日本的财政,它哪有兴趣在此时来一场毫无准备的战争?要知道中华民国虽然孱弱,但毕竟是一个被欧美国家承认的主权国家,日本虽然有打着支援远东干涉军的旗号,但毕竟是它先动的手,而且理由并不充分。 人家欧美都不管了,你瞎充的哪门子抱打不平? 狡猾的日本政|府决定不正面应对张作霖的“挑衅”,他们转而向民国中|央政|府施压,表示反对这种有碍中日友好大局的举动,并要求民国中|央自上而下痛斥东北地方政|府的无礼举动,否则,由此发生的一切后果,概由中华民国政|府承担。 段祺瑞此时正厉兵秣马准备迎接直系的武装叫板,根本不欲在此时生事。日本政|府的话,他不敢不从,但要申斥张作霖,他也不敢。奉系现在表现出来的实力甚至连直系都比不上,他又怎么敢再增添这样一个对手呢?所以他只能两面讨好,不咸不淡地向奉系表了态,希望双方以大局为重,约束军队,以和为贵。 为了不刺激日本政|府,他给仍然隶属于海军部的吉黑江防舰队下了命令,禁止他们在此时武装巡逻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以免产生争执。 因为奉军和日本军队在哈尔滨兵营对峙,所以这里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张作霖虽然表面上强硬,但他绝不是鲁莽之辈,之前就和张汉卿在电文中作出了充分的交流也商定了策略。“只要未下最后交战之决心,就不能让军队上第一线,这样极有可能造成偶发的冲突,从意外变成真正的战争。”军人都有血性子,一言不合就开火也不是没可能。 “现在日本深陷远东战场,其国内政局也不允许发生大的战争,所以此次冲突是极有可能被化解的,我们要做充分之准备,但也不要轻举妄动,只需不断施压以及清楚表明态度,让日本人知道不可能指望我们让步即可。”这是张汉卿的估计。 “哈尔滨是我们和日本交锋的最前线,需要一个缓冲力量,我认为警察是最好的角色。他们既接受过一般的军事训练,也有相当的纪律性,能够贯彻我们的想法。”这是张汉卿首次酝酿武装警察的概念。 “所以需要一个有胆识、有能力、有视野的警察局长,由他居中作调停并可能根据形势自主作出决定,我推荐晖春的警察局长王庚。”在晖春冲突中,用特战队员冒充一进会成员从而让其从容背上动乱的罪名的主意,就是他提供的。 而且事后摸底时,张汉卿意外地发现王庚毕业于清华大学,之后保送赴美留学,1915年获普林斯顿大学文学士学位,又在西点军校深造。 那样这可是个人才啊,可是为什么他的名字不彰不显呢?本着不埋没人才的理念,王庚的名字便在他的心里生了根。现在有机会了,不妨让他耍一耍。 对张汉卿提名的人选,老张还没有驳回过,主要是但凡张汉卿看中的人,没有一个差的。张汉卿虽然也抓权,但是他知道分寸,绝大多数时候还是公心为上,非真有大才者绝不擅荐,就是一些小心思都是绝对不影响大局的。 所以王庚被立即任命为哈尔滨警察局长。他一上任就显示出决断力来,下令全城戒严,全面清查无证游民,不许粮食进出城市,并将日本兵营断水断电。 日本兵能够冷不防进入哈尔滨是因为在东北潜藏了无数的情报人员,这些人有旧俄百姓、白匪军、土匪、朝鲜人、汉奸等,成分极杂。这些人如同硕鼠一般潜藏在哈尔滨的大街小巷,只等夜幕降临,便从事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勾当。 王庚有肃清韩人垦民的经验,知道说一千道一万,不如从根上解决问题最佳。哈尔滨一戒严,“无业游民”身份的敌伪就不得不销声匿迹,一些有合法身份的人也不能再随意走动串消息了,时间长了,难免情报就不那么顺畅。 至于断水断电断粮,是后世对待钉子户的绝技,还是张汉卿传授给他的。日本兵抢了兵营,奉军无可奈何,但日本兵要想从容出营,奉军也不是好惹的。没接到指令的日军也不敢主动引起冲突,毕竟对方也是荷枪实弹,冲营导致的后果他们也要掂量。 所以不是中人给不给力的问题,而是当官的有没有种的问题。日本兵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跋扈,人家在枪口面前也是很斯文的。 这样,在哈日军就只能缩在营盘里,被动地等着国内的命令,这滋味,并不好受。 日本兵乖了,可是张作霖对于不乖的江防舰队的敌意才刚刚开始。中|央海军部命令江防舰队不得与日军冲突,作为舰队司令官的王崇文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中|央的决定,自然,他的这番举动让张作霖十分不爽。在他认为,这支舰队驻扎在哈尔滨,自己是下了功夫把它当作“自己人”来看待的。吃他的,喝他的,现在需要它的时候却不听话了,他早就萌生在心底的想法涌上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支不听话的舰队,哪怕他再需要,也绝对不能容忍它继续存在。 “我要换掉这个王崇文…” 这一点张汉卿也早有想法。奉军插手不易,如果这支新成立的舰队能够归于人民军建制,对于他所剩无几的留在奉军中的班底是一个利好。他已经有计划在东北建设一支完全意义上的海军,把这些种子提前抓在手里是必要的。 所以他说:“我也有这个想法。其实换掉他很简单,就随便给个名义直接换掉好了,我不信谁还会为他声援!当然父亲也不要直接插手新的人事任命,那样吃相太难看了。我想只要中|央不傻,这个司令一定会落在沈鸿烈的头上。” 春暖花开之际,吉黑江防舰队司令部内还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景象。哈尔滨戒严,连带着这支部队的生计都成了问题。因为王崇文按中|央海军的命令为防止与日军的冲突,已经下令整支舰队龟缩在港内不出,生气的张作霖干脆下令黑省督军吴俊升派兵把它困在港内。 一只畏敌如虎的海军,要它何用?这样的司令官也该换了! 王崇文知道张作霖对他不满,但是并不害怕,海军是特殊的系统,根本不惧张作霖染指。只是让他不爽的是,海军部的军饷都要通过张作霖的水警处发放,这让人有种被捏住喉咙的感觉。 其实被捏住喉咙倒是好的,要不了多久,随着中|央派系斗争的加剧,它的军费来源要全部依靠张作霖自掏腰包才能维持。那个时候才是考验海军忠诚度的困难时刻,不过那一天他已经看不到了。因为张作霖已经向中|央政|府狠狠地告了他一状,说他“私吞军饷,军费报销不实,与海军官兵离心离德,情状一触即发。本巡阅使负有安境守土之责,不容地方糜烂,即请海军部解除其官职,另选贤能。” 海军自然不干,怎么说,王崇文也是其派驻的地方代表,张作霖说撤就撤,置海军部于何地?所以萨镇冰部长代表海军部表示反对:“王将军自入黑以来,夙兴夜寐,为筹建吉黑江防舰队尽职尽责,上下有目共睹,人皆敬之,张巡阅使如何得出如此截然不同之结论?海军是国之重器,任贤选能皆有法度。如果该员真有不法之事,自有海军部核实申斥,不劳张帅挂念。” 张作霖虽是一方军阀,但骨子里还是有几分对中|央的敬畏的,那是积年所习。至于后来尽展英雄本色,也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膨胀的。海军部力挺王崇文,他就没有办法了,终不成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插手代表国家的海军事务? 倒是张汉卿完全是天不怕地不怕,他知道皖系已经为已经不能幸免的直皖大战预作准备了,这个时候,正是捡漏的好时机。不见牵涉到原则性问题时,尽管萨镇冰代表海军总发声申斥,段祺瑞这位国之中枢却根本没有一丁点反对的意思?他是怕交恶张作霖呢! 所以,张汉卿对海军部空洞的声明,一点涟漪都没有。君不见后世外交部对于某大国干涉我国内政,一直都是反对反对再反对,然后于结局并无大的用处?实力决定一切,海军部已经不足以挡住奉系扩张的步伐了! 现在是拳头大为王的时代。 第405章 定心丸 “我们可以人为制造水上保安大队与江防舰队的冲突,或者放大沈鸿烈与王崇文之间的争执,造出声势来之后,父亲就可以紧急行使巡阅使的权力,海军部就无话可说了。” 不要怪张汉卿不为大局着想,实在是即将进行的直皖战争他无力阻止也不想阻止,他还指望着在其中乘机壮大实力呢。直皖之后是直奉大战,都是既得利益者为手头的权力进行的厮杀,谈不上正义性。但是因为自己的出现,事情有了积极的意义。 自己是以强大奉系达成统一国家的目标,然后驱除外侮,振兴中华的,所以能够削弱所有竞争对手的一切手段都有其合理性和正义的色彩。现在,只是小小地剪除潜在任何对手的一点羽翼,用不着在良心上有任何过不去。 张汉卿入奉,父子俩已经谈到建设一支强大海军的意义。之前张作霖没有感觉,因为觉得有十数个师级的陆军已经可以划地为王了,可是真的等日本兵进入中东铁路之际,他才发觉单靠陆军的布防十分脆弱。 交通不便、边境线漫长,这么点军队光守卫都能问题。养兵杀贼,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一艘流动的炮舰,就是一支有重炮的强大机动火力,内河的松花江、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一旦有这样的炮舰几十艘,足以把潜在之敌挡在门外。只要不是大规模交战,光海军就能够担负起防边的责任。 所以他已同意大建海军,位列于巡阅使署八处之外的第九处水警处的筹建就是这个目的。经过几个月的努力,陈世英已经谋划了它的架构,水上保安大队已经挂牌,所差的就是实体----军舰了。 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 张作霖略思考了一番,最终下了决心。 要说他也是很有决断力的,一旦决定,便立刻实施。 5月5日,东北水上保安大队一艘巡防船与江防舰队的一艘炮舰“江平”号发生刮擦,双方起了口角。本来是一桩意外引起的,却因为有保安大队士兵鸣枪示警,冲突立即放大。 陈世英代表巡阅使署亲去了解状况,却被少将司令王崇文以偏袒水警理由反目。由于陈世英在江防舰队中很有人缘,至少他的几位原手下就力挺之。在争论中,江防舰队上校参谋沈鸿烈也有倾向于陈世英的言论,惹得王崇文十分不快。于是他一手提拔的几位舰长也针锋相对,吵得不可开交。 眼见得江防舰队自身有分化的危险,在这紧急时刻,黑省督军吴俊升毅然发难,强行用武力隔开两拨人马,随即又迅速起草了一则电文发给中|央:“吉黑江防舰队内讧,职等一力维持,现已将双方卸下武器严加看管,冀请海军部迅速派员处理,以防酿成大变。” 然后王崇文、沈鸿烈各有电文呈上,各说各的理由,让海军部气不打一处来:这张作霖还真神了,说江防舰队出事,还真就出事了!本来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生生地被人为地拔高了,整个事件明显有人为的痕迹嘛! 可是中|央这次没有支持海军的意见,不但如此,大总统还建议由东三省巡阅使署代替行使这支舰队的管理职能:“该舰队本内河巡防之用,交由地方管理更便宜,今后其一应后勤补给费用皆由东三省负担。”此外,还把处理此事件的权利下放到东北:“着即由张巡阅使相机处置。” 张作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他只有“管理”的功能,但这里面的含义大了去了。相机处置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他拥有赏、罚、晋、降的权力!作为这支舰队未来的老板,他将享有不容置疑的权威。 不出意外地,在张作霖过问下,江防舰队和水上保安大队的“芥蒂”消弥于无形,但是王崇文仍被解职,海军部给了一个安排是少将候补员,算是给他无端背黑锅的安慰。 王崇文一走,他留下的家产便任由张作霖宰割了。不过老张是非分明,政治斗争是一回事,军事人才的保留是另一回事。就在大家都以为新一轮的清洗来临之际,他老人家却很淡定地告诉接任的沈鸿烈:“海军内部的派系之争,可以休矣。” 作为传话人的张汉卿亲自带队来到江防舰队总部,安慰各位舰长们不受此次事件牵连:“昨天王司令被解职,有人说他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因为他是服从于中|央的命令的。” 陪同而来的陈世英心理“咯噔”一下,少帅这是要做什么?本来忌讳如深的话题,他就这样施施然说了出来,也只有他才敢这样淡定地说出来吧?这是要清洗的节奏吗?这可不好!虽然受少帅存活之恩,但毕竟是曾经的同袍,一些感情还是有的,另外这些舰长们虽然是王崇文提拔,但也总算是海军内部的后起之秀。之前立场虽然有问题,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像张氏父子那样违背上官意旨的胆量好不? 沈鸿烈也吃了一惊,他的心思同样是以保全手下为主。玩政治,他们这些血性军人可不是对手,谁还不有站借队的时候?两位老少帅和他交底时,可是说要把舰队搞得风风火火的,可是没有这班熟悉海军的主官,培养新人可是挺困难和漫长的! 就是先前投王崇文一票的几位舰长们也被张汉卿的直白弄得面面相觑:这是要下手的节奏? 好在张汉卿接下来的一席话打消了他们的担心:“这话也对也不对,为什么呢?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本也没错,但是这里有一个是非的问题,有一个原则性的问题,即服从命令,是谁的命令?当命令与天职有冲突,军人应该作何选择? 巡阅使要求大家做的事,是保家卫国,拒敌于国门之外;王司令代表的中|央政|府,却是要求海军龟缩在港口内,任敌人出入国境如无人之地!试问,这样的海军,我们要它做什么?在这样的大事大非面前,服从于什么样的命令,我想每一位有良心的军人,都应该知道怎么做。 诸位中间,有几位是原先从庙街闯过来的舰长,你们的陈司令、现在的陈处长在这件事情上做得就可以永垂青史!同样地,你们也会留在民国的历史上。毛仲才少校、林培熙少校、林天寿少校,是我们海军的骄傲! 民国海军的传统要追溯到北洋水师,虽然甲午海战的结果让我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是其中涌现出许多可歌可泣的牺牲精神,永远值得我们纪念。北洋水师为什么会覆灭?这二十多年来已经有许多史家、兵家在研究。各位中间有一些人是亲身经历过这场海战的,自然比我更有话语权。 内斗、鼓励狗才、训练乏力、及军纪败坏…这样的海军,焉得不败?可是它这一败,伤了我中华几十年的元气,到现在我们还要处处看小日本的脸色,到现在我们还没有一处安定的海疆,到现在我们还没有能够站起来的勇气! 但是情况从今天起就会改变,其实陆军已经在改变了,只是你们觉察不到而已。从今天起,东北水上保安大队和吉黑江防舰队合并了,新组成的机构叫做东北江防舰队,统一划归东北航警处管理。我们的任务是要保卫东北的每一处江面,每一处港口,每一处岛屿,每一寸海疆! 我会尽最大可能给你们便利,造军舰、建码头、建海军学校、充分的训练投入…我保证这支舰队的投入要远超出你们曾经的任何时候。我只有一个简单的要求,那就是你们能够拉得出去,能够打得赢仗!我给人民军的建军要求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给我们这支海军的要求也如是。 但是我的要求不仅如此。 等到我们的实力壮大了,我们的海军也要从内河舰队跃升到深入浅海、深海直到大洋,我们要守卫的海疆不单单在东北,还有华北、长江、渤海、东海和南海,因为那里也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 所以我要求你们抛弃门户之见,同心协力办好海军。我知道民国海军的将领多是福建人,基本上在座的除了沈参谋是湖北人之外,其他包括我们的陈处长都是,难免有本地人抱团的思想。各位,在这里,是要不得的!内斗的结局,北洋水师殷鉴不远! 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一些争论和不同意见在所难免,但我希望纯粹是公事和就事论事。关起门来吵架,出门亲如一家人,当面提意见,背后没意见,这才是我们的格局,要能容人。不然,都有地域之见,我们将来怎么驰骋万里?用一句话,与各位共勉:‘比草原更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阔的是江防舰队人的胸怀’!” 他的讲话获得雷鸣般的掌声,年轻少帅的这番鼓动,直钻进人的心窝子里,让人热血沸腾亟有大干一场的想法。至于对事后算总账的担心,早丢到爪哇国去了。 第406章 海军的三驾马车 沈鸿烈很激动,多年以来,他因为是外籍而在上下都被闽籍将领把持的海军中备受排挤。要说能力,他自信绝对是人中龙凤。他的性格倔强,但是信奉有恩必报。 他早年东渡日本留学,专习海军。在学校里有一项训练叫“摔跤”,规则是凡摔倒之人如果在对方身上用手拍一下即表示认输,算一个回合。因为身材瘦弱矮小,每次他都被摔在地上,但每次必参加。他摔倒之后从不用手拍对方,而是死缠乱打,使对方既不能脱身,又不能言胜,直到裁判吹哨子勒令停摔才放手,因此被人称为“不败将军。” 张汉卿以一个旱鸭子,能够知道海军中的事不算难,毕竟他的身份在这里。但是能够慧眼识人刚见面就许以重金、然后又坚持设计让王崇文下马而扶自己一程,他是知情人也参与了。在之前,是他在大帅面前力荐自己接任舰队司令的,这让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 但是他明智地回绝了。在以省籍定身份的海军内部,一时半刻之间,他不认为自己镇得住这些多年的伙伴。为了少帅的这份信任,他认为最好的办法是由少帅兼任这个司令,他可以辅助做些工作。 张作霖最后是同意的,海军不同于奉军,在起步阶段就由长子控制,对他在奉系内部培养自己的梯队是很有好处的。此外,跟随自己起家的都是旱鸭子,在马上可能是一把好手,但对于玩转军舰这种“神秘”玩艺,还真不放心交给他们。 之前倒是有一个人有这个眼光和能力,可惜他犯事了,他叫杨宇霆。现在,放眼东北,能够有这份心思、又有这个实力的,莫过于自己的这个儿子了,因为他在很早以前提出“两条腿走路”的方针,在父子俩的谋划中,将来陆军的实力足够大了,第一个要收复的,就是渤海湾的海上控制权。干这个工作的主力,非海军莫属。 由于张汉卿不遗余力的游说,并冒着牺牲政治生命的风险非要救在庙街事件里借炮给苏俄军的陈季良,让张作霖触动不小。长子决定的事历来都是正确的,也许一时半时看不到成果,但一定是时机还未到。本着这个见识,张作霖开始对内河舰队上了心。 张汉卿对这个想法不会反对。在海军的起步阶段,还真需要他这根定海神针杵着,海军的各项发展才能够顺利进行。由于东北内河纵横,200吨左右的炮舰能去的地方可多了,无形之中就会不小心触及某个人的利益;另外海军是烧钱的行业,财政上张作霖可能第一次舍得花钱投入,但是时间久了,光出钱不见效果的举动,难免会让他心生想法,毕竟,陆军的壮大是实实在在的。那个时候,换了别人当司令可能不好说话。 但是他的作用也仅限于此。海军战略、未来的发展,他讲起来是头头是道,但是论及具体的管理,他完全是一片空白。所以,他这个舰队司令,注定是挂名,并在合适的时候“退居二线”。 他止住大家的欢呼,从怀中掏出一纸委任状,大声朗读:“现在宣布东三省巡阅使署命令:晋升江防舰队参谋沈鸿烈上校为舰队参谋长,代行司令全权处理舰队一应训练、巡防、作战事宜; “所有海军基地建设、物资和经费供应与管理、交通运输、军械、军需、卫生、工程等勤务保障事宜,概由航警处处长陈世英统一负责; 政治工作,由少帅办公室军情一处处长林遵负责。” 他没有公布自己的职务,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内定的舰队司令人选,只是“羞”于资历及未在海军中任事的经历,所以由沈鸿烈“代行”了。但是,按照他对海军的掌控程度,他的司令职务,完全涵盖参谋部、后勤部、政治部三块,也即以上三个部门的工作,都在他分管之下。 这样,他于奉系之中,完全整合了属于自己的一处领地。海军越强,他的话语权也就越大。而海军之中,舰队参谋部主战,航警处主建,政治部主监,三驾马车之势正式形成。 为什么不叫海军司令部而叫航警处呢?这也是张作霖的精明之处:东北是地方政权,公然建立海军容易引起麻烦;另外国际上对中国武器禁运,用航警处的名义比较容易好搞装备。 为了消除王崇文被强令解职造成的影响,张汉卿把现有舰长都官升一级,分别组成黑龙江、乌苏里江、松花江三个分舰队的指挥班子,尽管通共就艘炮舰。这个主意还是采纳林遵的“高官少兵”的主意,对招纳降人效果一直不错。 当然,他也画了很大的一块饼:除了大力扩充水面舰艇外,还要组建陆战队、岸防炮兵、军港及基地等,正在联系购买水上飞机,将来还要研究潜艇的建造。总而言之,海军的将来是辉煌的,跟着少帅的步子会迈得很大地。 海军的建立千头万绪,沈鸿烈却抓住问题的根本,他在这次会议上就提出:“少帅,我认为,为了支持海军人才的培养,我们需要一所专门的海军军官培训学校。” 张汉卿拿出了杀手锏:“陈处长、林处长已经和我详谈了这件事,不单要培养作战军官,还有技术军官、我已经征得巡阅使的同意,先拿出两百万元在哈尔滨筹建一所海军工程学校,专门为海军培养各种人才。等到条件成熟了,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在合适的地点建立一所专门的舰艇指挥学校,还有专门的训练舰。那时候,有训练有素的人员,有能够生产我们所需的各种武器设备的技工,我们的海军一定会有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作为军人,没有人不喜欢力量的壮大。张汉卿的前瞻和庞大的支持力度,很快就驱散了因为司令易位导致的动荡,每个人都沉浸在升官和对远景的乐观中。 在张汉卿认为,东北新政的摊子已经铺得很大了,但各行业都是各自为政,补的是积年留下来的欠账。经过几年的发展,张汉卿觉得有能力进行一些深入了。复杂的,费时费力,简单的,又形成不了拳头作用,倒是建造一些内河军舰和运输船只是个好主意。 虽然海军投入很多,但是一旦它有效运转起来,是完全可以实现军转民的。像造军舰,远比造民用船只复杂的多。在军用、民用船舶基本上都是靠买的中国,如果东北率先实现造船业的突破,对于提升奉系的影响力、促进国民经济的发展是有相当好处的,毕竟在铁路、公路交通处于起步不久的这个年代,水运是重要的补充,而且所费极少、性价比最高。 不同于海防军舰,它的装甲需要特别处理,这点东北工业能力做不到。内河军舰,没有特别强大的对手,像日本人的军舰虽然厉害,但它没有办法溯阿穆尔江往上,到庙街就走不动了。所以不需要有多少讲究,只要吨位够大、够快、能够装备一些稍强的火力即可。 就像“利绥”号这样的浅水炮舰,标准排水量70吨,两座燃煤锅炉300匹马力,最高航速3节,乘员45人,装备二门57炮,机枪三挺。论综合实力,它大致相当于或大于目前奉军一个陆军加强连的实力。这样的炮舰如果多造,相当于内河跑满了机动的一个个陆军连,对于安定东北腹地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奉军也能腾出手来专心做陆军该做的事。 奉系强硬夺权的压力开始发酵,吉黑江防舰队协同陆军封锁了全部东北中俄边境,张作霖一再表明不允许挑战他的权威的决心,让日本政|府大为吃惊,感觉踢到了钢板。 而后在5月日,美使向中国外交部质问日军在中东路满洲里检查旅客,在客观上表达了美国对此事件的关注。关东军司令立花小一郎觉得不能再相持下去了,他指示日本驻奉天总领事吉田荗做出让步,以平息此次事件。 在张作霖的强烈要求下,日方保证维持旧有局面,撤出海拉尔与哈尔滨的驻兵,局势缓和。但是在日本固有之南满铁路沿线,日军持续增兵。但不管怎样,以张汉卿为首的人民党和东北政|府毕竟代表孱弱的中国发出了响亮的吼声,震动全国,也使国外观察家们再一次将焦点投放到年轻的少帅身上。 继4月6日远东共和国成立,5月日驻海参崴日军司令大井宣言,日对西伯利亚无领土野心,亦不袒助俄国任何党派,捷克军撤退后,须在远东设立一皿煮政|府,日军方能撤退。 5月6日,远东共和国宣言要求苏俄红军停止东进,外国政|府勿援赤塔旧党,撤退外国远征军,立即与协约国订立邦交。 张汉卿密切关注着这一进程,并通电欢迎远东共和国的成立,期待着远东局势稳定。 第407章 大正不正 历史仍然按照它前进的方向前行,只是中国的变化出乎日本人的意料罢了。 相比较中国领导人,无论老一代的张作霖和已经跃为后起之秀、接班人势态明显及毫无悬念且年轻有为的张汉卿,许多日本高层在为他们的主子叹息,因为现在名义上统治日本的是行事有些不太正的“大正”天皇。 1868年,长州、萨摩、肥前、土佐四藩联手打垮德川幕府,高举“王政复古”的大旗,拥立明治天皇开启了明治维新的时代。日本变成了君主立宪的国家,天皇成为国家宪法确认的“最高元首”。那么天皇实际上空间拥有多大的权力?日本社会究竟谁是真正的主导力量呢? 应该说,同样的制度,同样的法律,不同的天皇拥有不同程度的权力!权力从来不是法律能够完全赋予的,也不是制度足以彻底保证的,权力乃是各方利益激烈博弈的结果。 四藩夺权以来,逐渐形成了“明治寡头”的政治权力核心,其代表人物主就是“明治九元老”。在他们背后乃是军阀势力和财阀势力的双重支持。他们将天皇高高地供奉成神,然后“借用”天皇的名义,对国家的大政方针实施影响。天皇的意志,必须也只有通过他们才能够得到执行。 明治天皇以其独特的个人魅力和政治权谋,将自己的皇权意志与“明治寡头”的利益进行了有效整合,从而获得了各方的拥戴,皇权得以巩固,天皇的市场权威得以彰显。 然而,当明治天皇去世,他的儿子大正天皇即位之后,情况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大正天皇自幼骄横傲慢,性格暴躁,容易激动,一不高兴就用马鞭抽动打他的待从。他也是个西方崇拜者,留着德皇威廉式的牛角胡子,上面还涂满凡士林;他的穿戴看起来活像一个德国骑兵,经常骑着高头大马在宫中横冲直撞。如果说这是他个人的弱点还能说得过去,但他是天皇啊,是日本国高高在上的神!一举一动会影响到国格与国策! 他既无明治的个人魅力,更缺乏明治的政治权谋,老化、政绩、威望都远逊于乃父。俗话说,一个人的才所比脾气大时,人们通常可以容忍,但若脾气比才气还大,往往会招致反弹。一句话,大正属于典型的弱势天皇。 大正的毛病正在于此,而他的悲剧是对此毫无知觉。 在中国的辛亥革命前后,西园寺公望第二次组成内阁,大正的皇权意识强烈到各方都明显反感的程度,而他并不具备韬光养晦的权力谋略,更没有借力打力的政治手腕。他的自我感觉是超级牛人,一个被神和宪法双重护佑的牛人,牛到一声令下,各方会立刻无条件服从的程度。 大正时代开始时,政治上面临的问题是如何调和军部推行的急剧增加军备与严重的财政困难的矛盾。经过日俄战争,日本将朝鲜和中国东北南部划为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使军备的需求急速膨胀。于是,大正一上台就着手扩充军队,强化国防,包括增加陆军和海军的人数和装备,准备在天疆辟土和军事征服上能够青出于蓝,赶上甚至超过其父明治天皇。其心气之高,决心之坚定,根本忽视了他的权力基础并不足以支撑他的雄心壮志。 元老们首先就不买账。西园寺公望就是明显的反对派,而他的背后就是大银行家与产业资本家的势力。 明治天皇时代,天皇与财准备们共同在海外开发垄断和殖民,并从中分得一份红利。依靠天皇的支持,财阀控制了日本银行、重工业、运输、贸易等支柱产业,作为回报,财阀对天皇忠心耿耿,根据天皇的长远国策来调整工业和商业计划,成为名副其实的“政商”。到明治时代结束时,皇家积累的财产由明治掌权时的区区几万美金增加到4000万美金。 在这一布局中,三井财阀的表现最为出色。1922年曾这样描述三井:西方文明中从来没有这样的组织,只从事金融业的罗斯柴尔德家族和三井财阀比起来就非常一般了。三井是富有的财阀,控制了矿山、银行、铁路、航运、工厂和贸易公司。“像三井一样富有”对日本人来说意味着无穷的财富,就像美国人梦想“像洛克菲勒一样富有”一样。 大财阀不仅控制着国家的经济命脉,而且勾结元老、官僚、军阀,操纵政|党,左右政权。当时日本的几大政|党后面都立着各自的“财神爷”。政友会的元老井上馨,被人称为“三井的大掌柜”,核心人物山本条太郎和森恪与三井财阀有密切的联系,而改进党总裁大隈重信和宪政|党总裁加藤高明与三菱财阀关系密切,后者成了三鞭他妈人岩崎的女婿。这些人从19世纪末开始,一直是日本最活跃的政治人物,成为财阀的代理人,为财阀的利益服务。 随着大正天皇时代的开始,财阀们壮大到把持国家经济命脉的财阀,他们也像西方国家的大银行家一样,越来越以自己的利益为重,企图凌驾于天皇之上。他们频频插手帝国的政策。当年大正实施以“完善国防”为核心的帝国纲领,对军队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充实,以西园寺公望为首的代表财阀利益的元老们,便以全国仍在为平衡日俄战争留下的财政赤字而节衣缩食为理由,屡次否决了天皇精心构思的扩军方案。 西园寺公望仗着自己的政友会在议会占绝大多数,其内阁政策和天皇的意志截然不同。他努力削减日本因日俄战争而背上的15亿日元的庞大债务,坚决控制财政预算,结果与大正天皇僵持不下。 扩军备战的政策当然符合军方的利益,于是大正与军方结盟。为了迫使西园寺公望让步,1912年12月,西园寺公望内阁的陆军大臣辞职,从而导致西园寺公望内阁解散。 陆军大臣辞职何以会导致内阁登台呢?原来,日本的法律规定,在内阁中,陆军和海军大臣必须是现役军人,如果双方中有一方决心不配合首相,可以拒绝派出代表加信内阁,从而使内阁无法存在。 西园寺公望内阁倒台后,大正授意军阀巨头、陆军的桂太郎组阁。西园寺公望立刻还以颜色、团结所有的文官拒绝担任大臣职位,结果内阁破产。最后,大正不得不运用宪法所允许的最高权力,硬把桂太郎推上了首相宝座。 大正的这一手段相当生硬,直接将自己送到了暴风雨的中心,完全失去了天皇应的回旋余地。 果然,大正天皇的做法,在议会中掀起了一场抗议风波。议员们表面上指责桂太郎是“躲在龙袖后面的家伙”,其实是在抱怨天皇滥用皇权。大正天皇大怒,直接下诏命令议会休会3天,好好反省。可西园寺公唐县这些民权政治家们“被惯坏了”,复会后仍然公开批评内阁。这样的事在明治年代只需天皇皱着眉头打一个嗝,就可以平息,现在天皇亲自下了诏书居然还搞不定! 怒气冲天的大正天皇召见西园寺公望,命令他回去统一思想,停止抗旨。西园寺公望回去昭本宣科地传达了圣意。议会又讨论了两天,居然还是否决了天皇的提案! 这下全日本都傻了!在日本历史上,天皇的旨意从来没有被否定得这样毫不留情!西园寺公望脸上也挂不住了,他毕竟是皇室宗亲,理应站在天皇一边,否则天下人将会如何看待背叛天皇的他呢?于是,西园寺公望辞掉了政友会总裁一职。但是他坚持天皇是人不是神、皇权必须被宪法节制的思想并没有任何改变。 桂太朗的上台,引起了普遍的抗议风潮,东京爆发第一次护宪运动。立宪国民党和立宪政友会提出“打倒阀族,维护宪政”的口号,这一运动的幕后支持者是企图从军阀、官僚手中夺取政权的产业资本家和银行家。买卖人首先关注的是投资回报率,赔本的买卖没有人愿意埋单。军备过度扩张,军事冒险万一失败,投入巨额金钱的投资人岂不是血本无归吗?赔本的买卖可没人会做。 1913年,反对党提出弹劾内阁案,迫使国会休会。愤怒的民众包围国会,袭击警察局、派出所,动荡波及大阪、神户等大城市,东京、大阪等地发生反对内阁的示威和骚乱,这就是日本历史上的第一次“宪政风波”。 大正天皇立刻处于极端孤立的尴尬境地,除了从扩军政策中直接获益的以长州藩为核心的陆军还站在天皇一侧,其余各种势力纷纷站在了西园寺公望的一边。 形势恶化,大正天皇出面干涉,表达了希望维持政局稳定的意愿,桂太郎内阁因此下台,西园寺公望等元老向大正力荐了超党派的首相来。此时的大正天皇心力交瘁,威严尽失,冲动之下,甚至威胁要退位,尽显其性格中脆弱的一面。 最后,闹情绪也好,威胁退位也罢,大正天皇不得不在国家政策和人事安排上,做出了一系列安排和让步:撤销扩充军队计划的大部分内容;暂时放弃武力征服南洋的计划;万一爆发世界大战,日本和控制太平洋地区的英法美同步;天皇年龄最大的顾问由一名平民出身的官员取代;裕仁皇太子离开皇家子弟的特别学校,到一所斯巴达式的学校里接受教育。 此役,资产阶级皿煮运动战胜保守势力,史称“大正政变”。它在给中国的影响是,掌握权力的财阀们认为日本现阶段还没有做好与中国全面一战的准备,也不愿意出让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力给军方----一旦全面大战,军方势力必然大涨。 这是中国的机会。 第408章 台前幕后 远在年初,段祺瑞即已预感到直系的不臣之心。他对防止直系北上想尽了办法,却终于没能得逞。新年之始,即谋划以皖系人物吴光新取代河南督军赵倜,以阻断吴佩孚北归之路。后者倾向于奉系,却一直反对皖系对日纵容。但是总统徐世昌恐酿成巨变,不允发表。时靳云鹏为获得直系支持,也表示反对,因此不见谅于段祺瑞,差点辞职。 3月7日,驻湘南之直军第3师师长吴佩孚不顾北京政|府连电阻止,要求撤防北上。3月18日,吴佩孚麾下混成旅旅长王承斌、萧耀南、阎相文等开始撤防北上,广州军政|府续付毫洋三十万元作为开拔费。作为反对,北京附近驻军皖系的师长曲同丰、陈文运、魏宗瀚、李进才、刘询等通电,谓营房不足,拒直军移驻。 这个时候,曹锟还只是试探,见到皖系针锋相对地直接打回来,也不敢过于紧逼,只是双方都知道,更大规模的战争即将开幕,这是不可调和的。 “五四运动”使得段祺瑞政|府及皖系所控制的“安福国会”声名狼藉,在国民中的威信逐渐丧失。看着张汉卿的“安西军”在西北取得的成绩,曹锟与吴佩孚眼热起来。两人见时局如此,认为有机可乘,便派人出关积极游说张作霖,以求达成直系与奉系南北夹攻皖系之势。 此时奉军已完成10个师的整编,正是兵精粮足人才济济之时。兴安、热河、察哈尔、蒙古四地的稳固及“西北军”的成就,使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的声望达到新的高峰,也使得奉系高层的眼光再一次转向了关内。 但对直系抛过来的橄榄枝,张作霖权衡利弊,始终不能决断:一边是入关获取好处的诱惑,一边是得罪皖系背后的支持者日本人。他虽然在骨子里是个十分爱国的军阀,但是此时此地,以他的力量和地位,不能不顾忌到日本人的影响力。他一生中的重要盟友吴俊升也不愿意出关,吴坚持“奉系闭关自守以待来日,辽东虽小足以为王”,目前以静观局势、藏拙养晦为要务。 张汉卿与孙烈臣是出关的支持者,孙烈臣认为皖系主力尽被分散在各地,易于击破。奉军出关阻力甚小,挟安定蒙古之威及在国人中的影响力,在直皖反目中或可乘机入主也未可知。而张汉卿则知道史上直皖战争的速胜,当然力主出兵,以不让直系在北洋政|府中坐大。他认为日本人由于对英、美的忌惮,与国内经济实力的不足,加上政治气候的影响,且有远东干涉军的负担,尚无能力给予规模的干涉,只会象征性地表示反对,因而不足惧。 张作霖已习惯于张汉卿的进言,他欣然应允,在4月以王乃斌为全权代表,商讨与直系结成反段联盟的条件。张汉卿给出的条件是: 共组北京政|府,新政|府之财政、农商、交通总长由奉系指定; 奉系获得察哈尔省城张垣地方; 热河所围之直隶唐山、秦皇岛两地并入奉系控制之热河特别区,成立热河省; 直系习惯势力绥远特别区划归奉系; 直奉两系在西北合力攻击陕西,双方以渭河为界,西北人民军占北方,直军占南方; 天津为双方势力分界点,双方均可驻兵于天津,但不得干涉天津民政; 战后奉系同意并支持直系拥有原皖系安徽、山东、浙江3省之地方。 这是一个双方大致都能接受的协议:陕西间隔了奉系控制的甘肃与直系控制的湖北,平分陕西实为公平之举;陕北若归奉系所有,绥远处在奉系甘肃、蒙古、察哈尔包围之中亦无完璧可能;天津为各外国势力云集之地,虽有海关之利,却动辄得咎,直系并无太大兴趣;靠近山海关的直隶两地处于奉系连接天津、热河必经之处,奉军势在必得,必不容协商。而直系则巩固了长江流域及北方的地盘,奉系将连接西北东北便捷通道的大片土地收归囊中。可谓皆大欢喜。 5月17日,段祺瑞在团河召开作战会议,命边防军集中北京一带,段拟自驻郑州迎击吴军。为了鼓动士气,次月4日,段祺瑞、徐树铮宣称动员讨伐南军。 段祺瑞前脚刚走,6月10日,关外的奉军便奉命自直隶独流镇经天津开往廊坊。 在直皖磨刀霍霍之际,皖系在湖南的钉子被连根拔起----6月13日,皖系湖南督军张敬尧为各方驱逐出湘,北京不得已“褫其湖南督军兼省长职,暂行留任”。 6月15日,吴佩孚携直军旅长王承斌、萧耀南、阎相文自郑州至保定,与直隶督军曹锟会议。 7月4日,徐世昌免去徐树铮西北筹边使职,以李垣护理,裁撤边防总司令,所辖军队由陆军部接管。 7月5日安徽督军倪嗣冲到北京,段祺瑞下令边防军动员。 7月6日边防军向长辛店、廊坊出动,战端已有迹象。 张作霖早已做好痛打落水狗的准备,但为了麻痹段祺瑞,亲身到团河,劝段祺瑞勿用兵。然而段祺瑞在得到张作霖奉军保持中立的“保证”后,认为胜券在握,执意开战,并要求惩办吴佩孚。在此形势下,直系第16混成旅旅长冯玉祥率部自常德桃源撤退,移兵汉口谌家矶… 直皖大战势不可免,但是直系仅吴佩孚所带第三师的3个混成旅及曹锟所部2个师,面对有日本华北驻屯军作后盾的皖系军队,不能不有所顾忌。在吴佩孚的建议下,7月10日,曹锟致电北京公使团,请其注意日本暗中助段的事实。美、英、法三国压迫日本公使表示态度。14日,日本公使被迫发表宣言,表示决不助段。 为给直系打气,7月11日张作霖致曹锟一电,说他已经派遣第二十八师先行进关,关内奉军派张景惠为司令。他估计关内奉直联军已有七八万人,可以应付东西两线的战争。并向曹锟担保:“我辈骨肉至交,当此危急存亡关头,不能不竭力相助。” 得到日本人不助皖的保证,又有奉系在后支持,曹锟决定对段祺瑞交战,于是直皖战争开始。 第409章 三国杀 当时皖军还是很强的,又都集中于直隶一带,兵力调动上比直系军队四下散乱有巨大优势。 当直军前锋抵涿州后,段祺瑞自任“定”总司令,徐树铮为副总司令兼参谋长,段芝贵为前敌总指挥,兵分两路:皖军西路以段芝贵为司令,辖第十五师刘询、边防军第一师曲同丰、第3师陈文运所部,自涿州攻占高碑店,兵力约四万人;皖军东路军以徐树铮为司令,兵力为边防第2师、陆军第9、第13师,及三个混成旅,约六万人。 直军也分两路对抗:西路总指挥为吴佩孚,后路总指挥为王承斌,东路总指挥为曹锳,兵力为第3师及曹铰、王承斌、萧耀南、彭寿莘等混成旅,约四万余人。 相较之下,直军以四万对十万,从数量上较占劣势。不过直军都是百战精兵,都是在与南军交火的前线血雨腥风里闯出来的,实战能力要远比皖系的强。特别是吴佩孚的第三师向来是征南的主力人选,军心士气战斗力在北洋都是冠绝,曹锟就是靠着他的这股生力军才能在直皖系中间骑墙的。 而皖系都是各省驻防军临时抽调的,本身跨省作战就有诸多不便,与南方作战时更是都缩在后面想捡现成便宜。战争的弦一绷紧,心里上就先怯了。更别说新建的边防军三师四旅,纯粹是数量上吓人,新兵蛋子们都未见过血,这样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而且最要命的是将也无战心,包括作为统帅的段祺瑞在内。 北洋军阀看似团体众多,但追溯不过两代便大多同宗,一些彼此是同学、同乡甚至邻居,他们之间很多人的分歧并非不可调和,他们之间你中有我。如直皖战争中皖系参战一师即为冯国璋原来带往京畿的卫队,所以在抵前线前即宣告中立,而“边防军”中不少官兵与直军将士“非姻即故,相率表示不战”,“谓如欲该军作战,除非将军官另换一班”。 段军第一路将领曲同丰誓师时,也不知道为何而战,困于无词可措,仅对兵士说:“这次战争,名义上是说不出来的。不过我们不打过去,人家就打过来。”又对官佐说:“这回的打仗,是我们受过军校军事教育者,同那些没有受过学校军事教育者的战争。”以此来给皖军将士打气。 段祺瑞也在战争中行仁义。比较两军战斗力,皖军有航空军及重炮队,直军没有,且无射击飞机之高炮,皖军明显居于优势。但段祺瑞不忍严令航空队施掷炸|弹,并令重炮队“非至万不得已之时,不准施放重炮”。 这个仗还怎么打! 所以后来尚其亨分析皖军挫败原因时说:“皖军之败,虽与天降暴雨及皖军内变有关,但所以致败之重要原因则在‘行军重视仁义’。” 张作霖见皖系军队主力已调向北京以南,后方空虚,准备乘机起事。他以破获了皖系派人在东三省有颠覆活动为名,宣布徐树铮八大罪状,并通电清君侧。 为避免两线作战,段祺瑞要求徐世昌以总统令要求各路军队退回原防,这样一来,奉军则不得入关。张作霖一不做二不休,联系顺直省议会、天津总商会、直隶商会联合会通电宣布段祺瑞三大罪状: “…视东海(总统徐世昌字)为傀儡,待同官若奴隶,颐指气使,炙手可热。靳云鹏虽其门生,然既为总理,论体制应在督办之上。乃段祺瑞于院部有关系之文函,均亲笔批有交院、交部字样。其下属奉命转达于院部者,则直书曰奉督办谕,交总理总长办理等字样,俨以元首自居。今更擅改元首已盖印之命令,逼令元首之印绶,自由擅发,试问纪纲何在?此其大罪一。信任曹陆,借用日款五万万元,将东三省森林矿产及满蒙热河铁路之权,拱手以授日人,又将胶济、高徐、顺济等铁路与日本订立合同,使山东亦将为东三省之续。甚至订立军事协约,而日本军队侵入北满,假借参战练兵,而日本军官揽我兵权。至于赞成签订德约,主张直接交涉,无一不为媚外之作用,以自亡其国,此其大罪二。段于袁项城时,往往以项城任用权术,利用金钱收买下级军官,唆使反抗上官之举为不然。不料自彼执政以来,变本加厉。…广用金钱,结合各省军队以自固,以致军队日多,财源日竭。此其大罪三。” 这个电报末尾且指责段祺瑞并非如一般人所说的很廉洁,它指出:“天津义租界房屋,乃徐树铮于民国元年所得汉阳之款,以十三万元分润段而购置者;曾云霈以安福党费为段兴造春夏秋冬四季式之房屋;又复辟讨逆余款二百万元,尽入私囊;段在中日汇业银行有股份一百万元。”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证据板上钉钉?张作霖准备多时的作战计划迅速传达到各部:汲金纯二十八师沿京奉线出山海关攻唐山、天津;张景惠率第一十六师出赤峰,攻多伦、沽源、赤城,进逼张家口。孙烈臣为关外奉军总司令,统一协调战事。 在7月13日张作霖宣布派军入关以前,段对“讨直”之战是很有信心的,他曾吹嘘说,战争开始,只消五天就可以攻下保定,他的自信是认为奉军不会帮助直军。因为他认为张作霖虽然和徐树铮不和,但其和直系的曹锟、李纯也有很大的矛盾,因此段估计张作霖一定是在关外坐视成败,不会在直皖冲突中轻易下注,也就是说张作霖会保持中立的。 段认为只要张作霖保持中立,他就有把握击败直军。怎知13日接到奉军第16、28两师大军已经开进关来的军报,接着又获悉奉军已在京奉路、津浦路以及马厂、军粮城一带布防,这一来可真让他着慌了。 张作霖再与徐树铮有嫌隙,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给皖系本已不太坚定的军心再刺上一刀。这是奉系明显动手的征兆了,段祺瑞至此才不再犹疑。他抽调东路军13师、15师一部,分头迎击奉军。 乘皖系不意、又在其背后开枪,本来形势对奉军大好,可是张景惠前线指挥官32旅旅长邹多芬轻敌冒进,主力尚在多伦,他已急行进逼到张家口,却不料一头扎进皖军的口袋内。 本以为皖军在直奉前后两路进击下支撑不了多久的,他可以趁机打下一块地盘来。君不见少帅高歌猛进,已经在西北为王了?张景惠是奉军的老人了,到现在还屈居师长一职,还不是没有什么战功?因此对他邹多芬是报以强烈支持的。 围住他的正是有一股子猛劲的徐树铮。 对奉军的背后插刀,这位犟直脾气的军人动了火星。除少部牵制直军外,边防军第2师、陆军第13师主力全数压上,并由常驻热河(现已退至张家口)的毅军余部约两万人配合,要打奉军一个漂亮的反击战。张景惠只一个师,疲师远征,出奇不意之下,应会被一战而溃。然后再集中得胜兵力,调头与直军交战,这也是避免陷入两头苦战的良策。 轻装简从一心想捡个大便宜的邹多芬于是苦逼了… 正面防线被一鼓而下,穿插而过的三只铁拳让他的指挥所与两个团的联系都被切断,而且最坑爹的是,一发炮弹打中了他的腰,他这个旅长重伤了。更要命的是,在没了大部队的情况下,直军直接打进了旅部,竟然把他活捉了。 这是奉军在组建以来第一个大败仗,而且是在关键的战场。 张作霖闻讯大怒,在他和张汉卿等一干高层的计划中,这一役应该是能轻松取胜的。借直皖力拼的当口,拿下京畿重镇张家口,完成塞外热河、察哈尔的事实占领,也算是为此次反段出了大力。在战后,还要凭借这场战役和直系讨价还价呢(汲金纯部在京奉线上是打不起来的,因为那么多的外国势力在,那支部队更只是为了乘机占领天津而已)。现在大败了,脸面丢了不算,以后还怎么跟直系平分北方?本来是想摘果子的,现在看来不得不拔刺了! 张汉卿更是着急。张家口是他在西北的重要屏障,势在必得:他的西北军地处贫瘪之地,重要补给目前都是通过马驮从内外蒙古之间穿行。如果张家口有失,相当于把西北与东北在地理上斩为两截! 非但如此,他还计划趁着这个机会,把热、察、绥连为一体,从张家口----集宁----归绥----包头建设一条铁路接至兰州,打通东北、西北大通道呢。虽然历史上这些铁路修建得很困难,但是关系着国计民生,总是要有人动手吧?而且从张口进入东北,要远比经蒙古近很多。再说张家口----承德----阜新----沈阳也是他计划中的完全避开日本、英国等列强的华北连接东北的大通道。 深知张景惠斤两的张汉卿决定亲自上阵。他亲领东北讲武堂学生教导队组成的加强营星夜赶往一线,不过未等他接手,战斗竟奇迹般地结束了! 第410章 危机时刻 原来倍感压力的张景惠迅速命令该旅副旅长接任,并孤注一置地攻进直军阵地。之所以这么拼命,是因为多名奉系将领都得到提升,自己已经落于下风。若此仗不能扳回面子或者真由少帅接手,自己在奉系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16师也是奉军较早成立的部队,很多军官都是和张汉卿同学的第一、二批奉天讲武堂速成班毕业,打起仗来还是有股子锐气的。若非邹芬轻敌冒进,即使是以一敌二也不至于旅部被人轻松端了。旅长被俘,全旅上下在受到申斥后也憋着一股劲,打起仗来特别不要命,正面的三倍之多的直军竟然被打怕了。 这时候担任直军少尉代理连长的王瑞华决定反戈一击。 他是“奉情局”在皖军中发展的军官,两年前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后被被编入边防军,先后任班长、排长,最后凭借努力和军事天份,在刚刚升任连长助教,军衔为少尉。 因为是辽宁锦州人,在有着强烈地域之念的皖系里过得差强人意。因为以他的资历和能力,如果在奉军中,至少也得是个团副正营的职务。想想历史上就是他介绍同学王以哲加入奉军的,现在错开时空的王以哲已经官至少将了(他消息滞后了,王以哲早已晋升中将)。 让他不满的还有段祺瑞出卖东北利益和日本人签订的条约,让他觉得继续呆在皖军中有违志向。在“五四运动”时,很多人都投奔了正气凛然为国呐喊的奉系,他也托人向“不耻下问、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少帅张汉卿带过口信,却被指示隐藏下来伺机立功。 熟知民国史的张汉卿对于王瑞华的来历是一清二楚的:他的父亲是锦州义和团的领袖,他的孙女是夫人的四嫂,用一句时髦的话说他“根正苗红”,一家子都搞革命。在历史上的张学良彻底信任的人中,除了张作相,他绝对算头一个,而且地位不比王以哲差,最高峰时曾做到张学良的副手。 奉系正是用人之际,但像王以哲这样快速升迁的机会不多了。王瑞华的能力虽然现在不彰,但终归在有德有才之列,要想迅速提拔他,必须有军功。早就预料到直皖大战的张汉卿,当时就预留了一个棋子。 在交战最激烈的一刻,王瑞华带着早已经被他洗脑成功的一连士兵,突然冲进边防军第2师指挥所。乱军之中最怕窝里反,指挥所的警卫部队被这突如其来的交火打懵了,虽然该师长在警卫护卫下逃窜,但全师指挥系统被打乱。加之谣言四起,前线官兵军心动摇,竟然被奉军两个团击溃。 早已无战心的第9师师长刘询见友军不明溃败,不但不去救援,反而命令全师退出战斗,任由边防军一败涂地,以期保全实力。不过他还是自食恶果,得胜的奉军并未住手,反而乘机扩大战果,顺带着把他也收拾了。将无战心自然谈不上谋略,他一气退出五十里,把张家口撒手扔给奉军。 这一役,成全了张景惠,也是他后来叙功为绥远都统的重要原因。而王瑞华,战后因莫大功劳连升两级,以少校领中校衔入东北讲武堂,接替戢翼翘为学生教导队队长。 战场上是热火朝天,笔头上也没闲着。吴佩孚声讨段祺瑞,斥其为“卖国媚外,实为汉奸,谓今日之战为救国而战,为民族而战”;张作霖则通电声讨其“擅用国器、动用边防军逞其私利”。如若不将边防军退回原驻地,则“奉军上下,当以翦除国蠹为己任,再造共和”! 说起来,段祺瑞组建边防军本就是要把它当作自己的私兵来着。不过时过境迁,他现在的职务不是总理,而是“边防督办”,使用这支军队就有些跋扈了。不过刀架在脖子上,任谁也不至于按兵不动不是? 本来,从7月11日起,直皖两军前线已有了小规模的冲突。北京城中已时闻炮声。传说边防军和刘询的第十五师有不愿出战的表示,每与直军接触,均着着后退。迨奉军入关,安福系真的慌了手脚,乃由曹汝霖、傅良佐往谒徐世昌,请求颁发停战令。 段系手忙脚乱,一方面压迫徐世昌下了停战令,另一方面又觉得当前情势必须速战,否则军心不易维持,所以在7月14日下午又召集特别军事大会,决议立即下达总攻击令,同时为了鼓励士气,特传檄全国,讨伐直军。 7月14日,直皖两军在北京东西两面的京津铁路和京汉铁路线上的涿州、高碑店、琉璃河一带开战。西线直军遭边防军进攻受挫,退出高碑店。东路边防军由徐树铮坐镇,进攻直军所据杨村,未决胜负。 直皖两军已经开火三天后,广州军政|府也发表通电,声讨段祺瑞。 湖北方面,直系的王占元对于直皖濒于开战之时,突然采取了断然行动,软禁了寄寓湖北的湖南督军吴光新。原来北京政|府发表了段祺瑞的内亲吴光新为湖南督军后,北军已完全退出湖南,他乃和前任湘督张敬尧阴谋攫取湖北,助攻直军,且密令吴光新的旧部,驻守河南信阳的赵云龙攻夺河南。可是鄂督王占元不是傻瓜,不待吴张动手,他便先下手为强,借请宴为名,把吴光新约到督署款宴,席散后吴光新即被软禁,吴部哗变,亦被直军解散。张敬尧这次倒很聪明,闻风先遁。 轰轰烈烈中,奉军汤玉麟部奉命越过潮河,直插密云与怀柔,威胁皖军后背。前线打得不顺畅,后面奉军再来一记踹裆,不死也要脱层皮。作为皖系的幕后主使,日本人是不会坐视其代理人的覆灭的。 在三方闹得人仰马翻之际,不出张汉卿所料,日本人出动了。7月16日,日本华北驻屯军开出一支护路队帮助皖军占领杨村;同日,关东军出动一个联队进逼营口,意图稳住战线给直军喘息的机会。而日本驻奉天总领事吉田荗则亲自拜会张作霖,准备向奉军施压。 第411章 请立即退兵 艳阳高照,微波不兴。 大帅府内,奉军副总司令吴俊升、孙烈臣,总参谋长张作相,副总参谋长张汉卿、东北联省自治政|府常务副主席兼奉天省长王永江、财经委员会主任兼东北关税自主委员会主任潘复、自治政|府秘书长袁金铠等奉军政要员在侧。 随同吉田荗一道的有关东军高级作战参谋河本大作大佐、关东州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 别人不知道这两人为何许人也,张汉卿对大名鼎鼎的侵华日军特务头子土肥原贤二可是如雷贯耳,这个可是让华北人民恨之入骨的侵华先行官!另一个河本,说起来也是很不简单:平行世界中的“皇姑屯事件”他就是主谋。而吉田荗,则在二战后做了日本的首相。 吉田荗开门见山:“我代表日本政|府,要求奉军立即停止对山海关一线的作战行动。大日本帝国在华北拥有无可争议的利益,日本国不会容忍任何可能影响到目前华北局势的举动。” 张作霖哈哈一笑,说:“日本政|府在华北的现有利益,张某也未有丝毫妨碍,吉田先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奉军入不入关,是张某人自己的事情。张作霖现在做的是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的主席,抗议的是中|央皖系不得人心之举,日本政|府未免管得太宽了!” 一边的河本大作怒容满面,他绷直了僵硬的身体,一字一句地说:“任何违背大日本帝国利益的举动,都被视为对大日本帝国的侵犯。张将军,如果不想与关东军兵戎相见的话,请立即退兵。” 张汉卿心中冷笑,“他妈的,欺负老子不知道吗?关东军这个时候只有2个师4万人,还要分散守住南满铁路一线,真正能打仗的部队只不过2万人左右。就算上在朝鲜的日军朝鲜军2个师团,总数也不过8万人,即使到1931年关东军才有3个师团的力量。 而目前奉军关内关外(不含西北军、蒙古驻军)已整编完成了9个师十几万人,此外总部几个辎重兵团和炮兵团都在筹建中,只要肯花钱去实弹训练,要不了多久就会形成战斗力。真打起来,对日本驻关东及驻朝鲜的部队将形成压倒性的优势。此外奉军在家门口作战,后勤便利,人员补给方便。恐吓的战术对他根本不灵。 历史上1884年日本在旧式军队的基础上首次组建了6个正规陆军师团,即第一至第六师团。甲午战争以后,日本又组建了6个正规陆军师团,即第七至第十二师团。1907年,日本在日俄战争后再次扩充6个正规陆军师团,即第十三至第十八师团。1915年,日本又在被其侵占的朝鲜组建了两个陆军师团,即第十九、第二十师团。这样,加上守卫日本东京皇宫地区的日军近卫师团及4个驻扎在各地的独立混成旅团,就构成了日本帝国主义陆军主力平时的基本框架。 在不断的对外侵略扩张中,日本开始在别国领土上及被其控制的地区驻扎军队。如:1895年后在中国台湾组建日军台湾军;1901年后在中国京津地区驻扎日军华北驻屯军,1915年在朝鲜组建日军朝鲜军;1919年在中国东北组建日本关东军。 这些部队在当时被称为日军在其本土以外驻扎的“四大兵团“。它们有些由日军正规主力师团固定担任,如日军朝鲜军即长期由第十九师团、第二十师团组成;有些由正规主力师团轮流调防担任,如日本关东军;有些则由混成旅团或其它建制的部队担任,如日军台湾军和日军华北驻屯军。 而张作霖本来就对日本人在东北横行霸道不满。当初人少势弱,他都敢和日本人拼命,现在在在张汉卿新政的经济支持下,手里有了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人马后,张作霖更是不能容忍日本人干涉中国的内政,特别是东北的内政。 什么叫做违背日本帝国的利益?那么在张张的地盘上日本人胡乱行使行政权、驻兵权,算不算违背老张的利益?多说无益,一切看实力了。 像前不久日本人一战后要接手德国在山东的利益,以退出和谈相逼迫北洋政|府,还不许民众反对。真是岂有此理?若不是张汉卿及众参谋恐怕激起日本国内民变酿成大变化,直接就派兵在营口先干了起来。 就在不久前的6月23日,日本要求在中东铁路新享三项权利:沿路添日本护路军队;沿路附设日警;如有匪警,由日军会剿。 这是赤|裸裸地向东三省伸手了,张作霖当时就拍案大怒。好不容易从俄国人手中取得的一点权力,日本人竟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想当初,光一个南满铁路,当初日本人对俄国时可是付出二十几万人的伤亡代价才拿到的! 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如果不当机立断斩掉日本人的魔爪,日本人的变本加利之举定会层出不穷。 张汉卿盯着河本大作,说:“奉军十数万将士,为民族独立与国家领土完整而战,死亦何惜!河本大佐先生口口声声要与奉军兵戎相见,是代表贵国政|府,还是代表关东军?” 他深知日本军国主义势力强劲,九﹒一八事变即是关东军几个中下级军官自己背着日本参谋本部及政|府进行的一次冒险试探,只是因为自己的前生张学良阴错阳差地“不抵抗”而得手。自此日本陆军本部控制了天皇政|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战争因此逐渐升级,最终不可控制。 此时日本政|府的野心应该没有像关东军内某些强硬分子那样露骨,政|府对关东军的控制应该是有效的。要想平息事态,就要用强力将对方的这种带有试探性质的动作打回去,正所谓只有豁出命才能保住命之真谛也。 果然,吉田荗见话不投机,立即接过说:“关东军受天皇陛下直接指挥,河本大佐的话,代表了关东军的一部分意见。大日本国政|府也不想与张将军伤了和气。我们只期望事态能够和平解决,不损害我国在华的现有利益。” 张汉卿心已在如何利用这次机会直接入京稳定控制政权了。在他的记忆里,皖系败退是铁定的,而如何避免直系和奉系在联合取得政权后又分道扬镳、自相残杀是随之而来的难题。中华民族已经多灾多难了,为什么还要在这个伤口上再撒一把盐呢? 自己能否利用目前的局面,绕开这个宿命呢? 第412章 罢战 深思片刻,张汉卿说:“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绝没有损害贵方利益的行为和打算。对中国政|府来讲,无论谁上台,都不可能敢将山东划出中国,吉田先生应该了解目前的民意。家父兵出山海关,也无非是借此机会入主北京,于贵方利益并无任何冲突之处。学良愿请双方保持互信,维持目前难得的安稳局面。至于奉军入主北京后,可以保证,贵方在华的一切现有状态均保持不变。” 这一举动也是事前经过深思熟虑的。历史上日本对五四运动也并未作直接干涉,对亲日的段祺瑞政|府的最终倒台也并未作过多直接支持,原因就是很大一部分日本人,视张作霖为段祺瑞后最大的代理人。老张没倒,日本也就没有兴趣理会段祺瑞的死活----反正直皖大战后张作霖的地盘也扩大了。 既然现阶段大家还是按照原定的历史在走,那么只要把住不直接、不严重刺激日本的对华政策,至少可以暂时在国内不改变历史的走向。 只要化解了将来直奉战争的威胁,按照东北的模式治理北洋政|府控制下的华北与西北,实力越大,将来避免中日全面战争的概率越大,当实力大到一定程度,最终和平统一中国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张氏父子在尽晓日本底牌时,敢于显出强硬一面,又一定程度上给日本吃了颗定心丸,使得日本在其后的发展中,并未对局势做过多的干涉。 14日,吴佩孚率兵突袭边防司令部所在地松林店,皖系部分高级将领被迫投降。接着,直军占领涿州并向长辛店追击。奉军也大军压境,作为直军的后盾,最近处抵达北京边境的密云。 这次战争历时仅五日,战中皖军东、西两路全线溃败,段祺瑞已如丧家之犬。 如此结局,让交战几方都觉得不可思议。 边防军算起来装备在诸方中最好,甚至比有经济大发展依托的奉军还好,竟然撑不了几个回合。这种不堪一击之势不应该是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西北边防军的真实水平。 其实倒不是他们战斗力不强,而是皖系近几年的所作所为太不得人心,因此战斗意愿就低。 而且皖系本来强力对阵直系,奉系突然发难,严重干扰了其阵位判断也是一方面。皖系诸将在直奉两系的合力下意识到久战必败,也最终没能凝成一股绳,各自怯战,最终将无战心,兵无战意,不败才有鬼了。 不过这也是中国之福,皖系干脆利索地落败,倒也没让中华民族元气大伤。 不少人都劝说段祺瑞罢战为上,段也在犹豫,害怕战争责任的追究。因为奉系大有不依不饶之势,吴佩孚也发声说:“除皖系十大祸首徐树铮、曾毓隽、段芝贵等余不计。”特别是徐树铮,当年曾枪杀直系要人陆建章,这笔帐不能不算。因此,吴佩孚表示:“赏十万元取徐项上人头。” 对此,《奉天时报》及时发声,认为“如能减少内耗而少夺将士之命,即于国家于民族为大功一件,当既往不咎。”张作霖也派人和段祺瑞联系,表示只要皖系军队向奉系投降,将确保相关人员的安全,张作霖将努力为之缓颊,这坚定了他停战的意愿。 段祺瑞曾经三落三起,对于自己上台下台之处境倒没有多少担心,反而对其手下大将徐树铮的处境非常挂念。张作霖当即大打包票,表示只要其本人未落入直系手中,他都将尽可能予以转圆。 能够让这位民国新晋枭雄如此礼遇,徐树铮真算是异数。不过他还真不怕自己的安然,知道大势已去及段祺瑞的想法后,怀着对吴佩孚等的愤怒,他即命令已在奉系围困中的边防军就近向奉系投降。既然左右是个输,怎么也不能尽把好处都给了仇人。在他想来,直系根深蒂固,吴佩孚手下的兵都是能打仗的,不扶持一把奉系,将来谁可匹敌之?如何再乘乱东山再起? 到7月18日,靳云鹏向段祺瑞进最后忠告说:“战争已完全失败,边防军战斗力已失,若不从速设法,恐三数日内,京中粮食问题将令全军不战自溃,至兵临城下,为时已晚,追悔莫及矣。”已安顿完毕的段祺瑞当即表示同意,便向徐世昌请求下令停战。 当天,徐世昌颁布停战令,责成各路将领迅饬前方各守防线,停止进攻,听候命令解决。次日,段祺瑞发表通电,自请罢免官职,解除定名义。 皖系四大金刚兵败如山倒:两面派的靳云鹏因为曾给张作霖通风报信,所以他不怕;吴光新、傅良佐都丢下军队离开了;而徐树铮作为吴佩孚点名要处置的角儿,不得不自谋后路。他开始中变换行踪准备逃跑,先是冲进家门,然后又去银行取款,筹措风紧扯乎的路费。接着却冲进了书店,归还之前买书欠老板的书钱。 书店老板惊诧地说:“都到这节骨眼上了,你不快点逃命,还来还钱干什么?” 徐树铮笑说:“现在不还,怕以后没机会了。” 然后他从容前往六国饭店躲避,以谋东山再起。这种心机似海的军阀策士,也成为诚信待人、欠债还钱的模范顾客。他到了日本使领馆后还不忘风骚一把,赋诗一首来恶心吴佩孚,内云:“购我头颅十万金,真能忌我亦知音。” 趁着这股热劲,直奉两系不约而同地大捞好处:西北军、边防军被勒令就地停战,原先的对手,各自派人要求皖军向自己投降;直系主力云集洛阳和保定、奉系主力屯兵秦皇岛和承德,双方前锋都已经分驻南苑北苑兵营。只要一声令下,北京城将成为齑粉。 战后,第一要务是组阁问题。徐世昌想用自己的老朋友周树模组阁,曹锟看中了直系元老王士珍,张作霖念念不忘的仍然是他的儿女亲家靳云鹏。 陆军总长靳云鹏本来是段祺瑞手下的两大干将之一,另一位就是参战处参谋长徐树铮。但这两位是针尖对麦芒,形同水火。徐树铮是安福系的后台老板,同徐世昌矛盾很大。而靳云鹏不属于安福系,同徐树铮又仇恨甚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为此,徐世昌看好靳云鹏。 靳云鹏和张作霖是儿女亲家,和曹锟还是拜把兄弟,又和直系的王占元、吴佩孚都是山东同乡。由于具有这些政治资本,靳云鹏在和诸元老的竞争中,自然占了上风。他认为时机已到,该他出山了,便于7月23日亲到奉天,同张作霖商讨善后问题,取得张作霖的支持。 几天后,张作霖和靳云鹏同到天津,并电邀曹锟来津开会。又过了两天,曹锟马不停蹄地从保定到达天津。此时,各地军阀的代表也到会了。在这个会议上,就决定了让靳云鹏复职组阁。 同一日,总统徐世昌准督办边防事务兼管理将军府事务段祺瑞免职,撤销督办边防事务处,撤消西北边防军名义。作为对张作霖的奖赏,他还颁布命令,撤销之前对张作霖的处分决定,恢复其“东三省巡阅使与蒙疆经略使、兼节制热河、察哈尔、兴安三省都统”的职务,尽管无论其恢复与否,张作霖都是当之无愧的东北王和西北主宰。 “护法运动”的最大障碍段祺瑞下台了,该进行南北和谈让国家统一了吧?孙逸仙、唐绍仪、伍廷芳、唐继尧等人却不合时宜地发表二次宣言,要求“北方应先废止中日军事协议及二十一条,南北双方预计于上海的和议方可继续”。 凭心而论,这是把难题留给北京政|府了。袁世凯在世时,携团结的北洋和远胜于今的实力尚对二十一条心有余悸无可奈何,现在一个分裂的中|央政|府哪来的胆气与日本叫板?何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让日本人退出吞下去的肉,明知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这种不合时宜的言论,也亏得他们想得出来。 果然,曹锟、张作霖、靳云鹏等在天津会议后,决定解散安福系国会,请靳云鹏组阁。对于南方军政|府的回应是:取消上海和会。 取消和会,意味着新生的民国政|府将继续和以孙逸仙为首的南方政|府处于战争状态。于是,民国政坛的风向由七省联合南方共同反皖的局面演变成直奉联合针对南方,中国大陆仍处于分裂状态。 7月29日,徐世昌明令通缉徐树铮、曾毓隽、段芝贵、丁士源(京汉铁路局长)、朱深、王郅隆(安福俱乐部财务股长)、梁鸿志(参议院秘书长)、姚震、李思浩、姚国桢(交通次长)等“安福十凶”,他是在几位大佬授意下发出的这份总统令的。人肯定是抓不到的,因为诸人均已避匿日本使馆,这只是做做姿态。 因为大佬们的心思已经放在如何在扫尾中占得好处,皖系留下的摊子中,既有内阁的人员组成争夺,又有军队的归属之争。安福系作为一个历史名词,已经被扫进马桶里,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来追究它了。 第413章 分赃 这个时候,极需要两派的最大统帅安定局面。所以,在徐世昌的请求下,曹锟、张作霖率领他们的僚属和卫士分作两批由天津到北京来。 对这两位大人物,总统徐世昌不敢怠慢,在东车站铺上黄土,戒备森严,以帝王之礼隆重地迎接他们:从车站到他们的临时馆舍,沿途派兵列队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欢迎人员一律发给入站券。以防意外,商店居民均须悬挂国旗以表欢迎。 从中不难看出,徐世昌对这两个大军阀的恐惧。 张作霖是以得胜姿态进入北京城的,在这个时候,他彻底放开心防,也显露出他的枭雄本色,当着一群外国记者的面,他口出狂言,炫耀他现有兵力30万人,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以至于有一个记者惊讶地回复道:“您的兵力比美国全国的兵力还要多出10万!” 这不是虚言。 美国在一战后即迅速裁减陆军兵力,全国缩至20万人。反观奉系,张汉卿的人民军有第1、2、3整编师、第4骑兵师、第26骑兵师、卫队师;奉军有第5、9、10、16、23、27、28、29、30九个师,还有东三省及兴安保安司令部分别有12个旅,共13个陆军师、2个骑兵师、12个步兵旅,约二十七万多人。现在,在接收部分皖军后,又拥有四个保安旅,约计两万多人。两下里合计已经将近三十万人之多,在直、皖、粤各系中都是人数最多的。 可是奉军和美队能比吗? 一战之时,美军一个步兵师辖有75MM的榴|弹炮48门,155MM的重榴|弹炮24门。这时候的奉军,估计上下都没见到过155MM的重炮是什么样子的,就是75MM炮,也只有几个精锐师辖有完整的炮兵团,54门;更多师只有一个炮兵营,新兵师则还没来和及配置。 美军一个师有重机枪260挺,轻机枪768挺,而奉军一个标准师则是108挺,加上骑兵团的8挺,总数只有116挺。考虑到美军一个师的人数为27万人,光每千人拥有的机枪数是奉军的四倍。 美军一个师有36门迫击炮,奉军只人民军体系内优先装备到营一级。看起来数量还不少,每营都装备一个迫击炮连,骑兵团也配备一个,算起来有13个连78门,比美军还多。只是要知道,在美军中,60口径只是班用,稍大一点作战单位,人家至少是83甚至还有120的…还有,目前只有人民军优先配置了,奉军仍未装备… 最为人称道的是美军对于补给能力的重视:同样一个师,它在1918年即有马车1124辆,汽车804辆,摩托车319辆,自行车238辆…一句话,美军是建在轮子上的国家,而奉军,仍然停留在手抬肩扛的层次,好一点的只有马… 还有美军一战中基本士兵在加薪后,一个普通士兵的薪金比德军高7倍,士官高10倍,更离谱的是美军一个士兵的薪金可以抵上1个排甚至半个连的俄军,由此可以看到美国的富强。 而这样的薪金,人家一个师的费用在中国可以至少武装起50个奉军标准师!当然,战斗力不至于有如此之大的差距,可是训练水平、火力、机动能力都确实不能比拟。 所以说无知导致无畏,但有时候无知亦会给自己以勇气。 曹锟、张作霖到京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完成全面接收皖系地盘、分配蛋糕的重任。军阀立国,首要的是军队和地盘,这点两位首领都未免俗。段祺瑞新编的三师五旅参战军的装备与陆军第9、第13师的番号,要决定花落谁家了。 曹锟提出,此次败皖,直系为主力,损失最重,所以所得也需最多。他要求依现有的交战范围由双方各自受降,这个说法不能说不合理。因为皖军主力绝大多数都在对付直军一侧,所以边防军三个师五个旅要有七成归降直军。 但张作霖认为正是奉军临门一脚才决定胜负,也让直系减少了损失,所以坚持双方平分皖军。不过在交谈之前,奉军已经先下一着,以战后保证其部下财产与名誉为交换,使段祺瑞的第9师、边防军第2师及一个混成旅向奉军投诚,也让奉军和平进入其边防军的大本营,完整地拿到中国唯一的一个重炮营(装备155MM榴|弹炮)----这是边防军训练处的骄傲。此外那个装甲汽车连也被痛快地收入奉军手中,这可是奉军亟缺的。 第9师因此被编入奉军序列,由原吉林督军署边防暨保安司令裴其勋任师长。接受改编是自然的,全师上下军官也有了大幅度的更换。原来吉林保安司令部的军队,被打乱分别编为四个保安旅,分驻天津、热河、察哈尔、绥远。 直系军队也没闲着,也得到一个番号,编成直军13师。不过他们就没有奉系这么爽了:几天的大战,他们交火最猛,伤亡也最重,被接收的皖军都是被打惨了的。相比较于奉军的除了一个旅长被俘外伤亡无几的战损,他们觉得所得与承担了击败皖军的重任不符。 张作霖完全没想到战争会如此顺利,凭心而论,奉军出力并不多,所以在要求分割军队上底气不足。不过这一点并不以成为他的怯场之举,反而变成他在政治上讨价还价的本钱。 他决定暂且“搁置争议,共同受降”,先把重要的后皖系时代的政治局面稳定住,这一点得到曹锟的赞同。正准备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他也不想与张作霖翻脸。 于是两人转手讨论内阁的组成。不约而同地,他们都主动“退居二线”,表现出这个时代军阀难得的高风亮节。不过在安排代理人角色上,却又流露出悲天悯人的情怀,为国争贤绝不退让。 总统任期还没结束,而且总统按照民国法律是由国会选举出来的,所以暂时不能动。 内阁其实是民国政治的核心,总理这一重要位置自从段祺瑞坐过之后就显得十分拉风。在这个时候,与各方都有重大交情的靳云鹏光芒四射,被一致推举为新总理后,双方的焦点但落在阁员名单上来。 那时的民国中|央政|府高级官员还是很少的,不像后世动辄几十个大部做起事来还照应不周,人家真的是小政|府大社会。通共九个部,照料到国家生活的重大方面。 能够接任各部总长的,都是当时中|央里面有数的几位能人,很多人都是经历了几朝的职业官僚。双方最没有意见的是拟担任外交总长的颜惠庆、拟担任教育总长的范源濂、拟担任司法总长的董康,对于内务、财务、农商、交通、陆军等几部,都有争执。 在这几个位置中,奉系最看中的是农商和财务,其次是交通,而曹锟最看中的则是陆军、海军、内务几个要害部门。 因为入京前,奉系大员作了充分的讨论,大家认为,此时奉系并没有做好全盘接手中|央的准备,贸然下手,现在内忧外患会都转移到奉系身上,看起来光鲜无比,其实得不偿失。 内忧,是皖系蜇伏、南方国民党步步紧逼、直奉两派堪成对手;外患,是英美日都分别加紧了代理人的战争,作为日本“天然”的盟友,张作霖只能勉强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如果入主北洋,除非甘愿作汉奸,否则必须冒着和日本人翻脸的风险。在台下可以发表发表意见作作愤青,但执掌权柄后,很多事便不能做得太激进。 而直系有英美作后盾,对日本人的要求可以有适当的反抗,这是人家的优势所在。这是他们敢于争一争政权主导性的底气所在,所以,管警察的内务部、海军和陆军,都是他们的目标。所以奉系骨干认为,目前还是埋头发展的好。农商和财务,与东北经济颇有互补性,需要一搏。 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双方又妥协了四个总长,张作霖需要直系在内务等三个职务中选两个。 考虑到海军例来自成一系,萨镇冰在海军及至政|府中的影响力巨大,这一块直系决定不去伸手;但当准备自行决定陆军总长人选时,靳云鹏不干了。 几任总理中,除了兼任陆军总长的段祺瑞干得较久外,其他的总理都是走马灯似地换,作为民国元老的靳云鹏不会不知道,所以他坚持要兼任陆军总长,否则,他宁可不干。 总长可以协商着解决,总理只有一个,非彼即此,要换一个像靳云鹏这样在直奉系内都有强烈支持的人选还真难找。为了不添加麻烦和变数,尽早解决中|央的混乱,曹锟决定妥协。 剩下一个交通总长的人选,大总统徐世昌提名叶恭绰。考虑到交通系在政|府中的影响,双方都同意了。 于是,在看起来友好的气氛中最终决定了组成靳云鹏内阁,它的名单是直奉两系相互妥协的产物:9位阁员中,张志谭为直系,王乃斌属奉系,靳亲近奉系,周、叶均为交通系人物而接近奉系,还有一个萨镇冰对张汉卿的印象十分之好。 奉系控制着重要的交通和财政大权,在内阁中居于有利地位,大体上看来靳内阁逐渐倒向张作霖一边,这使曹锟、吴佩孚十分不满。 第414章 谈判 当然好处也不会都归奉系一家,至少直系在随后加速了进程,对各战场上的残兵败将进行了强力的梳拢。毕竟奉系出力甚少,所以只能对北部战线的皖军施加影响,一旦直系反应过来,其它各个战线上的皖军就面临着何去何从的问题。 高级军官们都已经弃队而逃了,但是北洋军有其特定的属性,那就是国有。谁上台就听谁的,至少下级军官都是这么做的。所以当大总统宣布停战而长官们消失后,他们停止了对抗,但内部乱作一团,都在等着说法。 边防军的三师五旅,除了第2师和一个混成旅被奉系收编外,还有两个步兵师及四个混成旅深陷在各个战线上。 直系当然虎视眈眈,因为边防军的装备最好。混成旅都辖一个炮兵营,边防师都有一个炮兵团,那都是这个时代战场上决胜负的东西。只可恨的是奉系动作太快,把重榴|弹炮营率先抢跑了,本来满满的囊中之物啊! 可是奉系也不是好相与的,尽管表面上双方是盟友,但是敌人强一分就是我弱一分的道理还是知道的,所以无论如何,这些部队不能纳入直系门下。 吴佩孚当然不干了,花了这么大代价,只得到一个13师,这付出与获得不成比例啊,不见奉系多了一师一旅!若知道皖军之败如此之快,无论如何也不让奉军掺和这事了,他们仗没打怎样,战果倒是一框框。 直系的绥远都统、第一师师长蔡成勋奉命退往陕西,直接让出了绥远,也就放开了黄河以北的通道,对奉系来说是一个绝对的利好。而直系所得甚少,并且长江沿线和南方诸省,本来就处在直系的势力圈中,与奉系半毛钱的关系也无! 所以他对曹锟说:“无论如何,大帅都要在北京大会上顶住压力,要求由直军受降各地的皖军。我们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可不能白白让张作霖把好处都捞了去…” 可是当曹锟委婉地提出降军的归属时,张作霖却很有气度地说:“我们只管大局,这些小事,就交给下边人处理好了。好久不见,我们哥俩聚聚才是真的,谈这个扫兴。” 既然对方大哥不出面,自己若是眼巴巴地和对方小弟谈事情,不是变相降低身份吗?所以曹锟决定,由吴佩孚出面,邀请奉系出人谈判。他们想来,在关内唯一能够代表张作霖的,唯有孙烈臣莫属。孙目前是吉林督军,也是奉系的第二把手,和吴正堪匹敌。 万万想不到的是奉系派出一个年轻人…他望着一腔怒气不知向何处发的吴佩孚笑嘻嘻地作了个揖:“小侄奉东北巡阅使兼蒙疆经略使张大帅之命,前来与吴帅商讨收编皖系降军的事。” 吴佩孚感觉受了侮辱,他自诩是直系的定海神针、诸葛亮一般的人物,虽然严格来讲只是后起之秀,却因为他的耀眼能力,已经隐隐有与曹锟平起平坐之势。即使奉系派出孙烈臣,他还是觉得受了委屈。 现在对方竟然派出了后一辈的张汉卿! 尽管这位年轻的少帅南征北战风头一时无两,但在他眼中,还是讨巧的因素居多:收复中东路、摩阔崴、呼伦贝尔乃至蒙古都是因为俄国内战衰弱、打败甘肃宁夏那群西北军完全是以多凌少、以强凌弱,乃是奉系的底子厚实;至于他的经世济民之术,直接被无视… 可是张汉卿毕竟是手握重兵的一方统帅,地位足以与他这位师长比肩甚至还有些委屈,毕竟人家手里有6个师,他只是一个。当然,吴佩孚的第三师是妖魔般的存在又另当别论。 于是,一老一少两位中将在互相审视中交换了一下眼神,又各自弹了回去。吴佩孚脑门锃亮,标准的国字脸,看起来很有福气的样子。若不是他的眼神里闪出的一丝犀利,谁也不会把他和民国史上份量极重的直系统帅联系在一起。他端坐不动,硬生生受了他一揖,一脸肃容说:“怎么,你们孙帅不敢自己来?” 民国的督军在正式场合都可以被呼为“帅”,要是巡阅使,因为官衔大一级,自然是要称作“大帅”的。直系人马在私下里已经称吴佩孚为“大帅”了,可是张汉卿明知道这茬,还是极响亮地叫他一声“帅”,让他先是不喜。 张汉卿仍然笑嘻嘻地:“孙叔叔事多繁忙,况且商谈降兵这事,小侄就可以做得来。” 吴佩孚开始有了怒容,他的国字脸绽开,本来不怒自威的神色显得十分刚毅:“哦,你也能和我谈?” 张汉卿才不会有半分惧色,现在直系还没到与奉系翻脸的时候,对方的种种变幻,只怕是给谈判施压而已。自己作为奉系一方的代表,无论如何不能折了锐气,再说也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也慢慢敛了笑容,说:“吴帅认为学良握有六个师,不配与您对话?还是学良这个奉系代表的资格,在您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晒?家父说了,大事情,他和曹大帅说了就算,小事情嘛,小侄还是能全权代表奉系的!” 吴佩孚盯着他看片刻,忽然展颜说:“果然是将门虎子,张大帅能有你这样的儿子,可算能抚慰平生了。” 张汉卿又恢复笑容可掬的样子,慢慢地束手说:“吴叔能这样褒奖后进,是学良之福。学良只要能做到吴叔之万一,那也是进步不小。” 吴佩孚站起来,携了他的手说:“你我直奉合力清除段逆,此时正当精工图治,为国家创造和平建设之良机,所以可千万不能伤了和气。” 张汉卿点头说:“吴叔说的是。败皖之战没能伤我中华元气,这是不幸中之大幸,此时此刻可不能让直奉两家再有分歧。家父派我来,正是要维系双方的友好。现在直奉交界之处颇多,要我和吴叔仔细商讨如何约束双方军队不致起冲突。我想吴叔既有此种见识,那谈起来就方便多了。” 吴佩孚说:“正是。除先前曹、张两位大帅大致谈定的双方各省划分,北京城里现在有我们双方的军队。我觉得既然北京作为首都,自然要维系它的尊严,军队毕竟不能代替民治。所以我建议双方的军队都退出京城,至于治安,我们再协商,汉卿你看可好?” 看起来这个提议很公平,张汉卿却知道,老吴这里埋下伏笔呢。两人表面上亲密无间,内里已经相互捅了几百刀。如果是不知内情的人,还会把叔侄两人言笑晏晏的场景认为是真情流露。 因为直系在内阁及扩充地盘落于下风后,其幕后主子终于坐不住了。7月23日,直奉军分别进入南苑北苑后,公使团即照会外交部,决定在京奉路派外军维持交通,并将天津总站改归英国人管理。因为天津在直皖战后已处于奉军势力之下,英美国家故意以此挤压奉系势力。 1901年9月签订的第七款规定,各占领国在北京建立使馆区,使馆区的居民有权在使馆区“自行防守”。第九条给予占领国权力酌定数处,留兵把守,以保卫北京通到海边的铁路线。 当是时,美国驻在北京公使馆的卫队有450名海军陆战队队员,驻天津的为陆军第15步兵团的2个营946人,拥有6门三英寸大炮,指挥官为刘易斯利特尔中校。在整个华北地区,法国驻兵最多,为1560人。英国其次,为1034人。 以这么点兵力就想为直军撑腰?张氏父子严辞回绝,命令汲金纯部占领天津各主要街道,并通电表明立场:直奉皖之战为中国人内战,任何外国干涉都视为对奉军赤|裸裸的威胁,英美驻华北军队不得移出租界半步。一切租界外的冲突事件,都应由当事国负全责。 现在吴佩孚重提势力划分,是有自己的小算盘的。如果奉军撤出北京,在天津又呆不下去,此次出关也就获得热河及河北北部一带,势力将远不及主力于保定的直系。而且因为直系的传统势力在北京,在战后行政权的处置上,它有足够的力量去慢慢影响。 这也是奉系顶住英美压力、非控制天津不可的原因之所在。 本想会有一番口枪唇剑,却不料张汉卿直接答应了:“吴叔的提议非常好,家父对此也是认同的。直奉两军退出北京城,对于消除外界关于我们兵谏政|府的传言很有好处。只是我们离开后,京城的治安,就完全交给王司令管理为好,这样可避免令出多头,于稳定局势有利。” 他口中所说的王司令,就是兼任京城警备司令的直系人王承斌。在担任后路军总指挥时,王逼迫皖系边防军宋邦翰、张鼎勋两旅在洛阳哗变,直接导致皖军一路失守,为后来的迫降立下大功。战后论功行赏,从第三师混成旅旅长直接晋升为二十三师师长,总算与吴佩孚平起平坐了。 而且虽然吴、王处于同一阵营,但因为他与吴一向不睦,张作霖为分化直系,大胆地采纳张汉卿的建议,力推其兼任北京卫戍司令。不只是计的曹锟以为这是奉系的退让,欣而纳之。 直奉两军若退出北京城,王承斌这个卫戍司令就真的是手执一方权柄的要员了。吴佩孚能否接受他与自己平起平坐,考验着他的政治智慧。 第415章 分化 作为过来人,张汉卿知道历史上因为分赃不均,最后直奉连续进行了两次大战。以现在的结果,按吴佩孚的野心,必难善罢干休。现在的直系还很团结,力量也很强,也是他们在历史上能够在直皖大战后能够再次打败兵强马壮的奉系的原因之一;只是到后来,直系内部分化了,才有第二次直奉战争中的奉系雪耻之胜。 现在,需要最大限度地分化直系,是以,张汉卿极力要张作霖推高王承斌,打压吴佩孚。 直系在冯国璋时期,在地方上拥有强大的力量,主要由直系的旁系----“长江三督”加上直隶督军曹锟构成。在冯国璋死后,直系貌离神合,一如过去的小站系产生了分裂,长江系的李纯一度想与保定派的曹锟角逐直系的领导人,却英年早逝,在战胜皖系的第3个月在江苏任上离奇自杀,并将督军之位传于立场不定的齐燮元。 王占元任湖北督军,他是冯国璋旧直系人马,素与吴佩孚关系不好,正史上吴借川湘联军攻鄂的机会把王占元逼下台,算得上是“政见不和”的同道中人了。 战胜宿敌皖系后,一度强大的直系即迅速产生了分裂:在对南方战与和的问题上,主战的是吴佩孚,他是在与南方军交战的过程中壮大的实力,因此在上海和谈取消后,决定继续对南方用兵。他把第三师开进军事重镇洛阳,把军事指挥机构中心设在原袁世凯的离宫,在其东西两侧新建50多间房屋作为参谋本部给他的幕僚策士居住,在其南修建“继光楼”专门接待中外重要访客。除此之外还为学生兵修建了1千多孔窑洞作为宿舍。同时设立无线电台,修建飞机场,购买飞机,开洛阳航空先河。 由于在洛阳招贤纳士、筹饷练兵,扩充实力,他被称为洛阳派; 主和派的领袖是王承斌,他在之前即与奉系有若即若离的关系,又是沈阳人,因此在战后被一致同意为北京卫戍司令,从而一跃成实权派,与吴佩孚渐有平起平坐之意。吴在外想通过打仗整合直系资源,他却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温水煮青蛙扩充势力。因为他是在天津发的迹,又是现任天津市长,也称天津派; 最后一派则是以曹锟为首领的保定派,也是温和派。因为他的军事力量主要建基在陆军第三师上,其编制不是两旅四团,却是三个混成旅,而第三师师长便是吴佩孚。战后他又把边防军的两个混成旅收编加入成五个,成为拥有民国罕见的拥有五个混成旅的拳头军队,足以抗衡两个以上的北洋陆军师。 三派之中,王承斌力量最弱,这就让王承斌有了那么点小压力,也难免起了接近奉系以图自保的念头,算是奉系的编外盟友。 战后分果果,当初约定战后划归直系势力的安徽、浙江、山东三省因各种问题,并未如预想的那样完全倒向直系: 安徽督军倪嗣冲是段祺瑞的有力支持着,皖系失败后,倪被解职赴天津意租界隐居作寓公去了。手下张文生、马联甲倒向直系,算得上是一点收获。 山东一直是皖系地盘,督军曾为郑士琦所得,他积极进行“保境安民”之策,努力在直、奉两种势力间保持均衡,实际上还倾向于皖系。他的后任也是坐观皖系失败的“直皖系----墙头草之另种称谓”山东督军田中玉,并于战后再兼省长之职。因为郑、田二人的谨慎及皖军败亡的迅速,以至于田中玉还没来得及表态,皖系已宣告失败。 这也是因祸得福,吴佩孚没能在战时战后找到借口,因此对山东无法染指。 浙江是皖系的“铁杆”地盘。然而督军卢永祥的地方军事力量实在雄厚,和上海各财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加之他转变也快,人脉也强,在直皖之战中并没有多少小辫子可抓,且战后民间主和之声高涨,直系无力也不敢再轻启战端,以至于坐视浙江成为皖系最后的一块根据地。 越是实力不足,越是对眼前的利益看之甚重。边防军是段祺瑞悉心打造的,虽然几天之内就垮了,但绝不说明它的战斗力不强,相反,在和直军交手的过程中,正是这个边防军,打败了奉军冒进的邹多芬部,也迟滞了直军进攻的步伐,久经沙场的吴佩孚认可这支力量。 所以他对“辖区”内的皖军坚持谁交战谁纳降的意见。北方的皖军已经主动向奉军投降了,张汉卿也不能一昧只准官府点火,曹锟好糊弄,这吴佩孚可不是好相与的人。 但是这支队伍绝对不能让吴轻易得了去,以他之能,两年后绝对是劲敌。所以在来之前,他已经有了应对办法了,他接着说:“按照两位大帅的商议,双方军队退出北京城,所有城防压力便交到了担任卫戍司令的王师长手里。考虑到他的力量不足,我建议战场上的降兵,就地改编为城防部队,仍交由王司令负责,吴帅以为如何?” 参加会谈的都是两方的头脑,当中难免有王承斌的人,而且这个谈判也一定会传到他的耳朵里。这个提议是他张汉卿倡议的,无论成不成,这份人情王承斌肯定要记下。成了,吴佩孚并没有落到好处,反提升了王承斌的实力,让他更有信心角逐直系领袖或者独立的一极。不成,吴佩孚是恶人,两人的关系必会更僵。 果然吴佩孚是知道这话的份量的,他看着张汉卿,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主意是汉卿想到的?”在他想来,如此神来一笔,一定是奉系有能人在背后支招。 张汉卿嘻嘻一笑说:“也是小侄突然福至灵台的一念之间想到的,说实话,吴叔和小侄我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谈判,有心人还不怎么在背后编排呢。现在外面说直奉为抢地盘经过几轮磋商仍没有结果,按照一山难容二虎的观点,这皖系之后的和平更遥遥无期,反不如有皖系在时还能牵制一下的好。若是这样任由别人嚼舌,而双方迟迟不能达成协议,不论舆论、军心都在向不利方向转化。 小侄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两支军队退出北京是绝对的正确,这样别人就无话可说了吧?可是一想到城防薄弱也不是首都之福,突然想到战场上的边防军来。他们久呆京师,又有机会重新为国效劳,一定欣然从命的,况且夹在我们两军之间,乱子是起不来的。他们交给王司令,事权统一,王司令这腰杆子才能挺起来。 我想作为奉系一员作此提议,吴帅一定不会拒绝,这样,关于军队整合和撤退的框架便可以立起来了。” 奉系能有如此高姿态,完全站在安定角度看问题,并能够撇下“门户”之见让王承斌招伏降兵,他作为直系一脉,若真的反对,可不要面对内部的诘责吗?万一这样,他还要承担谈判破裂的责任,谁知道奉系还有什么妖蛾子? 算了,肉烂在锅里,总比嗅着邻家锅里的香味好。吴佩孚最后同意,除已经归降王承斌的洛阳两个混成旅,其余的两师两旅残部合计约三万人编为北京卫戍部队,统一交王承斌管辖。 对王承斌来说,这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这样,凭借一个师另三万人的卫戍部队,他的实力一跃而超过曹锟直接掌控的军队,成为仅次于吴佩孚的诸侯。这样,他在直系内部将正式开府建衙,成为完全之一极。 因此他对张汉卿的感官是相当的好,当晚就亲自上门拜访,连声感谢,并作了直奉相亲如一家人的诸多承诺。他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他知道张汉卿在奉系中的分量。 张汉卿当然着意结交。除了分化直系阵营,因为京津一体,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仰仗这位卫戍司令呢。王承斌拍着胸脯答应说只要他能够做到的,就一定尽全力相帮,说得跟真的一样,不过还挺暖人心的。 作为回报,王承斌还透露他将辞去天津市长职务,并准备由奉系推荐继任人选。他不是傻瓜,直奉两位大佬商定两军退后的地方,一个是保定,一个便是天津。奉系在战前第一条协议即提出热河省扩大,可见其经营关内之野心。另外平分天津云云,曹锟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军队都撤回保定了,拿什么和驻有重兵的奉系在天津对抗?他实质上已经默认了奉系对天津的控制。 在大模样上直系不能算吃亏,毕竟更重要的京城完全交给直系了嘛。至于谁是谁的人,不是张作霖可管的。双方一控京城,一控京畿,大致平分秋色。王承斌作为北京卫戍司令,职高权重,再呆在天津市长任上已经不合时宜,不如送个人情。 张汉卿决定接受他的人情。 第416章 故人来 大局初定,张汉卿心情舒畅,在侍卫们的簇拥下,他难得的再度看一看北京城。 故地重游了。四年前,他还只是个身为质子的毛头小子,四年后,他已经是一方诸侯,代表奉系行使权力的国之干将,名符其实的少帅了。 四年之间,物是人非。他所认识的一批人物,逝去的逝去,收山的收山,流亡的流亡,归隐的归隐,沉默的依旧在沉默。奉系名正言顺地获得了大片势力范围,亟需要一大批各行各业的人才来替它掌管江山。 蔡锷身故,连同他自己在京城买的房子都已经遍布尘土,可是对斯人的怀念之情却历历在目。所以,张汉卿安排人把蔡锷留下的一些墨宝、事迹、电文等收集起来,就在其旧宅内建造了“蔡大将军纪念馆”,以供人凭吊他的历史功勋。 段祺瑞为皖系最大的军阀,但他能够审时夺势、毅然放下军权,使国家减少了损失,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是有功有过的。皖系战败,他不像其他人或流亡国外,或出走租界,他就呆在家中。但他也不是甘心等死的人,所以,他派出儿子、张汉卿的盟兄段宏业来“探望”他。 张汉卿很客气地接见了段宏业,并给他吃了一剂定心丸:“段世伯功大于过,我将确保新政|府不会追究他的罪名。” 曾几何时,段宏业以天之骄子的身份,根本没把作为质子的张汉卿放在眼里,却再也想不到,短短几年时间,段家却需要取得对方的庇护,真是造化弄人。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有些佩服父亲的看人之准了,也因此自惭形秽:“兄弟不是久居人下者,我与他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本来想亲去朱启钤家拜访的,那里有他情愫初开时朱三小姐的倩影在。几年下来,朱淞筠的影子已经在脑海深处渐渐淡了,不过作为故人,他还是期望她能过得好。听人回报说桂老在担任南北和议北方总代表后因为谈判破裂而决定退出政界,现在在北戴河专心做他的“海滨公益会”会长。能在屡次大变中全身而退,并且被各方所赞扬,张汉卿可不会轻易就这样任其宝贵的从政经验浪费掉,他已经决定在返回沈阳时再见他一面。 还有一个人物,是他朝思暮想好久了,也是他此行北京的另一重目的,他就是蒋百里。 在张汉卿记忆里,民国初期能在军事上有战略眼光的莫过于所谓的“北洋三杰”了。现在蔡锷已逝,张孝准回湘,能在北京找得着的只有蒋方震了。这位民国时公认的第一号军事理论家,才华横溢或又坚韧不挠:他的、他的智斗墨索里尼、他在保定军官学校校长任上的自杀、他的日本太太佐梅女士、他的女婿钱学森、他的副官蒋纬国,无不带有传奇色彩。 他一生写下不少犹如“预言”的论文,屡于事后应验。就如蒋百里的和对抗日战争进行的预测,与事实基本一致,可见其战略水平之高。 在日本老一辈人中提起这位蒋方震将军,他的名气比在中国还大。日本人记得他的,他的抗日战略理论----八年血战之后,看蒋百里将军的抗战理论,日军恰似按照将军的指挥,老老实实的自东向西,前进到湖南,而后陷入中国泥沼式的持久战中不能自拔,直到战败。 他也是一个日本陆军历史上极为尴尬的人物。他毕业获奖的场面颇为传奇,因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宣布毕业生的名次是从前向后的,念的第一个名字就是“蒋方震”。 当时九期步兵科毕业生有日本人三百余人,中国留学生四名。就这样,第一名,被中国留学生蒋方震,就是蒋百里拿了,天皇的赐刀当然也归中国了。日本士官学校感到面子上难以忍受,谁知接着宣布第二名,还是中国人,这位第二名就是后来从云南起兵反袁的风流将军蔡锷。这样引起的骚动更厉害了。于是宣布第三名之前日本人先检查了一下,----不幸的是,第三名还是中国人,名叫张孝准! 日本士官学校的毕业发布官是伏见宫亲王,惶恐之下感觉无法向天皇交待,临时换了一个日本学生做第三名,又想想前四人日本学生不过半也尴尬,又增加了一个日本学生做第四名,张孝准得了第五。 增加的两个人是谁呢?一个叫荒木贞夫,后来的日本陆军大将,陆相,甲级战犯;一个叫真崎甚三郎,后来的台湾总督,陆军大将,二二六政变的幕后黑手。此外,这一期里里面的日本毕业生还包括如下人物:小矶国昭,本庄繁,松井石根,阿部信行等,堪称日本陆军的一代精英,皆败于蒋百里之手。 从此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规定中国留学生必须与日本学生分开授课,以免同样情形生演,可谓大长中国人志气。 当然这是否是以讹传讹,有待商榷。按传统,日本陆士毕业优等生得到的是银怀表,陆大毕业前五名才是军刀组的,但是陆大必须得有联队长推荐才能读,留学生没资格。 姑且不去管他,反正此人有能力就是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1906年蒋氏回国,在赵尔巽幕任督练公所总参议,但为张作霖等旧军人物排挤,同年以德意志国防军第七军营长的身份赴欧洲考察军事。在德国,他的杰出的军事才华受到德界元老兴登堡元帅的高度赞誉。1910年再回国,得士官同学良弼提拔,就任禁军管带,后转赵尔巽幕再任前职。 在1912年下半年,时任保定军官学校校长的蒋百里因为对北洋军阀政|府拖欠挪用陆军大学教育经费表示强烈不满,在操场上全体学员面前,竟创腹自杀,幸被清醒过来的学员抢救过来,不过从此,他对北洋政|府心灰意冷,坚决离开军界。之后结识日籍看护佐藤屋子,与其结婚,婚后佐藤屋子改名为左梅。二人之女蒋英是著名音乐家,为中国导|弹之父钱学森之妻。 讲起来,张汉卿和他还有点渊源呢,当初若不他的赞叹,张汉卿要想在京城闯下那么大的名声,还差了点火候呢。 听说他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在老袁去逝后已经完全脱离军界,又陪蔡锷去日本就医,旋即为之料理丧事。1917年回国,任黎元洪总统府顾问,开始首次撰写军事论著、等,出版后成为军校教辅。黎元洪倒台往后数年间,他公职清闲,闲来着书立说,担任一些杂志的编辑、组织诗社等。 此后蒋百里道路一转,竟有点儿偃武修文之意。1918年至1919年,他随梁启超赴欧洲考察,归国后主持“读书俱乐部”、“共学社”等团体。1920年,他当选浙江省议会议员,参与浙江、湖南省宪起草工作,支持“联省自治”。又主编杂志,其影响力仅次于陈独秀主编的。他空有满腔热血、满腹经纶,却无伸展机会。直皖大战后尚在北京闲居。 如果任其在文学的道路上发展,难保不会出现一个文学大家,像他不久后写的,就因为和梁启超互为作序的佳话而名扬一时,至今还被用作中|央美院的西文艺术史教材。 可是中国现在多一个文学大家不多,但少一个蒋百里,则是现时代所不能承受之重。 倒不需张汉卿多担忧,“奉情局”早已奉他之命密切监视蒋百里在北京的居所,发现他正准备投奔吴佩孚,以等待机会讨伐张作霖,报昔年之怨。 如此优秀的人才,张汉卿怎能错过?至于推向对手怀抱,更是但凡有一点见识就知道万万不可。当年钱学森回国,美国人认为他足以抵挡五个师的兵力;在张汉卿眼里,单纯从军事意义上讲,蒋百里不亚于钱学森。 两天前,当皖系落败的当日,蒋百里就敏锐地发觉自己已被不明人物所窥测。他不愿意急忙收拾随身紧要物品想离开险地时,在胡同口被几个壮汉拦了回来。不过这些人虽然相貌凶恶,腰里又别着家伙,但是对自己却无半点不恭之色,为首之人只说奉命留住自己云云。 此刻蒋百里正坐卧不安,他敏感地判断为自己的旧仇家张作霖又派人索命了! 武昌起义时,因张作霖素与自己不睦,自己被迫从东北逃亡。张作霖派人追杀至火车上。蒋氏因内急,火车上的职员打开了洗手间供其使用,在外部替其上锁,因而得免。想不到时隔多年,自己仍逃不脱张作霖的魔掌,而张作霖竟记仇如此! 一个晚上,坐卧不安的蒋百里已经设想了最坏的情况。不过令他倍感惊奇的是这次不是灾祸而是福音,第二天一早,随着门外一声清脆的“敬礼”声,一个熟悉的笑容映入脸帘。 第417章 两顾茅庐 他的笑容,就像一针镇定剂,让蒋百里觉得很温暖:虽然还年轻,但少帅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一脸青涩、夸夸其谈的年轻人了。他的土改、新政、建党、建军,以及在西北的功勋,已经让他渐渐成为一棵参天大树,需要仰视了。 然而张汉卿还是那么随和。他一脸喜悦:“没想到一别四年,又在这里看到蒋先生。先生一向别来无恙?” 到此,蒋百里才把心放下来。不管怎么说,以这个人的身份,也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自己无论如何决定,性命无忧耳!来的人是张汉卿,此刻已名满天下的奉军少帅。 他与张汉卿可是老朋友了,一别四年多,当年毛还没长齐的年轻人,现在已经成了誉满天下的少帅、麾下精兵十万的传奇人物了。 对这种以讹传讹,张汉卿也只能抱以呵呵:动辄精兵十万、大兵百万的,你以为是说评书?万人都是泥整的这么简单?自己现在通共控制4个陆军师、2个骑兵师,也就七、八万人马而已。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蒋百里和张作霖有隙不假,和张汉卿却没有冲突。虽然是父子,但两个人做事的方法截然不同,抱负也俨然不一样。再说上一辈的嫌隙,老和小字辈别着也没什么意思不是?再说凭心而论,他对于张汉卿还是很欣赏的。当年如此,现在亦如此。 蒋百里之所以是大家,自然有他的涵养。他也笑笑说:“能在寒舍招待闻名天下的少帅,方震之幸也。少帅克俄人雪国耻、平蒙乱复疆域、在甘肃数战皆捷,那是名列孙、吴一类兵家的人物。又听说少帅担任了甘肃督军,以少帅弱冠之年,当是民国史上亮眼之星了,可喜可贺啊。” 嗯,这是个好的开始,没有再明显的排斥了。 不过他的消息好准确哦,也就是在昨天直奉两大元首会谈之时,张作霖戏谑地提到徐世昌对他恢复东三省巡阅使兼蒙疆经略使等的头衔:“这绕了一圈,等于我重新活过了一次。” 这是对他此战的封赏不满了。也是,他的东三省巡阅使在两年前就颁布的,而两年之后携大胜之余威,他的主职衔仍然没有变,就连蒙疆经略使的兼职也是在去岁定下的。 反观直系,曹锟由原任的只有虚名的湘赣川鄂四省经略使拟任直鲁豫巡阅使,连吴佩孚都拟任为巡阅副使,这让老张觉得对他不公平。 可是他已经封无可封。东三省巡阅使兼奉天督军,兼蒙疆经略使兼节制兴安、热河、绥远、察哈尔四省都统,已经不亚于副总统的权限----就是总统也未必有他活的滋润! 没办法只能作了折衷,老子无可赏那就赏儿子,所以就有了拟任张汉卿为甘肃督军的风声。这个消息是确实的,也一定会落实,只是这蒋百里的消息来源也委实惊人,看来他专注于文学也不过只是个幌子,否则他为什么对政治有如此的热情? 不怕他有本事,怕他心死。张汉卿心里又有了几分把握,他连说不敢,只真诚地说:“我只是浪得虚名,哪有蒋先生实打实的为中国人扬眉吐气的过往?跟日本人斗赢了,是好汉;跟自己人打,就是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他的话,倒极合蒋百里的心思。他半生都在研究日本,所以对此有极强的兴趣,特别是对未来极有可能左右国家的少帅对日本人的态度。凭借各种报刊,他知道张汉卿一向对日本人不假以辞色,但那都是报道,真正能够揭露他内心的,是他在日常生活中的态度。 很多时候,政客的话,只能半信半疑,更多时候,则要反着听。这东北张氏父子平时震天价反对日本侵占|中国,以前是山东,后来是东北,再后是满蒙,但是铁路还是一条条被日本人建着,日本人还是一点点向东北渗透着。好像到目前为止,东北那个自治政|府也没把日本人怎么着呢! 蒋百里笑笑,有心试探,他说:“赢日本人,谈何容易!日本人自明汉维新起,以小博大,先是甲午海战败北洋水师,再以弱胜强,在海上连灭俄国两支舰队。现在他以全胜之姿,挤身欧美列强阵营,外有英国联盟,内有工业、经济之发达,又占有中国之资源,想要赢他,难矣!” 张汉卿笑了。他看着蒋百里,一字一顿地说:“蒋先生,我们先不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我也知道你对于日本人的仇视态度,否则,你再有能力,我也不会来找你。 至于我,你也不用试探。不怕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日派。我在东北以及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标:打倒日本!我来这里的目的,也是为了一件事,发挥您的强项,把奉系的散兵游勇整顿好,把奉系的综合力量整合好,把奉系对日本的战略规划好。一旦时机成熟,我将发动奉系,把日本人全部赶出中国去!” 蒋百里震惊了!面前的这位少帅,用他看起来还不很成熟的面容,讲述着一个很撩人心的宏大计划。他绝对相信张汉卿的话,也为他的激情所感染,但是,他需要冷静地判断,来决定张汉卿是否是值得托付的对象。 事半功倍,事倍功半,取舍之间,关键在人,中国已经落后得太久,容不得再错下去了。 他静静地问:“奉军和人民军在少帅父子的带领下如日中天,少帅未免太过于杞人忧天了?” 张汉卿的回答既冷静又中肯:“先生不用试探,我们的问题我早已发觉,只是奉系积习难改,一时半刻之间想改造却无从下手,所以我寻找机会另建了人民军。现在人民军与奉军分隔两地,由于我自己需要重点兼顾作为大本营的西北事宜,无暇分身。而奉军目前的控制权并不在我手上,十多个师的东北军、西北军和地方保安军队支离破碎,需要人来统筹,这是一个大动作。 奉系目前只关注在发展工业经济,还没有能力或机会把这些转化为军事能力。政|府的钱越多,我越担心会引来饿狼。现在的奉系因为在刚刚的大战中获得很多好处,埋下了直系反目的危机,在外又面临日本包括欧美列强的重重压力,任重而道远啊。一着不慎,足以满盘皆输。可是如今的奉系上下是什么心态?既恐日、又自大,真有什么风吹草动,不用别人打,自己就会哄起来、乱起来、散掉了。” 话说得很直接,也符合实际。蒋百里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楚,但没想到当事人之一的张汉卿能够有这种眼光解剖自己,光凭这一点,就有人杰的潜质。听到这里,蒋百里对张汉卿的好感上升了,不过他仍需要谦虚一下。他颔首说:“我只是一介文人,只会纸上谈兵,而且从来没有打过仗----讲打仗的水平,少帅绝对远在我之上。”他既谦虚又设身处地地说:“我在军事上最大也只做到军校校长,在政治上最高职务只是总统府的参议。你是东北的少帅尚且无法,我一个外人,又怎么能够助你?” 张汉卿微笑着说:“对于先生的能力就不用过谦了,打仗,是将军们的事。先生,是帅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那才是先生的本事。奉军已经尾大不掉,牵扯到的利益太浓,我不打算在改造他们身上花太多时间。 但是奉系的工业经济是我一手缔造,我需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既使它们上规模成体系,成为中国持久战争的保证,也需要它们具备随时转为军工的能力。这种军转民、民转军的大运筹,非有大本领的人坐镇不可。先生在军事学领域颇有见树,现在我给您一个舞台,就看您愿不愿意把它变成现实了。 如果得先生之力,奉系强大的工业能力可以随时变现为军事能力,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以随时用这种能力武装属于我的军队----人民军。只有当我足够强大时,改造奉军才会水到渠成,希望先生助我!” 蒋百里不禁再次打量张汉卿。这少帅的抱负真是不一般的大啊,而他的想法,也不是一般的合理呢:既不急于求成,又能量身定做,将来成大器者,非少帅莫属! 学得一身艺,报与帝王家,蒋百里由不得心动了。在这乱世,也只有少帅,能够实现自己胸中理想抱负了。不过,他与张作霖的龌龊… 这算什么事吗!张汉卿笑得很灿烂:“家父当时不知道先生助我,否则先生在奉系绝对是不下于占鳌叔、辅忱叔一般的人物。虽然家父草莽出身,但他的心胸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狭隘。想当初冯德麟冯世伯和家父斗得那么凶,家父在最后还是舍大力保他平安,并提携他的长子在奉系做参议----现在已经担任空军筹备处处长了。 只要先生不怪罪当年的那场恩怨,我保证家父会对你以礼相待、倚为长城的。”为平息蒋百里心中对于张作霖的畏惧及表达自己招纳贤才的诚挚之情,张汉卿甚至以“神来之笔”盗得一首诗来言传心声: “精禽梦觉仍衔石,斗士诚坚共抗流。 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第418章 亮相 这首鲁迅先生在1933年所作的也提前得以面世人间,不过只用了下半阙。鲁迅先生写这首诗,是为了中日友好;而张汉卿引用这首诗,是为了邀请蒋百里打共同的敌人日本。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张汉卿以前所未有的溢美之辞称赞他的能力,说明奉系亟缺得力的策划人物,并恳求他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而施展平生所学。蒋百里有感于张汉卿的知遇之恩,欣然允诺加入奉系,也终于使自己纸上谈兵之大计,真正得以化为现实。 张汉卿知人善任,直接委任蒋百里为西北人民军总司令部中将总参议,毕竟他当初比韩麟春都高了一块头,以他的能力,怎么着也不能比韩麟春级别低。在自己的地盘上,这种委任是非常顺利的。 张汉卿两顾茅庐,固然博得求贤若渴之名,但是奉系各军政要员并不认为蒋百里值得如此敬重。不少奉系元老见少帅如此热捧其貌不扬、名不见经传之人,冷嘲热讽者有之,冷眼旁观者有之。 蒋百里不为所动,仍然积极为奉系谋划战略。连续一周时间,他根据张汉卿的描述和对于奉军的观察,写下了,张汉卿观后大为赞成。为使蒋百里的战略构想能够得到奉军政高层的认可和落实,张汉卿推荐蒋百里面见张作霖,述之以中日局势及国防大略。 仇人相见,眼泪汪汪。对于长子要用的人,张作霖也为当初的“不理智”撇下两滴英雄泪。 蒋百里以德法战争、一次大战为例,详细计述了他对于国防战略的独到见地,他的动员与集中、持久战、全体战的理论深与张汉卿暗合。不过张汉卿只是天马行空式的构想,蒋百里的理论却可以将这种种战略的构想变为现实。本来张作霖因乃子与前仇重归于好,为表善意,不得不耐着性子倾听以表达自己豁达之胸襟,哪知道越听越觉得此人的确有惊人之才能,听得张作霖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本来计划短短的会晤,竟变成了彻夜长谈。 天至拂晓,张作霖意犹未尽。他以前所未有的尊敬对蒋百里说:“以前我张作霖与先生意见相佐,现在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希望百里先生不记前嫌,辅佐小六子成就一番大事业。小六子之前力荐你为他的总参议,我还认为是高就了。现在我决定让你做我的总参议,军衔升为上将。我向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百里先生先回去休息,下月初我召开军政会议,讨论东北那个国防战略。” 一向信奉“武打天下文治国”的张作霖对人才的选拔不拘一格,既然用就要大用,于是蒋百里一天之内由中将而上将。先后为少帅老帅所欣赏,是民国初年升迁最快的上将军了。奉军高层很多人心下不服,均道自己是跟随大帅打天下的元老,却让一个后起的新人后来居上了。 对于大帅要召开所谓国防战略会议,一些人哧之以鼻:什么战略?打仗能带兵就行了。没这个东西,我们奉军不也是所向披靡、越来越兴旺发达?可是大帅要求各师级及以上军官、各省长、主席准时出席,虽然不理解却不敢有半分耽搁。 一老一少两代统帅是在奉军国防战略会议上正式将蒋百里介绍给奉军政高层的。那一天,蒋百里一身奉军上将服,神采奕奕,精神抖擞。张作霖隆而重之地将他介绍给奉系高层,并表示自己非常赞同蒋百里对于时局、奉系、以及应对的种种措施,并当场宣布已经是不秘之秘的调令:“委任蒋百里为东三省巡阅使署总参议。” 这个总参议之位,非能力卓绝、信任有加之人不能担任。起初也是担任时间最长的是杨宇霆,他的能力及张作霖对他的信任在沈阳是无人可比的;之后是张汉卿,那就更不用说了,亲儿子嘛,还是第一位的继承人;现在竟然被一个外人抢去了,可见他在张作霖心中的地位,听说还是抢了少帅安排的位置,看来这蒋百里,深得两帅之心呐。 为了强调蒋百里的作用,张作霖还以异乎寻常的语气说:“今后奉系大计,均出方震兄之手。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希望各位鼎力支持。” 本来就是在东北建立国防战略之前与各位军政要员吹风的,在张作相、孙烈臣、吴俊升等元老相继表态赞同并积极支持张作霖对蒋百里的任命后,张作霖请他对在座的谈一谈他对奉军改革的必要性与未来的应对。蒋百里第一次在奉系高层集体面前亮相了,他望着济济一堂的奉军政高层,神态自若: “诸位都是奉军政的要员,也是有着相当的经验和能力的。在这一点上,蒋某身无尺寸之功,也不敢妄谈行政,只是我曾经游历过日德,对日德之强大与中国之弱点深有体会,试作比较以慰诸公。 诸位都说日本比中国强大,到底强大在哪里?是日军训练比我们刻苦,还是装备比我们精良?亦或是人员比我们充足,还是后方的领域比我们宽广?这一段时间我走了一些军队的营盘,据我的观察,我们在这些领域并不比日军差。不但如此,我奉军安蒙平疆,虽千里而长驱直进,大扬国威;少帅中卫改编,士气高昂,又开了军人服从于政治之先河。凡此种种,皆表明我奉军上下一心,纵观国内,在当前鲜有对手。 有人会问,奉军内战内行,是否外战外行?就对我们掣肘最多的日本军力,我试为诸君剖析一二。 前清时代,日本以边陲小国竟然打败清政|府,一跃成为亚洲第一号强国,我们要记得有人问日本甲午战胜的原因,日本人说‘用日本全国来打李鸿章的北洋一隅所以胜了!’日本用庚子赔款发展军备,建立教育,遂速成为20世纪的强盛帝国。中国国力,整整损失了三分之一。这三分之一的力量,又一律加到了敌人方面去。这是中国的衰弱的开始。 如今且从世界全体状况来说起,因为经济力,即是战斗力,所以我们总名之曰国力,这国力有三个原素:一曰“人”,二曰“物”,三曰人与物的“组织”,现在世界上可以分为三组: 第一组三者俱备者,只有美国。实际上美国关于人及组织方面尚有缺点。所以美国参谋总长发过一句牢骚话说:“如果开战我们要把那些破烂钢铁一起送到前线去,让他去毁坏,只教能够对付三个月,我们就打胜仗了。”这句话的意思是表示他国内物力的充足,而因为商人经济自由主义太发达,政|府无法统制,不能照新发明改进。所以说人及组织上有些缺点。但是这个缺点,有他的地势,并制造方之伟大,人民乐观自信心的浓厚,补救得过来。 第二组是有“人”有“组织”而“物”不充备的,为英、为法、为德、为意、为日,以及欧洲诸小邦。这里面又可分为二种: 第一种如英如法,本国原料不足而能求得之于海外者。物的组织长于人的组织。 第二种如德如意,原料根本不够,专靠人与组织来救济。 第三组为有“人”有“物”而组织尚未健全者,为俄。大革命后,正向组织方面走,这是世界军事的基本形势。 原料食粮一切不够,经济危险,国家就根本动摇,国民革命、军队也维持不住。所以现在要痛定思痛,深深了解了一条原理:是战斗力与经济力之不可分。这原理的实行,就是‘自给自足’,不仅是买外火不可以同外国打仗,就是吃外国米,也不配同人家打仗。凡是要用现金买的外国货,虽价值不过一毫一厘,都要郑重斟酌,能省则省,凡是一件事业,可以完全用国内的劳力及原料办的,虽几万万几十万万尽量放胆做去。 我于民族之兴衰,自世界有史以来以迄今日,发现一根本原则,曰‘生活条件与战斗条件一致则强,相离则弱,相反则亡’。 中国比日本相差者,为物及组织的劣势。物者,少帅已经在做了。东北的三年经济计划,为物的充实奠定基础。组织者,尚未被诸公所重视。现在我们奉系拥有10省之地,兵力也相应地分散在各地。一旦有大的战事,则兵力不能集中,势必有被各个击破的可能。国防的部署,是自给自足,是在乎持久,而作战的精神,却在乎速决。 现在奉军看来占有地盘广大,然实则危机重重:奉系扩张太快,工业摊子拉得也大,用2年来节约的财政勉强够支撑起10个师的用支。第一个三年计划尚未完成,且这个计划看起来没有重点,各个产业大都各自为政、没有形成拳头。东北工业与经济虽有振兴,短期内却没能直接转化为军事上的优势。 此外,由于奉军占有的地域太大,兵力因而分散。能否集中优势兵力进行战略决战乃是决定现代战争输赢的决定性条件,短期内在广阔的领域里集结大量兵力,其后勤补给、组织指挥是项庞大的工作,需要强大的交通运输体系为支撑。而先决条件,则是国家有完整的国防布局和计划。这一点,奉军没有。” 讲到这里,奉军高层霍然而惊,对蒋百里的眼神也由不服变为由衷的赞叹。因为这些话,已经点到奉军的弱点,也说到一些有识之志的骨子里了。 第419章 一将难求 奉系中不是没有人才,也有很多人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但是像这样作系统性地归纳的,没有几人。 在奉系内部多为老派将领,这些人久随张作霖,虽然在一些大战中出力甚多,但是作风粗糙,有浓烈的军阀作风。还在关外的时候,就有许多人主张张作霖作关外的“土皇帝”。奉军官兵也有很重的恋乡情结,对在异乡出兵打仗有本能的排斥。 从去年末到今年初,奉系相继得到兴安、蒙古、甘肃、热河、察哈尔、绥远等省区,实力大增。随着奉系实力的扩大,渐渐地占山为王、武装割据、拉帮结派、分封诸侯的思想又涌了上来。直系在分裂,奉系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他们变异得比较缓慢而不显眼罢了。 张作霖本来就是土匪出身,大老粗一个。虽然在奉系争权夺利的过程中凭着自己的小聪明侥幸成功了,对中国的危局却浑然不觉,想当然地认为日本的野心不过是在东北获得一些好处,倒不至于真正威胁他的统治或是更有甚者有吞并东北的野心。在得到近10个省区的实力后,禁不住洋洋自得,大有“老子天下第一、舍我其谁”的想法。在进入北京之前,他在天津对西报记者谈话,谓“彼仅与曹锟商议善后,吴佩孚不过是一师长,不应过问政治”云云。 张汉卿对奉系上下自骄的情绪非常担忧:外敌环伺,内分南北。以奉军实力,对付各派军阀稍有见长,与日军实力却又相差太远。他时常与张作霖点评奉军人物,臧否时事,以内部人才凋零,少有能独当一面及有战略眼光之将帅奉劝乃父,要驱除日本人之威胁、行统一中国之大业,为时尚早。 在张汉卿看来,奉军中能够独当一面的将才只有韩麟春。其余像丁超、汤玉麟、熙洽、万福麟、于珍、张景惠、许兰洲等辈,只可做一方镇守使,有的甚至连标准的将官都不能算。稍出类拔萃的如姜登选,因性情刚毅果敢、豪爽轻财、不唯荣利、治军严明,且能与士卒共甘苦,在士兵中享有很高威信,但却不是好的指挥官。虽然正史上姜也名列“奉军五虎将”之一,但其在军事上的成就并不突出,有时用屡战屡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是以张汉卿善用其优点,任命其担任军队的政治部主任职务,也算是人尽其才。 郭松龄也是将才,在奉军高级军官中可谓凤毛麟角,可是因为有史上的“滦州之变”,张汉卿还是希望把他牢牢地栓在身边。万一他仍向正史上那样反戈一击,好不容易得来的局面又成泡影,搞不好威力更大。 张作相算一个人物:他久随张作霖,沉稳忠心正气,深得上下信赖,在奉军中很有威信,在正史上也是张汉卿的忠实臂膀。张汉卿对他的评价是坐镇中|央尚可,出任地方诸侯未免小用、开拓能力又不足。 杨宇霆是个人才,但是因为招募私兵,已被废黜2年。这个人在军工装备上是一把好手,正史上虽然跋扈了些,真正本领是有的,是将来总装备部长的有力人选。张汉卿想建议张作霖重新启用杨宇霆,却又得要努力防止其结党营私,自成体系。 张汉卿觉得自己算一个,但他还处在给奉系夯实地基阶段,这也是他的强项。对于战略筹划,到这个程度,已经不是穿越的优势所能带来的了。这是个费时费力而又漫长的工作。 一句话,奉系与人民党系表面上强大不假,但内里还是一团糟。 张作霖、张作相、孙烈臣等人有想到过一些,但苦无良策。现在张汉卿找来的蒋百里,能把问题看得这么透,本身就是个人才,少帅用人的眼光,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蒋百里的能耐,在于顺“势”引导,就像他毕生所坚持认为的中国必胜之论:“知道自己的问题,努力去改善就是了!至于是不是为此就畏敌如虎?又不至于。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的优势和我们的缺点,公知否? 直系磨刀霍霍,意欲卷土重来;日本人虎视眈眈,时有吞并东北之意,是我们面临的直接压力。试问在坐诸公,如果日本猝发一击,目前在东北各要隘有多少军队可以一战?又有多大胜算?每次东北与日本或有争端,日方辄以拒绝使用南满铁路为要挟。这样一来,只要在短期内集中到优势兵力,必然瞒不过日人。所以日军在东北可从容布局,而我军则处处受到掣肘。 是以日本每逢军事压力则集中优势兵力,而我方之面对人力稍嫌不足。长久以往,惧日之风大增,是以逢与日方争执处,政|府即未行而落下风。至民间,则恨日与惧日并存。恨日者,为日人多行不法;惧日者,为政|府不能有效维护民众利益,辄以软弱应对,久之让日人骄横之心日增,则我民众惧日之心日长。若不能改变局面,不用战,我已败。无他,民心已失,士气已无。 日军是否为其所传诵之不可战胜?我看此言大谬。” 蒋百里以他对日本军史独到的研究,以奉军官耳闻能详的日俄战争和军神乃木希典为例,谈及日军在日俄战争中的表现: “国内外军史及军事家都认为,日俄战争中日军海陆军的全面胜利,标志着日本作为一个强国出现了。但是需要注意的一个事实是,日本的胜利,其实是惨胜。 以战后号称日本‘军神’的乃木希典的战术来看:自1904年6月下旬始,他以3个师团、2个预备团、2个野战炮兵旅团共56万人兵力和386门大炮的绝对优势,却采用了空前的‘肉弹自杀战术’,向旅顺33万俄军发起3次总攻,历时近百日。日军狼奔豕突,血肉横飞,乃木用人海,地道,夜袭,甚至组织了三千五百名头绑白布的敢死队冲锋,均以失败告终,战死日本军人5万余人,旅顺仍在俄军手中。对此,连大力举荐乃木的山县也主张撤乃木之职,追究其败因。然而,明治天皇从为了要让民众军人能盲目服从天皇信仰的愚民愚军政策需要而否决了山县提议,保了乃木败将。 其实,在这场攻防战中,乃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愚将、败将。战斗在进行之中,许多战死士兵的乃木部下家属,在东京向乃木住宅扔砖瓦,叫骂其为‘杀人鬼’。 日俄战争结束之后,1906年1月14日,乃木希典抛下数万日军的白骨和两个儿子的尸体回国。在回国途中,乃木于船上迎风洒泪,赋诗曰:‘皇师百万征强虏,野战功城尸做山。愧我何颜见父老,凯歌今日几人还。’在天皇给乃木组织的凯旋祝捷大会上,乃木希典的第一句话就是:‘吾乃杀乃兄乃父之乃木是也!’欢迎人群中的人们痛哭一片,思念战死的亲人。在复命日本明治天皇时,他将攻打旅顺而付出的惨重代价引以为咎,愿以死谢罪,而明治天皇却再次将他赦免,并赐他功一级,从二位,晋伯爵,并补军事参议官。 以上讲的是日军的战术与战力的不足,即使是战略劣势,日华强弱之势也是非常明显的:日军远离本土,后勤补给殊为不易。新军事的主流,是所谓‘全体性战争’,即战无分前方后方,所以敌方之枪械所、仓库、粮站、车站、基地、哨所、警所等均是我袭击之对象。日军战线越长,则于控制战场能力越弱。 少帅独具慧眼,他深知中日之战不可避免,提前在西北、华北布局,以奉系之发展潜力,假以时日,彼消此长,我们在东北则会越来越有优势,则日人越来越不敢轻动。 但是打败并驱逐日人,并非仅靠征用强大的兵力。欧洲各国,自实行宪政以来,国家的组织能力、政治机能日强,现役兵数以人口百分之一为准,每年之军费,以国费三分之一为准。所谓‘准’,讲得即是度,不然谓之‘穷兵黩武’。在后方非战斗员的劳力与生命,恐怕比前线的士兵有加重的责任与危险,而一切新设备之发源,在于国民新经济法的成立:‘战争所需要,还是在一个‘钱’字。 东北的边境与日本势力范围接触的面积太大了,严重地削弱了东北军在东北的兵力优势。日本在关东州、南满铁路沿线、中朝边境以及黑龙江背后等地均有势力范围,驻有军、警。这些地方,均是交通四通八达,渗透极为方便。奉军处于守势,处处被动,消耗了大量有生力量。 为今之计,当以优势兵力扼守要冲,以能守日军所必攻。各军之间,须能互相照应且联络方便。对日本,当虚于委蛇,以取得长时间的稳定来求得发展。” 蒋百里洋洋洒洒,给东北军新老将领上了一堂很有启发性的课,也给部分恐日惧日军官们打了一针强心剂。这是张汉卿早就有心讲述的意思,目的即是为了让麾下的奉军将领明了中日之间的差距,也有针对性地指出日本的弱点,从而使奉系军官能把深藏在心底里多少年的恐日情绪再减弱一分。作为外来人的蒋百里的强中弱日的定论,与少帅平时浅移默化的灌输不约而同指向一个方向,让一些奉系高层对日减少了几分忧虑。 第420章 隐忧 直、奉两系战胜了共同的敌人,不久就陷入了新的困扰中。 曹锟和张作霖不急于离开北京,意图坐地分赃。这可急坏了总统徐世昌,没办法,只得满足他们的要求。在要求基本得到满足后,曹锟和张作霖于9月4日离开北京到天津去,并在天津结成了儿女亲家。 战后奖叙有功人员,曹锟任直鲁豫巡阅使兼直隶督军,吴佩孚为直鲁豫巡阅副使。为安慰张作霖对吴佩孚任命的不满,靳云鹏除委任张作霖为东三省巡阅使兼蒙疆经略使,并节制热河、察哈尔、绥远、兴安四省外,另以张汉卿为甘肃督军,以韩麟春为甘南护军使。 这一次入关驱段,奉军以极低的代价,得到多半个天津和直隶东部沿京奉线铁路一带的地盘,这地盘算起来是他在段祺瑞手中硬抢下来的,除此之外,依之前直、奉双方所订协议,直系让出绥远特别区。张景惠第一十六师未出一枪,即拿下富饶的前后河套。 绥远在清朝时属漠南蒙古的一部分,因设有绥远将军驻守此地,故名绥远。设归绥道,属山西省,1914年,袁世凯政|府将之分出山西,建立绥远特别区,面积近33万平方公里,地形以高原为主体,可分三部分:北部是蒙古高原的一部分,主要是戈壁沙漠,富含矿藏,著名的矿都白云鄂博即位于此。中部有黄河贯通而过,形成河套地区,分前套跟后套,是精华区,包头、归绥等大城市多在此区。南部是鄂尔多斯高原为主体,成吉思汗陵便在此区。 绥远南接陕西、山西,西接甘肃,北即外蒙古,东临察哈尔,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绥远的获得,使西北与东北的奉军不但填充了原先呈挑担状的不利地形,而且西北东北各大城市之间联系距离大大缩短,以弧状环绕北京,加固了奉系在北京的优势。自此后西北人民军与奉军连成一片,势头一片大好… 汲金纯第二十八师在占据蓟县----廊坊一线后,靳云鹏政|府依张作霖“请求”,划唐山、秦皇岛归热河,改热河特别区为热河省,以汤玉麟为热河督军、保安司令兼省主席。 东三省加上兴安、蒙古、新疆、察哈尔、绥远、热河六地,与张汉卿控制的甘肃大省,至此,张作霖已拥有10省区之地,几乎占有中国三分之一的土地,而且共同控制了北京政局,势力由关外正式介入关内。 张作霖满意了,但是吴佩孚看到张作霖在北京耀武扬威的神气,却很是厌恶。他16日到北京和张汉卿就皖军的收编进行了谈判后,17日就离开北京。 先是张作霖的盛气凌人,后是张汉卿的临门一脚,让他想乘机扩大实力的想法落空。他认为奉系在战争中没有出多大力,却得到远多于直系的利益,因而始终憋着一股气。 怀着这种愤怒,他来到郑州,召集直系将领开会,誓言雪耻:“这次战争,不足言功,是一件最可痛心的事情!”决定选择洛阳为练兵基地,埋头练兵,扩大直军的实力,准备同奉军一搏。 张汉卿时刻在预防历史上的直奉战争发生,但是这样的局面,由于分赃不均,直系人马都憋着一口气。按这种趋势,不过多久,历史上的直奉战争肯定要发生。直系占据长江以北各地,背后有英、美等国家撑腰,吴佩孚实力雄厚,又时刻思谋着发动第二次大战重新划分势力。自己现在摊子铺得太大,此时实不宜与直系翻脸。 他想有意识地也给直系一些好处,不过张作霖可不是放着便宜不占的人。战争即将结束时,他抢先将皖军遗留的军械辎重等物品全部囊括,其中就有两只空军探照灯曾为直军获得,张作霖毫不留情地要了回来,理由是张汉卿要建设空军,需要。所以曹锟气得不停地说:“张雨亭真是地道的胡子,得那些东西还不够,连这两个灯还要,还儿女亲家呢!” 就这样,上至曹锟,下至吴佩孚,都认为奉系占了大便宜。不过总算有王承斌等人说和,曹锟也觉得现阶段不宜闹翻,这口气也就忍了。不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口气迟早要出的,那时将是另一番景象。 而张作霖却嫌自己赚的还不够,认为如果没有奉系,直系即使胜利充其量也只得到一个打残了的直隶而已。而且奉系兵强马壮,在战后无论政|府人事安排、地盘扩充和军队扩编上,直系都得到了好处。就这样那个后起之秀吴佩孚还大放厥词,要直军沉下心来准备反攻倒算,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呐! 两位领袖有这种心思,历史上直奉两次大战,不是没有原因的。 张汉卿无力扭转这种一松即炸的火苗,在牵涉到政治利益时,双方都会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延缓这种撕下脸皮的时间。在这个时间内,他也要励精图志,为一旦翻脸后掌握战场主动权而努力。 倒是国外的动向值得关注。因为代理人直系吃了亏,英美不甘示弱,想联系日本意图共同施压以扳回一局。但日本政|府虽然也不愿看取奉系坐大,却又乐于将奉系揽于怀中,因为亲日的皖系段祺瑞政|府已倒台,日本迫切需要扶持新的代理人来继续其在中国的利益。直系与英美利益相关很难插手,扶持奉系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于是日本选择缄默。 英国在中国北方势力较弱,无力与奉军争衡,无奈之下,便开始分化奉系在中|央的力量。他们开始怂恿西藏|独立,以此作为对民国政|府的施压手段。 这一招可谓凶狠,因为靳云鹏总理与张作霖关系有越来越亲近之势,如果西藏生乱,作为政|府总理的他难辞其咎。奉系力量集中在长江以北,也绝不会掺和,靳云鹏能够依靠的只有奉系。考虑到此地的交通状况,奉系只怕也无力作出何种反应,想想张作霖已经兼职多年的蒙疆经略使却始终无法进入新疆一样。 这样,只需要给靳云鹏一点甜头,他便会乖乖倒向直系。在政治上,没有永远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内忧和外患考验着奉系的应对能力,也考验着少帅的政治智慧。 第421章 昆仑压顶 8月1日,达老赖要求在拉萨或印度召开和会,由英国作证。 西藏在中国历史上一直地位特殊,有它独特的宗教和政治制度,同时又是政教合一的民族。英国人一直视西藏为禁脔。清帝逊位后,西藏也闹起过一次独立,后由陆军统领钟颖率军由西康开入抚平。后英驻华公使朱尔典突提抗议,要求中国不得干涉西藏内政,不得派兵入藏,如中国不接受,英国便不承认民国政|府。袁迫于形势,乃改剿为抚,恢复达老赖十三世封号,撤消征藏军,同意与英国在印藏边境的大吉岭开“西藏会议”。此为英人干涉西藏之始。 此次藏人又受英人挑唆,复又有独立之苗头,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是西藏,明天是新疆,一旦底气不足,这事会没完没了!张作霖通电表示拒绝,以西藏为中国固有之领土,任何人都无权绕开中|央政|府遂行谈判之事。绕开他这位“蒙疆经略使”搞什么和会,那是没把村长当干部! 按说,张作霖只是“蒙疆经略使”,这西藏之事你掺和什么劲!可是按小张的意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此之时,要想使奉系从偏安一隅走向全国并制造影响力,坚定的维护统一是必要之举。况且英国对民国中|央施压,其实就是分化张作霖在政|府中的影响力之举,因为为此靳云鹏已经两次电告张作霖之态度。 如果应对不善,靳云鹏成为另一个短命的民国问题也不是没有可能,奉系此时不出声,会寒了盟友之心。所以,无论从朋友道义上,还是从维护国家统一的大局出发,奉系应当坚定地表明立场。 以张作霖目前的影响力,已经可以直接向中|央施力了。他要求外交部通知英国驻华公使:“西藏和会之始,便是中|央恢复西藏治权之日。战端一起,则西藏无复故往之地位、达老赖无复尊贵之称号、中|央当设省管理”。张汉卿则电令西北人民军副总司令韩麟春派一部从青海西进西藏,在唐古拉山口一带集结,准备以武力压制争端。 达老赖十三世自知不敌,不敢言战,复派人求和。英国驻华公使为西藏问题向中国外交部提出照会,内容为: 中国不得干涉西藏之行政,并不得于西蒙改设行省。 中国政|府不得派无限制之军队,驻扎西藏各处。 英国现已认定中国对于西藏有宗主权,应要求中国改订新约。 需保留英政|府前之特设通信机关,以杜绝印藏之交通。 如中国政|府不承认以上各条件,英国政|府亦绝不承认中华民国之新共和政|府。 除此之外,且暗示北京政|府,若不同意上述条款,英政|府可能以广州军政|府为谈判对象。张汉卿暗自冷笑:“不知广州军政|府有没有这个胆量接下这张牌?”反正长江沿岸为直系地盘、华南被广州军政|府一系控制,而由于有日本在,英国对北方无法有较大的影响。奉军本以陆军见长,倒不惧英国船坚炮利。 面对英国与日本联合向中国施压的势态,美国也完全摒弃了其“门户开放”一贯之叫嚣,反趁机提出要求奉系军马退出天津。一时山雨欲来,乌云笼罩京津大地。 张汉卿时已开始安排做进攻陕西之准备,虽然远离西藏,但他对列强的咄咄逼人感同身受。日本、英国、美国,这是要把中国,把奉系、把自己往火架呀。强硬,则对不测之事件无力处置,徒增笑料;软弱,则对方一定会变本加厉,使自己无节操地后退。他终于明白郁达夫所喊的“祖国啊,你何时才能强大起来!?”的酸楚了。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当年毛爷爷还在长征路上就敢藐视列强和优势国民党军队,在百废待兴时敢在异国他乡的朝鲜挑战十六国联军,如今自己兵强马壮反倒沾前顾后的,真不明白自己怕什么?大不了重头来过嘛! 想到此,张汉卿一扫心中郁结,明电回复张作霖并公示国内外:“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退让求和平,则和平灭。人终有一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在中华民族最危险的时候,人民军全体将士将与中|央政|府一道,同仇敌忾,共抵外辱,同赴同难。如果西藏问题发酵,造成大规模事变,则中国战场上有战死之小张将军,无跪生之张学良”。 在回电的末尾,张汉卿还加了一首词: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 而今我谓昆仑,不要这高,不要这多雪。 安得倚天抽宝剑,把汝裁为三截? 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 太平世界,环球同此凉热。” 这封电报吹起了中华民族舍生取义的精神,喊出了时代的最强音,被无数报刊转寄并附和,大街小巷也在传诵少帅这首气魄宏大的。 远在洛阳的吴佩孚尽管与张作霖政见不和,但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还是保持警惕的,他在给曹锟等人的电报中说:“直奉之争为国内事务,西藏问题关系到国之主权,不容拿来做交易。佩孚愿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击溃奉系之敌,而绝不作石敬塘。” 石敬塘是五代时期后晋皇帝,为了抵御唐兵威胁,竟不惜屈身从贼称儿皇帝,并以幽云十六州为代价借契丹之兵入寇中原,使中原宋朝失去长城屏障,最终因积弱亡于蒙古人之手。吴佩孚以此表明心意,不同意曹锟借洋人自重的作法。 吴佩孚的份量还是相当重的,他的意见也被直系大多数人接受,最终影响了时局。所以,有了底气的中国政|府根据直奉之意见照会英国,十分强硬: 中国按照1906年之,除中国外,其它国皆无干涉西藏内政之权,今谓中国无干涉西藏内政之权,可谓无稽之谈。 至于改设行省一事,为民国必要之政务,各国既承认中华民国即不能不承认中国改西藏为行省。故中国对于西藏,何时改设行省,此为中国内政,英人不可干涉。 按照1908年之通商条约,英国以市场之警察权及保护印藏交通,委任于中国,故中国于西藏紧要各处,当然派遣军队,此为国家主权象征,不容讨论。 中英关于西藏之交涉,已经两次订立条约,一切皆已规定明确,今日并无改订新约之必要。 中国政|府从前并无有意断阻英藏交通之事,以后更当加意保护,断不阻碍英藏正常交通。但是英人须自律,以行为不违反中国法律法令为准则。 承认中华民国是另一问题,不能与西藏问题并为一谈,英国不要出尔反尔,贻笑于国际社会。 中国政|府复书发出,英政|府一时未有复文。张汉卿虽然表面强硬,内心也不愿在此时与列强有真的动作----日本这心腹大患一日不除,根本不敢在其它方面作任何过激作法。在8月25日西藏达老赖派人求和之际,以“达老赖迷途知返,中|央为国家和平发展、藏地人民不起兵祸,明令暂缓进兵,恢复之前状态”为由,将西藏问题总算拖了下去。 眼见得奉系已经取得在北京的控制权,为缓和时局,8月14日,美国议员团与前驻华公使芮恩施抵达北京,会晤张汉卿,以期继续稳定美国在华的利益。张汉卿亦投桃报李,对美国议员团来访表示欢迎,积极释放善意,并期待着美国能在经济、工业发展方面给予中国大力支持。 与英国有“英日同盟”的日本在英国于西南挑起事端时不甘示弱,也打起了自己的主意。本来旧的国际关系,无论英日、俄日、法日、美日的条约协商,都以维持中国现状、保全残余中国领土、以及列强对中国机会均等为政策。可是自张汉卿东北自治以来,奉系实力大增,已严重阻碍了日本在东北的扩张。本来南满以及内蒙东部此时在正史上均为日本利益,目前除南满铁路、关东州以及在哈尔滨的少量驻军,日本的势力已大为压缩。 英国见直奉两系竟然合力反对自己的发难,感到独力难支,便有联合日本压制中国的打算。经过一番筹划,即以支持日本在蒙古的行动为条件,以交换日本支持英国在西藏的活动。 这正中日本政|府下怀。在日本驻远东部队故意驱逐下,8月23日,俄旧党白俄恩琴率众三千余人西侵外蒙古车臣汗,早已严阵以待的“安蒙军”戢翼翘部从库伦出兵应战。 为造成内、外夹攻之势,28日,日本政|府密令哈尔滨日军司令鼓动外蒙古王公独立,意图扰乱蒙古局势,从中得利。戢翼翘持续以重兵陈列于边境,恩琴不敢交锋,待在俄境,意图伺机而动。 第422章 思索 这一切,都让张汉卿怵然心惊。 两世为人的他对于蒙古的失去常怀警惕,是以在安定蒙古后把改编后的第26骑兵师常驻库伦,由大将戢翼翘坐镇,就是防止它的反复,在西北军用兵甘肃宁夏之时也没有用到这支部队。 现在看来,当初的决策是明智的,至少现在不用过分为它的变局担忧。 可是南有英美、北有日本的不利局面仍然压制得中国喘不过气来。无论哪一头,都是目前无法绕过去的大山。要想攀登高山,须得自己有强健的体魄不成。 可是现在东北的发展明显遇到瓶颈:一条南满铁路及其衍生的支线,堵死了连接东三省自由往来的通道。东北最有工业及经济实力的辽宁,现在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光一个沈阳兵工厂,就已经严重刺激了他们的眼球,再搞些什么赚钱快、规模大、在日本人认为有严重危害潜力的项目,基本上就是逼着他们找事。 所以,现阶段辽宁的任务是在尽量不刺激日本政|府的前提下适度地提升工业水平,并以资源开发为主,为其它地域的经济发展提供动力。因此当有充分的经济条件后,他开始在鞍山钢铁公司、抚顺煤矿公司加大投资力度。在沈阳,开建了一所大型化工厂,生产农药和化肥。 吉林、黑龙江底子本来就远差于辽宁,而且因为地处偏远,远东局势的混乱又使得引入外资和技术相对困难,导致虽然自治政|府已经加大了投入,但是这种局面在短期内不会改变。 所以同样地,它的定位在目前仍然是以追赶补课为主,像政|府在长春筹备合成橡胶厂、在哈尔滨建立医药厂都只是为建设一个门类齐全的工业体系打基础。 作为长远规划,黑龙江仍然是东北崛起的支柱之一,因此对作为工业基础的能源类,张汉卿和他的智囊团们投入了大量的心力。在关内大乱的时候,黑龙江鸡西煤矿基地却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一旦建成,其产煤量将是目前东北总产量的两倍以上,因为张汉卿计划为此投入10吨的黄金,也就是9千万银元之巨。 尽管如此,张汉卿对于东北的现状仍然不甚乐观。整整一年时间,600吨黄金所找到的投资机会也就仅限于此,这让他头痛不已。怀揣着如此之多的真金,却坐视身处困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是现实真的如此。 没有防身术的肥猪肥羊只会带来杀身之祸,大财主还需要请几个保镖呢… 目前奉系的崛起在一个节点上,闯过去,前途似锦;闯不过去,磨难多多。好在奉系的地盘已经扩大到十省,可选择余地多了起来,张汉卿决定不把鸡蛋丢在一个篮子里。 兰州是大西北的中心,又是张汉卿自己的地盘,当然是不二的投资重地。但是兰州的工业条件远逊于东北,交通也相对闭塞,甚至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 所以这里只能先在基础设施上加大比重,另外可以把一些相对敏感的军工企业搬到这里来,但是单论发展,将是远逊于东北的局面。 热河是好地方,这里有唐山、有秦皇岛、有天然牧场承德,如果按历史进程,足足有十年时间可供和平发展。按理说,十年时间足够了,所以张汉卿准备在这里建成奉系新的工业支柱。秦皇岛濒海有大港,又是京奉铁路经过地,交通条件优越。 天津在此时也是大放异彩的地方,这里有如此之多的租界,有如此之多携带巨款的商贾和政要,还是北方重要的港口和京杭大运河的终点,已经是仅次于上海的北方大都市了。若不是异时空被帝都吸干了血液,无论如何它也应该是位居前三甲的工业中心。 这两处唯一不足的是位于关外,在历史上可都是屡受蹂躏之地。如果奉系像正史上一样第一次战争中败于直系,那么在这里的投入将会白白便宜了直系,简直和资敌无异了,是以张汉卿考虑了良久,最后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因为他的穿越,奉系的力量比以往强了许多,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民军也横空出世了,还在西北扎下了根。两处力量加起来,是约束直奉再次大战的重要因素。吴佩孚在发展,张汉卿相信在自己的带动下,奉系的发展将以几何数字增长,将远超过他。 所以对他来说,现在需要的是外部的和平环境,以及找到工业及经济的增长点。 外部的处境在慢慢变好:在张作相东北边防军压力下,8月31日,哈尔滨以西日军撤退;9月5日,吉林保安司令部一部击毙俄旧党高梅阔夫于吉林省境,此举不但驱除了白俄在东北的势力,也从此断绝了日人与白俄内外勾结图谋在奉军腹部四面开花的计划。 在对苏关系上,张作霖认真改造了与苏俄的约定,对中|央施加压力,终于换来丰硕成果:中华民国政|府开始了对苏和平谈判的准备工作,按照张作霖与苏俄特使的协约,作为姿态,苏俄政|府允许中华民国政|府停止对俄国部分的庚子赔款。 因美国早已放弃庚款改为赴美留学及建造清华大学之费用,英法日各国觉得面目无光。8月25日,英法日公使抗议停付俄庚子赔款。 这是典型的强盗嘴脸:人家都不要赔款了,你作为一个外人还打抱不平,真是岂有此理!巴巴地把钱送给别人,天底下绝没有这样的傻子!英法日再牛叉,挣不过一个理字,还以为是鸦片战争那会啊? 不过担心民国政|府顶住不压力,张汉卿示意把信息“适当”地批露出来,果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在人民党的发动下,北京、天津及辽宁各地都连续爆发了声援奉系正当要求的群众游行,张作霖及奉系也因此在国民中赢得了很高的威信。 自古以来,能够为国家争取好处的人和事迹都值得宣传,这样的人也被称之为英雄。毕竟,停付庚约,对历经割地赔款的中国人来讲,大长了一口气。 第423章 又见丽人行 金秋十月,正是海滩最后一缕温情脉脉的时候,张汉卿来到秦皇岛北戴河,他要在离开前从容展开他对于奉系经济的布局。 他将在关内这一片的投资十分巨大,即使有孙烈臣任关外奉军总司令和三个师的精兵,也难打消他的担心。如果他的想法得以成行,那么这里很快将是一块肥肉,不但直系想吃,日本人、甚至英国人美国人也不见得就放任。要想水泼不进,就需要尽快把蛋糕做大做强,让很多相关人等在这里都有巨大的利益,不容别人破坏。 这也是一种约束。 他计划发起投资债券,让身处天津的达官富豪们参与进来,既是给他们的闲钱变废为宝,也是统战的需要。利益永远是友谊不破裂的纽带。还有,可以趁此机会挟带私货,把黄金洗“白”。 考虑到人脉是短板,所以在京期间,他拜会了老朋友梁士诒、熊廷弼,他们都是民国政坛上呼风唤雨的人物,背后拥有可怕的关系网。由他们来出面,哪怕只“认购”微乎其微的一点点,足以把舆论造出去,让觑觎这地方的人仔细掂量。 熊廷弼好说,张汉卿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振兴中国经济,他表示绝对支持,并表态将倾其家产投进去,以鼓舞人心。他和张汉卿是老朋友了,当年赈灾,便被少帅的实干精神打动。 梁士诒是典型的投机家,背后是老交通系整个集团,即使在他丢官期间,北洋财政仍在他的把持之下,离开他就不能运转。在此次皖系失利之后,他很想登台组阁,惜乎被最能平衡直奉两大巨头关系的靳云鹏捷足先登。 张汉卿的来访,正合他意。消息灵通人士都知道,张作霖能有今天的成就,他的这个长子出力甚巨,其本身在奉系内部也是极有影响力的一个人。打通了和他的关系,得到奉系支持便不在话下。所以当张汉卿提出需要其“站台”后,他满口赞同。 奉系内部已经决定,由精通金融的刘尚清担任天津的市长。关内融资事宜是决定张汉卿的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而且一旦成功,以天津为首的关内也将是奉系经济发展的另一座火车头,非重要人物出镇不可。 而北戴河,将作为奉系新工业项目的研发中心起到试验田的作用。这里连接津、奉,可以方便地凭藉天津的工业底蕴和金融优势取得资金和人才的补给,又可以随时得到奉系的能源支持,更重要的是,它离京津还有一段距离,能够一定程度上避开大家的瞩目。 之所以如此神秘,是因为张汉卿埋藏在心里多年的坦克、飞机、机车等大项目都将在这里诞生。 这些浩大的工程,将会有无数子系统维系,非极有能力者不能胜任。而东北已经进行了更大规模的工业投入,人才本就紧张,所以张汉卿不准备从那里调人,因为人选已经有了。 朱启钤在老袁去世后低调了一段时间,专心去做他的中兴煤矿和中兴轮船公司的董事长去了。他不愧是民国史上最懂得经济管理的人物之一,把两家公司经营得红红火火。 段祺瑞上台后大赦,他来到秦皇岛,担任“北戴河海滨公益会”会长,真的去开发去了。不过他的政治才能没被人忘记,被徐世昌任命为南北和议北方总代表,大有在政界复出之势。 然而谈判破裂,老朱也心灰意冷,决定退出政界,专心经营他的开发大计,把家也安在了秦皇岛。如果就这样,他的一生也就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顶多,在公益事业上有他的一席之地。不过,以他的秉性,想说服他出山,需要费一番功夫的。 可是张汉卿仍找到了他。 时隔几年,朱家的门房已经记不得这位曾经的府上常客了,因为人也换了几拨。但是府上还流传着这位少帅的传说,他和三小姐曾经的莫逆关系,使朱家在秦皇岛免于受到当地豪强黑道石岭会的骚扰。 张汉卿本没想兴师动众,就是普通的会会旧友而已。毕竟朱家在张家不起眼的时候给了他一些帮助,是有恩的,就是朱三小姐和他的一些旧闻,很多时候也只是附会。但是在民风朴实的岛上,一个少帅出动的影响还是很大的。 朱启钤怀着不可言说的心情亲自出来迎接客人。 这位曾经的世侄,还是那么温文尔雅,不过在他的从容不迫中,随时可以察觉他的力量和自信。看来,岁月既是一把杀猪刀,也是让人成熟的催化剂。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年少气盛又胡闹的毛头孩子了,五年时间,他做出许多常人终其一生也难项背的功勋来。他是奉系的少帅、人民军的司令、刚刚荣任的甘肃督军。其权势炙手可热,跺一跺脚,北方的政坛都要抖一抖的! 如果没有记错,他只有二十岁。 这是个什么样的妖魔才能做到的?假以时日,还有什么新的官衔荣身,一点儿也不奇怪。 可是张汉卿仍然像当初那样,笑嘻嘻地,带着恭敬的神情向他问好:“几年不见,世伯神采依旧,可喜可贺啊。” 朱启钤心情便无由地舒畅起来,笑着握着他的手说:“老喽,只能看着你们年轻人风光。少帅公务繁忙,怎么有空到老朽这里来做客?” 张汉卿笑笑说:“来拜访世伯是应该的,再忙也要来看看的。伯母和几位姐姐妹妹都好吧?” 朱启钤沉吟了一下便说:“都很好。你的三姐姐,年前已经订了亲,准备年后给她完婚呢。”他知道张汉卿和朱淞筠的过往,吃不准他们的交往程度,也有些许担心他听到这个消息会有何反应。现在的张汉卿,已经需要让人琢磨其心态了。 凭心而论,张汉卿和朱三小姐的交情也就发乎情止乎礼,当初的那一段交往只是少年人的情愫,根本经不住岁月的磨砺。不过,正因为这种纯心灵的交流,才使得绝大多数的初恋变得美好。 在经历了于凤至、黄婉清两位优秀的女性之后,他作为男人的心智已经成熟,也更能抑制自己在男女情事上的冲动。男人的成熟,不在于有多少女人,而要看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审视女人。 本来张汉卿还在思考如何面对朱淞筠,现在听到她已经名花有主的消息,没来由的一阵放松,也略有些失落。没得到的永远是美好的,此为至理名言。 不过如今他的心境已经远超同龄人,经历越多,于感情的拿捏越自如。随着官位的升高,身边难免有形形色|色的女人,于是乎,他对于女人的免疫力也强了起来。纵然面对这种失落,也能在瞬间释然----不可能世间所有的女人都围着你转,就是皇帝也做不到。 所以他很欣喜地说:“原来三姐姐好事将近,这次我可得好好准备贺礼,不然非被她打死不可!” 一句笑话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朱启钤也释然了。原来,少帅和淞筠的种种传闻终究只是传闻而已,他既有些失落,也有些欣慰,这种矛盾的心情不可言表。说话之间,两人相偕来到客厅。张汉卿说:“来到此间,不先拜访伯母和姐姐是一件极失礼的事。” 朱启钤哪能再坐大,早派人请于夫人和在家的几个女儿出来。 几年不见,大家都很亲热。除已经出嫁的两位长女,其她的几个女儿都在,个个花枝招展,好不养眼。朱淞筠一身白色带花边的旗袍,身边是已经长大成人的四妹朱津筠,后面是已经长成美人胚子的朱五小姐湄筠,都是一时靓丽,亮瞎了他的眼。 张汉卿首先向于夫人问好,他的方式也是很特别的:“刚开始我看伯母出来,心里正在奇怪:朱家的几位姐姐我都是认识的,从哪里又冒出来一个美丽的姐姐来?当时没敢乱叫,还是伯母的声音让我确认的。敢情这几年伯母不但声音没有变,连容貌也原样不动,害得我差点喊错人。” 于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孩子乱说些什么,哪有人不变的,那不是老妖精了?我们娘俩私底下乱吹可以,可不要传出去惹人笑话。”无论什么年代,女人都是爱美的动物,对于容貌奉承的喜欢是永远不过时的。 张汉卿以少帅之身和她拉家常,她岂有不顺水推舟之理?虽然不明白张汉卿为什么突然拜访,但能够拉近他与朱家的距离,总不是一件坏事。现在张汉卿念旧,更撩起她心底的一丝惆怅,因而对他的回应,一半是客套,一半也是真的。 都已经是“娘俩”了,大家聊天也就更随意了。张汉卿挨个把姐姐妹妹问候完毕,便对朱淞筠说:“姐姐的意中人,一定是又帅气又能干的?” 此时的朱淞筠出落得更加大方,正当年华的她薄施粉黛即有一种倾国倾城的美,却是与于凤至、黄婉清不同的现代气息。虽然父母在彼,她仍然微微一笑说:“要说能干,只怕当世除弟弟外别无他人,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份吧。”她的嘴角上扬,风情万种。 张汉卿此来,主要是为朱启钤,还没想过要再续前缘。可是经她这么一挑,心里明镜似的便想与她亲近亲近。这妮子,手段不简单呢。 第424章 出山之邀 双方立刻进入倾情模式,在这样的氛围下谈事情,是张汉卿着意打造的。他把身边的人逐一向朱启钤介绍一番。 副官长朱光沐,大家早已认识,只是当时并不太在意而已。现在的朱光沐,已经是人民党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办公厅主任,执掌人民党的要害部门的一把手了。 姜化南,少帅侍卫长,朱三小姐见过;汲金纯,28师师长、关外奉军前敌总指挥;刘尚清,拟任的天津市长…朱启钤一一见过。 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因此说话挺让人舒畅。年轻一辈的如朱光沐、姜化南,他说是青年才俊;老一辈的汲金纯、刘尚清,他赞扬其稳重气度,不论文武,反正都是少帅良助。朱家女眷也都是接受过新式教育,没有躲避客人的习惯。 完毕,开始进入正题。张汉卿作出一幅诚恳状说:“小侄此来的目的,一是跟伯父伯母诸位姐姐妹妹见见面,二来也是想请伯父出山,担任秦皇岛市的市长,给奉系的经营出一把力。” 朱启钤摆摆手说:“贤侄,不是我推辞,我已经正式退出政坛,再不想过问政治上的事了。奉系人物多如过江之鲫,何用我这一个老朽?”经过刚才一番亲近,他又重新恢复和张汉卿之前的交情,连贤侄都叫上了。 张汉卿早已抱定不死不休的主意,哪会被他随便就拒绝?他依旧笑眯眯地说:“伯父,您有所不知。这个秦皇岛的开发,是我们决定在关外打造的除天津之外投资最大的地域,也是关内新的工业基地,是举全奉系之力而建,关系到奉系的兴衰。先期计划投入即有三千万之巨,后期将以万万之数计,敢接受它的非有极大魄力不可,放眼全国,没几个人能被认可。 您有一身本事,在民国政坛是出了名的,说实话,请您老出山,还是家父的主意。他说要理顺政|府和企业双层关系,非有得力之人不可。伯父您在政|府里做过内务部长,又有经营企业的经验,做秦皇岛的市长驾轻路熟。再说,把家当交给您,家父和我都放心。 为防止伯父认为是屈就,家父提名伯父兼任拟成立的计划委员会的副主任,全权负责关外的工商业布局。伯父,学良临来,家父可是左右叮咛,要我无论如何都要请动您老出山。如果小侄的面子不够,我就回东北再请家父出面亲自来请!” 说到这里,他已经笑容满面。现在,他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张作霖只是委派他全权处理关内经济布局而已,哪有他天花乱坠的所谓叮咛?不过他不担心万一拆台的事,以老张的个性,用人不疑,见到朱启钤只会比他夸得更猛烈。 能让如今的少帅花心思却请不到的人还很罕见,至少朱启钤被他的诚意弄得有些意动。朱启钤因南北和谈的失利而萌生退意不假,但不代表他没有一颗雄心。很难想象这么一点挫折会让曾经在民国政坛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名宿就此真心思退,他的心灰意冷,未尝不是因为情势和风向的变化导致怀才不遇的颓废感。 见有门,张汉卿又走起了夫人路线。他对于夫人说:“伯母您看这北戴河的水多么清澈,空气是多么养人!要不然您怎么一连几年不见一点皱纹?可是如果胡乱开发一气,劳民伤财不说,毁了这山山水水,也太大煞风景了。也只有伯父这样有本事的人才能不让这样的事出现,不为公事,就为了伯母您保养肌肤,伯父这市长也得非做不可。” 他有些无赖地缠着于夫人,让于夫人哭笑不得:“你一个少帅,还耍起无赖来了。”不过,正是这浓浓的亲情味让她缴械了:“桂辛,要不你就答应他试试?别看我,大主意还是你拿。”话虽这样说,其实倾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众人划桨开大船,张汉卿又看向朱淞筠:“三姐姐,你也劝劝伯父。我从前说给你建一座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如果伯父不待在秦皇岛,我就是建了,你一个人住着也孤零零的没意思。” 众姐妹都笑起来,难为他还记得这个事。连朱启钤都笑出来,他满含笑意地说:“也罢,看来你是把家属团都动员起来了,我要是不答应,你们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妖蛾子来。我就先做一做这个市长,若是不满意,你们再合计着把我换掉。” 他知道做了这个市长,就是彻底和奉系绑在了一起。不过以奉系如今的声势,恐怕多少政客伸头找门子往里钻呢。张汉卿亲自邀请其出山,确实给了他很大的面子,这让他很受用。 他不是迂腐的人,张汉卿和他所谈的,虽然目的是为了提升奉系实力,但有如此气魄通过经济发展来提升军事实力而不是一味穷兵黩武,本身就说明奉系所看甚远、且所求甚大。而且张汉卿吐露奉系的投资数额让人咋舌,如果是真的,那说明奉系潜在的实力远比明面上来得可怕。 大家在一团和气中商定了大事,汲金纯本来是顺便护送张汉卿而来,现在任务完成,他的师部就驻防北戴河,因此告辞归营。刘尚清是奉系财经界执牛耳者,和朱启钤都是行内人,闻名久矣,又需要在关外和朱启钤互通有无,两人只寒暄了数句便很快进入工作模式。 只有张汉卿无事一身轻松。他是个优秀的管理者,抓大放小,一旦决策形成,便会完全交于下边人执行,自己只做个顾问和监察者的角色。所以,他能有空和朱淞筠聊得热乎。 两人经年不见,又是同龄,自然有共同语言,再次重逢,倏觉亲切。朱淞筠本来是交际场上常客,惯在男人丛中打转,现在张汉卿有如此权势,多年的军旅生涯也让他越发英姿勃发,难免稍生亲近之感,因此谈得甚是投机。 于夫人见状,也不知是喜是忧。唉,年轻人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做主吧。只是,正如一位哲人所说的“人不能经过同一条河流一样”,已经泼出去的水,还能够收回来吗? 第425章 搅皱一池春水 客厅已经被激情中的刘尚清和朱启钤占用了,张汉卿瞅见于夫人在张罗着准备午餐,便把嘴一努,示意朱淞筠出去。毕竟,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语言,不方便当着长辈的面说。 此时朱宅已经被高度警戒,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张汉卿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很注重少帅的形象的,所以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走向三小姐的卧室。民国以降,洋风渐开,在一些大户人家,男女之防倒没那么厉害了。 朱淞筠的闺房在三楼,从这里远眺可以看到隐隐的海浪,两侧以北是联峰山,可谓是依山伴水的好地方。俯身可将院内景观一览无遗。 这是一幢中式风格的别墅,朱启衿起名为“蠡大小筑”,取春秋时越国灭吴国后范蠡隐于商贾之意,为此,他倾注了相当多的心血。稔熟营造工程的主人把建筑设计成曲尺型,曲尺直角在东北,构造实用而大气,东南有洋式小亭,垒石为柱,彩石为瓦。暑热在这里被高大的山岭挡住,迎面吹来习习的海风,十分惬意。 张汉卿禁不住“啧啧”赞叹:“想不到朱世伯找了这个隐居的好地方,若不是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真想在这里面朝大海,看春暖花开。也就在这里,我才发觉能够被金屋藏娇是一件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情啊。” 朱淞筠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撩起被风吹乱的秀发:“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你还欠我一所房子----时隔几年,你不会赖账吧?” 张汉卿笑笑说:“哪能呢,这几年我不是没有空闲么。这样吧,待会我就请世伯给我看一块地方,明天就把它建起一所别墅,送给姐姐做洞房。哦不,新房。”他悠悠地说:“在这个神仙福地里,有一位美人儿举目眺望,那该是一幅多么令人神往的意境啊。” 朱三小姐笑意盈盈:“你送房子给我算什么?当初我只是随便说说,可当不得真。” 张汉卿严肃了:“我可是当真的,姐姐,这些年来我总觉得欠你一个承诺。”认真地说,朱淞筠是他穿越后第一个交往的女孩,虽然这个后世老男人的心机已经远远超出泡妞的普通境界,但是对于初恋,严格地说是那份懵懂的男女爱慕感觉,是一直存在于心的。 朱三小姐扬起头,看着他,媚眼流动,轻轻说:“你确定要还我一个承诺?我不要房子成不成?” 张汉卿义无反顾地:“只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帮你完成。”能够在昔日的女神面前摆阔,那可真的是人生一大得意之事。不用说为圆了当日的承诺,就是为了拉近与朱启钤的关系,这个人情都要送的。 朱三小姐难得的显得难为情起来,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鼓足勇气说:“我向你推荐一个人。” 张汉卿擅长察颜观色,大概已经猜出是谁了,故意说:“难不成姐姐要自荐枕席?这个玩笑开大了。”朱三小姐伸手作势要掌他的嘴,张汉卿手快,一把便抓住了。她挣扎了一下,竟然放弃了。 “他是英国剑桥大学毕业,现在在南方军政|府里工作,我想把他调回来,你看能否帮忙在北京政|府里安排一个职务?先说明一下,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是我央请你的。”朱淞筠紧张地看着他,目不转睛。不过提到这个人,她还是有种自豪感。 张汉卿握着她的手,她的手温暖而润滑。咳,如果,在他的想法里,如果她抽回手去和他说这句话,他虽然会很失落却不失对她的尊重。可是,她的手现在在他的手心,他却有些意兴阑珊。这是美人计么?还是一种交易? “是谁啊?值得姐姐这么大力推荐?”有些话,一定要她亲口说出来,虽然以她二十二岁的年龄,在这个年代有了心仪的另一半也很正常。不过,当初和她在一起的那种开放的心境,是于凤至、黄婉清她们比不了的----她们太过传统,因而少了些现代气息。而朱淞筠接受西洋教育,在作风行为上难免给人一种新奇感。这种感觉,让张汉卿迟迟不能忘掉,也许,这就是男人关于初恋的认识吧。 “对不起,汉卿。”朱淞筠仿佛也觉得难以启齿。她沉默了一下说:“他是我在舞会上认识的,人很博学,又很成熟,当时是我被父亲禁足后刚离家。而你,因为和红牡丹的事情在我父亲的印象里一落千丈。然后姐姐、姐夫他们也都撮合,后来家里就定下了。他在南方,因为南军失败,就转来北大做教授。可是做教授能有什么出息?我还是希望他能够在政|府里做事比较好。”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我是问你,他叫什么名字!”张汉卿不想再听她的罗曼蒂克史,他故意笑着打断她。 “陈清文,福建思明人。” “我知道了,你想安排在什么部门?”他问,无意识地松开她的手。 “外交部、财政部或者交通部,随便哪个都行。你出面的,他们一定会卖这个面子。”朱淞筠急切地看着他,根本没有觉察到张汉卿的内心活动。 “要什么职务?” “他现在是广州大元帅府英文秘书,回来怎么着也得做个科长处长之类的。” “行,我试试看。” 他答应试试,其实就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在中|央政|府里,以奉系目前的影响力,只要他开口,谁敢不答应试试? 朱淞筠轻呼一声,高兴地跳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的。”她抱住张汉卿的胳膊,整个胸都贴在他身前,露出甜蜜的笑容:“你可真帮了我大忙了,我怎么谢你才好呢?” 要是以前,以张汉卿的手段,他一定会顺势贴上去。放着好好的揩油机会不抹,枉为男人呢!可是今天,他突然之间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他不着痕迹地把她的手往外拨:“要是别人,说不定我会让她以身相许的。可是换作姐姐你,呵呵呵。” 朱淞筠不乐意了:“换作我怎么了?” 张汉卿只能说:“我一定倾尽全力,不计报酬,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朱淞筠被他的玩笑逗乐了:“多大的事,你出马还不是水到渠成。”她没有看到,年轻的少帅的脸上露出的坦然,和他对于往日情怀的告别。 如果是朱淞筠自己的事,如果他知道了,他一定会出手。可是,她为了自己的男人,伸手向他要官,宁愿忍受暧昧,在人格上就已经矮了一等。初恋的感觉已经破灭,取而代之的是玩世不恭的男女态度。原来,人,就是一张纸蒙住了脸,千万别把那张纸揭开,你要揭开了,那幕后就不一定是怎么回事了! 张汉卿决定从此再也不追女人。 不过,在他的心思甫动的刹那,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哥哥姐姐,你们手拉手干什么?过家家吗?” 两人一齐转头看时,却是人小鬼大的五小姐湄筠,后面跟着一脸尴尬的朱光沐。 原来,经过深思的于夫人还是担心两个年轻人在房间里做出什么事来,毕竟曾经有过那么一节。尽管她对张汉卿的好感随着张汉卿的功成名就而更进一步,但是既然结果已经改变,她有责任终结这个过去。 需要有人在旁边做做“电灯泡”,以防万一。 碍着旁人,两个年轻人无论如何大胆,都不会有任何逾规的举动。四小姐津筠害羞,所以这个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五小姐湄筠了。她今年虚岁十四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是骗不了、甩不掉的好年纪。 朱光沐是拦不住她的:劝,劝不住;拉,在这个年代她已经算作半成人,不像张汉卿这么洒脱,他要顾忌影响,他只能苦笑着向张汉卿摊开手。 不过张汉卿并不准备怪他,谁让他碰到了自己的未来老婆呢?这个朱五,正史上可就是朱光沐的夫人哦。难为她现在小小年纪,就能够把身为北大才俊征服,将来结婚后可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不必为此而受到鄙视。男人惧内,也是一件美德,正如视女人如茶杯的辜鸿铭所说:“老婆不怕,还有王法吗?”别说他,就是张汉卿自己,在面对于凤至时也有些不自然,特别是他对别的女人有心思的时候。 好在两人也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张汉卿也就很光棍地回答说:“小孩子家家,你哪只眼睛看到你姐姐的手拉我了?大人谈天,小孩子一边玩去。”他知道这个时候,承认固然不对,否认也不会有好结果,更不能不让她乱说,因为她会对别人说:“哥哥姐姐拉手,却不让我说。”对这种半大孩子来说,最好的办法是“顾左右而言它”。小女孩最喜欢装大人,而成了精的女人却又拼命装小女孩,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 果然朱湄筠很努力地驳斥说:“什么小孩子,我已经是大人了好不好?”她身材细长,挺起尚在发育中但并不显著的胸,很有底气地地示了示威:“我知道你们是怕我偷听,要不是母亲要我来看着,我才懒得来找你们呢!” 果然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口无遮拦,让人怎么好意思呢?张汉卿便尴尬地笑,朱三小姐也跟着红了脸。朱光沐忍不住吃吃地笑,他和张汉卿在私下里的关系是极好的,少帅在这些事情上倒没有什么架子。看一向威武的少帅难得地吃了瘪,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张汉卿恶狠狠地看着朱光沐,心里想着:“你不要笑,将来属于你的日子还长着咧。”朱光沐看了他不怀好意的笑,又看了看得意的朱湄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426章 招商引资 此时张作霖离京返奉,孙烈臣总督关内奉系军政,驻节天津。在张汉卿建议下调任郭松龄为关内奉军总参谋长,按照西北人民军模式全权负责关内奉军整编、训练事宜。虽然人民军发展迅速,但是奉军仍为他的根本,两只军队最终是要合并的,就从现在开始缓缓进行吧。 孙烈臣和他亲若一家,先从他的军队开始改造,一是以孙烈臣的影响力,反弹最小,二是自己就在近边,容易获得就近支持。 改编军队已经有成熟的经验了,郭松龄的能力是让人放心的。 也因为有了他,自己有机会脱身,利用少帅的身份,频繁接触北方的工商界人士,介绍东北的财政政策并招商引资。 按后世的经验,对外开放才是强国之路。而中国经过2000余年的封建时期,建立了完善且实力强大的自然经济,以家庭为生产单位、土地为最主要的生产数据、产品自给自足的经济方式使得自然经济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就能够形成完备的体系并独立发展,成为民阀能够依省割据的经济因素。 中国在当时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形成了大批具有浓厚自然经济特色的地主与绅商,他们的发展一般也在一个很小的地域范围内,对全国性的市场没有足够的兴趣,并在势力范围内利用工会、商会抵制外来经济。 辛亥革命时他们担心自己的既有利益受到侵害,害怕民国政|府的土地改革与限制私人资本发展,采用支持当地实力派人物寻求保护。对全国市场统一的淡漠与渴求安定生产环境与一定政治特权的愿望使他们成为当地军阀有力的统治支持者与经济来源之一。 即使有些有远见的民族资本家,也只在本乡、本县、本省开办工厂,兴办实业,很少见到有跨省际的大公司。加之各地军阀纷争,安全因素不但成为商人远行的重要评估,也成为军阀为防止外来渗透而进行控制地封闭自治的一条诱因,如后来阎锡山在山西自造的小火车便是一例。 这样的经济状况,虽然在后来的抗战中有有利的一面----各地受外界封锁影响较小,均可自行作战。也有不利的一面----资本小则很难形成规模,也很难在重大工业方面有突破或形成门类齐全的工业基础,导致十四年抗战,节节抵抗,节节败退。这种情况是张汉卿所不愿见到的。 更重要的是东北新政进入了一个关键时期,在基础经济建设方面百废待兴,投资巨大。虽说这样的基础建设是经济腾飞的必然选择,但是花钱如流水,非东北财政短期所能承受。还有政|府兴建的国有厂矿,更是投资惊人,东北联省自治政|府成立2年来又已发行了近5亿元的国债,尚不能满足急剧膨胀的财政投入需求。 不是还有大量黄金没用吗?只要把黄金在国际市场上这么一兑,钱不就来了吗?主要考虑这笔钱来之“不义”,就像盗了银行的连号钞票一样,必须化整为零,一点一点消耗掉。虽然奉系政|府也是这么干的,毕竟缓不济急。 张汉卿劫来的黄金,运来沈阳后的300吨已经所剩无几了:100吨做为货币发行储备,扩大沈阳兵工厂用去5吨,建设六条铁路预留30吨,举办铁矿、煤矿等实业陆续投资用去70多吨,公路、水利建设用去30多吨,拖拉机厂用去3吨,配套工厂用去5吨。在关内兴建天津汽车厂用去20吨,新建的唐山机床厂用去5吨。这些都变为东北实业银行或交通银行的股份,握在自己手里。剩下的部分,已经作为建设大学和普及义务教育的预留资金了。 而且即使有巨额黄金在手,但对于发展这么大的一个国家,靠奉系一家支撑起工业化之路却是行不通的。想在短期内形成巨大变化,非得各界齐心协力不可。张汉卿所能做的,就是用巨资引导行业的发展,并担当起稳定金融的擎天柱作用。 所以,当刘尚清来到关内,几位奉系金融高手便在天津发行起价值5亿元的工业债券,预计年息百分之六,由梁士诒、朱启钤、熊希龄、张汉卿等作为认购发起人,声势相当浩大。 梁士诒和朱启钤两位旧交通系首脑,一为精神领袖,一为实力派,都向奉系靠拢,朱启钤还屈尊担任奉系主导下的秦皇岛市长,让人大跌眼镜。加上民国政坛备受尊重的熊希龄也以忧国忧民的姿态加入,这本身就是一种风向。 正如张汉卿在认购前宣传大会上所讲得那样:“就是要募集社会闲散资金,集中力量建成几个有一定竞争力、能给国家工业带来蓬勃生机的企业,走出一条中国人自强不息、迅速发展的道路。我们劲往一块使,心向一个方向,人多力量大,让世界看到,中国人绝不是一盘散沙,我们也一定会强大!” 奉系所在的联省自治政|府作为担保,承担了此次债券发行的所可能剩下的全部金额。其实此次也只是一次试水,奉系完全有能力全部承担此次认购,它只是要让中国的民间资本、特别是民族资本家看到经营的一个方向。 中国民族资本家的传统强项在于轻工业,而张汉卿迫切需要的却是重工业的突破。一般而言,重工业的先进程度直接带来军事工业的变革。英国自工业革命以来用蒸汽机代替人力引起了划时代的进步,并远涉重洋不远万里打败了二千年来一直雄居世界前列的中华满清帝国;日本明治维新全面西化,用欧洲先进技术倾国发展了大炮巨舰,两次打败世界大国而一跃“脱亚入欧”,成为亚洲公认的强国。按照张汉卿的思路,应该是先重工业后轻工业,这也是后来新中国成立后依照苏联优先建立重工业布局的原因所在。 不过再后来苏联穷兵黩武,虽然军事实力超出了美国成为超级大国,但是人民生活穷困,间接导致了国家的解体。张汉卿自然不会玩到这种程度,但是要想在东北占稳脚跟直至壮大,重工业却是不得不是首选。民间资本的实力或投资眼光,根本不会也不敢触及到这一块,而政|府有需要,却没钱做太多的事情。 其实日本倒是很想参与到东北新政里头,它也曾经积极拉拢东北系的军政要员,以加大日资的参股比例最后拥有决定权。 但是与前世不同,眼看着奉系实力强大,张作霖对日本在家门口的经济投入非常敏感。以张作霖为首的奉系财经界要员坚持由东北联省自治政|府下属之企业占有企业控股权,日商可以出资获利,且在投资项目上作了种种限制。以张作霖之声望及影响,奉系政|府对付日系经济渗透可谓滴水不露。 日商秉承政|府旨意,当然不会白白拿钱给东北政|府发展经济。自1907年4月日本政|府在大连建立“南满铁道株式会社”以来,这个会社不仅直接经营南满铁路,还是一个庞大的垄断企业,从事煤炭、木材、钢铁、化工、电力、航运、建筑、邮电、农场及文化教育。属下有大型企业80余家,1919年总投资额达37亿元。会社属下的兴农部农务课首先在南满铁路沿线公主岭、熊岳建农业试验场,又在开原、大屯设立豆圃,在大榆树、铁岭、郑家屯、海龙等地修渠平地,开辟大片水稻种植田。直接获利可行,为他人作嫁衣裳却不是日本人的国民性。 既然东北联省自治政|府在日本所取得资金较少,向内地北方招商引资势在必行。 一时间,北京、天津十里洋场,张汉卿风度翩翩,大展风姿。他大量接触北方工商界人士,介绍东北政治经济发展的状况,以招商引资。既是交际,免不了要有为国牺牲色相、花前月下之举。因经常留连于戏院舞场,博得与袁克文、溥侗、张伯驹并称“民国四大美男子”的雅号。 张汉卿东北工业建设的主要方向之一是原材料开采,主要是采矿,当时的工业以煤矿为主燃料,所以煤产量可以看出工业化程度。虽然东北有较丰富的矿藏分布,但是到第二年末的1919年,东北煤炭产量才达为2000万吨,仅接近日本明治维新后1913年的水平。 另外是缺少比较专业的人才与设备,冶铁、炼钢与轧钢技术尚处在原始阶段,制约交通与军工的重大技术类像机车与汽车制造基本为零,这也是张汉卿接下来积极引进道奇汽车的动力之所在:张汉卿一想起他的奉军现在辎重运输还是主要靠骡马就郁闷不已,像作为奉军部队里师级主要支持火力的75毫米克虏伯山炮,其在现代不算什么的重量即需6匹马的拉力,还有人力、炮弹、人及马匹给养的输送,这些都造成庞大的后勤困扰。 如果采用机械式牵引,即会使上述问题迎刃而解。 第427章 汽车 为使工业经济能与国防工业充分结合,用最少的钱完成工业积累及军工进步,张汉卿模仿后世成立“国防科技工业委员会”,简称“国防科工委”,以蒋百里兼任主席,开始有意识地对军工产品的扶持及规模生产。这个军工品,以汽车为锲入点。 第一次世界大战对帝国主义国家经济发展的影响是很不同的。美国和日本经济在战争的刺激下迅速增长了,尤其是日本增长更为显着。1919年日本的工业生产比1913年增长了89%,其中钢铁生产增长近一倍半。德国和其它中欧国家的经济在战争中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德国的钢铁生产比战前减少50%,煤减少33%,整个工业生产削减了57%。由于德国战败,割地赔款更加重了经济困难。法国经济也遭到了战争的严重破坏。但由于收回了阿尔萨斯和洛林,暂时占领了德国的工业区萨尔,并从德国获得了大量的实物赔款,这些都有利于法国经济的恢复和发展。英国在从战时经济转向和平经济的过程中虽曾出现过困难,但很快也得到了克服。 这样,在1919~1920年,帝国主义国家普遍出现了短暂的经济繁荣。物价猛涨,信用急剧膨胀,在短短的一年时间里,美国、英国、法国、日本和意大利的物价分别上涨了30~90%。德国由于严重的通货膨胀,物价更上涨了4倍以上。各国的股票价格分别上涨了50%到几倍。生产的增长,物价和股票价格的迅猛上涨,使再生产过程的矛盾急剧尖锐,很快就带来又一次经济危机。1920年年底,经济危机席卷了大多数资本主义国家。 受1920年经济危机打击最重的是在战争中经济增长最快的日本。在危机中,日本的工业总产值下降了48%,钢铁产量减少了1/2,造船业削减了88%,化学工业下降了34%。美国遭到的打击也不轻,工业生产下降了25%,钢铁产量减少了一半,汽车产量下降了28%,造船业削减了83%,基本建设规模缩小了1/3。这次危机不仅冲击了美国和日本以外的其它所有帝国主义国家,也波及到了许多殖民地和附属国。 有人欢喜有人愁。张汉卿对这次危机的来临却抱着欢迎的态度。在他看来,主要帝国主义,特别是日本的衰弱对他的东北政|府及中国来说,是一剂强心剂和兴奋剂。没有什么比削弱对手来得更让竞争中的对手开心了。对处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来说,主要问题是生产力低下和生产能力不足,根本不存在所谓生产过剩的问题。 大落之后必有大起。能不能趁此机会将国外多余的生产能力转移到中国来,仿照后世的改革开放政策,既提升中国的工业实力,又能将国外资本与中国牢牢地绑在一起以牵制日本在东北、华北的经济垄断格局,为一举两得之事。 当然转移国外的剩余生产能力,并不是让中国作为外国倾销的场所。恰恰相反,中国迫切需要出口创汇以支撑工业发展,“黄姨行动”所获得的黄金虽然很多,但见不得光,使用起来颇费周折。但无论如何,虽然钱多了,也不能像暴发户一样随便用作消费。 奉军属下自治政|府经济上目前各方面都是百废待兴,但是没有笼头,于工业实力的增强在短期内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这样在战争来临时,工业不能迅速转化为军事实力,形成不了拳头,也就没有威慑力。不然膨胀的经济实力不但不能给自己增添助力,还有可能成为“怀璧其罪”的因由的。要不鲁迅怎么一针见血地写道:“倘是狮子,夸说怎样肥大是不妨事的,如果是一头猪或一只羊,肥大倒不是好兆头”呢。 什么产业可以达到这个效果呢?张汉卿自然而然想到了汽车。记得在前生哪本书上讲过,判断一个国家的工业实力强弱,是以汽车为标志的。想一想20、21世纪中国为了迎头赶上外国先进工业水平,搞了多少合资汽车厂?以汽车的心脏发动机为笼头,化工、橡胶、光学、机械、电子、冶金等等重大工艺都是工业发展的重要部分,也是考核工业各方面综合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 中国借着制造汽车的契机,极有可能在工业上达成突破。建造及使用汽车需要消耗大量的石油、钢铁,会进一步刺激这两大工业支柱产业的民展;汽车的大量使用会促进制造业、交通运输业,对国民经济的发展的重要作用是不言而喻的;在军事上,军用卡车的使用可以使炮兵告别人背马驮、使目前由6驮马的拉力完成的野炮运输可以用一辆卡车来完成,解决了庞大的后勤保障难题,又使炮兵的机动成为可能。另一方面,全部奉军加上人民军拥有超过30万之众,仍满足不了看护幅员辽阔的11省之地的任务,兵力缺乏远程投送能力是一大主因。 再增加兵力在财政上不可行,但如果能在短期快速集中主力,形成强有力的突击力量,进行战略决战,可以一战而胜之,这也是二战之初实力并不强于英法之和的德国可以凭“闪电战”连克波兰、捷克、法国,占领几乎整个欧洲的原因。 在美国驻华公使埃德温-康格的帮助下,张汉卿电谕中华民国驻美公使馆的商务参赞方厚沣与道奇汽车的副总裁弗雷德雷克·海内斯,商讨道奇汽车在中国天津设分厂事宜。 中国从1901年开始已有汽车进口。清光绪27年冬,匈牙利人李恩时将2辆汽车带入上海。同年腊月廿一日,经公共租界工部局例会上讨论,决定先发临时牌照,次年发正式牌照。1907年以后,中国少数沿海城市陆续出现汽车客运和汽车货运。1913年,全国经济委员会成立,督导公路建设,拨款地方修路,鼓励民办汽车运输,将公路列为政要之一。1917年,当时中国第一条汽车运输线路张库公路通车。到抗日战争爆发之前的这一时期,可以说是中国汽车运输业日趋繁荣的年代,每年平均进口汽车5500辆。在此时造汽车可谓有着无量的前途。 道奇兄弟出生在美国密植安洲,哥哥约翰·道奇出生于1864年,弟弟霍瑞斯·道奇出生于1868年。这两兄弟起家的故事,颇具传奇性。 作为道奇公司的雏形道奇机械商店于1901年开张,共有12个雇员。在加拿大自行车公司倒闭时,道奇兄弟得到了它的机器设备,作为使用霍瑞斯的轴承专利的补偿。道奇兄弟公司实际上制造了福特汽车第一批汽车中的大部分,包括发动机、底盘和所有的传动部件,而福特也很少使用其它制造商提供的车身和底盘。多年来道奇兄弟和福特的关系一直很好,约翰还是福特汽车的副总裁。 然而1913年,道奇兄弟开始注意到福特有想要自给自足的倾向。那时道奇兄弟已在密执安州重开了一家大型工厂,后来成为著名的道奇总厂。霍瑞斯和约翰建造了世界上第一个汽车试验场,并于1914年设计出他们的第一辆车。1915年,道奇卡车是战争时期的主力参战装备。在1915年和1916年由潘科别墅的突然袭击而引发的边界战争中受到了美国和墨西哥双方武装部队的肯定。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协约国在欧洲战区使用了道奇汽车和军需品。 第一种道奇商用汽车是一种救护车,以该车型为基础,道奇兄弟公司开发了商用卡车。1915年,道奇汽车的销售量在美国第四;在1917年,道奇兄弟公司达到了年销售10万辆汽车的记录;仅仅两年之后,在销售12万1千辆汽车上获得了2400万美元的利润;到1919年道奇公司已售出了40万辆汽车,雇员达1万7千名。 尽管道奇轿车是成功的,然而自从公司创立以来,销售的汽车基本上是相同的式样,因此阻碍了道奇品牌的发展。因为一战后的经济繁荣,造成美国的汽车业竞争开始相对激烈起来。 从年初,当约翰·道奇和霍锐斯·道奇相隔几个月先后因患肺炎而去世时,公司已经有苗头显示,由于由于销售量和利润下降,开始出现经济衰退。好在封闭式轿车和厢式货车这两种车型较好的销售业绩支持了公司,但是正史上道奇不久后还是因为效益不好被克莱斯勒收购。 道奇兄弟的长期副手之一,弗雷德雷克·海内斯自道奇兄弟从事自行车业务起,就同他们一起工作,因而对公司的全面情况都非常熟悉。董事会征求了他对于公司未来经营的看法前,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了。 这个人就是顾维钧,中华民国驻美公使。张汉卿要搞汽车,怎么不会想到这个世界上汽车工业最发达的美国呢?以顾维钧的人脉,托他寻找资源正是再好不过的了。 资本家的性质决定了商人逐臭的本能,张汉卿以奉军巨大的订单最终改变了这个年代美国人保守的心态,最终确定在天津开办一座初期年产厢式货车3000辆、卡车10000辆、并向轿车方向拓宽、最终达到年产十万辆各型汽车规模的分厂。 道奇厂因此有了绝处逢生的机会。 之所以要建轿车,是因为上海、天津等租界的达官贵人消费能力太强了,不赚他们的钱有点说不过去,而且张汉卿也不想在交际圈里用高头大马作为交通工具,这样拉风是拉风了,但是在北方的冷天气里,还喝风。而且暴露在外面,似乎安全系数不太大。他已经把将来的轿车取好了名字----红旗… 在美国新银行团代表拉门德协助下,天津道奇汽车厂正式兴建。张汉卿调集全东北、华北近百名技师进入工厂,以努力掌握制造技术,为奉系后来仿制打下基础。 第428章 布局 拉门德之所以如此卖力,是为了回报奉系向英美抛出的橄榄枝。为抗衡日本在华北的渗透,张汉卿频频派出要员拜访英美国家在天津、北京的驻华使节及代表商人,宣讲新政|府对英美友好合作的态度,并承诺保护他们在华的利益及侨民安全,鼓励投资。 英美以直系为代理,已经拥有长江沿岸的利益,为进一步掌握政局,与奉系控制下的北京北洋政|府不能不抱着审慎合作的态度。美国议员团基本上与以张汉卿为代表的奉系势力达成谅解,张汉卿为集中精力对付日本及接下来的工业布局,也不得不虚与委蛇,承认了美国在长江流域及津浦线、京汉线等铁路沿线的政治、经济权利。且以允许在秦皇岛驻兵舰,以开放秦皇岛、葫芦岛、营口为条件分别向美国贷款1亿、向英国贷款6千万元。 ----不是缺钱,事实上张汉卿已经悄悄地把那笔黄金拿出100吨变成东北各银行的外汇储备,那可是5亿美元的巨额财产!引入新的竞争对手,一是为了克制日本在东北一枝独秀的情况下,经济过快发展以至垄断,二也是为了安全----为了保护自己利益,至少英美不会轻易同意日本在东北的独占。不但如此,英美在东北有了巨大的利益之后,势必对日本在东北的行动有所干涉。至少,秦皇岛、葫芦岛与营口三地是安全的,这三个地方也是东北重要的港口与经济发展通道。 至于会不会造成引狼入室、尾大不掉,张汉卿也详细思考过,不过最终的结论是:英美追逐利益不假,至少不会有像日本那样有实际占领东北土地的野心。为了权宜之计,暂时的阵痛还是必要的。 在张汉卿亲自布局下,奉系所部工业能力有了长足的发展。作为工业的基础,一个国家的钢铁产量基本上代表了这个国家的工业能力与战争潜力。 1915年“本溪湖煤铁股份公司”开工生产,至1917年有300立方米高炉2座,后又增加小高炉2座,冶炼优质生铁。1916年中日在鞍山合办“振兴铁矿无限公司”。1918年正式开办“鞍山制铁所”,有515立方米高炉2座,后又建炼焦炉4座和693立方米高炉1座。这些因为是日本主要控股,所产铁2/3均运往日本。张汉卿以东北联省自治政|府名义要求以土地及资源算作股份,取得余下1/3的产量所有权。 装备一个奉式标准陆军师及维持费用,年需各种钢材近万吨。为避免事关生死的军工能力握在日人手中,张汉卿力主在关外及西北奉军控制区域分散建立各个钢铁厂,是为唐山钢铁股份有限公司、兰州钢铁厂。其中兰州钢铁厂为政|府全资,新置日产450吨高炉3座,并依靠西北丰富的电力建电炉一座,这是中国早期的炼钢电炉之一。唐山钢铁股份有限公司计划在北方引资,一期工程拥有年产生铁30万吨,产钢5万吨的生产量。 除此之外,东北联省自治政|府利用汉治萍钢铁公司的财务困局,对其进行了收购。汉冶萍煤铁厂矿公司在1908年由汉阳铁厂﹑大冶铁矿﹑萍乡煤矿联合组成,并改为商办。当时新建了150吨混铁炉,生产有了进一步发展。1910年新建477立方米的第3高炉出铁。1909~1911年建成30吨平炉4座。辛亥革命后,在大冶石灰窑新建铁厂,有高炉2座;汉阳铁厂又建477立方米的第4号高炉和30吨的7号平炉,并相应扩大了萍乡煤矿和大冶铁矿的生产。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钢铁价格猛涨,汉冶萍一度兴盛。战后钢铁价格暴跌,汉冶萍靠借贷维持,从此衰落。东北联省自治政|府辖下的东北钢铁总公司乘虚而入,在上海商讨收购该公司汉阳铁厂51的股权的事宜。 同时期中国其它地方只有山西阳泉建立保晋铁厂、上海和兴化铁厂、扬子机器公司在武汉谌家矶建立日产铁约100吨的高炉1座、及龙烟铁矿石景山铁厂等主要钢铁生产厂。 在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的份额影响下,到1920年底全国铁产量达71万吨,钢产量154万吨,握在奉系手中的生铁及钢产量分别占全国总量的69和70,比正史上同期翻了近两翻。 对比1920年世界主要国家的钢产量:美国4281万吨、英国921万吨、德国854万吨、法国271万吨、日本81万吨、苏联16万吨,当然中国还有极大差距。这点钢,完全满足军用都不够,别说辽阔的东北还有兴安、热河、绥远、察哈尔都有巨大的需求:铁路、农用、工业,这个数字太少了。但联想到正史上中国只在1936年达到钢产量的最高峰:5万吨,这个数字已经颇不简单了。 其它冶金的生产也不逊色。全国较大炼铜企业有东北金属矿业公司沈阳冶炼厂,东北地区开采的铅锌矿有吉林天宝山﹑辽宁杨家杖子﹑青城子,皮沟金矿局局长。该矿用汞齐法从硫化铜、硫化铁矿中提取黄金,1920年黄金产量超过万两。沈阳冶炼厂、葫芦岛竖缶炼锌厂、选矿药剂厂和苏家屯有色金属加工厂也办得有声有色。 作为体现国力的另一个重要因素现代交通运输业,奉系所辖地域的表现更是突出。八条铁路的有条不紊的建设,让东北的局势为之一变。 从中东铁路以哈尔滨为始发开始,哈尔滨已经成为东北重要的铁路枢纽之一。因为这个时候黑省的重要性和日本渗透的乏力,黑龙江也是奉系建设的重中之重。以哈尔滨为起点,相继建设了一干两支三条铁路线。 干线是经佳木斯到富锦、同江,最终到中俄边境的抚远。抚远与苏俄远东最大的城市伯力一江之隔,等不久后的远东干涉军撤出,这里是与苏联经贸联系的重要通道,与北满铁路的东端绥芬河两地共同担负控制黑龙江东部边防的重任; 一条是向北延伸到宜春,经绥化、铁力;它是联系黑省背后的重要通道; 一条与吉林省吉林市连接,这条路与同时动工的沈阳经清原、梅河品、磐石、永吉达吉林的铁路线相接,将绕开日本人控制的南满线从长春到沈阳一带。虽然绕了个大弯,毕竟是中国政|府所有,也能够促进省内各地的交通联系,在经济上也有重大好处。 在吉林省,开始了集安----通辽铁路的准备,并将预留北上延伸至兴安省的锡林郭勒的准备,以便在将来立国后伸入蒙古。不过先期,以四平东段连接辽源、梅河口到通化、集安为首先----考虑到日本人控制了四平到双辽段,自治政|府可不想在大动脉中间一段为人所制,而且财力也不允许齐头并进。 东北最重要的两条铁路,都在沈阳西北部。 在辽宁省,开工了一条从沈阳连接彰武、阜新、朝阳、凌源、平泉到承德的贯通辽宁西部与热河的客货两用铁路线,这是可以避开繁忙的连接关内外的唯一一条大动脉----京奉的第二条通道。承德是热河的省会,距离北京不过四百余里。 在漠南蒙古腹地,开辟一条生命线,从承德起,经赤峰、通辽连接到双辽,再从长岭直达哈尔滨,它也是东三省的生命线。它的目的,是一旦辽宁吃紧,黑龙江各部可以最快速度向沈阳运兵,而不至于被南满线束缚了脖子。因为沈阳已经开辟了直达双辽的铁路----笑话么,少帅老婆大人的娘家怎么会不通车?从前年于翱舟任东北农业银行董事长起,双方一拍即合就融资建了这条路。 老实说,中国进入近代以来,最能机会赶上外国的便是兴建铁路了。基石、枕木是原始的材料,好办;铁轨是资源的初加工,至少比建造机器简单。当然,机车是个硬通货,现在中国还没有能力。 建造铁路给东北老百姓带来的生活变化是惊人的,首先就是就业机会的大幅增加。由于没有相应的机器,几乎百分百的原料是人力搬运,这样在东北大地上,所有铁路经过的城市乡村的工地上,都能看到蚂蚁搬家式的人群在忙忙碌碌。不同于农业的“秋后算账”,在工地务工是按天结算,早晚还有大米饭浇肉汤可吃,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所以看着就近务工的百姓,一些偏远或者铁路线不到的地方,人们都“清晨站在高高的山冈,盼望铁路修到家乡”,是自然而然的了。 公路方面,按照“要致富,先铺路”的宣传,东北各地纷纷自发修桥铺路,于1920年度实现人口密集的县实现县县通汽车,计划到1924年底实现1万人以上的乡镇通公路,让东北蜘蛛状公路网使自治政|府的触觉可以轻松地抵达每一处小镇。 西北方面,以兰州为中心分别建设兰州----酒泉、兰州----银川----包头----归绥的公路,要通过这些路把东北与西北联系起来,并开始对陇海铁路延伸到甘肃、陕西段进行可行性勘测。 一个建设中的强大的奉系,呼之欲出了。 第429章 迷失 “金迷纸醉浮华梦,色竭人衰一场空。年华易逝终需悔,代代犹叹落暮中。”在天津负责融资筹资的张汉卿,自然也免不了声色犬马、奔波于十里洋场。 天津自古因漕运而兴起,于明永乐二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正式筑城,是中国古代唯一有确切建城时间记录的城市。 自天津在1860年开放为通商口岸后,西方多国在天津设立租界,其数量为中国之最,为9国。洋务派亦在天津举办实业,使天津成为中国北方开放的前沿和近代洋务运动的基地,也使得天津工业、教育迅速发展,开中国之先河。 在领风气之先的同时,天津工业、商业、金融业等发展迅速。由天津开始的军事近代化,以及铁路、电报、电话、邮政、采矿、近代教育、司法等方面建设,均开中国之先河。得洋务派和外国租界实力,天津跻身于中国仅次于上海的第二大工商业城市和北方最大的金融商贸中心。 由于民国政|府更迭的迅速,一些政治上暂时失势的官员也都把家安在了天津。这些长期垄断着北方经济命脉的官商,也把资本放到天津,推动着它的继续繁荣。 要和头面人物交往,一些是免不了要涉足的,不过张汉卿可不认为是负担:既能谈了公事,又能兼了私事,何乐而不为? 天津南市,圣安娜舞场,闪烁的琉璃灯下,张汉卿正心猿意马地扶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漂亮女孩儿跳舞。由于靠得很近,他轻易地嗅到她身上的沁香,不经意间,还能触及到胸前的一抹汹涌。 这是津门可比后来上海百乐门相媲美的上流社会交际场所,自然,大家跳得都是风靡一时的交际舞。“男女同舞,脸儿相依,手儿相持,脚踵随乐声而旋转”,配以时髦的旗袍,浓妆艳抹,珠光宝气,在那繁华灯火中,是旧天津独具一格的风景。 “洋风吹开国人眼”,若是搂着美女也能救国,我宁愿不吃不喝不睡觉,天天仗义为国。张汉卿如是想。 面前的女孩已经和他跳了两圈了,他还舍不得放手。 对美女,他已有阅历,也有抵抗力。论温婉大方,这个女孩不如发妻凤至;论清新柔顺,她不如婉清。可是在她白皙的脸上,有一双略带深邃大大清澈的眼睛。加上她高高的个头,和魔鬼般惹火身材,哦不,应该是丰满的身体,让张汉卿感觉到别样的情趣。 国人以瘦为美,于凤至、黄婉清都不能免俗,也有其天生就是如此的成分,不像这个女孩,混然天成,在一堆窈窕的女孩中间,颇让人有鹤立鸡群之赞。 女孩应该对张汉卿也满怀欣赏之情,不然怎么会一约即成、再约再成,根本不考虑旁边几个跃跃欲试的男伴?她虽然身体上看起来已经很成熟了,但是凭张汉卿的经验,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而已。之所以看起来勾人,一定是高大的身材给自己遐想造成的余波。 张汉卿对于跳舞确实是门外汉,但不影响他陪着她认真的晃动。尽管他努力控制着脚步,却仍然间或地踩到她的脚。咳,习惯了军人的矫健,这慢步轻扬还真的有些别扭呢。尽管俗话说熟能生巧,第三轮开始,他还是踩了她一下,要知道跳舞这东西,真的需要下功夫的。 女孩吃吃地笑了一下,不过并没有怪罪,而是跺了下脚,仍然勇敢地迈出那一步。她在他耳边轻轻说:“少帅,您跳舞的水平可不咋样呢。” 张汉卿难得地郝然一笑,望着她脱口而出说:“骚蕊。” 女孩很吃惊,她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试着问道:“少帅,您会英语吗?” 笑话么,出来在企业里混到中高层,英语四六级的水平是必须的。一般的听说还行,咱们的小张六公子还曾经出国两次,练得一口寒喧腔。 “当然,不过像小姐这样的年纪有这样优美流利的英语能力,我还真是少见呢。” 不是少见,是张汉卿太土包子了。作为这个时代的高档场所,能够进入的非富即贵,舞客多为名媛、贵公子及外国人。若是世家或传统书香门第出身,都对子女的教育很上心,所以民国很多有才能的人,他们的子女都是后来人中之杰,如钱玄同的儿子钱三强、蒋百里的女婿钱学森、袁世凯的孙子袁家骝、林觉民的侄女林徽因、梁启超的儿子梁思成… 他们的教育方式说起来很简单:家庭老师或直接送到国外读书,所以在民国史上数一数二的名人如南唐北陆、宋氏三姐妹、梁思成的妻子林徽因…她们不但有才气,普遍的都至少会一门外语,甚至年轻时的陆小曼因精通英法两门外语被外交部聘为兼职外交翻译,而唐瑛则曾经在长江大剧院用英语演出整部。 一句话,她们都是世家子女,继承了家庭良好的教养和优雅的风度,这种与生俱来的气质绝对不是“我爸是李刚”这种教育残缺后代或者“房新树小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那种暴发户子弟所能模仿,文雅点叫做底蕴不够。 不过张汉卿虽然前生只能算作社会中产阶级一员,现在却是不折不扣的民国政要----国家两大支柱之一的奉系继承人的身份牛不牛?在中国直接控制兵力最多牛不牛?他的话,不能理解为孤陋寡闻,而应该被理解成对女孩的欣赏。 果然女孩就是这样理解的,她很优雅地侧头微点了点:“三克油。”张汉卿很绅士地回了一句英语:“我的荣幸。”两人在闪烁的灯光下对望着对方,忽然会心一笑。 身体的接触很能拉进人们之间的距离,张汉卿搂着她的腰,心里涌起阵阵涟漪。一向遵循三从四德的于凤至,在大帅府里掌管着家务,帅府不动,她根本离不开沈阳;而黄婉清因为张汉卿这两年一直居无定所,也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既抚养孩子,又给父亲以助力----没有介绍到她生了一个男孩----不过于凤至已经生了三个了,对于女人生孩子也没什么可说的。 已经连续两个月没碰女人,一直在军中忙也就感觉不出来。在见到朱三小姐后,特别在这身边莺莺燕燕的场所,这身上的荷尔蒙就像找到了多年不见的朋友,急剧地热情起来。 本着公私兼顾的想法,张汉卿话里话外套问着对方的家世:“有幸和小姐跳了三支舞,如果方便的话是否可以赐教芳名?为何英文如此流利?”并准备绅士地表示天色已晚,如果不方便的话,他可以派车送她一程。 这也算是前生得来的泡妞技术之一吧:小小年纪有良好的英文水平,家境一定不错;如果她有车,自然会适当地拒绝,毕竟才初次见面,家教好的女孩子不会轻易上他的车,虽然他是少帅。 毕竟自己还未融进这个圈子,虽然每次他来的时候全体人员都会站起欢迎以示尊敬。这些世家或多或少地和朝中人物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关系,又是租界地,倒不是特怵他的权势。津门租界里集中了全国相当数量的财富,也有相当多的人才,更是实业界、财经界的风向标,如果打入他们内部,让这部分人、财、物发挥出作用,可以起到相当积极的作用----在东北搞了那么多的事业,不过是铺底子,真正国家兴旺发达还是要靠这些人来做的。 他决心用这个女孩作为楔子,也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无论被怎样拒绝。 女孩衿持地笑了,展开银牙,轻声笑道:“我叫谷瑞玉。” 张汉卿忽然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啼笑皆非的世界里。这究竟是怎么了?他努力用这个时代的信息不对称来为自己谋得最大利益,在他的引导下,奉系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奉系,可是前生的人物还是层出不穷地涌现在自己面前,不断地善诱着自己的路。这样的好处是一切尽在掌握,可是坏处也很明显:我是来改变中国的历史的,而不是见证曾经的历史的。 这个谷瑞玉在历史上可是自己的第二个法律意义上的老婆,号称随军夫人,也曾经跟自己生死与沫过几年。他们就是在舞会上认识,现在同样地场景又来了,尽管进入舞厅的原因不同,认识时的时机也早了两年。他们因情而识,也因情而灭,有过欢乐,也有过不和最后因种种原因。可是缘份这个东西,真的不以意志为转移。 他静静地看着自己曾经未来的老婆,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五味杂陈。他的眼神柔柔的,让谷瑞玉心里一跳:少帅这是在意我吗?虽然他注视人的眼神显示出了他丰富的感情世界,可是这样也未免太直接了吧?毕竟我们才刚刚认识而已、还有女孩子会很羞涩的嘛。 霓虹灯停止了运转,一切喧嚣都停止了,两人眼中只有你,只有我,浑不知门口处的一双眼睛也在注视着他们。月光照在她明澈的双眼之中,宛然便是两点明星。 第430章 惊艳 舞曲已经停了,吊在大厅天花板上的琉璃灯再度亮起来。从光怪陆离的霓虹灯的余影里回过神来的男男女女们迈着轻盈的脚步要再度回到谈心的场所时,他们不约而同地被越来越奇怪的声音所吸引:“哇!”驻足调头,便在大门口看到一处别样的风景线。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儿轻轻站在门口。她长着一张白腻清丽的脸庞,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关键是,她的装扮淡雅而清丽,不施粉黛但深身洋溢着清尘脱俗的气质。在满大堂珠光宝气之下,她的简单反而让她显得鹤立鸡群。张汉卿他们也发现了她。这就像一个压轴的大人物登场,不引人注目也不可能。当张汉卿看清是谁后,忍不住吃惊了。当年活泼可爱的小辣椒、于凤至的跟屁虫于一凡已经长大为水灵灵的大姑娘了。咳,来天津两个月了,早该去看看她了,怎么着自己也是长辈不是?再说和她关系一向亲近:当初一凡在辽宁读女中的时候,可没少到大帅府和她姑姑玩,自己不在的时候,她甚至还跟于凤至睡一张床。不过这“长辈”二字,听起来很别扭哦。于一凡只比自己小三岁。以前她做国中女生的时候,虽然校服下掩不了她的清纯和苗条的身材,可是自己真的没往那方面想。一是她年纪还小,自己可不是萝莉控;二者毕竟是自己的内侄女,自己拿着她当后辈;三是常在大帅府见到的熟人,兔子还不食窝边草呢,所以尽管张汉卿有男人骨子里的风流,却始终没有把她和自己的亲昵想到别的。想不到一年不见,她出落得更加水灵了。于一凡一眼看到张汉卿,自然也看到他怀中“搂”着的女孩。张汉卿不知怎地,忽然有一种浑身被射穿的不自在,缩回了恋在谷瑞玉腰间的手,也不自觉地和她拉远了一点距离。于一凡不动声色地向张汉卿狡黠地眨一下眼,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来。倾国倾城啊,红颜祸水。许多年轻才俊都纷纷打听:这是谁家的女孩,如果不追上去,岂不是暴殄天物?有引起人更打量着场中人,要从各人的反应中看到一丝端倪。这是个威胁----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这是天赋,尽管这个时候的谷瑞玉还未经人事。她不服气地挺直了身子,秀出发育成熟的事业线。听姐姐说,男人喜欢一手把握的感觉。门口的小姑娘和自己年龄差不了多少,但是讲成熟,自己绝对要比她强过许多,就看男人喜欢哪种类型的了。而就刚刚,在不经意间,她已经发觉到了面前少帅的不堪。也许在这大厅里,除了舞女外就属自己家境最不占优,生活的潜移默化和姐姐们的言传身教,让她知道怎样做一个男人喜欢的女人:流利的外语,让男人喜欢她的学识;内敛含蓄的深沉,让男人喜欢她的气质;出色的相貌和压抑不住的身材,会让男人本能的喜欢她的身体。情窦初开起的很长时间里,她都没有遇到像少帅这样气度从容、儒雅小意的英武男人。他的显赫家世和如雷名声让她一直存在着好奇,但是绝对没有今晚看到他本人这么让她沉醉。也许是一刹那的心动,让谷瑞玉觉得自己应该把握住眼前这个男人。尽管她只有十六岁,尽管她仍在读书。张汉卿的动作,让她觉得于一凡是她生平所遇到的最大的威胁。坐在墙角的卫兵们准备查验于一凡,但是在张汉卿和于一凡对话时平静地提前结束了。也是,有朱光沐副官长在外面,又怎么轻易让不知底的外人进来?虽然于一凡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带着微笑,张汉卿扬起手臂向于一凡打招呼,尽管他在人群里是那么得卓而不群,而且于一凡也早已看到他,他的这个动作显得多余。没办法,这小妮子一向是口直心快,有些事还是不要让她多想为好。多想?为什么?嗯,她有可能以后跟她姑姑提这事,尽管自己啥也没做,不过也要于凤至信呐!他从没想过要检讨自己:为什么于凤至不信。红牡丹、老婆、“连长”、黄如清、婉清,后面会是句号还是省略号,他自己都吃不准。心虚?是的,心虚。于一凡乌发如漆,肌肤如玉,她轻盈的体态,在灯光下更显得婀娜多姿。大厅里的人,连同张汉卿,都觉得得如春风拂面。她走向张汉卿,就这样淡定从容,一点不输于从小培训出来的大家闺秀----忘了她本身就是大家闺秀啊!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好呢?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嗯,不要这个词,会联想到红牡丹,这个满足他将近一年的女人,现在过得还好吧?)。她的天然肌肤之美,突然让他觉得大厅里很多靓妹脸上化的浓妆像驴粪蛋上下着的霜!带着寒喧式的疑问,张汉卿故作惊异地喊:“一凡!你不是在读书吗?!”于一凡应该在北洋大学堂读书才对,哦,不,应该称做天津大学了。先声夺人是要的,可能我有什么,但也要你有什么,大家都把把柄握着,很多事情就不存在了。于一凡微笑着说:“怎么了小姑父,打扰你了吗?”她变化很大,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女大十八变”吧,再也不复以前小姑娘时的随意和口无遮拦,而是面带浅笑,露出两个小酒窝,令人忍不住想在她脸上亲一口,再一口。这个“小姑父”的称呼,从于凤至第一次带她和自己见面从此就没有改变过,即使岳母大人、老婆大人说过她好几次。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张汉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对她的反问,张汉卿只好讪讪地笑着说:“怎么会?孩子话。一年多没见面了,我看到你高兴还来不及呢。”谷瑞玉却暗嘘了一口气。是少帅的子侄辈,好啊,警报解除了。她也很自然地致意:“没想到少帅的侄女长得这么漂亮,真是爱煞人了呢。”于一凡笑嘻嘻地回答说:“姐姐也很漂亮呢。”也盯着谷瑞玉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扑噗”一声笑出声来。她这一笑不要紧,倒把谷瑞玉笑毛了:“难道身上衣服有什么不对?”赶紧扫了几眼左右觉得还好,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别是脸上的妆因为化浓了点,不小心弄花了?”张汉卿却知道于一凡精灵古怪,一定又有妖蛾子了。果不其然,于一凡凑到他耳边,悄悄地说:“小姑父,你不是很喜欢婉清姐的娇小么,怎么去了趟西北,也开始喜欢彪悍的类型了?”张汉卿那个汗呐。这种话,也只有古灵精怪的于一凡可以说了。谷瑞玉在旁边,又不好跟她讲大道理,只能很严肃地说:“瞎说,跳个舞而已,小孩子不懂事不要乱讲。”这话可不能传到于凤至耳朵里,要是真成其事也就算了,就怕黄鼠狼没逮着,瞎惹一身臊那就亏大了。于一凡甜甜地小声笑着说:“小姑父,你别怕,我是不会告诉姑姑的。”这就好,算懂点事。不过张汉卿还得很自信地地否认说:“这有什么,跳个舞而已,谁会闲无聊了管这事?”于一凡眨眼说:“那我就告诉姑姑好了。”张汉卿语塞。若是真没什么倒也算了,关键是他还想跟谷瑞玉发展点什么的。既然历史上就曾经是老婆,“而且”长得很如人意,在男女关系上,那就遵循着历史的发展好像也不错呢。两人叽叽咕咕小声说话,谷瑞玉轻轻说:“有话我们到场边来说,大家都在看你们呢。”果然,三个人站在舞台中|央,俊男靓女,好不招人眼。关键是这里有少帅在,这个权倾一世的英俊男人在,不成为焦点都不成。所有大厅的人都在静静地看着他们说话,惟恐打断了他们之间的雅兴。左右都是美人,张汉卿找到了男人的虚荣心。“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是多么高尚的境界!这是多么惬意的人生!于一凡若没有和于凤至的关系,那夫该复何求啊!于一凡如同百灵鸟一样围着张汉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讲她在天津大学的故事,讲她听说张汉卿在津后找到奉军关外总司令部让孙烈臣“爷爷”派人带她到这里的经过,让谷瑞玉几乎无法插嘴。她的家庭状况和于一凡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于一凡的轻灵脱俗,让她心生自卑。但是于一凡一年多没见到张汉卿,他们的关系一向很好,现在她都读商科小半年了,有太多的话要倾诉。不过她的样子很可爱,别人怎么着都不是到失礼去。张汉卿也无语:我说小姐,您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哥(哦不,是姑父)时间有限,哪有功夫跟你聊家常?这事有风花雪月来得有趣吗?他无奈地看看谷瑞玉,她还之她整以暇的笑容。好好的一个泡妞良机,生生被于一凡打乱了! 第431章 天津大买办 不过张汉卿还是有机会向谷瑞玉说明了他想在天津投、融资的计划,需要有人引见这里的实业家和财经方面的头面人物。谷瑞玉虽然家境算不上多么富裕,但是这里的常客,也有不少闺蜜的家庭都是在天津数得着的,她也许能够搭得上桥。不过张汉卿可没把宝押在她身上,相反,她本身就是个宝。他故意在于一凡面前谈到如此高大上的事情,就是向她表明:“小姑父我还是很敬业的,你所看到的,都是牺牲。”他问及谷瑞玉,只是为将来找机会和她接触作铺垫----我是公事往来呢。不想谷瑞玉妙目一转,便真的给了他一个吃惊:“少帅要在天津融什么资,当然要找有钱人啊,为什么不试试天津最大的富商梁家?”于一凡见她谈到公事,也不甘示弱:“我和梁家的九小姐是同学,小姑父若是感兴趣,我可以通过她引见一下她父亲的。”张汉卿脑袋一拍:“咳,我为什么偏偏忘了他?”几个人所提到的梁家,就是当时所谓的“天津首富”梁炎卿家。这位出生于广东佛山的大买办,有着常人罕见的精明。他在清末民初即担任英商怡和洋行天津分公司大买办、兼英商高林洋行大买办,与泰来洋行的王铭槐、太古洋行的郑翼之和汇丰银行的吴调卿,合称为清末天津四大买办,因其拥有的巨额资产高居天津所有买办之首,直到正史上的解放前,一直是天津最有钱的家族。在天津的实业债券被销售一空,这是因为有几位民国政坛的顶梁柱在背书,投资者也普遍看好道奇汽车厂等项目的前景。所以,借着这股势,张学良抛出了东北债券意图也在此吸金----连续几年的强力约束虽然成功地使得奉系化得经济发展的第一桶金,但是东北一隅的经济底子毕竟有限,想大跃|进式的吸纳资金,还是京津一带最快。可是把钱投在东北,就大不一样了。而且第一轮融资后,兴趣大些的资本家都已经掏去了不少钱,对于债券,有的是怀疑的,有的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需要让更大的金主接盘。梁炎卿不错哎…可不单单是因为他有钱,张汉卿也不会做那杀鸡取卵的事。这个梁炎卿,可是个能人:他在洋行里负责印度和中国沿海航运,航行的口岸自印度加尔各答起,包括新加坡及中国香|港、广州、梧州、汕头、厦门、福州、上海、青岛、烟台、威海卫、天津,中国全部海岸线几乎都圈在里面。梁炎卿管理这些航线的经营、揽载、货物上下存送等…一句话,他是航运方面的拨尖人物。张汉卿早就想筹建一个海洋运输公司,先期帮他解决东北丰富的物产外销的需求。东北因为农业投入巨大,所以它的回报也是巨大的。它的土地本来就肥沃,有了好种子和化肥,亩产量增长速度惊人。按照此进步速度,产量倍增也就在近年之事。加上机械化比重开始加大,为更大规模的开荒营造了机会,所以,它的产出量也是越来越大。可是,卖出不去…远东局势乱作一团,原本的黑龙江入海通道变得不太平;渤海湾的营口、葫芦岛倒是好港口,可惜都是日本人经营的航运公司;图们江口难得的是一块宝地,但是原来的船只吨位太小,交易量有限,而且缺少海上贸易方面的经验。如果把梁炎卿纳入奉系麾下,这个问题将迎刃而解。如果可能,他会全力支持组建一个大规模的航运公司。这样,既带动了物流,也能给国家的发展带来巨大的飞跃。地缘政治学的创始人拉采尔说过:“只有海洋才能造就真正的世界强国,跨过海洋这一步在任何民族的历史上都是一个重大事件。”中国因闭关而丧失海权导致落后,后世亦因开放而强大,海洋运输是通往世界各大洲的最便捷、最重要的工具,也是一条致富路。张汉卿要建新时代下的“”。所以他立刻就激动起来,他问于一凡:“你和梁家小姐熟吗?”于一凡见自己随意一句竟然让小姑父如此上心,当然很开心,她努力作出一幅堪当大任的样子说:“当然很熟----我和她无话不谈,她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想不到于一凡现在也有点用处了,到底是人大了。想到大了,他忍不住向于一凡胸前瞟了一眼。哎,罪过呀,怎么这个时候想这个!不能怪他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实在是于一凡和他靠得太近了,还有谷瑞玉。两位天之骄女散发的少女幽香实在是太美妙了,以至于在谈及让他梦牵魂绕的强大国家的事情上仍然分了神。这一趟离家的时间也太长了,仅次于征西北的半年…他努力让自己回到正轨:“我想让梁家认购东北债券,还想让他为我所用,你觉得怎么样?”于一凡摇摇头说:“认购的事就算了,九小姐的父亲可是有名的吝啬鬼。他有很讲究的大楼,楼上却不点电灯,都点油灯,听说是怕点了电灯失火!他家那么阔气,但是没有汽车,怕浪费油钱。嘻嘻,小姑父,你和他有得一拼。”见突然间扯到自己身上,张汉卿不由得啼笑皆非,忍不住说:“怎么扯到我身上了?你要是上学缺钱用,找你姑姑拿,我还能不同意怎么着?要不我现在就给你些,或者实在不够就先向你孙爷爷那里支些。”于一凡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说:“我又不缺钱…”见张汉卿一幅瞠目结舌似乎不明白的样子,她又释然了,他真不明白呢。她贴近张汉卿的耳边,自然,张汉卿要配合地侧过来。就听于一凡悄悄地细语说:“你能和她跳舞,却不带上我,吝啬!”张汉卿只能告饶地说:“小姑奶奶,我们在讲正事呢。”于一凡见“勒索”成功,得意地说:“我也在讲正事呢。要想知道梁家更多的故事,你得先陪我跳个舞。”还有这么好的事!张汉卿心中那个感觉啊,莫可言状。于一凡身材娇小,但个头绝不矮,和谷瑞玉的丰满正成强烈的反衬。如果不是碍着于凤至的那层关系,她绝对是张汉卿很喜欢的类型:清纯、有主见、敢作敢为。他不便推辞,其实也不想推辞,能有机会放心大胆地搂她的腰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啊!从穿越后到穿越前,他就一直认为,青年男女的这种交谊舞,很难和纯洁划上等号。他对谷瑞玉歉然说:“不好意思,谷小姐,我陪陪一凡先。”到了这时候,谷瑞玉也只能衿持地表示礼让,谁让人家关系这么厚实呢?不过,以她的敏感,于一凡的这种主动背后,有些需要细细思索的东西呢。她一时失去了继续跳舞的兴趣,接连回绝了几位盛情邀请她的男士。在激射的霓虹灯下,有她忽闪着的大眼睛,出神地望着场中的伴侣。场中的两人,此时沉浸在一片旖旎的气氛中。于一凡明显地不会跳舞,不但老是或快或慢错了不止一拍两拍,还屡次三番地踩到张汉卿的脚,就这种技术,还敢抢舞?不过张汉卿可没有半分怪罪她的意思,正因为她的笨拙,两人才有更近一步的机会。舞乱了,他搂紧她扶正;踩脚了,她会含羞倒进他的怀里,央求着不要回踩回来,其乐融融啊…一曲下来,张汉卿锃亮的皮鞋被她的小蛮靴踩出斑斑点点的脚印,他的裤腿深处也有些小隆起,那是强烈忍住才不至于有更大后果的啊。于一凡嚷着还要再来一曲,他却再不敢纠缠,趁着大灯还没亮,赶紧拖着于一凡走向舞池边座位上。不过,他仍然能够感觉到谷瑞玉似笑非笑的脸,不知道这妮子所笑何事。毕竟霓虹灯的光线并不亮且还闪烁着,不信她能看到那里…在灯亮后,一切都已失去了踪影。也许是跳舞的动作很大,于一凡脸上的潮红到现在还没消。不过,这不影响她主动向张汉卿倒出她所知道的梁家事情。“梁家老头虽然吝啬,却唯独在一件事情上舍得花钱,那就是给儿子买官。梁九小姐的大哥梁赉奎早年在美国读书,回国后梁家老头想让他在仕途上发展,于是大力结交当时的总理唐绍仪,听说曾一次捐出白银六千两,资助他兴建兴建广东会馆。这大概是梁家老头生平最大的一次捐款,此后在唐绍仪的提携下,梁赉奎当上了农林部次长。不过梁赉奎在官场并不得意,后来通过袁世凯的医官王仲勤,在王的家乡河南卫辉买了很多土地,建立起大农场。但这个农场因受兵匪的扰害,经营困难,梁赉奎经营失败,前不久又回到怡和洋行帮梁家老头做事。”这是个重要信息。不过于一凡显然对梁炎卿有成见,从不提他名字,一口一个“梁家老头”,这让张汉卿很诧异。 第432章 别情 不用他提问,于一凡马上就把答案公布于众了。 “梁老头太讨厌,重男轻女,还亏得他在洋行里面做事,思想保守得要命。他有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个个接受西式教育,讲求平等,但他骨子里从未有过真正的‘平等’,从九小姐定亲就知道。 九小姐被说与叶总长的侄子,看起来一个是高官,一个是显贵,两家门当户对。可是,九小姐很不满意这门亲事,因为据说男的有肺病。而且这门亲事,是梁老头为了给他的长子投门路而定下的。” 原来如此。叶总长就是刚刚上任的交通总长叶恭绰,他本来就是交通系干将,和朱启钤、梁士诒属于同一“系统”的。朱启钤获得奉系重用,叶恭绰也是亲近于奉系的,有奉系力挺,他在中|央里头自然权威不小。 以梁炎卿的聪明劲,他自然知道攀上叶家是给他儿子寻找出路的很好选择。为了给儿子一个晋身之阶,把女儿当作一种交易,自古有之,像所谓“和亲”其实就是好听点的卖女求安而已。这时空官僚们都习惯于这种交易,像张作霖就分别是鲍贵卿、宋文郁、甚至张勋的亲家。 不过张汉卿不能接受这种交易发生在梁九小姐身上,无它,只因为自己的肉身将与她发生一段很有渊源的故事,如果他没有穿越的话。 好像正史上梁九小姐在与张学良认识后曾经哀求他带她走,最后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结果。她后来结婚后日子过得并不如意,因为她如此家世只有四千元的陪嫁,被夫家嫌弃。在陪伴丈夫养病期间因为不堪丈夫的当众侮辱而在火车上吞火柴头自杀。 虽然这个时候自己并没有见过她,但是怀着强烈的历史责任感,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拯救她于水火。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既然在冥冥中又重新给他一次相见的机会,他不能就此罢手。穿越给他的历史责任是振兴中华,无数小民的遭遇是中华的缩影,他有义务同样作出改变。 他点点头作出很有威严的样子说:“这个梁炎卿做事很不好,明天我就去会会他。” 肺病,在那个时代是很难治好的,很多人发展到最后成了痨病,张汉卿印象最深的就是鲁迅写的“沾人血的馒头”的故事。为了一己之私,可是却把女儿推进火坑,不当人父。 于一凡说:“小姑父你一定有办法阻止这门亲事。青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又是我的好朋友。”她看着他,狡黠地一笑:“如果你做成了,我有空就陪你跳舞。” 天啊,你这是奖赏还是惩罚?不过想到于一凡柔软的腰,似乎又与惩罚无关。 整个晚上,张汉卿就被谷瑞玉和于一凡霸占着,导致很多要伺机一近年轻的少帅的女眷们很不满意,于是稍稍提前结束了舞会。张汉卿拉过意犹未尽的于一凡:“该回校了,你怎么过来的?” 于一凡很淡定地:“黄包车啊,这饭店边上多的是,等下我就坐它回去。” “那怎么行?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害怕?我送你回去。”虽然学校离此地并不算远,张汉卿还是很谨慎地这样说。天津城鱼龙混杂,于一凡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个人走路未免令人担心。无论是作为“小姑父”,还是异性,他都要关心一下。 还有谷瑞玉,张汉卿也不会忽略:“谷小姐,我安排车送你回去。” 谷瑞玉很衿持:“不用了,少帅,我自己回去就行。”张汉卿送于一凡,却“安排”车辆送她,这待遇明显不一样吗,但凡有些心思的女孩,都会有想法的。 于一凡却抢过来说:“那就一同走吧,我们可以先把谷小姐送到家,然后我回学校,这样小姑父回家也近----,呃,小姑父你住哪?” 张汉卿啼笑皆非,什么都不知道还显得很周到的样子,也只有于一凡能干得出来。以他的了解,于一凡自小便是聪明伶俐的女孩,犯这种错误真是太可爱了。于一凡的心思,他多少有些感觉,这是防他一手啊,非要亲眼看着他和谷瑞玉分开才安心。难道,我在她的心目中是那么不堪? 却不知道,于一凡这么安排,就是能和他多说说话。年余不见,小姑父人长得又高大又英俊,还有那种领袖的气质和虽万千人吾往矣的神采,很让人倾心呢。而且,她还有很多话要讲。 谷瑞玉的家是一幢两层小楼的房子,不大且地处相对偏僻,看得出来她的家境并不太好。但是在租界能有这样的小楼,算起来也不能说差,她的家里人一定是有一定地位的。 连环的车队停在楼下,引起了楼上人的警觉。在谷瑞玉下车时,大门后探出一颗头来。不过在亮光背后,张汉卿并没有看到他。谷瑞玉在门旁向张汉卿挥手作别,那白色的倩影在夜幕中越来越远,但张汉卿觉得,他的心与她却越来越近… 猛可里,眼前冒出一只明晃晃的手来,在他面门一闪而过。张汉卿吃惊地调过头来,却见于一凡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小姑父,别看了,天这么黑,要不我给你拿支手电筒?” 见是她的恶作剧,张汉卿有些讪讪,把妹被活捉,太不好意思了。他言不由衷地说:“胡说什么话呢----嗯,那个一凡啊,你现在上学吃力吗?将来想做什么工作啊?学校里好玩吗?” 于一凡不理他,半晌才悠悠地说:“你不用掩饰了,我知道你是不想问这个话的。”她忽然又开心起来:“放心,我不会告诉姑姑的。你这么优秀,没有女孩喜欢你就奇怪了,不过你要好好的哦。” 张汉卿差点落荒而逃,如果不是被车子紧困着的话。只是,他不知道于一凡这“好好的”到底是要怎么办?当然,他不会傻到去问。 本来有美相伴,时间会过得很快,但在张汉卿感觉里,好漫长的路啊。好不容易到学校,于一凡下车后,她又跑到张汉卿耳边,促狭地说:“小姑父,今天打扰了你和美女相会的雅兴,你不会怪我吧?” 敢情,这小妮子是故意捣乱来着!张汉卿用憋着一肚子热情的眼刀一般地射过去时,她早已经逃离轿车,嘻嘻哈哈地溜了,让他哭笑不得。 第433章 与吝啬鬼打交道 这一夜,张汉卿又没睡好,谷瑞玉和于一凡的倩影,排队似的在他脑海里飘来闪去。 这是长期的阴阳失调导致,对他这样的年轻健康的身体而言,继续在这灯红酒绿中,迟早有一天会崩溃。所以他决定,关内事一上正轨,他就回奉和妻妾团聚,以妥善调和身体。 第二天一早,他就去拜访梁家。 这是一幢坐落在英租界里的洋楼,红墙包裹着绿葱葱的高大树木,显得格外幽深。张汉卿一行尽管不能像在界外那样荷枪实弹地护卫,但仍然被给予了相当的礼遇,被允许“低调地奢华”、带几车侍卫进入。这是因为以拉门德为首的几位既得利益者希望能与奉系拉近关系,另外奉系在天津的实力也让人另眼相看。 对辽宁的少帅来访,梁炎卿起初是很奇怪的,但是他还是大开房门。无论他的财力有多丰厚,他在骨子里对官场是敬畏的,也许这正是他削尖了脑袋也要把长子塞进政|府里的原因吧。 当张以卿看到一个身穿中国传统黑马褂的长须老者携几位年轻人出来迎接时,整个人的心理都有些崩溃了。如果他是梁炎卿,那么梁九小姐的年纪?调查说他今年已经68岁有零,当时心里没往这边想。一见本人之后,他就有些嘀咕,这么看来,梁九小姐应该不小了,因为她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呢。 梁炎卿八面玲珑,早已不顾辈分地抢先作揖:“少帅光临敝府,令梁某阖家深感荣耀。少帅有什么事,直接宣梁某即可,何敢亲劳大驾?” 例行的客套话,张汉卿已经游刃有余了:“岂敢,今天能得梁老先生拨冗接见,学良已是感激不尽。奉军在天津驻军,叨扰乡邻,早应该前来拜访,取得谅解。” 梁炎卿摆手说:“哪里的话。奉军纪律严明,津民多受庇佑,人称威武之师、仁义之师。少帅忝为一军之长,居功不小,正应为我辈所景仰。”他指着身边的一个中年人、两个年青人说:“这是犬子赉奎、联奎、文奎。” 三个人都显得很精干的样子,就是最小的一个也比张汉卿大不少,却在父亲介绍下成了犬子小辈,感觉上怪怪的。不过张汉卿已经习惯了,很多达官贵人在他面前只能充孙子,现在让他们当侄子,已经很抬辈分了。 “几位世兄一看就知道是人中龙凤,那是老先生教导有方。”张汉卿客气地说。 双方落座,仆人敬上茶来。张汉卿低头一看,只是市面上极普通不过的茶叶而已,且只有廖廖几片叶梗。虽然他对此并不讲究,但是这种生活标准,在梁家这种家庭出现,是令人吃惊的。这梁老头吝啬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他偷眼望去,只见梁炎卿轻轻掀起茶杯盖子,刮去上面漂浮的一片梗渣,接着用嘴轻啜,但把那梗渣咬在嘴里。他却并不是吐掉,而是就着一点茶水,在嘴里不停咀嚼,同时半眯着眼睛,似是回味无穷。这下明白了,梁家不是怠慢客人,而是天性就如此,恐怕也就是自己来才有这种“较高的”待遇吧? 张汉卿一阵恶寒,没来由少了几分深谈的心思,人活到这个份上,就是拥有亿万家财,又有什么意思?简朴是美德,量力而行最好。张汉卿自打穿越以来也没过上多好的生活,他的父亲张作霖也是生活很简单的,虽然他们过手的金额常常数以亿计。 可是不至于做到如此份上,这已经超出一般人所能接受的范畴。如果自己搞得跟苦行僧似的也就算了,可你不能要求身边人也这么做,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境界。张汉卿开始怀疑,这个老头会有朋友吗?他怎么让英国老板这么信任呢? 他却不知道,梁炎卿一生悭吝积蓄金钱,此外毫无特长。他行事低调,视财如命;一生不赌博、不奢洋、杜绝烟酒、不备车马;个人不做生意,不出风头,不拉拢同乡,不参加公共事业…但从外国洋行经理的立场来看,梁炎卿的“毫无特长”反而成了他最大的特长,具备了一个最合乎想象的买办的品质。而“发财要从小处俭省”已经深入到他的骨髓里,已经成为其一生聚财的座右铭。 失去了继续客套的兴趣,张汉卿开始点明来意:“梁老先生,学良此来是想与您谈一笔交易。我想您也知道,我们在天津发行了一笔数额很大的东北债券,我们需要天津的名流带头起表率作用,这样才会吸引民众踊跃购买。工商界在投资领域,您是个中翘楚,所以您的反应将直接影响到我们的大计…” 如果连梁炎卿这吝啬鬼都出来购买债券,就足以造成“明星”效应。它的影响力,堪比秃子用长出的头发给生发水作广告一样让人信服。 不想梁炎卿直接打断他的话说:“老朽投资,一向信奉‘力不到不为财’。就是投资应该限于自己的耳目所及,不能跃出范围,或者委托旁人。这债券,老朽一窍不通,少帅的好意,梁某只能心领了。” 就知道游说他没这么简单。凭心而论,梁炎卿之所以能够挣下这么大的家产,这种稳健投资的火候有相当的作用。 据“奉情局”天津站的调查表明,梁家确实是天津最富有的人,没有之一。他名下所拥有的股票、不动产,折合大洋逾两千万之巨!他拥有巨富,却一生没有做过一件自己的生意,这是与其他买办都不同的。 他所购买的股票主要集中在他所熟悉的企业,由于他笃信英国人,所以股票投资主要是英国企业,如大沽驳船公司、利顺德饭店、先农公司等。 股票投资之外,他更大的投资在地产方面。天津英租界的土地,除政治原因外,英国工部局在租界内的市政规划、修筑道路沟渠、土地情况改善等方面做了一些工作,使得英租界的土地价格上升了几千倍。而梁炎卿正是英租界早期的土地投资者,当地价上升时,他将这些土地出售给后来的军阀、官僚,疯狂套现。他在天津市区的不动产有唐山道安定里和自住的花园楼房、建设路福安里、营口道宝华里、山西路耀华里及河北宝兴公司各里巷等。耀华里是他在天津出租的最大一片房产,占地三十亩,共有楼房八十九幢。 他和后世炒房族最大的不同是只租不卖,长期持有,这逼格就高得多了。 除此之外,梁炎卿作为先农公司的董事,持有先农公司股票价值近200万两白银。英租界为鼓励商人置产,只在地产受到改善时征收小额费用,或征用一小块地皮,而对于地皮由环境改变而带来的自然增值,不征收任何税费。梁炎卿买地皮时期早,并且很早抢到扩充租界中心区的大片土地,坐享其成自然增值。 这是一个谨慎的投资者。正因为其谨慎小心,才能在民国直到正史上的解放前能稳居津门首富数十年之久。天津实业债券好是好,但以其稳健作风,很难让其有投入的冲动。不过不用担心,张汉卿已经拿住了他唯一的缺点。 “正因为梁老先生的谨慎,才在金融界有风向标之誉,我们看中的也是这点。如果梁老先生愿意成为奉系此次的债券募集倡议人,学良愿意和您做一笔生意。” 梁炎卿虽然年老,但精神仍很矍铄,这从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便可看出:“这个恕难从命,老朽的这点家当,不抵少帅发行债券之万一,这个风险老朽担不得,也担不起。”奉系融资5亿大产是多么大的事情,梁炎卿作为金融界的巨檗,自然也有其消息。发起人要承担责任,真要失败,用倾家荡产形容绝不为过。 张汉卿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梁老先生先别下结论,且听我说完条件再说嘛。” 梁炎卿的长子、就是那个中年人叫做梁赉奎的急忙接过话头,目视梁炎卿对张汉卿和气地说:“那就请少帅讲一讲,在下等洗耳恭听。” 他的情商就比乃父高一等。答不答应是交易,听不听完是态度。张汉卿虽然年轻,却是奉系的当家少帅,在天津有无上的权威,即使他家处在租界内也仍然不敢公然抗拒。况且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听他讲完,如果不合适就委婉回绝了,又何必无故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激怒这位权贵? 这个态度就很好,梁炎卿不愧是老来精,立刻就明白了长子的心思。他立即咳嗽了几下,以作掩饰。 张汉卿沉稳地说:“我知道老先生担心作为承发人的连带责任,其实以老先生的精明,自然知道奉系真正的实力,我们在东北发行的债券都是有实业为依托、有东北的粮食收入和政|府作担保,几年来到期凭票即兑,从无拖欠,在老百姓心中已经有了良好的口碑,现在一票难求。 这次在天津发行债券的目的,并不是我们缺钱,而是我们想通过这种声势浩大的认购风潮掀起国人兴办实业的热情!国家还很虚弱,老百姓还很贫穷,把他们有限的钱用来作对国家、对人民都有益处的事,让国家和民众都富起来,这是我们的目的。 等我告知您我们下一步的投资计划时您便可知道,我们的钱多的很!” 第434章 条件 张汉卿从怀中取出一纸薄薄的票据,递到梁炎卿眼前,随意翻开。 以梁炎卿的眼力,他当然认得,这翻开的一页正是英商麦加利银行的支票,上面的数字是五百万!不用去摸,以他浸淫此中大半辈子的经验他就知道,这是货真价实的。 张汉卿随意再翻,汇丰银行两千万、美国花旗银行一千五百万、中日汇业银行一千万、朝鲜银行八百万、正金银行五百万、满银和正隆号的奉票各六百万… 这些都是以刘尚清为首的奉系财经高手通过种种手段化零为整把小部分黄金变现后的存款,以名正言顺地拿来拿使用的,按照后世的说法就是,这笔钱被洗白了。光这薄薄的一打,就超过梁家几十年积累总资产的数倍。 张汉卿的行为让梁炎卿彻底惊呆了,财神啊!难道东北的家底竟然如此之厚?然而张汉卿随意又说出的一句话简直要让他发狂:“这些只是零头,东北四大行去年底吸纳存款共计二十二万万八千万!” 东北四大行有钱是真的,就在上月,为了维持中|央财政运作,财政部就向东北银行举债七千万,这才摆脱赤字危机。以中|央之尊,却要向地方举债,这也开了民国之先河了。另外已知的例子是,东北交通银行全资收购了天津港的经营权、葫芦岛的中兴造船厂,都是大手笔。 这些都是作为行内人的重点关注对象,所以梁炎卿非常清楚。东北交通银行买下这两处的目的听说是要打造一个中国北方最大的航运帝国,以实现东北的物产通过海运实现与全球贸易。像中兴造船厂,甫一注资后便花费了1500万元从德国购买了一台万吨水压机和一台德马格桥式起重机,在业内引起一片轰动。 这是要大干的节奏,难道辽宁人想自己建建造大型海船不成?不过在张汉卿的超前思维里,船厂购买水压机的表面理由为锻造船用大型曲轴、汽轮机转子等,但在需要的时刻可以很方便地用来制造军舰用厚甲板。这台水压机最大可锻造650厚钢板,那是战列舰主要防护部分的装甲厚度啊! 也正因此,梁炎卿对奉系的实力是敬畏的,不论军事上的压力,即使单以经济上的成就而言。所以,他对张汉卿的话深信不疑。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奉系四大行吸储能力惊人,但其投放资金量也是惊人的,张汉卿在这里偷换了概念! 梁炎卿糊涂了,既然有这么多的现金在手,又何必大费财章去发行债券?他不知道这是张汉卿等人密谋以久的两全之策----既瞒天过海减少外界对其“暴发户”式的发迹的挖掘,又顺势在天津集到巨款为己用,何乐而不为? 见梁老头已经被自己镇住,张汉卿这才讲到正题:“以上种种,只是说明,联省自治政|府不是没钱。我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是通过各界认购债券,在关内掀起一阵实业兴国的舆论热潮,须知建设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光靠东北一隅是完全不够的。 其实东北债券完全以土地及其产出作为抵押,这几年随着实业产出的繁荣,我们已经足以偿还全部的债券。之所以仍然这么做,还是要让东北的老百姓勒紧裤腰带一起先过穷日子,为的是把几十年来经济上欠的账还上来。 梁老先生作为此次承揽发起人之一的风险是极低的。即使这样,做生意,讲究风险与机遇并存,学良不能白白让梁家承担这种风险,还将让度一部分利益。 我们将成立一家进出口公司,我们暂且命名为‘北方贸易总公司’,初期注册资本至少为一个亿,将垄断东北旗下所有对外贸易。老实说,我知道其实经营进出口|交易才是梁家真正的财富来源,也正是看中了梁家在这个领域的经验和能力。在它成立后,但凡奉系所在地域的外贸,都由该公司打理。像粮食、棉花、大豆等农产品,各种有色金属等,都在它的经营范围里。” 张汉卿最后才翻出底牌:“这个贸易公司的董事长,我们准备请梁老先生派人担任。” 海外贸易,一向是梁家的强项。但即使见多识广的梁炎卿,也被张汉卿的大手笔震惊。这个公司的厉害之处不在于一亿银元资本----数字虽然很大,也不至于让梁炎卿为之震惊,他所震惊的是奉系的决心。 垄断,绝对的垄断! 这个手段,梁炎卿不陌生。其实梁家能够快速崛起,用这种方式可谓是轻车熟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怡和洋行从华北地区收购了大量战略物资,猪鬃、羊毛、棉花、大豆等运往英国。梁炎卿及其重要助手陈祝龄在收购过程中,出口部的经理英国人毕德斯将国外供需情况、行情趋势暗中指示给梁炎卿和陈祝龄,让他们能够把货买到自己手中囤积,等国外急需各洋行高价收购时,再按照市价卖出,从中赚取超值利润。梁炎卿指使陈祝龄利用出口便利,在对内收购时把价格压到最低,对外出口时把价格谈到最高,低买高卖才是他们真正的财富来源。 奉系有强大的行政能力,可以力保奉系地盘内的这些物资的垄断性,这是毫无疑问的。梁炎卿相信,只要奉系能够找到合适的买家,怡和洋行是竞争不过它的。 这个世界看起来是买方世界,许多殖民地半殖民地的经济被垄断买家所控制,但是当卖方足够强大,就像东北抱团在一起时,它的力量绝不是怡和洋行所能抗拒。毕竟,东北自治政|府家大业大,又有真金实银,真要撇开任何一个贸易公司单干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是就凭这些就想把梁家绑到奉系的战车上,这个少帅想得也未免太天真了。不介入政治是梁家成功的不二真理,在商言商,梁炎卿自信在商场游刃有余。可是一旦牵涉到政治,这里面的厉害就不是他所能操纵。单单一个董事长的“虚职”,打动不了他。自打老袁去逝,京城局势数年一变,上台的人如走马灯似地晃人眼,谁知道奉系会不会像皖系一样短命? 他急忙放下茶盏,刚想表示拒绝,张汉卿却很坚定地打断他,仍然好整以暇地说:“我知道这个职务可能不足以让老先生动心,可是学良另有一项委任,我想老先生一定不会拒绝。” 梁炎卿好奇了,他决定让张汉卿继续谈条件,反正他打定主意不再蹚奉系的混水。可是当张汉卿指着一个人悠悠地说出一句话时,他的心里却涌起一阵激荡。 “不知道老先生有没有兴趣让赉奎兄到政|府高就?财政部次长、北京市长、天津投融资委员会主任、东北银行天津分行行长几个职务,赉奎兄可以任选。” 如果是别人,梁炎卿会毫不犹豫地抬起他那看似老弱不堪的双手狠狠地甩对方一嘴巴子,随口把如此高官许给别人,当政|府是他家开的?可是是张汉卿开口,他却完全相信。 现在的中|央政|府,可不是奉系开的吗!除了一个内务部,其它各部总长包括总理可都是与奉系公开里眉来眼去地。像梁赉奎,当年就做过农林部次长,从资历上别人说不出什么话来。如果奉系力挺,完全没有问题。 另外天津投融资委员会就是此次在津融资、投资的主管机构,因为是奉系自家的家当,所以安排起人来是家事;东北银行天津分行的筹设也是如此。 如果前两个职务,还算是商而优转仕的话,那么后两个职务就完全把梁家和奉系绑在一起了。 梁家兄弟几个都很激动: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特别是梁赉奎。作为梁家的长子,在经历过一次不成功的官场“投资”后,这件事已经渐成家族笑柄。他虽然经商上面颇有天份,但是他必须要向家人证明他的能力。而财政次长,要比当初的农林次长在权柄上大了许多。 就是其他两个儿子也很向往。大哥走官场,那么梁家的生意就责无旁贷地交到他们兄弟俩手里。之前有大哥在,他们的才能被压抑,这可是证明他们身手的好机会。再说有大哥在财政部,商业上的很多事情就大有依靠,官商,在中国一向是很有渊源的。 而且大哥的那次不成功的从政经历已经成为父亲的一大心病。别看梁家为天津首富,但是经历过人生得意的父亲特别在意能够出几个仕途上的子弟,这是中国传统的官本位情绪的熏陶。 他们认为父亲一定会赞同再度把大哥送出去。 可以想像,少帅开出了这么优厚的条件,如果梁家再不同意,作为在资本和行政上都拥有绝对优势的奉系,一定会在后来的商业中对梁家大肆挤压的。真如少帅所讲的要在海外贸易上入手,梁家的传统优势完全和奉系不在一个层级上的。 将来如何不知道,至少现在他们不是奉系对手。 而大哥做财政次长的风险却不大,至不济,再像当初那样辞去官职便行了。民国总理换了那么多,大家活得不都是好好的?以一个财政次长换为奉系债券背书,看起来很划算。主要的是他们都知道,东北国库券的风险极小,因为它不是空投,而是有实实在在的东西作抵押。 以父亲的老练,他一定会同意的… 第435章 皆大欢喜 梁炎卿却拒绝了。 只是他的方式很让其几个儿子大跌眼镜,是一种不堪重负的释然:“少帅的厚爱,梁某何德何能承受得起?举办实业,那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梁某自然举双手拥护,为认购东北新债券摇旗呐喊之事,老朽愿一肩承担!至于犬子,本非官场之人,贸然进入,难免有眼高手低之事,还是做回本行为好。” 这是完全倒向了奉系的节奏!梁家几子忽然之间对乃父如此“深明大义”而纳罕不已,张汉卿却听出了其弦外之音。政|府官职不想做,那是对天津投融资委员会和东北银行天津分行之一感兴趣了。转念一想,他就体会到了老梁的心意。 自己开出这么优厚的条件,如果他还是拒绝,那是往死里得罪奉系了。有天津港、中兴航运两大巨头的力量在,未来一定会对梁炎卿赖以发家的各洋行的生意造成极大冲击。怡和洋行等再牛叉,也只是一个私人资本,无论如何在体量上不是奉系的对手。 以奉系的雄心勃勃,这种巨量的资本加上占主导地位的政治优势,将在天津产生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梁家的取舍如何,直接关系到家族的前途。 所以老梁先生决定最小限度地参与、也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不伤及梁家的利益,其结果就是----屈从。 为奉系在发行债券上背书,看起来在经济上融入了奉系,但是在政治上,绝不因此让外界产生任何权钱交易的信号,这样一旦奉系在政治上失利,梁家也有从容退身的机会,在商言商嘛,“我们与政治无涉”。 而张汉卿的后两个选项,对他这位商人来说都是上上之选。派人担任天津投融资委员会主任,可以从容看透奉系在天津的布局,可以说是知晓内情的绝佳职务。 东北银行天津分行的职务,也可以随时了解奉系的金融走势,让梁家的背书行为最大程度的安全。资本达到上亿元之后,撤资逃资不是一句话的事,总有预兆和苗头,相信以梁家人的精明,这个动作肯定瞒不住他。 那是进有好处败有退路的安排啊,老梁先生应该叫老奸巨滑才对…不过张汉卿不怕被算计,“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挖掘有本领的人本身就是一次给对方一个更广阔舞台的过程。 而且他相信只要梁家深入到奉系经济班底之后,会对他们的选择感到庆幸的。有这些人加盟,带来的回报也将是惊人的,这真正地叫人才资源。 所以他乐呵呵地问:“感谢老先生深明大义,不知老先生属意哪位世兄接手北方贸易总公司、哪位世兄在天津上任呢?” 原本一脸戒备的梁炎卿,也难得地开怀大笑说:“少帅的一番美意,老朽怎能不领情呢?犬子赉奎,长期跟着老朽在洋行做买办,对于海外贸易相当熟悉,若是他接手北方贸易总公司,我再派祝龄辅助,当可扛得住”。顿了一顿,他有些犹豫地说:“不过少帅是否介意我加派人手?” 祝龄就是陈祝龄,是梁炎卿长期以来的重要助手和亲信。可如果梁赉奎为董事长、陈祝龄为总经理,少帅就不担心他对于这个资产上亿的公司大权旁落? 张汉卿真的不担心。东北几家银行所控股的大企业大集团,都严格按照现代企业运营制度来设计,都有独立的财务官并由银行委托的会计师公会派人给予年度和季度审计。一句话,他既给了经营者极大的决定权,也给出了相当的束缚----如果负责人有逾矩行为的话。 他笑笑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没有几个得力的人坐镇,新公司怎么顺利开起来?若是有用的人才,梁兄尽管举荐,公司决策者有极大的用人权,就是出资方也一般不过问的。再说,梁老先生和几位世兄的人品,学良都是放心的,不然也不敢把这么大的家当交出来啊!” 确定了没有经营上的掣肘后,梁炎卿彻底放心了,但是也开始由衷地佩服起以少帅为代表的奉系来:有大魄力、能做大事。弹笑之间,上亿的投资便敲定了。 这可不是小数目,除了庞大的金额,背后还有基于政|府层面的产业支撑。东北和关内对外贸易的权柄,足以捍动任何一家贸易公司,无论它是国有还是外资独建。 人家青眼相向,岂有不投桃报李之理?所以,他主动提出,由自己担任天津投融资委员会主任一职。既然梁家开始与奉系拉上关系,无论结局如何,他这个怡和洋行的买办职务,是不能再兼任的了。再说,他的年龄已大,该放手让后辈出一头地了。三子文奎,就很得怡和洋行的青睐。 “老朽虽然不才,在天津工商业界还有几分薄面,忝作主任,还能略作效劳。若能力不济,还能以老迈不堪应付过去,不坠我几十年商界之名声。呵呵。”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投融资委员会在目前主要在于融资而不是投资,甚至连融资都不是主要任务,它的最大作用是唤起古老的天津重新焕发生机,为北方的经济发展注入强心剂。 自中国诞生以来,其政治和经济中心一直位于北方。魏晋南北朝时期,经济中心开始南移,到了唐宋,南方经济就彻底超过了北方,从此中国进入政治和经济二元时代:南方发展经济,北方紧抓政治,南方经济支持北方政治,这个格局没有变,直到现在。 这个格局并不理想。后世中国经济区三驾马车中,华南以广州、深圳为龙头生机勃勃,华东以上海为核心依托长江沿线几大城市群也有不俗成绩,但是以北京为中心的京津冀经济区域却是以牺牲河北为代价产生的,是“万千宠爱于一身”而“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畸形发展。 天津作为直辖市经济的发展能力却连一个二线城市苏州都不如,甚至连地处内陆的重庆都比它有潜力得多,造成这样一个结果的原因是,北京作为首都承担了太多的经济功能,为了这个大而全的城市,甚至周边城市没有享受到它带来的辐射好处,连水都吃不上了。 这是非常不合理的。 天津自古以来就是北方重镇,是京杭大运河线上的重镇,也是后来洋务运动后北方的重要商埠,地理条件得天独厚。进入民国后,无数达官显贵在这里的租界里落脚,他们带来的巨额财富一度让这里成为中国的金融中心。就是其工业能力,也不亚于上海,远把排名第三的武汉甩出几条街。 孙逸仙国民党的财务来源是粤商和沪上银行团,直系的经济支柱是武汉三镇,奉系要想在经济上具有压倒优势,除了作为资源基地和重工业大本营的东北之外,这里也很关键。所以张汉卿振兴奉系的第一步,就是想把天津打造成为一个在工业实力上不逊于东北的新的经济增长点。 资本已经陆续就位,就看人才能否为我所用,这也是判断奉系能否在关外站稳脚跟的风向。现在几位重量级的人物陆续加盟,让张汉卿志得意满。 没人知道他的简单的一句“在关内站稳脚跟”在奉系内部承受多大的压力,因为在欣欣向荣的局势下,奉系内部高层都倾向于立足关内。张汉卿的天津、秦皇岛大投资对他们来说非常的不保险,万一政治风向有变,军事上再不济怎么办?那辛辛苦苦的投入不就都便宜了别人! 凭心而论,他们的担心很合理,正史上奉系就在第一次直奉战争中吃了败仗而逃回关外。现在,虽说奉系与正史上的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但在关外的驻军只有区区三个师,还要看着这么大的地盘。 可是张汉卿不怕。他也担心自己为他人作嫁衣,但是他更相信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只要直系的主事人不发昏,他就不会看不到奉系的强大:东北工业和经济的大发展让奉军成为目前国内武装最好的军队,没有之一;东北军政大权都集中在张氏父子手里,包括中|央和外人都无法染指,这和其它派系内部貌合神离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关内北方地区一旦发展起来,更是奉系的助力而不是负担,他预料到未来一两年内奉军的大规模扩充是必然之数,以这种发展速度,光是关内的奉军就足以是直系的劲敌。只要奉系没有大的错误,像正史上的贸然发动战争以及随后战略失误导致的总溃败不发生,胜利的天平一定是向奉系倾斜的。 此外,他拟定的西北人民军即将在西北有大动作,将会有力地干扰直系的判断,也会极大地减少直系在京畿的驻军数量从而减轻奉军正面的威胁。而且,奉军的劲敌吴佩孚刚刚开始练兵,他的速度以可见的判断不会快过人民军和奉军的增速,只因为他的穷… 所以他大可以放心地在关内有大动作。 这也是打动梁炎卿最后一线担心的要素:雄心。 第436章 球缘 谈妥了条件,宾主尽欢,从此后双方可就成了一家人了。 作为新晋的少帅经济班底之一,梁炎卿真是极尽本分。他详尽分析了天津工商界的大佬们,逐一把他们的性格特征和政治倾向向张汉卿细细讲解,并提出拉拢与分化的策略。他不愧是做买办的积年老手,往往一针见血,和朱启钤、梁士诒他们的见解想到印证,很多时候却比他们更接触到内幕,果然是行内人。 张汉卿很高兴,天津投资委员会有能官能商的朱启钤、梁士诒、熊希龄在,又添一个业界泰斗梁炎卿抓总,声势终于被拉起来了。和梁炎卿关注点在经济上面不同,他的着眼点却在政治。 这些原本不同阵营的要员,现在统一到奉系麾下,本身就说明一个事项:奉系的强大,不单单在于军事,还真正地团结了各行各业的精英,这就是力量的表现。 人才的积聚有马太效应,有了这些大亨坐台,相信张汉卿在天津的事业会有一个辉煌的未来。到目前为止,他来此的事务已经完成了一半,可是还有一件事,他该怎么开口呢? 不用他为难了,梁炎卿已经开始安排准备午餐。无论是作为主人,还是作为未来的同盟,他都有必要做些表示。而且,能宴请到京津驰名的少帅,也是一种荣幸。张汉卿愉快地接受邀请,于是,同为后辈的梁赉奎、梁联奎、梁文奎三兄弟便盛情邀请他参观梁府。 梁家真大,除了一应亭台楼阁之外,还难得的有一个网球场,这在当时是很少见的。对此,梁赉奎不无得意地说:“别的人家都玩骑马射箭,我们梁家兄妹几个平时却都喜欢打网球。” 张汉卿便故意说:“原来府上尚有姐姐,学良该去拜访才是,不然就太失礼了。”梁家三兄弟,最小的文奎也有三十出头,他这样喊,原本没有语病。两家关系已经很近,从道理上讲也说得通。 梁赉奎不知是计,还真以为是张汉卿的礼貌,心里还赞叹着:“果然是将门虎子,一听就是个知书达礼的。”嘴上却笑着说:“少帅有所不知,我的这几个妹妹,除了五妹已经出嫁外,其她的年龄却都不大,论辈分,她们都要称您一声哥哥的。” 张汉卿哂然一笑说:“我这是犯了先入为主的毛病了,想着梁世兄年龄比我大了许多,呵呵。”梁赉奎兄弟几个也都笑起来。 一行人走近梁家的网球场,它就在假山背后,掩映在一片绿葱之中,很是休闲。场地还很原始,为硬地球场,就是以石子、沥青或水泥建造的。它的最大优点是风雨无损,坚固耐用,几乎无需护养,即国外流行的所谓全天候球场是也。 这个条件在当时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草地球场造价昂贵,又需专人养护管,花费也很高;土地球场建造费工费料,养护维修也十分困难;而丙烯酸酯塑胶面层、卷材塑胶层面等目前尚未诞生,普通老百姓只怕是见都未见过这种新生事物。考虑到梁老头吝啬的本性,能花大价钱搞出这个来已经很稀罕了。 见张汉卿兴致颇好,梁赉奎便介绍说:“本来家父对这个也不太感兴趣,可是九妹喜欢,他便安排砌了这块地。平时都没有外人,就我们兄妹几个打着玩。少帅要是想打几局,我们兄弟几个可以陪着玩玩。” 张汉卿并不客气,点头应允。他前世可是运动的好手,这时长期的军旅生涯也锻炼出一副好身体,自然不怵。体育活动基本上除了几项需要动脑或技术训练的项目,只要体力充沛,总能玩个七七八八。这网球,就是速度与力量的结合品,玩过羽毛球的基本上都可以练练手。 本来梁赉奎见张汉卿年少位尊,以为以他这样公子哥的性情,打网球只是见猎心喜而已,所以在上场前便存了相让的心思,总之不要让他输得太过难看。跟随父亲时间久了,父亲的那点儿心思他早已门清,看来是要乘奉系这艘船了,因此在心目中已经把张汉卿待为上宾。 可是他忘了,他自己也是同期的富家子弟之一,身体也是被长期的交际掏空了的。在体能对抗上,他和军营里成长起来的张汉卿可不能同日而语了。先开始的几个回合,他还有心相让,但是当张汉卿一拨又一拨凶猛的扣球冲吊快速拉锯袭来时,他明显地体力不支。 张汉卿开始还不习惯这个玩意,但有梁赉奎“陪练”,一会儿就掌握了基本技巧,同时也因为充沛的体力而掌握了局面。挥汗如雨之际,连日来身体上的压抑得到释放,连心情都格外好起来。吊打了梁赉奎,又扣败了梁文奎、梁联奎,不在话下。 四人小憩片刻,梁赉奎喘着粗气说:“少帅看起来是打网球的老手,不知有几年经验?”无论从姿态、手势以及运球的刁钻上看,张汉卿都是具胡相当经验的。 张汉卿不无得意地说:“实不相瞒,小弟是第一次打。” 这个他倒没吹,前生后世,他没亲自玩过。但这不代表他就会技不如人。想当初,篮球、足球、乒乓球、羽毛球,那是玩得一个嗨。这网球虽然没玩过,但只要规则懂了,体力充沛了,触类旁通,总是不太难的。 梁赉奎便有些夸张地说:“少帅果然是天纵奇才,兵带得好,连玩都不一般。” 张汉卿很快便恢复过来,他兴致勃勃欲再战,大笑着说:“几位世兄虽然是主人,可不要对学良手下留情啊。”梁家三兄弟都苦笑着说:“少帅的体力很好啊,我们兄弟可无法再奉陪了,再打就要命了,今天高挂免战牌。” 便听旁边有阵清脆的女声说:“少帅不要欺梁家无人啊,让青竹陪你打一局可好?”从假山的背后,闪出一个婷婷欲立的少女来。 张汉卿第一眼瞅见的便是那一件连体淡绿色短裙,不期然地露出粉白的细长腿来。她身材清瘦,长发刚及细柳腰;未语先笑,却天然地让人觉得小家碧玉正该如此。张汉卿心中“咯噔”一声,原来此次来梁家的另一个正主,梁青竹登场了。其实,他早已发觉有人掩在假山后面,只是从那隐隐的绿裙脚知道“窥探”的是个女人,便绅士地故装不知。 听到这一声,梁文奎是最好胜的,连忙就说:“九妹快来,少帅正是你的对手。” 确认了此女的来历,张汉卿便细细端详。梁青竹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个他早有揣测,毕竟能和于一凡做同学,年纪应该相关不太大才是。她五官端正,脸上不施粉黛,却非同一般的白皙,浅浅一笑间,露出两个小酒窝,十分可爱。怪不得正史上的张学良到老来还对她念念不忘,原来不单单她的遭遇令人同情,她的样貌估计也占了很大多数吧。 梁青竹见张汉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感觉很不好意思,但也没有恼怒的想法。这个名声远播京津的关外少帅,想不让人知道他的事迹都难。不讲他的赫赫身世,就是他做的那些事,就足以让青史留名了。何况,他是如此年轻,又如此英俊,还如此亲切。 是的,亲切。张汉卿对女人,特别是年轻的女人,又且是漂亮的女人,一向都是很亲切的。女人是用来宠的,哪怕只是为了哄她上床。红牡丹,是他第一个女人,当然因为出身的问题不能继续陪伴他左右,但是他还是为她寻个好前程,衣食无忧;黄如清,和他有一夕之缘,虽然不好直接补偿她什么,但还是尽自己所能给他父亲黄献廷谋了个好差使:东北商会总会长和辽宁省参议长。 她的大伯黄贡廷却官路亨通。虽然他本来就有辽宁民政厅长的履历,但是在废黜多年后一跃担任了绥远省的主席,他知道没有张汉卿的出力是不可能的。 倒不是张汉卿完全循私情。黄贡廷的能力是有的,现在因为自己与黄家的姻亲关系,公尽私情也未尝不可。倒是这番安排,让黄婉清感激莫名。 她不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女人,张汉卿也正看中的是她的清纯。自从跟了他之后,除了那次婚前想进大帅府,她没有向张汉卿提出过任何私事上的要求。但越是如此,张汉卿越喜欢,连于凤至都对她的观感大好。所以张汉卿对整个黄家的照顾,也难免挟着对她的认可。 权柄在手,也就有了上位者的从容;尽管年轻,却有着当世不出之睿智。加上一副天生好皮相,女人们对他不趋之若鹜就奇怪了。好在妻和妾美,带着后院安宁的余威,张汉卿才得已在女人丛中游刃有余。尽管如此,他还是认真交往每一个女人,以在人格上达成尊重。不想他的一番作法,更让他有女人缘。如果评价时代最佳“妇女之友”,非小张莫属。 所以张汉卿对梁青竹笑眼相待就显得非常正常了,不完全是因为她是美女,而是条件反射:“原来是九小姐大驾光临,学良三生有幸啊。” 第437章 青竹 梁青竹一出场,场面上的情景便多了几分热闹。 梁家三兄弟作为主人,尽管竭尽全力陪张汉卿耍球,却总少了那么几分味道。一是双方本来就不熟,二是年龄和阅历都有巨大差距,有些强作欢颜的感觉。等到九小姐一出来,双方的距离才在瞬间被拉近了。 都说无女不成娱,果然是有道理的。她对张汉卿原先只是闻名,从未相见,却并不影响她对张汉卿的熟悉。从于一凡口中,她听到了很多关于张汉卿的故事,从女孩子的视角里感知到的形象要远远比报纸和电台中出现的正面和高大,也更奇特。 说是奇特,是因为于一凡对他的“丰功伟绩”,向来都是一笔带过。在军队中种种、平服呼伦贝尔和蒙古、收复中东路和摩阔崴,都只是男人世界里的话题,她更感兴趣的是张汉卿的文采。 、、、、,都是她的最爱。这些诗歌或极尽缠绵,忽而豪情万丈,有时小资情调绽放,又有淳朴至极的普爱,还有“虽九死而未悔”的气概。这是什么样的男人,才会有这样的侠骨柔情? 现在,这个名满天下的少帅就在面前,面带微笑,和蔼可亲,直如邻家大哥般可爱。他的眼神炽热而俊朗,不知怎地,她的心怦怦直跳。 “少帅的球技真好,看不出是第一次打的样子,只能用能者恒能来解释了。青竹虽然也学了几年网球,却自知不是少帅的对手----等下少帅可要承让一二啊?” 这马屁拍的。张汉卿美女在前,心情大好:“九小姐说得是反话吧?先谦虚一番,然后一阵痛杀把我打回原形,这叫做高高捧起,重重摔下,我可不会轻易上当。” 他说得风趣,梁青竹不禁莞尔:“少帅这是埋下伏笔,非把我杀得片甲不留了。” 张汉卿忍不住看了看她整齐洁净的短裙,和那光洁白皙的粉腿,心里一阵荡漾:“不是片甲不留,是片裳不留!”她和于一凡相同年纪,都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身体也渐渐绽放。于他这种有丰富经验的男人来说,一目即了然。相比之下,于一凡更有料子,但是碍于辈分,他可不敢有非分之想。但于梁青竹,想想也无妨。 不过这想法只能深藏心底,嘴里却说:“希望九小姐不要让我输得太难看了。”两人一番热聊时,却早已走进球场,张汉卿绅士地让梁九小姐发球。梁青竹身材纤弱,反应到网球上也是如此。一声娇喝,那球沿着一股弧线,轻轻地飘过来。 男女体力有别,从发球的力道即可知。若是梁家兄弟,张汉卿早侧身抽回去了,这球的方向刚好。可是当他做好姿态欲迎时,忽然想起对面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这狠劲就使不出来。不但如此,他还要努力把球打到梁九小姐身旁,以避免她大跑动浪费体力。 这打球,除了锻炼身体,还有一个交际的功能,另外和美女耍耍也是一种享受。若是大煞风景地几下拍死,他张汉卿就不是风流少帅,而是瓜娃子。 尽管如此,他的力道还是有些沉的,总不能像女人一样绵绵无力吧?旁边还有几兄弟瞅着呢,有些事不能做得太过分。 梁青竹轻巧接过,又轻巧地打回来。两人你递我往,大战了数十个回合,场面却如同交谊舞,不温不火,相得益彰。只见漫场都是两人的欢声笑语,张汉卿极尽全力,要保证球球不落空,既要接得稳,又要回得正,这难度也挺大。 不过他心里奇怪,从梁文奎的口气中,他对九小姐的到来是抱有相当的信心的,看来网球水平一定不错,至少不会输于他们之中的任一个。可是和自己打起来,分明感觉不到这种有力的挑战啊,梁家三兄弟任何一人都比她强得多! 他哪里想到,在这场“比赛”之前,梁青竹就已经定下调子,要尽显温柔敦厚。刚才观战,张汉卿看似凶猛,但论及技巧,他还差着一等。只是面对着他,却很难把他看成敌手,特别是当他屡屡“喂”招给自己,让人一点杀机都没法提起。 两边都是互敬互让,所以尽管双方跑动积极,但却是欢而不乱。时不时的攻防转换中,也不忘相视一笑,场面和谐得很。 最得趣的是张汉卿,正面看着梁青竹,他才看出,表面上这位九小姐身材清瘦,实则健康的很,至少跑动起来身轻如燕,一看就知道是经常进行体育锻炼的。明明有些地方比于一凡还小,但是在一晃一动之间,却似有无穷潜力,着实吸引着他的眼球。 而且梁青竹短裙在飘动之间偶尔露出的一点妙处,让他心痒痒的,那种欲遮还休的美好,连张汉卿这位花丛老手都吃不消。“此间事一了,马上便回沈阳找大小两位夫人,不然久在这里肯定会出事。”他心里这样想。 梁青竹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炽热,当然不忍下手,不过待她瞥到他的眼神所到之处,更是羞喜交加。女为悦己者容,只是这少帅太有些坦率了吧?两边心里都想着事,自然手上的劲都是不重的,也殊少妙招。 梁家三兄弟纳闷了,这少帅网球技术并不高超,全凭体力和一股狠劲。九妹的水平都是知道的,以前吊打几位哥哥可是没商量,发球之犀利甚至比三兄弟还甚上几分,怎么现在却像个绵羊一样,难道她的路数被克住了? 而且少帅也是,既没用上全力,也很少有刁钻的招数,刚才跟我们打的狠劲哪去了? 看了一会,梁赉奎终于看出门道,这哪里是打球,是在打情骂俏好不?父母对这个九妹打小就十分宠爱,有些念头,连想都不好。他悄悄转过头来看两位弟弟,却看见文奎和联奎两对不可捉摸的眼光扫过来。大家对视一眼,又心照不宣地各自凝神观战去了。 在网球比赛中,很少有一局能打到上百个回合的,历史上就拉菲尔纳达尔和托尼纳达尔这一对创纪录地打了680多合,约进行了29分钟。可是张汉卿和梁青竹这一局足足打了二十分钟仍然不见分晓,看来是有破纪录的打算。不过考虑到这个纪录还要过大好几十年后,实际上,他们两人已经创造了纪录。 时光一点一点过去,场中人愈发和谐,观战的人却已经累了。梁赉奎轻咳一声,深有意味地说:“少帅和九妹真是对手啊,这一次交手,要是打个三局五局的,可要打到天黑了。”其他两兄弟也心有戚戚焉,都笑着打趣,文奎更说:“九妹和少帅都加把劲,快分个输赢,咱们好吃午饭。” 梁九小姐听在耳里,脸红到了耳根。好在她运动之际气喘吁吁,脸上有红晕也不奇怪。她看了张汉卿一眼,后者正洋然自得地享受在这种与美为伴的快乐之中,心里免不了有些羞恼。“让你得意”,她想,手底自然加重了几分。 张汉卿心里正不知想些什么,忽然感觉对面的球像上了劲的弦一般直射过来,又刁又狠。他是军伍出身,本能地信手一挡,在它还未落地便直接弹了回去。 球一发出梁青竹便知不好,这种温吞功夫里的一记猛扣便和突袭没什么两样。在平时,这也是她的拿手绝活,几位兄长常常败阵,屡试不爽。张汉卿心思不在打球上,又事发突然,自然是很难接下的。在一愣神功夫,忽然见那球直冲心窝而来,比刚刚更快了一倍有余,下意识地向下一躲。 若她是向旁边闪开,极有可能擦身而过,可是她选择的是向下。于是,网球不偏不倚,重重地击中她的左胸,那叫一个酸爽。 张汉卿在网球未触地便击回,在规则里已经输了。不过胜利者梁九小姐并没有发出欢呼声,反而手捂胸紧蹲在地上,那声音倒似痛苦的呻|吟。扔掉拍子,张汉卿大踏步走到对面场中,蹲下扶着梁九小姐的肩,急声问:“伤到哪里了?”他语气里的关切,是发自内心的,毕竟,青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梁九小姐已经从乍起的疼痛中恢复常态,可是面对张汉卿的关心,她只能咬咬牙摇摇头。这地方,不但不能说,都不能让他知道! 可张汉卿火眼金睛,早从她颈上蓦然升起的红晕中瞧出几分端倪。还用猜吗?那地方她紧紧捂着呢。咳,有心帮她揉揉,想来她肯定是不愿意的,也就只能有爱心没结果了。 当着梁家兄弟的面,张汉卿又是道歉又是告饶的,把梁九小姐弄得无话可说,只能忍住隐隐作痛的身体强颜欢笑。张汉卿是无心之失,她是知道的,当然不会怪罪他。几位粗心的哥哥也不以为意,运动吗,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的。 有了这个小插曲,两人的关系却又近了一步。 第438章 饭局 中国人的饭局向来是谈工作的绝佳时机。饭,是由头;局,原是下棋术语,引申出“情势、处境”的意思,后来再引申出“赌博、聚会、圈套”的意思。“饭”与“局”的组合,是宋代文人对汉语及中国文化的一大贡献----因为饭局上的圈套实在太多了。 不过,张汉卿在梁家吃的第一顿饭却是在融融的气氛下完成的,本来应该有的觥筹交错之中语带机锋因为双方提前把事儿解决掉了便只剩下频频碰杯。已经在商业上结成了盟友关系,双方自然说话亲切又随意。 梁炎卿虽然生活上简朴得很,在观念上却不迂腐。既是家宴,他的太太和几个女儿也都大方围坐一桌,倒让张汉卿啧啧生奇。要知道,在此时的中国,重男轻女的观点还是一种潮流,除了少数接受过洋化的上层家庭如朱启钤家等会这样外,女人是不上桌的。 这给了张汉卿一个错觉:原来这老头是男女平等的拥趸呢。不过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青竹姑娘许配给叶家那个不成器的侄子呢?他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这个口,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容易让人往他身上想。 因为梁青竹就坐在他的旁边,不知是谁的安排。太过突兀,反让他规矩了许多,席间就短短几句寒喧。反倒不如梁青竹大方,还给他夹过几次菜,尽管看起来更像是主人对客人的款待。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不但是她,连梁家的几个儿子都只是聆听两位一老一少的交谈,不乱插言。也许这是家风吧。 酒过三巡,男人们的话题便开始了,无非是权钱二字,不过谈起来却又风雅得很:政治与经济。作为内定的天津投融资委员会主任,梁炎卿自然要关心它的组织架构,张汉卿也言无不尽:“委员会由梁老先生发起,准备由刘尚清、朱启钤、熊希龄、梁士诒四位担任副主任。”他也交了底:“此一轮融资只是为将来造势,并不指望能有多少实质进展,我们的方向还在投资上。” 运进沈阳的三百吨黄金落实在实业上的项目在目前还屈指可数:除了辽宁拖拉机厂、轮胎厂、机器厂和沈阳兵工厂外,一小部分投进了钢铁和煤炭等能源厂,一小部分砸进了基础交通建设里,还有一小部分通过银行转手形成了几个大集团企业,绝大多数真金白银还躺在东北银行的金库里。 这是一笔相当大的浪费,但是在东北又不得不任它浪费着。因为东北经济的突然加速大发展,让日本人产生了一些惊疑,毕竟这种超常规的发展速度是骇人的。照此速度发展下去,不用几年,日本在东北的经济布局便会被奉系远远地抛在后面。 所以,他们派出了很多情报人员,通过各种珠丝蚂迹来探究这种奥秘。对于弯道超车的经济发展速度,张汉卿认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之前的投资也因为通过几大银行的内部操纵而让日本人无法查到资金来源。 但要在东北继续这种冒险是不行的了,按张作霖等人的想法,是要消停几年,等这股风吹过去再说,反正就以这样的经济发展速度,已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可是张汉卿不愿意。资本之所以是资本,就在于它的流动性,躺在银行里的只能是现金,哪怕它是世界通用货币黄金也不行。在他想来,随着塞北各地----宁夏、绥远、察哈尔和热河的控制,关内关外已经融为一体,无论如何,都不能开历史倒车,让出目前的地盘来。奉军和人民军已经有超过正史一倍的军力和不止一倍的现代化武器来有效维护这种地位,发展关内在所难免。 所以他选择了天津、秦皇岛、葫芦岛、唐山几地作为重点“撒钱”对象,融资只是个幌子,而真正的方向在于找准投资点,像汽车、造船等可以急剧提升工业水准的大项目。对于关内和关外的定位,都已经不局限于原始的能源开掘,而在向现代制造业迈进。 了解得越是详细,梁炎卿的心里越是吃惊。按照他的评估,奉系目前的经济实力已经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存在,这种强大是全方位的,自成体系的。虽然他还不太明白建立门类齐全的工业体系的意义何在,只在直观里觉得,奉系是掌控中枢强有力的人选。另一大热门直系,首先在经济上就不过关。 这在一定程度上坚定了他跟随奉系的念头。有钱,有地盘,有军力,也有国内首屈一指的沈阳兵工厂,问鼎天下又有何难?望着眼前这位实力强大却又行为低调的少帅,他知道是押宝的时候了,他也对才不久的允诺暗暗侥幸。 所以他准备物尽其用、发挥其人脉广的特点,为这个投融资委员会尽职尽责。就在餐桌上,他提及一个人:“少帅,恕老朽冒昧,您在委员会里漏掉了一个人。” 张汉卿对他的主人翁精神还是相当满意的,也不敢忽略他的意见,能做到津门首富,没有两把刷子怎么行?闻言笑笑说:“梁老,您过谦了。现在您是天津投融资委员会的主任,家父和我向来是大胆放权,只要是您认为对事业有好处的,尽管提也尽管做。”他没有添上的一句是,大胆放权还有“小心监管”。他望着梁炎卿:“这个人是谁?” 梁炎卿大为满意。他一向对自己的财经手段颇为自诩,虽然加入奉系,却不代表他能够容忍一个外行对他指手划脚。张汉卿以少帅之尊这么说,那是给了他很大的面子,因为颇为得色地说:“搞实业,怎么能忘掉止庵先生?” 止庵是谁?张汉卿真不知道。民国沿袭古人传统,有姓有名还有字,有些人还有号,让人傻傻分不清楚。可是张汉卿是谁?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有人惦记着就好了么。 “恕学良孤陋寡闻,不知这止庵先生是谁?” “呃…这个不怪您,止庵先生是我们圈内人的叫法,他的大名叫周学熙,少帅应该听说吧?” 何止听说!张汉卿哑然失笑说:“原来是他!学良和周老先生却是早有渊源了,在北京的时候,周老先生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呢。” 几年前,正是在北京,张汉卿和奉系的第一桶金就是通过他才打下的基础,抚顺煤矿、本溪铁矿都是在他的旗号下顺利筹的资。当然,“发迹”后的奉系也没做过河拆桥的事,尽管因为要做大做强而把一些重要行业如煤矿和钢铁进行统筹管理而集团化并收归国有,但老周他们当初的投资可是翻了两番有余。 原来周学熙在北方人的心目中地位如此之高,连梁炎卿都高看一等,这是个重要发现。张汉卿决定,抽空时一定要亲自登门拜访。 梁炎卿的心中又一次带起波澜。得道多助,有这么多人物都看好奉系,都和他们有各种关系,自己伸出的这一脚,看来是走对了。他哂笑说:“原来少帅和止庵有交情,那就太好了,倒是老朽多此一问了。” 张汉卿正色说:“梁老千万别这么说,有道是家有一老,有如一宝。梁老先生的‘多嘴’,正体现了对这个委员会的责任心。我倒希望能多几个像梁老这样能够时常‘多嘴’的人出来,让我们积聚各行各业的人才,共同把我国的经济和工业搞上去!” 宾主尽笑,梁青竹和梁家兄弟几人也都跟着笑起来。 尽管不敢正眼看他,梁九小姐却时常看似无意之中把目光落在张汉卿身上。他的款款而谈,在谈话中尽显魄力,又能时刻把握尺度,让老古板的父亲跟着他的节奏走,这本身就是一件奇事。年轻的女孩子,对于强势的男人,向来带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所以,她看向张汉卿的眼神越来越含有琢磨不透的意味,也更媚人。 梁炎卿充分发挥了主人翁的精神,他开始关心起更深入的层面:“少帅,我们在关内投入了巨资,您有没有想过一旦有政治变故,这些投资有可能会面临危机?”直皖大战刚刚过去不久,看似庞大的皖系顷刻间倒蹋,让阅历非凡的他特别在意这些可能、但会致命的因素。经济,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向来是政治的附庸。 这个问题问得好,张汉卿也早就和奉系高层商讨过了,因此早有腹稿。不过,在他的话里,还是少少有了些改变,因为他看到了梁青竹在一刹那发出来的风情。也许是无意,也许是他自作多情,但这是一个机会,或许能够拯救她于未来的水火。 “我们自己的钱,怎么会不关心呢?我们在关内常驻三个师的兵力,就是为了预防万一。实不相瞒,用不了多久,这支部队还要扩编,未来奉军将以关内为龙头----我们有这个实力。”摆出实力给老梁吃吃定心丸是有必要的,省得他胡思乱想。 “关内奉军总司令是和我关系最好的六叔孙烈臣,他的参谋长是我刚刚从西北人民军调过去的副手郭松龄,家父已经默许了他对关内奉军的改编。所以,在关内的一切经济活动都在我的直接管理之下,不会有人掣肘。”这是向他表明,他在关内有着绝对的权力,可以决定很多事情了。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下面的话做铺垫。 “为了给我们的经济发展营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我们已经在酝酿对北京内阁作一次大的调整,财政、交通两部,都要易人。” 石破天惊! 第439章 用心良苦 这是梁炎卿今天第二次吃惊,远比第一次来得激烈,也更让他上心。 变动内阁这么大的事情,在张汉卿嘴里却显得轻描淡写,不过梁炎卿相信这是真的。以奉系的实力,想更换代理人(事实本来就如此),可信而且并不难。他关心的只是一个人。 叶恭绰,交通总长。 在这个时代,平头百姓想做些什么事,没有门路,那是难上加难。在政治架构还不健全的民国之初,官商勾结是常态,不见京津一带有钱的主,都曾经在中枢有一定之位? 梁炎卿是买办起家,更加的知道看人眼色的滋味,所以也倍加希望在政治上有一定地位,这生意才能够做得好、做得大。张汉卿能够很快获得他的认可,脱不了少帅身份的原因。 他当初努力给长子梁赉奎投机让他进政|府里是这个目的,前不久又给女儿九小姐物色的未来女婿也是如此。无论在未来梁家从政,还是在经济上继续有建树,结好叶家都是一步好棋。 叶查理,叶恭绰的侄子。 现在,少帅要对叶家下手了! 梁炎卿的心里五味杂陈,就是梁青竹,也在不可思议中睁大了嘴巴。她望着张汉卿,后者给了她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张汉卿虽然处在“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年纪,但他的心性远远不受他年轻的外表所限,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叶恭绰不单单是交通总长这么简单,更深层的原因是,他为交通系的领袖,和担任财政总长的周自齐、张汉卿执意要请出山的朱启钤、梁士诒等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在民国政坛是呼风唤雨的,用“政坛不倒翁”来形容一点都不错。不管在晚清、袁世凯时代还是皖系当政时,他们都受重用。 这个团体有极强的派系政治的特点:淡漠信仰、追逐利益,介于古代朋党和现代政|党之间的利益集团,影响涉及内务、外交、财政、金融领域,而且在其利益范围之内,铁板一块。因为它的主要成员,尤其是骨干分子,均是南方人。像叶恭绰、关赓麟,广东人,关冕钧,广西人(在后世已经划作广东了)等。 有人曾作过统计,在民国五年时的交通系人马里,有13人任职于总统府、31人任职于税务处、32人任职于北京各税务局、40人任职于交通部、8人任职于财政部、5人任职于农商部、3人任职于外交部,其它机关单位也有30人,可以说根深叶茂。 本身民国的部属于大部制,交通部包含铁路、航运、邮政、电报交通四块,外加一个交通银行。这股势力虽然暂时尾骥于奉系,但由于它本身的强大,如果利用了奉系的力量,会在内部生成一个举足轻重的新的一极,这并非奉系之福。 虽然在段祺瑞皖系垮台后交通系人马迅速地投向了奉系,但作为自袁世凯以来最有影响力的这个团体,张汉卿还是很忌讳的,特别是当他重用了它的两大领袖后。 政治领袖梁士诒担任天津投融资委员会的第一副主任,交通系的精神领袖朱启钤虽然慢慢淡出这个集团,担任奉系主导下的计划委员会副主任暨关内负责人兼秦皇岛市的市长,却仍被视作该集团的一分子。两人现在都是位高权重,对奉系在关内的经济布局有重大影响。 而张氏父子在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军政分离后,已成功地压制了军界高层在政界的影响力,使王永江、刘尚清等文治派在奉系高层扎了根并形成了势力,这是张汉卿一直以来孜孜追求的以文治国的实践,迈向现代国家的标志之一。 可是交通系的坐大,会使他的努力有太多的不安定因素,最主要的是,交通系只是形势所迫的靠拢,而非臣服。 所以,先在政治上斩断交通系的权力基础,从中|央里把交通系清除出去的想法就萌生了。提升精神领袖朱启钤的地位、名抬实贬政治领袖梁士诒就是伴随的步骤。所以有朱启钤担任实职的秦皇岛市长,而梁士诒只能担任天津投融资委员会副主任、正位要虚位以待梁炎卿的原因。 启动这个进程的不是奉系,却是直系。 原本直系就对交通系倒向奉系不满,碍于当时的形势和直皖大战后休兵养息的需要才最后妥的协。在战后,直系大佬曹锟发觉,他慢慢无法有效地对中|央政|府行使影响权了。单靠一个内务总长张志潭,无法在内阁扭转局面。 这时候,张汉卿派出的人来了,和他达成一项协议:以放弃交通部、财政部这两个他梦寐以求的内阁职务,换取他对西北人民军在陕西变局的承认。这个时候,西北人民军连同奉系原驻陕西的分支许兰洲部队,已经成功地渗透进渭河以南。所缺的,就只是直系的一个承认而已,因为按照当初的约定,陕西南部,应由直系控制。 这是继西北的辉煌之后,人民军再一次露出的狰狞。贫瘠的西北,已经容不下现有的人民军的野心了。对这两个总长的得失,张汉卿看得很开。 除了东北、西北和关内的津、唐、秦,奉系暂时对国内其它省份伸不进手去,也就对管理这些地方的民生及基建不感兴趣。最关键的是,对一个财政拮据的中|央政|府而言,这些部的作用微乎其微,远不如闷头大发财来得实惠。能舍名而得实,这个买卖张汉卿、张作霖都愿意干。 对曹锟却不然。一边是到嘴的肥肉,一边是群雄逐鹿的陕西,曹锟有些犹豫。可是当身边一位不满吴佩孚的智囊随意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想法:“陕西的乱局,都是那位吴大帅搞出来的,大帅掺和着做什么,赶紧拿到两个总长才是要务!” 曹锟称善,就决定了叶、周两位交通系骨干的职务变动成为定数。 轻描淡写之间,两位内阁大员的职务就被交易了,这给了梁炎卿很大的触动。曾经在政坛上呼风唤雨的交通系,在强权政治之下,真的什么都不是。 张汉卿不无得意地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还会愿意和叶家用婚姻来结盟吗?不期然地,他看向梁九小姐,回应的是一双异样的眼光。 梁老头也在这个时候不期然地看向两人,也露出了异样的眼光。? 第440章 再会周学熙 既然连梁炎卿都建议他拜会周学熙,可见其影响力,为了大局,张汉卿决定再次登门。不过在临行前,却意外地有人先登门拜访了,这个人,他很熟悉。听到这个名字,他才仿佛想起,原来身边还有个人才被遗忘了,真是该死。这个人是杨宇霆。曾经的奉系要员、原张作霖的总参议兼沈阳兵工厂督办杨宇霆因为私自养兵事件被废黜隐居天津已有两年,靠津门巨商接济生活。日子虽然并不清苦,但对有雄心的他来说,这种生活就是煎熬,特别是关于奉系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到他耳朵里。与自己同为士官派的韩麟春一跃而晋升上将,并成为独挡一面的封疆大吏;自己一向看不起的郭松龄在短短一年时间内由少将而中将再上将,成为节制关内奉军的华北军总参谋长,成为坐拥3个师的炙手可热的军政要员;自己一贯的奉军总参议的头衔也让一个过气多年的蒋百里所夺走…他以为以他之能,张作霖总有一天会记起他的。但种种迹象表明,奉系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去而像想象中的政事不畅、从而会让张作霖想起自己的好而重新启用。风云少帅不拘一格用人才,奉系中新老人才越来越多,且随着东北、西北、关内处处开花,奉系实力如日中天。假以时日,自己在东北的影响将渐渐趋于平淡,有彻底边缘化的可能,心下非常焦急。正好听说张汉卿人在天津,他再也顾不得衿持,终于撇下傲气,腆着老脸亲自拜会少帅来了。还好张汉卿没有给他脸色,不但亲自出迎,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很诚恳地说:“早就准备亲自拜会总参议了,因为连日来和工商界商谈关内经济布局因而耽搁了。我想总参议还是自家人,总得先安顿好了客人才好啊。”他以杨宇霆的旧职相称,那是自己在做张作霖的参议时的习惯,以示不忘旧。一声“自家人”让正不知如何开口的杨宇霆大受感动,他羞愧地说:“感谢少帅挂念,但总参议这个称呼,从今起就免叫了吧,杨某实在惭愧,也承受不起。”张汉卿见一向自视甚高的杨宇霆摆正了姿态,也很欣慰。他素知其人之能,是奉系里面少有的眼光长远之人,战略思维甚至强于郭松龄,只是私心重了些。如果用好了,将是奉系的一大助力,人谁无过呢?因此也顺坡下驴,给他以台阶。一念及此,谎话连篇。他摆摆手说:“完全承受得起!父亲时常和我谈起总参议,提及时总是长吁短叹,说自从总参议离开后,他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什么,连出个主意的人都没有。想召回总参议吧,既怕别人非议,又怕总参议记着先前的仇不来。这次学良来津,家父还当面跟我讲,让我探探总参议的口风,说无论如何都要把总参议请回去呢。”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感动:“总参议既然来了,就由着学良一声请,等我拜见周学熙先生之后,我们一道回沈阳见大帅去,他若见你回去,不知有多高兴。”杨宇霆也深受感动,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配合张汉卿演戏,反正他的话是出来了:“诚蒙少帅美言、大帅重情,我杨宇霆是一定要回沈阳谒见大帅、亲自请罪的。不过为了将功赎罪,我先陪少帅拜会周老先生吧,论交情,我和他还是有一点点的。”看他这么积极,张汉卿便愉快地答应了。跟这些商人打交道,张汉卿觉得真累,哪有在战场上庙堂上指点江山快活?有杨宇霆打前站,那再好不过的了。于是如蒙大赦的杨宇霆为了体现他仍然具有价值,迅速地和周府打上关系。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张汉卿亲自登门,再度拜会这位北方实业巨子。周学熙可是张汉卿的老朋友了。话说当初抚顺煤矿的合作使张汉卿与他都赚了个盆满钵满,双方合作还算愉快。到如今,中国工业“南张北周”,盛名更胜当初。不过袁世凯称帝未遂,身死北京。周学熙失了靠山,以往优惠一一失去,各家实业更是成了军阀们侵蚀争夺的对象。所谓有苦自家知,看似光鲜,实则周氏集团的大旗在风雨中飘摇。似乎为了验证魔高一尺道长一寸的道理,当初和他打交道的少年人如今也今非昔比,远不是当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时的感觉了。不但听说他年纪轻轻即能带兵剿匪,让一干奉军老将们折服,谓之将门虎子,去年的“安蒙军”举国称赞的胜利更给他获得前所未有的荣誉,其后的“中卫改编”至今让军界为之震憾。而他在新民又搞了个举世瞩目的土改,以及东北新政的出彩表现,听说让关外下层的老百姓都交口称赞,还接纳了许多灾民,让他们都吃上了饭,这是了不起的成就呢。赈灾的本色表现,文化领域的不俗表演,给他的名声凭添了许多诗意。种种文治武功,给他蒙上一层传奇的光环。他虽然早已耳闻少帅之名,但“民国四公子之一”这个名只是风花雪月的名声,在以前并没引起他的半分重视。从没联想到,传说中的那个年轻人,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就是当初那个略带生涩又有些许狂放的年轻人。回想起以往种种,使他对面前这个年轻人有了许多尊敬,而不仅仅是看在“东北王”长公子的原因上。不过不同于以往军阀骄横的态度,至少“发迹”后的张汉卿对周学熙仍然尊敬异常,尚未落座,张口便是“周老,学良又一次冒昧来访,只是请得到周老的协助,再做几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周学熙是从商场政界熟透了的鬼精明,与其跟他拐弯抹角,不如直来直往要更有效的多。周学熙尽了主客之礼,方才乐呵呵地说:“周某只是一介商人,少帅掌有东北,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能来寒舍做客,是老朽的荣幸。至于协助做所谓利国利民的大事,那未免抬举了。少帅如是军中缺少军饷,周某不才,年轻时也曾挣了些家私,捐助三、五十万还能勉强负担得起的。”张汉卿哈哈一笑说:“记得当初周老初见学良,也是二话不说就要赞助学费。难道周老真的认为学良有打秋风的爱好?”他朗笑着说:“周老把学良看成何等人物?学良虽然缺钱,却还不至于有打家劫舍的念头。奉军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为人民服务的军队,学良又怎会因区区三、五十万就坏了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名声呢?而且做杀鸡取卵的事情,学良也不会如此短视。”周学熙心下惴惴,这少帅胃口挺大,话说得冠冕堂皇,看来今天是绝讨不了好了。他现在的家业里最大的华新纺织公司的四家纱厂:天津、青岛、唐山、卫辉,有半数在奉系地盘里;其它的实业,绝大多数也都在这一带。此时奉军二十八师向北推进到廊坊----香河----宝坻一线,东北部与热河的一十六师在蓟县接壤,已完全控制天津和河北东北部,两天前奉军政|府更明确将唐山和秦皇岛两地并入热河特别区组成热河省。经历了许多巧取豪夺的危机,现在周氏集团面临着自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自己的多半家产可是都在这年轻人一念之间,军阀征战之际,多少家破人亡!生死大事,可不像少帅口中说得好听。当下周学熙打了个哈哈,说:“少帅说笑了。奉军对百姓秋毫无犯,老朽虽远在津门也有所耳闻,不知少帅需要老朽做何事情,定当尽力而为。”不知虚实,还是委蛇顺从得好。张汉卿说:“东北举各省自治联合政|府之力,在各行各业都组建了行业协会,由政|府主导以期实现实业兴国。因政|府财力有限,亟需各方支持。无论民间个人或公司均可独立或合资兴办厂矿企业,政|府予以保护。目前政|府正逐渐放开对轻工业、农业、加工制造业的控制,鼓励游资加入。对新生或特殊行业,政|府承诺3年内免税,并保证其持续经营。在锦州、沈阳、抚顺、铁岭、长春、哈尔滨等城市均规划了大规模的工业区,政|府负责土地规划及交通附属设施的安排。我们还准备在天津和秦皇岛设立自由商阜,以使关内关外互通有无。这一切,需取得北方业者的共同努力。我们希望利用周老的影响力,加快这一进程。”周学熙对东北新政也有耳闻,他也是热衷实业救国的忠实鼓吹者和身体力行者。在民国初期,军阀长年征战重税剥离以充军晌,各地路卡契税五花八门各逞私欲,地痞无赖欺骗讹诈无所不为,贪官污吏上下其手官商勾结花样多端,普通工商业者、实业家们遇到的难处他是深深体会到的。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真的能像所宣称的那样鼓励竞争和行业发展吗?他有一丝欣喜,更多的还有疑虑:军阀已经根深蒂固了,即使东北政|府高层有这种想法,执行人员能够完完整整自上而下落实下来吗?? 第441章 诚意 张汉卿对周学熙的疑惑胸有成竹,他说:“政|府当然会保证投资人的合法利益。各级政|府都必须全力以赴满足投资人的正当权利。万一有合法权利受到侵害,各地独立的法院均会对政|府的不当行为进行制衡----顺便说一句,我们在各个行业建立了行业公会,东北人民党另有统战部负责沟通各行业公会与政|府各层之间的联系。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立法、司法与行政也是相互独立和制约的。可以负责地讲,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的官员比起中国其它地方的官员要好得多,我们对于政|府人员贪污受贿等吃、拿、卡、要行为的查处是非常严厉的。”他话锋一转:“至于外界所担忧的安全问题,东北的匪患基本上在主要城市已经绝迹了,我们给予无地人员无偿划分土地的土改解散并稳定了绝大部分土匪,真正铁下心来做土匪的目前被驱赶在边远地带,剿匪行动还在持续进行。至于其它国家的商人,我们一视同仁,但绝不会崇洋媚外。所有外国人在东北,均需遵守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的法律,有违反者严惩不怠。刚获电悉,昨天还有两个日本浪人在沈阳侮辱我华人被我当地警察当场击毙。不夸张地说,奉军已改编成了30万人的精锐,完全可以保证安全。”“一句话,我给周老的保证不是口头上的,而是写进律法的。我们对于办企业有一个东北人耳闻能详的精神:‘产权明晰、责任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只要不违法,政|府只会给企业经营保驾护航,而不会向企业伸手。”周学熙颔首连连称赞:“好一个‘产权明晰、政企分开’,能想出这个天才主意的,老朽猜测,除了少帅,只怕当世没有别人能把管理实业的精髓拿捏得如此之透的。少帅如果经商,老朽也只能去喝西北风了,什么‘南张北周’,统统见鬼去喽!呵呵。”见他说得风趣,杨宇霆也乘机不吝赞美之溢:“要说少帅的新奇主意,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有时我也奇怪,我们用了半辈子的功夫钻研某一方面,堪堪才有小成。可少帅一出手就震惊四座,打仗有天赋也就罢了,谁让他是将门虎子呢?可是国际大势、战略构想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政治、经济、金融,甚至连诗词都样样精通,这就让人不免相信有天纵奇才之说了。有时我在想,少帅不像是我们这时代的人,倒是从后世转世而来的一般。”靠,还真被他猜对了。不过也就那么一说,这时代还没有穿越的,要是在穿越文多如牛毛的现代,只怕没人怀疑这个全能的少帅是异人了。“这世道变了,连杨宇霆都拍起马屁来了,不过我喜欢。”张汉卿如是想。不过他嘴上还是很谦虚的:“杨总参议也是的,周老先生是在说笑,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奉系有这么好的条件,能够做出些成绩是当然的。还后世转世,你以为是转世灵童啊?要么就是个妖怪!”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不过,周学熙开始嘀咕了:“少帅真是博闻强记,连西藏的转世灵童都知道!”不过他还有些疑问,需要张汉卿来解答:“少帅,现在奉系振兴经济的诚意我很相信,我也很欣赏您在实业管理方面创造性的思路。我只是担心,您在东北以及关内的工商业布局,会不会与外国同业者有冲突?特别在东北,钢铁、煤炭、铁路、纺织、交通运输等方面都会危及到日本在东北的利益,您就不考虑他们的反制?”这句话提到点子上了,这也是张汉卿筹划了好久才得出了结论的。他缓缓地说:“周老的提问很好,这也正是我们之前一直担心的。但是经过我们判断,暂时还不至于对他们有直接的冲突。日本人在东北的掠夺有两类,一种是矿产资源,一种是农业资源。其它的诸如架设铁路等,基本上都是为了这两者服务的。这些资源,他们拿来的主要目的是运回国内使用,而我们的农产品目前还主要用来对外贸易。矿产资源方面,我们的产出现在已经远远超出了日本在华企业总量,体量不同,因而造成的竞争甚至都没有意义去比较。而且我们的几大资源业都已经建立了集团公司,其背后是同气连枝的几大奉系银行业为支柱。抱团经营,资本充沛,没有被卡住肚子之虞。相对而言,在中国的其它地方,民族资本在体量上无论如何不是外资的对手,但是保护乃至扶持民族资本是中国兴旺发达的必要补充。东北银行之所以要在天津建分行,就是为了保证在和外资竞争过程中,我们相对弱小的民族资本少受外资压迫。以后不管是日资还是英资还是其它国家的资本,只要阻碍民族资本的发展,只要影响到民族资本的生存,我们都将无条件地、全力地支持,像以前的‘开滦合并’的事情,绝对不会让它发生!”话锋一转,张汉卿笑笑说:“需要让周老知道的是,我们抚顺煤矿的煤已经有了进军关内的计划,不久后将从陆上通过铁路进入平津。质高价低的奉煤与开滦煤的竞争情况如何姑且不管,但是开滦要想继续以往的垄断高价,只怕从此休矣。如果周老愿意,我们奉煤在关内销售的总代理,将由您来担任。”他慢慢抬起双眼,沉静地望着周学熙,一字一句地说:“中国已经受人凌|辱了八十年,从学良始,定要让中国人挺起脊梁!”这个“开滦合并”,是周学熙一生永远的痛。因为资金不足,当初他管下的滦州矿务局在优势情况下被英国人开办的开平煤矿吃掉,结果以十倍面积只得四成利益、而且管理权尽入英人之手告终,其结果与周学熙的开办初衷简直南辕北辙。滦州煤矿以开滦案例再次以最直接而残酷的方式证明了那个道理:国不强,则商不立。此后30多年,开滦煤矿始终被英资公司控制,正史上一直到1948年底才由新中国收回。周学熙对开滦合并的结局当然是十分伤感,他拒绝出任新公司的督办。在日记中,他慨然曰:“吾拂虎须,冒万难,创办滦矿,几濒绝境,始意谓,将以滦收开,今仅成联合营业之局,非吾愿也。”他还在家中写了一副对联:“孤忠惟有天知我,万事当思后视今。”壮士未竟之意,斑驳落寞纸上。张汉卿说得自信,落在周学熙耳中是如闻仙音。在资本世界里,谁的实力雄厚,谁将获得最后的胜利,而且是赢家通吃。这个少帅可真是抓住自己的命门了,以奉系实力作为倚仗,他将有十足把握再次击倒英国资本家。让他全权负责奉煤在关内销售的总代理,就是给他机会复仇啊!而且张汉卿让官办银行资本介入民族资本,那也是民族工商业者的福音啊!少帅满满的诚意,不能不让周学熙大受鼓舞和感动。一生阅人无数的周学熙在经历片刻的试探和犹豫后,瞬间决定在少帅身上押宝。既然付出,就要全方位多角度地表现,他表示全力支持少帅的想法:“少帅能有这种眼光,当真是中国之福!老朽早知道在少帅的统筹下东北工业发达、经济繁荣,却没想到少帅的抱负竟然如此之大!这种有利国家有利国民的好事,周某虽然老了,但仍然可以鞍前马后出一番力的。只要少帅需要,周学熙责无旁贷!”其时,中国的经济远不像一些书中所渲染的那样坏。1900年,中国GDP仍占世界的11,日本占26;甲午对日赔偿365亿日元,同年日本全国总产值215亿日元。战败给中国的冲击,并非赔款的损失,而是丢失台湾、朝鲜半岛两个地缘要冲,特别是朝鲜半岛,使北京在海、陆两个方向都失去屏障。单以经济而言,此时的中国,仍然在体量上是一个庞然大物。毕竟,几千年来世界第一的桂冠和积累,绝非一两场败仗就能击溃。对中国走向现代伤害最重的,其实还是民国之后长达十八年的军阀内战、几年的国共之争和完全称之为浩劫的十四年抗日战争。在世界主要国家都休兵养息时,其后又有四年的国共内战,使中华民族迟迟没有喘息的机会,这一时间长达36年之久!36年,整整两代人!国家因此而愈加贫瘠,并且又一次丧失了一二战之间工业大发展的机会,也使得国民的自信心降到谷底。抗战期间之所以出现这么多汉奸,虽然不能因此而开脱他们的罪行,但对国家前途无望的沮丧也是一种重要原因。这个时候,追赶还不算晚。危机,危机,危中往往含着机会。所以周学熙施展全力解数,利用他在工商业界的巨大名望,向工商界献身说法。在周学熙的引见下,一大批北方的民国实业家纷纷聚集到少帅周围,像时任财政委员、民族工商业家北方代表的周叔弢,创办天津永利、久大、黄海三家化学公司的实业家范旭东,张汉卿的老朋友,也是天津监业银行经理、董事长张振芳等工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短短几天,新成立的东北银行天津分行共吸纳存款及入股方准备金达8000多万元;此外,各工商界人士共认购了约11000万元的为期三年的东北联省自治政|府国库券,这是张汉卿及联省自治政|府高层所始料未及和不敢相信的。钱多少在其次,关键是这态度要得。有了好的开端,只要持续做,不愁吸引不来金凤凰。? 第442章 击毙了日本浪人 张汉卿所说的击毙两个日本浪人确有其事,其中的背景远非他所描述的那样轻巧。 起因是沈阳城北关街地方商户石老栓店铺遭日本浪人冲击,交涉时石老栓遭毒打,这样类似的事情在民国时的中国是家常便饭。 日本人横行霸道惯了,依仗着有在南满铁路的驻兵权,即使是在辽宁省城、东北王张作霖的老巢,他们一样趾高气扬,飞扬跋扈。 北关地方警所警员张河源、于晓兴闻讯后在警长胡天锡带领下,赶到后将仍在行凶的两个浪人当场捉拿,在抗拒中有一个浪人被群情激愤的民众踢中了头部,血流如注。 日本驻沈阳北塔驻兵营闻讯,出动了一个中队,包围了北关警所并封锁了北关街,要求放人、赔偿损失、捉拿肇事者及赔礼四项要求。 依照《日俄朴茨茅斯》条约,日本在关东州以外地方的驻兵只作为护卫南满铁路使用,不得干涉地方军政民政。 东北联省自治政|府成立两年来,随着实力增强,民众的独立平等和民族主义意识逐渐抬头,北关警所警长胡天锡面对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有理有节地驳回了日方的无理要求,他说:“当地犯案必须由辽宁法院审理此案,日本驻军不得干涉,在此期间,人犯将按法令羁押于警所,此一原则为我方法律所规定,绝不后退。” 蛮横不已的中队长三浦良知根本不把胡天锡放在眼里,他一声口令,日本兵齐刷刷地上了子弹,乌黑的枪口对准胡天锡,一时现场杀气腾腾。 胡天锡毫不畏惧,他迎着枪口,大声说:“这里是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的警署,我是政|府的警员,你敢放一枪,就是对政|府的挑战,其间后果要想清楚!” 三浦良知中队长大怒,喝令两个日本兵拿起枪|拖照着胡天锡的两肋打去。胡天锡措不及防之际,被连打了数下,挣扎着不倒在地上。楼上的警员张河源、于晓兴等人目睹日本人行凶,悲愤交集,连声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一面从楼上砸下办公桌椅。 日本兵再发淫威,一队人马直接向楼内冲,不过大门被警员们从里面反锁。日本兵连砸几下未得逞,三浦良知取过一个日本兵的大枪,子弹上膛,“啪”地一枪将锁打穿,随即打开大门。警员们寡不敌众,一时间警所内一片狼藉,警员们伤痕累累。两个浪人复被抢去。 这时辽宁保安司令部辖下一个营在营长刘多荃带领下正闻讯赶来,众人刚近北关街,便听一声沉闷的枪响,便听有人高呼“日本人开枪冲进警察所了!” 刘多荃是东北讲武堂第一批为数不多的营级学员,在那里他与张汉卿相识,并在张汉卿带领下加入了人民党,算是张汉卿建立新中国的第一批追随者了。受张汉卿感染和鼓舞,他深刻地认识到日本兵的色厉内茬和侵略本性,并对日本关东军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敌意。如今日本人竟敢在辽宁省城、这东北联省自治政|府驻地为非作歹,怎能不让他义愤? 刘多荃一声令下,全营摆成战斗队形前进,复将警察所包围。一刹时,每个日本兵都有十数支枪从前到后瞄准。所有的中国兵面有怒容,齐声说:“缴枪!” 一阵寒意从心头掠过,日本兵还从未在中国领土上遇到这种情况。三浦良知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我们是大日本帝国蝗军驻关东部队,你们是哪个部分的?让你们的长官出来的说话。” 刘多荃大声说:“我就是此地的最高长官。你们持械袭击警所,已经触犯了我们的法律。现在我要求你们立即放下武器,接受调查。否则,将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名就地予以惩处!” 虽然按照《普茨茅茨条约》的规定,日本人在沈阳城中方辖区不得携带枪支,这一次明显是日本人无理在先,但又有什么呢?比这更大、更无理的事情日本人做得多了,最终也没见中国政|府处罚,没事最好,有事最后都是抗议了事。 双方剑拔弩张,三浦良知略一犹豫,两个日本浪人却甚是嚣张。他们多做过比这远为恶劣之事件,从来没有中国地方敢对他们执行中国法律。一名浪人冲到奉军士兵潘小规前面,伸手要抓枪头。 潘小规大怒,猛地一脚踹在浪人的小腹上,登时对方如死狗般趴在地上。另一名浪人要来相帮,乘机从侧边抱住潘小规。旁边战士见日本浪人在枪口下仍如此顽固,不禁怒火中烧,枪口转动,一枪打在这名浪人的太阳穴上。立时脑|浆迸裂,眼见得不活了。 这一声枪响,警醒了潘小规。长期的训练让他的身手十分灵活,压枪、握紧、瞄准、发射,一气呵成,将趴在地上的浪人打成了真死狗。 真刀实枪地干了,日本兵最后的神经崩溃了。再没用一枪一弹,一个中队全部缴械。 刘多荃不敢怠慢,立刻上报东北护路军司令部。值讯的第4师师长邢士廉闻讯大吃一惊。缴械事件已经很严重了,何况还有两个死人。闹得不好,会引起大事端的。他不敢决断,直接亲自上报至张作霖。 张作霖“啪”地一拍大腿,邢士廉跟着一哆嗦。他跟随大帅日久,熟悉大帅的几乎每一个动作。一般地大帅拍大腿,表示极怒或是极乐。不过今天这种事,大帅恐怕是乐不起来喽。 哪知张作霖大怒说:“妈了个巴子的又欺到老子头上来了!打得好。”他指示邢士廉:“一定要注意日本人的动向,命令4师主力立即移防营口,全部官兵进入战备状态。”一边紧急召开奉军高层会议,探讨局势发展,一边电悉张汉卿所部,以为警戒。 日本关东军参谋长浜面又助少将是日本陆大4期毕业的高材生,军事风格谨慎持重。他一面思索高级参谋部第1课长土肥原贤二的猛烈还击计划,一面召集情报主任、后方主任、政策主任、关东军参谋部第2、3、4课,商讨对策。 在获悉奉军进入一级戒备、奉军骁将姜登选正亲率二十七师主力星夜驰援军营口时,明智地放弃了兵戈相见的念头。以关东军仅4万人的实力,很难想象可以吓住或是打垮长年在刀丛中舔血、拥有精兵强将的东北王张作霖。 此时日本国虽在巴黎和会中未能如愿承继德国在中国山东的特权,但正与英美等国谈判限制海军军备问题,准备通过降低部分条款来换取在太平洋和远东问题上的利益。此战万一有失,动摇国本,他浜面又助只好剖腹以谢天皇了。 但是如何处理尚在扣压中的一个日本中队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日本人积威尚在,奉军可以击毙浪人,却绝对不会对日本现役军人有任何伤害,这点“觉悟”应该还是有的。 不过经此一役,日本南满铁路驻军颜面大失,如何安慰激进的少壮派军官又要大花心思了。想到此际浜面又助不禁在心里大骂参谋本部那些无能的军事高参们,在接手关东军参谋部时还颇有得色地对他说张作霖是日本费尽心思培植的代理人,尽可放心云云。 当张作霖还只是二十七师师长驻节辽宁时,关东军高层看好他并扶持起来以对抗英美势力在东北的渗透,以便日本从中渔利。但没想到张作霖实力膨胀后对日本人一直不阴不阳,渐成尾大不掉之势,偏偏日方对此无可奈何。目前奉军政界无人可撼动张的地位,另行扶起代理人无异痴人说梦。 参谋们讨论良久,土肥原贤二想到一个主意。他不愧人称“中国精”,熟悉中国权谋,按后世的说法,叫做可以用中国人的思维思考。 他献计说:“将军阁下,目前张部(奉军,日本人的叫法)与北京政|府明和暗争,直系地广兵多,但一直能容忍奉军坐大,是因为武器弹药缺乏,不能与奉军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如果关东军此时能够卖军火与他们,一方面势必会削弱奉军的实力,另一方面也从而可能增加直系翻脸的机会。如果双方交战,一定会是大打的局面,对我方来说,可不战而达目的。” 浜面又助十分赞赏。诚如所言,奉军在沈阳自有兵工厂,而且自成体系,成为当时中国唯一能够拥有自主生产火炮和炮弹能力的军队。近来据情报显示,沈阳兵工厂又添置了大量的机器设备,也不知道他们的底气何来,那可是不下于一千万元的价值,使之前的规模又翻了一番。 而直系需从英美购买,一往一返,高下立现。如果任由奉军发展,不出数年,其实力绝非帝国所能左右,那是养虎遗患。 他微笑着说:“土肥原大佐所言甚是,你可以代表关东军,与直系相关人员接触,立刻实施此项计划。”土肥原贤二是特务中的行家里手,后面的事情已不需要他再作关注了。 随后,在关东军参谋部的交涉下,奉军释放了扣压的日本官兵,而击毙两个浪人的事件,也无息地告一段落。只是从此以后,沈阳的日本兵明显收敛了许多。以致于沈阳的百姓都说:“这就是小日本,你跟他来硬的,他就怕你。你要是软啊,妈了个巴子的,就只能给他们当孙子!”? 第443章 要过好日子来东北 因为这个事,张作霖感觉到了压力,为了未雨绸缪,他让张汉卿回沈阳商量大计。此时张汉卿因为已经团结了大批京津工商界大腕,所以也安心返奉。 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随意选择了京沈线上的一班列车,连他的侍卫长姜化南都不知道。如此低调行事,是考虑到他已经在华北地方高调掀起了这么大的影响,为了安全起见,不能不加以注意,尤其是后世已经发生过皇姑屯惨案的情况下。 日本人恐怕已经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吧?可是,自己穿越以来的目标就是以打败日本在华的势力,这种你死我活的对立关系下又有什么办法呢?人,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你。 不过他的离开还是造成了很大的动静。以天津市长刘尚清为首,天津投融资委员会正副主任梁炎卿、梁士诒、周学熙、熊希龄等听说后都紧急到车站送行。孙烈臣也以安全为由,要派一个营的士兵护送,不过张汉卿以扰民为由,执意拒绝。 他自己的卫队大都在沈阳大帅府,由老卫队长谭海现在主要担负。经常跟随自己的,也就一百人出头,由姜化南带领,都是从军中精选的,一个打几个不是问题,更重要的是政治素质高。 在他看来,这些警卫力量如果对付个别刺客杀手是足够了,而若有大批的刺客或是甚至动用了军队来搞事,再加上几百人都不顶事。所以安全工作,不在于人手多少,而在于对局面的控制能力。外围安全了,几个跳梁小丑是成不了事的。 本着亲民的一贯风格,张汉卿把警卫分散在前后的几节车厢里,他自己和姜化南等几个人坐在一节车厢的硬席上,这也算是体察民情的一个机会。专列和包厢虽然好,但是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看不到民间的疾苦。 听说是名满关内外的少帅和他们坐在一起,满车厢的人都沸腾了。在这里边,尤其是东北籍的乘客,大家都是亲身感受到家乡的巨大变化的,从吃饱穿暖到有无数的工作机会、也有越来越殷实的家底,因此对带给他们这种幸福生活的张氏父子感恩戴德,对张汉卿也就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而且这位少帅浑没有尊者的架子,还亲切地和身边人打了招呼,让人从心底里认可。 普通老百姓的哲学是很简单的,谁给了我好日子,我就跟着谁。只是这个道理,说起来简单,实行起来又无比艰辛,至少张汉卿为此牺牲了无数个日日夜夜。而且这个道理,一旦执政者上台,又往往忘记得最快! 不过老百姓对于权贵的畏惧是深入骨髓的,张汉卿这种姿态,虽然获得了他们心里的好评,但仍然没人敢主动和他搭讪。中国有上千年的官本位制度,想一下子改过来?根本不可能。 张汉卿是知道国情的,因此也没坐等,他主动和对面的一位中年人攀谈起来:“这位大叔是到沈阳吗?”他盯到这个人手上的厚厚的老茧,虽然年纪看起来并不太大,但满脸的褶子盖不住岁月的沧桑,正是标准的中国人的画像。 中年人激动起来,他想站起来回答,但被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轻轻按下去。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能语无伦次地说:“是,是的,少帅,俺要到抚顺去。” 张汉卿笑容和蔼了:“抚顺好啊,那里有东北最好的也是最大的煤矿。” 他的态度让中年人的心情平复多了:“是的,少帅。俺的一个亲戚就在抚顺煤矿里做活,他捎信给俺,也要俺去那里做活,听说一天三顿管饱,还每月给不少工钱,比开滦煤矿好多了。” 张汉卿点点头说:“嗯,好好干,东北地底下埋藏着好多宝藏,都是我们建设工业发展经济的血液啊,需要你们早点把它挖出来,为国家造福。” 中年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是一味地“嗯啊”附和。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张汉卿看着他,禁不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情。同是煤矿退休工人的那个世界的父亲,你过得还好吗? “大叔是一个人去的抚顺?”他问。 “是的,俺还是第一次出远门,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样。俺琢磨着,等俺过去安顿下来后,再把妻儿老小都接过来。反正地里的收成也不好,都给那帮子地主拿走了。” 他一口一个俺字,张汉卿略想了一下说:“听大叔的口音,好像是山东那边的?怎么,山东那边的日子不好过吗?” 中年人叹了一口气说:“去年黄河发大水,今年干旱,还有三五年一次蝗灾。这地里本来就收不了多少东西,光税就交了七八成,一家人只能吃个半饱。这还是好的,山对面的人家,别说贱年,就是平常,也是七分野草带着糠。像碰到这两年的,能逃荒的就逃了,跑不动的净饿死,俺堂姐一家就这么的没了。俺看这日子实在凄惶,就借了点盘缠和同村几个后生约出来看看来东北能不能找到一条活路。” 他这么一说,立刻有几个同乡开始共鸣。这车厢里很多人都是和他们类似的背景的,有河北、河南,甚至连号称“鱼米之乡”的湖北一带也有人逃难,真个应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那句话了。 张汉卿心如潮涌。以前在教科书上才看到的情节,现在真实地摊开在他面前。在东北,虽然感觉老百姓真穷、真落后,但考虑到这个年代,也就觉得入乡随俗了。而且在他的努力之下,好歹奉系的财政收入、工农商业都恢复起生机。 以后出塞,通常数十里都看不到人烟,而且牧民的生活条件本来就艰苦,他又一直做些高大上的事情,所以没能深入实地看一看。打甘肃,完全就是军旅生活,跟民生不搭界;在京津,又是歌舞升平、一派靡糜的场景。 没想到,现在的百姓竟忆困苦如斯!唉,什么时候,他的光辉能够照耀到这些地方呢?本来他还想着通过潜移默化和渐进式的办法先把奉系的权柄抓在手里再作攘外之举,现在看来,时不我待啊。不管怎么说,东北的生活相比关内那些地方,还是天堂啊!我需要把他们从地狱解救出来,这才是第一要务! 他又有些自豪,毕竟是在他的努力下,东北的生活第一次有了吸引人的口碑。东北的工业化需要大量的劳动力,那就把今天的这次相遇,作为向关内人移民关外的冲锋号吧。 他沉重地点点头说:“你们来东北这条路是对的。我们东北,不但有煤矿,也有铁矿,还有无数急速扩充的企业,需要无数人来这里工作。你们大胆地让你们的家人来这里,不但你们有工作,连你们的家眷都有机会!东北的厂矿企业讲究男女同工同酬,就是你们的家人,不管男女,只要进厂就有相同的待遇。 说到待遇,我们东北的薪金是全国同业里面最高的,不管哪个行业,一个工人完全可以养活五口之家!如果一家有两个以上的人做工,不但生活过得好,还能有节余。 不用担心没房子住,我们兴建了很多出租屋,有水有电租金便宜。我们东北人不歧视外地人,所有在东北务工者,无论籍贯职业,其子女都能有资格接受政|府的五年义务教育、就近入学,因为这是作为政|府的责任和义务!” 中年人和他说了这一会子话,见张汉卿很亲民,也渐渐地放开了,他壮着胆子问:“少帅,俺想问一句,俺去东北人生地不熟,会不会人家欺负俺、给俺欠薪拖薪?俺还要捎给家里过活呢。” 张汉卿哑然失笑,但看了他满是期冀的眼神,却又笑不出来:“欠薪拖薪?这在东北是不可能的事! 所有企业,都是经过政|府部门注册过的,那就意味着政|府有责任去监管它们,总不能我们前脚收税,后脚就不管它们的死活?那我们的政|府就不是人民政|府,而是周扒皮!哦,是寄生虫。 我们的监管不是干涉具体的生产活动,而是对它们的合法经营和劳动者的权益上。基本上,国有的企业和大一些的企业都有我们人民党设置的工会,它们会代表劳动者和企业主交涉所有关系到职工利益的事。自然,薪资是其中重要一项。 无论它在经营上碰到什么样的困难,都不是欠薪拖薪的理由!敢有这样的事,工会会帮助个人对企业进行控诉。我们有法律规定了欠薪拖薪的处罚办法:每拖一个月,补偿劳动者一个月并加罚一个月薪资;拖三个月后,法院直接判决该企业停止营业并由银行清算,在此期间由政|府委托银行代补劳动者薪资。企业之前交的税,总该抵得上劳动者的薪资吧?取之于用自然用之于民么。 我们还有一整套福利制度,有工伤、疾病,还在酝酿退休办法。总而言之,联省自治政|府努力要做到管到劳动者的生、老、病、死!我们是人民的政|府,自然要为人民办事。 有了这些保证,大叔,你还怕什么?拿到第一份薪资就让家人赶紧来东北吧,好日子在等着你们呢。”? 第444章 天堂 列车在疾驰,少帅的话也在乘客们的心中激荡。人民在私底下议论纷纷,都对未来充满憧憬。有东北籍的乘客,也在得意中给少帅的话作背书。 “我家就是东北那嘎啦的,原先租了地主二十亩地,一年到头来只得到5担粮食,一家人吃糠咽菜都活不下去了。后来少帅带人搞了个土改,嘿,你说怎么地?我家光上等的好田就分到三十亩,年底打了六千斤粮食,只用上交600斤!天呐,打我爷爷闯关东起,家里就没收到过这么多的粮食!就那一年,我们家的三小子第一次顿顿吃饱饭,还是干饭!” 旁边人听得都流口水,有人惊呼说:“俺们那块的地主恐怕都没有这么多粮食呢。”旁边就有人接口说:“可不是么,杜大善人家收成好的时候也就一千来斤谷子。”言下之意,对这人的好日子极为羡慕。 那个东北人心中得意,又眉飞色舞地说:“以前愁没得吃,后来又愁这么多的粮食怎么办。按我老爹的意思,好日子当穷过,于是把粮食都存放在家里,等贱年了再好过。 哪知道第二年又丰收了,家里都放不下这么多粮食了,怎么办?这个时候,少帅有新办法了,要么把粮食卖掉换钱,或者干脆把粮食存在粮库。” 有人就说了:“粮多只怕会贱吧?记得有一年俺们那里好不容易有一次大,结果粮食大减价,卖掉粮食交税后还不如收成不好的年份。” 东北人摇摇头:“不会啊,粮食是政|府统一收购的,没有那些奸商上下其手,价格都是统一不变的。在东北,随时可以用钱买到粮食,还不用担心价格涨跌。所以我们家一合计,与其堆放在家里生霉,还不如卖掉变成钱,至少钱存在合作社里还有利息。就是存在粮库换取粮食券,也比放在家里好啊。” 又有人奇怪了:“合作社是什么?” 东北人倒是乐意答疑解惑:“合作社就是农村的银行啊,我们平时把钱存在这里面,可方便了。而且如果有人想添置机器或者想做些小生意,钱不够的话可以通过它周转,利息十分的低也很方便----东北可不允许奸商放贷!” 咳,原来东北农民都是活在童话里!有人便羡慕地说:“能到东北种地也是很好的,俺倒有一把好力气。” 东北人忽然笑起来,他指着那个人说:“老兄你落伍了!你没到过东北吧?现在我们很多人家种地,可不是一昧靠蛮力,我们都使上机器了,就是那个拖拉机,你听说过吧?”看对方茫然地摇摇头,他又解释说:“嗯,有两个大轮子冒烟的,耕地比人和牛快多了,一个劳力干半个月,它一天就干完了。” 回答他的还是茫然,还有骇然。 有人就问:“这个拖拉机很贵吧?” 东北人点点头:“当然很贵。不过我们通常几家人共买一台拖拉机。忙时耕地,在闲时,有门路的人付点使用费,用拖拉机做些运输的买卖。这个收入,有时比种地还要多,现在已经有些人家专门买拖拉机用来运输,比种地过得都滋润。” 便有人不解地说:“放着好好的地不种,那土地不就荒了,太可惜了。” 东北人摇摇头:“荒不了!从去年开始,我们县已经开始试验土地集中耕作了。几十成百甚至上千亩土地连成一片,雇佣有经验的庄稼把式统一种植,小的叫农庄,大的叫农场,反正是那么个意思。都是用拖拉机耕种,比零星小户又省又快。 有些没有成年劳动力的人家、和一些腾不开人手的人家,都把名下土地承包给一些大的农庄以换取租金。这样他们不但可以平白获得一笔地租,还能腾出手去做些别的事。我邻居老张家就是这样做的,他们家的儿子媳妇都在城内务工,老张夫妻年纪大了,种不动地了,就把地租给农场,25亩地一年也有50块大洋的收益。” 有人插话说:“种田的不种田,非要务什么工,难道务工收入比种田还强吗?” 东北人看着他,一幅奇怪的样子,让那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连想“我说错了什么了吗?”同车的另外有东北人也忍不住拉开了话茬子:“当然了!务工收入比种地强过好多!” 他草草算了这么一笔账:“一亩地一年净收益4块,一家正常25亩,年入100元。可是城里一个工人月薪就有15块,省吃俭用总能落个10块以上。我们那儿年底增加一个月工资的过节费,还有过年的路费,算起来,夫妻两个务工的话,一年总有个两百多块,比一大家子种地的收入还多一倍以上。” 此话不虚。算起来,民国初一直到抗战前的二十年间,由于当时以银元计价,全国的物价基本稳定,人民的生活条件比之现代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是有充分证据的。 党的创始人李大钊当时做北大教授,月薪150元;陈独秀更高,为300元,当时的200大洋可以在北京买一套四合院。想来如果两位是现代的教授的话,肯定不会兼职搞什么革命。 国宝季羡林大师,北大刚毕业在济南教中学国文,一周十节课还不当班主任,月薪160大洋。因此,人家去德国留学都是自费的,而且一去就十年。没办法,人家工资高啊。换作现在,我们教师拿十年工资去德国都不敢呆十天! 如果说这些人的生活状况不能代表基层大众的话,那么用下面这些人的状况也可见一般:当兵的,六块半大洋每月;警察,七块大洋每月;警察局长,40块大洋每月,武汉纺织女工甚至月薪达30多元! 这些钱够干什么?看看《银元时代生活史》的作者陈存仁怎么说。 陈存仁毫无忌惮地说自己在上海当见习医生时,每月薪资只有8元,但袋中常有铿锵撞击声,使他气概为之一壮,外表飘飘然,“第一个月,吃过用过,口袋里还剩5块钱。” 由此可见当时银元的购买力,也说明只要能够在城里务工,改善家庭生活是指日可待。只是,当时也就上海、武汉、青岛、天津、广州等一些大城市才有些像样的工厂,普通城市就没这么好的就业机会了。能进工厂的人毕竟也不多,绝大多数人还是游离在外围,像洗衣工人、佣人、服务员等还勉强算好的,骆驼祥子在帝都拉车,每月最多只有2元,那是活在社会的底层了。 而在东北,这几年的大发展,让城乡人民都有了好机会。像那位东北人所说的双职工家庭是比比皆是,一年400元在这里是常态。刨去吃穿住等用度,好歹也能落个二、三百块,自然要比种地强得多了。要在过去,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就是在关内大部分地区,这种幸福感也是满满的。 所以关外能够吸引很多关内人前往务工、务农也就理所当然了。无数的机会、优厚的条件,使得携家带口去东北碰运气的人群越来越多,直赶上后世深圳特区刚开始那会全国人民下广东的盛举。反正已经穷成这样,不走也是个死,走出去,说不定还真有机会。 平头老百姓是要来解决温饱的,对有学问的人物,来东北可就是实现胸中抱负的地方。沈阳、哈尔滨有全国最先进、门类最齐全的重工业,又舍得花钱投入在研发上,所以有志报国的各界人士都纷纷来这里落户。 至于待遇,完全不用提。技术工人、小学教师、医护人员等家庭,年薪可达600元每元,完全是小康生活水准;中级职员、中学教师、工程师、医生、记者、作家、律师、一般演员等家庭都有上千块的年收入,十足的中产阶级。 从1920年起,沈阳的工业产值已经直逼上海,哈尔滨接近天津,就是长春,也不亚于武汉和青岛。照这样的速度,至多明年,东北三座最重要的城市就将领袖全国。 奉系老百姓对张大帅、包括这位少帅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这也是奉系始终抱团成一体、越来越强大的原因,也是张汉卿敢于在关内叫板一切牛鬼蛇神的基础所在。人人有饭吃,人人有活干,就没有心思想些革命什么的事,对于政|府有些强迫性的举措如发行“奉天券”、“粮食券”的忍受能力也就越强。在关内的其它地方,老百姓对于白条不知道接受程度如何,反正在东北,老百姓是慢慢认可了这些白条的。 在大家七嘴八舌中,让原本对闯关东还有一丝顾虑的许多人都安下心来,开始憧憬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原来,别人所说的关外有无数个机会是真的,关外的农民吃饭从来不掺杂粮也是真的,只要想干,人人都有工作也是真的。 有人想起了少帅曾经在天津赈灾时唱过的那首歌,“那里有漫山遍野、大豆高粱”。 在欢乐的气氛中,列车驶过山海关,真正进入了东北的地界。虽然只是一个极普通的地理分界线,但在人们的心目中,这里已经进入天堂。? 第445章 火车一餐 同后世一样,民国的火车上也卖饭,不过不是盒饭或盒面,而是…西餐! 是的,西餐。 不要奇怪,在那个时代,火车开始不是一般人坐的,以洋人居多,所以准备的都是西餐。后来能够坐车的人多起来,便把洋人与普通中国人隔开,于是便有了头等座和闷罐车的区分。 在由洋人出资兴建的铁道上,西餐是标配,当然也就仅限于头等车厢。至于闷罐车厢,干脆就没有卖----卖也吃不起啊,中国人更多的习惯是自带干粮,就着一些水。偶尔有叫卖食物的,大都是一些瓜子花生等休闲食品,还有每到一站沿站台叫卖的地方特色食物。 张汉卿坐的是普通坐,为什么会有西餐?那还是列车长听说名闻天下的少帅在自己车上,专门安排人送来的。 这是张汉卿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事实。几年前来京做质子时服务员就端来西餐,还以为是列车上为了投其所好而专门提供的----他的前身可是受过现代教育、吃西餐喝洋酒的。到后来每次来津来京都是专列专厢,为了安全起见,食物都是提前备好的,也就没往这上想。 所以他的吃惊就在所难免了。 他叫住殷勤的列车服务员:“我不喜欢西餐,还是换中餐吧。” 真搞不懂西餐有什么好吃的?带血的牛肉、干巴巴的面包,全凭奶酪改味道,典型的茹毛饮血。既死贵又难吃,有些中国人还趋之若鹜。中华美食天下驰名,中国人的胃也适合,这不是崇洋媚外是什么?反正自打穿越来,他就从来不碰所谓的西餐,无论被别人捧得天花乱坠。 服务员作难了:“少帅,我们列车上都是西餐…” 岂有此理!张汉卿有了愠意:“西餐是洋人吃的,我们中国人吃不惯。京沈线上来往的绝大多数是中国人,怎么会不预备中国人的饭?” 服务员不好回答,只能这样说:“少帅,从我在这里上班起,供应的一直就是西餐…” 咳,也不好再为难他了,再说这个事他也不作主的。张汉卿淡淡地挥手说:“把西餐端走,让你们列车长过来!” 服务员如蒙大赦,这时候等候在外的列车长已经闻讯小跑了进来。本想拍马屁,却不小心拍在马脚上,让他很是懊悔。谁知道,这少帅和其他达官显贵不一样呐! 他赔着小心,向少帅敬了礼,然后乍着胆子说:“不知道小马怎么得罪了少帅,我替他向少帅赔个不是。” 张汉卿很和气地让他坐下,列车长便扭着腰斜跨坐在张汉卿对面的椅子边。旁边人往里挤了挤,他也最终没有往里挪那么一点。 “不是刚才那位服务员的事,我想知道,为什么在京奉线上不卖中餐?”虽然奉天省改名为辽宁省已经年余,但是大家有时还是习惯把辽宁叫奉天,一些传统名称也没能及时更新,像京奉线极少人改称京沈线,沈阳城包括老沈阳都还是叫做奉天城等。 原来是这事!列车长轻吁了口气。他不无难色地说:“少帅,您有所不知,火车上供应大菜,不只京奉线上一家。据我所知,我国铁路线上,火车基本都是只供应大菜的。” “大菜”就是西餐。1924年周作人坐火车从北京到济南,他写道:“火车里吃的是大菜”。 翻看民国铁路餐车,大都是西餐,如三文鱼、沙丁鱼、牛扒、猪排、咖喱鸡饭、番茄鸡丝饭等等;酒水也是西式的,如威士忌、白兰地、啤酒、苏打水、柠檬汁等。张恨水的小说《沪平通车》里,主人公胡子云在火车上偶遇一位独行美女,对其大献殷勤,请人家到餐车吃饭。结果拿过菜单来,一个字都不认识,大煞风景。 张汉卿奇怪了,“哦,为何?” 列车长说:“中餐口味多多,南来北往的客人往往众口难调;大餐制作相对方便,也比较卫生。”他漏说一句话,那就是张汉卿所在的车厢里,本来是没资格吃西餐的,因为他在三等车。 对于三等车乘客来说,西餐中餐跟他们关系都不大。因为民国铁路有规定,三等车乘客不能进餐车,而且餐车里的饭很贵,就算能去他们也大都吃不起。三等车乘客的火车食物大多是自带干粮,或者向沿途各站小贩购买。 小贩是民国铁路线上的一个独特风景。著名作家柯灵写道,每当火车停站时,“小贩紧抓住这短促的机会,托起木盘,扬起喉咙,反复高喊夸耀食品的警句,殷勤向旅客兜售,让他们在寂寞的旅途中间,尝一点异乡风味,同时听一点异乡的叫卖声。”在作家的笔下,小贩已经成了漫漫旅途中不可缺少的人文景观。 早期的火车站月台没有栅栏,小贩可以自由进入月台兜售食品。周作人回忆1906年坐火车:“在车窗口买到许多东西乱吃,如一个铜子一个梨,十五个铜子一只烧鸡之类。后来在什么站买到兔肉,同学有人说这其实是猫肉,大家便觉得恶心不能再吃,都摔到窗外去了。”可见,找小贩买吃的固然方便,食品安全与卫生却很难保证。 但也不能因噎废食吧?张汉卿摇摇头,他指着车厢内正在啃窝窝头就咸菜的闯关东们说:“西餐不但价格过贵、贫苦者无力享受。”又摆动刀叉说:“而且食口用具多属欧化,并非我国一般人民之所素习,将来火车上,还是以配置中餐为宜。” 中国饮食世界驰名,光大众熟悉的便有八大菜系,更别说家传密技、各地风味小吃,掺杂着民俗民情。光是吃,就是了解中华文化的一部分,何其多姿多彩?一部《舌尖上的中国》,风靡了全球,哪里轮得到西餐在这里大扬其道? 列车长咂了咂舌头,心想:“这么大的事情,我这个列车长也没权力决定啊,这不是为难我吗。”不过京奉线现在实质已经在奉军手里,他这个列车长自然不敢反驳,只有先答应下来再说吧。 张汉卿似是看出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说:“当然,这个事已经出了你的权限”,告诉身边的朱光沐:“记下来,回奉后和常主任讨论下,让他和交通部通个气、拟定个办法来。” 常主任就是东北交通委员会主任常荫槐,他出面和交通部协商,那就是代表奉系的意思。以现在奉系的影响力,这个事根本就不是事。? 第446章 筷子的哲学 所以不久后交通部铁道部特意制作了一份中餐菜单,发给各大铁路局,要求“一个月内筹备完毕,并开始实行,不得玩忽”。 此后,中餐才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民国火车里。它的价格公道、味道可口,颇得大众欢迎,以至于常旅行的巴金这样总结说:“坐火车找小贩买吃的是一件最平常的事。坐一趟火车,沿途各地的风味尽可以尝个遍。这使得民国火车上的吃饭,热闹而丰富,让很多人回味不已”。 可不像后世,火车卖天价餐,迫使从车头到车尾弥漫着的都是方便面的味道。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张汉卿也有些饿了。虽然他抑西扬中,但对面前的西餐,还是皱着眉头动手了。自然,他吃西餐的姿势是最正宗不过的,连随同他一起上车的两个英国记者都大点其头。 “少帅,听起来您对西餐很不满意,但看您的动作,却是地道的英国人的姿势,想必对此也有浸淫吧?这和您所说的,是不是有些矛盾啊?” 中国人怕少帅,外国人可未必。英国记者走南闯北,自然对中国的国情很是了解,也殊少非难。洋人那张脸,不但在民国初,就是在后世,在中国也是很吃得开的,不知是民族之福,还是民族之耻?反正在张汉卿做完秀后,他们立刻抓住机会。 这是什么意思?张汉卿略一思忖,便知道他们的话音了。明是比较中餐西餐,实则研判他的政治态度来了。因为奉系在北方特别华北的影响力,英美政|府开始关注奉系的一举一动了。 “实不相瞒,我一开始是因为好奇才吃的西餐,虽然食不下咽,但我从中悟到了不少人生哲理。知己知彼嘛,有比较,才觉得中华文明之源远流长、中国老祖宗的聪明,呵呵。 就拿这牛肉来说,中国有凉拌、爆炒、煮汤各种做法,但无一不是熟了吃;而西餐的牛排全熟了嫌口感不好不愿吃,却对一分、三分、五分、七分熟感兴趣,还有生牛排。这是典型的茹毛饮血啊。按照进化论的观点,火的发现使食物由生到熟成为可能,也是进化发达的标志,由此可见,中国的进化程度极高。 中国人很聪明,很早就知道手抓饭菜既不卫生又烫手,因此学会了用筷子吃饭。一时没有筷子也很简单,随便找两个树枝便做成了简易的工具,既方便又顺手。刀叉是冶金术成熟以后才有的用具,而冶金术是十五世纪才发明的,在广泛应用于日常生活中之前,西方人其实是用手吃饭。这一点,我没说错吧? 中国人发明了筷子,这是和中国文化一脉相承的。筷子在使用的时候,讲究配合和协调。一根动、一根不动,才能夹得稳。两根都动,或者两根都不动,就夹不住。这是中国的阴阳原理,也有西方力学的杠杆原理。这里面有太极和阴阳的理念,太极是一,阴阳是二;一就是二,二就是一;一中含二,合二为一。这是中国人的哲学,西方人不懂。 中国人吃饭不拘小节,饭桌才是拉近人们距离的最好道具,所以吃饭时谈笑风生,毫无忌惮;西方人则不同,你们表面上正襟危坐,实则提防之心甚盛。为什么这么说,看看你们就餐时手里拿得是什么就知道了:刀叉! 所以说,吃中餐是文明的象征,这个和歧视无关。” 朱光沐率先发出会心的笑声,然后有些半懂的中国乘客也开始渐渐明白少帅所讲为何了。两个英国记者也明白了张汉卿的意思,他们不甘示弱,耸耸肩说:“少帅先生,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中国人还要向我国学习、每年派出大量的留学生?” 这个问题问得好,亏他们还有脸来问!张汉卿不假思索地说:“很简单,中国人爱好和平,西方人却具有侵略性,这导致我们在历史上倍受欺凌。你们都在享受的那些不平等条约,就是中国人民的苦难。 为什么呢?还是以筷子为例。中国人在餐桌上表示好客和友善的办法之一就是给对方夹菜,可是你用刀叉试试?保证会被对方误认为是一种侵略! 正因为中国人好客,而西方人好战,结果是好战的打败了好客的----因为我们对别人没有敌意、而别人则是有备而来的。 不过这不要紧,这种事实反而让中国人警醒:一昧地用筷子,在和刀叉交锋时、特别是切割一些个头巨大的食物时,是落了下风的。我们派出留学生,就是努力掌握使用刀叉的办法,来做到用筷子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丢掉筷子,相反,我们会兼蓄并收,取长补短。比如我,就可以娴熟地使用筷子和刀叉,但学了之后只是偶偶用用,平时吃饭还是用筷子的多。为什么呢?” 他把问题抛给两个英国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张汉卿想表达什么,只能瞎猜:“是因为少帅对使用筷子更熟悉?” 张汉卿大笑说:“不是。因为我们中国的筷子长度是七寸六分,代表人有七情六欲,以示与动物有本质的不同!” 他的影射很明显了,至少连车厢里一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乘客都理解了他的骂人技巧,简直是不吐脏字啊!伴随着吃吃的窃笑声,两个英国人铁青着脸,其中一个便辩驳说:“筷子这么好,可是还不是有很多中国人习惯用刀叉?少帅不会否认,中国仍然是一样的落后?” 哦,有些中国人,哦不,有些不纯粹的中国人,已经崇洋媚外到出卖自己的祖宗了,他们恨不得托生在洋人窝里,让子子孙孙从里到外透出一股洋味儿才罢!他们不是中国人,或者已经黄皮黑心,坏透了。 “我们现在有些人,他们很羡慕西方人用刀叉吃饭,觉得这种姿势和仪态有口味。每天握着筷子指指点点,口无遮拦地自嘲自己和同胞没有信仰、西方如何如何,还以为这是幽默,是谦虚,是有境界。其实是无知,无知才无畏! 今天中国问题的症结不是中国人没有信仰,而是丢掉了老祖宗留下的智慧,没有了信仰自信。在中西方文明全面接触、交流和碰撞的过程中,有很多人云亦云的东西在干扰我们的判断,以致乱花渐欲迷人眼,五心不定,六神无主。” 英国人不甘示弱,颇不客气地说:“筷子就是筷子,再灵巧也没有刀叉锋利,靠投机取巧是赢不了人的。” 张汉卿侧目说:“哦?是吗?” “一根筷子很容易被刀叉折断、削断,但是十根在一起、百根在一起呢?抑或千根、万根呢?中国有四亿五千万大众,如果都抱团在一起,放眼天下,谁敢说筷子打不过刀叉?!” 这置地有声的话语,正是支撑张汉卿立场驱逐外侮、振兴中华的精神支柱。? 第447章 开府建衙 再次回奉,张汉卿明显地感觉到他所受到的尊重。 曾几何时,他只是一个附骥于张作霖的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少帅,现在,他已经成了不折不扣的少帅,少年统帅。 不过,说起来,他这位甘肃督军,可能是民国史上唯一的一个不在任的督军。 他不在的半年时间里,西北人民军始终无贰心,韩麟春、王以哲等人会源源不断地把西北军政大事汇报给少帅办公室。包括奉系在内的大小事件,张汉卿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回报,并得到一定程度的解析,让张作霖啧啧生奇。 少帅办公室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林蔚、陈布雷、高纪毅等人居功甚伟。 西北人民军是他的自留地外,关内奉军也因为郭松龄的到来而有跟着少帅大棒走的倾向。就是关内,因为姜登选担任相当重要的27师的师长,他的影响力也在与日俱增,反正,在27师内部,一些架构已经开始向人民军看齐。 还有东北航警处的权力范围也在扩大。张汉卿以自己公务繁忙为由,正式建议由沈鸿烈担任吉黑江防舰队司令。受张汉卿委托,林蔚一直在研究世界各国关于两栖部队的建设原则,一个试验性质的两栖团已经成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张汉卿回奉就是要全面扩充航警处的军队。 因为对海军这个玩意不熟悉,况且吉黑江防舰队就那几艘破船,张作霖浑没看上眼。他的着眼点在陆军,实在懒得管这一摊子烂事,便把巡阅使署的航警处划归张汉卿管辖,在少帅办公室成立了第三处。 张汉卿对此是很欣喜的。对东北乃至将来建立统一国家后,国家的军事发展究竟是以陆权为主还是以海权为主,他早有研究。还在读大学期间,他对马汉的海权论及杜黑的空权论就已研读。在他看来,新中国自建国之日起先陆后海实为明智之举、也为不得已之举。 中国有漫长的海岸线,以陆守海显然是劳民伤财之举,这在晚清王朝拥有庞大的陆军却被列强不多的大炮巨舰累次打败可见一斑。但是发展海军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完成:海军是一个技术性很强的兵种,在茫茫大海上,先机发现,火力制敌,来不得半点侥幸。中国工业能力和财政实力尚达不到支撑起建设一支强大海军的任务的程度。 仅以一艘战列舰来说,就值1000万块银元,足以武装起一支10万人的陆军来。要想在海上打败发展了几十年的日本海军,谈何容易。目前奉军实力不说离统一中国尚差时日,就连在东北大本营,日本人都进入心脏来了还不敢驱离呢。 想要陆、海、两块都平衡发展,且拥有最强大的力量,是目前任何一个国家的财力物力所无法负担的。从军略地理的观点来看,每一国家的地理形势不同,应取其最有利的地理形势,致力发展单一军种,以另二军种为辅。如:德国地里形势适于发展陆权,因此在二十世纪成了陆权强国;英、日为海岛国家适宜发展海权,英国能取其利而致力发展海权,于十七、十八世纪成为海权霸主,至今其海权实力亦不能低估;日本则陆权、海权并进,结果反遭战败。这是违背了马氏的一项重要训条:“一个国家无法同时发展陆权与海权”。 对中国来说,因为她长期以来是一个典型的陆上国家,缺少海上拓展的传统。所以在规划国家军事发展及战略上,能够给张汉卿等人带来参考的是德国,而不是一海之隔、被中国人反拜为师的日本。 德国在普法战争前,和意大利一样只是个地理名词,由数以十计的封建诸邦,并非是个统一的国家。德国利用近代化为契机,以民族国家为口号,短短十几年一约成为欧洲乃至世界强国,对于当时的中国确实具有吸引力。德国的地理位置是欧洲中部,从兵法上讲是四战之地,地理优势还不如中国呢。在地缘政治上,大陆型国家和海洋型国家的最终发展方向和国家定位不可能相同。所以日本对于中国没有参照意义,而德国的经历和在近代所遭受的其它列强的压迫对于中国可资参照的内容很多。 既然目前海军的建设不切实际,张汉卿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位军事战略家杜黑的空权论学说。 杜黑为空权论之鼻祖,首开制空权之新观念,并极力倡导应建立强大而独立之空军,改变了战争的型态;过去运用麦卡托投影地图的世界已被极地为中心的投影地图所取代,天路的时代来临,北极之地理障碍已无意义,北极地区已成空权的中心,阿拉斯加变为亚、美两洲的天路快捷方式空权的观念打破了以往前线、后方的分野;战争的型态演变为全国备战的全民战争。 世界在20、30年代以前还停留在巨舰大炮时代,对空军的认识远远达不到战略的高度,各国此时对飞机的建造水平均处在同一起跑线上。张汉卿却深刻认识到空军的巨大威力,他在两年前便安排冯庸关注这一块的发展进度。 自莱特兄弟造出第一架飞机之后,因为受当时工业水平的限制,后继所造飞机并没有太大改进,不但航程近,维修也不便,在民用及军事上并没有太大的建树。一战后期,军用飞机多用于侦察或运输上,所谓的战斗机是在机前头安置了机枪,而轰炸机受限于发动机推力,携弹量极小,因而作用不大。 早期,水上飞机和陆上飞机是同时发展的。20世纪30年代水机发展十分迅速,远程和洲际飞行几乎为水机所垄断,还开辟了横越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定期客运航班。 可以讲,中国的航空事业开创得并不迟,历史上在1919年8月9日,中国试制成功第一架水上飞机----“甲型一号”。这是一架100匹马力,拖进式双桴双翼水上教练机,高388公尺,身长932公尺,幅长1370公尺,最大时速126公里,空机重量836公斤,载重1063公斤,装油量114公升,飞行高度3690公尺,可航行3小时,航距340公里,乘员2人,可载炸|弹4颗。飞机的性能、质量并不比巴玉藻等人在美寇提司、能用、波音三厂前此所造的飞机差。 有了好底子,还需要伯乐来挖掘和培养。为了把有限的资源集中到一起获得更大的成就,在张汉卿的建议下,在少帅办公室下新增了第四处:东北空军筹备办事处,处长为冯庸。 空军是什么东东,估计张作霖也没亲眼见过。不但是他,恐怕在一战前线的将领们都不会认为这种由几片木板组起来的东东会在未来战争中起到颠覆性的作用。空军的厉害这农行卡,要直到二战时才被认可。 不过张汉卿认为有必要先行储备人才,相关的资讯与管理办法也需要人筹划。这个时代,没有一个国家把空军看作是一大兵种,都是归结于海、陆军的旗下。此时也没有一个国家有成型的空军建设的学说,杜黑的也要在明年才会发表。 冯庸自冯德麟失意后便悄然隐身,虽然挂名担任张作霖的参议,但谁都知道,有张汉卿这位“高参”在,他一个毛孩子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张汉卿很看好他。除了历史上他一手发扬了奉系空军的事实之外,他的言必诺的诚信也让人刮目相待。要知道当初为了救冯德麟于水火,他可是与江朝宗的丑女儿订下婚约的。最后江朝宗并没有在营救冯德麟的活动中起什么作用,冯庸还是毅然与江锦|涛成亲了。 那天张汉卿还亲自登门道贺来着,发觉新娘真的很丑。 和于凤至和黄婉清一对照,没有比较就没有幸福感,张汉卿由是对冯庸肃然起敬。能对自己这么狠的男人,在事业上若是有想法,一定会死命干的。 冯庸的表现也没让张汉卿失望:他设法挖来被北洋政|府任命为航空大队长、被喻为中国本土上的第一代飞机制造家的刘佐成,并千方百计从第一架水机原始生产地福建马尾船厂挖来一批技师,在关外秦皇岛境内的青龙河畔建立了民国第一个航空学校“秦皇岛空军学校”,刘佐成任校长,当时共编有水机2架。 当时奉军直归孙烈臣管辖的空军部队仅有3架陆上飞机,另有气艇若干,可执行扔炸|弹之任务。虽然从数量上可笑了点,但在全中国,却惟此一家。 当时建飞机的花费虽然也昂贵,却并非不可接受。现在奉系钱是有的,只是如何隐密地花出去而已。张汉卿秘密编制了空军第一中队,计划在初期造出12架陆机及水机样机,除培训飞行员外,持续加以改进,以保证技术的更新能力。 此外原侍卫室改为警卫第五处、副官室改为副官第六处,少帅办公室麾下六处成为与巡阅使署八处平级的单位,那是要开府建衙的节奏,尽管这些职务并不为中|央政|府所认可。 四面开花,全面结果,张汉卿要把这些力量聚成拳头。当然,是统一在自己麾下。 第448章 羽翼丰满 政治上,张汉卿的力量也开始渐渐冒出来。在刘尚清入关后,他的吉林省长之位由莫德惠担任,这是少帅嫡系中第一个位居高位的,少帅系文官团体初露峥嵘。 加上王永江继续作为张作霖麾下第一文治派给张汉卿呐喊,以刘尚清为首的天津等关内力量作为他的后援,张汉卿以外围影响奉系的布局初步实现。 不过这一切,都没能让我们的少帅沾沾自喜,相反,他对东北目前的严峻形势有清醒的头脑。和日本人龌龊的次数越多,距离其爆发的时间也就越短,天知道他们会不会把“九一八”的时间提前。这个时候,奉系真的准备好了吗? 与他持有同样忧患心理的还有张作相、蒋百里等人。特别是蒋百里,他以战略家的眼光连续向张作霖建言关于奉军的布局,让张作霖淘汰弱兵及摒弃以数充大的弊病,把精力和有限的经费投入到提升现有军队的战斗力上来。 蒋百里是有大韧性与大韬略的人,他的苦心没有白废,张作霖终于决定以增强现有10个师的战斗力为近期奉军的主要着眼点,放弃了原本把各省保安旅扩充为师的计划,并改组了现有的军事部署,使奉军理顺了指挥体系: 以孙烈臣兼任关内奉军总司令,统一统领关内诸省军政事务,节制天津及热河、绥远2省,并调度汤玉麟第5师、张景惠第一十六师、以及汲金纯第二十八师,共3个师,驻地天津。关内奉军,统一命名为华北奉军。由于察哈尔位于西北人民军、奉系与晋系之间,相对安全,故马龙潭军队调回关外,省长人选再度由翟文选担任。 在辽宁全省及吉林省南满线以南的奉军,统一改编为东北边防军,以张作相兼任司令,负责应对盘踞在大连的日本关东军、以及南满铁路护路军,并扼守吉林、辽宁与朝鲜边境,在战时以防日军朝鲜军增援。司令部建在营口,下辖裴其勋第9师、于珍30师和丁超第23师,共3个师。 以吴俊升兼任东北护路军司令,下辖万春麟第29师、邢士廉第4师、马龙潭第10师,共3个师,司令部建在长春。他的任务之一,就是完全断绝日军以南满线向北突入的可能,以保全黑省作为奉系大后方的战略。 姜登选之27师作为总预备队,驻沈阳作为机动。 兴安、察哈尔、蒙古以及西北地区,为少帅控制领地,因为已建成西北人民军司令部,各部均服从少帅之直接管理,毋需变化。 为了避免驻军直接与日军冲突,张汉卿与蒋百里一道,效仿后世在东北试点成立了武装警察部队,简称武警部队。它的主要功能是挡在日军与奉军之间作为缓冲,以减少双方军队的冲突机会。这些部队,其实是无炮的步兵,其好处是各地治安不会再依靠军队,使部队机动成为可能;另外因为是另起炉灶,彻底让军人干政没有了机会和借口。 这支部队以原麾下各省之保安旅做整编后的冗余一部作为基础,另在各省本土招募。在各省成立武警总队,首长为总队长,军衔为少将,视各省地利情况而定,约辖八千到一万余人;在各地、市成立武警支队,首长为支队长,军衔为中校;县、旗成立大队或中队,首长为大队长、中队长不等。 张汉卿前生最欣赏的红条格子武警制服也在他亲自“设计下”出炉,一改民国初警察“白匪军”形象,使这支兼具保安与公共安全的特殊部队在国民心中比其它军阀有了较好的印象。 在人民党控制的地盘,武警部队归同级的人民党委节制,最高指挥权归西北人民军军事委员会;在奉系内,则归张作相兼管,张作相兼任奉系的武警部队司令。 为加强军队各部之间的联系,张汉卿大力装配无线电通讯设备,年底将无线电台装配到师级。在京、津、东北三省各地省部及各司令部之间还架设了保密电话,以加强联系。 经过整合,资源得到有效利用,野战部队也脱离了与使命不符的地方保安职责开始步入机动,战斗能力增加许多。而张作霖也能够从繁重的事务中脱身出来。 蒋百里致力于提升奉系军队的战斗力,编写了许多行之有效的训练教材给东北讲武堂使用,也在平时努力丰富奉军高级将领们的战略观,让奉系“兵精将雄”。 许多人之前并不看好蒋,对少帅如此大张旗鼓地高调使用蒋百里百思不解,现在也非常服气,也由衷地佩服少帅的“识人之明”。一再细致地倾听蒋百里的演讲,张作霖仍屡有启发,他私下里谓张汉卿说:“小六子,这么多年来你做得最让老子贴妥的事就是把蒋方震找来了。” 张汉卿那个汗呐。敢情我通过土改、新政,帮你搞那么多的粮食和财政收入都不及一个蒋百里?我剿匪、帮你拿下吉林、兴安,从蒙古绕道陕甘扩大一倍有余的地盘,都不及一个蒋百里?我帮你暗搞了六百吨黄金、为奉军扩建了无数个发展重工业的厂矿企业,都不及一个将百里?就连蒋本人也是我辛辛苦苦挖来的!不过老爸能够欣赏蒋百里,值了! 张作霖是个实干家,欣赏蒋百里可不仅仅停留在嘴头上。他大笔一挥,沈阳兵工厂和一系列军工相关的企业就划到了“国防科工委”的名下。另外,蒋百里还兼任巡阅使署的总参谋长职务,取代了职多任重的张作相。 由于奉军分为三个相对独立的军事集团,所以蒋百里的总参谋长职务,更多地是作为张作霖的军事幕僚起军事建设的顾问作用,却正好发挥他的长处。擅长战略规划的他再以科工委主席之职配以对中工发展拥有决定权,使得军队与装备的契合更紧密。 从这时候起,奉系军工制造开始走上通盘统筹的道路。按照“小步快跑”的原则,第一步是把各部队的炮兵团补充完毕,其次是作为一线步兵火力支持的迫击炮的普及。在满足这个条件的同时,沈阳兵工厂及其它军工企业将腾出手来做些更有意义的事,如大口径迫击炮的开发、军用摩托车的仿制、大功率柴油机的筹备等。 蒋百里担任奉军总参谋长,是张汉卿在奉系陆军中的一次大突破。关内有郭松龄、关外有蒋百里和姜登选,张汉卿对奉军的意图得以通过他们慢慢予以渗透,对于全面控制奉军,张汉卿充满信心。 从奉天自治,到奉黑自治,然后是东三省自治,再到联省自治,张作霖打着自治的旗号一步步走来也一步步在壮大。现在,在名义上,他管着东三省、兴、蒙、陕、疆、热、绥、察,外加天津一地,已经占去中国三分之一的地盘了,再“自治”,就要独立成国了。 所以,张汉卿说服张作霖,要“顺应民意”,改组扩大的东北联省自治政|府为“国家统一委员会”。在奉系辖下各省的呼应下,张作霖顺利就任主席,另有若干个副主席虚位以待。 “国家统一委员会”下设十个委员会,分别掌握着奉系重要的资源和力量: 行政委员会,由王永江任主席; 财经委员会,由刘尚清任主席; 实业委员会,由潘复任主席; 农工委员会,由莫德惠任主席; 交通委员会,由常荫槐任主席; 教育委员会,由谢荫昌任主席; 司法委员会,由王瑞之任主席; 国防科工委,由蒋百里任主席; 计划委员会,以张汉卿为主席。这并不是新生的事物,事实上在成立这个机构之前,东北就已经形成有计划的经济发展步骤,包括辖区内重要资源的调配、国计民生物资的生产安排、以及工业发展的总量平衡。这种指导总体经济运行的宏观调控能力非他担任不可。 最重要的军事委员会,由张作霖兼任主席,孙烈臣为副主席,吴俊升、张作相、张汉卿、蒋百里等都为委员。 国家统一委员会的成立,使奉系第一次明确了自己的责任和发展的方向,就是“实现国家在政治上的统一、主权上的完整”,这和人民党的首要宗旨是重合的,也使一大批不满军阀混战、外敌侵入的爱国志士对此产生了强烈共鸣。一时“国统会”网罗了大批人才,人民党也空前壮大,在民众中的影响越来越有旗帜的作用。张作霖的形象,再也不是盘踞一方的军阀,而是忧国忧民、为国家的统一尽心尽力的良心集团首领。 由于这些口号的提出,使各爱国人士看到中国统一的曙光,并不约而同地将人民党的目标视为自己毕生的奋斗目标。正史上同期即将成立的共党在此时再也没有人民党更鲜明的目标,因此也没能够有足够成长的土壤和力量获得支持,竟不经意间湮灭在萌芽状态。 政|府、军队各司其责,让管理者有更多的时间思考更宏观的大局,这才是管理的最高境界:无为而治。张作霖做到了。 第451章 枕边人的觉悟 黄婉清又气又急,张汉卿的怀疑对她是最大的打击。不过知道他的脾气,她还是赶紧分辩:“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些钱是我清清白白赚的,绝对没有打你的旗号,也绝对没有损公济私!” 哦,这就好,张汉卿放下心来。不过他开始好奇了:“翻了一倍有余唉,我的清儿是怎么做到的?”知道冤枉了人家,赶紧补救还不迟。女人是水做的,一点甜言蜜语就够半天的温柔。 黄婉清很受用他的亲昵。被他这么一吹捧,刚才的那点芥蒂很快就不见了,一脸得意:“很简单啊,现在东北的经济形势一片大好,几乎所有的股票,上市之后都在涨。连关内、白俄人甚至日本人都知道这里是淘宝的好地方,所以只要有企业发行股票,那必定是稳赚不赔的。 我就派人紧盯着证券市场,凡是有新股、增股的,大量吃进。等过一段时间之后,即使仍在上涨,我还会抛出去变现,这样就会有充足的现金去买新股。 讲起来这还是你的功劳呢,谁叫现在沈阳证券所大受追捧呢?这段时间你不知道,因为天津认购了大量的‘东北国库券’,更多的资金从关内开始向沈阳流入,这更推高了行情,若是你到沈阳证券所看看就知道了,红火得很呐。” 在一个健全的金融市场里,证券,是国民经济的晴雨表,当然,后世中国的股市除外。众多人追捧沈阳的企业股,这说明自己这些年来的经济发展路子和东北新政是正确的。但是,从黄婉清的话里,张汉卿还是感到一丝担忧:股市,有时也是一把双刃剑,稍一不慎,也有崩盘的可能。 “明天需要和财经、金融几位负责人谈谈,要随时警惕提防黑手,保证金融秩序的良好运行,最好拿出一些条陈来,涨停、跌停、恶性收购等的规定都有必要。”他想。 奉系经济的体量已经很大了,只要内部不出问题,政|府手里再有充足的现金流,足以遏制外来游资的混水摸鱼。亲身经历过金融危机的他,知道金融市场的大鳄的分量和对经济发展的危害性。查漏补缺、未雨绸缪,正是监管部门的职责所在。 正在走神间,黄婉清不满意了:“想什么呢?” 张汉卿反应很快:“你刚才说要投资,是看上了哪只股票了?” 黄婉清摇摇头:“不是买股票,是准备把股票全部卖掉,投资在实业上。” 轮到张汉卿奇怪了:“股票这么赚钱,你又有这个天赋,继续在股市做交易不好吗?不用担心,东北经济的发展远远没到顶点,你现有的股票,就是长期持有也一定是稳赚不赔的。” 黄婉清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说:“我知道----可是我仍然想做实业,我觉得这个比股票更赚钱,也更有意义。” 哦,还有这样的事?张汉卿感兴趣了:“说来听听,要是可行的话咱们夫妻俩齐上阵。” 在他看来,黄婉清既然有经商的天赋,也确实有这个能力,如果有什么好点子,自己也就顺势从牙缝里挤出点赞助好了,反正是左手右手的事。哪知道黄婉清接下来的一席话让他目瞪口呆,好一个贤妻! “我琢磨着,在股市里虽然赚钱很快,但毕竟是无根之萍。你在东北不遗余力地搞实业,我却在背后刮油水,传出去也不好听。而且要想老百姓真的生活好,国家真的强,还是要靠实业,靠投机是不行的。我听说日本国内现在股市暴跌,担心得不得了,一直就想着退出去呢。” 她说的日本股市暴跌,是因为今年美国恢复战时中止的金本位货币制,由此导致通货紧缩使美国经济陷入短暂萧条。由于日本出口对于美国市场的高度依存,这一冲击向日本国内快速传导,东京、大阪股市暴跌,一度暂停交易达30天,这次危机后,日本社会一战以来延续的亢奋气氛为之一变,贯穿整个20年代的慢性萧条拉开了帷幕。 一个妇道人家,能有这种觉悟,真是难得。张汉卿嘴上没说什么,却用力把她往怀里搂了搂,算是奖赏。 “再说花无百日红,谁知道将来股票市场会不会有什么变动?我可不想仰你鼻息过活。我家自小开粮铺,我爹常跟我讲生意要做熟,所以我对粮食经营这块还算很熟。 那时候每收一斤谷子能净赚4厘多,现在他做粮油加工,每天经手的粮食就有几千万斤,光这种差价就不少。你知道的,他的公司很赚钱的。我就想了,现在东北亩产量只有200斤左右,如果亩产量哪怕多个三五十斤,这利润都相当可观的,因为是纯利润嘛。 跟粮食产量增加相关的无非是水土、化肥、农药和种子。你是做大事情的人,所以在水利啊、化肥啊、农药啊这些上面,你投入了很大心血。可是,最重要的种子,你却忘了。” 张汉卿真忘了吗?他怎么能忘记?民以食为天,在宣传画中,旧中国的老百姓一直生活在饥饿的死亡线上。对穿越的他来说,要是无法解决东北人民的温饱问题,他的那些新民土改啦、包产到户啦、兴建各种水利设施还有什么意义?东北发展的启动资金,还是靠从土地里刨出来的东西呢。 这几年得益于垦荒复耕的政策,东北耕地面积大幅增加,总产量也迅速提高。但这只是表面,因为化肥、农药使用的严重不足,关键的亩产量仍然徘徊不前。 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因为张汉卿亲身经历过新民土改,算是掌握第一手材料的人。几年后他偶然从农业委员会获得的数据也支持着这一论断。 国外也有研究数据支持这个结论,日本的尾上悦三根据美国经济史学家帕金森对人口最低消费粮食的统计,并结合他在东北的调查结果,推算出历史上各个年代的亩产量: 从甲午之战到日俄战争,中国的亩产大至不到220斤的样子;从1905年至1925年,亩产略有上升,在220多斤;到正史上的1945年,也只略多了20斤左右,为240斤。 等到新中国成立的前几年,因为种种原因,亩产量不增反减。如从1949年到1964年,除1958年外,粮食亩产量始终没达到200斤。直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由于杂交水稻的育成推广,稻谷的亩产量才有了跃进式的提升。 几十年的时间里,粮食亩产量基本没有增加,土地供应也没有大幅增加,但人口却翻了一倍有余,所以,正史上出现那么多饿死人的事就不奇怪了。 所以,就这个意义上讲,黄婉清能够敏锐地看到这里的商机,真不愧具有商人的血脉。她的出发点虽然是赚钱,但无形中也极可能做了一件对中华民族功德无量的事。 后世的种子公司,如杜邦、孟山都,把持着全球的种子生产和销售,也在一定程度上把持着全球农业的命脉。在亩产量提长方面,它们曾经起到相当大的作用,却也一度或者正在利用其先进的技术能力----基因技术实现其不可告人的目的。 中国有排名世界前列的农田,有世界最多的农业人口,建立中国自己的种子生产渠道非常重要。尽管这个时代,上述的外国种子公司暂时都在专攻化工领域,但是技术的积累和人才的培养是需要长期的过程的,谁知道未来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中国的种子大行其道、为世界人民造福呢? 所以张汉卿很欣慰地说:“这个想法好啊,老公我大力支持你,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如果你能够培养出袁隆平式的人物,那你的大名可就永垂青史了。” 黄婉清思索了片刻,始终想不出袁隆平是何大人物,不过丈夫说得郑重,她也就觉得这个袁隆平一定是个大人物。丈夫的眼光,那是从来没错的。对自己的想法能够获得丈夫的支持,她显得很高兴。不过她迟疑说:“建公司会抛头露面,你同意我出来做事情吗?” 张汉卿露出不解的神色:“为什么不?女人出来工作是好事啊,再说你很有能力的,我看好你。” 这是他的心里话,经过后世的熏陶,他对于女人出来工作的心态是平和的。很自然啊,妇女能顶半边天嘛。这个时代虽然对女人工作多有掣肘,但在东北,在他的致力宣传下,这个观念渐渐变了。工厂里不就有很多的女工吗?还有女教师、女医生、女售票员、女服务员等有女性参与的岗位也越来越多。男女平等、同工同酬的思想,已经开始在东北各大省城萌芽,黄婉清作为少帅如夫人的身份亲自抛头露面,本身就是一道风景线。 黄婉清欣喜地搂住他的脖子。若是张汉卿反对,以她的性格,绝对会乖乖地罢手,就此成为一种想法。毕竟,这个时代一切都在试验中,传统的约束力是巨大的,已经不是黄婉清所能承受之重。现在张汉卿不但同意出钱,连人都同意出了,怎不高兴? 不过张汉卿做事是有条件的:“成立种子公司的事今天先放一边,我先试试在你身上撒点种子,看能不能结出果来。”随着一声娇呼,久已平静的炕上再度热闹起来。 第452章 袭击 快乐都是短暂的,金风玉露一相逢,张汉卿就要再度离奉了。 本来他还有很多计划要做,比如让关内外的奉系经济集团有效整合、聆听国防科工委对于奉系军工体系的调查结果以及对未来的规划、空军筹备情况等等,因为一件事情打断了。 在东北,所有的大事件都一定与日本人有关,这次同样也是。 本来,奉军在沈阳打死两个日本兵事件极有可能发酵为一场大事件,可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奉系这边,后来被迫平息了。 然而日本怎能甘心受辱?况且因为“安蒙军”平定蒙古,日本人计划的满蒙合并以打开苏联西伯利亚腹部地区的既定军事方针也受到破坏。在这种情况下,它要能善罢甘休就奇怪了。 此时的蒙古内部也暗潮涌动。人民党政|府在蒙古解放牧民、组建国有牧场、开发矿藏等,使广大蒙古牧民有了活路,因而剥夺了蒙古上层王公的特权、严重侵害了他们的利益,也动摇了他们统治的基础。怀着这种不满,9月2日,外蒙古王公派代表至哈尔滨,向日人借款购械,密谋起事,非法许以蒙古林、矿做抵押。 其实“奉情局”对日蒙勾结已充分作了情报准备,张汉卿本来的指示是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他需要一个契机,从根上打倒这群祸国之蛆。 机会说来说来。 “奉情局”负责东北三省的军情二处驻哈尔滨情报科长何宝珊得到一个非常令人吃惊的信息:他的高级情报员郁汝润敏锐地注意到日本驻哈尔滨司令部里的一个陌生人物。这个人身着很普通的狗皮帽,一身粗布衣裳,乍一看,和一般东北老百姓没什么分别。但是一个普通人怎会进入到戒备森严的日军司令部里?经过一番周折,郁汝润终于得知这个不普通的“普通人”的来历:他是蒙古活佛派往哈尔滨向日人求械的代表巴桑。 蒙古活佛哲布丹尊巴自对抗“安蒙军”失利以来,就被软禁起来。蒙古土地改革后,其它各要员或是处决或是被流放,分裂势力大伤元气。然而自“安蒙军”一部出兵甘肃,北边白俄势力又乘隙而入后,有限的军队被迫调往戍边,这使得库伦城中兵力大减。 加上政|府正力进行蒙古建设,对隐藏起来的蒙人黑暗势力打击不深,使得这些人又死灰复燃。因为土地改革使得大部分旧上层人士失去了往昔的荣耀和宝贵,以前喀尔喀盟长、副将军何贝及其2个台吉为首的旧有势力,暗中串通札萨克图汗部、三音诺颜汗部、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等对现政不满的官员,通过额尔德尼商卓特巴达喇嘛与活佛联络上,以蒙古森林、矿产为抵押,向日本借贷款以购买武器起事。这个巴桑就是活佛亲派的代表,就是他于9月2日经海拉尔至哈尔滨,受到了日军哈尔滨司令吉野的重视。 库伦驻军也发现了一些苗头:9月13日,一小撮失去了土地的原蒙古贵族组成流民军,在库伦车站、省政|府、省警察厅暴动,打、砸、抢、烧无所不为。“安蒙军”总司令戢翼翘及时予以镇压,在打死数人、关押十数人后,骚乱被平服。当时都以为这不过是一起不满现状的人员骚乱而已,在对为首的数人予以严重处理后,经教育,蒙古警察厅释放了余下人员。 在苏俄军队的压力下,日本远东军被迫于9月17日宣布从伯力撤军,从而失去了在远东威胁奉系背后的一块根据地。其后,以张汉卿为代表的奉军华北军政人员于25日接收了俄国在天津的租界,成为中国自鸦片战争以来收复的第一块租界,国为之欢呼,奉系凝聚力空前巨大。 接着苏俄二次对华宣言,声言八事:废除帝俄旧约,交还各种权利,恢复商务,取缔旧党,取消在华领事裁判权,放弃庚子赔款,交还中东铁路,互派外交官。在次日接收汉口租界时,日本政|府和美、英、法政|府一道,违心地照会中华民国外交部,重申“殷望早日完成中国统一,届时新银行团将予以协助”云云。奉系背靠着渐渐强大的苏俄,开始有步骤地对日本在东北的势力进行挤压。 对日本政|府来说,蒙古内乱是个绝好的机会:借着保护侨民及经济利益的借口,日本兵又可以在东北至蒙古的西北方向打开缺口。因此日本政|府指示哈尔滨日军司令官,于10月2日召开军人会议,商议外蒙借款购械事宜。 正当吉野司令官考虑如何才能将这批价值600万日元的巨款的军火经过奉系控制区运抵蒙古时,忽然接到国内传来的紧急电令:部关东军进入战备状态! 原来朝鲜自日占以来,一部分爱国志士遣入东北,组成朝鲜革命党谋图复国。在中朝边境的吉林晖春县,朝鲜革命党人朴东明、金永植等联络俄过激党及胡匪攻破县城,焚毁日本领事馆,杀死日本国民11人、日警1人。 日本外务省发表出兵晖春声明书。在声明书中,日本只认晖春事件为胡匪所致,避而不谈朝鲜革命党事实。张作相奉命派兵入晖春,以免日人借此事件由北部进入东北腹地,威胁安。民国政|府发表声明表示抗议,日本不理会,10月9日,日使小幡照会外交部,“日政|府决续派兵赴珲春龙井村”。 日本驻哈尔滨司令官吉野趁此时以远东战事未消,以撤侨为名,将满载一列军火从哈尔滨起程,沿北满铁路押运至满洲里。这批军火共计长、短枪2000支,机关枪100挺,迫击炮30门,炮弹1500门,子弹10万发及电台2部,由日军第2联队第3中队长鸠山武夫负责,跟车日军141人。 这笔军火就是蒙人上层准备起事的武器,之前他们已经多次商讨过交接的办法----在奉系的强势下,日本军人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干涉中国内政,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奉情局”早已严密监视。接到消息,东北边防军第30师于珍部早已派一部刘多荃团长于满洲里车站严阵以待。 这个刘多荃,就是不久前在沈阳命令打死日本人的那个营长。因为此事件,不但没有受到处分,还因此连升两级,直接晋升为30师的一名空缺团长。这也是一个信号,是张氏父子对敢于向日本人说“不”的勇士们的奖赏。 尝到甜头的刘多荃当然对再度立功充满渴望,这次他调入对日的最前线,正偿夙愿。接到命令,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手下有这么多兵,对付百十个日本人和一群蒙人乌合之众,若是打不好,真该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 天黑时,负责接应的前喀尔喀盟左台吉拉其格出动手下,准备用近50辆马车分批转移这批军火。拉其格用撇脚的日语对鸠山武夫说:“少佐阁下,我奉大蒙古国活佛的法旨接收这批军火。愿大蒙古国与大日本帝国共结盟好。”他看着手中的真枪实弹,满心欢喜地说:“有了这些东西,我大蒙古复国有望!” 鸠山武夫轻笑着说:“祝愿阁下旗开得胜,我们日满蒙一家,共铸辉煌。” 双方在友好的气氛中开始交接。几十辆马车一窝蜂地挤到列车房,都想着赶快把东西运过完,所以争先恐后,充满着战斗的精神,场面十分感人。若不是一个小头目的呵斥暴露了原因,鸠山武夫真要怀疑这是那个听说被“安蒙军”一击即溃的军队。 “快点!等着汉人军队来打死你吗!” 他无奈地摇摇头,蚂蚁永远无法成为大象,只愿这笔军火能够在蒙古大地上撩起战火,那时候日本帝国就可以种种借口,关注也好、惊讶也罢,去行使干涉的举措。这些人,注定成为大日本帝国前进脚步上的炮灰。 不远处又有一批人向这里快速移动着。“这些蒙古人也是的,这么紧急重要的事情,还要一拨一拨地来,真以为驻地奉军是摆设不成? 然而当他凝视看去,发现那些人无一例外都端起长枪以作战的姿态进发时,略一咯噔,但突然变了脸色,大喊说:“敌袭!” 然而为时已晚,数不清的东北军人冲出夜幕,将两方部人马围住。拉其格面如土色,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才耀武扬威的劲头转瞬间便飞到九宵云外了。 鸠山武夫身负使命,见此次任务已无法完成,不甘束手就擒,他拔出手中指挥刀,嚎叫着奔向列车门,一边用日语向日军发布战斗命令,似乎要退守车厢,以厚厚的铁皮作为倚仗。 刘多荃大怒,虽然听不懂日军指挥官到底说些什么,眼见胜利的天平已不可逆转地指向了奉军,要是日军据守车厢,满是军火的列车就象一个大炸|弹。消灭部日军不是问题,要是列车炸了,这一趟功不抵过。他一枪击毙了鸠山武夫,一边大喊着:“杀光日本人!” 日本人在东北耀武扬威多年,东北军都憋着一口气。此刻听令个个争先恐后,于是枪声大作,整个中队的日本兵措不及防,在东北军密集的火力下,倾刻间便倒下大半;垂死挣扎的士兵在抵抗数分钟后,依然免不了身上如同筛子般遍是枪眼,百十人死在一堆。 第453章 灭佛 “国家统一委员会”发表声明,强烈抗议日军勾结蒙人,以军火资助其图谋破坏中国领土完整之事件后,日本驻关东军总司令部则矢口否认。 张作霖即日以蒙疆经略使的名义通告各国公使,未经中|央政|府及地方自治委员会之允可,任何人单方面以外蒙林矿抵押之贷款协议均属无效。蒙古省政|府王树翰省长还电请中|央,要求严厉惩办私借日款之喇嘛。 决图分裂之蒙古见王公劣迹已现,不得不铤而走险。日本也从幕后转到前台,公然支持被苏俄红军击溃、流落中国东北的白军头目温甘伦男爵,并武装了其部下约800骑兵,突袭库伦。 以前王族势力代表博克多格为首脑、“外务部长”隆奇格、前“内阁理”巴德玛多尔济、喀尔喀盟盟长副将军何贝等一批残余分子意图里应外合,他们纠集三千蒙人,乘乱趁乱抢出被囚禁的哲布丹尊巴,拥戴活佛向恰克图进发,意图两面夹攻以协助打开白俄恩琴进军库伦的通道。 哲布丹尊巴被重立为“蒙古皇帝”,建立“自治政|府”。 蒙古变故,让张汉卿心急如焚。 张汉卿虽然知道此时蒙古驻军兵精粮足,胜券在握,但深知此役为史上蒙古最终独立之前兆,一着不慎,易酿终身之错。不敢怠慢,除电令驻张桓(张家口)之张景惠第一十六师严阵以待,静观时变。一边电令戢翼翘“对此叛国分裂之跳梁小丑,应集中优势兵力,以最大火力消灭其主力,务要全歼,不使漏网。冀希望此役平定蒙古分裂源头,永保我北方疆域安宁。”为安全起见,不出一日便复电令张景惠部准备北上援助,以防事变。此外,还主动停止了对西北地区的军事动作。 戢翼翘一边令恰克图守军固守,一边以2个骑兵旅从左右掩盖,自己亲率“安蒙军”主力旅攻击前进,将敌军围在从库伦到恰克图之间狭长的山谷中。激战数小时,蒙古分裂军伤亡大半,余部乞降。三天后,“安蒙军“俘虏了哲布丹尊巴活佛以下近千人,浩浩荡荡押回库伦。 张汉卿极端痛恨这些引狼入室、为利益不惜为虎作伥的汉奸、蒙奸,在知晓战况的次日,即以西北军总司令的名义给戢翼翘发电:“对叛乱之各人等,当以分裂国家之重罪,明正典刑,严厉惩处。” 经审讯,各人对意图反叛之事供认不讳。10月15日,蒙古省军政委员会以叛国罪将所俘千人枪决于狼居胥山下,并树碑纪念。 但在处理蒙古活佛哲布丹尊巴问题上,意见纷纭。民国中|央政|府、张作霖均来电询问张汉卿之态度,隐约有活佛影响很大,宜妥善处理为要的想法。人民军内和党内也有不少犹豫意见,认为活佛在蒙古人心中有巨大影响,为稳定局面及不引起噪乱,建议从长计议。 张汉卿不为所动,坚要处死。他于次日通电全国,表明立场:“凡分裂我领土者,国人皆可曰杀。彼哲布丹尊巴曾贵为蒙人精神领袖,然不思为蒙人谋福利,却屡为屑小所乘,更有甚者,以出卖蒙古重大利益、分裂国家为代价,决图引狼入室、为虎作伥。天幸我中华不灭,人心思统,兵祸寻平。此一事件或可给国人一个警醒:中国虽大,容不下一处分裂。法律无情,人人平等。张汉卿为国家民族计,坚请中|央撤销其一切称号,明令处决,以儆效尤。” 此事件已天下皆知,举世震惊。时英、日政|府均向靳云鹏政|府施压,要求赦免哲布丹尊巴活佛。英人以西藏达老赖活佛事,恐开先例;日本则忌惮蒙古活佛既灭,断其一爪。然而张汉卿不为所动,他坚称“在此乱世,须用霹雳手段,方显菩萨心肠,既可给分裂分子严惩打击,亦可表明我政|府之强硬态度”。他顶住各方压力,坚决请示政|府取消哲布丹尊活佛称号,然后命令蒙古地方政|府立即处决之,并公告全蒙古省。 活佛一旦伏法,日军西进的梦想即破灭,且白白丢失了巨额和大量军械,反便宜了奉军。于是抓住“晖春事件”不放,以设法在东北部契下钉子。然而张作霖已非昔日仰仗日人鼻息的“东北王”,在事关大本营安危之事上寸步不让。双方陆续派兵至此,一时间名不见经传的小城,汇聚了大批的军队。 张汉卿知道虽然奉军可以一战而败目前的关东军,但是日本无疑不能忍受事关荣誉的失败,必然会以全面进攻来挽回面子。以目前中国四分五裂的状况,刚刚起步的奉系无疑不能承担大规模的战争的损失----即使是惨胜,也无法完成对中国的统一大业了。 刚从北方传来的消息,乘直系在奉、日两军对峙,吴佩孚认为此时是发展势力的天赐良机,10月17日要求中|央任命王承斌、张福来、萧耀南、曹锳分别为第23、24、25、26各师师长,王用中、董政国、彭寿莘、孙岳为第12、13、14、15各混成旅旅长。这样连同冯玉祥的11师及自己起家的第3师,吴佩孚一下子扩充到了6个师、4个混成旅(独立旅)超过18万人的庞大兵力。 抗日是当然的,但是也不至于因此为他人作嫁衣裳。凭心而论,张汉卿也有些理解正史上老蒋为什么叫嚷着“攘外必先安内”了。 此时日本此时国内正承受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估计也没有大打的信心吧。不然,以日军的习性,怎能容忍小小的“支那”人对“蝗军”的公然蔑视?既然如此,何不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让此事件体面结束?----谁叫自己实力太弱? 所以经过讨论,张作霖想过派人去日本说明奉系不欲与日本人起冲突的原则。主动点好,才显得有诚意。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种耻辱,但韩信还能承受跨下之辱,张作霖又何尝不能?不过又担心这样做了之后,日本政|府没有“善意”回报,那样徒取其辱。 日本原来支持的皖系军阀段祺瑞失势后,其在华势力遭到严重打击,在中国就必须重新物色一个新的代理人。日本有人认为:“但至少今天的形势最具有统一的可能性的是张作霖。正如传说的那样,张作霖如果和广东的孙文一派合作,南北相呼应,打倒吴佩孚,中国的统一大业大概不是十分困难的。” 日本内阁首相原敬也在他的日记里写道:“张是想依靠日本伸张势力,而我们在东三省的发展必须要好好地对待张,我们双方的利益是不谋而合的。”日本看好张作霖,是想通过支持他,得到在华的最大利益。他们认为把张作霖作为自己新的侵华工具是最合适不过了。 “晖春事件”让日本政|府骑虎难下:进,师出无名。一旦事有不谐,东北的利益尽失,日本尚未做好全面进攻中国的准备;退,则影响日本好不容易得到的亚洲强国名声,为国内民众所不允。此一时刻,日本人亟需一个台阶,既解当前危机,又不失“身份”。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日本以协约国的身份参加了战争。大战使日本大发战争财,从而使日本的经济结构发生了质的变化。1918年工业产值上升为568,农业则下降到351,日本由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但是在工业部门内部轻重工业的比例上,轻工业仍占优势地位。由于造船、机械、化学等工业发展,重化工业的比例也日益扩大。战争带来的景气也必然随着战争结束而结束,1920年以东京、大阪两个股票交易所股价暴跌为标志,日本战后经济危机开始了。在危机中,政|府不是对财界进行彻底的整顿,而是实行过于庞大的救济政策和不负责任的积极财政政策,从1920年2月开始,东京大阪组合银行的贷款额开始超过存款额,并呈逐月上升之势。政|府这样做虽然挽救了一批濒于破产的企业,但也为以后日本经济的发展埋下了隐患。而且,国内物价水平远远高于国际物价水平,导致日本进口不断增长,而出口却举步维艰,给日本企业主要是竞争力弱的中小企业造成普遍的打击,日本经济陷于长期萧条。 好在张汉卿洞晓形势,也愿意用这难得的好时机致力于发展经济,在与张作霖充分沟通后,张作霖在《奉天日报》上以“国统会”主席的名义发表文章,极力强调亲日外交的必要性。11月,张作霖最终委派国务院参议于冲汉赴日去搞亲善活动,于12月回到辽宁。 于冲汉曾游学日本,精通日语,这次是以张作霖私人代表的身份赴日的。在日期间,于会见了原田首相、上原参谋长、田中陆相、内田外相等日本政界军界要人,并同他们进行了多次会谈。 关于于冲汉此次赴日,张作霖在于沈阳接见日本记者时说道:“最近赴日的国务院参议于冲汉的主要任务是为了收到中日友好的成果,相互坦率地交换意见,以求取日本政|府(在晖春事件上)的谅解。于冲汉之赴日表面上虽系作为北京政|府的代表,但实际是代表我而赴日的。使命的大部分是与东三省有关,使之与日本政|府交涉,其内容不便说明。”据说,于冲汉在日的活动有一些是秘密进行的。 总之,张作霖看起来好像将自己绑在日本的战车上,希图取得日本的大力支持,以实现统一中国的美梦。然而,日本人也深知,“吝啬的张作霖一切都从利弊得失出发,有伸缩性的亲日论这是当然的”。 不过经此一事,日本人也摸到了张作霖的底牌,在与他打交道时,也不敢轻易触到张大帅的“虎须”。在象征性地表明日本的立场后,于11月18日,日使小幡照会外交部,答允撤退珲春日军,于是“晖春事件”得到圆满结束。? 第454章 蒙古自治前夕 张汉卿枪毙千余蒙古人的行为虽然是壮士断腕,却让一些蒙人心有余悸。某些隐藏起来的阴谋家们乘机造谣说“汉人为了控制蒙古,要杀光所有蒙人…”等等,试图挑起民族冲突,以便火中取粟。一些不明真相的蒙人被煽动,让一度有起色的蒙古省自治的社会改革有中断的迹象。 所以,当代表中|央管理蒙古事务的“蒙疆经略使”张作霖在张汉卿授意下在全蒙古展开声势浩大的“蒙人治蒙”宣传活动,略稳了稳人心。大家都在看,蒙古的未来在哪里? 在国外,面对渐渐稳定的蒙古,苏俄政|府也有些不甘心起来。 呼伦贝尔事件,是张汉卿在苏俄国内政治军事局面非常不利时的出人意料之举,苏俄对此事件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反应。当缓过元气,当重新定位其远东之后,发现战略的天平已经渐渐转到以奉系为首的中国一方。此次蒙古内乱,始作俑者竟都是原白俄流浪分子。虽然日本人在明面上是推手,谁却都能发现苏俄的影子。 张汉卿对蒙古的重视和硬气,让准备混水摸鱼的苏俄政|府感觉到了压力。继俄国东进在日本军事压力下止步于旅顺后,其对蒙古的蚕食和传统上超然的地位也有夭折的危险,这一切,尤其让怀有大国沙文主义的沙俄继承者们无法接受。 在他们看来,欣欣向荣的蒙古及团结日紧的汉蒙民族关系和中国政|府对蒙古的紧密控制绝非苏俄之福。一旦形势稳定后,人数居少的蒙古是无法与有庞大人口基数的中国内地人口相抗衡的。所以,维持这种不稳定的局面,或者至少要拥有代理人,是非常有必要的。 既然蒙古是自治省,那么,蒙人治蒙就成为了必然。以王树翰为省长的人民党蒙古政|府已经完成他的使命,需要由合作的蒙人接盘了。谁其后能够作为蒙古治理的行政人物,自然会在蒙古未来的事务上拥有一定话语权。这一次,苏俄决定推出杀手锏,用堂而皇之的手段达成目的。 鉴于蒙古现代皿煮运动的落后,以及人民党在深入广阔的蒙古腹地打开局面的艰难,为了在短期内建成蒙人治蒙自治政|府,张汉卿主要采取“以城市涉及乡村”的办法。即仅在蒙古最大的城市库伦选出政|府,这个政|府便是全蒙古自治省的全权代表政|府,以减轻组建政|府的压力及速战速决。 由于绝大部分蒙古旧贵族被击毙,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有近现代经历的新式头人。在蒙人心目中有一定影响的人员并不多,也较为分散。这一切,也是张汉卿力主在上进行大清洗的原因之一。没有了传统影响力,后起之秀便容易接受新事物。 可是当兼任“蒙古自治政|府筹委会主任”王树翰把各地报出的候选人名单电呈张汉卿时,张汉卿那颗一直在提着的心终于暴发。 苏赫巴|特尔、乔巴山、沙其喇嘛、鲍道、丹尚… 这些一般人可能并不知道,但在后来蒙古建国史上让人耳熟能详的人物都被罗列在上了,真让张汉卿大光其火,也大为侥幸---- 何其之幸,这些名单落在张汉卿手里! 何其不幸,这些人落在张汉卿手里! 此时的苏赫巴|特尔,还只是年仅27岁的青年隽秀----当然不能和作为奇疤的张少帅比年龄。这位出生于买卖城的牧民儿子,有着传奇的经历:14岁时在库伦至恰克图的驿道当过马夫,21岁应征加入“蒙古自治军”,不久便被送到俄国人主办的呼吉尔-布拉克士官学校学习,毕业后担任过骑兵连长、机枪连长,可谓能文能武。在军队期间,苏赫巴|特尔受到俄国革命影响,25岁退伍后,在库伦一家印刷厂作排字工人的他开始组织蒙古第一个革命小组。在与乔巴山共同奋斗下,33岁成为正史上蒙古国的军事部长兼人民军总司令。 乔巴山,更年轻,只有25岁。这位车臣汗部克鲁伦河畔的牧民儿子,同样能文能武:在17岁时考入“自治蒙古外交部”的一所学校读书,1914年被送到俄国伊尔库茨克学习,24岁时组织地下革命团体并开始与苏赫巴|特尔小组合作。在蒙古建国后任军事副部长兼人民军副总司令和政委。为了纪念他,蒙古还用其名字命名了一个城市。 两位蒙古建国英雄都曾强烈地受到俄国革命的影响,并把蒙古脱离中国作为其前半生最大的功勋。如今,不约而同地来祸害少帅了。 沙其喇嘛和鲍道是在后来蒙古国内效仿苏联运动时被冤杀的高层之二,鲍道死时是国家的副总理。这也是那个年代的通病,很多人才侥幸在战争年代幸存,却仍不能幸免于各种运动… 丹尚是在巴|特尔病逝后接替他的职务的人物,但同样被乔巴山引导的运动所清洗。 不过在这时,他们对于通过非军事的手段达成控制蒙古的思路非常齐心的。毕竟,苏俄人也不能正大光明地施展力量了;此外,他们所拥有的力量和戢翼翘的武装相比太不值一提。 不过相对于当时其他人,这些人在蒙古中的影响是很大的,特别是在贫苦牧民心中。毕竟,思潮在那个时代,影响了不止一个国家,特别是受苏俄有意识的渗透时。 张汉卿是决定要消除他们的影响的。无论如何,这些导致蒙古|独立的领袖们,给穿越的他的压力是巨大的。除非在上彻底摧毁之,否则张汉卿是夜不能寐。因为谁会知道,将来会不会有一个变故,重新让蒙古|独立成为可能? 直接用军事的手段消除这些人是易如反掌,但是会给别人以口实,并给已不平静的蒙古以新的震动。但鉴于这些人在蒙古特别是在库伦的潜在的影响力,当前局面,“蒙古自治委员会”所属意的几个人是无法竞争过他们的。 这时候,深知少帅心意的陈布雷一句话让张汉卿拿定了主意:“乱世当用重典。数有蒙人反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用参与反叛的名义,让它,”他作了个下砍的手势:“彻底根治!” 靠,这厮一向都不以“学问为济世之本,助人为快乐之本”自居的吗?怎么跟自己一段时间,手法竟也萎琐起来。 不过,张汉卿自有其一套主意。他的逻辑是,需要把目前的外蒙古和真正的“外”蒙古割裂开来。据他在后世所看到的资料表明,外蒙古即外藩蒙古,与后世蒙古国的概念是不一样的;同样地,内属蒙古二十四旗与后世内蒙古自治区的概念也是不一样的。这个问题很重要! 清代前期其实没有外蒙古的概念,很多电视剧中有这样的镜头:康熙、雍正、乾隆那个年代的人们口中冒出“外蒙古”这个词,这样的镜头其实是不对的。 标准的一个解释是,内蒙古实际上是内属蒙古,就是不设世袭的札萨克的蒙古。所谓札萨克,是蒙古语“执政官”的意思,札萨克是中国清代授予蒙古贵族和少数藏人、回人的官职,世袭,有点像西南土司的地位,只不过后来改土官为流官,所谓的“改土归流”。简单地说,就是由中|央政|府接收了行政管理权的蒙古各地。绥远、察哈尔和热河三省,就是原内属蒙古的主要地方,还有兴安,占了一小部分。 札萨克由朝廷授予,受当地将军、都统、驻扎大臣的节制。凡是北方各省不设世袭的札萨克的蒙古都是内属蒙古,后世的东北、新疆、青海、西藏都还有内蒙古各部。内蒙古各旗包括:察哈尔八旗、热河都统所属、绥远城将军、黑龙江将军所属、乌里雅苏台将军所属、科布多参赞大臣所属、驻藏大臣所属、伊犁将军所属、塔尔巴哈台参赞大臣所属。 而设札萨克的蒙古部落,称为外藩蒙古。外藩蒙古只有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札萨克图汗部、杜尔伯特部与旧土尔扈特部保留有汗号,位在王爵之上。 而外札萨克蒙古这个概念比民国时期的外蒙古这个概念要广泛的多!外札萨克蒙古,是指清代外藩蒙古中除内蒙古二十四部以外的蒙古各旗,与哈密、吐鲁番、西藏等地的郡王同为外札萨克。外札萨克蒙古包括西套蒙古二旗、漠北喀尔喀四部以及科布多、青海、新疆所属札萨克各旗,由理藩院典属清吏司与柔远清吏司管理。 乾隆年间,外蒙古各部的最高行政区划又发生变化。乾隆二十六年置库伦办事大臣,土谢图汗部与车臣汗部民政事务改由库伦办事大臣管理,同年,置科布多参赞大臣管理科布多地方,开启了外蒙古各部军政分离的路径,乌里雅苏台将军只管辖赛音诺颜部、札萨克图汗部二部民事与唐努乌梁海事务,并统辖喀尔喀四部、唐努乌梁海与科布多各路蒙古兵。 简单地讲,就是广义的外蒙古分为乌里雅苏台将军管辖地方、科布多地方、唐努乌梁海地方这三块,而乌里雅苏台将军管辖地在外蒙古部分即为喀尔喀蒙古四部。 宣统三年,因为武昌起义的缘故,库伦的八世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宣布蒙古|独立,并派兵西进乌里雅苏台和科布多。 因为整个清朝时期,蒙古各部的事务不允许汉人插手,所以这个时候清朝设在蒙古诸部的札萨克包括各级官署面临着两难的境地:如果是效忠于清朝,清朝快灭亡了,如果效忠于民国,感情上又不认同。所以当时尽管各札萨克有能力平叛,但是都消极对待。 如果在整个清代,蒙古事务允许汉人插手,那么清末就不存在这些问题了。 理顺了这些关系,张汉卿等人才能够有系统地进行蒙古相关事务的整理。在提出“外蒙古自治”这个问题上,他明智地选择了狭义的外蒙古概念。这个时候,他对于民族自治的思索已经有了相当的认识。 狭义的外蒙古仅仅是指漠北蒙古喀尔喀四部,就是土谢图汗部、赛音诺颜部、车臣汗部和札萨克图汗部,不含唐努乌梁海和科布多两地。自治,也就仅仅限于这几个部落。这样,偌大的蒙古就非常明晰地切分了。 这四部都作为个体,加入到蒙古省里去,为二级单位,亦改名为土谢汗蒙古自治盟、赛音诺颜蒙古自治盟…等,在这些地方可以实现完全的蒙人自治。此次蒙人自治,就是以这些地方为主。 科布多本来就与蒙古无关,习惯上蒙人也不把这里当作领地,与它相似的唐努乌梁海都仍然作为中|央政|府的间接辖地,和内地各道、专区并列,为蒙古省之下的二级单位,其主官为省里任免,所以蒙古省政|府可以有效地行使管理权而不需考虑自治影响。 考虑到库伦的重要作用,它作为一个完全意义上的二级单位,从原喀尔喀蒙古四部中分离出来,成为地级库伦市。 而乌里雅苏台老城,也因为其历史意义和蒙古西部贸易城市和公路要站而得以从三音诺颜部分离出来,与库伦一道成为蒙古省仅有的两个建市单位。 这样,蒙古省完成建制,辖有四盟、两市、科布多与唐努乌梁海两地共八个地级建制的二级地方区域。通过几乎消灭了僧侣集团、严厉打击了王公集团的势力后,左右蒙古的传统两大地方势力第一次遭到边缘化,为蒙人自治以及蒙古省有效地管理地方铺平了道路。 几乎在四盟自治的同时,人民党蒙古省委与八地的地委已经完成了组织架构的建设,接下来的事情,就看各地的人民党部能不能按照既定计划完成地方归心的政治任务了。 第455章 运动 对这份蒙古四盟自治政|府候选人名单,张汉卿并不满意,他一边调查,一边取证,一边与王树翰、戢翼翘酝酿意见。 亲华人员太少,受苏俄影响太深的人员占二十五名候选人中的十九名,还有两名前头人的儿子、一位前中|央委任的蒙古官员、一位喇嘛教的呼图克图,真正穷困农牧民出身的只有两位,还基本上不识几个字。 这也怪不得他们。前段时间处死哲布尊丹巴的后遗症逐渐显现:这个人虽然很坏,却在蒙古特别是漠北蒙古中有极大影响力,因为他是蒙古地区的“呼图克图”。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即以此煽动不明真相之牧民对自治政|府的仇视,以达到促其上位之目的。 “呼图克”为蒙语音译,其意为“寿”,“图”为“有”,合为“有寿之人”,即长生不老之意。原是藏语“朱必古”之蒙语音译,意为“化身”。这有本来“有寿”之人,在张汉卿的调理下,提前寿终正寝了。 哲布尊丹巴在蒙藏的地位是极高的。根据清朝理藩院的档册,乾隆至道光年间,共计有呼图克图146位。其中达|赖、班|禅、哲布尊丹巴、章嘉四位称为蒙藏佛教的四圣:达|赖统领全局;班|禅辅佐达|赖而领后藏;哲布尊丹巴领漠北蒙古;章嘉领漠南蒙古。所刊贺其叶勒图的一文也认为:“蒙藏地区呼图克图中地位最高的,是达|赖、班|禅、哲布尊丹巴”。能跟历史上极出名的西藏达|赖平齐,可见其地位。 奉儒为尊的内地很难理解为什么呼图克图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但只要想一想达老赖干了那么多分裂国家的勾当,而中|央对他的影响力却无可奈何、只能静等其离世就可想象了。 不过张汉卿这个时候的筹码比后世要好得多,因为根据传统,凡册封“呼图克图”者,其名册皆载于理藩院档案中,其下一辈转世,须经清廷代表主持金瓶掣签仪式而加以承认。哲布丹尊巴被毙,他的转世还未来得及操作,经受心理冲击的蒙地即已经大乱。 这反而激起张汉卿的强硬回击:乘此机会,打破蒙古政教合一的局面。蒙古,是中华民国的一个省,而不是所谓活佛的私人领地。他决定,中|央政|府不再对其转世灵童予以册封… 哲布尊丹巴也有替代者,那就是章嘉呼图克图。不过传统上呼图克图在蒙古地区为两大系统,漠北蒙古以哲布尊丹巴为首,漠南蒙古以章嘉呼图克图为首。论影响力,章嘉呼图克图影响范围在内蒙,在外蒙要远逊于哲布尊丹巴,但是现在也聊胜于无了。 因为章嘉活佛与清朝政|府的关系非常密切,主管着北京、山西、内蒙古等地的宗教事务,有很高的权威。在蒙古|独立前后,他多次利用其影响力劝说这种行为,虽然最终结果让人失望,但他仍不失为一个爱国的活佛。 需要他为蒙古的自治选举站台了。 为了从法理上消除哲布尊丹巴的影响力,张汉卿在蒙古各地宣扬:“哲布尊丹巴勾结外人,图谋分裂,并公然叛国,并以蒙人利益为筹码,已失去其呼毕勒罕之本性,现在中|央政|府停止承认其呼图巴图地位,并将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自古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们要建设一个法制的蒙古,不允许任何人凌驾于法律之上。” 呼图克图与“呼毕勒罕”一词之意义,似同实异。呼图克图系受政|府册封的一种行政上之职衔。而“呼毕勒罕”则为转生而仍不昧本性的修行者。凡是呼图克图,必为“呼毕勒罕”;然为“呼毕勒罕”的行者,则未必尽受册封为呼图克图。 “人民党政|府尊重蒙民百姓的信仰,只要在爱国的前提下,无论何种教派、何种信仰,都为政|府所保护。为此我们请来章嘉呼图克图暂摄其位,待转世哲布尊丹巴诞生即可恢复其地位。 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哲布尊丹巴地位再高,高不过中|央政|府。他的地位是中|央政|府承认才拥有的,他的名号是经过中|央政|府策封才有效的。从此后,呼图克图们不再干涉行政事务,专心修行,以成真正之呼毕勒罕。” 这个观念已经有两百年了。中|央政|府既有册封的权力,也自然有褫夺封号或禁止转世的权力。布达拉宫的金瓶是中|央政|府为西藏达|赖、班|禅所用;雍和宫的金瓶是为蒙古哲布尊丹丹巴、章嘉所用。没有中|央政|府的册封,转世灵童什么都不是。 不但有对继承人的控制权,中|央政|府还有废除现有活佛封号的权力,历史上即有三个最著名的活佛被“褫夺封号”:六世达|赖仓央嘉措因放荡不羁被康熙废黜;红帽系夏格巴活佛因勾结廊尔喀军队抢劫中|央对班|禅的体恤被乾隆下令“挫骨扬灰、禁止转世”;而最近的则是十三世达|赖第二次出走印度、勾结英人被清政|府“革除达|赖尊号、停止转世”,事件还没结束。 尊重宗教信仰,但是也要把宗教世俗化,在中国,绝不能接受宗教合一的政治体制。 对于已经被“高度自治”的蛊惑迷失了头脑的候选人们,不但不能让他们当选,反而要用强硬的手段绝了他们夺权的心思。社会主义好不假,可是当初共产国际对中国的领导让中国革命走了多少弯路?共产国际在蒙古|独立过程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历史已经证明。 生活在这片国土上的国民,对国家的认可永远比国际主义要来得深沉,不管他们打着怎样的旗号,张汉卿都要打压住他们在中国的影响力!人民党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不能被一撮野心家所篡夺! 根据张汉卿的决定,一场“镇压反革命”的运动开始在蒙古各地兴起。随着蒙古控制在人民军手中,人民党蒙古省调查部也成立了。“奉情局”的触角早已伸到了蒙古,这个人民党的社会调查分部的作用就不言而喻了。它奉命收集各种证据,然后交给执行单位----蒙古省警察厅,再由他们执行逮捕、审讯,最后由省高院予以判决。 证据很好找。蒙古各部不是刚刚进行过一场声势浩大的“立国之战”么?虽然领头的已经被枪决,党羽也有上千人被当场击毙事事后镇压,但这远远不够。一想到蜂拥而上的三千多蒙军,张汉卿就觉得滋生独立的土壤还没有被铲除。想春风吹又生,我把你根都铲了! 根据线索,调查部的人与各党组织走家串户,把一大批曾经接受这些熏陶的牧民挖了出来,经过严讯,一大批混迹于牧民中间的反动分子被揭露出来,也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人被盯上:旧蒙贵族、沙俄安置的前官员家庭、留学苏俄的知识分子、对外族报不同成见者,还有蒙古立国的向往者。 快速地筛选,从重、从快、从严的处罚,半个月时间内逮捕、宣判了四千多人,有五百多人被执行死刑。通过他们之口,蒙古人民知道了一个极其庞大的反革命组织,领导人有苏赫巴|特尔、乔巴山、沙春喇嘛、鲍道、丹尚… 事件开始发酵。 第二次大规模的宣判,发生在一周后,又有超过一千人被枪决、七千多人进了牧场、农场、矿场接受改造… 枪决在各地执行,也集中了当地绝大多数人群来观看,以形成震慑。在只有一百来万人口的蒙古,即使是一半集中于库伦,连续数千人的死亡、上万人的劳改,都是相当了不得的大事。通过两次大的果断处置,人民政|府的威力让一些还有幻想的人彻底死了心。 乱世当用重典。人民党和人民政|府都不怕,因为负责逮捕、审讯的执行人员绝大多数是翻身的蒙古人。特别是一位前中|央任命的蒙古官员那苏图,出力最大、侦讯方法最多,光他负责的区域,就占了此次“镇反”运动|枪毙人口的四成多。那苏图也一跃成为耀眼的明星,被选中为“蒙古政|府”省长候选人之一。 然后在一个月后的选举中,他不负众望,当选为蒙古省第一届省长,任期五年。随后,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人民党。 对于那苏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被有些蒙古人私底下称之为“蒙古的叛徒”、“蒙奸”。对此,张汉卿并不这样认为。 能看清形势的人,都是聪明人。人口极少、与内地有着扯不断理还乱的历史渊源的蒙古,在一个强大的国家面前,是不可能有任何背弃潮流的事情的,“分裂、独立”,只能把蒙古人民往死路上带。那苏图虽然表面上为以汉族为首的政|府卖力工作,但他做的是造福全体蒙人子孙万代的大事、好事,“奸”字于他仿佛有些重了。 尽管他的屠戮有些重了,后来据说还有些靠捕风捉影、屈打成招来扩大刑讯人群,但联系到这个时代的特殊背景,他是国家培养出来的干部,也没有损害蒙人的利益,这个“奸”字不能成立。 这是张汉卿平生第一次用类似“运动”的办法清洗异己,竟发觉奇爽无比、痛快非常。他后来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为什么我会这么堕落?为什么我也会用我所不齿的办法去达成目的?难道这就是政治家的肮脏吗?” 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做了。 为了国家,他如是说。 永远也不要用这种手段,他如是想。 第456章 取姓法 对于蒙人的治理绝不能认为中|央任命了听命的政|府首脑便能万事大吉了。要知道,蒙古族有第一个以少数民族统治中国的辉煌历史,有自己的精神图腾成吉思汗,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这些构成民族国家的要素,它可是一个都不缺。后来它也是真的建立了一个国家。 即使在满清时代,蒙古族也是唯一一个在名义上与满族共同占据上层的民族。从满蒙八旗并驾与清王室历代皇帝均与蒙古和亲可知,蒙人的政治地位比之汉人在清政|府眼中要重要的多。 鉴于历史上的超然地位,蒙族特别是曾经深受好处的上层权贵对奉军的到来是先天抵触的,一般牧民虽然表现得很超脱,却也在心里有疙瘩。只要蒙古复国主义土壤存在一天,就有可能在某一个时代、某一种情况下达成目标。虽然后世数不清的小民族历尽千辛万苦在名义上终于独立建国,但本质上却只能是“独”而不能“立”。 蒙古地大人稀,牧民四处迁徙随遇而安,管理起来非常困难。缺少识蒙语的拥护中|央集权的干部队伍,蒙古的未来仍像是一小撮野心家的定时炸|弹。 怎么办?说起来也很简单! 历史上无数外来民族在和汉族一起生活后,在长期的稳定的交往后形成了新的民族----中华民族。像中国后来最大的少数民族壮族,已经完全汉化了,为什么呢?仅有语言、没有文学导致缺少传承,同时习性改变而已。 与汉民一样、一道种田,吃相同的饭、说类似的话、一起接受教育、一起为国家效劳,也为改变自己的生活条件而努力工作,这个时候,你出身于什么民族真的很重要么?在这个时候,民族就是一个简单的符号而已,只是记录着曾经的历史。所以孙逸仙的民族政策体现在蒙古族同胞身上的便是那句很出名的话:“汉蒙本属同种,人权原自天赋,自宜结合团体,共谋幸福”。 张汉卿改革中的大农场、大牧场需要稳定的人员,如何改变千百年来草原上人们的烙在血液里的游牧习性是重点。 其实也简单。如果能够就近找到丰美的水草,鬼才愿意四处流浪呢。后世代牧民放弃蒙古包搬进舒适的高楼大厦不正是很好的例子吗? 而蒙古地广,建设数十、百、千、万个大牧场,足以容纳下绝大部分牧民。而随后在计划中兴建的厂矿企业,更是可以让很多人改牧为工。王树翰正按照张汉卿的构想,一步步实现这个计划。 关键是人员的管理,相当复杂。因为蒙古人没有姓,或者严格意义上讲,虽然有姓,却比较复杂。 算起来每个蒙古人都有自己的姓氏,有的是以部落名为姓,有的以职业为姓,有以山川河流为姓等等。北元时期后,在漫长的历史变迁中,蒙古人逐步弱化,此间,除漠北哈喇哈蒙古外,其他绝大多数的蒙古部落逐渐融入华夏文化。 在长期交往中,特别是到了清末,蒙古衙门衰败,蒙民转由汉衙门管理。在汉衙门的“要求”下,蒙古人将自己的姓氏中的某一个音节转译成一个汉字或已其他方法为自己“造”汉姓:比如蒙古族姓氏乞颜,可以有很多汉姓奇、齐、祁、钦、计、陈、秦等;纳古斯的汉姓为那;客烈亦惕的汉姓和、何等;孛尔只斤的汉姓有鲍、包、宝、博、罗、波、太、他等。 长期以来,蒙地对于蒙语名字和汉语名字的共用程度达到很高的比例,历史上很出名的嘎达梅林,就是取其先祖莫勒特图的“莫”字汉译音“孟”为姓,其汉名叫作孟青山。无论在蒙地谈到嘎达梅林或者孟青山,知道的人都不少。 这个仅限于政|府层面。普通牧民的生活并未因这种汉姓的出现而有多少变化----他们仍然生活在牧区,说着外人不懂的蒙古语,在部落生活的习惯下,只听命于各自的台吉,基本上与外界无缘。 不是种族歧视,实质上是在现代社会条件下,如果蒙古姓太长太复杂太难以记忆,将很难融入未来社会。想一想在汉译下一些莫名其妙的文字,会给文字录入者带来多大的困扰,也严重影响效率。毕竟连传承了数千年的繁体字都进行了简化嘛。想一想书写或录入“弘吉喇惕”、“帖良古惕”、“呼和淖如得”,会不会有点头大?想一想未来身份证、信用卡、电话簿之类的现代化事物,登记起来容易吗?查询起来方便吗?交流起来可行吗? 使用汉字是一种必然,普及汉语成为必要。 不是张汉卿有大汉族主义,实际上如果中华子民绝大多数的人说的是另外一种民族语言、写得另外一种民族的字体,他都不排斥把后世的普通话概念转成那种民族的而不一定是汉民族的。语言文字的存在是方便交流,人家欧洲人还搞出了世界语呢! 汉字在中国绝对是居统治性地位,从秦始皇统一文字起,汉字就已经成为一种系统化、规范化和具有强烈生命力的文字,不但汉族使用,一些大的少数民族如回、满、壮都使用,人数少的就更不用说了(当然,被后世“创造”出的民族文字就不谈了)。 此外,汉字是一种历史的传承,传承着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绝大多数汉字可以望字生义,理解简单,而不像其它很多外文由单词构成,纯粹为表达而表达。历史上东南亚、朝鲜半岛及日本深受中国儒家文化的影响,主动接受汉字,从而在其国家的发展上起到相当的进步作用,充分说明它的优势所在。 单一稀有的语言,虽然可能会给考古界、历史学界、文化界及语言学家们一种美的享受,却给国际交流和经济发展带来困难,从而带来的是落后、愚昧,并跟不上世界发展的潮流----语言的种类越多,需要的翻译越多,需要人从事语言学习的时间也越长,那绝对是一种资源浪费。 这是张汉卿从后世学英语中得到的深切体会。改变它的办法之一,就是在保留本民族特色的基础上尽量“车同轨、书同文”,它的第一步就是让各民族的语言文字跟得上世界发展的潮流。 因此蒙古省委书记王树翰在与那苏图(已在省议会上正式当选为省长)的第一次省委常委会议上便讨论立法规定牧民取姓,即《取姓法》,虽然这一政策预料中会非常棘手。 实际上也真的棘手。 为了解除国民在取姓方面的困惑,王树翰召集了诸多蒙学、汉学大儒,共同编写了一本《取姓指南》。这些大儒追根溯源,从地方史志中查找到许多氏族名并以此取姓。不过最后诸人的研究表明,大部分蒙姓当初均拜乡亲所“赐”,有些含义不佳,譬如“小偷”或“七醉汉之家”之类,这样的姓氏,众专家估计也不会有人使用。 古老传统毕竟难以朝夕间改变,为了最大可能减少蒙民的抵触,《取姓法》允许蒙民选择历史人物或祖先的名号作为自家姓氏,却有超过半数的蒙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古往今来最具知名度的蒙古族历史人物----成吉思汗的氏族名号“孛儿只斤”。由于他大名鼎鼎,自然成为蒙古国民取姓的首选“样板”。 据初步估计有九成九的蒙民取姓为“孛儿只斤”的汉化姓“金”,这让张汉卿啼笑皆非,就像后世朝鲜之国姓“金”、韩国之国姓“朴”就是这样来的吧。虽然《取姓法》仍在艰难中跋涉,却不经易间给后人研究蒙古语言文字积下了不少难得的资料。恐怕这不是少帅的初衷吧? 幸好有了蒙古“镇压反革命”运动的辉煌成绩,一些原先的上层人士转变最快,也都很快地给自己起了汉语名字。他们都是有知识的人,无论从道理上、还是政治形势上,都明白跟国家政权对着干的下场。 普通牧民则很开心,几百年了,祖祖辈辈都没能有个正式属于自己的名字,现在在自己这一代,实现了。尽管不识字,尽管觉得汉字很奇妙,但在各地派出所户籍登记簿上还是很认真地盯着自己的名字,有的还用手比划,仿佛这个名字就刻在自己的心上。许多年后,年长一代的蒙人文盲仍能清晰地认得甚至能写自己的汉语名字,仿佛刻在自己的心里一般。 为减轻牧民们的负担,联省自治政|府也是首先在东三省之外的蒙古省实现了五年制义务教育,因为这里的人口不多,花费还能够接受。这样,从这一年起,蒙族小学生都开始兼习汉字。 不是没有反弹的声音,有人认为时间久了,蒙族会被汉族同化。然而这个声音,在贫困的牧民们看来,却是不屑一顾。政|府不是弃蒙文,只是加大了对汉文的推广程度。在一拨拨后生晚辈越来越习惯地使用汉语汉字之时,他们并没有摒弃传统的蒙古文化并能使之发扬光大,这个事实就完全堵住了他们的嘴。 教育、汉化,落后的蒙地渐渐跟上内地的节奏,开始了新的征程。?? 第457章 毒瘤 东北联省自治政|府的军政建设在“国家统一委员会”的全权筹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张汉卿在关内控制区也推行与东三省类似的土改,但是热河的状况让土改推行起来相当困难,究其问题,原热河省主席、奉军第5师师长汤玉麟占了主要原因。热河特别区本来辖14县19旗共约600万人,再加上唐山和秦皇岛两地组成新的热河省后人口已不下于黑龙江。这是奉系在华北的第一块地盘,是联接西北、华北与东北的重要一环----热河处关内关外枢纽,热河省会承德又临京城中枢之地,地理位置比较敏感。张作霖在拿下热河后,为表示新(少帅系)、老奉军将领都是其拉拢对象,不念前嫌,将热河这块土地交给奉军老人麟管辖,省主席、司令都归他当。汤玉麟绰号“汤二虎”,原任张作霖麾下53旅旅长,1918年曾因在沈阳聚兵闹事被张汉卿当场撤职,后叛逃冯德麟处,但在冯失势后复又向张作霖请罪,请求重归麾下,张作霖为显示大度再任其为东三省巡阅使署中将顾问,但是虚衔。汤玉麟憋了两年多终于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在身兼两职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汤家的兄弟子侄们一个个都被他委以重任。政|府里,大儿子汤佐荣当上了省禁烟局局长,名为禁烟,实则在贩毒走私谋大利;二儿子汤佐辅是省财政厅厅长,把持财政,狠刮老百姓地皮。军队上,三弟汤玉山任58团团长;四弟汤玉铬任炮兵团团长,最后升为旅长;五弟汤玉书任骑兵团团长,最后也升为旅长;侄儿汤保福任工兵营营长,大舅子夏维士任辎重营营长。汤玉麟在直皖大战后将皖系逃窜的部队又收编为2个杂牌旅,合起来有两万人,多为关内地痞流氓土匪及前清残余组成,不但军纪败坏,装备还仍是两年前的旧货。汤玉麟根据要求将这两旅兵马改编为8000人的武警部队,交由三弟汤玉山兼作管理。这些人仗着汤玉麟的势力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大捞油水,当地老百姓一提起汤家都心惊肉跳,称汤玉麟为汤二虎,真是应了“苛政猛于虎”这句成语。奉系在得到唐山和秦皇岛两地并入热河后,为了逐渐控制汤玉麟的权势,张汉卿明令同样需依关内体制,军、政、警分家。这样汤玉麟不得不卸了热河特别区主席的实缺。鉴于热河所反映出来的情况不容乐观,热河的武警部队总队长仍然由汤玉山担任,一般人很难对其形成有效约束,所以张作霖启用自己的亲家、有警察部门丰富工作经验的宋文郁担任。郭松龄在华北所进行的改编,得到对张汉卿知遇之恩怀有强烈感恩之情的汲金纯的大力支持。汲虽为旧奉系,却难能可贵地开明。他所辖下的二十八师为奉军精锐,在奉系内部说话份量颇重。在他的影响下,关内另一师----第一十六师张景惠部的改编也顺利进行。所谓改编,基本上就是在原奉军指挥系统内,新增加一个政治部并层层设置,把司令部的绝对权力下放到各军事委员会。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是一个严重的分权行为,并且原先一把手不受约束的局面得到重大改变。这样一来,相继被从手中分一杯羹,汤玉麟能配合就怪了,在主将的影响下,他的军队抵触情绪也很高,第5师的政治部主任迟迟无法就位。甫一接任热河省主席的宋文郁迅即召开热河省第一次省政|府委员会议,部署全面土改事宜。按照关内的成功经验,准备成立100余支宣传分队分赴各地讲解并执导土改运动。在这些分队之中,有一支分队并不起眼,也规规矩矩地做着土改宣传的责任。汤玉麟在热河经营两年多,总有许多耳目在盯着这些队伍,所以工作队的工作在台面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在私下里,它的成员都在做一件同样的事:调查汤玉麟和汤家的所作所为。赵思远是负责府边双滦县河东十几个乡的宣传队长,虽然今年只有21岁,却已是参加过新民土改、有着三年土改经验的老办事人员了。他当时还在沈阳读大学时新民老家中就分得了土地,村里还赊欠了种子、耕牛,让本来贫困的农家有了生活的希望,日子也逐渐好起来了。怀着对自治政|府的感恩之情,毕业后,主动参加新民市建设委员会的各项工作并表现出色,经组织考核,在三年前就被吸收进东北人民党。热河设省后,人民党从东北调了一大批得力的干部出关,赵思远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此时他的身份,多了一个人民党调查部热河分部的部长职务。不用奇怪,在蒙古省的人民党组织内也有这个职务,都是新增的。随着“奉情局”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它的布局也不仅仅限于奉天巡阅署管辖的范围了,作用也越来越大。但是在行政机构上,它仍然是隶属于张家私人的,摆不上台面。张汉卿觉得需要给它正身了。国家安全和公共安全都是组成安全系统的一部分,把它约束在政|府的管辖之下要比仅供私人使用要有意义得多。一个人的约束和团队的约束是不同的,张汉卿可不想它成为历史上的契卡组织。但它是张汉卿一手扶持起来的机构,并不隶属于联省自治政|府;多欠给自己的崛起立下汗马功劳,又不想拱手让人,怎么办?在思来想去后,他决定把“奉情局”放在人民党的组织内,并在党内换了个低调的名字“人民党中|央调查部”,隶属于中|央常委会及书记处。名字很普通,搞情报工作的,不需要这么高调。它的动作方式是一套班子,两套系统,由高纪毅兼任“奉情局”局长和中|央调查部部长职务,这也是张汉卿的想法,提升高纪毅在党内的地位。等条件成熟了,一定要把它还给政|府管理,这才是成熟的国家政权。虽然年轻,但里面的人都很老成,像赵思远就有几年的情报收集经验。这次的宣传队,只是他工作的掩饰。他负责的河东地区,是双滦县最富裕的地方之一。滦河水从旁流过,养肥了方圆数万顷土地,原本就被称为“华北小粮仓”。汤玉麟主政热河时期,自然也入了眼。于是官商勾结,与当地豪绅一起巧取豪夺,圈了大块地方,对外号称是“军粮征集专用土地”,以此理由长期不向县府缴税。在夺地过程中,逼死人命、打伤致残、包庇纵容以致于受贿无所不为,数百人流离失所。赵思远明着丈量土地,暗地里搜集汤玉麟一伙不法证据。可是害怕报复的百姓们对工作组的到来明着欢迎,暗地里却不敢吐露心事,更别说作主这么大的事了。宣传队有其成功的经验,这是一支担负起唤醒民众觉悟、有多年经验的老队伍了。何况里面有情报人员,更是有耐心得很。赵思远不气不馁,深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在白天走访各村,与村民一道丈量土地、商讨增产增收办法及改善灌溉条件,晚上与村民谈心,谈三皿煮义和政|府各种政策。这些都是群众喜闻乐见有切身利益的事,也有的是闻所未闻的事,但都愿意听他谈这些让人心潮澎湃的变化。在他周围,慢慢聚拢了一些人。他开始讲发生在东北土地改革的故事,讲官民平等的道理,讲政|府对于土豪恶霸的惩处等。慢慢地,一些受到迫害的民众进入了他的视线。结果是惊人的,汤家手上的累累血债汇成数十张大纸,用馨书难尽来形容一点都不错!汤玉麟之所以敢如此,是自恃为奉系老臣,仗着资历,认为张汉卿绝对只是作样而已----事实上东北土改对奉系军政高官均未触动----像身为“东北护路军总司令”的吴俊升即利用职务之便,在郑家屯、通辽、洮南、齐齐哈尔等地取得二十七万余垧土地和很多房产,出租房不下万余间,此外还圈了一块数千顷的草地供他养马(吴俊升自养良马三千匹)。接着规划进行的土改直接触动了汤系利益。汤玉麟一家本就占有大量土地,现在要全数上交,自然心中不爽。而且张汉卿还在热河新增了烟草税,与土改所得直接上交省税务总局,绕开了汤大公子把持的财政厅。汤玉麟本以为热河扩大,自己会水涨船高,捞得更多。然而热河改革计划反让他几乎失去了原有的全部好处。这也是汤玉麟不爽的原因之一,凭什么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为此他利用经年累用形成的权力网,多方限制热河的改革。表面上,宋文郁是热河省主席,但是由于各地行政长官都是汤玉麟一手培养,实际上,他的政令不出承德城。他曾在酒后叫着张汉卿的小名狂言:“小六子只是仗着大帅的名头,热河还是听老子的。”? 第458章 抓虎 不过,对于这种可通天的血淋淋的证据,他还是有些胆怯,毕竟,张作霖虽然胡子出身,却最恨部下扰民。他示意汤玉山:“小六子的那些人,平时防着些。”纸是包不住火的。当赵思远用层层油纸包着的沾满热河百姓血和泪的控诉书递到张汉卿手中的时候,一向温文尔雅的少帅怒火中烧。在穿越前他对于贪官污吏敢怒无法言,一旦权倾天下,若不能为百姓伸冤,有何面目愤世嫉俗?11月17日,立冬。张汉卿假手孙烈臣通知在天津市政|府公署(华北军总司令部临时行辕)召开关外奉系军政会议,准备就地拿下汤玉麟。指定出席的有华北奉军总司令孙烈臣;天津市长刘尚清;热河省主席宋文郁(两人都兼任同级党的书记);人民党秘书长(复任)、华北奉军总参谋长郭松龄;一十六师师长张景惠、副师长兼师参谋长吴克仁;二十八师师长汲金纯、副师长扈先梅、师参谋长荆有岩;5师师长汤玉麟、副师长兼新2旅旅长汤玉铬(汤的四弟)、参谋长兼新11旅旅长汤玉书(汤的五弟)等。汤玉麟不知是计,欣然应命,于前日晚到达天津。清晨,凉风习习,天高云淡。汤玉麟与两弟有说有笑,在一营卫队带领下驱车前往市政|府公署。但见两边军警林立,荷枪实弹,戒备森严。不禁顾谓汤玉铬说:“这小六子到底是雏儿,不就开一个会吗,值得搞这么大动静吗!”汤玉铬哈哈一笑说:“大哥有所不知,这天津有各方租界,三教九流无所不有,龙蛇混杂。小六子搞什么土改,得罪的人海了去了,难保没有几个人要杀他泄愤。”公署大楼底下,张汉卿的卫队长姜化南和汤玉麟打了个照面,微笑着说:“汤师长远来辛苦,请让兄弟们到厢房歇息。”张家兄弟缴了佩枪,在张汉卿副官谭海带领下走向大厅,他的一营卫兵被引向另一侧暂歇。但见两旁柳树无风而动,行不数十步,曲径通幽处忽然豁然开朗,大厅正门口十数名孙烈臣的贴身警卫随意散在四处。谭海陪同他们走到门口,止步说:“少帅与总司令、刘市长、宋主席他们已在里面等候,请汤师长先行,汲师长他们估计也要到了,谭某还要再去迎接。”汤玉麟当先踏入大厅,却见不到一个人影,正奇怪间,倏听四下里脚步声急动,冒出十数位荷枪实弹的军警。汤玉麟顿感不妙,未及挣扎,已被当先两人按倒在地。他大怒着说:“妈了个巴子的我是汤玉麟。”忽然有人徐徐接口说:“逮的就是你妈了个巴子的汤二虎!”登时汤玉麟冷汗冒了出来。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时任“奉情局”局长的高纪毅。高纪毅自任“奉情局”局长以来,将情报网撒至东北及华北各个角落,成就裴然。尤其他所发展的奉情一处,专职负责奉军政高官不轨事件的侦察及审讯,成立两年来已破获多起大案,上十位军政高层被一撸到底,令张作霖大为赞叹。因为奉情局有独立审理权(张汉卿模仿后世的双规加检察院的功能赋予其新的职权,“奉情局”独立运作这一做法可以大大强化他的地位,因此奉情局在东北享有特殊的地位。高纪毅作为负责人,权力非同一般,自张作相、孙烈臣、吴俊升以下,谈及奉情局,无不闻声变色。汤玉麟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见了高纪毅亲自出马,心下已凉了半截。落在奉情局手里,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汤玉麟大声喊道:“我要见少帅!”此时他突然觉得,自己看不上眼的少帅,比起高纪毅,要好的多了。至少少帅念旧,而高纪毅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高纪毅冰着脸,沉声说:“你不用喊了,少帅已出发去承德接收你的第5师司令部了。”汤玉麟仍不死心,大声说:“我要去沈阳见大帅!”高纪毅微微一笑说:“等你的事情处理完了,自然会让你见大帅。”此时张汉卿已在奉军老将汲金纯部护卫下进入第5师司令部,先后接见了司令部留守长官、训练总监赵恩臻少将,及第15旅旅长高维岳,通知了抓捕汤家三兄弟的整个计划和原由。赵恩臻是西北军的老将了,来此就是之前扎下的锲子。高维岳是5师中唯一的“外姓”旅长,对汤师长的日常所作所为早就心怀不满,也暗中向“奉情局”和张汉卿处密告了几次。赵恩臻、高维岳表示无条件服从少帅的决定,并依计召开营以上军官紧急会议。根据前世的印象,汤玉麟此人是个究凶极恶、对内横征暴敛、对日本人卑躬屈膝的恶棍。就是他,在九﹒一八事变后1933年日军进攻热河时,与手下的几个将领尚未交锋就投降或逃跑,一枪不发,全面败退。张涨卿平生最恨这种民族败类,难得大权在握,又有为民除害的千载难逢的好借口,不提前收拾掉这些废物更待何时?军章闪烁。六、七十位中高级军官济济一堂,他们不知张汉卿亲到,还以为又是例行的会议----汤玉麟一想起所谓“大事”便要召开紧急会议安排,上行下效,他们根本对这种会议没有感觉。但落座后见到主持会议的赵恩臻身后的张汉卿时,都不禁愕然。汤玉麟的2年任上,在部队里重要位置安插了许多亲信,其中有几个乖巧的,见少帅亲到,而自家主将却去参加所谓少帅的会议,都不约而同地有一丝不祥。看着这些惴惴的目光,张汉卿有心快刀斩乱麻。他望着自己的卫队长姜化南,见他点点头,便朗声说:“今天紧急将各位召集来,是通报一件重要的事情:原热河保安司令部司令汤玉麟利用职务之便,贪吃空饷、欺压良善、盘剥士兵、中饱私囊,已依令予以解职并押解在天津,同案犯汤玉铬、汤玉书一并处理。自即日起,热河保安司令部所有官兵不得私自擅离营地,违令者军法处置!在此期间,赵恩臻总监、高维岳旅长担任代理正、副师长,全权处理指挥及军队改编事宜。”他掏出一份名单,示意姜化南。姜化南出门,很快闯进两队荷枪实弹的卫兵。将以汤玉麟侄儿汤保福(工兵营营长),大舅子夏维士(辎重营营长)等共计22名中高级将领逐个看押。平素趾高气扬的夏维士,竟连半个不字都不放,任由卫兵将他押了下去,全程连掏枪的下意识动作都没有(奉军尚未改变在东北的习惯,军事会议都是带枪进入)!张汉卿在后世也见过许多夺兵权的故事,因此早有布置:原师司令部的警卫营除部分跟随汤玉麟入津外,其余人马都已调开,换上自己的卫队,以防生变不测。他如此大动作,本来还以为会有激烈的反抗及质疑,哪料道整个行动竟如此轻松。怪不得后世日本兵得手这么轻易,原来这些人天生就是软骨头。他看着剩下不安的军官,徐徐说道:“诸位不必惊慌,此次行动只针对汤玉麟同伙,我们早已调查清楚,种种劣迹,与诸位无关。清除这群害群之马后,军队的稳定仍需仰仗诸位共同努力。”见各人脸上的惊恐逐渐消失后,他缓缓公布了第5师将依西北人民军模式进行改编的计划。有汤玉麟前车之鉴,大家都坚决表态拥护。半月之后,张作霖代表“国统会”委任赵恩臻为新师长,并晋升中将衔。解决了军队问题,武警总队就简单多了。本以为这里可能会起干戈,汤玉山手里的8000名武装警察虽然武器装备不上档次,但是人数上还有的一拼。哪想到作为武警总队长的汤玉山更脓包,在听得自己兄长及两个弟弟已被抓,不声不响就“脱离”了队伍,连知会自己两个侄儿的心思都没有。鉴于汤玉麟是奉系的元老,在对他的处置上,张作霖有些犯难:倒不是对其有多少感情----从民国六年冯(德麟)张(作霖)之争中汤玉麟暗中倒张向冯即引起他的愤怒,是以其后冯德麟倒台,汤玉麟被拒之于奉系决策层门外长达两年之久。若不是因为要显示大度、争取奉系的统一战线的原因,汤玉麟从那时起即会消失于政治层之外。虽然汤玉麟的人缘并不是很好,但奉系上下对汤玉麟的惩处却各有其声,大多是主张将其撤职罢官即可。张汉卿深知这些论调的深层含义:有道是兔死狐悲,老奉系将领不乏汤玉麟之辈,若是汤因此而遭重处,将来有样学样,轮到自己便不好说话了。可是如何在腐弊重重的民国各路军阀中脱颖而出?当然亲民拥民最得人心。奉系要想在各路军阀中脱颖而出、能够最终入主中国,没有良好的纪律和人民的拥护是做不到的。张汉卿有心以汤玉麟为榜样,杀鸡给猴看,表明创建仁义之师、廉洁之行政的决心,便极力要求将汤玉麟枪毙,以儆世人。最终张作霖同意以汤玉麟“贪污腐化、官商勾结、欺压百姓、草菅人命、阳奉阴违”的理由,就地在承德行极刑,成为奉系第一个落马的重量级高官。消息传来,在奉系各层中的影响是巨大的。百姓们则拍手称快,奉军的声望日增。? 第459章 公与私 人民党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可是辽宁包括“国统会”的大小官员大多数都是从满清时代摇身一变成为民国的官员的,他们对于公权私产的理解是非常鲜明的:即使我不贪污不受贿,可是该揽的财还是要揽的,一些有家底的富户从祖辈中继承的财产比之赤贫的百姓有天壤之别,他们可以称之为先富的一代。这个时代遍地充满着机会,但是条件好的家庭的机会是很多的,从经济上来说,他们拥有矿山、大量的土地、商铺、各实业机构。国家政|府一贫如洗,不影响他们花天酒地,看不见普通老百姓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张汉卿就因为此,才用限制土地的办法----土地兼并太厉害,会危及政权的,总要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啊。汤玉麟所说的吴俊升在有庞大地产和产业的确是真的。他利用权势在郑家屯、通辽、洮南、齐齐哈尔等地取得二十七万余垧土地和很多房产,出租房不下万余间。在沈阳、郑家屯建有规模宏大的住宅和家庙,由他独资、合资经营的企业有杂货店、钱庄、烧锅、粮栈,电影院和电灯厂。他在银行有巨额存款,并保藏有大量的珠宝,曾颇为自负的表示不让张作霖为东北的首富。其实张汉卿知道老吴的财产比起父亲来还是颇有不如。张作霖控制辽宁已经十年有余,地倒不多:当初也是有二十万垧的,因为自己要搞“新民土改”和后继在全辽宁、全东北搞土改,他很早以前就让父亲把它变卖了。那可是一笔相当大的财产,在东北,有100垧地就是富人,这20万垧是什么概念?那可是300万亩!换来的钱陆续投资在一些实业上,辽宁省内有一些规模颇大的实业如油坊、当铺、粮栈、纺织厂、煤矿、铁厂、发电厂、银行,老张都占有相当的比重。这还不算,他在朝鲜银行存有400万、在正金银行存有200万、在天津存有1000万、在上海汇丰银行存有1000万、拥有辽宁满银奉票100万、辽宁正隆银行奉票有150万,零零总总私产就有两亿多。其他奉系高层也不逞多让,据历史记录,奉系高层71人共拥有的财产有63亿元之多!在当时,世界还处在金汇兑本位制时代,一克黄金可以兑换62两白银、7日元、9银元,这可是70吨黄金的私产!虽然凭着自己的努力,东北财政颇见极大好转,但是对于整体提升而言仍嫌太慢。自己劫来的黄金只是黄金而已,他们所拥有的可是真正的资产!能生钱的东西!因为是私人所有,他们比自己都关心他们资产的收益。如果这些钱都能够投入到自己所规划的东北新政里去,上下齐心,将是一笔多大的助力!土改和新政并不是为了让辽宁进入,这不现实,也不理智。简单的没收资产会让自己穿越而来的所有努力瞬间化为泡影: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为张作霖卖命?还不是为了钱!张汉卿可不认为他们有多么高尚的情操和发自内心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境界!而竞争才是社会发展的基础,除了基本的民生要保障、社会正义要达成之外,生活过得是不是能够好一点,全凭各界共同努力。政|府不能包干一切,不然又回到人民公社时代。而且历史发展到自己穿越那天,中国也像西方国家那样贫富分化,甚至连稳定社会的庞大的中产阶层都没有形成。这个与制度无关,是资本的获利本质,事实和学者们的研究都证明:现代社会的话语权掌握在拥有经济权的人手里。他不排斥富人,反而他认为通过努力成为对社会有积极贡献的超级富豪们有其存在的价值。用得好了,是中国实现强大的助力。张汉卿有心把他们的私产聚零为整,形成一个商业、工业托拉斯,来增加奉系或者说孱弱的中国资本与外国、在东北主要是与日本人对抗,将来要用它来和自己的国内对手们对抗。因为如果不抱成团,在资本为王的现实世界里,单打独斗、原始落后的作坊式生产及旧式管理方法不会让中国变得更强大。在奉系渐渐强大时,他们与奉系一起强大,也把他们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在多方奔走,特别是得到奉系大佬张作相、吴俊升、孙烈臣的理解之后,在奉系内部进行了一系列具有现代意义上的资产整合,他们这些大佬带头。所有奉系内部中高层,无论是谁,所拥有的土地不能超过人均5亩的规定(黑龙江为10亩),超过部分将严格按照规定征收税收。无论如何,关系着最基本的国计民生和政权基础的土地,将来不允许任何垄断集团以任何理由控制,这是国本,也是最低限度的公平。民不患寡,而患不平,这是千年教训。为此张汉卿强制实施了实行财产登记制度,开中国廉政建设之先河。限于条件,只规定到县长一级,不过张汉卿有信心在将来落实到所有政|府工作人员及国有大中型企业的管理人员上。因为历史的原因弄出的财产怎么办?这个问题解决不好,奉系会有动荡甚至内部分裂的风险!张汉卿其实早有对策:财产变卖、入股银行或各个实业。为了提升奉系高层们的入股积极性,张汉卿和张作霖私谈后还决定,对于入股各托拉斯及银行业的股东们,财产申报可以不予公布。但对于房屋、多余田产、个人私矿等固定资产,均需申报----你是愿意财产合法还是愿意躲猫猫赌运气,全凭你了。不过若是有巨额财产来路不明那可就对不起了----政|府已经给你提供了一条洗白白的通道了。对于少帅的这个构想,奉系中的不少人还是欢迎的:如张汉卿所说,他们都是有很多不明财产和实业的:当初做土匪时抢劫、讹诈、欺骗…不一而足,后来作官又有官商勾结、受贿…他们也没有能力去经营实业,张汉卿给他们的这条路省却了他们很多心思:可以按照所得股份取得红利,而又不用担心既往,等于是一笔勾销。而且以托拉斯的规模和大佬们都在其中占大头,这个股份是相对安全的----有政|府在后头呢。以张作霖为榜样,全部在外存款均以入股形式加入东北自治政|府控制下的东北银行、东北农业银行、东北实业银行或东北交通银行;各人名下的实业,将依现有资本集成各个商业集团、工业集团托拉斯。为了募集资金,这些银行和实业都在哈尔滨的证券交易所内纷纷上市。所谓托拉斯,简单的讲就是同行业垄断。它最初是一种委托管理协定,即我把我的资产交给你保管,你可以实际的支配它们。后来演变成同行业的联合,当形成一定规模时,就成了垄断。之所以用托拉斯的形式,是考虑到这些股东绝大多数都是大老粗,根本没有能力管理越来越庞大的资产(张汉卿预料其规模将很大,而且随着奉系进军全国,它的发展会越来越膨胀),需要专业的人员来处理,而不能让他们这些人掺合着。参加托拉斯的企业,既失去了商业的独立性,也失去了生产上和法律上的独立性。所有内部的一切业务,如生产、销售和利润分配,全由托拉斯的领导机构----董事会及其所属机构进行处理,参加者只能通过拥有大量股票来取得对托拉斯的控制----其实是做不到的,因为在很多行业里,张作霖显性的和自己隐性的资本将会拥有无可争议铁领导权。要知道东北的很多厂矿企业,除了由张汉卿个人、原卫队师师属外,很大程度上为各银行参股。而幸运的是,银行是张汉卿的强项:于翱舟除控制了东北农业银行外,也入股了东北银行的股份,并是这个银行的行长。他和于翱舟的郎舅关系不是盖的,再说他和于凤至在这里也有10的股份呢。在张惠霖为了避嫌选择了监管银行、证券等业务的金融委员会主任后,于翱舟接任便水到渠成了。100吨的黄金储备,足够张汉卿成为东北实业银行、东北交通银行、东北农业银行的最大股东了。不过他的低调,让外界不知道罢了。在利好和制度威逼下,奉系上下纷纷出资或折价交付企业,形成蔚为壮观的实业和银行业大整合。通过这种方式,张作霖、张汉卿不但在政治上和军事上拥有无可争议的领导地位,就是在经济上,也因为拥有庞大的资本而成为奉系集团的首领,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团体。东北钢铁集团、东北煤炭集团、东北电力集团、东北粮油集团、东北铁路集团、东北烟草集团、东北盐业集团、东北拖拉机集团、东北机械集团、东北航运集团、东北纺织集团、东北橡胶集团为首批形成的12家托拉斯…这些实业集团纷纷成立,规模之大、涉及企业之多,在民国历史上罕见。逐渐庞大的工商企业集团让奉系对外竞争中占据相当优势,尝到抱成团甜头的股东们已经与张氏父子成为串一根绳上的蚂蚱,也坚固了张氏父子在奉系中的地位。? 第460章 野心 这种由共同的经济利益结盟而成的集团虽然讲起来殊不光彩,但张汉卿并以为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家跟着张作霖打天下,所为何来?封建社会的帝王还知道封侯拜相以笼络手下,他稍施手段又如何? 他曾经也想过用崇高的三皿煮义理想为纽带,也确实带出了一批忠诚的人民党员,但对于老奉系这些既得利益者,跟他们讲奉献等于对牛谈琴。中国未来是一个法制的皿煮的国家,所以这些人将来不可能一直位于台上,迟早会将权力让渡给别人。 那么,他们甘心吗?新上台的人又能保证一定比他们更强更崇高?以他过来人的思想,这并不尽然。西方标榜的所谓皿煮国家,如美国,仍然是一个财阀政治,无论表面上总统选举多么热闹,架不住一个事实:候选人仍然是他们的代理人。就是后世的中国,也是由一帮既得利益者制定法律,像房地产十几年控制不住、铁大哥、电大哥、移动和联通两位通讯业大哥,以及无数掌握国计民生的国有大企业,它们的背景都不简单。 既然如此,让这帮打天下的兄弟们坐天下、甚至以他们的资源持续保持对中国政治、经济的影响力不是更好?只要用法律约束他们的行为,设法创造一个相对公平的竞争环境,保障低收入者的利益,从而体现出政治的清明,稳定国家不是事。 龙永图不是说过,要实现社会稳定,只要做到三点“让上层永不松懈、让中层永不满足、让下层永不绝望”么?这些目前手握巨额资产的老一辈,只要他敢乱来,自己就有足够的实力把他打回尘埃!要知道一个秘密是,作为奉系“中|央银行”身份的东北银行,张氏父子一家即以部分黄金入股占有45的股份! 东北银行控制着其它三家大银行,并间接拥有12家托拉斯的重要股份,已经形成了庞大的金融帝国。只要中国的政治制度保证私有财产不受侵犯、只要他设计的经济结构不被否定,他和他的继承者们在中国将始终会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至于托拉斯会不会在将来尾大不掉,张汉卿认为这不是个问题。等到将来国家统一了,人民党真正取得了政权的领导地位,他将逐步把一些关系到国计民生的行业国有化,可能通过赎买的方式或其它办法,而托拉斯将会继续保持发展,因为这是经济发展的潮流。 虽然现代社会在一些西方国家已经把托拉斯宣布为非法,但是与代表公众利益的反垄断法相反,现代企业把托拉斯作为企业经营方向的也不在少数。因为特大型集团可以因为垄断而持有优厚利润,提高投资者兴趣,刺激投资,促进业务扩充,有利于经济发展。 其实在社会主义国家,托拉斯也是企业的组织形式之一,后世的中国就曾在1963年至1964年组建过。而且中国的特大型国有企业对国家影响之深、对国民生活渗入之强,是无与伦比的。工具掌握在人手里,本身无所谓好坏,这就像市场经济,资本主义有,社会主义同样也可以有一样。 正因为有了充足的底气,他开始吹响全面夺取奉系影响权的号角。 随着人民党在奉系各地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东三省已经无人可以阻止这一扩大的趋势,人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张作相顺势提出:在东北,全面开展人民党的领导。见识了少帅各种政治经济军事手段,张作相已经彻底认为张汉卿将是毫无悬念的奉系接班人,也开始为确立他的地位鼓吹了。 由张作相率先发动是一着好棋,可乘势而进,也可看风向不对时谦虚地退回原点。不过,事情的顺利让张汉卿怀疑它的真实性----他对于自己的实力过度谦虚了。 在华北军队中最大的一颗毒瘤削除后,军界大肃,张汉卿已经能够全部控制华北、西北两支规模庞大的军队了。对奉军元老汤玉麟的下手及成功,标志着少帅已经居于凌驾于除张作霖之外的最高地位。众所周知,张作相、孙烈臣一向赞同由少帅继承大帅地位的各种安排,而吴俊升,则是唯张作霖马首是瞻,是他在关外强有力的帮手。 奉系元老们很多早就是人民党党员了:莫德惠、刘尚清、王永江、孙烈臣、张作相,甚至张作霖都是第一批党员。其他的各将领也都在老、少帅的示范下陆续加进来,不过能不能忠实地执行党的决策,还要打个问号。现在全东北已经有党员十万多人,在西北诸省也有万余人;军队中建立政治部的师,人民军就有5个,关外郭松龄在改编的3个,连同握在姜登选手里的27师已经有9个,从数量上也多于未接受的师:6个。 是否建立政治部,其实是是否遵从于少帅的领导权,也是张汉卿能否在将来顺利接班的风向标。在这个意义上,张作霖早就觉得有必要推张汉卿一把,而且现在也是水到渠成的时候了。 12月12日,在沈阳的东北讲武堂礼堂,人民党召开第二届全国代表大会,选出新一届党、军队的领导机关,奠定了少帅的接班人地位。并把“巩固后方、推进前方、保卫地方、拥护中|央。”作为新一段时期内党的行动方针。这是经过几位老帅、少帅的深思熟虑,被大多数奉系高层所认可的。 “巩固地方”,就是把东北关外的三省作为奉系和人民党将来夺取全国政权的经济政治基础,用充足的财力物力保障前线部队的推进,即“广积粮”; “推进前方”,就是以人民军和关外奉军为两只铁拳,把握机会向外拓展; “保卫地方”是针对日本人而言的,关内奉军要用一切手段,掐死日本人向东北的渗透,即“高筑墙”,让东北成为奉系向全国推进的大本营; “拥护中|央”,即仍然承认北京内阁政|府的合法合理性地位,以不至于直接刺激英美日在中国的代理各方,暂时游离于其争斗之外,即“缓称王”。 奉系已经用朱元璋建国的手段,从新的高度诠释他们在中国的地位。他们已经把目光放向更远处,以目前的实力,他们第一次有问鼎中|央的想法了。? 第461章 借壳上市 在这次会议上,人民党修订了党章,选举了新一届中|央委员会,并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两个机构:中|央政治局和中|央常委会。从此,政治局、常委会、书记处,成为人民党的核心决策层。 因为地盘增加,此次中|央委员会大幅扩编,中|央委员从当初的10人,变成现在的58人。基本上各师的师长、张氏父子的侍卫长、各省的省委书记、实际负责中|央具体事务的职能机构的副手都入选了。 政治局委员21人:张汉卿、张作霖、孙烈臣、吴俊升、张作相、韩麟春、郭松龄、王永江、刘尚清、莫德惠、姜登选、王以哲、高纪毅、朱光沐、吴家象、戢翼翘、韩淑秀、潘复、于翱舟、袁金铠、陈布雷。这其中在军界的为11位,在政界和财经界的6位,纯粹人民党党内职务的只有4人。。 按照奇数原则产生的政治局|常委人选不出所料:张汉卿、张作霖、孙烈臣、吴俊升、张作相。 其后诞生了新一届人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作为对张作霖巨大吸引力的尊重,虽然众多新、旧委员都认为张汉卿作为主席不孚重望,他还是力辞这个职务,并“提议”由张作霖担任。 经过选举,张作霖、张汉卿、孙烈臣、吴俊升、张作相、韩麟春、郭松龄、姜登选、王以哲、汲金纯等10人为军委委员,张作霖为主席,张汉卿、孙烈臣、吴俊升、张作相等4人为副主席,张汉卿兼训练总监。 蒋百里因为资历原因未能入选,但被任命为总参谋长。 会议也决定,“国家统一委员会”将在人民党的领导下统一开展工作,目光也转向统一全国。鉴于奉系11个省份高度“自治”的现实,在各省的业务厅之上建立一个统一全区域的上一级单位势在必行。 原先的专业委员会机构如农业委员会等已经与后来抓总的行政委员会在名义上产生冲突,所以除保留“国家统一委员会”及行政、计划、军事、国防科工委四个委员会外,其它的都易名。于是,一个介于中|央大部和各省厅之间的“总厅”出现了。交通总厅、财政总厅、教育总厅…与中|央的部只是名词的差异。但是无论如何,这并不僭越。 张作霖仍然是“国家统一委员会”的主席,王永江、张汉卿为副主席。 这个选举,并没有改变张汉卿在奉军、人民军内地位的下降,反而加强了他的地位。因为军事委员会决定,奉军与人民军暂缓合并,两套班子分别运行:张作霖继续担任奉军总司令,张汉卿也继续其人民军总司令的生涯。因为兼任的军事委员会副主席兼训练总监的职务,他已经成为奉军地位最高的五帅之一:两位张大帅、孙大帅、吴大帅、少帅。 前四人已垂垂老矣,他的事业还是蒸蒸日上。此外,正式成为行政上张作霖的副手,比较于他之前总参议这种半军半政的职务、东三省土改委员会主席这种局限,“政|府副主席”的头衔标志着张汉卿在政治上地位的抬升。 而且奉系军队的大佬张作相、孙烈臣、吴俊升,都没能在行政职务上有所进步,而是由文官完全掌控局面表明,张作霖的政治手段已经出神入化了。“武将打天下,文官治天下”的朴素认识,他在东北基本完成了。 人民党总部、各省部、市县乡都正式和同级的政|府单位一起挂牌,各地以新民行政管理实践的成就为蓝图,建立类似的行政架构。省、市、县成立以人民党同级书记兼任议长的现代议会制度,县以下开始筹备直选议员。 从表面上看,奉系元老都高居人民党要职,但历史上评论,这是少帅接班的开始。因为奉系人民军、奉军的几乎所有要害岗位,都由少帅一系掌握: 姜登选为人民军总政治部主任,掌握了全部奉军、人民军军官的奖惩、晋升与思想。对军队特别是主要将官的控制是他的主要工作,因为所有主将的警卫部队都由同级的政治部直辖,这其中的厉害,你懂的。不但如此,战场上最重要的督战队、平时最重要的宪兵部队,都由政治部掌握; 韩麟春升任西北人民军司令,接替张汉卿全权负责西北战事,掌握5个师的兵力,实际上已经是名符其实的西北王; 王以哲为西北人民军总政治部主任,他还是人民党西北局的书记; 郭松龄升任华北奉军副司令,作为司令孙烈臣的副手,由于孙身体不佳,日常事务均由其负责; 王永江担任张作霖政治上的直接副手,兼行政委员会主席,主持日常政|府行政事务; 刘尚清同为张作霖的助手,兼任人民党华北局的书记、天津市长。他是张汉卿在关内的行政事务总代理,权力上直逼王永江; 组织部长仍由莫德惠兼任,宣传部长陈布雷、纪委书记吴家象都不变,郭松龄的夫人韩淑秀改任统战部长,作为人民党中|央委员会中唯一的女委员,她还兼着东北妇联主席的职务; 最让人谈之色变的“奉情局”的变身“人民党中|央调查部”正式在此次全会上亮相并作为人民党五大部之一,“奉情局”退出历史舞台。 高纪毅部长虽然由于历史的原因未能跻身政治局委员行列,但中|央委员排名第一的人气使他成为炽手可热的下一届政治局热门人选。他的作用,用奉系元老私底下的讨论是:“比管官的组织部、比管抓人的纪委都要让人心惊肉跳。” 老、少帅最信任的卫队师主力也奉命调回沈阳并改编为中|央警卫局,同时隶属于中|央办公厅和总参谋部,人数不减,编制仍扩为一万四千余人,不过架构是在师下分六个处。中|央警卫局的首任局长姜化南,原来一直是张汉卿的侍卫长,现在兼着中|央办公厅副主任。而原本张作霖的侍卫长魏益三,因为曾作为姜化南的副手,却不得不仍屈居副手。 跟随张汉卿多年的副官朱光沐也理所当然地担任人民党的中枢----新成立的中|央办公厅的主任。 还有入职年限尚浅入党时间不长的中枢要员总参议蒋百里、被称为“奉军中坚军官的摇篮”的东北讲武堂学生教导队队长王瑞华,虽只是中|央委员但掌握奉系主要家当的沈阳兵工厂督办杨文凯、东北讲武堂副堂主张铖… 不但如此,作为奉系的财柱子,东北银行行长兼东北农业银行董事长的于翱舟是张汉卿的铁杆支持者。从私,他是于凤至的哥哥,是张汉卿的大舅子,张汉卿的起落直接关乎他的身家,属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连襟;于公,他在崛起的时候是张汉卿给了他无数个机会,才有今天的成就,代表奉系下一代的张汉卿,跟他一脉相承。 而另一位实业巨擘、东北粮业集团总裁黄奉廷也在用自己在商界的影响力为女婿张汉卿网罗人才及制造声势。现在黄奉廷的东北粮油集团,已经是拥有上亿资产的东北最大的实业集团。这里有张汉卿极大的功劳,为了壮大他的财力,他把自己在东北实业银行里的股份以黄婉清的名义投进这个集团,从而使黄奉廷平白占有近三成的股份----没有关系,他只有黄婉清一个女儿,肉烂了都在锅里。 张汉卿本人也因训练总监的职务在老奉系军队里扩充影响力:现在,无论是奉军还是人民军的军官,无一不是从张汉卿门下产生。1918年以后,对所有新建部队而言,连、排、班等初级军官,都是从学生教导队毕业出来的;所有中高级军官,都是从其它部队升调的。 而所有部队的中高级军官,都必须在一段时间内接受军官培训班的回炉。这样,实践----理论----实践不断地循环,不但军官们的手头功夫没拉下,还学习到许多新式的作战理念、治军方法,特别是一些老奉系,受益匪浅。 学生教导队,就是未来军校的前身;军官培训班,是将来指挥学院的范畴。 而更高阶的军官,其培训办法和层次又有不同,其实是更高等的国防大学的任务。张汉卿征得张作霖同意,在东北讲武堂内新设了战略培训班来轮训,实现系统化的深造,从此在中国学科内成立了一门新的门类:军事学。 从学生教导队到军官培训班,再到战略培训班,张汉卿让奉系军队的培养进入了系统化,这也是实现人民党所宣扬的“军事强大”的必由之路。 会议选出的军事委员会还讨论了军队番号与编制的问题,一致决定,鉴于人民军与奉军之间交通不便的现实,人民军与奉军的名称均不变,编制也暂时不作变动,但有条件的时候,所有奉军与人民军都将满编炮兵团。另外整合了装备与辎重各部为军需部,米春霖为人民军总军需部长,牛元峰为奉军总军需部长,统一与国防科工委蒋百里、沈阳兵工厂督办杨文凯协调军事装备的充实问题。 用了整整四年,张汉卿通过千方百计扶父亲上马,终于建成了一个相对强大的奉系,他也在此过程中,逐渐掌握了军权和政权,开始了自成一家的人民军、人民党体系,并最终取代老奉系成为中国现代史上新生力量,走了一段异常艰辛的过程。 第462章 前瞻 奉系人马加官的加官,至不济也能落得经济上的好处,唯有一人感觉到了巨大的失落。 这个人便是杨宇霆。 他在东北曾经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却因为一着不慎,被斥落天庭。“发配”在关外两年多的时间后,若不是他主动找到张汉卿,自己的名字恐怕都会被淡忘了。 奉系现在是能人多如牛毛,几乎各个领域都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这次人民党选举,政治局委员的名单其实已经告诉人们奉系最有权力的二十一个人,每一个都名符其实。 杨宇霆无话可讲。论公,他连人民党员都不是,自然没有选举的可能;论功,这些当选的人物都有一定之长,他这几年来尺寸之功未建。 人民军军需部长米春霖功劳这么大,完全以一己之力保障了少帅安蒙、征服西北,是人民党创业阶段的元老、军委委员,在这次选举中也黯然落选了。当然,张汉卿也给予了极高评价,明白地告诉大家:不是老米有问题,是他顾全大局,为吸引奉系头面人物加入人民党,放弃了这个机会。 像蒋百里,自加入奉系便获得上下一致称赞,他这次只当选人民党中|央委员,完全是因为资历。在下一次选举中,他的当选将毫无悬念。而且所说张作霖在会后对他慰劳有加,这是简在帝心了。其实也难怪他受宠,人家做的事可是杠杠滴。 国防科工委近来做了许多事:为使各师能有强大的师属火力,在张汉卿要求下,蒋百里积极组织投入巨资研制大口径大炮,据说已有小成。他的更大的贡献,还在使奉军更大威力的大炮----榴|弹炮实现了通用化和普及。这使奉军实力大增,张作霖也在对日交涉中底气十足。 不过杨宇霆对此并不感冒,他认为功劳是自己和张汉卿的,蒋百里只是走了狗屎运直接坐享胜利果实而已。据他所知,原本奉系只有山炮和野炮。在张汉卿积极引进生产线和投入巨资后,才拥有这么一条崭新的75榴|弹炮生产线的。 不过有一条他不得不服,那就是蒋百里的眼光。 为给西北人民军就近提供弹药,他安排在兰州开设了兰州军械厂,作为沈阳兵工厂的补充。先期计划是生产弹药及有能力对各型大炮提供维修维护,并能成批制造步|枪、机枪及子弹。兰州本来就是西北的屏障和咽喉,在战略上占有极重要的地位,他此举还是想协助张汉卿打好兰州的根基,使人民军将来能在西北有大的作为。 跟得上张汉卿前瞻性的思维,还是在蒋百里的大力支持下,为未来大型船舶筹备的哈尔滨船舶锅炉涡轮机研究所顺利建成。尽管它花费巨大且见效慢,蒋百里还是在老、少帅的争论中站在少帅一边,极力鼓动。 还有一系列的化工厂、在长春的东北机床制造厂…凡是他能想到的,在蒋百里的规划中都有一席之地。这些对提升奉系民用和军用水平的工业体系都在有序进行,张汉卿提出的“门类齐全”的工业方针在他手下得到很好的落实。 在他的努力下,满编的师属炮兵团到1920年底已装备了6个师,其余各师都在炮兵团的框架下装备了一个炮兵营。随着奉系经济的腾飞,有更多的钱可以提供给军备,所以尽管沈阳兵工厂也加足了马力,仍不敷使用。 就凭这一点,蒋百里能得到老、少帅的同时青睐,不是运气。 也正是如此,杨宇霆感到深深的危机感。本来他想着通过搭线张汉卿重入张作霖的视线,便能根据之前的成就使张作霖恢复对他的认可,他还想做总参议及兵工厂总督办。 现在看来,蒋百里可能在带兵上经验不够,但总参议是完全合格的。就是其总参谋长职务,也因为几大军事集团的形成而基本上成为高参,却正好发挥其所长。这样一来,杨宇霆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他现在,只在巡阅使署挂了一个政务处处长的职务。 所以他找到张作霖,请求给予重用。 张作霖是个念旧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原谅在汤玉麟叛逃后继续重用了。但是现在奉系内部一个茅厕一个坑,各个岗位的人都已就位,也都表现不俗,总不能为安置杨宇霆把人家赶走吧? 有困难找少帅。张作霖现在已习惯把难题丢给张汉卿了,他也一向做得很好----既然杨宇霆是他带回来的,如何妥善安置就是他的事了!所以,当着杨宇霆的面,他叫来张汉卿。 “小六子,邻葛是搞军务出身,他回来之后安排在政务处也不是个事啊。西北军中26师还差一个师长,你看调他去做怎么样?” 26师就是原来戢翼翘率领的骑兵师,一直驻扎在库伦。西北人民军主将调动后,戢翼翘升任副司令,这个师长之位刚刚空出来。以杨宇霆的资历,做这个师长是委屈了,但是现在军中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位置了。因为人民军是张汉卿的自留地,老张想这么做也得和儿子商量着办。 张汉卿也认为是大材小用了:“大帅,总参议是独当一面的人,又是老资格,让他做这个师长不是让韩麟春他们难做、让部下寒心?我倒有个新职务,这段时间来也一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入手,以总参议的能力肯定能胜任,可是不敢麻烦总参议。” 他话说得客气,又高捧了杨宇霆一把,让他不至于因为要靠昔日下属“找工作”而难堪。其实又有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帅的人迟早都要归于少帅麾下嘛。 杨宇霆真心不愿做那个师长:一是离奉系老巢远,有种被边缘化的感觉,二来确实很难接受被后辈压制。张汉卿这么说,让他面子上倍有光亮,他立刻起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情。 令张汉卿头疼的岗位一定是重要岗位,这一点不用置疑。 “少帅,你是知道我的,奉天兵工厂这么难的事都做起来了,我不信还有更难的事。只要你说,我一定圆满完成。”他不动声色间强调了自己的功劳,又摆出了不计条件的高姿态,果然打动了张作霖。 “邻葛,你有这个态度很好,先做下去,有什么困难,直接可以来找我。”难题被解决,他的心情也很好,不过到底是什么职务,他还不知道呢。 “总参议知道大帅把空军筹备处划给我管理,可是我就要奔赴西北前线,而冯处长去意大利考察去了,这一摊子就摞在这里了。可能你会觉得空军这块没什么搞头,人数不多架构也不大,可能觉得屈才。可是我对这块却寄予厚望,也期待着它能有大踏步的发展。”张汉卿如是补充。 哦,是那个什么空军,杨宇霆有些不以为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作为奉系中知识面最丰富的一个人,他对欧战前线所冒出的新式武器都不陌生。飞机,诞生于一战,到二战才成名,他是见过的,但有多大作用,现在还不知道。 他知道张汉卿对这个筹备处给予了很大的支持,不远万里派遣冯庸去学习是一方面,在空军架构没出来之前,他就已经立主在筹备处设置了参谋科、政治科、军需科和一个空军研究所。此外,还出钱在秦皇岛组建空军学校,听说学员都是从东北讲武堂学生大队顶呱呱的的毕业生中选送的,这代价可谓不菲。因为东北讲武堂里的学生大队,毕业后分配到军中都是见习排长起步,却要重新回炉学空军,本身就是一种浪费。 杨宇霆需要多加了解:“少帅,这个空军我也听说过,不知道少帅对它的定位是什么?” 张汉卿知道他有些动心,但还需要鼓动,这就像让一个经理级的人物去管一条试验生产线,把它拔再高也会让人不爽的。 “在短期,空军的地位会和东北航警处并肩,但在可预见的五年之内,它将得到远高于航警处的投入。我估计要不了多久,它就有资格自行成为新的兵种,在远期,它将和陆军并列。” 杨宇霆怦然心动。“和陆军并列”是一句他怎么也摆不脱的兴奋剂。多年以来,他梦寐以求的目标便是自立一军,和孙烈臣成为并列的一极。如果不是天津的那个事,这个目标他应该可以完成的,至于吴俊升和张作相,算起来资历还不如他呢。 这是目前在奉系突显自己的唯一机会了!假如真像少帅所说,他俨然是一方主帅,这个赌注值得下! 他立即表态说:“少帅有这个雄心,我杨宇霆一定设法达成,就是这个方面经验不足,还请少帅常加指点。”新生事物,不敢说得太满了。但因为是张汉卿提出的,他应该心里有个谱,自己多和他沟通就好了,还能加深感情或未可知。 “好!总参议统筹全局的能力是我们中间第一流的,有你出面,空军的建设大有可为。这样,冯处长离开,他的位置暂时由你代理。等他回来,再行商议。”张汉卿兴奋地说。 空军是个新生的事物,正因为新生,也就有无穷机会。提前定下了班底,也算给未来打下基础了。基本上和世界空军的发展同步,中国空军会不会有一个辉煌的未来呢? 第463章 国防科工委的成就 杨宇霆也很兴奋。张汉卿的少帅办公室目前有六处,有三个处长陈布雷、朱光沐、高纪毅是中|央政治局的委员,规格已经很高。现在自己代理了一个处长,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已经列入少帅的梯队?至少从级别上,他一脚已经踏进张汉卿的核心圈。 张作霖也是如释重负,他知道自从汤玉麟被小六子击毙后,奉系上下对他的敬畏已经上升到一定程度。现在,他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威严,自然不需要再和原来的伙伴们打成一片、适当的敬畏也是应该的,但是因此而产生隔阂就不好了。特别是杨宇霆,有能力有担当,用得不好,他再次离开或者出工不出力,影响都不好。 正好杨宇霆的事给了他一个转机。同样是一种背叛,如果自己安置的好了,那就发出一个信号:他老张还是很重情义、很有人情味的。 张汉卿的安排,不高不低、正好。往大了说,这是一个足以和陆军平起平坐的军种,地位尊贵;往小了说,也就是一个处长,影响力不彰显,需要张汉卿和自己的支持才能发挥作用。 他在心里暗赞:“这个大饼画得好啊,几天不见,小六子又有长进了。”不过嘴里却说:“空军的发展,我是全力支持的,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一定要把它搞出来。”其实到目前为止,他对空军作用的认知,也就停留在用飞机做侦察上面。 张汉卿可没指望父亲这个大老粗去关注什么空军,只要不添乱就好,现在他表这个态,正合心意。也就作势夸他一把,趁热打铁:“有大帅这句话,相信空军的建设一定会上大台阶。我看总参议就不用代理了,今天就直接走马上任,等冯兄弟回来就组建第一支空军,由他作参谋长好了。” 张作霖不住点头:“这个行,那就干了!”他是大咧咧的性子,做事却也雷厉风行,马上回署就签了委任状。 北洋政|府时期,中将以上军职基本是对应于文官的特任,上校以上对应简任,中、少校对应是荐任,尉官是委任。特、简任官任命均需由部呈大总统盖章,随时公布。 杨宇霆本来就是中将,这种职务的变动根本不需要经过中|央----老张现在有多少事情是没有通过中|央的!不过即使通过中|央,老张也完全相信没有一点阻碍----那个空头总统徐世昌会活得不耐烦了自找麻烦? 待杨宇霆正式上任后,张汉卿又和蒋百里一道,与他一道制定了空军的规划,主要是军械方面。 空军不能没有飞机吧?通讯系统、指挥系统、瞄准系统、航空炸|弹、航空机枪、防空火炮,都是要思量的;空军编制、训练和作战守册都是新生事物,要从零开始撰写的;现有的两架训练机是远远不够的,需要购买,之后的保养、维护、维修都牵涉到诸多部门。 杨宇霆头也大了。 不过他是有本事的人,也有相当的毅力,知难而进是他的特色。他原本就长期担任奉天兵工厂的督办,因此人脉极广,办法也极多,很快就理出头绪来。当然,作为联系军工体系的国防科工委主任,蒋百里也下了不少功夫。在他看来,少帅已经提供出一个让奉军跻身世界一流军队的机会,能不能抓住,是他们这些具体经手人员的职责。 然而张汉卿知道空军的建立不是朝夕功夫,眼下还有更要紧的想法要实现,他拉来蒋百里,神秘地说:“方震兄,空军就让杨处长慢慢弄,眼下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要说他本来一直是称他为蒋世叔的,可是当老蒋归奉后,大家都是同僚了,蒋百里便拒绝长辈分的叫法。可是张汉卿称他为“兄”,而张作霖则称其为“弟”,这就有点不伦不类了。不过蒋百里很豁达:“那就各亲各叫。” 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两人称兄道弟,却也感觉十分亲密。 蒋百里知道张汉卿又有奇思妙想了,不过他却十分高兴。这个少帅每次提的建议都是让人耳目一新但深思起来却感觉很有意义,也给他这个军界泰斗很多启发,常感叹有少帅在,才知道自己眼高手低。 可是张汉卿比他更眼高手低好不?他是典型的只管出点子,具体的事情要下面人跑断腿的“高瞻远瞩”----其实也不怪他,除了有后发优势,讲到把想法付诸实践,他离蒋百里、杨宇霆他们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我有一个想法,就是用制造汽车、拖拉机履带的技术来制造坦克,你看行不行?” 坦克诞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称雄于第二次世界大战,而且从二次大战起至今一直是陆地战场的主宰力量,被称为“陆战之王”。它是所有装甲车辆中最基本的车种,是具有强大直射火力、高度越野机动性和坚固装甲防护能力的履带式装甲战斗车辆,是地面作战的主要突击兵器和装甲兵的基本装备。 坦克的问世和使用,开始了陆军机械化的新时期,对军队作战行动产生了重大影响,在军事上具有极其深远的历史意义:它可以在复杂的地形和全天候条件下担负各种作战任务,主要用于与敌坦克和其它装甲车辆作战,也可以压制、消灭反坦克武器和其它炮兵武器,摧毁野战工事,歼灭有生力量。坦克的发展对其它装甲车辆的发展具有决定性的影响,它的价值,张汉卿是清楚的。而有了足够的动力,不愁这坦克造不出来。 早期坦克还是很原始的,被称为“坦克之父”的斯文顿是英国的陆军上校,他首先提出了用履带式拖拉机加装钢板以抵抗机枪的火力,这也就是最早的坦克的设想。 1916年1月16日,英国改进的坦克“母亲号”进行了第一次行驶试验,并顺利通过了模拟的“战场障碍跑道”。它越壕沟宽度达到了224米,通过垂直墙高137米,试验取得成功。从此,世界上第一辆真正能够实用的坦克诞生了,装备英国陆军后,被正式命名为i型坦克。 同时期法国也制造了数种坦克,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雷诺”ft-17轻型坦克。它是世界上第一种装有可360度旋转炮塔的坦克,而且动力舱后置、车体前设驾驶席,如今我们所看到的绝大部分现代坦克都沿用了这一设计。 张汉卿通过德事顾问马克斯鲍尔上校的关系,设法弄来了几辆ft-17,调集各路专家,秘密在秦皇岛成立了一支挂牌代号为“秦皇岛第20机械研究所”对该坦克进行研究。 一战时各国坦克五花八门,装备也是多姿多彩。以英国为例,不仅有装备1门炮2~5挺机枪的各款式,竟还有“公”、“母”的分别等。面对杂乱纷呈的坦克发展道路,张汉卿力排众议,坚持坦克只装备一门火炮及1挺机枪,建议乘员4人:车长、驾驶、炮手和装弹手,由车长兼机枪手。 他认为,未来陆军机械化是各国的归途,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单靠一两种精尖但少量的武器不足以维护领土主权的任务。考虑到中国国情,价格低廉、制造及维护方便、有升级潜力便于大规模制造的武器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而坦克,将以机动性、防护性、火力的综合发展为方向。 于是大家将思路集中到如何改进机动性、增强防护性与维护、使用可靠性上来。最终逐渐形成一个战斗全重一般15吨左右,最大行驶速度30~40千米/小时,最大装甲厚度60~70毫米,配置火炮口径为57毫米的标准型号。不是张汉卿不想口径大,只是现阶段沈阳兵工厂只能建造这么大口径的炮。 因为在1920年开始研制,张汉卿起名为t-20坦克,这是中国标制坦克的鼻祖。 陆军有坦克大炮,空军有飞机,海军自然也要有军舰。前两者都在变为现实,但制约中国海军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在那个时代就已经显现,那就是舰用动力。 张汉卿之所以花大价钱在哈尔滨成立船舶锅炉涡轮机研究所,就是未雨绸缪。目前中国没实力、也没必要搞供万吨级大舰使用的大功率蒸汽机,但几十上百吨的民用运输船和小型炮舰的动力设施可以准备了。有维护吉黑江防舰队炮舰的经验,张汉卿给航警处和研究所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仿制出同级别的燃煤锅炉来。 秦皇岛的中兴造船厂已经购置了大量机器,足以制造几百吨的船体。等技术成熟了,可能一时造不出像日本人那样的万吨级战列舰、重巡洋舰,但炮舰舰身总没问题吧?技术都在积聚着,等到需要时,它就会像熟透的瓜一样,瓜熟蒂落。 “国防科工委”因此在统筹上给予极大的支持,各工作人员对有机会让中队提升装备的计划投入了相当的热情,分门别类齐全的工业架构也让各行业人才有了用武之地。至此,张汉卿完成了对军事装备的布局,奉系军工开始进入了飞速发展的阶段。 第464章 三权分立之雏形 照此发展,人民党极有可能问鼎中国,成为民国新的领导力量。但是这留下一个隐患:这种排斥了其他党派、皿煮团体的政|党政治,极有可能如历史上的国民党一样独裁,会给中国的皿煮进程带来弯路。 如何限制党与政|府的似乎无穷大的行政权力,再一次萦绕在张汉卿心头。 美国式的两党交替、参众议会制度其实并不适合中国:中国历来皇权大于主权,有占山为王的传统,一有机会便会滋生军阀政治。春秋就是周天子手下的大诸侯玩的游戏;三国、五代是皇权孱弱遗留的精彩;一部民国史,其实就是一部各个山头潮起潮落的故事。如果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正所谓“不知几人为王,几人为帝”。 硬套西方的国会制度,让民国的立法机构成了大笑柄。约法之初没能控制住袁世凯、复辟后再未能成气候,即使南方搞了个“非常国会”、段祺瑞用“安福系”把国会玩于股掌、后来还有曹锟贿选时国会为了助纣为虐。终国民党蒋介石在大陆,国会没有任何意义。这样的国会,不要也罢。 法院也是党派意志的产物。而且自古至今,中国虽然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言论,终封建社会之末,鲜见王子获罪之典型。两千年来只留下包公、海瑞等极少数依法奉公的传说,但偌大的国家,两千来的王朝,靠这么几个人的“依法办事”,还谈什么法治的精神! 按照新民行政改革的试点,行政管理确实是上了一个大台阶,但是如何约束行政权力的膨胀,试点并未成功,或者说当时问题还只在于如何获得并保住行政权力,还没来得及设计约束它的办法… 是时候了。在行政权还没有尾大不掉时,或者在自己还能够有效控制行政权力的时候,给后人减轻点麻烦吧。按照民国约法的精神,三权分立正式在东北展开。 首先是各级议会。以新民县议会为蓝本,先在全东北及兴安、热河及蒙古展开。每县县议员人数以30人为基数,每多3000人口增加一个名额。 所有议员通过选举产生一个县议会常任委员会,主席即为议长,为固定的人民党县委书记兼任,另有9人的常委。议长只有召集权,没有表决权,除出现正反双方票相同时始能投票。这样的目的,是既不让议会脱离人民党的控制,又不能让人民党取代议会的作用。 这将考验作为县一把手的县委书记的能力,迫使他们对于县情要极大关心,也能适当地约束其对于民意的重视。 县议会的任期为三年,每年年初与年末均召开一次全会。在闭会期间,由常委会负责日常事务,但年初的行政长官任命与年终的县行政负责人述职,必须由全体议员参加的议会大会过半数通过始为合格。在议员任职期间,非经常委会决定或议会全体代表多数同意,不得逮捕。 县级议员无薪资,常委会委员的薪资比照副县长。 在县议会的基础上选举市议会,在市议会的基础上选举省议会,均按人口比例给予名额,但至少为一人。待遇类似,但任期为五年。 在六省之上,设立一个“国家统一委员会”议会,议会主席由人民党中|央委员会选举产生,任期为三年,每年改选。这样的目的一是尽量让议会稳定下来,二来也是作为人民党执政水平的晴雨表。 各省议员的人数,以2人为基数,每10万人增加一个名额。所当选的议员,将常驻沈阳议会大厦,不再设置委员会。议员们的薪资,与政|府部长平齐。各省籍的议员,都将是各省议会的常委会委员。 在此说明,第一届议会的主席是吴俊升而非人民党主席的张汉卿。按照同级的议长都由同级的人民党党委书记兼任的原则,议会主席应该是张汉卿。 但张汉卿决定自省以上,党的负责人不再兼任议会负责人,因为此时党主席的工作任务更重,与省委书记负责党、政不同,党主席将来例兼军委|主席,不但工作任务加重,相应的对政权的控制力度也会加强。 省委书记上面还有中|央组织部、宣传部等矩阵管理着,到最高级职务时负责的面会更强,需要从一身事务中脱离出来(张汉卿已经在为将来担任党主席、政|府主席、军委|主席打伏笔,因为皿煮国家不会允许政|府元首出任议会主席一职的)。 规定人民党中|央统战部长为例任的议会副主席,配合议会主席的工作(又是一个锲子)。 因此在行政上没获得职务的吴俊升,在监督行政上获得了一定地位,这让他原本对于“散尽家财”支持张作霖、张汉卿的托拉斯计划中稍有的一点不满也消失了。此时张汉卿还没有要求议员们不得兼任职务,所以他的军事委员会副主席的头衔仍在。 所有“统一委员会”的重大行政命令、重要人事安排、财政预算,都需经过议会批准。 议会的权力是不是无限大了?不!统一委员会主席的提名,后继将由人民党中|央委员会推举后报议会批准。由于提名选用差额选举的方式,所以必然是人民党的中常委当选(主席必须是中常委,已经写进党章)。 相应地统一委员会副主席、行政委员会主席(总理的角色)、副主席等的提名均如此。人民党属意的人选,称第一候选人,陪衬的为第二候选人。 等到皿煮制度确立后,一定会出现第一候选人反而未当选的情况,这就会给党和候选人提出警钟:不可以罔顾民意、也使得真正有才能的人得以有机会脱颖而出。尽善尽美的皿煮是存在的,张汉卿能做的就是在尽可以保证人民党执政地位的前提下,让国家享有一定程度的皿煮。 同时设立“国家统一委员会”特别院,即未来最高法院的变种:现在可不能这么称,不见未来的国务院叫做行政委员会、未来的各部叫做各总厅? 设首席官,这个职务经“国统会”主席提名,由议会批准,为终身制,担任事实上的最高法院院长职务,但仅限于行政事务。其下有一、二级官,一、二、三级高级法官,一、二、三、四级法官。所有法官,非被弹劾,不被免职。 由官们(首席、一、二级官)选举出9人制的最高司法委员会,享有宪法解释权(违宪判决权)和终审权。任何团体、个人,不得干涉法院判决。 会不会法院的权力太大了、脱离人民党的控制?不!除非国会弹劾,作为行政最高长官的“国统会”主席才需要面对最高法院的“最高司法委员会”的调查。而且当主席主动提出辞职时,弹劾审查到此结束,即主席享有司法豁免权。 由于法院的原则是“不诉不理”,对于党政干部,非经国民控告或代表党权的“纪律委员会”或代表行政监查的“司法部及最高检察院”提出公诉,法院不介入具体的事务。 对于非要在自己的“辖区”内搞一个看起来和自己“作对”的机构,张作霖不解。他问张汉卿:“小六子,你要搞什么议会,我肯定同意的,怎么说,议会的头都是我们的人。不过那个法院,好像权力太大了,将来会不会对人民党的地位有影响?” 跟了儿子这么多年,张作霖也大有见识,知道目前权力其实是集中在人民党手中了。他的疑问,代表着奉系很多人的心思:如何控制法院?法院对未来的国家|主席都能弹劾了,一般的党政干部的利益如何保障? 不能这样想,也不能这样做,这是皿煮的倒退。党的干部动辄干涉法院判案,不是在变相让党滋生?如果司法独立,作为个体的人民党员和干部还有点怕气,至少不敢过份地违法,否则法院一旦接到诉求,可以直接判刑的。 党纪是党纪,国法是国法,两者不搭界。这个时代没有了党员这个虎皮罩着,对法的尊严还真的会产生敬畏情绪。 张汉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对张作霖说:“父亲,我们需要违法乱纪的干部做什么?不犯罪不犯法,畏惧法院的权力过大做什么?有这些组织在,能够给我们的执政基础打牢。人民党不是对法院没有制约,因为按照不诉不审的原则,我们的纪委和司法机关不提供相应的证据和诉讼请求,法院是干涉不到行政人员的。有着老虎在旁边盯着,他们还不老老实实做事?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纪委是打压党内不良倾向的招牌组织,中|央调查部也控制在手,人民党仍然是张氏父子的囊中之物。老小张要做的,只是拉起志同道合者,控制住中|央委员会和军队,足够了。 所以老张都同意了,别人还有什么意见? 这样,在东北,首先出现了能够牵制行政权力的两大机构:议会和法院,使民国成立以来的仿照欧美各国的国会制度得以延续和完善,这让仍处在广州的“非常国会”议员、有名无实的北京“国会”议员们震动不已。 一个土生土长的军阀,竟然有这种勇气和眼光,主动放弃独一无二的权力,置身于人民的监督之下,这是一个怎样的胸怀! 张作霖一下子成了中国皿煮运动的中坚!? 第465章 不差钱 随着工业的大规模兴起,人才匮乏的问题开始急剧显现,奉系急需一大批懂技术的工程人员撑起工业发展的一片天。 在此之前,技术的传承只是师徒手传身教,“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观点下,传统手工作坊式的技术教育已经远远跟不上时代,需要正规的、紧跟世界潮流的技业专门学校来大规模传业授道解惑,建设专门的工业学府迫在眉睫。 中国办大学的历史很早,但是湖南大学的前身、号称有千年历史的岳麓书院根本不具备现代大学的任何特征。真正完全按照西方大学模式设立的大学是诞生于19世纪60年代的外国教会大学----上海圣约翰大学,这是一所实力一直很雄厚的大学,也是1895年前中国唯一一所也是最好的大学。 中国官办最早的大学则是甲午之际成立的北洋大学堂,它诞生不久天津就开始闹义和团,此后又是八国联军入侵,发展受到一定影响。 而1896年成立的南洋公学由于地处人文荟萃的上海租界,一直致力工业救国的,发展更好一些,因此到1920年代前可以说是中国最好的大学。 至于1898年成立的京师大学堂,也就是张汉卿曾经“就学”的北大前身。由于受封建主义影响,入学的大多是纨绔子弟,直到蔡元培主校时校风才为之一振,四海人才会聚,五四运动更使之闻名中外、留名青史。但是北大在人文方面无人能望其项背,但当时的理工科还很差。理工科还是南洋、北洋强。 南洋于1921年并入唐山、北京两校后,改称交通大学,是当时最好的理工学府;北洋大学即后来的天津大学,理工科也十分强劲。 人才都集中于京、津、沪,对东北的发展是不利的,是时候建立东北自己的大学了。 东北现在只有一所非严格意义上的大学----辽宁师范大学,理工类专业学校为零,对于人文科学类也没有底蕴。而东北现在有全国最好的工业基础,建立理工类的大学在所难免。 张作霖一直是致力于教育的,为此他在各个场合、各个时代,都有不俗表现:是他争取一切努力使辽宁师范赶上了教育部办大学的末班车、是他第一个呼吁教授白话文、是他第一个明文规定属下各道(市)县长要求各县的教育经费投入占县财政的40并以此为政绩考核重要标志,他还是第一个导入师范类大学免学费、免伙食费的军阀… 奉系、直系与粤系已经成为中华民国新的三驾马车之一,怎能没有自己的大学来培养人才?张作霖在自治政|府高级军政大会上说:“东北工业经济百废待兴,我需要大量的人才。以前没有条件做不起来,现在财政好很多了,是该建一所包罗万相的大学的时候了。” 张汉卿在旁小声说:“是综合性大学。” 张作霖清清嗓子说:“嗯,是综合性大学!务必要办得比北洋、南洋、北大几所学校都要好,要舍得花钱。在教育投入上,我们不差钱。” 他真的不差钱,先期在沈阳的黄金,作为总调度人的张汉卿始终留了一笔在手。这笔黄金为数30吨,折合成大洋有27个亿,可是一笔巨款。 用这笔巨款建设十所北大这样的大学都足够了。 张作霖信心满满,他对王永江说:“我没读过书,知道肚子里没有墨水的害处,所以可不能让东北人没有上大学求深造的机会,岷源,一切事我都交给你了,开学越快越好。用钱告诉我,不管多少,我宁可少养五万陆军,但东北大学是非办不可。” 张汉卿却不满足于这一所大学。对他来说,东北难得的有充足的钱在手,用起来还不太心疼。现在比历史上有更多更好的条件,可以几所大学同时建设了,因为人才缺乏的状况开始明显了。 东北大学、哈尔滨工业大学、吉林师范大学完全可以并行,特别是哈工大,一定要建设好了,那是中国工业发展的基地----因为中国的工业发展一定会看东北的。 成立东北各个大学本是中国自己的事情,可是日方得悉东北当局要自己办大学之讯,日本驻辽宁总领事竟公然向王永江提出“劝告”:“听说你们要办大学,那可不容易呀!又费钱,又没人。你们要读理工科,我们已有‘旅顺工科’;你们想学医,我们早有‘南满医科大学’;你们愿学文法科,也可以派留学生到帝国大学去上学,大日本政|府将予以优待,给予官费补助。你们何苦自不量力,自寻苦恼,而去自办大学呢?” 王永江当即将此谈话报告给张作霖。张作霖听后,十分气恼:“妈拉个巴子,他们越是反对咱老张办大学,咱们就是非办不可。得快办,要办好,快出人才。” 时不我待,百废待兴的东北亟需各种人才。虽然日理万机,张汉卿还是强烈建议东北大学早建、大建,再说学校的兴建不是一日之功,等到逐渐有了规模时,东北的经济届时应该可以满足需要。 于是1920年12月26日,东北大学正式成立,校舍暂用位于省城大南关的高校和文专两校旧校舍。后于北陵购置500亩地,开始动工兴建新校舍。购地款除外,东北大学的基建费用即达奉洋1200万元。一年后,新校舍建成,其规模宏大,功能齐全,在国内亦是首屈一指。 除兴建校舍外,辽宁省长公署还在北陵西南长宁寺附近划拨官地500亩,拨款880万元,兴办大学工厂。这种大学设附属工厂,既顾及学生实习,又承接外来机械生意,修理铁路机车、客车及机件零活。这种保障经费来源的在大学附设工厂的模式,也是当时国内其它大学所没有的。 东北大学另有植物园地100亩。这样,整个校园面积达900亩,是当时国内最大的校园。可见张作霖的建校计划,是相当宏伟壮观的。 东北大学常年经费在各大学之中也是首屈一指。北京大学当时的常年经费是90万银元,南开大学40万,清华大学虽有庚子赔款补贴也只有120万。辽宁省财政向东北大学的投资巨大,经费计划第一年160万,以后逐年递增,人均为奉洋800元。 东北大学开课后,在聘请师资上存在一些问题:有些外省学者不了解奉省财政状况,惟恐来东北大学教书,月薪用奉票发给,一旦奉票贬值,必至影响收入,因此不愿应聘。了解此情况,张作霖当即做出决定:“凡大学教授等薪金,一律用银元发给,并不许拖欠!” 为吸引一流学者来此任教,东北大学所设定的薪金和待遇相当优厚,甚至高于国内的几所知名大学。以教授为例,北大、清华教授月薪300元,南开240元,东北大学则为360元,后期章士钊等人竟高达800元。东北大学还为教授们盖新村、建别墅,安排宽敞舒适的住宅。教授们回北京探亲,还予以报销往返路费。这与当时国内战争情况下,各校教授欠薪、减薪为常事形成鲜明对比。 有了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东北大学的这些优厚待遇,引来了当时许多的知名教授前来任教。后来据东北大学1928年的统计,在其128名职教员中,留学归来的有77人,其中11个博士、37个硕士、29个学士。 而且他们当中大部分留学美国,毕业于美国的一些着名的大学,如: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康奈尔大学、麻省理工学院等。 其余教授即使没出国“镀过金”,也是毕业于国内一些知名的高等学府,如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同济大学等等。其教授阵容之盛,远非其它大学可比。 东北大学的教学设备在当时国内也数一流。东北大学的实验仪器和机械,诸如物理和化学仪器、工学机械、动植物标本、图书、工厂设备,几乎无一不备。而且大都购自国外,比较先进,这在国内名校中也不多见。据1926年的统计,学校藏书共册,各类仪器标本共件,以及价值达万元的机械设备,为学生阅览、实验和实习提供了优越的条件。 至20年代末,东北大学已是国内学生最多的大学,教授300人,学生3000人,而当时北京大学也只有学生2000人。 最初,有不少日本人不相信张作霖会把东北大学办好。可是,日本学者新岛淳良在参观东北大学之后,也不得不说:东北大学的实验设备是第一流的,教授薪金也比国立大学高许多,其教育水准“远高于日本在满洲开办的高等教育院校”。 若是日本人留心一下同时动工的哈尔滨工业大学便会发现,除一部分科系如人文类、经济类、医学等少于东北大学外,远在黑省腹地的哈工大对于工科教育的投资,甚至超过东北大学。这里的机械工程系、电子工程系、矿务系、土木系在全亚洲都是第一流的。 对张汉卿的抱负而言,如果说对东北大学的期望是成为国内一流综合大学,那么哈工大的要求则是敢于媲美麻省理工的世界超一流的工科学府。 当然,哈工大也不负少帅重望,用十年时间真正成为“中华民工的摇篮”,也使中国国防事业真正进入现代。? 第466章 陕西争夺战 奉系在北方的形势渐渐平稳之际,地处西北腹地的陕西此时却各方势力云集,直、奉两系均欲以此为双方实际势力范围划分界限。 长期以来,驻扎在陕西的主要兵马有:靖、以奉系许兰洲为首的援陕总司令部、以皖系督军陈树藩为首的陕西护和以省长刘镇华为首的河南镇嵩军。 在这几股势力中,靖力量虽然谈不上最强,却是很有来头。还在1917年9月,孙逸仙在广州成立护法军政|府、就任海陆军大元帅时,发动了讨伐段祺瑞的护法战争。渭北的曹世英、高峻,西安的耿直,响应孙逸仙纷纷起义,举起了倒陈伐段的旗帜。之后,胡景翼、曹世英也赶到三原,两军会师,成立了陕西靖。 靖以凌厉的攻势摧毁了陈军在西安西郊的防线,从西、南两面包围了西安。在靖东西两路大军的夹攻下,陈树藩惊慌失措,一面向北洋政|府告急,要求增援;另一方面以省长相许,向豫西的刘镇华求救。 刘镇华本来就是个鼠首两端的野心家,对自己盘踞于豫西一隅早就不满。陈树藩的求援,是肉饱子打狗,正好合了刘镇华的野心。于是,刘镇华亲率5000人马,号称“河南镇嵩军”,开进潼关。刘镇华的入关,对靖十分不利,但是刘镇华也从此留在陕西不走。 胡景翼审时度势,下令靖从西安撤军。西路军退回三原、泾阳、富平,以泾河为防线。东路军回到渭北原先驻地休整。 靖作战虽勇敢,但缺乏统一的指挥,这是军家的大忌。胡景翼、曹世英、刘允丞等商议,决定请在上海的于右仁先生回陕主军。1918年8月,于右仁从上海回到渭北,担任了陕西靖总司令,从北京回来的张钫担任了副总司令,全军实行了统一的编制。设靖总司令部于三原,以驱逐皖系督军陈树藩。 四分五裂的靖,从此有了统一的指挥,但靖仍处在陈树藩的包围之中,处境仍然十分危险。胡景翼决定向陈军包围薄弱的东部发展。 胡景翼去渭南固市找故友姜宏模,姜宏模建议其和陈树藩和谈,胡景翼接受了姜宏模的建议。但出人意料的是,陈树藩根本没有和谈的诚意。借和谈之机,将胡景翼劫持回西安,拘禁起来。 当年11月,北京政|府以奉系师长许兰洲为援陕总司令,指挥甘军、川军、晋军等入陕“围剿”陕西靖。张作霖当时羽翼还未丰满,自然以段祺瑞政|府惟命是从。奉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许兰洲部大将李景林部善以敢打快冲的本色,三战三捷。 郭坚和云南靖第八军叶荃部合力抵御许兰洲于武功、扶风之间的杏林镇,相持两个多月后,败而退守凤翔;又被围困数月,交通阻隔,城内弹尽粮绝,军民交困。 郭坚以血战连年,强将多殒,力竭势蹙,乃与张钫、樊钟秀会商,决定“联许倒陈”,与许兰洲局部议和,靖一、二路军接受改编为援陕军第10旅,许兰洲遂获得渭河以北各地大片地域,被中|央政|府委以陕北镇守使之职。此后靖余部退往陕北边区。 直皖战争爆发后,敌我阵营再次划分。因原陕督陈树藩抗不交权,按直、奉双方协议,许兰洲率部南下渭河,与皖系督军陈树藩部战于咸阳,并逐渐占领宝鸡、汉中诸地。靖经过休整后,整军复出,恢复陕北以东地面。 9月,阎相文奉命以驻河南南阳的冯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为主力进攻临潼直趋西安,以驻湖北的吴新田的第七师从武关、紫荆关入陕,侧击西安;自己则亲率第二十师随冯玉祥的先遣部队西进,准备武力接收。 陈树藩得知阎军西进消息后,一方面向曹锟、吴佩孚表示愿意放弃陕督地位,另一方面却积极调兵遣将,欲同直军决战,维持皖系在陕西的统治。为了改变不利局面,他决定以释放胡景翼为条件,和靖讲和。 就这样,胡景翼结束了近三年的囚禁生活,回到了渭北,担任了陕西靖总指挥。时任陕西省省长的刘镇华,左右逢迎,两面讨好,实际上却暗中支持直军,拆了陈树藩的台;多年坚持反陈斗争、已占领渭北广大地区的奉军属陕西靖一部,客观上也给阎军入陕驱陈的军事行动帮了忙。 陈树藩的军队迅速瓦解,陈本人于9月15日带领少数卫士逃出西安。9月17日,冯玉祥的第十六混成旅、吴新田的第七师和阎相文的第二十师会师西安,阎相文不等中|央任命,当即就任陕西督军。 刘镇华由于出卖陈树藩和帮助阎相文有功,由皖系转为直系,保住了省长职位。 战后直、奉矛盾也体现在陕西。在分配地盘上,阎相文坚持按战前所约定的以渭河为界,这样奉军须退出已实际占领之渭河以南宝鸡半边、汉中市、西安东北角及渭南以南小部。 当然张汉卿不会让出这块到手肥肉,他派人通知许兰洲:“在实际占有地域绝不可出让半分,陕西划分一切事宜,均由奉军总部作正式统筹安排”。 直系大佬曹锟因为张汉卿以两个总长的代价换取其对陕西的纵容,对奉系的“捞过界”的行为持默认态度。 此时陕西驻军各方驻军已多达10万余人,粮草军需都要地方供给,陕西人民不堪重负,怨声载道。 阎相文自登上督军宝座,因为政令不出三地(直系仅实际占有渭南西安、商洛、安康三地),非常不满。他根据冯玉祥建议,准备从政治上和军事上威胁或引诱等手段分化陕西靖,加上郭治军不严,部下掠民等胡作非为之事时有发生,为阎相文镇压提供了口实。 10月13日,冯玉祥按阎的手谕,在西安西关军官学校宴请郭坚。郭带少数随从前往赴宴,当场被抓捕后枪杀。 这急功近利的鲁莽做法,激起了靖将士的愤怒和不满。 正虎视眈眈的张汉卿立刻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不但在政治上完全有理由压制皖系的兵马,在军事上扶持陷入分崩离析的靖对奉系名正言顺的成为“铁三角”之一极也是有好处的。他授意许兰洲发表声明,强烈谴责阎的行径。 张作霖对此也表示“非常震惊”,严电命令吴佩孚彻查阎相文,并措辞严厉地要求中|央不承认阎的督军职务,并电示直系首领曹锟,要求直军完全退出陕西。 同日,张汉卿电称将郭坚所遗第10旅与“援陕军”的一个旅合并为西北人民军第5师,兼由许兰洲节制。同时命令韩麟春调西北人民军骑兵第4师迅即出动,陈兵于汉中、宝鸡要地,宋九龄第2师兵出兵宁夏盐池,接管陕北地界。 这一动作使容合了直、皖、奉诸系及晋、豫等地军队的陕西局势更加动荡不安。 因目前直系尚无实力全面对抗奉系,阎相文受到吴佩孚的严厉斥责,以后整天吸食大烟,懒于军政事务,凡事多委托冯玉祥代办,时人有“冯焕章包办了阎焕章”的说法(冯玉祥、阎相文均字焕章)。加上直军内部矛盾日益激化,阎穷于应付,于同年10月22日吞服鸦片,自杀于陕西督军行署。 陕西东部与山西以黄河为界,南接的湖北,东临的河南京汉铁路均为直系大后方,战略地位十分险要。吴佩孚有心回护,无力回天,只得匆忙发表委任冯玉祥升任第11师师长,以接替阎相文的地位并试图以抗衡奉军在西北的扩张。 张作霖不甘示弱,以倒阁相威胁,示意靳云鹏发表任命张汉卿为陕甘巡阅使的通告。直系方面曹锟和他的弟弟、直隶省长曹锐,都不想把事态扩大。曹锟一再约束吴佩孚切勿感情用事,以免造成严重后果。曹锟派直军第二十三师师长、辽宁人王承斌三次到沈阳打老乡牌表示善意。 冯玉祥上台后,和阎相文一样,并没有放弃消灭靖的企图。不过他汲取了阎相文的教训,采取了委婉的做法。他派人斡旋,试图收编靖。这样,吴佩孚坐镇洛阳,虎视眈眈;冯玉祥控制了西安、关中、陕南大部。 坚守渭北的曹世英、高峻、胡景翼等只有两万人马,而且装备落后,粮饷不足,形势对靖十分不利,胡景翼等人为靖的前途日夜焦虑。 正史上刘允丞、续桐溪向胡景翼提出,接受改编,暂且换旗,保存势力,东出潼关的建议,得到胡景翼的赞同。为了稳定局势,缓和冯、胡之间的矛盾,北洋政|府派何遂来陕调解,决定将胡部改变为一个师,由胡任师长,直受吴佩孚节制。 但这次有了变化----张汉卿正要收拾陕西地盘,怎会轻易让他得手?现如今张汉卿有甘肃在背后支撑,陕西是嘴边的一块肥肉,怎能让直系得逞? 虽然以于右任为首的靖高层遥遵孙逸仙为领袖,但这个团体文有于右任,武有胡景翼,都是鼎鼎大名的一时之杰,如能以国家统一之民族大义召之于麾下,对奉军实力的增强是不言而誉的。而且人民党以“三皿煮义”为口号,与孙逸仙之国民党有异曲同工之妙,想来在直系与人民党之间,于、胡会更倾向于后者。 他早已电示驻兰州之韩麟春派出代表接洽于右任,并电示许兰洲,以结盟形式与靖共管陕北。? 第467章 试探 对靖来说,直系在陕西若是取代了皖系,无异于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孙逸仙在上海处在另一个低潮,为能留下一块革命的火种,将全军交于奉系是更好的选择。 而且张汉卿西北人民军的种种利国利民之举,正是胡景翼多年所想。于是张汉卿的提议被接受,双方同意靖归许兰洲节制,择机改编。 陕西的形势错综复杂,直、皖、奉、本地派和之前的援陕部队混杂在一起,这种军事之外含有政治斗争的局面如果处置不当,不但会浪费这来之不易的好机会,还会使加入两个新师的人民军增添变数。在这种情况下,10月初,张汉卿经热河、察哈尔入陕,全权处理西北事务。 再度莅临西北,他底气十足,提出一个办法来,通电各方:“为减轻陕西人民负担,外省军队都撤出陕西去,西北人民军、冯玉祥部队都维持现状。” 表面上看,这一个通电是最公平不过的了,也打着为陕民着想的名义,让人不好推辞。咱们这位年轻的少帅以身作则,主动在优势条件下提出维持现状,别人还有什么不满的? 所以这一结果立刻为中|央所接受。徐世昌总统特意询问了曹锟,这位直系大佬没有作声。但是吴佩孚却大为不满,因为人民军越过直奉先前认可的分界线,夺取了陕西汉中大片地盘。维持现状,就是任由把他们的胜利果实消化掉。 可是人民军有四个精锐师,而且使用武力那就是全面对奉撕破脸皮,他并没有作好准备,所以他征询曹锟意见。 对此曹锟很理解地说:“陕北贫穷,张作霖家的小子在那里呆不下去了,自然要找个富裕点的地方。以我对张作霖的了解,他吞下去的东西你就别想再拿回来,除非用抢的。我看他家那小子和他是一个作风,维持现状就维持现状吧,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老大这样说了,吴佩孚也只能认了。吴新田的第7师退回湖北,冯玉祥没了倚仗,又正在努力想吃掉阎相文留下的第20师,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休战。 这样,人民军已先一步占据陕西的主动权,导致冯玉祥在陕南只占有小块地盘。东有河南督军赵倜暗附奉系且有老上司吴佩孚在彼练兵、向南即是素有旧隙的湖北直系王占元传统地界,再加上无法左右陕省的行政资源,冯玉祥发展受到阻碍。 但陕西之变顺利扫平,也算张汉卿的大功一件。反正陕西北部和陕南大部都已在人民军体系的控制之下,张作霖授意靳云鹏政|府发表委任公告:“韩麟春升为陕西督军,张汉卿任陕甘巡阅使兼甘肃督军,许兰洲为陕北护军使,冯玉祥为陕南护军使,镇嵩军司令刘镇华为省长”。 这个时候,刚刚踏过黄河的张汉卿还不知道他已经从甘肃督军又升到了陕甘巡阅使,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和老爸平起平坐了。 沿黄河边由陕北榆林向陕南行进,在河曲对岸,张汉卿与闻讯赶来的山西督军阎锡山就陕西局势作了坦率的交谈。 按理说,以张汉卿目前在西北的实力和个人的地位,不至于让阎锡山这位民国大佬屈尊郊迎的。不过久居山西的阎锡山还是决定低调看看奉系究竟打得什么牌,他还想从张汉卿嘴里套出一些他想知道的事,以探探政治上的风向。 张汉卿还是第一次接触这位在中国近代史上有着相当地位的一代霸主,尽管在历史书上读过他的不少传记和传说,真的见到其人,却没起什么波澜。自从见过袁世凯、段祺瑞、蔡锷与蒋百里等人后,他对名人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一是他代入感很强,自己在一系列的事件中已经紧紧地与时代连为一体,也已渐渐成了时代的名人;二是他天天就和这个时代一堆很牛叉的人在一起,如张作霖等,本身就是一个大腕,久入兰室不闻其芳,感觉也就如此嘛。 阎锡山此时也没有达到后来的地位,不过征兆已经有了。他文有赵戴文、武有商震,麾下还有两个师及不知多少的地方驻军(情报部门说是不下七、八万人,并能够在短期内武装至少十万众以上),加上山西有丰裕的煤矿资源,至少在一个时期内,不是个可以交恶的对象。所以张汉卿主动放低身段,执后辈之礼向阎锡山问好。 阎锡山十分关心西北军的动向,他自民国初年坐稳了督军位置后,通过其高超的“太极”功底,在风云变幻、政坛人物走马灯式地更换的民国时期,硬是从辛亥革命开始一直在山西掌权达38年之久!他做事奉行“中的哲学”,严格执行“三不二要主义”,即“不入党、不问外省事、不为个人权利用兵;要服从中|央命令、要保卫地方治安”。 这个政策后来被他概括为“保境安民”,要求“与邻省联络,使能不为我患,或竟邻疆乐与合作,进而为我用,代我御侮”。至1924年,他多次拒绝参加军阀混战,使山西维持了数年的和平与安定。 此时经过8年来的一系列动作,已使山西牢固得像铁筒一般。山西在民国初年本就富庶,这地区又从没有遭受兵灾,是军阀混战中的世外桃园,可谓北洋政|府的“模范省”。 张汉卿可不想得罪这个“土皇帝”。阎锡山是拥有地利人和之利的大军阀,山西以东又紧接直系势力根深蒂固的直隶,处理得不好,直、晋联手,真能将他的“西北军”连根拔起。正史上直系仅凭一己之力,就在第一次直奉大战中痛快淋漓地击败奉军在关内的势力。 现在虽然奉系的实力与史上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前车之鉴,不可不防。能团结的力量,最好不要得罪。 张汉卿此次入陕,是要解决直系对奉系的威胁。本来曹锟为直系首领,稳坐直隶。曹锟胸无大志,手下只有其弟曹锐的一个师是其嫡系,剩下数个地方师都碌碌不足为惧。倒是吴佩孚虽然名义上头衔“直鲁豫巡阅副使”,虽然要比曹锟这个正使低那么一级,但是凭着手下的6个师及4个混成旅,隐隐约约有后来居上之势。 此时吴佩孚远离北京嚣扰,专心在河南练兵,可是不能小觑之人。张汉卿有心将冯玉祥赶出陕南,这样,可借用河南督军赵倜的影响,或可控制京汉线,使吴面临两面夹攻之隐患,又可将湖北、江西之直军拦截开来,使之战略态势不容乐观,从而推迟可能的直奉大战,给奉系发展留出时间。 所以张汉卿的低调,既是考虑到现实状况的曲身,又是对这位民国大腕的尊重。当然,他的尊重不是在人格上,而是对他的实力的敬重上。 他来此,就是要打消阎锡山对自己在陕西一系列大动作的支持,或者至少是默许。在自己力量还不足以对晋系有压倒性的优势之时,多惹一个强敌是殊为不智的。一番寒暄后,他开始了他的又一轮试探: “世伯,学良此次入陕,是奉了中|央政|府的命令调停在陕各军的纷争的。 前次直皖大战,试出了国内一些地方势力的嘴脸,所以家父和曹帅、吴帅一合计,准备乘此时机消除皖系的羽翼。这不,小侄为前驱,吴帅在南面呼应,大军一到,乾坤立定。 陕民贫困,早已厌恶纷争,小侄入陕,当以息兵乱治民生为己任。世伯久居晋省,经济繁荣社会稳定,也是小侄有勇气入陕的另一大支柱。尚未入陕之前,小侄已约束部队,不得过黄河、不得有与晋军争执之情状。 当然,小侄兵少将寡,世伯如能援手,晋军西进,共同治陕,也能解小侄一分压力,算是小侄的不情之请了。” 阎锡山心里一动,张汉卿一番话让他本来就有想法的心理更加不争气地活动了好一番。值此乱世,谁不想自己的地盘变大? 只是他从来标榜“保境安民”,无出兵之道义,原先又忌惮陕西属于段祺瑞一系,不敢押宝而已,实质对陕西乱局早有垂诞之意。张汉卿不知天高地厚,还打着和自己瓜分陕西的诱惑让自己当前驱,不过这不正好有了出兵的名义? 他试着说:“世侄是期望阎某派兵入陕,你就不怕你我两家过后有了争执?”所谓争执,无非是尾大不掉的潜台词呗。 张汉卿岂能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他只是装傻而已。与其被动地等着晋军介入,不如敞开天窗谈利益。相信以阎的政治智慧,用不着多点,好处坏处他肯定门儿清,历史上阎的小算盘一向打得很精。 之所以还要“屈尊”前来,是真的怕他脑袋被门夹了怎么办? 也因此,张汉卿点明了他此次前来,是直奉两系妥协的结果,根本没晋系什么事。不过他们真要掺合着进来,也得有些预防不是? “世伯说哪里话!晋军久不出山西,天下人都以为世伯一腔热血冷了。想当初世伯辛亥革命首义,天下闻名,又能历多年变故而不倒,并毅然提出‘三不二要主义’,使晋省独竖一帜,世伯岂是甘居人下者!家父常和小侄臧否人物,对世伯的韬光养晦是极为推崇的,常说要不是东北多事之秋,他也想效仿世伯,做‘保家卫乡’的忠实拥趸呢。” 阎锡山的惊讶如当初刘备失箸的场景无二。? 第468章 言欢 阎锡山果然是有智慧的。张汉卿刚一提到“一腔热血”,他的眼神就禁不住游离了。多年以来,要不是自己掩饰得很好,使山西偏居各次争端之外,在动乱的民国初年,早不知谁是主人谁是客了。他的“三不”,既是向各方表明,他无意对晋省之外的事情有任何染指的想法,也是向各方警告:别打我山西的主意!这种“中立”使山西在几次变故中成功地脱身于外,直、皖、奉诸方大佬,也有意无意地不去干涉他做山西的土皇帝。可是,如果他自己主动打破这种中立,会不会有些不好的发展呢?“晋军久不出山西”,另一句潜台词会不会就是“外兵久不入山西”了?很多时候,一个平衡的打破,会引起另一个平衡的失控的。张汉卿的厉害,阎锡山并没有打过交道,但他背后站着的人的厉害,阎锡山是确信无疑的。面对未来扑朔迷离的陕西,老阎第一次怀疑自己打它的主意是不是对的,也许,老老实实守住山西才是在这个时代得以活命的根本吧?陕西的事,经过这样一番打探,他决定收手了。说实话,老阎的智慧在于,他对自己的政治智慧,确实是很有些怀疑的。在很多时候,这种否定自己偶尔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参加辛亥革命是阎锡山一生中最光彩的一页,也是他在政治上崭露头角的开端。因为这,孙逸仙于1912年9月视察太原时曾说:“去岁武昌起义,不半载竟告成功,此实山西之力,阎君百川之功。…倘非山西起义,断绝南北交通,天下事未可知也”。阎锡山夤缘时会登上都督宝座并获得如此评价,在国内是仅有的一人,这也是他后来能够位居国民党要员之一的阶梯。不过那时的他,政治眼光就已经不行了。袁世凯违约做大总统后,阎锡山甘心做了他的爪牙,于民国二年宣布脱离国民党,并根据袁世凯的命令饬令山西“各县知事将国民党分设机关一律解散”,并听任袁的爪牙肆意打击、迫害以至于杀害同盟会员,在国民党内失分不少。其后干脆抱紧老袁大腿,积极拥袁称帝与反对护法,成为革命的敌人。然而老袁的迅速失败,他对于政治上的变幻莫测有了深入的体会。在直皖奉三家纷争的当口,他学乖了,决定不再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斗。他还向国民党喊话,狡辩说当初拥袁“乃是根据孙逸仙的指示,为了保存北方革命力量而采取的措施”…可惜没人理会。近在咫尺的于右任、郭坚等人鄙视阎的政治变色龙角色而耻与其为伍,在其最低落的时候也没有向其伸出援手,这使老阎倍感孤独…和直、皖系都不亲近,和国民党也差一点没明说反目,在中国的政坛上,能够喝一壶的除了面前这个小子所代表的奉系外真的没有别人了。现在,听到张作霖对自己的评价,阎锡山悲哀地想到,原来,不是所有人都相信了自己的韬光养晦。想到陕西现在主、客军已经有十几万之多,人民军也大举进入,一番争斗是免不了的。自己派兵虽然有可能捞点什么好处,但无形中不知道会得罪谁。来而不往非礼也,一旦自己“保境安民”的招牌被打烂,一向稳固的山西随时都有被打破的风险,那才得不偿失。想到这里,阎锡山原本摇摆不定的心思变得坚定了,所以对张汉卿的态度也是非常诚恳:“世侄,阎某也是年龄比你大了一些,托大了称你一声世侄(张汉卿:世伯和家父同朝为官,这一声当得)。自从北洋系分裂,老叔我就心灰意冷了。这么些年来,看到大家为了争地盘你打我杀,把好好的国家弄得民不聊生,我心痛啊!我自知没有安邦定国的本事,达不到雨亭兄这样的胸襟和地位,只能退而求其次,勉力把山西经营好,让父老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少一些动荡就足矣。陕省与晋省一河之隔,我一直恐怕陕乱会涉及山西,所以时常也做些打算。现在世侄亲自带虎狼之师入陕,平定战乱指日可待,我又会有什么想法了?世侄年少有为,平定陕省是指日之事,我这次就是向世侄交个底:陕省之事,只要世侄需要,我一定会大力支持。毕竟,一个稳定平和的陕西,对晋省百姓来说也是福气。欣闻世侄已经实授了陕甘巡阅使兼甘肃督军,这也是我亲自来这里的另一层意思,向世侄祝贺!”伸手不打笑脸人,阎锡山能有这种转变,对张汉卿来说还有什么可说的?不但如此,他还真得感谢老阎没在这种时候乱插一脚。不是怕他,而是如果陕西再多上一股晋军势力,于自己的平定西北大局不利。老阎能知进退,善莫大焉。他立刻拉低了姿态:“小侄也是刚刚知道了这个消息,想来自己并没有像世伯这样有保境安民之功,却获得如此要职,惭愧不已(阎锡山:老子最鄙视你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这也是小侄急匆匆带兵进入陕西的原因所在,职责在身,总得为陕省的平安出一份心力吧。临来时家父特地和我策划,平息陕省之乱,还得要仰仗世伯之力才好。陕西事成,家父将一力推荐世伯兼任晋绥巡阅使之职。”老实话,对于陕西,阎锡山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只是单纯的扩大地盘的心思而已,这是每一个有抱负的军阀都会有的。但相比较于获得绥远,这是相当诱人的。虽然绥远相对贫穷了些,人口相对少了许多,但是架不住地理位置好哇。山西西、南边是黄河天堑,东边是太行山,北边为长城、沙漠戈壁。进出山西的几个通道娘子关、雁门关都是易守难攻。但劣势也在此,外敌进不去,不过若想从山西向外扩张又谈何容易:黄河既是防守天堑,也限制了晋军西向;东向鲁、豫两省是直系大本营,这个万万是不敢挑战的;只有向北,各方控制力量均薄弱的绥远、察哈尔才是较好的突破口。之前是皖系当道,顾忌着对段祺瑞的畏惧,对皖系势力范围内的绥远,阎锡山只敢看看。等到直皖一交锋,坏了。张汉卿进军的速度太快,快到晋系根本来不及有大的反应,绥远的核心城市归绥已经深陷于奉系之手了。张作霖拥有蒙疆经略使的头衔,兼节制热河、察哈尔、绥远与兴安,无论在实力还是在大义上,奉系都居上风。在这种情况下,能够惠而不费地拥有一个哪怕是名义上的节制绥远的巡阅使称号,阎锡山也是满意的,至少可以先一步侦知来自北方的威胁。此外,能够一跃与政坛上最大的实权派吴佩孚平起平坐(还高半级),老阎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和张作霖一样,他对吴佩孚这个后起之秀在中国政坛大放异彩是很腻歪的,因为按资历,他甚至比吴佩孚的大哥曹锟还要高,与冯国璋、黎元洪一道是辛亥首义的元老之一。尽管他知道即使升到了巡阅使,但因自己只能控制山西,实质上这个职务仍只是虚衔。老阎和他的手底人都是明白人,现在直、奉共同向皖系叫劲,山西帮没有必要掺合进来,两不相帮才是最好的选择。当然,张汉卿也是给了些口头上的甜头的,像他就代表奉系承诺保证阎锡山在山西的地位,并与阎立下誓约,只要晋军在未来的战场上两不相帮,则西北军对晋军将秋毫无犯一样。得到地位保证的阎锡山觉得不虚此行,他的经济政策已经初见成效,只要再给他五到十年的和平期,山西在战乱的中国的地位将是突出的,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跃升到更高的名望。至于和张汉卿这一个孺子后辈作交易,韩信还能承受跨下之辱呢,今天的事又算什么呢?所以他用悲天悯人的语气高调说:“巡阅使的职务不敢奢望,但能保晋省百姓不受战乱之苦,也算是我阎某对地方的一大贡献!世侄亲率精兵,不远万里平息陕乱,拳拳爱国之情天日可表。阎某所能做的也有限,只能在此祝世侄马到成功、扶大厦之将倾了。”不让后院起火,是张汉卿既定的政策。见阎锡山如此上道,焉有不喜的道理?他也假惺惺地对阎锡山的“懂大局、识大体”给予了高度评价:“家父尝对学良说,关内地方,能真正使老百姓过得好的,除山西外别无他家。阎世伯以百姓欢乐为己任,乃是我辈的楷模。晋、奉两家,向来没有利害冲突,学良此次入陕,家父也叮咛说要和世伯两家平安相处的。”两位大腕划定了势力范围之后皆大欢喜,然后张汉卿辗转经延安、铜川,在咸阳西北军前线指挥所与韩麟春相会。他们以陕甘巡阅使及陕西督军的名义要求冯玉祥部全部撤出省城西安,退守安康,以关注四川不稳时局,让省城交由省长刘镇华的河南镇嵩军统一管理。? 第469章 统战 张汉卿以陕甘巡阅使的名义发布命令,当然无可厚非。 可是民国官场不是这样子玩的----民国时大多数的巡阅使实际上是虚职,只不过用于对那些过气将军职务的名升暗降,有的则用于安抚,例如张勋任长江巡阅使,实际一个省也管不着,王占元的两湖巡阅使也只管自己的湖北管不着湖南。 真正有名有实的巡阅使只有两个: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和两广巡阅使陆荣廷——巧合的是他们都是绿林出身,都系督军出身,都在升职后牢牢把握着军权。 冯玉祥一番努力却为他人作嫁衣裳,还要受制于张汉卿这“黄口小儿”,自然为之气结。好不容易得了块存身的宝地,怎么会轻易退却? 但他的顶头上司、那位娃娃司令却是握着道义的指挥棒一刻不停地向他身上打,泥人也有血性啊,何况他本来就是桀傲的一方军阀?渐渐地两人爆发出火花。 直奉在其它地方竞争也是很颇烈的:在张汉卿发布电令的同日,中|央政|府特任王士珍为苏皖赣巡阅使,王继任,但未就,于是张作霖力保张勋。要知道张勋虽然名声不咋地,却是张汉卿一个姐姐的公公,两家是亲家啊。 曹锟及徐世昌当然要用直系的人,他们以齐燮元署江苏督军,又任命何丰林为淞沪护军使。这样一来,长江三省仍牢牢地控制在直系手中,引起大伙儿不满,特别是张作霖反弹甚大。 现在的奉系,远非正史上的同期可比,不但在军事上力压直系一头,在经济实力上也有不俗表现。尤其是张汉卿收复摩阔崴、呼伦贝尔和外蒙及唐努乌梁海等一系列壮行,在国内赢得很好的口碑,政治上也先下一筹。 在这种情况下,为平衡起见,靳云鹏作了退步,他以中|央政|府名义要求冯玉祥依令而退。作为冯的大后台的吴佩孚顾虑形势,选择了默认。冯玉祥无奈:于法理及力量上,他都无法与号称拥有5个师的顶头上司张汉卿及其背后站着的巨人张作霖相抗衡。 12月3日,冯玉祥“奉命”撤出西安,在陕、川、鄂边境地区安康驻扎。但此事也埋下了冯、吴不和的种子。 冯玉祥不但愤怒于奉系的伸手,更反感且看不起吴佩孚的退让。陕西争夺战,客观上使冯、吴两位直系主要人物之间产生了隔阂,这恐怕是吴佩孚没有想到的。 张汉卿得势不饶人,他以省长刘镇华依附段祺瑞为名,明令讨伐。刘镇华见实力强劲的冯玉祥都不敢对张汉卿硬气,自己人数不多的“镇嵩军”怎是对手?于是干脆利落地宣布辞职。 民国时代的军阀大都有一个默契:只要通电下野,不管任前犯了多大错误,一律勾消,这也像政治“潜规则”,大家似乎都认为杀俘不祥,为了要展示各自的“皿煮”形象,也一般没有痛打落水狗的习惯。 像段祺瑞史上三起三落,蒋介石三下三起均是一例。各方军阀你方唱罢我登场,对下野人士亦极示恩荣,少有加害的。 鲜有破例的三起,始作俑者却都没好下场:正史上杀害陆建章的徐树铮最终为陆建章之子陆承武杀害;杀俘郑金声的张宗昌亦被其子郑继成枪杀;而另一个大军阀孙传芳斩杀俘虏施从滨,后被施女报仇。 不过张汉卿虽然不至于赶尽杀绝,却也不想给其留有翻身的机会。刘镇华前脚刚走,他即将“镇嵩军”全部收编,又委任原“靖”总司令、后世大名鼎鼎的国民党元老于右任为陕西省长。 陕西大局已定。 不过在这平和之下,隐藏着一股微妙的不和谐。这种不和谐的感觉,随着张汉卿进入陕北,越来越强烈。 究其原因,乃是陕西长期由皖系掌管着,相继经历了护、镇嵩军、援陕军、直系冯玉祥、阎相文、吴新田等客军时代,对外来军马并不感冒;原靖受国民党影响,虽然受惠于西北军,却并未从骨子里改姓,主要负责人还是倾向于国民党的。 张汉卿的破解之法是重用于右任。 于右任是国民党出身,根正苗红。把他捧在高处,有益于稳定陕境内的国民党势力。另外在关注民生、稳定局势上有相当能力,在陕省和“靖”内也享有很高威望。人民军摊子铺得太大,真的没把握能够牢牢控制住这么多地盘,依靠这些“降兵降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靖”在这位忠于孙逸仙的于先生影响下,反水不是不可能,但要在国民党得势后。在当下,还没有一个党派团体能有人民党那样的号召力和影响力。 至于“靖”脱奉入皖,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孙逸仙和段祺瑞可是“世仇”。根据正史,国民党真正得势要在1927年“北伐”之后,在此之前,张汉卿有信心通过充实军事力量,以缓过这阵。 现在张汉卿需要的只是稳定。 在这么短时间内连下数省,一时半会并没有得力的人员控制各地,保持原有行政与管理是应有之义。连共x党建国后都花了七年时间进行新民皿煮主义改造才进入社会主义,遑论战争时期“你方罢战我登场”的混乱的行政管理权? 不过咱们的少帅显然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甚至不在乎其它阵营的人“窃居高位”。只要有人能够使占领区政治稳定、经济繁荣,能够给他的军事行动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支持,或者至少不能够再出现混乱从而需占用军队资源就行了。 时间越长,对他越有利,就不信人民党的统战力量对付不了远没有形成“党军”的靖来。不可否认像于右任、胡景翼等头面人物深受孙逸仙影响,但基层士兵和军官可不都是这样,相信将来对人民党的信仰绝对比国民党来得更有吸引力。 需要关注的反而是援陕军。 许兰洲本来就是一代枭雄,自离开东北后天地一下子宽阔起来,援陕军总司令一角做得风生水起。他辛辛苦苦到现在又控制有两个旅的兵马,“靖”和“援陕司令部”兵马合为一处,已经形成一股极大的力量,怎么会甘心再度寄人篱下? 西北人民军虽然表面上控制大局,却因为西北“三马”刚刚降服,需要部分兵马守在甘肃,真正能进入陕西境内的只有两个师而已,很难对这两支主军形成压制。 也就在这个时候,人民党统一战线原则的作用才真正体现出来。对潜在的敌人或朋友用统战,对自己人则要用笼络了,张汉卿已经盯上了许兰洲。 再困难也要做,没办法,谁让他势力膨胀得这么快呢?节制了第5师和获得“靖”主力将近两万人,许兰洲一下子就重新成了实力派,这是他时经四年的又一次崛起。谁知道这位曾经和张作霖并驾齐驱的黑省王,会不会有异样的心思?他会甘于服从于张汉卿的命令吗? 此外,作为直系军队退出陕西的平衡,曹锟、吴佩孚也需要有一个能够说服派系内部声音的举措来,理由是当初协商是两家平分陕省,直系必须显示存在。 既然直系军队退出陕西,那么在陕的军队也不能由西北人民军一家独大,即改编的原“靖”必须要有直系一方的人监督。可是,对信心满满把陕西收在囊中的张汉卿来说,又岂能放任直系在他的地盘掺沙子呢? 为了这个事,直、奉两边可是往复了几次电报的。曹、吴不敢贸然挑战奉系,但奉系也不敢在这个时机生事,因为张氏父子同样也没有准备好。 时值隆冬,天寒地冻。无论是即将离去的直军、等待收编的皖系败军还是“靖”或是“镇嵩军”抑或“援陕军”,大家都在观望着这位年轻的少帅的举动,试图从他的言行中找到在陕西的风向。是啊,寒冬腊月已经够冷,再刮一阵寒风,足足会要人的命啊! 为了彻底解决此问题,应少帅的提议,各方代表人物将齐集西安具体讨论各路军兵改编事宜,顺便也敲定后皖系时代陕省的政治布局。据说,这位少帅大胆地放风说只要原“靖”接受改编,他甚至允许其独自成军,编为西北人民军第6师,连师长的人选都定下了,就是原总指挥胡景翼。 张汉卿的诚意不可谓不足,诱惑不可谓不大。不但如此,他还离开人民军地盘,亲自到西安与各路人马商讨后事。其实以他目前的地位和实力,哪需要冒这个风险?以他陕甘巡阅使的身份,真的下令各方到人民军营地开会,还怕有人不去吗? 此时的西安城,驻守的是以于右任为首的原“靖”势力,张汉卿到这里签订“城下之盟”,本身就是一种诚意。据说这位年轻的少帅只随身带了一个警卫营,轻衣怒马就进了城。就冲着少帅这种胆识,他也是值得尊敬的。 因为他的带头作用,各路兵马的首脑也纷纷跟进,按照这种诚意,形成积极的决议很让人期待。 第470章 欢笑之外 西安城里,张汉卿、许兰洲、于右任和胡景翼欢聚一堂,共同庆贺古老的帝都免受兵戈之苦。于右任刚刚获任省长,所以就在省城做了东道。他对张汉卿的事迹已经很了解了,知道他年轻,但看到真容还是十分吃惊。如此年轻便执掌一军并做到陕甘巡阅使的,估计前无古人更后无来者了吧?他殷勤地和张汉卿碰杯:“能够见到名闻天下的少帅,老朽是三生有幸啊。少帅举仁义之师,平息陕西兵乱,于国于民都是有莫大功勋。这杯酒,是于某的一片敬意,谨代表三原父老为少帅贺!”于右任是三原人,能够在此战兵不血刃,没让家乡生灵涂炭,这心意应该是真的。张汉卿连称不敢,端起酒杯说:“长者赐,不敢辞!”站起来一饮而尽。他的低姿态获得于右任的好感,谦逊是一种美德,尤其是在身处高位时。他这个人不争功也没有门户之见,但不代表别人没有,特别在派系之争如此激烈的年代。自己不是人民党的人,竟然在他的大力推举下担任陕西省长,这份胸襟让人佩服。其实他对于做不做这个官倒并不在乎,只是好歹能为国民革命留下一点火种和根据地,无论如何,他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张汉卿此行可不仅仅是获得他的感谢的,西北人民军打下的地盘太多,分兵固守之后对陕西的控制力度必然变弱,加上这里原因盘根错节的关系,让各大势力在同一个槽里吃饭,必须要有策略地动作。于右任在陕西靖中的地位甚高,把他安顿下来,可以抵数支雄兵。对方是个文人,只能用对付文化人的办法:捧起来,再捧起来,让他自己怕跌倒,从而自己稳住。“早就听说于先生的诗文书法是双绝,其魏碑更是创前人所未能,学良只是慕名,不想今天亲见真人。如能亲讨得墨宝,幸如何之!”于右任举人出身,早年书从赵孟頫,后改攻北碑,精研六朝碑版,在此基础上将篆、隶、草法入行楷,独辟蹊径,自成一家,后被称这“当代草圣”。他之所以喜欢魏碑,是因为其有“尚武”的精神,有粗犷豪放之气,正应着中华民族受到列强侵略的反抗意识。张汉卿投其所好套近乎,既是希望笼络住他,也是真想讨块墨宝。于右任的书法,放到后世都是很值钱的,自己力所能及的给后代留点财富吧----写几个字不费力的。这个提议很文雅,于右任也想营造良好的谈话氛围,便欣然答应:“少帅发话,敢不从命,只是写些什么好呢?”他想了片刻,然后作恍然大悟状,自己拍拍脑袋说:“老朽倒忘了,现成的一位大家在这里,我岂敢班门弄斧!久闻少帅于诗词之道博古通今,今日就一事不劳二主,就请少帅赐句。”这是他的聪明处。对张汉卿不熟,自然也无从了解他的喜好。送字是有讲究的,总得靠点谱。调子起高了,未免有阿谀奉承之嫌;平淡无奇吧,只怕人家不喜欢。还是让他自己说吧。说这话的时候真没有考较之意。张汉卿略想了想说:“那就僭越了。前不久学良从兴隆山旁经过时偶得一曲《天净沙》,虽然鄙薄了些,却合乎我的心境,不如就请于老把这首调子写下来,学良裱后珍藏。”本想说些“厚德载物”啦、“曲径通幽”啦什么的,觉得难得有机会让名家题字,这字数太少未免不划算;来几句名言如“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的吧,感觉太俗气。倒是有个讨巧又促狭的,正合心意。于右任听了果然喜欢,文化人嘛,对文化人总有些兴趣的,虽然这两人都带兵打仗成为一介武夫。他在诗词上的造诣本就不弱,张汉卿在诗词上的成就听说也深为文化界所称颂,由不得便产生一种亲近。“少帅一出,必属精品,于某洗耳恭听。”“嗯哼,诗词小道,有感而发,难登大雅之堂。不过心境难得吻合,就献丑啦。”张汉卿一边装逼,一边吟哦说:“兴隆山上高歌,曾瞻无比金戈,遗诏焚香读过,大王问我:几时收复山河!”成吉思汗攻打西夏时病逝于兴隆山,衣冠和兵器用物安放于此。用这个事迹来表述自己的抱负是妥贴的,只不过这首曲子在历史上是于右任自己做的,名字便是《越调?天净沙》!于右任心有戚戚焉,连声叫好,并说晚饭后一定把它郑而重之地写好送到。两人都是视革命为己任的三皿煮义受众,都视驱逐列强恢复中华作为自己的重任,自然有共同语言。看着年轻的张汉卿,亲近之情油然而生,一种想法忽然从心底里冒出来:“如果国民革命得此人相助,声势与目前绝不可同日而语!”他试探地说:“听说少帅的人民党以三皿煮义为宗旨,这让老朽啧啧生奇。据我所知,孙先生提出三皿煮义理念多年,却始终没能付诸实施。反倒是墙里开花墙外香,在少帅身上得到实现,创下不世伟业,真是可喜可贺啊。”在他认为,革命者之间就应该不含芥蒂。三皿煮义既然是双方共同的理想了,那么有没有机会和其结成一个统一的战线呢?如果可以这样做,那才是革命几十年来最大的成就!张汉卿来此便是准备以“三皿煮义”这杆大旗尽可能的团结各方力量,而且构成人民军第6师主力的“靖”便是由信奉“三皿煮义”的几位高官领导,当然不遗余力地要找共同语言。听于右任这么一说,立即共鸣了:“于老先生,学良应该尊称您一声前辈了。您的谬赞,学良可不敢担当。就学良这点浅见,也知道三皿煮义是好的,它对鼓舞中国人民驱逐外侮、实现主权独立和民族自由都有不可估量的作用。孙先生没能够有所施展,是因为他始终没有一个可以施展的土壤。”他想了想,好像诚意还不够,便接着又说:“东北上下众志成诚,已经团结起来为抵御外侮、振兴中华搞出了很大的努力。学良很希望孙先生有时间能到东北走一走、看一看。东北完全有机会第一个实现孙先生的‘天下大同’的想法,如果有孙先生坐镇,我想东北军民的士气一定会更加高涨的。其实学良对孙先生也是很佩服的,光他不折不挠的斗志,就足以成为学良的表率。这次我们两家团结起来,共同举起三皿煮义大旗,也是一种机缘。现在靖已经加入人民军,再有三皿煮义思想武装头脑,便真能能说是如虎添翼了。其实不管什么党什么派,能把列强打倒,能使国家统一和主权完整就是好组织,在这一点上学良本人没有任何敝帚之珍!”于右任是个忠诚的革命者,没有张汉卿那些花花肠子,可是在旁边的许兰洲却暗自嘀咕:“你没吃过他的亏。要是信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当年他只有十六七岁就已经有这等手段,现在在政坛浸淫多年,手法只会更老到吧?”想起当初被张汉卿软刀架脖子的一幕,他就十分不爽:那是生生把一个师的军队吞掉了啊,也打散了他的督军美梦。自己原本的一方豪杰,现在却沦落到被原先和他平起平坐的张作霖之子死死压制的地步。可不是么?无论从中|央册封的职务,还是实际获得的职务,张汉卿都比他高出许多。官面上,他是陕北镇守使,可张汉卿是陕甘巡阅使兼甘肃督军,级别大着不少;在人民军编制里,他节制第5师,实际也就在韩麟春的领导之下,而张汉卿,却是韩的顶头上司。就在此次大会前,张汉卿已经委婉地和他讨论了他的军队的编制问题。张汉卿的意思是把靖改编成第6师,与第5师一道同划入西北人民军序列中,而他,则担任西北人民军参谋长。他没有表态。在民国初期,参谋长的地位并不像后来那样高。以师一级的参谋长为例,北洋系的军衔是上校,而旅长的军衔则为少将。另外从晋升看,例来是旅长晋升师长、师参谋长晋升旅长,皆是惯例,两者高下可见。只是到张汉卿起家后,为平衡两旅关系才硬把参谋长提升一级,与同级指挥官的副职同等。西北人民军都已经这样做了,但对于老北洋许兰洲来说,他暂时还不能接受这种变化,老觉得从手握指挥大权的师长调去做那个名义上的总参谋长是明升暗降。参谋长再有个长,也没有部队官长的名声响亮。在掌握实权上,师长可是拥有指挥权的!而且再牛逼的参谋长,还不是要被司令节制?----这位“贤侄”的手段不简单呐,不知道是谁的主意,反正在军界原本名声赫赫的西北三马现在都被高高挂起却没有一丁点儿实权是事实。他已经打定主意,做这个参谋长没什么,但无论如何要兼着第5师师长职务。没有军队,什么镇守使、督军、巡阅使,统统是假的。自己现在满打满算有三万人在手,在西北这个地方足以为王,又何必要仰人鼻息呢?所以,听着张汉卿鼓动于右任要把“靖”直接加入人民军,他只在心里冷笑。“靖”现在受他节制,任何达成的协议,他不同意,就没有通过的可能。其实于右任已经听说张汉卿的意思了,对于“靖”的处境已经很明了:人民军有四个师,加上许兰洲第5师这一支劲旅,在西北地区已经是无敌的存在。这个地方,除了人民军就是直系,他怎么也不至于和国民党的大敌直系联起手吧?既然已经同意“靖”受许兰洲节制,那和人民军管辖也没什么区别了,许兰洲可是老奉系哦。不过这年年轻的少帅竟然对孙先生的学说感兴趣,倒是意外之喜。所以他毫无芥蒂地说:“如果真如少帅所说,两家合为一家,高举三皿煮义大旗,倒也不失其为利国利民的幸事。‘靖’与人民军同为一脉,愿意成为人民军的新锐。”张汉卿假惺惺地:“以于先生的资历和影响力,学良愿奉为总指挥。”于右任再忠厚也不会相信他的鬼话,他忠厚不假,但不蠢。西北人民军已经有自己的建军原则,也有一套成熟的指挥体系,包含将领在内的主力部队听说都是他一手带出来也是一路从东北杀过来的,除了张汉卿,其他的人谁都管不住!在这种情况下,他想以蛇吞象,还有天理吗?而且就在不远处,人民军两个精锐师虎视眈眈,意欲何为,他一清二楚,那是准备一旦“靖”拒绝接受改编,就要开战的节奏啊!即使有共同的理想,在利益面前也是要分个子丑寅卯的,就看当事人是以大局为重还是私心作祟了。形势比人强,陕西已经不能再乱了,也打不得。既然合并是目前最好的出路,那就不要节外生枝,所以他笑笑说:“少帅收复摩阔崴、呼伦贝尔,安蒙、平定西北,已是当世虎将。于某一介文人,岂能承担这个重任?即日起,‘靖’上下即服从少帅将令!”人与我木瓜,我还之以琼琚么。所以张汉卿也微笑着说:“于老先生不愧是革命元勋,高风亮节令人佩服。‘靖’将单独组建成为一师,番号为西北人民军第6师,由胡景翼将军担任师长。除各级需要派驻政治部机构外,其它一切都照常运行,后勤事宜,统一由西北人民军司令部管理。”他转过头来对许兰洲说:“许伯伯的第5师也一样,李景林师长将会向您报告详细改编方略。”许兰洲想表态说些什么,但是不知怎地喉间突然发痒,却说不出任何话来。自己不是节制第5师的吗?什么时候师长换成李景林了!仿佛知道许兰洲的困扰,张汉卿微微一笑说:“就在昨天,也就是许伯伯来西安城的第三天,中|央已经下令,调任廊坊军官教育团的教育长李景林将军为第5师师长。李师长在接获任命状后即立刻上任,第5师全体官兵坚决服从改编和调遣,已全师开赴渭南。我想李师长是许伯伯的老人了,有些事情,您可以私下和他谈谈。”好快的速度!当天任命当天上任,敢情是有备而来的!这个时候再愚笨的人都明白,许兰洲这个原师长已经被从根底抽空了,但用的是中|央的大义!只是,这位“贤侄”真的会这么自觉认同直系派来的人任这个举足轻重的师长职务?第5师改姓,“靖”另立山头,主将不换仍为在军中深孚众望的胡景翼。后勤都被张汉卿卡着,许兰洲要想对它们发号施令,那是想也别想了。张汉卿这招够狠,既瓦解了己方,也斩断了自己伸手的可能。一刹时万丈雄心顿时化为乌有。三年前,张汉卿对付自己还需要温水煮青蛙,几年后这种手段越发纯熟了,竟然随意之间便达成目标,而自己竟然不能有半点挣扎的机会!自己所想象的坚固堡垒,也只是在海边用沙子堆成的小屋,在潮水的冲击下迅速坍塌。没有了第5师,他什么都不是,这种情况下,他还有什么底气和人家叫板?而第6师虽然仍由胡景翼任师长,但因为有大量的“镇嵩军”、部分接受改编的“陕西护”,以及小部分人民军官(这是所有改编所必须的)加入,成分复杂。并且在人民军政治部与军需部全面介入这支部队后,胡景翼再想如指臂使就更难了:他做事还需考虑到政治部的意见,并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他的军费、后勤补给、以及军官的晋升,全部捏在司令部手中。事后满腔怒火的许兰洲立刻派人质问李景林。原来他在黑龙江任第一师师长的时候,李景林就是他的参谋长。只是后来,第一师被奉系吞并后,他本人又在后来做了援陕军的司令,李景林便离开第一师去了北京,在皖系曲同丰手下混。后来因不满意徐树铮而在直皖大战时反水,作为河北人的他,顺利被直系重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不显山不显水,又是许兰洲的旧部,所以会同时被直、奉两系接受吧?看来为了这个职务,直系也是煞费苦心呐----最终还是不想看到奉系在陕一家独大。想想连张汉卿都无法拒绝其人的入职,自己被夺权的愤懑也就平淡了许多。他想的不差,曹、吴两位大佬就是因为看中李景林名声不显而易于被奉系接受的特点才安插的一枚棋子。不过他们永远想不到的是,这个李景林在正史上就是奉系五虎将之一,张汉卿现阶段所能做的,就是顺手推舟接纳他,还要对外做出一副便秘的样子来。? 第472章 座谈会 西北人民军司令部正式发出命令来:李景林为师长、许兰洲为西北人民军参谋长兼武警部队司令,算是正式承认了两人的职务。大势已去的许兰洲只能苦笑,跟这个这个世侄斗,自己看来是有差距的。考虑到同为奉系一脉,而且张汉卿已经给了自己足够的礼遇,许兰洲也就息了争强的这份心思。而李景林作为军人,要说对这个师长之位没有想法那是假话,再说以目前奉系的实力,他这个曾经的边缘人能够执掌一师权柄,本身就是少帅对他的接纳之意,岂有不投怀送抱之理?现在老上司认清了形势,大家痛痛快快地再续前缘,不比争来争去得好?所以担任师长后,他积极融入人民军团体,大力支持人民军标准化改编,也把他的能力充分展现出来。正当张汉卿为下一步的动作摩拳擦掌之时,一场不期然的血案引起了他的深思,并从而触发了他对于民族、宗教问题的认识。这个血案之所以严重,是因为它来自军中,而且是西北人民军最精锐的骑兵部队第4师。事情的发生很简单,也很突然。因为入陕的突然性,第2师、第4师都是紧急动员的,后勤方面自然有了些问题。在西北这块交通设施不方便的地方,出现这种事也情有可原。作为军需部长,米春霖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来保持部队的伙食,毕竟这是军人战斗力的基础。考虑到棉衣不能及时从东北运到,前线军人御寒成为问题,为增加热量,军队伙食中相对的肉食便多了一些。但是因为西北地区的贫瘠,牛是重要的生产资料,肉食便自动地落到羊肉和猪肉上来。认真宣传起来,这本是一件爱兵如子的好材料:在这个世上,除了人民军,还有哪只队伍的官长会关心普通士兵的死活?所以8旅15团三营一连的官兵们吃着面馍、喝着喷香的肉汤,十分高兴。对士兵刘二愣来讲,更高兴的是终于有机会作弄他的新战友马存清了。他趁对方不注意,把一块肉悄悄塞到马存清的碗里。如果马存清是汉兵,他才舍不得咧,这年头吃肉是个奢侈的事,条件一般的家庭也只能在过年时割一块打打牙祭。刘二愣在东北的家里虽然近几年日子好点了,但也只能在比较重要的节日才吃一次。可是作弄马存清就不一样了。听说他是回民,听说回民是不吃猪肉的,刘二愣就想亲眼看一看,这传说是真是假。马存清马上就觉察出来了,他忽然看着刘二愣,不说话。知道今天肉汤里有羊肉和猪肉混杂,他就没有盛。所以,当碗里多了一块肉,他就知道,一定有人给他的。看着刘二愣不怀好意的笑,他就知道了。“你这是做什么?!”作为新兵,他对老兵还是有点敬畏的。人民军内部虽然不允许老兵欺新兵,但是对一支建军时间很短的新式军队来讲,很难达到张汉卿所希望的作风,尽管相对其它武装来说,人民军的作风已经够优良了。他入伍不久,自然一时还摆脱不了固有的成见。刘二愣见恶作剧失败,有些悻悻地说:“就是一块肉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是猪肉啊,你知道我们不吃猪肉的。”马存清有些生气地说。由于人民在年前就地扩军,一些颇有战力的宁夏、甘肃士兵被吸收进队伍,其中就有一些回兵。他们久在西北地区,马上功夫了得,所以人民军各师的骑兵团以及第四骑兵师,涌进大量的回兵。因为习俗的不同,给管理上带来一定压力。但是再难也得做,吸收回兵,本身就是稳定西北的一部分。韩麟春和王以哲忠实地履行了张汉卿交待的任务,也在内部做了一些尊重民族习惯的要求,但是落到具体的连队,还是有些不足。很多东北的老兵对于竟然有人不吃猪肉还是很纳罕的,这年头饭都吃不饱,有肉不吃那不是傻了吧?也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像对马存清的“考验”就是其中的一例。刘二愣之所以起名“二愣”,就是因为脑袋反应不太灵光。明明马存清已经生气了,他还是看不懂方向:“哈哈,说回民不吃猪肉,我就不信了,给你一块尝尝,很香的。”马存清是忠实的穆|斯林,刘二愣的话深深地刺激了他。都是年轻人,在火头上,他的反应自然大了一些:他扬起饭碗,连粥带肉砸向刘二愣。一声脆响,打破了军营的寂静,就餐的官兵都吃惊地看着刘二愣淋着的一头一脸的饭汁。看见新兵竟然欺负老兵,刘二愣不明真相的战友们自然要出来讨个公道,维持纪律的宪兵也跑过来,要关马存清的禁闭。这下马存清的战友们不干了,在这混乱期间,他们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原因,对宪兵不分青红皂白就拘押的行为十分不满,嚷嚷不公,便和宪兵干上了。张汉卿在创建政治部的时候为了体现其威严,便把宪兵这一执法机构挂在师政治部名下,给宪兵的权力是“自团长以下无论官职即可遂行逮捕监押”,当然这是在师政治部的命令之下,由宪兵司令部执行的;但是一般的宪兵也可“随时进行纪律纠察”,必要时“就地关禁闭,以待上级长官调查”。虽然饭堂里的骚乱不知原由,但马存清砸战友是实,关禁闭是合理的。感觉受到侮辱的刘二愣见马存清等人公然抗拒宪兵履行职责,当然不会放过这报复的好机会,他伙同几个人便要协助宪兵“维持纪律”,自然免不了有推搡的动作。两边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刚开始还能稍有克制,后来一旦使开了,手上便没轻没重。混战中,刘二愣的头撞到餐桌,气忿之下,一个回兵也被对手用碗砸了脑袋,血流不止。这时候便有人高喊:“汉人打回人了!”他这一声,让旁边不知情况的回兵们大受刺激,纷纷抢了板凳加入战团,场面一度极为恶劣。若不是最后连长匆匆赶来并鸣枪示警,真不知会闹到什么程度。就这样,结果也是很让人无语的:三名汉兵一名回兵被抬了出去,受轻伤的不下于三十人。之所以出现汉兵吃大亏的情况,就是后来加入的回兵生力军用板凳对付赤手空拳的场内汉兵。作为影响回汉团结的恶劣案件,此事被逐级层层上报。王以哲认为此事对张汉卿的民族团结政策有相当坏的负面作用,便直接告知他。? 第473章 以史为鉴 “刘二愣同志,你背诵起来很流利,但是落实得怎么样?你来说一说,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刘二愣认认真真地回答:“报告少帅,我没有尊重民族地区的生活习惯,对马存清战友的饮食有看笑话的想法。这些错误,我会在今后好好改正。”这个态度很端正嘛,阿訇们很欣慰,便想出言表示安慰,可是有人比他们更快。“王主任,按照人民军条例,对刘二愣同志的错误,应该怎么处罚?”发声的是张汉卿。“报告少帅,根据规定,他能够知错就改,应该处以十五天的禁闭。因为他已经被执行禁闭四天,所以还需要禁闭十一天。”张汉卿点点头,严肃地说:“那么继续执行!”王以哲敬礼领命,他一挥手,便有两个宪兵过来,刘二愣举手敬礼。这时候,又有声音发出了:“少帅,我也要检讨错误。按照少帅的要求,‘凡是有条件的,都不要同少数民族群众共用一个水源;实在有困难的,要设置专用水桶;绝不用装过猪肉猪油的器皿打水’。军需部没有及时意识到新加入的回族士兵的要求,因此没能及时安排专用的伙食和就餐。此次冲突事件,我们有很大责任,请少帅责罚。”说话的是西北人民军总军需部长米春霖。这回阿訇们及时出面圆场了,米春霖毕竟是肩上挂着两颗星的中将,地位非同小可。连他都要受苛责,可知人民军的民族政策不是虚的。虽然民族不同,但人心都是一样,他们也强烈感受到受到了尊重。一个阿訇说:“少帅,我们都已经看到了人民军的诚意。这位小战士本无恶意,既已说开,也就请原谅他。倒是马存清和马守智两人应该向他认真说明我们的习惯,不应该有这种过激反应。先知曾说:‘不让邻居安宁者,绝不是穆民’,他们两个人的行为,不是真正的穆|斯林所为,需要请少帅处罚。”要说怪不得各地的阿訇基本上都是德高望重、知书达礼呢,人家这看法就是中肯。都是一样的人,不可能处罚了一头,那一头轻轻放过,这是主动求罚的。尽管有些人心里并不赞同,但在表面上,都是点头称是,有的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少帅处罚了这位小战士,那其他人都是应该一道处罚的。”张汉卿点点头说:“阿訇的意见很中肯,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这次事件中一方严格注意,一方又能宽容对待,本来不应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学良带兵无方,让大家见笑了。”众人连声不敢,更有恭维起张汉卿纪律严明、有错必罚,有古大将遗风的。“学良为什么会让大家都过来一看究竟?那是学良想让大家亲眼看到,回汉以及其它民族之间的一些冲突,本来就是很小的事情。但是如果我们不处理或是处置不当,各族民众有怨无法申诉,时间久了,就会有积怨。可能在某一天,因为某一件小事,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怂恿,便会上升到民族矛盾。”他指向马守智:“这个同志就是这样。本来刘二愣和马存清只是小冲突,两人生生气、说一说就好了,他一出面,喊什么‘汉人打回人’这句话,就把一次小冲突上升到影响回汉团结的大事了。”马守智低头表示认错。“一次不要紧,两次,三次之后呢?会不会给别人一个印象,矛盾已经不可调解?那时代该怎么办?只有抄家伙干喽!”他笑了一下,缓和了一下气氛,指着坐在板凳上的二十几个人:“你看这次群殴,四个战士受了重伤,有一个现在还在野战医院里呆着。如果不明真相,他的家人、亲戚、朋友、邻居该怎么看?有时候以讹传讹,这根刺会扎在心里,时间久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把这根刺扎得更深些。”张汉卿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相信在坐的年龄稍大的还能记得,发生在同治年间的陕甘之乱,那一次的教训很深刻啊,两千多万汉民、一百多万回民都成了无辜牺牲者!虽然原因有多种多样的,但是本来回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几百年来大体上相安无事,因为这一次乱局,又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众人听少帅忽然提起此事,很多阿訇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没有经历过的人也会从书上看到,或者从家中老人口中代代相传,那真的是一场浩灾难啊!同治年间,太平军西征部队进入陕西,多地回民响应。回民在YSL宗教领袖的带领下,趁晚清局势动荡,企图在中国建立一个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国家。暴乱开始后先杀尽八女井数千汉人,接着杀安抚者、清帝老师、陕西团练大臣张芾,升级暴乱,广泛屠杀。清王朝先有多隆阿带兵平乱,后来多隆阿在陕西省周至县战死,又命左宗棠派兵平乱,所向披靡,最终平息了这场暴乱。其结果是两千多万汉民丧生、关中汉民几乎被屠杀殆尽,当然,回民也遭到左宗棠的报复性屠杀。这个阴影导致历史上后来的马家军在西北对汉民持续的报复行动,也使马家军在历史上臭名昭著。今天再研究这段历史,仍然有积极的意义,给回汉如何共处树了一块反面镜子。重要的当事人左宗棠虽然杀人,但处理棘手的民族问题时,能落实“剿抚兼施”的政策。他曾反复说:“从前汉回仇杀,其曲不尽在回”,“陕回之祸,由于汉回构怨已久,起衅之故,实由汉民。”但是因此两千万多人活鲜的生命堪称一场宗教战争。战乱让关中之后的陕西关内在几十年未曾修复,殃及河南洛阳等地,后来的建国选都中,陕豫地区因为经济凋敝而落选,很大程度上正是缘于此次回民暴乱。张汉卿一席话撩拨到三马及阿訇们敏感的神经,他们本能地认为,这位年轻的少帅又要来算账了。可是,如果真的这样想的话,又何必做出这么一番看来很公正、很友好的态度呢?? 第475章 这个问题很复杂 民族问题本来就是各国的难题,再掺杂进宗教,那几乎是无解的存在。后世美国这么强大,也对裹着头巾的阿富汗和伊朗敬而远之,足以说明这种势力的强大。 在中国,因为上千年历史的传统,加上汉民族占人口的主要地位,以及儒家文化的包容性,使得在社会主体上,汉民族文化成为主流。在这种情况下,少数民族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渐渐和汉族融合,形成一个多元化的中华民族文化来。 这个过程,世界各国的演变都一样,那就是族际通婚。只有出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双方的融合才会真正做到取长补短、互相促进。 但是由于强烈地受到YSL文化的影响,历史以来,YSL文化和汉文化的融合过程都不顺利。究其原因,YSL文化特有的传统让双方的融合----族际通婚,变成了单方面的索取。在这个时代,回民严格地执行了“回女不外嫁”的传统,让回汉之间的融合远不如其它民族那样顺利。 就是在后世,根据2000年人口普查结果表明,全国回汉通婚率只有122,远低于其它民族的8158,由此可见一斑。 这才是YSL教的隐晦之处:它通过宗教和主体隔离,防止被同化,再通过婚姻安排和人口增加来慢慢发展,最终实现对当地文明的替代。善良的穆|斯林个体不代表YSL作为整体的侵略属性,全世界都没有穆|斯林和平融入非YSL文明的先例。 考虑到问题的复杂性,张汉卿需要一个“破冰”之旅。其第一步,就是为信仰穆|斯林的回汉之间的通婚开出一条灿烂大道来。这个相对容易些,因为它不违反YSL教义。至于下一代的族群问题,需要一步一步来,但要先开一个口子。 婚姻是两个家庭之间的纽带,族际通婚也会成为两个民族之间的纽带。只要人们渐渐地对族际通婚没有世俗的眼光,就是民族之间真正融为一体的象征。这个需要一个过程,需要持之以恒。 这也是张汉卿第一个方向:打破“族教合一”的可能。 阿訇们都是回民中知识丰富的老师或者学者,自然精通教义,知道先知其实对穆|斯林之间的通婚是赞同的。少帅提到这个问题,他们真的很难反驳。 但是张汉卿今天可不是单单来做红娘的,他还有重磅炸|弹没有丢。他看了眼各位回民领袖们的眼神,自顾自地说:“回汉和其它各族人民都生活在这块土地上,需要和谐共处,对各自的生活习惯都要互相保持尊重,这样遇事就能相互理解,不会轻易再发生以前那次惨痛的场景了。 但是这些还远远不够。陕甘暴乱,其实有两个主要原因:清政|府的和百姓们的贫穷。 ,导致有冤无处诉,长期的隔阂导致占统治地位的汉民、满民高层不理解回民兄弟的一些习俗,而回民兄弟又没有有效的渠道来释放这种诉求,致使对抗的情绪越来越重。 贫穷,导致为争夺有限的资源,必然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陕甘暴乱中,还有其它的民族也卷入了,我想即使换作其它民族,和回族民众在一起生活,也同样会造成这种后果。这个与民族无关,是经济条件造成的。” 阿訇们表示赞同,其实他们也对此有过深刻反省。 可是,在积贫积弱的中国、在教育程度落后的中国(很多事例表明,文化程度越高,对族际通婚的宽容程度也越高,至少可以比较理性地看待这个问题,如前生的张汉卿的同学的异族之恋),他们根本提不出办法来解决。当局没有这种眼光,国家没有这种条件。 现在张汉卿相对客观地剖析了这个问题,自然有阿訇对此表示期待。就是马福祥、马麒他们也产生了兴趣:“少帅的话讲到了根源上,难道他有办法解决?” 张汉卿真的有办法,他没有藏私,因为解决这个问题,他需要这些阿訇们的努力:“对前者,解决它的办法有一个,那就是民族区域自治,让各民族参与到管理地方事务中来。” 阿訇们并没有显得激动,事实上,在张汉卿入西北以来,在宁夏、青海一带,是完全由三马控制了,他们早就参与甚至是“主导”管理地方事务了。可是,好像对解决民族问题并没有什么起色?在回人占统治地位的区域,汉民的不满情绪也是挺高昂的。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被张汉卿率领的汉民族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张汉卿似乎看到他们的心底:“我讲的民族区域自治,可不是让谁自立为王、任意欺压别的民族!这个自治,是有底线的,那就是在坚持爱国、遵守中华民国律法和中|央管理的条件之上的!像蒙古那样打着自治的幌子行独立之实的,注定要被中|央政|府和全国人民所反对,这一些,你们千万要记住! 而且这个区域自治,可不是让某个民族骑在其它民族的头上,而是各民族一齐为治理这个区域出谋划策,无论哪个民族的人管理,都要秉持一个原则,那就是各民族一律平等。 按照这个思路,我们计划在回民占多数的宁夏建立一个新的省份,它仍然仿效中|央各省的管理架构,但选拨各少数民族干部特别是回民参与政|府的重要职务,这个计划已经上报给中|央了。” 众阿訇开始震惊了,他们万万想不到,已经占据军政管理权的少帅会主动放权并明确由回人担任管理政|府的重责,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吗?祖辈在这里生活几百年,还是第一次合法地得到这样的好事。 “是真的吗!少帅?” 当然是真的,相信这个宁夏分治的办法会获得批准的。甘肃这么大,足以割据为王,这个跟民族无关,而是中国数千年来的传统。被驱逐的张广建是汉人,还不是一样的搞自己的王国? 而宁夏建省,目标是多方面的。以前在回民区,虽然汉人做大官,但是政|府的法令无法与阿訇们的权威相提并论。遇到事情,回民们还是会要以阿訇们的意见为主,这也在客观上形成了一种与政|府相抗衡的力量。 而且在青海北部一带的阿訇大多具有宗教世袭制度和特殊地位的“高门世家”,并且得到认可,穆|斯林称之为“门宦”的。其内部的构成十分有江湖帮派的意味,门宦领袖(教主)的意愿即为整个门宦的意愿,所以门宦教徒十分抱团,敢打敢拼… 了解到这些后,张汉卿自然联想到了历史学上的“门阀政治”。他的分省而治的想法,也是因此而萌发。 对回民自治,在回族内部应该是没人会反对的,因为这是有利于族群的。只要民众拥护、自上而下能够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行政架构来,影响极大、水泼不进的“门宦”制度就会土崩瓦解。 因为行政管理权是不能世袭的,要择优而上。 “外人”来改变穆|斯林的世界是很难的,极容易引起反弹,像后世美国对中东的插手。办法只有一个,让他们自己想改变。通过本民族人的政|府治理,达到移风易俗的目的,会相对容易些。 这是张汉卿第二个方向:打破“政教合一”的可能。土耳其做得到,张汉卿相信他完全也能做得到。 历史上不乏这样的例子,几年后,在突厥人大本营的土耳其,就成功地做到了。 凯末尔在1923年10月29日成为土耳其的第一任总统,他在立法、行政、文教和风俗等多个方面进行了全面改革,比如规定政|府人中必须着西服、妇女不得戴面纱等,同时在语言文字上以拉丁字母取代阿拉伯字母。他严格的政教分离政策,为土耳其的世俗化扫清了道路。 在后来泛|突厥|主义的大本营都能搞得定,在这个极端思潮还没有形成气候的时候,对完成这些民族的世俗化,张汉卿还是很有信心的。他的努力方向是:不管你是回族的也好,维族的也好,汉族的也好,其它少数民族的也好,都只能团结在一个中国的旗帜下,都有义务为国家的强大和主权独立而奋斗,而不是有分裂之思、行分裂之实。 不好的传统就是拿来改变的,不然叫什么革命? 中国历来有集权的传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西方宗教势力一直与世俗王权分庭抗礼,中国的宗教势力从来都是封建王权的一种依附。从礼佛到灭佛,从尊道到弃道,统治者在利用宗教维护权力的同进也在不断打压宗教的发展,这使得西方的教皇之类的称呼在中国始终没有生长的土壤。 在中国的土地上,如果任何一种宗教,它的发展破坏了国家对于行政权的控制,那么也就是它活到头了。在中国的领土上,顺应历史潮流,能够与各民族有机地融合在一起的,就都是中华民族的组成部分,享有平等的权力。 而非要做那个“其心必异”的“非我族类”,张汉卿也绝不会吝惜把它统统赶出中国的领土去----爱到哪里去哪里,中国不欢迎你!? 第476章 分而治之 当然,做到“族教分离”和“政教分离”的同时,如果通过经济条件的改善,使原本相对固化的民族流动起来,看到外面的世界,通过更多的交流,会更容易体谅他的公平仁爱之心,也会对这个政策更多一份理解、减少一分阻碍。 宗教,从贫穷和愚昧中产生,也必然随着文明进化程度的发展而少了赖以依附的土壤。文明,包括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正是相对应最好的解药。办法就是发展经济和教育。 抓住了这两条,就抓住了解决民族问题的根本。 所以张汉卿对此下了很大功夫,也相信他的这一番苦心很能被中|央理解,更凭奉系在中|央的影响力,而且也是历史的大势,便很庄重地说:“当然。 考虑到甘肃面积太大,不易管理,拟拆分为青海、宁夏和新的甘肃三省。新成立的这些省份将会把一些少数民族聚居区划为自治的县、旗,让这些民族都有机会参与政|府的管理。” 之所以宁夏没使用自治区这个称号,实在是张汉卿受够了后世混乱的区域划分方法:区可以很大----同省级的自治区,也可以很小----市辖区,行政级别从省部级、正厅级、副厅级、正处级不等,不理解中国的行政制度的人,会被绕晕。 汉字博大精深,除了这个字,真没别的可以取代的?张汉卿就忽然有个强烈的想法:真不好取代,那就不要取代。现在,就定义区与县为平级,它只是城市人口达到一定比例的改称就好。 宁夏本来是很小的一块,但是张汉卿因为不准备恢复内蒙古的建制,便把阿拉善盟划归于它。由于阿拉善作为一个蒙人自治盟归宁夏省管理,从而远比正史上的宁夏回族自治区要大许多。从此后,宁夏与绥远、察哈尔、热河并称“塞北四省”。 通过这种方式,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虽然免不了还会有冲突,但想让某一个巴掌就能拍起独立的风潮,首先就要看其它更弱小的民族干不干。而如果哪一方罔顾弱小民族的利益,作为更强大的政|府就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地强力干预… 在张汉卿的设想中,在合适的时候取消蒙古自治省的叫法而变为完全意义上的中华民国一个省,而在其下属行政机构中间,则可以适当地根据情况成立一些行政级别类似的地、市、自治盟和自治州。这样,至少在中华民国子一级行政机构中,永远没有“自治省”这一名称出现。而作为自治盟或自治州存在的地区,影响就小多了,基本上也难搅起什么波浪来。 加为自治这个叫法,还在蒙古建立自治省的时候,张汉卿就不喜欢,不过碍于形势而被迫所为。在他看来,自治其实是对分离倾向的纵容。 要说满清对中国做得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也许就是改满洲和新疆为省了。民国之初改蒙古为省,采取的就是大焙炉的哲学,不过可惜的是这个炉子没有烧好。究其原因,张汉卿认为还是当地民族占据人数优势的原因。 当身边都是同一民族,就极容易产生认同感,也就极容易抱团对外,连汉人自己也都还有省籍的排斥问题呢。 但是当其它民族的人数到了一定比例,例如10以上,它就自然要求获得政治上的话语权,也不得不考虑到这种诉求。所以解决民族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杂居。这个既是对策,也是历史的必然。像后世交通发达时代,社会流动性极高,一国之内的少数民族总能永远居于一地?这个说法是错误的。 等到这个时候来临,只要国家能够顺势利导,让各民族能够达到杂居、通婚、一起生活,就是民族真正平等之时。有时候,我们政|府的一些做法,就是在无时无刻提醒着别人:注意民族问题,你的民族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比如自治区、自治州、自治县…这也罢了,还要指名道姓地告诉人家,这是某某族自治区、州、县,真怕它没有外心怎么着?还有,都是生活在这块土地上,凭什么要把区域冠以某个民族的名称?这不是无形中制造一种强者心理吗? 所以张汉卿决定,将来在定义省一级民族自治区域的时候,只要某民族的人数没有达到全区域总人口的一半,就绝不能以民族区域名称冠之,如现在蒙古自治省,完全是因为蒙古人占了绝大多数的原因。等到蒙人占比小于一半之时,就是自治省取消之日。 小一级的区域倒可以规划民族自治州、县等。但是同样地,当少数民族的人数少于全区域总人口的一半时,国家将撤自治之名而变成完全意义上的行政单位:市、县。即使在少数民族人口占多数的区域,如果其中的某个民族没有占到少数民族的多数,只能冠以自治州、县的名字,而非某某族自治州、县。 这有点只许官府放火、不许民间点灯的意味,他们张氏父子能够独享东北这块宝地,当初就是靠着“自治”的名义,这个,他自动地遗忘了。 但是伪君子不如真小人是真的。在各民族区域,我可以在某些时候给予适当的政策优惠,但这只能理解为政|府的照顾而不是理所当然。中国政|府向来就是太在乎面子上的好看,结果是让一群不知感恩为何物的东西动了歪脑筋而天天嚷着要向独立、要自由,甚至演变成为恐怖|分子和分裂组织,让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 目前所能做的也就于此,民族宗教的事情很复杂,但只要秉持一个“民族平等”的政策和违法必究的法制精神,在经济条件不断改善后,深层次的民族融合一定会到来。 像蒙古的叛乱,不就被他用强力手段予以平服了吗?事实证明,破坏民族团结、搞分裂祖国的,也就那么一小撮人。这些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震慑群宵,不杀不足以推行“民族平等”的大局。叛国罪都是一样的,为什么单单对某一民族大开绿灯?那才是真正的民族不平等! 当然,在少数民族聚居区,特别是青海宁夏这些地方,汉人的比例并不大。在某种意义上说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少数民族”。不过,汉民族想融入当地主要生活圈子还是比较困难的,其实到后世也是如此,这里有宗教的原因,也有历史的原因。 最大思维里,张汉卿只能让一小拨心怀叵测的人在地市一级地方政|府里打转。把他们分散到不同的省份,甚至不同的地区之后,就在一定程度上分散了他们的力量。 只要他们在行政上无法抱成团,政|府再严厉打击一些非法的、非正式的组织,分裂势力很难掀起什么浪潮、也很难造出什么声势来。以后,还有异地为官制度、陆续成立各级常委会等对权力进行约束,除非塌方式反对中|央,张汉卿有种种手段因应。 党内可以皿煮集中,民族问题一样可以这样做啊。 “我已经提议马麒先生为青海省长、马廷勷先生任宁夏省省长。作为西北地区最重要的甘肃省长,我已经推举由马福祥先生接任。”张汉卿大抛橄榄枝。 前两马上任没有意外,因为他们一向在该地区有传统的影响力,换作别人很难压服得住。但是在回民人数并不多的甘肃省,张汉卿让出省长之位,而且又给了一个回民担任,就很让人感叹----少帅说了半天民族分裂的危害,他就不怕三马重新联合起来重新形成一个抱团的集团? 不用奇怪,张汉卿胸有成竹。 首先,以三马的影响力,没有人能够在他们不同意的情况下轻松地发号施令。与其让他们做地下皇帝,不如把他们的力量摆到明面上----他们好歹还是中|央委任的官员,中|央正式的命令他们无法拒绝----若是在私底下,他们有很多办法让它成为一纸空文。接下来的一些政令会推行得相对顺利些,只要不涉及到其根本利益。 其次,按照军政分离的原则,他们成为省长,就意味着同时必须放弃在军中的影响力。没有武力为后盾,张汉卿可以分分秒秒拿了他们。有西北人民军强势存在,这些地方武装和派别的残留和影响,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退出舞台。 最关键的是,成功地稳定蒙古局势的蒙古自治省省委书记王树翰正在来往兰州的路上。他将在张汉卿组建的人民党西北局中担任行政委员会主席,与王以哲一道成为张汉卿在政治上的左右手。 因为以东北一隅控制西北多有不便,“国统会”也很难有效行使权力。在此情况下,极容易出现有实力的割据势力,再说西北本来就有割据的传统。所以在征得张作霖同意后,王树翰拥有临机处置的权力,足以对各省形成有效的监督。 所以,张汉卿敢于放弃到手的军政大权就不为奇了。那时的关内,仍然停留在督军兼省长的“惯例”之中,根本没有奉系治下之开明。之所以说“让”,就是因为如果换作别人,张汉卿这陕甘巡阅使兼甘肃督军的职务,一定会再兼上甘肃省长的。 这次分省,比正史上整整提前了8年。 ----------------------------------------------------------------- 晚上加更一章! 第477章 长远布局 精明的西北三马和饱读经书的阿訇们不会不知道,张汉卿这一手对西北局势的长远影响。当国民的民族性被更形而上的平等、自由、公正、法治等取而代之的时候,宗教的影响力无疑会越来越弱。 同为上层建筑,宗教和国家机器相比,先天地少了一种合法性,尤其在中国这样一个“政教分离”、宗教影响力只在极少部分人身上的集权国家里。 但是他们没法否认张汉卿骨子里的民族平等精神,这样做,对大家真的都好。 考虑到这个时代少数民族的地位状态,张汉卿无疑是给各少数民族特别是回民做出了相当大的利好,他们由衷地表示赞同。 “少帅对穆|斯林的关爱之情,我们深深地感受到了,愿真主保佑您。”马福祥率先接纳善意,不管别的,张汉卿敢把甘肃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他管理,首先就是对自己前段时间工作的认可。他的表态,让其后二马和阿訇们纷纷出言附和。 于右任对张汉卿心服口服。他原本对张汉卿以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很纳罕,在西安城下只略领教了一下他的军事头脑,对他的“小人”手段颇有些不以为然。这次一同前来,就是要看看关内外驰名的少帅对连自己也头痛的民族冲突如何解决。是以全程几乎一言不发,冷眼旁观。 可是张汉卿对于宗教、民族和国家的关系拎得门儿清,还举重若轻,构思出了一个很有前途的解决办法来。这种游刃有余的政治手段,真的是如此年轻的张汉卿所能想出?那他真担得起天纵奇才这个褒奖了。 “马省长不用谦虚,您在甘肃教委任上的成就,大家都看在眼里,这也是国家统一委员会力推让您出任甘肃省长的初衷。教育担负着摆脱蒙昧、发展经济、培养人才、放眼未来的重任,是中华民族复兴的希望。四位省长上任之后的主要工作,都是要狠抓教育、兴办实业、发展交通。西北向来贫瘠,各位要同策同心,共谋发展大计。” 他的三个方向十二个字正道出了西北经济发展的困境和希望。别人不知道,马福祥是清楚张汉卿真的为此做出了许多努力,毕竟在兰州花钱如流水啊。不过张汉卿在工业上的布局能力,他是望尘莫及。 教育和实业,只要有钱有人,基本上都能做出点什么,可是交通是困扰西北长久的问题:除了一条已经开辟了千年、石头踩就的“丝绸之路”,西北再没有一条像样的道路了。陕西靠近内地还好些,甘肃、宁夏历来都是作为边塞堡垒而存在的,只有某段为军用而筑的破旧官道浇上了沥青,而青海则连个像样的石路都没有。 在这种条件下发展工业,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很说不过去。张汉卿知道其中的困难,无非是人、财、物的匮乏。他把困难摆开,也指出了解决困难的办法。 “马福祥省长办教育的步子还是慢了些,西北百废待兴,特别需要高层次的人才,所以这方面的培养力度要大,要舍得花钱。兰州工业学校规模太小、规格太低,我建议马省长往大里筹划,干脆建一所兰州大学来好了。先期缺乏教授或其它教学物资,我可以从东北大学调派。 陕西底子好,原来就有一所不错的学校,是叫做陕西法政学堂吧?听说后来改为西北大学、不过几年后又改为陕西法政专门学堂了?我觉得还是西北大学好,一是听起来没有法政这种专业局限性,二来在地域性上也有包容性。 东北、西北都是‘国统会’的支柱,有东北大学,再建一个西北大学理所当然嘛。我打听了一下,它有商、法、农、文四个学院,正是西北地区难得的相对综合性的学校啊。于省长可得多费费心。 马廷勷省长也要开始筹备一所宁夏大学,为民族地区培养各方面的人才。我们目光要放眼些,不单单为回民,也为汉民、蒙民,还有藏民,还要为将来入疆培养熟悉新疆情况的各少数民族储备种子。 至于实业,我已从东北调了一些精通这方面的人手,组成了‘西北经济计划委员会’供各位省长咨询,各省的筹备还是要各自努力的。 交通情况,首先要打通银川----包头----归绥一线,公路和铁路并举,这关系到西北经济建设能不能尽快获得东北的直接支持。 考虑到地形的复杂,兰州到西安段的铁路也要开始勘探路基,争取和陇海线东段对接。这是西北向外连接的重要通道,我们不能等到东段伸到这里再动手。 我已经向国统会和中|央作了申请,三年之内,西北各省暂不向中|央上交财政,留下这笔钱作为改善交通之用。 这还不够。作为古‘丝绸之路’,兰州到新疆的大动脉也要提上日程。新疆有丰富的资源,正是西北发展实业所亟需。而且我预计苏俄国内战事一结束,新疆正好有和苏俄对接的便利地理条件,会对西北的发展有巨大的促进作用,需要未雨绸缪。 兰州到迪化铁路甘肃省境,也要开始筹划了,这个费用由西北局行政委员会负责筹备,你们先论证。 建设交通需要专门的人才,于省长步子可以放大一点,可以向叶总长救援。据我所知,他正计划将交通部所属三所高校----上海、北京、唐山合并为交通大学,如果你们能够争取到在西安建分校,那将对西北的发展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他笑笑说:“反正肉烂在锅里,给谁不是给?” 1920年8月,叶恭绰出任交通总长。同年12月,叶以“交通要政,亟需专材”为由,将交通部所属的上海工业专门学校、唐山工业专门学校、北京铁路管理学校和北京邮电学校合并,改名为交通大学,由叶兼任交通大学校长。第二年,本部改名为交通大学上海学校,这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上海交通大学的名称由来。 叶恭绰有志于教育,张汉卿正好以这个借口用其总长之位和直系交换了陕西地盘,还美其名曰“人尽其才”。不过人家倒向奉系,自己反用其作了交易,未免心中有愧,这争取教育资源之事就交给于右任好了,也算是一种“人尽其才”吧。 因为国民党在上海的影响力,作为交通大学本部所在地难免会受到情面干扰,能不能从叶手里取得部分资源,甚至把分校开到西安来,考验着于右任的智慧。 于右任觉得责无旁贷。少帅有扶持教育的想法,那是国家之福,他又怎么能作袖手旁观之事?而且西北没有大学,如果能够在自己任上有了突破,也是报效桑梓之举。当下颔首说:“果有如此之事?我当尽力而为!” 历史上西安交通大学要到中苏交恶后才开始建立。为了防止沿海高校被“一网打尽”,上海交通大学被拆分了一部分,连同大多数师生和图书搬到了西安,成就了另一所赫赫有名有交通大学,给内地特别是西北的人才培养立下汗马功劳。 现在于右任提前作此布局,这是功在千秋的好事,与张汉卿开发西北的规划相密合,他当然会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想来叶恭绰虽然被拿了总长,却也不至于因此而和奉系翻脸,毕竟还有朱启钤、梁士诒两位领袖在呢。 一次士兵违纪的小事,被张汉卿拿来作成了团结向上、共谋发展的契机,王以哲也是很佩服的。会后,王以哲随意问起张汉卿:“少帅,您对左宗棠平息回乱的历史功业,到底是什么看法?” 张汉卿狡黠一笑,“评价历史人物,账不要算得太细、搞得太繁琐。有些事可以求大同、存小异。”他补充一句:“看问题,要从长远看,从历史的角度看,从社会发展的积极意义上看。有时候,很多事情还是需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 王以哲有些理解了他的意思了。作为惩前毖后的一种方式,作为人民军的政治部主任,为了维护军纪,这些违规的士兵还是受到一定的惩处和教育,但与民族问题脱节,也已经无关回民高层的想法。 因为,在保证了当地头面人物们的地位后,他们已经、至少在明面上是拥护西北人民军的领导的。不过,如何做到如臂使指,仍然考验着人民党的智慧。只要西北仍然贫穷,只要人民党不能在角角落落对基层政权施加影响,宗教民族,将是影响政权安全、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 所以,张汉卿在军事上平定西北,绝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了,相反,如何做到长治久安、民族和解才是重头戏。因为无论回汉,都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也都是中华民国的国民,他们安居乐业,才是国家存在的价值。 因此,为最大稳定西北局势,他让当地有名望的少数民族领袖来进行区域治理,就显得很有必要。而后,人民党开始在西北稳住脚跟,并努力选拔及培养当地少数民族|党政干部,同时淡化民族色彩。 种种措施,让旁观张汉卿西北施政的一些当地头面人物开始尝试着和人民党交往,这也是促进民族交流的第一步,尽管是一小步。 但是他的努力,在宗教演化历史上,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要翘开回汉不通婚这个宗教上的死结,任重而道远啊。 第478章 买卖城告急 在西北人民军修生养息时,来自北方的庞大邻国却因为遭到巨大的失败而再度萌生了和中国政权结为盟友的意愿。 这就是苏维埃军队在波兰首都华沙城下的一场生死攸关的战役,被英国驻柏林大使戴艾贝尔仑勋爵称之为“在现代文明中,没有比1920年华沙会战更为重要的事件”。苏军从失败到胜利又到失败,坐了一次过山车。 被称为“红色拿破仑”的苏军统帅图哈切夫斯基因为种种原因,在势如破竹、兵临华沙城下时却被波兰国父毕苏斯基奇迹般地扳回一局,当时的西方政论界这样评价毕苏斯基:“他扶住了倒下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这是真的。随着苏维埃政权在俄国日益巩固和红军势如破竹的攻势,整个欧洲都像铺满了干柴:德国的工人已经组织起来,准备像俄国工人一样发动起义;英国工党宣布英国工人决不参加以波兰为同盟国的战争;法国民众抗议本国政|府支持波兰的作战;奥地利、捷克斯洛伐克和德国的运输工人们拒绝运送送往波兰的军火… 一旦波军失利,整个欧洲立刻就会熊熊燃烧。正如丘吉尔所说:“在后退的波兰战线后面,每个城镇的的生殖细胞和组织都从隐蔽处出现,准备欢迎新苏维埃共和国的诞生。” 然而,这一切都随着红军的最终失利成为泡影。 对中国的影响是,随着苏波两国签署和平协议,苏维埃在欧洲部分的战事基本结束,从而有机会转入和平建设。另外,苏军也能够从容调兵到远东地区,未来与日军会有一番龙虎|斗,这是中国的利好。 在经济上也有好处。因为连年战争导致经济更加恶化,列宁从实际出发,放弃苏维埃用战时政策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的设想,认为必须实行新经济政策。这个政策,其实与张汉卿开发东北之初的土地改革措施一脉相承,甚至于剽窃了张汉卿的知识产权也未可知----当然这个时代没有知识产权这个说法。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看苏俄打垮了,却仍然要比中国来得强壮些。特别在重工业方面,它仍然是中国无法逾越的高度,只是在轻工业和农业特别是粮食和棉花生产方面仍然差强人意,这也是苏俄贯其一生的弊病,张汉卿清楚地知道。 这是中国目前唯一可以与之互补的项目,其实在东北已经开展交易许久了,只是因为日本人的存在,这种交易是零星的、间断的。如果苏俄军队最终、也必然把日本兵打出远东去,在东北确实可以实现双方贸易的规模化。 只是在西北地区,相对来讲,就不如东北来得方便了,至少那边还有便捷的铁路运输系统。在西北,除了简易的山路外,就是没有开垦的山路了。这种交通条件,对张汉卿来说,想依托兰州、西安来打造他的西北帝国,难矣。 但是张汉卿认为再难也值得做。在地利上这里算得上“与世无争”,虽然贫瘠却民风朴实,尤其不缺劳动力,正是一张白纸好作画。而且随着苏俄的崛起,西北背靠这个庞然大物,更能方便地借势得到发展,历史上苏俄就对中国革命提供了相当的支持,尽管它有自己的目的。 所以,张汉卿决定,在现有条件下,尽快完成最困难的“河西走廊”铁路线,以便在适当的时机西入新疆,东接陇海线,反正早晚都是要做的。在打通困扰西北经济发展的交通瓶颈后,通过西边的新疆和东边的库伦,扩大和苏俄的贸易并争取获得支援。 理想不可谓不丰满,但现实很骨感。 在他踌躇满志要在西北进行一番大动作时,蒙古局势又生变化。 8月底,根据哥萨克首领、白军在西伯利亚的统领谢苗诺夫的命令,温甘伦男爵率领亚洲骑兵师由乌里亚进入蒙古北部。他们猛烈攻击买卖城,准备切断环贝加尔湖铁路,使远东部分与俄罗斯联邦隔绝联系。 不用说,这又是日本人的主意。因为远东共和国的成立,日本人已经不方便再在这里运用军队维持存在感,便把惯用的手段使出来:挑起内乱,然后火中取栗。这个谢苗诺夫好久没有露面了,一出手就是不凡。 亚洲骑兵师是一支有着上万骑兵、200多步兵的庞大队伍,相比较于蒙古广阔的面积和稀少的人口和为数不多的驻军而言,绝对是一支劲旅。考虑到它还有火炮21门、机枪37挺的强大火力,又是哥萨克熟悉的草原机动作战,守卫蒙古的26骑兵师已经封住其向库伦的出击可能,正派一部分兵力支援买卖城。但是因为买卖城的人民军守军数量极少,白匪军在可见的很短时间内便会越过买卖城进入俄境,从而威胁其远东大动脉的生存。 同仇敌忾的苏俄政|府向张作霖政|府表达了善意:他们准备由远东共和国人民革命军总司令助理绍林牵头,以马季亚谢维奇任司令的远东人军革命军第5集团军为主力,协同人民军第26骑兵师来一场前后夹击式的攻击,一举奠定胜局。 从力量对比看不错:远东共和国共有步兵21800人、骑兵9800人、火炮13门,特别有飞机30架,再加上人民军助力,无论在人数还是火力上,都不弱于白匪军。考虑到温甘伦的骑兵后勤补给不易,以逸待劳的主军更有主场之便。 但是张汉卿不同意,原因无它,是因为苏俄政|府的特使鲍罗廷提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为了彻底歼灭这股白匪军,远东人民革命军极可能会跨境联合作战,以使其不致经满洲里逃回老巢。 “少帅先生,鉴于蒙古对我国的国家安全的重要作用,我们怀着极大的诚意希望您能够接受我们增援的要求,以尽快消灭这支匪军,稳定西伯利亚的局势。” 鲍罗廷的这一“提议”,正击中张汉卿敏感的神经。 好不容易把苏俄势力赶出蒙古,它又想乘机染指进来,须知请神容易送神难,已经有一个日本“爷”的中国领土上,再不能添一个爷了。当年毛爷爷在吃人嘴短的情况下还能义正言辞地拒绝和这位盟友“共享”长波电台的诱惑,他又怎么会在大好形势下翻了局?况且说是“联合”,其实是准备把白匪军往中国蒙古境内赶,殃及的是我们自己。 “鲍罗廷先生,请不要担心,我们在蒙古的力量完全可以改变目前的局势。维护西伯利亚和蒙古的安全,向来是我们自治政|府的既定决策。这里是我们和贵方进行经济与文化交流、两国互通有无的重要节点,我们怎么会坐视不管呢?” 在他的指引下,现在的北方局势较之正史上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奉军10个师,人民军6个师,足以保证边防安全了,如果不是暴发一场大规模国家间战争的话。目前只要人民军不惹事,吴佩孚的直军是不会轻易找茬的,其它的军阀们都不在近边,人民军有足够的力量抽出来平息边乱。 人民军第1师、骑兵第4师都临时抽调了一支部队再度进入蒙古,黑省督军吴俊升也派他的参谋长董允升亲率奉军第4师一部沿蒙黑省境展开布防,加上主要由翻身牧民组成的骑兵26师,完全可以压制住白匪军的力量。 现在的张汉卿,已经完全在军旅生涯中锻炼出来,对于高级指挥官的培养和使用有了相当的娴熟。他以熟悉蒙古地理的戢翼翘为总指挥,协调各路人马围剿白匪军。 戢翼翘做过很长时间的蒙古保安司令,第26骑兵师就是他一手组建的,加上参加几乎全部蒙古的战事,很快就制定出一套作战方针来。 他命令驻扎在唐努乌梁海的唐聚武骑兵旅沿色格愣河左岸向买卖城推进,以分担买卖城的压力,一边紧急派出小股轻骑部队急行支援这座小但重要之极的边境小镇,同时发电给买卖城守军,让他们务必坚守三天。 三天!李杜犯了难。 他是买卖城的最高指挥官,蒙北镇守使兼独立守备营的营长,手下有步兵800人、机枪9挺、炮兵分队的大炮三门。除此之外,还有一支百人的巡防骑兵连、一个迫击炮连也归在他的建制之下。即使这样,以这样的队伍在人数上万的亚洲骑兵师中间,如同沙粒进大海,连泡都不会冒一个的。 但是买卖城的重要性和军事意义他是清楚的:这里是中国蒙古省的北大门,担负着和苏俄“划清界限”的重任。少帅在进军甘肃之前仍然在兵力还不占优势时留下一些精华部队,并且叮嘱得够详实了。 “守住北疆,意义重大!” 所以,哪怕在西北与马家军交战最激烈的时候,唐聚武仍然能够以一个骑兵团的兵力固守唐努乌梁海而没有被调离,这已占当时蒙古驻军的四分之一强;李杜虽然只有800人的加强步兵营,却几乎把蒙古全境的步兵集中到麾下了。在张汉卿征战西北的一年里,以戢翼翘为首的蒙古保安部队在买卖城的防卫工作也没有闲着,这是李杜的希望所在。 “狭路相逢勇者胜”,是人民军的传统,少帅已有严令,放弃阵地必然是死。既无退路,那就搏一次,看能不能搏出一条命来! 第479章 弹丸之地 李杜决心死战。 他是剿匪名将了,在当初张汉卿击败巴布扎布时,他就是吴俊升手下114团的团长。在张汉卿著名的全歼巴匪之战中,他作为友军,着实出了一把力。 巴匪死后,余匪仍然骚扰不息。李杜目睹兵来匪去,人民不堪其苦,便亲书剿抚计划,上呈当局,请求单骑直入匪穴,劝其归服,以避免双方征杀,百姓罹难。军中同僚恐其受害,百般劝阻,李杜说:“倘能靖边氛,一身何足惜”。毅然单骑深入匪穴,胸怀大义,坦然自若,在刀山剑丛之中与匪首谈判二十余日,终于说服匪首缴械投诚,并交出日本人资助的武器弹药、清朝逊帝肖像、龙旗等物。 李杜大智大勇,深得有正义感的官兵赞誉,在奖赏剿匪大功人员时,张作霖也把他名列榜单。可是吴俊升被各方抬出来当替罪羊后,迁怒于张汉卿的“竖子成名”而使自己蒙殃却不敢发作,便把“心向少帅”的李杜拿出来问罪。 当然老吴也有一分嫉妒的成分在,毕竟,当时他只是旅长、镇守使。李杜有大功大名,对他的“成长”是不利的,又非亲信,自然处处排斥。 有本事的人才不会吃上司的挂落,所以李杜于1917年秋呈上辞表,拂袖而去。不过张作霖还是比较赏识他,亲自请他担任奉军总司令部第四输送队大队长。张汉卿入蒙,他作为后勤骨干鞍前马后为“安蒙军”的胜利作足了铺垫,功劳不少。 安定蒙古后,两大战略要地唐努乌梁海、买卖城的守卫人选中,李杜以老诚持重获得张汉卿的青睐,加上他有一定的民治经验,所以买卖城及蒙北的守备就交给他了。 虽然只有千余人的队伍,军衔却是少将----论资历早就够了,而且他还兼着蒙北镇守使之职呢。他在上任之初,就按照张汉卿提出的把买卖城建设成为北疆贸易重镇的同时把它变为军事重镇,所以在坚守上很下了一番功夫。 买卖城具有纯正中国风格,城内主要街道有二,十字横贯其中,街道直线延展,两侧分布着院落。到十八世纪六十年代末,这里已建成房屋二百余所,并有神庙二座。 考虑到买卖城以木建垣,周设四门,这样的城墙根本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典范,李杜安排在外墙边堆积了一条大石铺就的长城,虽然不能阻挡步兵翻跃,但却足以对敌方骑兵的攻击形成良好的阻碍作用。土墙依托石堆,守军在心理上也有一定的慰藉。 另外它是一座矩形城,长只有六百四十米,宽三百六十六米,对人数较少的人民军来说反而在布防上更有利,至少单位火力是够用的。 而且北门与恰克图南门相对,距离不过一百三十米。考虑到中苏双方在剿匪上的共同利益点,这一方向不需要特别关注,使李杜在排兵布阵上感觉稍好一些。所以战令一出,李杜便在南门正面方向上撒下两个连,连同四挺机枪,开始设置工事,做好了殊死防守的架势。 不过让他略有些沉甸甸的是城外逃难的人群。因为事起突然,闻听白俄匪军来临,大家自然想到能有一定屏障作用的买卖城,最近数十里的蒙民、汉商们都自发地跑到这里,人数足有七、八千人之多。考虑到买卖城弹丸之地,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真的受不了。 按照小城面积,相当于每十五平方米就需容纳一人,这个密度不要说在当时,就是在后世也应当是城市之冠了,当然,闻名世界的孟买贫民窟不算。 白匪军手里有大炮,如果对这里倾泄下来,那伤亡也一定是可观的。可是,自己这么点人,据城而守还有几分机会,这据点又不能放弃。 李杜思来想去,他想起少帅曾经给他们这些人讲起过欧战是如何用战壕打阵地战的。凭借那掘地三尺的地沟,交战各国愣是把机动战变成了阵地消耗战,并一直持续到终战。进攻方尽管出动了飞机和坦克等新式武器,但殊少有质的突破。所以在战后,坚固堡垒配以密集火力的防守模式开始在世界军事体系中占有一席之地,陆军大国法国甚至在后来发展出“马其诺防线”这个东西来。 因为那么多参战国也就德国人能制造出质量比较好的光学设备,其他国家还大部分使用着机械|瞄准。炮击对付战壕也不好,战壕的作用就是为了躲避敌人的炮击的,所以炮击的弹片对于躲在战壕里的人来讲没什么意义,而且当时的火炮精度也很有限。 挖战壕惠而不费,还可以最大限度限制骑兵的作用,并能给炮兵的运动以迟滞,它的作用和古代护城河相似。李杜决定动员人力,在城内城外力所能及地造若干条这样的“护城河”来。 现在人多倒是一件不幸中大幸的事情了,本着歇人不歇物的原则,在同时数百人不间断的工作下,几百把工兵锹发挥了很大作用。几天之间,先在南门外五里的正面开出了几道长一公里、宽两三米的浅沟来,然后再伺机加宽加深。 而没有工具的人们也没闲着,在买卖城县委县政|府的组织下,他们因陋就简,用石块、砖头和泥土裹在麻袋或者废毡里,在战壕上面垒成一处处的据点。 就在这宝贵的几天时间里,这道防线悄然而成,只是深度还是不够,宽度也不够飞马一跃的。不过好处是间隔多,在数条沟壑之间,携带火炮的骑炮兵想跃过就不太容易了。而没有火炮的亚洲骑兵师对买卖城的威胁将明显地弱下来。在匪军前锋抵达阵地前沿之后,“民工”们迅速地撤回城里,开始沿街进行布防。 不过这时的目的仅是为了减少敌方炮击的伤害了,在建筑物无法承受犀利的炮弹时,至少老百姓还有地方可藏。明白了这一层关系的“民工”们,对在城中掘地的热情更浓厚了,在前方交战的间隙里,他们加班加点,把小小的买卖城挖得遍地沟渠纵横,连己方正常的走路都成问题,只是因为买卖城太小了,不这么做无法容纳那么多的人口。 这种毫不利己的行为也不期然地严重妨碍了匪军的行动,这在后来的一系列的战事中都有所体现,算是意外之喜吧。 然而在前线,李杜却根本喜不起来。作为一线守卫负责人的李杜也明白人民军司令部的战略构想,所以他才会如此担心。 倒不全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知道人民军的家底。 蒙古加上唐努乌梁海,面积多达170多万平方公里,比新疆还大一个江苏的大小,守卫它的,却只有一个骑兵26师。 不要以为一个师挺多,也不要和民国北洋陆军师相比。和它们不同的是,骑兵师在那个时代的编制是特殊的,比步兵人数少太多了。 按照的说法,在江南地方,因为骑兵无甚活动余地,故每个步兵师为传令搜索用,编配一连足以应付;但在满蒙、新疆方面,由于交通不便、地广人稀,骑兵之编制宜多宜大,宜设骑兵师。东北的骑兵师,就是按照这个原理设置的。 按上限,奉系所在骑兵师都是辖2旅4团及骑炮兵1连,团不设营直接下辖骑兵连4个,机关枪、迫击炮连各1个。每个骑兵团取上限的4个连,这样,每个师有16个骑兵连。因为骑兵连为四四制,所以标准的这种连有204人,一个团加团部有1062人,一个师满打满算4000多点。以这点人马,平摊到各地,要每10多万平方公里配属一个连,相当于在内地的江苏只放了一个骑兵连以维持治安一样… 所以,张汉卿在进入蒙古后,以自己的模式重新对骑兵师进行了编制。考虑到骑兵部队在北方同样是一支独立的攻坚力量,它的人数不能太少,所以人民军的骑兵师是首先做到一师三旅的,比旧制整整多出三分之一的力量,这也是后来人民军制改革的先声。 尽管如此,当这个师分出一部分兵力驻守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各地后,能够放在库伦的,只不过是一个骑兵旅及若干步、炮兵分队,能够支援买卖城的兵力有限。除非来自唐努乌梁海的骑兵能够尽快赶到,以及西北军援军能够尽快进入库伦,否则,他的军队就只能面临孤军奋战的事实。 话说回来,唐努地区也还有大面积区域要镇守,能够出动救援的,估计也就千把人的骑兵团而已吧?说是救援,只怕充其量是给己方以士气鼓舞罢了。至于第1、第4师的援军,缓不济急,更没有指望。 想通了这点,李杜把心思放在了固守上。防御工事基本就位的同时,他把仅有的三门火炮沿壕沟后方摆开,准备在这人工“拒马”处给匪军以重重一击。大炮数量虽然少,但好在有地利之便,而且炮弹充足,倒不虞后勤之事,这是防守的好处。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480章 下马 温甘伦男爵本来打定主意就在买卖城落脚的。 原本只能算是个小驿站的这个因俄国内乱而萧条的小镇----甚至连镇都算不上的地方,在中苏通商政策的吸引下,已经重新成为中国北方与苏俄进行跨界贸易的好地方。远东的苏俄乱了,靠新疆的苏俄部分受交通限制,无法进行哪怕稍大一点规模的经济活动,反而凸显了买卖城的作用。 在远离老巢达乌里亚进行远程作战时,虽然亚洲骑兵师机动性能很好,火力也威猛,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需要后勤的强力支援。如果不能在买卖城落脚,也必须在一隅之隔的恰克图歇脚,不然光寒冷就能把人冻馁。蒙古的白灾历来是牧民的天敌之一,对骑兵也一样。 在冷兵器时代,这样的一支军队对草原周边任何一支敌对势力都是巨大的威胁,凭借以战养战的手段,蒙古帝国征服了马匹所能到达的几乎每一个角落,举世无敌。 但是在热兵|器时代,由于火炮和机关枪的大量应用,步兵对骑兵的威胁越来越大。特别是一支资源充沛的军队,如果拒险而守,将是骑兵的恶梦。当年巴布扎布匪军就是这样全军覆没的,作为对骑兵战术浸淫甚深的职业军人,不会无视这种变化。 但是温甘伦自信地认为他完全可以靠人多的优势一举荡平这个小镇子。出发前他已经对这里做过周密的侦察,知道这里守军的数量,也知道周边驻军的虚实。镇子虽小,却存储着许多重要的粮食和草料。另外,因为是鄂尔浑河和色格愣河的交汇点,买卖城有足够的水资源可供人生活。 奉军成长起来唯一的一次大规模用兵,还是躲在直系背后沾皖系的便宜,人数虽多但战斗过程简单,加上皖军败退太快,根本体现不出它的战斗力,属于一场不为列强所关注的内战。用谢苗诺夫的话说是:“劣等民族之间的内斗,不值得关注。” 当初张汉卿率军队进入呼伦贝尔、“安蒙军”进入蒙古时,正值红、白俄军激战正酣之际,所以对于进入蒙古的这一支人民军,温甘伦并不熟悉。 他仍然停留在祖辈人给出的印象中:中国是一个软弱、无能、腐朽的国家,活在这块土地上的是一群见识短浅、愚昧落后、一盘散沙式的落后族群,他们任人宰割,是补充能量最好的选择。所以,尽管他也知道人民军对蒙古和中俄边界的控制力度已经今非昔比,但在谢苗诺夫的要求下,还是很爽快地执行了军令。 他认为以买卖城为基地对苏俄境内可以方便地进行扇形扫描,可进可退,实在是兵家要地。至于中国,“他们一定会慑于我军声威而集中兵力龟缩于库伦,以防我们南下。呵呵,若不是我军担负着切断苏俄军西伯利亚大铁路的重任,真想去库伦走一圈,毕竟那里所遇到的抵抗,会显著弱于对面的红军”。 他是这样对部下打气说,当然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兵临买卖城十里,他就觉得十分异常。和通常白匪军所到之处一片狼藉、人民四处奔逃鸡飞狗跳不同的是,这里的空气静悄悄,根本没有因为大军的到达而显得有任何的错乱。 如果不是因为前锋回报说前面道路被人为地切成一道宽宽的坎,他真的会以为蒙民和驻军已经闻风而逃了。这个时候他还并不以为意,要知道蒙古广阔的北、西、中三个方向都是山地,像历史上冀中平原那样搞地道战先天地不现实。 他亲自到队前察看地形,见到宽度虽然三米有余,却浅不及尺----毕竟是山地,一时半刻之间,买卖城的军民无法做成真正的“拒马”也情有可原。这样的阻拦,甚至不能迟滞奔跑中的骑兵,如果不是担心战马无意义地受伤,纵马一跃都可以直接跨过去。只是沟壕两边乱石胡乱摆放,会让辎重和炮兵行走不便----也只是不便而已。 买卖城的轮廓已经依稀可见,时间已经是下午,温甘伦决定拿下小城并把指挥部搬进城内。他命令他的得力助手、也是他亲信列祖欣:“率领一个团,迅速拿下买卖城,我将为你的后翼。” 列祖欣领命。他是温甘伦手下之中最能打的一个将领,在白俄军中很有影响力,手中握着亚洲骑兵师最精锐的“草原之鹰”骑兵团。整个远东共和队都对他抱有深深的恐惧,视他为劲敌。 温甘伦等待着好消息,但是显然这次没有延续之前的辉煌,因为列祖欣又发现有一条大壕沟。虽然回报说其宽度大致与刚才一条类似,但因为离这条沟不远明显地又有数道同样的壕沟,而且隐隐发现有人在内。 列祖欣之所以享有盛名,不是因为他气盛,而在于他的智谋过人。摸不清底细的战场,他是不会轻易下决断的,这也是他能够在远东一带成名的原因之一。 他派小股骑兵前去侦察,但迎接他们的是炒豆般的枪声。 亚洲骑兵师都是骁勇善战的,虽然不都像“草原之鹰”团那么反应敏捷,但是听到枪响,这些人本能地瞄下身子并拨马就回。即使在热兵|器时代,生长在西伯利亚的白俄军们还是能够表现出精湛的骑术,他们的反应和他们的骑术一样敏捷。 高福源懊丧地摇摇头。本来他指望着能够在这里对白匪军进行一次有力的杀伤的,但是狡猾的亚洲骑兵师不给他机会。第一道壕沟,就是为了让敌方骑兵迟滞行动的,这第二道壕沟,才是双方争夺的前沿。他预先在这里埋伏下一个连,连同两挺机枪,准备等到白匪军临近再给他们致命一击的,因为敌人试探性的侦察,使得战局从偷袭一下子进入到堂堂作战的地步。 本着杀一个少一个的原则,伏兵还是通过点射摞倒了几骑人马,而且为了隐藏实力,机枪等重武器都没有使用,甚至也就当面的一个班进行了迎击。 但是列祖欣却仍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看似很浅的这条壕沟后面,是宽约百米的坑道和乱石堆积的障碍,骑兵不能像在东部蒙古一马平川式的天然牧场里驰骋,人数众多的冲锋行动在这里并不适合。 这也是李杜的战术所在。如果亚洲骑兵师不能充分发挥其快速攻击的能力而下马和人民军打阵地战,那么通过这些障碍,完全可以一步一步用空间换取时间,虽然这个空间的腾挪余地并不大。 按照人民军战术条例,一个标准步兵连的防御范围在1500米到3公里之间。高福源的连为第一道正面,也就1000米多的宽度,所以只要敌军不能快速行动,他对于守住这条防线还是很有信心的。因为为了减轻正面防御的压力,高福源有直通炮兵分队的热线电话,随时可以得到射程达四公里的三门75山炮的支援。此外,他还有一个杀手锏。 列祖欣很惊讶,他知道倚坚固守历来是克制骑兵部队不二的法门,特别在进入热兵|器时代,在防守方的密集火力下,用骑兵强攻受到羁累的阵地基本上和送死无异。另外,看来买卖城的驻军早就有了准备,这和他们之前的估计大相径庭。 不用奇怪,要知道平定西北和塞外后,人民党中|央调查部随之涌进各地,把张汉卿特别关注的蒙地、苏俄与日本远征军的消息源源不断地进行收集和分析,以研判其动向。日本刚定下经蒙古打击苏俄西伯利亚铁路大动脉的计划,张汉卿便侦知了,也为李杜等人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 加上蒙古草原的广阔和通讯不便,亚洲骑兵师看起来出奇不易,但终究跑不过电波。几天的时间,足够让人民军做些准备了。 在列祖欣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候,温甘伦却传来命令:“骑兵下马,尽快突破防线,抵近买卖城下。中国人狡猾,故意布此疑阵以让我军放慢脚步。”虽然没有和人民军直接交过手,但是不可否认它是一支劲旅。库伦援军朝夕可至,他可不想在这里纠缠。 列祖欣领命,让骑兵们下马越过壕沟。 看着俄军弯腰端着马枪小心翼翼地向前挪进,高福源很高兴,镇守使真是算无遗策啊。 战前,李杜召集作战会议的时候便指出人民军与白俄军的优劣之处。人民军不足在人少,但有利之处是据城而守;亚洲骑兵师人数虽多,但只要不与其正面对抗,让他们发挥不出机动的优势,甚至逼迫他们与己方进行阵地战,那就是一个胜利。 因为当时的俄国骑兵,无论红、白军,都还是承袭了沙俄时代的军工。其骑兵的主要配置,还是被称之为“龙骑兵步枪”的马枪。 这种马枪其实是普通步枪的变种,与俄军常用的1891步兵步枪相比,长度缩短了76毫米,重量减轻了04公斤,虽然由于其携带方便瞄准迅速且近距离威力不低于同口径步枪,但也有弹头初速低、射程较近、瞄准轴线较短、远距离精度差的缺点。 而人民军的装备,已经是制式的“汉”式步枪,除了枪管长之外,具备了马枪所不具备的所有长处。在中远距离交锋中,正可以发挥优势,点杀奔跑中的步兵,毕竟他们的速度与战马的奔跑差了许多。 下马作战,也就意味着下马的时候到了。 第481章 碰撞 战斗打得毫无波折,高福源甚至怀疑他们是不是那支传说中的亚洲骑兵师。 没有步兵进攻的基本要求,都是一窝蜂地向前簇拥着奔跑,绝没有所谓队形的说法。由于临近冬天,穿着笨重的衣服,根本跑不起来,无形中速度慢了许多。再加上他们是天生的好骑手,却并不善于奔跑,在这遍布壕沟和乱石的阵地上,基本上都是送死的节奏。 不用怪他们,他们本来是骑兵。 习惯了大纵深、迂回包围等战术的哥萨克骑兵,武力甚至在满清八旗状态最好的时候也不逞多让,这也是他们能够在西伯利亚所向披靡的原因之一。 即使到了近代,因为俄国中亚及远东地区的对手都是孱弱不堪,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们继续进行战术能力的挖掘。而且,在蒙古高原、西伯利亚高原这种特定地形上,很难在仓促之间组织好有效的防守,所以如果没有重火力的支援,骑兵对任何步兵的冲锋都是致命的威胁。正史上骑兵部队在西北保留到六十年代,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也是亚洲骑兵师有着高达上万人的骑兵队伍,却只有两百步兵的原因之一。 不过,他们今天注定是要吃瘪的。 离那道很浅的战壕三百米处,人民军步兵沉着地端起枪,按照训练的要求,认认真真地打靶。只是这靶子不是木板,而是活鲜鲜的人。在这个距离,白匪军的马枪是无效的。 当一大拨人群逼近后,炒豆的声音响起。最中间的人民军一个班只用一挺班用机枪,一瞬之间就收割了大堆白匪军。在密集的人群里,哪怕是最拙劣的射手,也总能闭着眼睛有大量收获的。 人的身躯,无论如何不能与钢铁相抗衡。眼看着同伴一个一个倒下,前进无望的白匪军胆怯了,这基本是去送死啊!他们虽然悍勇,却不傻。随着越来越靠近前线,对面的子弹也越来越密集,很多人很聪明地选择了趴在地上。有样学样,这一次的进攻便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告一段落。 列祖欣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是正统的哥萨克人,骨子里有着哥萨克的骄傲,他不能容忍士兵们这样贪生怕死。在这一轮的进攻中,他已经看出来虽然对面人民军训练有素----能不有素吗?那地上趴着的活着或者死去的士兵都是明证----但是好像有一个很让人欣慰的地方,那就是步枪声音的稀疏。 这表明敌人的数量并不多,这也和他们之前的侦察相吻合。买卖城的驻军人数大致是透明的,由于需要在几个方向上防守,所以在单一阵地上,能够部署的兵力不会太多。他判断着,顶多一个连。即使都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只要手下的骑兵进入其马枪射程之内,形势便会大变了。 所以他叫来骑兵团长:“组织好几支敢死队,从几个方向硬突击过去!我们有这么多人,就是顶着子弹也会让这些黄皮猴子打到手软。为了哥萨克的荣光,冲锋!” 不用说,哥萨克好战的血液天生地流淌在每个战士的身上。随着一声命令,更密集的人群开始拼命向前挤,原先趴在地上的骑兵们也在己方同伴的口号下重样生龙活虎起来。 “乌拉”!这是攻击的号角,无数白匪军终于展现出他们的实力。当明白己方的要求真的是拼死拿下阵地后,强悍的白匪军毅然从地上爬起来,在枪林弹雨中勇敢前进。 成功地顶住第一轮攻击的高福源连经过短暂的清点弹药和伤亡人数后欣喜地发现,他们的伤亡甚小,而且因为准备充分,所以子弹的数量完全能够经得起更大强度的战斗。于是,对这一轮的防守充满着信心。 可是高福源的心里却很凝重,他知道原因所在,那是因为敌人马枪射程太近,在无法贴近己方前,只能是挨打的节奏。但是如果对方不惜代价,像这次这样全线压上,突近防线只是时间问题,那时候的伤亡数字绝对不是现在这样乐观。 事实也正是如此。 在稀疏的战斗中,人民军官兵可以以良好的心态面对敌人的冲锋。可是当黑压压的人群蚂蚁一样混不畏死的贴上来时,这种压力是瘆人的,让人头皮发麻,这和当初打蒙军完全不一样啊。 能比吗?蒙军是一群战术落后、武器落后、训练极差、士气低落的部队,用乌合之众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现在的对手可是纵横西伯利亚高原数百年的哥萨克骑兵,其勇气、战斗精神和训练程度都非蒙军可以比拟。“战斗民族”的称呼,绝非妄言和吹捧。 就这样,打死一个冒出来几个,似乎永远也打不完一样。 在瞄准一人开枪的间隙里,其余人都前进了几大步,就是神枪手也不能一枪打两个啊!这么多人根本打不过来。很快地,敌人的面目都能看得清楚了,他们手中的马枪也响了。 人民军开始有伤亡了,这种伤亡对他们的防守来说很不利。 因为战线较长人数不足,所以基本上平均每人防守的宽度有近三十米。当其中有人伤亡后,相邻的战友们不得不接下他们的防区,使本来就捉襟的局面更危险,有几个地方甚至出现了百米的无人区。 观阵的高福源迅速派出了他的预备队,但在遍地开花的阵地上,这点兵力根本无济于事。 祖列欣根本无视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阵地的部下,俄国人视死如归,根本不在意伤亡数字,这是他们的传统。作为指挥官,他只有攻城拨地的责任,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民军阵地,他得意地咧开大嘴。只要白俄兵近身,身材羸弱的人民军可不是人高马大的哥萨克骑兵的对手。 忽然之间,他发现人民军阵地后面冒出一连串白烟,接着天空中出现许多冒着火光的飞行物纷纷落到己方冲锋的士兵里。随着一声声巨响,他的眼里出现一幅奇怪的画面。无数白俄军被气浪掀翻,或被炸死,没有死的也被这些巨响打懵了,然后纷纷重新趴在地上。 敌人用了迫击炮!从爆炸的密度看,足有一个迫击炮连在彼! 对这个东西,祖列欣并不陌生,毕竟他经历过一战,而迫击炮正是在一战中大放异彩的。他只是奇怪的是,人民军的火力竟然如此之猛,这还是那支听说连步枪都需要进口的国家吗? 不能说他对中国偏见之深,实际上在正史上的民国,哪怕一直到抗战结束后,中队的武器来源哪怕是轻武器都无法保持自给。在民国初期,整个北洋军的火炮总数没超过500门,而随着军阀间频繁战争的一个结果是,总体上各派的火炮数量不是增大而是变少了。 这就是中国的国情,经济和工业实力决定着军事实力,这是铁律。虽然没有具体了解多少,但祖列欣所得到的一个印象是,中国火炮都靠进口。 然而因为张汉卿,形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奉系通过各种手段,从搜罗、购买大炮到添置生产线,已经形成了较简单且完整的兵工体系,足以满足一般步兵的作战需求。不但如此,沈阳兵工厂还进行了一系列新式武器的开发工作,像迫击炮这种东西,在已经完全吃透75山炮和野炮的沈阳兵工厂人来说,是极简单不过的。 张汉卿的人民军是接收迫击炮最多的军队,因为西北山地较多,交通不便,对重炮的需求反不如较轻的迫击炮来得强烈。作为奉系的犄角之一,张作霖对人民军的装备可谓极为上心,除精锐的27、28、29三个师同步装备之外,其余新生产的迫击炮都供应了人民军。 其实张汉卿分配这些武器也是有先后顺序的。对陕甘的驻军,迫击炮已经配置到团,算是优先,因为对手的实力远强过残蒙势力。在蒙古驻军第26骑兵师中,只有库伦和买卖城各有一个迫击炮分队,而且是单独成军的。 他之前认为这些足矣,因为在预想中,蒙古最大的分裂势力已经被打垮,能够对蒙古驻军造成直接压力的敌对力量已经不成气候。而且因为和苏俄的关系缓和,在最近几年,人民军和苏俄军不会有直接的冲突。有限的资源,自然是要放到最合适的地方。 他根本没想到的是,白匪军竟然会和他过不去。 不过幸好因为买卖城的重要位置,他还是很有“先见”性地放了这个迫击炮连,不然,李杜在防守上更会吃力。 这次抗匪第一线,李杜做了精心准备。除了天堑之外,他还安排了营属重机枪连镇守两翼,迫击炮封锁阵地前沿,给防守步兵以火力支援。为了方便前线统一指挥,指挥权就交给了高福源。在关键时刻里,高福源终于发出了指令,事先筑好阵地的9门迫击炮分成三组,连续近五十枚炮弹硬生生把白匪军猛烈的进攻势头打断。 人民军防线度过了第一次危机。 第482章 且行且珍惜 祖列欣怒了。 这根本不是勇士之间的对抗行为,而是纯粹用优势的火力对付血肉之驱!望着哥萨克骑兵在血泊中间挣扎和哀嚎,他的心在滴血。他已经投入了主力,无法再发动新一轮攻势。当然还有另一层顾虑:显然人民军是有备而来,在敌情没有摸清之前,他不想再蹈覆辙,于是下令退军。 “这些无耻的黄种猴子,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我要以牙还牙,用重炮消灭他们!” 他似乎忘了,战争,本来就是一种计谋的较量。中国传统对军事的理解“兵者,诡道也”,是对它最好的注释。还有,在对付侵略者方面,正义的一方无论用什么手段都是不为过的。 白匪军撤下了,留下一地鸡毛。人民军并没有趁机反攻,因为他们也无力反攻。 此战算是大胜,人民军以百人抗住了整整一个团,尽管是骑兵组成的临时步兵。不过代价也不小,有将近二十人牺牲在战壕里,另有至少十五个以上的人重伤。若非迫击炮连出其不意的打击以及白匪军摸不透虚实,前线就已经溃退。 即使这样,也足以笑傲了,因为敌人至少有三百人丧生。在报告了战斗结果后,高福源很自信地请求李杜派出援军来补充离失人员,他认为再有百十人便完全可以阻止敌人至少一天。 然而李杜的命令让他吃惊:“按计划准备撤退”。这是李杜的原话,言简意赅。 虽然胜利,预料到白匪军必然不甘心,在摸清人民军的底牌后,下一轮的攻击必然更加激烈也更加充满变数。由于人民军远离买卖城布防,战线太长,如果白匪军真的不顾死活地全面压上,虽然有可能继续给予其重创,但是己方避免不了全军覆没的可能。 在人数这么少的买卖城,每个人民军都是有用处的,拿十个白匪军来换都不能接受。在小胜之后撤军到第二道防线,既能得到弹药的补给,也与友军合兵一处,心理上安慰不小。此外,因为离城更近,防守区域相对减少许多,也更能顾得来。 还有一层顾虑是,虽然人民军事先挖了几道“拒马坑”,但因为事起仓促,在优先进行买卖城内和城郊的布防后,外围的处理免不得过于潦草。这些“拒马坑”因为浅和窄,很容易被对方填平,那个时候,白匪军携带的火炮便能够对人民军阵地进行一轮火力打击。同样地,在仓促的战壕里,人民军官兵对于火炮的防御能力是极差的。 这也是李杜在事前已经计划好了的,他预计以白匪军的人数优势,第一道防线并不稳固,还面临着可能的炮火打击。所以在大胜之后即撤军,仍然留下一些坑道让白匪军来堵。这个时间,就是自己所能争取到的固守待援的时间,即以“空间换时间”的真正策略。 高福源严格执行的军令。不过他没有急于流露出撤军的意思,全体官兵也都在认真观察白匪军的动向。既然是拖时间,自然是越长越好。以他的判断,除非敌人大规模增兵,否则从战场上敌军留下的尸首数量来看,他们应该无力再发动一场大规模的攻击了。所以,等等看,让敌人不能轻易地得到阵地,也是战略的一部分。他只是把一些轻重伤员送回后方,连同迫击炮连,以在撤退时能够轻装,达到尽可能地快。 对人民军阵地的毫无动静,列祖欣确实不敢再赌一把其防守实力。他的这个团已经损失大半,又对人民军的迫击炮无可奈何,他唯一的办法就是调来大炮,把他们打个底朝天! 前线进攻的失利消息很快报到了温甘伦那里,让他兴冲冲想进买卖城过夜的热情逐渐冷静下来。没想到人民军竟然还藏着这个杀手锏,看来不拔除它是无法达成目标了。面对列祖欣的请求,他点头同意说:“把我们的大炮都调来,让他们尝一尝我们大炮的厉害!” 亚洲骑兵师有21门大炮。 如果李杜他们看到这种大炮时,一定会擦擦额上的汗说“好吧,这也叫大炮”。人民军的75炮虽然在西方甚至在旧俄军队里算不得什么,但比起这种骑兵炮,还是很有底气的。 传统的骑兵炮本来就不能跟步兵炮媲美,因为前者强调快速突破,后者的特长在于攻坚或火力压制,纯粹比火力,步兵炮可以秒杀骑兵炮。因为要跟得上骑兵的速度,骑兵炮的重量相对步兵炮轻了许多,自然,射程和威力包括精度就大打折扣。不过比较迫击炮,不考虑灵活性的话,完全可以在火力和射程上占完全优势。 温甘伦命令沿线骑兵填平壕沟,开出一条路来让炮骑兵通过。于是,高福源从望远镜中看到这样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无数骑兵从马背上跳下来,用手或兜把收集到的一些小石子和土块堆积在一起,然后用马踏平。虽然原始,却不失为一个没有办法的办法。 有着人多的优势,再加上不需要填平太多的地方,只需要让炮车的车辙能够通过即可,所以用不了半个小时,这条大道就完成了。 自然,为防偷袭,温甘伦和前线的祖列欣也派出了大量骑兵侦察并戒备,毕竟都知道火炮对步兵的威胁是致命的。但是出他们所料的是,对面战壕里的人民军官兵就这样任由其填平一道又一道坎,用无数人力开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祖列欣充满着得意:“等我的大炮就位之后,完全压制你们的迫击炮,那时候只要一个冲锋,你们的阵地就唾手可得,那时再看看我哥萨克骑兵的厉害,你就是想逃也要看看能不能快得我们的四条腿!” 虽然骑炮兵机动性比步兵大炮好一点,但在这崎岖不平、又纵七竖八地挖出许多不规则沟壑的路上,还是花费了很多功夫才抵近战场。而且明显地,骑炮兵缺少训练,致使排兵布阵时花费了比运输更多的时间。在其骑炮兵手忙脚乱的支起炮架时,祖列欣却很惊愕地发现,对面原本静观的人民军忽然跃出战壕,一齐向买卖城方向跑走了。 跑、走、了! 先前的一番努力付诸流水,这让他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骑兵炮的射程太近了,估计等到他们准备好发射时,敌人早就跑出他们的射程之外了。 可是对面的道路显然并不好走,同样有若干石堆土块和不平的荒野,骑兵无法尽兴去追,他这支亚洲骑兵部队如果靠两条腿,不见得会比人民军跑得更快----人家是纯步兵呀! 不明白先前视死如归的人民军为什么这么惧怕大炮?其实在较深的战壕里,骑兵炮的威力并无法完全发挥出来。汉人狡猾,这是祖列欣亲自见识到的,所以,对于人民军的逃跑,他本能地觉得是一种策略,“会不会有埋伏?”他这样想。 本着这个想法,他小心翼翼地派出几队同样小心翼翼的队伍去侦察敌情,不到五百米的路程,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然后侦察人员欣喜地回报:“将军,敌人已经全部逃走了!” 望着已经跑远的人民军,祖列欣懊悔地跺脚,这让他再度了解了中队的狡猾。经过这一番攻击、试探、侦察和布防,他的心都累了。他命令全军暂歇,并派出一队骑兵前出侦察。 就在祖列欣尚未安顿下来的时候,侦察人员已经回来了:“将军,敌军退出一里之遥后又布防了新的工事,我们奉您的命令不敢靠近,但是这次明显地人数较多。” 祖列欣精神大振:“好!敌人越多,越能发挥我炮兵的优势,争取一战而全歼守军!”在他想来,买卖城已经清晰可见,人民军重新布防,那是退无可退要殊死一搏了,必然驻扎了主力。如果将其打垮,进占买卖城将减少许多阻力。不然,按照人民军方才的战斗力,若他们凭险而守,倒真的是麻烦呢。 他唤来骑兵团长:“让你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尽快铺出一条大道来,让我们的炮兵能够尽可能地抵达前线,给敌人以重创!” 这是个好差使。被先前一番恶斗打惨了的团长欣然领命。尽管干得是逢山铺路、遇水叠桥的后勤工作,总比让手下儿郎和人民军交火得好。哥萨克骑兵都是以乡土为依托组织起来的,都是自己的亲朋好友、故旧乡邻,能不做无谓的牺牲还是别做的好,团长虽然凶悍,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刚才一番恶斗,已经有半数的部下死于非命,这让他滴血不已。 于是,这个骑兵团重新抖擞精神,发挥了大无畏的气概,稳步但夯实地完成着铺设道路的责任。上下齐心,自然进度神速,一条笔直但可堪使用的临时土路便在大家的努力下逐渐伸向远方。 为防人民军突起破坏,祖列欣可是很警惕地不断派出侦察兵打探对方动向,新调来的主力部队“草原之鹰”骑兵团也在两侧警戒,而骑兵师中仅有的两百名步兵则领头先行,为炮兵平安进入阵位打前站。 胜利,已经近在咫尺,一旦他的炮兵就位,21门火炮的威力,绝非人民军几门迫击炮所能媲美。 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或许正因为如此,在经历了刚才一番战斗后,人民军失去了继续对抗的勇气。在他们一行小心翼翼逼近前线,并用出色的战斗队列让人民军无懈可击时,人民军并没有发动一次哪怕试探性的攻势,仿佛对越来越迫近的炮火无动于衷。 第483章 临门一脚陷进去了 祖列欣本能地觉得有诈,因为这根本不是刚才顽抗自己部队时的表现。但此时已无暇多想,炮兵部队正在按部就班地摆开阵列。 这回对面的人民军不跑了,祖列欣又有些侥幸。只要大炮架起来,不管对方有什么计谋,也不管他们采用什么防守方法,在绝对的火力面前都是渣。背后是亚洲骑兵师的主力部队,远远的两侧都已经派出骑兵去侦察了,辽阔的大地上基本上一览无遗,打自己的埋伏是有相当难度的。 夕阳的余辉斜照在哥萨克炮兵的阵地上,在寒冷的季节,即使在阳光下,仍然没有一丝暖意。“今天晚上一定要在买卖城避寒,这鬼天气,真让人受不了。”祖列欣扯紧了大衣,望着不远处低矮的买卖城,不无遐思地想。阳光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让他有些恍惚,好一会才适应。 城头上慢慢抬起几个烟囱,在这种萧瑟的寒风中让人有家的感觉,打了好一会仗,该吃白饭了。不过,烟囱应该早就竖在那里才对,为什么还会动、而且是向着自己这里?列祖欣忽然神情一凛,“不好!” 他的反应很快,他的声音甚至比远方剧烈的呼啸声还早了几秒,不过火光更快。在他还没有作出下一步命令时,爆炸声已经响了。 三枚炮弹几乎同时落地,其中一枚落到布好的骑炮阵列里,把两门炮掀了起来。四溅的碎石从祖列欣脸颊边穿过,风声甚是犀利,扫在脸上比寒风刮过还疼些。 不过祖列欣没时间感受这些,他已经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快把大炮推开!” 不用考虑,他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了。敌人以大胜而退,自然有其道理。他光顾着提防伏兵,却在不经意间被一步步带到人民军炮兵提前设好的炮火覆盖区。刚才第一轮的试射便如此精准,其后的杀伤力将是惊人的。尽管他是骑兵,却对大炮有着相当的研究。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是要想在仓促之间移动一门已经固定好了的大炮又谈何容易? 由于沈阳兵工厂的不懈努力,特别是吸收了西方先进的液压机械复合制退机构技术,人民军的火炮射速可以轻易地达到每分钟10发。几乎在祖列欣下达命令的同时,又三发炮弹呼啸着飞来,专门攻击白匪军的骑炮阵地。这一次精度奇准,不但破坏了三门大炮,更可恶的是将十几名拼命护炮的炮兵打得千疮百孔。 没有炮手的大炮就是一堆废铁,可是没有了大炮的炮手也是废人一个。在犀利的火炮威胁下,炮手们开始躲避了,他们有的趴在地上,有的甚至远远地离开炮群。祖列欣虽然很想架起大炮对攻,可是一时无法召集到足够的人力,另外他也知道对方的大炮远在自己的射程之外。虽然蒙古地处内陆,他还是有望洋兴叹之感。 买卖城低矮的城墙上,李杜架起望远镜观察炮击效果。为了这次炮击,李杜可是动足了脑筋。 所有城外的防线,最终一定守不住的,因为人数太少,这个结果他早就知道。防守城外的壕沟代价太大,反不如拒城而守有优势得多。凭城中这些横七竖八的坑道和足以抵挡子弹的城墙、房屋,敌人的骑兵部队完全发挥不出战力,而他的步兵则可以发挥巷战的优势。 只是亚洲骑兵师携带的骑兵炮是巨大的威胁。想象一下,21门大炮对着方圆不到四里的小城猛攻,尽管其威力比步兵炮小很多,但土墙木门绝对抵挡不了;敌人如果无差别轰炸,巷战的优势也荡然无存。 所以必须设法打掉他们的炮兵部队,于是有了高福源的诱敌之战。 先用迫击炮的火力让敌人明白,不使用大炮将无法顺利攻到买卖城下,然后且战且退,步步为营。为了抵销火力的弱势,敌人一定会设法架设大炮,这时候,坑道的作用便体现出来了。 其实挖掘坑道时,李杜已经赌了一把。他故意在挖掘各处的坑道时在中间留有一块很窄很浅的通道,这样敌人为了省时省力,极可能会优先从这里经过。然后根据惯性思维,敌人一定会选择一条相对笔直的通道向前推进,要知道架设大炮时可都是需要用人工来做的。 预设敌人大炮通行的路上相对平坦一些,这样一来,敌人炮兵运动的轨迹便大致清晰了。等到高福源退到既定的防线后,为了攻克这道防线,敌人炮兵一定会老老实实架设阵位。 这个阵位已经被提前替敌人选好了,当然也是买卖城炮兵分队测量好了的。为了此战,炮兵分队做足了功课,足足有两百发炮弹摆在旁边,那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只要打垮了敌人的炮阵,骑兵再行走如风,也只是风一般刮过而已。在机枪、迫击炮甚至大炮组成的火力网面前,在一步一个坑的买卖城内,他们与靶子基本没什么分别。 计谋得逞了。 近百发炮弹倾泄到骑兵师的炮兵阵地上,几乎把它打烂掉。就在这三五分钟里,强大的亚洲骑兵师所属的炮骑兵连武器加炮手都灰飞烟灭了。不但如此,炮火还波及到为它们护卫及协助布阵的极为有限的步兵,他们一起倒在血泊中。 就是旁边的骑兵们也有被流弹击的情况,不过人民军的大炮主要是针对其炮阵,所以这些被株连的人,只能说是运气太差了。不该啊! 祖列欣心在滴血,这些重武器可不好弄啊。他们的武器,大都是延续旧俄队当时的,在苏维埃变天之后,因为战乱,导致不但红军补给成为问题,在远东部分的白军因为交通被切断的原因,完全断绝了武器的增援。他们的大恩主日本,自身的经济和工业条件也不是非常的好,所以能得到的补充也极为有限。 特别是作为重武器的骑兵炮,日本人自己装备都不多,所以就不用奢望他们了。这样一来,打一个少一个,现在,曾经伴随他们几年的这支重武器就算彻底和他们告别了。从此,亚洲骑兵师就成为真正的“骑兵师”了,这种变化让祖列欣悲痛万分。一个疑问也在心中隐隐浮现:“他们的大炮为什么打得那么准!?” 不容多想。温甘伦男爵出于对自己的信任,把这么一支重要的力量交给自己,却被自己玩砸了!看着人民军火炮仍然在断续发出的火焰,祖列欣做出了一个决定。 既然骑兵下马战斗力大打折扣,是不是可以采用大迂回的方式发挥一下骑兵机动的优势?虽然道路条件并不好,虽然人民军用战壕、石堆和土块做出了许多障碍,但是沿城三面,总还是有些地方能够发挥骑兵长处的。现在没有了火炮,再进行慢腾腾的步兵冲锋只会伤亡更多的人。 “骑兵部队全线压上!他们打烂了我们的炮兵,但是我们仍然有战无不胜的哥萨克骑兵!冲进买卖城,炸毁他们的大炮,把这些中国人赶进色格愣河中去!”激愤之下的祖列欣做出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直接把他的精锐“草原之鹰”骑兵团带进死亡之地里。 环城三面,约有五里路,都是相对宽阔的平地。祖列欣站在一处高岗上放眼望去觉得使用骑兵的条件还说得过去,这才有了这道命令。可是他远观是一回事,身处一线的白匪骑兵所感受的又是一回事。 全面冲锋的命令虽然下达了,但是大家的速度却仍然跑不起来,不是因为别的,是作为骑兵看到乱石丛挡在前面本能的寻找更合适的路。 横七竖八的沟渠确实有一些适合骑兵走的地方,但是当几百上千人一齐从某个缺口挤进去时,祖列欣预想中的奔腾局面却没有发生。在人挤人马挨马的不利地形中,骑兵们本能地一个一个勒紧马缰,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在高岗上望时,就是几堆人马在进行不规则的队列接力。这种速度,只能说是比徒步稍快一点。 这就是我的骑兵么?祖列欣声厮力竭地大喊:“分散开来,不要吝惜马匹,你们这些笨蛋是要吸引他们的大炮么!” 也许是他的话提醒了远处的炮手们,也许是指挥官们的心有灵犀,李杜已经注意到白匪军骑兵的这种无意识的破绽。或许,这个场景正是他乐意看到的。他果断地命令炮兵们把砸向敌人残炮的炮弹向挤成一团的骑兵们抛过去。 首发两炮稍微偏了,只炸伤了两个零星的骑手。毕竟,这是突发状况,炮手们还需要进行校射。不像之前瞄准白匪军炮阵,是事先经过多次计算才成功的。 不过这也要不了多长时间,随着一阵训练有素的大喊,瞄准诸单元重新完成坐标计算,一枚63公斤的榴|弹炮弹便呼啸着向人群飞过去,从马群里钻进去砸到地上,头部钻进泥里,就那样直直地竖着,仿佛一座丰碑。 人群在瞬间死一样沉寂,这突如其来的一个铁家伙把大家的心都拧紧了。在下一刻,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涌起一个字:“跑!” 但为时已晚。 第484章 兵临城下 一声巨响,扬起的尘土像天女散花般洒落在各地,落到幸存人的肩上头上。如果用心细看,那尘土中分明掺杂着密密的血迹,分不清是血渗进土中,还是土与血和成一团。 这一炮,至少夺走三十人的生命,外带五匹以上战马。更关键的是,奉命指挥疏导交通的“草原之鹰”骑兵团的团长,颈上也中了一块弹片,当场阵亡。那是跟了祖列欣多年的忠勇部下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折损在买卖城下! 旗开得胜的人民军炮兵发觉了“点射”这一好手段,便开始有意识地把炮口向人群密集处调转。本来买卖城周边还算平坦,但是因为人为的开沟挖渠以及土堆和石子胡乱地摆放,这一带已经成为骑兵的噩梦:无法纵马狂驰,而且地域狭小,骑兵的优势几乎等于零。几千人放在一起,就是最拙劣的炮手,一发炮弹也总能打倒几个人。 老于战斗的祖列欣也很快发现这个问题,马上发出了指令。不能不佩服哥萨克骑兵的训练有素和良好的指挥系统,就在这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他的指令都能被很快地执行。 他们迅速地分散队形,只用少量的“炮灰”部队稀稀拉拉地向前迂回推进,主力都远远地四散开来,随时递补。在这个距离上,步枪打不着,用炮火又太过浪费,所以在人民军火炮哑了的进程中,他们已经接近城下。 火炮之所以哑,是李杜的意思。经过刚才的一阵急射,炮兵已经获得了辉煌的战果,再对急驰的骑兵用功,作用已经不大。有限的炮弹还是放在更有用的时候吧,反正这一阶段的作战任务,他算是交出了完美的答卷。 没有了骑炮,亚洲骑兵师的威力便大减,特别在攻城上。买卖城再矮,骑兵也不能跃上城墙;买卖城的城墙再不结实,也不是马匹的血肉之躯可以撞破的。单一兵种的骑兵、稀稀拉拉的人群,正可以方便人民军步兵发挥优势、拒险而守。这炮,就留到敌人大规模攻城的时候用吧。 这时候就看出拒城而守的优势了。尽管买卖城在中原人眼里严格意义上讲只能算是一座土丘,但对于骑兵来说仍然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人民军步兵躲在垛后、墙眼里,和白俄骑兵展开对射可是占尽了便宜----彼方的子弹可以打得土墙簌簌地响,也簌簌地落土,却很难射中背后,毕竟他们在漫无目的地打,机动行走本来就考验着骑手的马术和枪法;反之,人民军步兵却可以从容地瞄准。此时,人少的人民军在这里却显示出相对人多的优势来。 固定对射显然对白俄军不利,所以他们自动地转入机动对射来。前一拨骑兵边行进边打完手中枪,便立即从前方撤离战场,后面跟上的骑兵便又重复着前人的动作。只是,在看似有序的换防与进退有度中间,似乎有一种悲壮的感觉,因为不断地有人从马背上掉下来。失去主人的战马无助地悲鸣,也无助地跟随着马潮向前奔去。 战况的激烈是显而易见的,因为随着每一轮骑兵队伍的换场,祖列欣总能听到下面人回报又折损了多少多少士兵。就是在场中,他也能够清晰地看到,许多返回的马背上根本就空无一人,原本矫健的骑士,有的跌落在城下,有的则战死在回来的路上。 对面的人民军是一支劲旅!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安地搓着手。虽然买卖城近在咫尺,又城墙矮小,但对于失去了攻城利器火炮的骑兵部队来说,前面的路要走还会很艰难。而且,还有一个巨大的隐忧是,从库伦来的人民军援军迟迟不见动静,本来是一件好事,却越发让他不安。 没理由啊!买卖城和恰克图是中俄的咽喉要道,距库伦又并不远,以中国那位少帅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就此放任不管的。而且现在中国境内并无干戈,中国人是有能力进行这方面的动员的。 确实,正因为买卖城位于库伦向北的唯一一条公路线上,以及经库伦有一条通向北京的直达公路,这一条交通线如果能够牢牢地控制在中国手里,有唐努乌梁海地区的稳固,再加上东部呼伦贝尔的服贴,相当于把整个中国北方边境线稳定了。要不是日本人控制着满洲里在那里兴风作浪,根本不会有什么白匪作乱,光围,就让无后勤补给的白匪军饿也饿死了。 带主力殿后的温甘伦将军也是如是想。几乎在前线回报进攻买卖城的战斗打得异常艰苦他就知道,自己这回是撞上硬茬了。原本他的计划中,就是普普通通的“借”道而过,奇袭买卖城和恰克图这小地方后直扫西伯利亚大铁路和远东守备部队,根本没把中国人放在眼里。却不料,出师即不利,他的机动能力没有能够发挥,还没见正主儿,自己就陷在这儿了。 没有了大炮,想攻克城池就有些困难了,再要惹上从南到东一系列的援军,原本打算满满的突击行动变成了一场僵持,这就不是自己的强项了。人民军在城外都搞了这么个大阵仗,在狭窄的城里巷战,他的骑兵并不适合,而且天知道他们在城里做了什么工事! 从清晨到下午,已经浪费宝贵的一天了,温甘伦不愿为这个小城再耗精力了。从对面军人顽强的战斗作风和战术水平看,这无疑是一支劲旅,即使战而胜之也必将是一场惨胜。他决定放弃继续对买卖城的用兵,从而在战略上拥有更大的回旋余地。 这个决定在此时此地,无疑是最合适的,祖列欣纵然心有不甘,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决定。他派出一个骑兵团沿买卖城东、南两个方向远远地迂回,围而不打作为牵制,他亲率主力“草原之鹰”骑兵团当先杀向俄境,在那里,有他们的宿敌。 恰克图俄国守军其实早就听到中国境内传来的大炮轰鸣声和炒豆般的枪声,但是他们没有半分救援的意思。上头传来命令,既然中队严正拒绝了苏俄军队跨境“帮助”的友好,那么就让这些不可一世的黄皮肤猴子承受一下白俄军的厉害好了!虽然现在白俄军节节败退,但是在红军看来,就是这样一支败军,也完全会打得中队打不着牙。 凭心而论,苏俄政|府对以张汉卿为首的奉系政|府近期一连串的行为非常不满。如果不是因为强敌日本在侧,他们能不能忍受奉军对摩阔崴、呼伦贝尔等的占领,对蒙古的强力收复还未可知。远东小有折损倒也罢了,可蒙古是其西伯利亚腹心的战略纵深,是关乎其遥远的远东地区和欧洲中心联结的重要命脉,它的失去使俄国几十年来在这里的耕耘像被揭开一层土一般。 蒙古经过人民党的强力手段已经变天,如果不尽快在这里打开缺口,一旦全部亲俄势力被瓦解,那时候没有“带路党”,没有合适的理由,那真的要和这里说拜拜了。 所以白匪军入蒙,从苏俄政|府到远东地区领导人都是欣喜异常。只要人民军落败,或者慑于压力,中国政|府会“请”苏军帮助剿匪。那时候便可乘机借着这个机会再度进入蒙古,然后以剿匪为名逐渐培植代理人,重新恢复俄国在这里的影响力都不在话下。反正蒙古地广人稀,“匪徒”形迹无常,那么苏军也就会合法地在这个面积与东三省差不多大的地方捉迷藏。 可是如意算盘落空了。 张汉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尽管他好像并没有识破他们的计谋,可是他认为此次和白俄军的交手,有必要用自己的力量。保家卫国用别人的力量,一是拿人的手短,二来也会给对方看不起。中苏之间还有极重要的中东路问题悬而未决,以苏俄的胃口,一旦他们恢复元气,一定会在这个问题上大费周章。他需要适时地展现自己的肌肉,来为将来的谈判定下基调。 国际社会的谈判,向来遵循“丛林法则”,强者只尊重等量的对手。只要奉系军队打出水平,展现出强力控制国家领土的决心、士气以及能力后,他有信心让这个困扰正史中国二十年代最大的中苏问题得到完美解决。毕竟,和一个强大、友好的中国作邻居,是本世纪二、三十年代苏联的对华外交方向,当拳头无法获得他们想要的,对方一定会换作击掌为盟。 为了展现实力,张汉卿可是下了大本钱的,要毕其功于一役。温甘伦师长不知道的是,在买卖城守军殊死防守的同时,针对他的一条巨大的包围圈正在悄悄形成。无论他能否拿下买卖城,都无法改变这个结局。当然,人民军成功地守住这个小城,除了政治上的意义外,给白俄军的打击也是致命的,除了士气,还有时间的迟滞。 不过,没有丝毫意识的亚洲骑兵师正以主力直扑买卖城的邻居恰克图,这个原本属于中国的边陲小镇。后者,正审慎地等待着来自中国政|府的求救呢。 第485章 墙头鼓角声悲壮 第5集团军为了消灭这股白匪军也是下了很多功夫的。 虽然肩负着整个远东地区包括中、东西伯利亚的安全,但在尽量不刺激日本人的大方针下,苏俄远东人民军重心放在剿匪上,特别是针对流窜于西伯利亚高原和蒙古一带的谢苗诺夫白俄军。和后来蒋先生“攘外必先安内”的思路有异曲同工之妙,列定的苏维埃政权要合法地存在,必须把彻底消灭白俄势力作为必要条件。 毕竟,日本人也好,欧洲干涉军也罢,都不是这块土地上的正宗主人。有强力外援支持的原政权力量,才是新生政权的最大忧患… 所以,在从赤塔到恰克图,第5集团军司令官马季亚谢维奇摆下重兵,要切断国内腹地与远东共和国之间的联系,让白俄军无法自由地获得来自东方日本人的补给。当然,也是作为日本干涉军与苏俄边境之间的缓冲。此外,是否还有其它深层次的想法----比如是否有必要部署这么多的兵力在孱弱的蒙古边境上以备“万一”,在张汉卿强力的否决下已经暂时不需要深挖了。 现在,来自恰克图一线的远东人民革命军要直面白俄军的压力了。以涅伊曼的步兵第35师为主力,辅以皮萨列夫的骑兵第5师、斯列坚斯克的骑兵第2旅、以及精锐的特罗伊茨科萨夫斯克的骑兵第1旅分别摆在恰克图的东西两侧,牢牢地守备着白俄军伺机跨过铁路深入苏俄腹地的企图----在中(蒙)苏边境摆下这么大阵仗本来可不单单是防着白俄军的,但最终演变成不得不防止白俄军的狗急跳墙却也是当时的决策者们未曾想到的,谁知道对面的数量极少的人民军那么狗血和能打呢? 听着一城之隔的人民军隆隆的炮声,苏俄军都是为之一振。这个时候的普通苏俄军队,还是有着相对“朴素”的觉悟的,在政治动员中知道这支正陷入苦战(臆想中的场景)的军队和己方一样,都是死敌日军的对头,都有着解放各自全国受奴役人们的政治抱负,因此难免有些惺惺相惜之情,哪怕他们的长官有着这样或那样的政治伎俩。 不过,从人性的角度出发,死道友不死贫道是无论古今中外都一样的。对面的战斗越激烈,越是让人庆幸,迎来的白匪军有对面的黄种人先削弱了,不管最后的战局如何,对红军都是有利而无弊的。傲慢的中国人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了代价,那是应当的。虽然仗打到现在,在红军战斗力膨胀的当口,白匪军不值一哂,但是对于从废墟中崛起的黄皮肤邻居来说,绝对是无法小觑的存在。 不过,当呼啸而来的白匪军进入他们的视线时,他们还是大吃一惊:信誓旦旦的那位少帅的军队,在似乎进行了一场尚算像样的战斗后便迅速地无声无息了,这感觉有些虎头蛇尾啊!以至于坐镇城中的马季亚谢维奇忍不住臆想着:“中队的崛起毕竟时日太短,军队的战斗力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要想全歼这股匪军,还是要靠英雄的苏俄红军!” 确实,经历数年内战的苏俄红军很有战斗经验。他们的后勤装备远远超过了白军,人数上也占有数倍优势,再加上是以逸待劳,只一个照面,两翼展开的红军两支精锐骑兵部队就紧紧夹住了亚洲骑兵师的先头部队,使其很快陷入苦战。 从恰克图小镇上呼啸而来的炮弹让白匪军魂飞魄散。苏俄军队有比中队数量远大得多的大炮、不计本钱的炮弹,这一切,都让吃尽了中队苦头的白匪军觉得,和刚才的中队交手还是能够忍受的。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漫天的硝烟、无数倒地的人或马匹的尸体让温甘伦和列祖欣明白这样一个事实:他们的亚洲骑兵师如果不撤退,将会陷入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没有后勤基地,没有补给,甚至没有任何救兵,和优势的苏俄红军面前死扛无疑是自寻死路,继续深入俄境太危险了。 买卖城的强硬还击也让他们了解到,南面的中队也不是好惹的,想据城而守的希望破灭了。惟今之际,是如何有效地保存实力,以待东山再起才是摆在面前的一道难关。 大概知道西北人民军在蒙古的兵力配置,库伦是不敢奢望攻下的,听说少帅已经集重兵向库伦支援了;向东也不成的,在东北的奉军已经派了一个步兵师在往这边赶的路上。从今天的交火情况看,骑兵师机动性还行,但是攻城拔寨,明显地火力不足。若和步兵硬扛,没有胜算。 能够做的就只有一个方向:向西,向西,再向西。蒙古广阔的西部人烟稀少,那里也几乎没有驻军,没有像样的抵抗力量,正好发挥骑兵的优势。只是,同样地荒芜人烟,恐怕部队要吃点后勤的苦了。 一念至此,温甘伦迅速和祖列欣交换了意见,然后立即下令:“放弃与俄国士兵的交火,全体向西转进!” 如蒙大赦的白俄骑兵迅速地脱离战斗,他们完美地在战场上展现了什么叫娴熟的骑技和训练有素,几千人几乎同时勒紧了缰绳,用极小的转弯半径实现了调头,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蔚为壮观。 只是苦了那些伤兵和丧失了坐骑的骑兵。白俄军队彪悍并富有战斗力,但是大多是一些冒险家和不满于苏维埃政权的原有利益者。他们对新生的苏俄政权有共同的仇视,但远谈不上同僚之间的友爱,一声令下,转身就走,根本不顾及地上无助的曾经的战友。 亚洲骑兵师行动很迅速,但没有坐骑的骑兵在茫茫蒙古高原注定是个死或俘的下场,不过这一切温甘伦男爵顾不得了。因为几乎在他下令退却的同时,在远处的东方出现了密密的一群小黑点。 凭借多年的战争经验,他知道这绝对是一支至少几千人的队伍。而依照这支部队的来向看,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援军----他根本没有援军。 没想到东北奉军的支援力量竟然来得这么快!? 第486章 东北义勇军 都以为从东面来的军队一定是黑龙江督军吴俊升派出的奉军第4师,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来的竟然是一支杂牌军。 军纪看起来不咋地,军服也不齐整,有的竟有五花八门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绶带、肩章,整在一起不伦不类的极好笑;武器也不是奉军通用的仿日本1912年式标准毛瑟步枪,而是俄式、捷克式、日式都有,用万国造来形容绝不虚言。 若不是有人先向买卖城守军喊话,差点被误认为是白俄人的援军而遭到痛击。 “俺们是东北义勇军,俺们的长官张宗昌将军要和李杜将军会话!” 如果张汉卿在这里,只怕要笑得吐血。好好的“东北义勇军”的名声,可不能被这些子兵痞败坏了。不过人家确实就叫“东北义勇军”,还是张宗昌自己想出来的名字。当然,官面上的叫法是“东北混成旅。” 这是一支从剿匪第一线凯旋的队伍,不过其主要组成部分让人感到讽刺的是由土匪组成,不过是投诚的。当初东北剿匪作战中,张宗昌凭借其过人的胆识和人脉,硬是从派系林立的奉军中拉出一支自己的队伍并获得不菲战功,战后被张作霖亲封为“东北混成旅”。 这其实是一种恶作剧,人家正常的军队都是有番号的,至不济也挂个卫队师的名声,这个“东北混成旅”听起来很拉风,可是在奉系诸人眼中,其实是上不得台面的。 好的兵源都被选走了,都是正规军队,各有统属的。只有原先混迹在各地的散兵游勇没了主家的、不得不投诚的土匪、不想种庄稼却不被奉军接收的绿林好汉、落魄的蒙满族上层后裔,还有原来白俄旧军、捷克败军、以及流浪在东北的日本浪人,大家统一在张宗昌的旗号下,自成一体。 估计也只有张宗昌能把这支“多国部队”凑在一块,也没有哪个奉系的分支看得上这支部队,所以张宗昌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连军费也都是张作霖念着张宗昌的归顺之功看着可怜才划拨一点的,才能勉强保证不饿死。 就在这支军队潦倒到要倒架的时候,白俄犯蒙了,这对陷入绝境的张宗昌来说是一次重大的机会,他急忙向张作霖、张汉卿表态要率兵“剿匪”。 此时战场态势是东北驻军重心在防备日本人,也没有多余的力量可以驰援,只有吴俊升划拉了一个第4师要就近拦一下,还主要是为了防备白俄兵回犯海拉尔。关内三个师远水解不了近渴,张汉卿的西北人民军主力也放在陕甘。在这种情况下,本着有当无的心态,张汉卿复电张作霖同意“东北混成旅”的加入。 不是西北人民军不强,而是面对机动性极佳的“亚洲骑兵师”,蒙地的几支力量不足的人民军不足以解除它的威胁。要围歼一支骑兵部队,没有三、五倍的力量是很困难的,因为对方可以随时聚起拳头攻己一支。 而且张汉卿还担心这支白俄军队会深入到蒙西----从战略分析来看还极有可能,因为如果以买卖城----库伦----归绥一线划出防御区的话,这条线以东正是奉军、人民军的优势包围圈,存活率不大,反而是广阔的蒙古西部有更大的活动范围。 想在这块与东北差不多大面积的荒芜之地里围剿白俄军,是一项极大的工程。白俄军天性耐寒,反而中队是弱项;骑兵补给可以就地取材,无法真正困住他们。还有一个战略隐忧是,沿着蒙西可以有机会骚扰新疆、宁夏、甘肃,给人民军稳定西北的战略布局添麻烦。 只是令所有人、包括张汉卿都没想到的是,张宗昌的“东北独立旅”歪打歪着,后来真的帮他解决了这个大问题。当然在现在,没有任何人看好他们。 至少李杜是这样想的。他原先就在吴俊升的手下,自然知道张宗昌是何人,剿匪的能手,也是祸害地方的高手。说起来,吉林几个大匪首特别是卢永贵的授首与高士傧被俘,是张宗昌身先士卒打下的功劳,这一点当时的东三省剿匪总司令部给予了明确奖励,差一点就实授“体制内”的职务了,只是好好的一把牌被他自己打坏了。 事情还要说到阴错阳差的那次宴席上。 剿匪基本成功,张作霖筹划在沈阳大办了一场宴席,请的是东三省的农民老人代表。代表都是60岁以上的普通农民,与“官场社会无联络者”,分配名额为:大县8人,中县6人,小县4人,140余县共选出代表600多人,动静极大。 这恐怕是他就任东三省巡阅使以来闹得声势最大的一天了,这样做既是为了收买人心,也是想洗刷自己以前当胡子的坏名声,同时也想听听这些老人是怎么评价自己和奉军的,了解一下民意。 张作霖即兴发表了演讲,大意就是:要减轻人们的负担,发展教育,培养人才,注重实业等,还告诫各位乡亲们要管教子弟,切莫吸烟,要维护治安和平等。吃人的筵席自然一片赞美,什么“从打有了大帅,日子好过了”、“从庚子年算起,总是兵荒马乱的,现在太平了”、“自从大帅督奉后,咱奉天年年就风调雨顺”等等。 唯独有一位老人不知深浅,说了一句:“奉军哪样都好,就有一件事不好,那就是‘打粳米,骂白面,不打不骂,高粱米饭’。”张作霖当时不清楚老人讲的是怎么回事,散席后问随从,得知原来奉军派出的剿匪军队一到乡下就不愿意吃高粱米饭了,要吃粳米(一种旱稻米)白面。老百姓不给,就打、就骂,一打一骂,就能吃上粳米饭和白面了。 张作霖听后大怒,马上召开奉军师、旅级以上的军官会议,他拍着桌子大骂:“妈了个巴子!你们拍拍良心,我哪点亏待过你们?别的军队扣军饷,我扣过吗?不但不扣,我还总不断地赏,每个月我连马嚼子钱都给你们发了,你们为什么还要到乡下去打粳米、骂白面?你们这是祸害老百姓,以后不能再打老百姓,再有这事,我就枪毙你们!” 张汉卿拍胸脯说卫队师和第一师不会有这种事,张作相、吴俊升、孙烈臣都不相信现在的奉军敢这么做。虽然以前军纪不是太好,但经过张作霖整顿、特别是少帅政工制度对军纪的约束的影响,各部队的军纪虽然达不到少帅系军队的严明,好歹都有个参照的标准,这么离谱的事根本不会有。 最后查来查去,发现就是张宗昌的混成旅干的事。试想主力原本就是由未整训的胡子组成的军队,又没有列入正式的奉系编制,这军饷上自然会有些不便。本能之下,这些兵痞旧习不改,难免有骚扰乡民之举。 结果就是东北混成旅差一点被取消番号,张宗昌也差点被剥去军职。还是考虑到他是归降之人,怕造成不好影响,又系初犯,才从轻发落。最终是所有功劳被一笔勾销,奉军总司令部安排政工人员对该部队进行资格筛选和整训,上千人被清除出去,弄得个灰头灰脸。 奉军大整编时,各省督军都选择了对这支部队敬而远之,张作相也不收,张汉卿自然不会要的。几千号人呐,整一个无人问津,当时张宗昌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用别人说,他自己也要整训部队了。据说他除了死命训练军队外,还下了一个硬规矩,那就是无论跟谁打仗,可以抢对方、杀对方、用各种手段折磨对方,就是绝对不准祸害百姓,违者点天灯!这事大伙儿当作一个笑料,听听也就过去了。 没想到在蒙古大地上,还能看到这支部队的身影。他们恶习有没有改,李杜不知道,但是在蒙古,蒙民都集中在库伦等几个较大的城市,都有人民军驻守,张宗昌的军队肯定是不敢作恶的;其它一些人迹罕至的广阔地方,牧民一年都见不到几个,想祸害也没人给他祸害啊。 所以李杜对他们的到来倒没什么抵触,他令人开了城门,和张宗昌就野外会了面。 “张旅长,幸会啊。”战情紧急,他简要地通报了一下双方交战的情况。 张宗昌一路上看到无数死伤的白俄士兵,知道刚刚经历了一场恶仗。听说面前的这个人竟以区区千人兵力硬扛住了骁勇善战的亚洲骑兵师的全面进攻,也是很佩服的。 “咱老张奉老、少帅之命歼灭白俄匪军,重任在肩,寒暄的话就不多说了。知道李大哥打了一天仗,也不敢叨扰。只是我们远来辛苦,李大哥能不能周济点粮草让兄弟们打打牙祭,我们养足精神好打白俄鬼子去。” 他要以一己之力和白俄硬磕?这求战之心也太切了吧?尽管对这支部队没有什么好印象,但好歹人家千里迢迢是来支援自己,怎么也有同袍之义吧。虽然自己似乎打了一场胜仗,但自己知道,那是占了地利的大便宜。要不是以逸待劳又是拥有城池之利,又设计伏击了对方的骑兵炮,而对方却只擅长机动,自己的人马是无论如何打不过他们的。交过手才知道,白俄匪军战斗力还是很强的。 “张旅长不要掉以轻心,白俄军队单兵的战斗力可向27师属骑兵团比肩。我看张旅长的军队都是骑兵,和他们硬碰将是一场恶斗,还是先歇息等待少帅最新的指示吧,西北地区的两个骑兵师很快就要到了。” “军情如火,就不耽搁了。先请兄弟们进了食,我们马上追击,定要一鼓而胜!”? 第487章 如此追击 张宗昌为了这次仗可是下了血本的。 奉军已经正规化,如果他的军队再没有功绩的话,被裁撤是一定的。关内直奉两家暂时处于一种平衡的状态,西北倒是大有可为,可那是少帅亲自指挥,连续顺风顺水。以人民党那些人的尿性,肯定不欢迎自己这群大老粗的。这次白俄匪乱,正是自己最后的一把牌,输了一无所有,赢了前途无量。 他是个好赌的人,要不然正史上也不会有“牌九将军”的匪号。当然,能在赌桌上常胜,他的算计还是有的:他的部队基本上胡子出身,匪性有,不怕死;对骑术都是精通,在骑兵作战上不输于白俄兵;只要歼灭了白俄军,以这个功劳完全可以保命甚至还可能有机会独领一军,损失的人马完全可以在以后补回来,而白俄军则是打一个少一个。 所以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好好表现一把,结果来到蒙古发现人民军已经先下一筹。如果等到援军到齐,基本上也就没他什么事了,或者能表现的机会就少了,这和他的初衷大不一样。所以他要在援军未到之前击败白匪军,给自己一个立身的本钱。 特别是白俄军新败,锐气尽失,只要自己死命的撕开他们的第一拨阻击,以他对白俄人的了解,其后一定是追着打的局面。 需要提一句的是,张宗昌手下也收罗了不少白俄军官和士兵,以他和他们打成一片的结果是,他完全知道这些白俄军人在想什么:投机、惜命。 说投机,是因为这些人原先都不满红色苏维埃的统治而叛国,经过几年的潦倒,被各方人物用金钱腐蚀拉拢,成为有奶便是娘的雇佣军性质的军队,已经完全对国家的忠诚失去了信念。没有了信念,自然难讲忠诚。打顺风仗时勇猛无比,但吃败仗时却会一败涂地。 所以他赌这一仗会赢,会因此得到少帅的肯定,所以他信心十足。 李杜已经尽了心了,他无法阻止张宗昌的轻敌和梦想。但作为同袍,他还是安排从买卖城搬出粮食和草料给友军作好后勤工作。皇帝不差饿兵、囚犯还要饱餐一顿的传统,怎么着也要这支部队吃饱喝足啊。 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很多官兵看到递来的是馒头咸菜及肉片后并不满意,很多人用听不懂的话在嚷嚷,这让他很吃惊。通过翻译才知道,原来这些说俄语的官兵嚷着要酒! 马上要上战场了,难道要壮行吗?要知道在人民军条例里,不但战斗期间禁止饮酒是传统,就是平时,军营里也是绝对禁酒的。 张宗昌嘿嘿一笑说:“没事,这些白俄兵喝了酒之后胆大包天,战场上缺胳膊少腿都不吱声、子弹打在身上只要能喘气还会往前冲的。要是不给他们喝酒,那就不要打仗了,自己会先乱起来。” 买卖城顾名思义是交易的地方,毛皮、毛制品是俄方的重要商品,而茶叶及酒是中方最易脱销的东西,这些东西甚至比馒头咸菜来得还容易些。不过大战前夕饮酒,怎么着也有点儿戏的意思。这是战争啊,会掉脑袋的! 李杜将信将疑,俄国老|毛子嗜酒他是知道的,但是打仗时也这种嗜法,他却不愿相信。不过看张宗昌信心满满的样子,也就不多说了,命令守军搬酒,不够的就从商贾中间买,权当给这群酒鬼送行了,好歹也是好心来救援的军队,这个礼数不能丢了。 不想这群人见了酒之后连命都不要了。中国籍贯的还好些,俄国毛子都是仰起脖子捧起酒坛子往肚里灌,仿佛捡着宝一般。很多人都是一坛到底,然后把嘴一抹,露出满足的神情来,也不知道是醉态还是久旱逢甘露的清爽。 这样的军队能打仗?李杜他们像看活宝一样目瞪口呆。得了,我们还是好好守住买卖城要紧,说不定明天就传来这帮人全军覆灭的消息,指望他们是不行的。 酒足饭饱之后,张宗昌召集一大群军队中的头头脑脑作战前动员会,只寥寥数语,便激和这些人血脉贲张:“兄弟们,等下我们就去追击亚洲骑兵师。这一仗大家都要卯足劲给我冲,打得好,少帅高兴,我们顿顿有酒喝;打败了,该滚哪去滚哪去,反正老子是没脸再见老帅、少帅的。” 他的话有随军的翻译官分别用俄语、日语还有不知什么语说了一遍,马上就把这群人的血性激发出来。分别向手下人传达后,远近各处不时传来“乌拉”、“骷髅谁”(冲啊、杀啊)等千奇百怪的声音,像极了万国会议的嘈杂。 在买卖城守军百味掺杂的目光中,数千名杂牌军翻蹬上马。喝得少的还算利索,有那喝得量大的,不免摇头晃脑,有几个还摔下马来,不过很快又骂骂咧咧再度起身。 靠这样一群人和在西伯利亚高原上名声显赫的白匪军作战?天知道能够回来几个!李杜怀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情望着张宗昌甩鞭远去,心中默默盘算着这支部队全军覆没后对战局的影响。 与此同时,离买卖城百里外的埃格河与色格楞河河口处,亚洲骑兵师的负责人温甘伦男爵和他的助手列祖欣正在紧张地探听这支远来的生力军的背景。没想到先败于买卖城,再败于苏俄军之手,劳师远征最怕的还不是大败后士气的丧失与后勤补给的不足,而是对于目前时局的闭塞,尤其在这陌生的地域。 如果这支军队协防买卖城,与之前已经探听到的少帅从中国的西北调集两个骑兵师的重兵入蒙这个讯息一结合便知道,他们要想从容返回,希望已经不大。 买卖城已经这么难啃,作为蒙古重镇的库伦就更别说了。两地之间便利的交通随时能够卡住自己这支军队的通行。即使杀出条血路,在归时仍然要面临来自东北的奉军的威胁,代价太大。 “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一旦无法退回就向蒙西进发,和盘踞在马鬃山的黑喇嘛会合,伺机进入新疆。那里中队力量薄弱,正好发展,也是威胁苏俄的好通道。”这是温甘伦在打气,尽管遭遇两连败,作为主帅的他可不能泄气。 “只怕这茫茫戈壁滩不好过啊,我们对这里路况不熟,万一迷路,光靠就地补给也很难保证这几千人的后勤啊。”担任参谋角色的助手列祖欣这样提出疑问,今天的战事让他对前途第一次有了沮丧的念头。 “没事。在进蒙之前,谢苗诺夫首领已经派人与蒙西的巴希奇、凯戈罗多夫、卡赞采夫等人联系上了,他们会和我们一道对付新疆的黄猴子。我刚才已经派人去联络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哦”,列祖欣眼中有了神采。有带路党,他的底气就足多了,无论中国人的兵力有多雄厚,在蒙西可是有力气都使不上的,这里根本不适合大队人马作战,正是骑兵扬威的疆场。 然而,他们没有等到信使的到来,反而是远方的哨兵急匆匆报告了一个重大的消息:新加入的那支人民军的骑兵部队,正向着自己的驻地赶来,前锋已经不足二十里。 温甘伦出离愤怒了。哥萨克骑兵是具有几百年优良历史传统的,在冷兵器时代,还没有在正面作战中被谁击败过。就是今天的战斗,也因为己方用不擅长的攻城战术去对抗城坚炮利的守军才落得大败。中国人不知天高地厚,还真以为自己这支闻名东北的亚洲骑兵师是软柿子?他们放弃坚固的堡垒非要进行机动战,那就让我们一雪今天两次落败的耻辱,让士气重新振奋起来吧! 他大声命令:“全体都有,立即集合!” 其实不用他作此命令,久经战阵的白俄兵早已听到震天的马蹄声,也早已排列好了战阵。在前哨发现到报告的时间里,张宗昌的骑兵部队又逼近了十里。 不是跟不上,而是张宗昌需要一个将息马力。骑兵冲刺是很厉害,但也很费马力。不像人类还有“一股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马匹是绝对做不到长时间的冲锋的,十里路的长距离冲刺,到后来马匹会基本丧失锐气,所以当年成吉思汗的蒙古兵都是至少人手三匹马以节约马力。 这样也就给了白俄匪军以整装的时间,对此,张宗昌是不在意的,他本来就没有打算偷袭。根据俄国人的尿性,如果以正面击破对方的攻击,基本上他们会丧失再度交战的勇气。那样虽然会在开始遭受重大损失,但其后将会是痛打落水狗的局面,也就是剿匪、追匪,痛快淋漓。 几十里路之后,醉酒的士兵已经被冷风吹醒,精神焕发。在靠近白匪军营地十里的地方,张宗昌下令休息片刻,作战斗的最后准备。 对面,温甘伦的士兵已经集结待命,等着这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开幕。在草原上,骑兵部队最危险的敌人便是另一支骑兵部队,不清除对方,他没法从容向西蒙进发。 这是个开阔的地面,方圆几十里都是平地,一鉴无遗,所以也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可以施展,大家靠的就是自己的勇猛、能力和运气,公平公正。? 第488章 对决 在做临战动员后,张宗昌默默地抛起一个铜板,念叨说:“上,上上大吉!” 此战能不能战而胜之,决定着这支部队的未来,也决定着自己在奉系的地位、特别是以张汉卿为首的少壮派会不会接纳自己,就看现在的了。 铜板在空中成了一个抛物线缓缓落地,弹跳了一下便静静地躺在地上,露出两块稻穗图案来。张宗昌紧张地看了看,然后大笑着跳起来大声说:“好,进攻!” 万马奔腾,数千骑兵同一时间发生“嚯嚯”的声音,让沙地变作沙场,戈壁的风声也被人叫马嘶掩盖。骑兵过千,无边无沿,一匹马的声势足以抵得上全副武装的几名士兵。 当先的是白俄军官罗金的第一团,在正面战场上作为主力突进。罗金是张宗昌最得意的战场杀手,作战骁勇,遇强则强,每每撕开胡子的阵营,为后继部队的突入立过很多功劳。 骑兵交战,历来讲究雁形合围,这样,只要一路突破,旁边的友军就会很快沿着这里利用快速的渗透让对方战线断开,而后视情况形成局部以多胜少。如果对方不应战,基本上就是正好让骑兵发挥机动的优势,离大败就不远了。 可是张宗昌今天偏反其道而用之,他用人数不多的临时第三团压住两翼,重心放在罗金的突破上。在他们的后面,是莫尔恰诺夫率领的第二团,同样打的是中|央突破的思路。这种不管两边、只顾中间的打法极具冒险精神:一旦中|央无法立刻突破敌方的防线,而己方的两翼被压制后,立刻会陷入对方的包围圈,陷入苦战。 这是一锤子买卖,胜则大胜,败则大败。 如果说这次骑兵大战与四年前张汉卿卫队旅剿匪之战的最大区别,就是人民军骑兵部队普遍装备了新式马枪。毕竟热兵|器时代来临,如果骑兵没有自己的突击火力,在面对重装步兵的结局就是一个死字。机动性再强,毕竟也快不过子弹啊! 虽然张宗昌的部队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奉系大伽,但是因为沈阳兵工厂的飞跃能力,在很短的时间内让各支编制内步兵师属骑兵团的新式马枪配置完毕,这淘汰的旧马枪,还是舍得给各省的警备部队和杂牌军队的。 张宗昌才不会嫌弃新旧,据他在北京城里的见识,无论从精度还是威力或者方便程度上,即使奉系的旧式马枪都比当初直、皖系装备的要好。 这要归功于奉系在武器制造方面的大手笔投入。为什么短短几年时间里,奉军异军突起,很快成为让日本人、俄国人都忌惮不已的势力了,也在关内关外如鱼得水? 兵员足、纪律好、训练勤、武器强,战斗力能不上去吗! 反正就骑兵火力而言,张宗昌的军队绝对不弱于亚洲骑兵师。双方人数大体相当,除了战术稍有差异外,比的就是谁的毅力和意志更胜一筹了。 在两百米的距离上,双方同时开枪。子弹在正面几公里的地表飞舞,所有骑手都紧伏着马背,以躲避可能的伤害。不过,比躲避更重要的事是让自己更快地接近对方,否则即使自己没被乱枪击中,座下的马匹若是受伤倒地,这种速度的冲击也会至少让骑手重伤,更别说落地的骑手基本的宿命便是被任意双方的马蹄踩扁! 正因为射人射马基本上一个效果,所以马枪射程虽近威力却很大,因为它还能连发,又称为卡宾|枪----没办法,在短距离内冲刺,如果像传统步枪打一枪拉一次枪栓,既不方便又会错失良机,两百米的射程范围内也就十几二十秒的反应时间,基本上就是一次性的。考虑到准头等原因,恐怕还不及马刀有用得多。 这也是骑兵作战来得猛去得也快的原因之一。能在短时间内|射出大量的子弹,不用准头,光是扑天盖地呼啸而来的子弹都能给人以沉重的心理压力。通常一梭子弹下去后,战斗基本见分晓。至于马刀,那只是近距离展现男人勇武的补充。 自从用密集的机关枪对巴布扎布匪骑兵进行近似屠杀般的交锋后,随着奉军马枪的普及,奉军骑兵部队已经放弃了用冷兵器进行大规模械斗的战法----热|兵器时代,体现男人勇武的马上搏斗基本上已经不作为主要的战术要求了。 臂力再好的武士,一枪完全可以毙命。 而亚洲骑兵师则远远地落后于时代了,他们还拘泥于传统的哥萨克骑兵无敌的战术,要与中队进行一场力量对比有利于他们的厮杀呢。 其实最关键的是奉军部队不差钱,特别是在攸关生命的火力配置上,张汉卿是舍得投入的。卡宾|枪随手就是一梭子,表面上代价要比步枪费很多子弹,但在骑兵交锋时,先机火力压制可以少损失多少人命,这个账怎么算都划算。 在基本上倾泄完枪膛中的子弹后,双方已经接近,有的人已经错身,再没有时间换弹匣了。这时候张宗昌军队的训练有素也体现出来了:他们毅然扔掉还冒着烟的马枪,抽出马刀,向稀稀拉拉的对方阵营冲去。 没错,亚洲骑兵师突前的骑兵被这一阵雨点般的急射几乎打懵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中弹落马,几百还是几千?反正刚才还激昂的声势一下子就熄掉了。 不过当对着中队亮闪闪的马刀时,他们的血性也激发出来了,浑然不顾身边倒下的无数同袍。刚才奉军的火力太过凶猛,他们没被打死的都是侥幸。 但是只要不死,他们都认为胜利必将属于自己。只要近身相交,无数对手都将抱头鼠窜,历史已经证明。 战斗民族的血液中都有尚武的基因,哥萨克骑兵在中亚是无敌的存在,他们甚至曾经攻破曾经无敌的蒙古人的大帐。在饮食上,他们吃的是面包黄油,普遍要比中国人摄入的营养要高;他们人高马大,在体力上也占上风。在这场以力搏命的交锋中,他们是占据优势的,只要中国人不拿马枪而是绅士地决斗。 现在已经无法再放冷枪了。无数马刀扬起,两拨人马绞在了一起。两翼哥萨克骑兵吃惊地看着中间长约一里的战线上的层层人影响,听到的只有钢铁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战士的怒喝声、伤者的呻|吟声。 白俄匪军身材高大,在体力上占优势,但因为先前的火力突击,伤亡惨重。加上东北混成旅是用主力在中|央开花,所以双方同样出动一个团,单位面积上张宗昌的人数多出不少,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很快地,白匪军的先头骑兵团有被强硬吃掉的危险。 “他们不是人,是魔鬼!”温甘伦男爵吃惊地看着对面中队的表现,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部队?如此凶猛能战!几乎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即重创了他的精锐骑兵团,而他还没来得及调动两翼的接应部队! 受伤和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嘶鸣,死者长已,伤者的哀嚎与战场上偶尔响起的马磕与零星枪声告诉人们,刚刚一战已经结束了。 首战,亚洲骑兵师大败! 眼看着对面的骑兵在做第二次集结,温甘伦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的手里还有第二梯队的部队,准备用来反突破的,现在需要填上了。不然,携大胜之势的奉军会在蒙古草原上把它的骑兵吃得连残渣都不剩! 他向祖列欣作了个手势,后者立刻命令两翼的骑兵向中间掩杀过来。 张宗昌不慌不忙,他在两翼虽然人数少了些,但是装备是相同的,马枪的火力完全可以抵销这种劣势。他的战术要求是继续从中间突破,要从正面击破白俄匪军的主力,从意志上打垮他们。所以看到对方的举动,他完全不考虑向两翼添兵,反而大声命令:“彼得戈布斯基,该你了!打完这一仗,我晋升你为上校!” 彼得戈布斯基是个偷袭战的高手,像狼一样善于捕捉战场上哪怕一点微小的机会,他的独立骑兵团都是由无家可归、混不怕死的没落白俄中层组成,战斗极强,也早就跃跃欲试了。他是张宗昌的独立骑兵团的统帅,这支部队也是东北混成旅的真正精锐,俄国人占了半数。 由于双方交织在一起,中国骑兵连队失去了继续用火力开路的先机,但这对彼得戈布斯基来说根本不是事。同样作为哥萨克骑兵,他更期望用手中的马刀而不是马枪战胜敌人。尽管对面层层叠叠人数不少,但这绝不会让他怯战。 接到张宗昌的命令,他迅速地下达指令,让本团5个营的骑兵集中力量多批次地继续撞向对方的中|央。只要杀出条血路,就意味着对方被截成两段,在其后的骑兵作战中便会有决策上的优势。 这一次的交锋没有太大的差异,同文同种,都是哥萨克人中的勇士,只是各为其主,像极了俄国内战的缩影。? 第489章 见证奇迹的时刻 作为经历过俄国内战里并九死一生成功脱身的一名哥萨克勇士,安德烈参加的这一仗是他从军以来最艰苦的。它的名字在俄语里是“勇敢的”的意思,他也一直视勇敢为军人的必备素质。可是在面对无数不怕死亡、不计成本的曾经的同胞时,还是露出了一丝怯意。 敌人视左右威胁于不顾,执意要从中|央突破,一下子就让战斗白势化了。双方都是攻其所必救,有一丝希望也都不会放弃,所以这轮对决比刚才枪淋弹雨的火力释放还要残酷。四面八方前前后后都是挥舞着的马刀,稍一不慎就会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利刃刺伤,即使是传说中的侠客也难以在千军万马之中从容施展。 不需要任何招法,只需要高高地扬起马刀,重重地砍下。如果劲大,可以磕飞敌人的兵器然后斩落敌人,或者反之被敌人斩落马下。在这里,杀人和被人杀同样简单、利索。 交手的大多数是俄国人,看体态就会知道,可是这些人为什么要帮助黄种人来对付高贵的白种人呢?为了金钱也不能这样数宗忘祖啊!有好几次,安德烈差点认错人,要不是中国方面的白俄军穿着肥大的中服的话。 已经砍死了两个对手了,安德烈已经兴起。这两个人中,一个被他快速的斜劈从脖子到肋下几乎劈成两半,高扬的马刀还停在半空,根本没来得及反抗;另一人则是被他的连续三次硬砸磕飞了兵器后然后被砍中脸颊而死,死相都是很惨烈。 不过在和第三个对手交锋的时候,他却被对方几下势大力沉的砍劈震得手臂发麻。知道是刚才砍人的时候劲使大发了,没时间歇歇手所致。在这要命的时刻,偏偏碰到一个大力士,这是天要亡我的节奏啊。 本能地侧走避开锋芒,却不料座下的马腿被地上的死尸拌了一下,一个趔趄使他的重心向马头方向栽去,本能地伸手抓住缰绳以免坠马,却在慌乱中忽略了抵抗。几乎在这一刹那,对手的马刀已经劈了过来。此时安德烈的身子已经斜向对手,在马上又不能像在地上一样灵活避让,只能看着一道白光向自己脑后闪过来,坐在马上等死。 “啊”!本能地一声惨叫,可是身上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这才觉察到自己并没有事。定了定神,发现对手保持着力劈的姿势,但永远也劈不下来了。 一柄马刀从他的后背透到前胸,原来是旁边己方一位骑兵见他危急,在对方舞刀的刹那从旁边偷袭得手救了他一命。没有来得及说声感谢,那个队友便又被其对面的敌人斩杀。 安德烈没有机会悲痛,因为马上又有一个对手补上了其战友的坑,又是个强壮的白俄兵。 这次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在奋力抵抗了七刀还是八刀之后,安德烈被这个白俄兵刺中小腹,一头栽到马下。在临死的一刹那,他喃喃地用哥萨克语表达了自己的哀伤,翻译过来便是中国一句很出名的诗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相同的一幕在各处上演。不是我杀了你,就是你杀了他,然后他再杀向我。每个人都用尽自己浑身的力量去保护自己、去杀死别人,战场上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放眼望去,只有残破的军旗、没有骑手的老马、和仍有一丝气力在周旋的不死不休的杀戮映照在夕阳下。 天色已晚。静气观战的张宗昌淡定地盘算着战场的走势。他没有在意双方堆积如山高的数千具尸体,也仿佛没有听到无数伤兵的哀嚎----在医疗条件极差的蒙古,重伤员所遭受的痛苦远不如直接战死的好。 冷兵器的骑兵决斗是需要消耗大量的力气的,随着战斗的激烈程度越来越强,双方都已经筋疲力尽了。谁能够撑到最后,谁就会笑到最后。温甘伦从来没有想到,在蒙古腹地竟然有这么一支能够敢于和他们直面战斗的骑兵,他对人民军的认识更强烈了,虽然他的认识只是一种误解。 东北混成旅虽然来自东北,但并不隶属于东北军的编制,就像它又名“东北义勇军”,却完全与“义勇”没有任何联系一样。 亚洲骑兵师算是废了,两个成建制的骑兵团被自己打烂,两翼的部队也遭到自己押阵官兵的殊死抵抗而无法对其中|央进行有效的支援。现在,该派出自己的生力军进行最后的决胜之役吧。 “达纳耶夫,该你收尾了!”他向他的卫队长发出最后的攻击令,后者也是一名哥萨克骑士,率领着一百人的最精锐的卫队。这点人数在大战初期的人堆里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但在双方都是强弩之末时却有十分不一样的作用。 达纳耶夫和张宗昌一样粗鲁,却拥有强壮得多的身体,他对张宗昌向来是抱着一种盲从的心理,所以很得张宗昌的喜爱。他的卫队是从千军万马中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作战的好手,一直被作为决胜的力量来使用的。现在,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 古有甘宁百骑破曹营,达纳耶夫的破坏性有过之而无不及。呐喊着从已经被沉重打击的亚洲骑兵师两个团正面直冲过去的时候,对方完全没有力气作任何有组织的抵挡,以至于连温甘伦和列祖欣都要在几名侍卫的保护下才能逃出生天。 不但如此,这支骑兵小分队还顺便绕到对方的左翼,把已经被打得稀烂的攻击线再狠狠地踩上一脚。 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成建制抵抗、也失去了两位主将的亚洲骑兵师完全没有了作战的。在和苏俄红军交战的几年里,他们已经没有了国家的概念、失去了打仗的意义,彻底沦为了一支雇佣兵。顺风顺水仗会势如破竹,但一旦吃了败仗,他们比谁都更快地失去意志。 远在古城西安的张汉卿时刻关注着蒙古的战局,正在不断催促各路援军尽快入蒙形成合围之势以免战火蔓延西北,忽然收到一封让他万分诧异的捷电:“我军于11月18日大破亚洲骑兵师,毙伤六千余,俘虏三千,只余匪首温甘伦等人率残部近百人窜往蒙西。张宗昌。”? 第490章 蛙跳战术 “我晕,怎么会是这样?太不可思议了!” 西北人民军司令部的诸位高层们都和张汉卿抱有同样的惊奇和感慨。他们都来自东北,非常了解亚洲骑兵师在西伯利亚高原的影响力:他们是一群不知死为何物、熟悉蒙古高原气候和环境、本身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有长期的战场经验的老兵,极难对付。不然,以苏俄在远东数倍于其的力量,也不至于一时半刻拿他们没办法了。 在原先的部署中,是要人民军第4、第26骑兵师及东北奉军一部加上精锐的第1师主力到齐后再和他们做一次决胜之战的,就这样他还没有把握大胜,做好长期作战的打算。现在,这股活跃在蒙古、辽北和黑龙江北部的重要力量,竟然被那个谁都看不上的张宗昌一股荡平了。不知道是对方的战斗力下降了,还是张宗昌有如神助? 来不及赞叹,参谋部立即研究起战后的走势来。从情报机构传来的零星消息表明,现在温甘伦一行已经深入蒙西,据说已经得到盘踞在这里多年的蒙西匪帮巴希奇、凯戈罗多夫、卡赞采夫的帮助,要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要不要集结重兵再对其进行一次劳师远征呢?可是在荒无人烟的蒙古高原上,没有人有把握一定找得到对方。即使找得到,在基本没有路的蒙西,白俄匪军有太多的方向可以逃窜了。以温甘伦的狡诈,一旦分兵难保不陷入袭击中,可用大部队追击这一小撮精锐的骑兵部队,这样的追击何时是个头啊! 已经逃了,悔也无益,蒙古的善后工作还是要做的。 基本上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北方问题,张汉卿心头的石头落了地。只要自己不发昏,现在的蒙古从内里已经没有乱源了,则苏俄再强势也无由干涉中国内政,除非它要侵略。 将功行赏。在张宗昌大捷后,张汉卿终于被他的努力感动,不但通电表扬了东北混成旅的战绩,还亲自同意张宗昌把这批俘虏的、包括被救治好的白俄骑兵收在麾下,命名为“白俄兵团”,由张宗昌担任司令,算是终于正式有个编制了。 张宗昌所部虽然也受到重创,却也得了意外之喜。按照这些白俄兵有奶便是娘的习性,加上他对白俄人的长期相处经验,他们无所谓忠诚,背叛只因为忠诚的筹码太低。在中、俄都无人收留的情况下,走投无路的白俄军跟着张宗昌混是最好的出路。 同时,鉴于李杜在买卖城狙击战斗中的有力指挥,张汉卿决定晋升其为驻蒙古的骑兵26师的师长,统辖包括唐努乌梁海驻军、各主要城市保安部队的所有蒙古人民军。 对败匪怎么办?当然要乘胜追击啊,难道要他们又形成气候再威胁蒙古的稳定吗?虽然在可预见的未来对方已经很难形成火候了,但谁也不想身边有个刺在不时地扎一下吧?怎么搞? 锐气正盛的张宗昌首先请缨,他在给张汉卿的电报中说:“职已集结此战勇武之战士五百人,将分三路对白俄匪军进行攻击行军,一定要消灭其有生力量,再立新功。” 不甘示弱的李杜也回电说要调一支步骑军和西剿匪,总的方针是用骑兵的机动性不断击败匪军,然后以步兵逐点镇守,一步步压缩匪军的战略空间,积小胜为大胜,最终争取一战歼灭之。 两种方案都得到一批拥趸者,但都觉得胜算不大或者耗时耗力。他们都是西北人民军的高层,知道张汉卿已经在准备下一盘大棋,不容许有更多的时间花在和这支匪军磨蹭上。 可是蒙西匪乱已有几十年的积累了,短期内想清剿哪有这么好的办法?而且在广阔的蒙古西部戈壁滩上,因为无法动用大部队,如果和熟悉当地状况的马匪交战,只要对方展开游击战,迟早会被拖疲拖垮。 这恐怕也是温甘伦等人打的如意算盘,是想借着蒙西这块宝地东山再起呢。 几年的军旅生涯,已经让张汉卿从纸上谈兵的“战略家”向优秀的前线指挥者兼顾。在长期一线带兵打仗的洗礼下,他在脑海中的各种理论也随之升华,战略和战术相得益彰,被下属喻之为带兵天才。 如他对韩麟春、戢翼翘、许兰洲等人提出的意见:“按部就班地打,正中了白匪军的想法。蒙西生存环境恶劣,后勤补给不易,势不能运用大部队。然而在这么大的地方上用兵,没有足够人力,又不能对敌人有歼灭性的打击。所以我的意见,是迫使敌人要我们决战,或者不得不避开我们的锋芒。无论是歼灭敌人或是把敌人驱逐出境,都是我们阶段性的胜利,所以我的意见,是用‘蛙跳’战术,让白匪军按照我们的思路打。” “蛙跳?”几个兵家都面面相觑。研究了半辈子的军事理论,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青蛙走路是跳着的,这样一是可以不用每一步都要搬开前面的阻力,二是它的速度更快、更具威胁性。白匪想利用蒙西和我们兜圈子,我们不用睬他们。集中力量把蒙西几个关键的城镇拿下,让其时刻处在我们的包围圈之中,时刻面临着挨打、后勤不足的困境,他们自然就要想办法要么和我们打,要么逃出包围圈去。”张汉卿在简陋的蒙古地图上划了几个圈:“以唐努乌梁海和库伦为一边,先打下最近也最重要的乌里雅苏台,形成第一个包围圈。然后以乌里雅苏台为基地,向西再拿下科布多。以这两个要地为核心,再逐步向稍小的城镇渗透,不拘泥于消灭多少人,先在蒙西来个遍地开花。匪军再怎么能跑,总还是要吃、要住、要补给,我们就是掐着他们的脖子逼着他们找我们打。不打,他们要不了多久自己也会散了。” 这个“蛙跳”战术,是张汉卿借鉴二战美国在太平洋战场上放弃传统一线平推的做法,跳跃前进,越岛攻击。得手以后再以此为支撑继续开展进攻,从而使战争的进程大大加快。蒙西虽然没有海,但是它的地形和太平洋如出一辙:有限的人口都集中在若干个孤悬某地的小市镇上,和太平洋上的小岛类似。打下几个重要的位置之后,包围圈中的小岛打与不打,意义已经不大了。 几位人民军司令部的指挥家们都表示钦佩。少帅虽然带兵打仗的时间远不如这几人,但是他的思想和军事理论是天才般的,不可以常人理论。人民军从成立到发展壮大的这几年,从战术上看并没有比其它军队有多少出奇的地方,但是架不住少帅的火候掌握得好哇:一是每次出兵都逢上好时候,鲜有硬茬子;二是战略环境都是和他的出兵思路密合,即占据着大义,这份功力比之战场上的一刀一枪来得尤为难得。 像剿匪、像占据中东路、像摩阔崴用兵、像呼伦贝尔之战、像安蒙,都是让国人振奋、让国外各势力无法行之有效地与之抗衡的大事件,张汉卿都做得非常到位。 所以西北人民军司令部很快形成了共识,张汉卿更跃进一步,他在给张宗昌的电文中说:“知悉你部大胜白匪军并解了买卖城之危,不胜欣慰之极。望你能够戒骄戒躁,展开蛙跳战术,以打击敌人主力或收复蒙西各大城镇为目标,逐步巩固已有战果。在此之间,宜发挥骑兵机动性的优势,在牢守各个重要据点后再对敌展开大规模包围。圈子不妨大一点,这样依靠各据点,能够尽大程度地限制敌骑兵的优势。蒙古匪乱平息,则西北安定,兄居大功。为了事权统一,我已向巡阅使署征求同意你为蒙西安抚使兼‘白俄兵团’司令,全权负责征剿余匪。所有的后勤供应,由西北人民军后勤部负责。” 这是获得张汉卿正式承认的节奏!张宗昌得了这个电令,比打败亚洲骑兵师得了嘉奖还喜欢。颠沛游离了好长时间,过够了爹不疼娘不爱的日子后,他第一次获得认可,还是东北军的少帅,这是什么奖赏都换不来的。少帅给足了面子、权力和地盘,自己再不珍惜就不叫张宗昌了。他顾不得大战后全军要歇息,立即整军待发,并给手下打气说: “少帅要我学青蛙,戳一下动几下。俺老张别的不敢说,这知遇之恩还是知道要报的,我这就做那青蛙,一蹦不歇脚,要让那群白俄子像坐在井里的青蛙一样看俺怎么蹦跶。少帅委任俺做蒙西安抚使,这些白俄子再在蒙古捣乱就是和俺老张过不去。兄弟们这就出发,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深知肩上责任的张宗昌为了表现,也需要仔细揣摩张汉卿的建议。对剿匪很有经验的他了解了“蛙跳”的深意之后也禁不住赞叹说:“少帅天纵奇才,用这个办法俺老张要是打不掉这群白毛子,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带兵打仗!” 边行军边整顿,整支“白俄军团”开始了纷乱但实有序的远征了。这支锐气正盛的军队按照张汉卿提出的“蛙跳”战术,各挑出一支支骑兵部队深入蒙西,对盘踞在各个小城镇的当地匪军进行了一次次卓有成效的打击。即使分兵,在人数和武力上也比盘踞在各地的匪帮们要强得多,所以强悍如巴希奇、凯戈罗多夫、卡赞采夫等传统蒙西匪帮,狡诈如温甘伦等外来匪军,都不得不避其锋芒。在知悉“白俄军团”要以大包围圈来一战定乾坤后,匪军们都明智地选择了跳出这个圈子。 在唐努乌梁海守军的协助下,匪军们被赶到了蒙西南,蒙西重镇乌里雅苏台、科布多在完全意义上得到收复,一个安定的蒙古已经出现。 第491章 黑喇嘛 种种信息表明,威胁蒙古安全的主要因素已经被克服。现阶段的重要军事任务一是堵住白匪军残部回蒙的通道,巩固蒙古战役的胜利果实;二是在新疆、甘肃、绥远、宁夏一线布好防线,把他们牢牢困在这个号称八百公里“黑戈壁”的区域内,然后伺机予以消灭。 至于完全剿灭以温甘伦为首的匪首,倒不是太过急迫。在生存条件极差的蒙古西南部,不用出兵,光恶劣的自然环境已经是他们的天敌了。 黑戈壁是历史上非常重要的地理区域,它的范围包括内蒙古额济纳河以西、中蒙界山----阿济山以南、祁连山山前洪积扇以北、新疆天山以东这一大片地区,面积比内地几个省份都大,却长期无人定居。 这个地方正好位于“草原丝绸之路”进出新疆的咽喉部位,但是交通的条件同样比较艰苦,下一步主力是否向这里用兵,西北人民军参谋部还在讨论中。 张汉卿对是否在现在进疆还是很犹豫的。一是目前人民军的实力不适合分散用兵:新疆地广人稀,进去容易控制难,没有大好几万人根本就占不住脚,像历史上解放军进疆可是有着十万大军的。而目前自己手里就近的部队只有在守甘肃的第1师和守宁夏的第3师。 二是新疆的杨增新至少在明面上服从奉系的号令,也还能有效地控制新疆的局面,如果人民军进疆,双方的关系如何确保?他可是把这里当作安定的大后方的;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新疆当时在全国都算是比较贫瘠的,入疆部队的补给怎么来?历史上由甘入疆,有著名的“丝绸之路”,可是这条路不像后世建好了相对便捷的铁路和公路,全靠肩挑人扛这是要锻炼人民军的意志吗? 三是有限的驻陕部队中,第6师是由“外人”控制的,第2师要起到监督的责任;第5师是许兰洲的老底子,掺杂了当初好几支杂牌军,整编还在进行;唯一能机动的只有第4骑兵师,还担负着压制冯玉祥、吴佩孚等部的任务。 但是几天后,新的消息传来,张汉卿最终做了决定:入疆。 因为据杨增新的通报,被张宗昌击败的白俄匪首温甘伦也在蒙西匪帮的帮助下和黑喇嘛合兵一处,声势大振。为祸西北多年的黑喇嘛再度出现,在黑戈壁网罗了上千跟随者并威胁明水,使得新疆布防压力增大,“丝绸之路”上也人心惶惶,交通有一度中断的风险。 黑喇嘛是谁?竟然有如此魔力? 说起这黑喇嘛,民国时在新疆、甘肃、蒙古的中国人无人不知。他的本名叫丹毕加参,是俄罗斯卫拉特杜尔伯特部的,属于卡尔梅克蒙古人。因为早年参加“十二月党人”活动曾被沙皇关进监狱,但被成功逃脱,远远躲到西藏研习密宗教义,自称获得高超法力。他的名字本身就是个谜,牧民叫他“大头喇嘛”,最常见的名字则是“假喇嘛”。 辛亥革命到俄国十月革命这六年间,外蒙古政权在沙俄支持下加快了脱离中国的步伐,此时黑喇嘛成为急先锋。他作为西蒙古军队的最高统帅,带兵攻打与新疆比邻的科布多城,攻陷这个西部重镇后将城中的非蒙古居民赶尽杀绝。由于在“解放”科布多有大功,哲布尊丹巴活佛给了他呼图克图的称号,所以威信很高,自称是阿睦尔撒纳神的化身。 张汉卿入蒙,哲布尊丹巴活佛最终授首,一大批怀有异志的蒙古上层被处决后,黑喇嘛带着自己的部落走出中蒙界山,来到黑戈壁。各式各样在外蒙古不能立足的人纷纷追随他来到此地,一时间在这里驻扎了500顶帐篷。 黑喇嘛在马鬃山占山为王后,在这里打劫过往商队,并着力建造庞大的碉堡群。由于罩着某种佛的神光,加上生性残忍,被安西、额济纳、哈密一带的老百姓视为洪水猛兽,又敬又怕。直到正史上的解放后,哈密东北部山乡的居民吓唬孩子,都不说“狼来了”,而说“黑喇嘛来了”。在这远离海洋的亚洲腹地,在这个比整个欧洲大几倍的草原与荒漠,一个上了膛的手枪与一个精锐的步兵师,能产生相同的威慑作用。 不但新疆,正史上包括陕甘宁,包括蒙古、苏俄在内的国家和地区,其政|府机构都派兵想剿杀他、派人想暗杀他,都没有成功。黑喇嘛在牧民心中,是一尊邪恶的神,让人又敬又怕。 曾经有这样一个说法。黑喇嘛是每个人心中不敢大声说出来,然而每个人都想说的机密。据说,黑喇嘛经常在夜半三更,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部下的帐篷,察看他们的动静,在他的心里,每个人都是敌人,除了他本人。 现在,这个地方成为横亘在甘肃与新疆“丝绸之路”上的一根毒刺,让张汉卿不得不拔了。因为在他的战略中,新疆是西北人民军获得苏俄帮助的最前线----相比较被白匪军时刻骚乱的西伯利亚大铁路,从新疆入华还是比较安全有效的,正史上也是一条重要战略通道。 为了尽量减少杨增新的疑云,张汉卿向他发电:“蒙西匪帮、白俄残部与黑喇嘛已经合兵一处,有威胁新疆、阻断我甘新之路的大患,请杨督即刻发兵铲除此处匪患,使我边陲安宁,亦是地方守土之职。” 不是哥要进新疆,而是这里的匪患太重了,如果你不能清剿,对不起,人民军入疆理所当然。当然,他是知道杨增新是无力清剿的了。当初黑喇嘛虽然在向阿勒泰地区进攻时,遭到杨增新的殊死抵抗没能得手,但是苦于兵力不多,杨增新也没力量去剿灭他,所以采取守势。只是因为入疆的通道并不多,特别是杨增新在明水建立更加完备的军事城堡后,双方形成对峙。黑喇嘛虽然能征善战,却始终无法突破。 单方面地打破僵局,杨增新并不具备这种力量,以及魄力,势必要求援,张汉卿便可以自然而然地兵进新疆。所以,在发电的同时,他调动了精锐的第2师和第4骑兵师北上,要以强有力的手段全歼匪军,并就势把新疆纳入麾下。 第492章 用兵檄文 迪化已经下了不止一次雪,这里的寒冬使得一拨接一拨的大雪无法融化,到处是厚厚的雪堆,整个城市笼罩在皑皑中。 作为控制新疆十几年的统治者,杨增新从总督到都督到督军,头衔随着国家政权的变化而不断更换,但是他西北王的名声却是谁也代替不了的。 凭心而论,在功过方面,他在民国初年前后政局动荡的时刻,保持着新疆的安定。考虑到新疆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清末以来英国与俄国争夺侵略的对象,并且参照蒙古后来被划出中华民国的版图,在当时的形势下,他对于保有新疆的领土完整是有相当贡献的,值得在史上浓笔重墨一页。 此时,在督军府大堂里,坐围绕着形形色|色的许多人,听着一个正在口沫横飞的人在演讲。 “我们新疆,从清末起就不受中|央政权更迭的影响:改朝换代了,我们就听袁大总统的,后来听黎总统和徐总统的。听归听,具体到事情上,还是我们自己说了算。俄国人、英国人都没从我们手里讨得好去,凭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对督军发号施令!说剿匪,白俄军被我们打垮了,黑喇嘛被我们挡在了东关之外,我们已经尽了守土之责了。至于其它,那是中|央政|府该干的事!反正我们是没有能力出关打仗的了。” 说话的是政务厅长金树仁,这是个狠角色,杨增新能够稳坐督军宝座,很得他的一臂之力。 金树仁的一席话,说到杨增新的心理了,他原本就不是个愿意久居人下的主。当然他能够稳坐新疆数十年,自然有他的手腕。像他在军事上的成就就值得再三回味。 1917年俄国“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后,中亚原来归属沙俄罗曼诺夫王朝的部落陷入无政|府状态。约30万哈萨克、吉尔吉斯难民涌入新疆。此外,大批溃逃的白俄为躲避红军追剿,进入新疆,人数达5万之巨。这些军人性情凶残、装备精良、敢打敢杀、无恶不作。 杨增新意识到“白俄势力抵抗苏俄虽不足,扰乱新疆则有余”,但他又岂是暴虎冯河之夫?他采取了各个击破的战术,设法让其中最顽固的阿连阔夫将军染上鸦片瘾,瓦解其斗志,不战而胜;对于其它人,则歌舞款待,美酒伺候,不知不觉中让他们全部缴械。杨将军这温柔一刀实在厉害! 如果说对于人多势众的白俄,杨增新是诱敌深入,关门打狗;对于“黑喇嘛”丹毕加参,杨增新可就没那么客气了。这位因攻占科布多而成名,后又被沙俄抓捕而流放到阿斯特拉罕的戈壁枭雄,趁着俄国动乱的空档又逃了回来。当他向杨增新提出政治避难的要求时,杨增新几乎不假思索就拒绝了。 放丹毕加参入境,无异于养虎遗患,杨增新不可能不明白这一点。与此同时,他给东疆边防下达了一道十万火急的密令,严令务必把牢“黑喇嘛”西进新疆的大门。终丹毕加参一生,未能入新疆一步,这算他的功劳。 现在,张汉卿要他们出兵剿匪,这已经出了他们的能力了。若是以往,他们只管大笔一挥“无力讨伐”即可,可是现在面对的是张汉卿,不能不有所顾忌。 人家是东北军的少帅、西北人民军的统帅、陕甘巡阅使兼甘肃督军,刚刚平定了蒙古、打败了甘肃、宁夏、青海八路军兵,在陕西让诸路军阀无功而退,包括吴佩孚。正是年少成名、踌躇志满的时候,不能不有所注意。 而且他的父亲张作霖还兼着蒙疆经略使,名义上是杨增新的上司。 对出关打仗,杨增新是一万个不同意,哪怕是张作霖亲到,他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讲。实力不济么,就是最好的注角。可是对张汉卿,他还是陪着小心。 “疆省裁军之后,于固守一省则勉强,于出兵境外则力有所不逮。少帅兵精马壮,又有擎天西北之志,此百姓之福而匪人之失也。若少帅亲临敌矢,杨某愿集粮草以供驱使,不令少帅有后勤之忧。”这是杨增新斟酌许久回复的电文。 对杨增新其人,张汉卿多有了解,这是个很复杂的人。 治理新疆,他是有手段的。在内政方面,杨增新推行老子的“无为而治”,信奉“浑噩长为太古民”。在政治、财政上有所改革,包括更有效率的调整建制,使新疆各地更易于为迪化所控制。此外整顿吏治,打击中饱,奖励垦荒,使财政收入大为增加,并实行裁军,维持了较长的安定和平。但杨增新在经济文化方面则较少建树,使新疆虽然能保持安定,并受到许多当地人民的爱戴,但缺乏现代化建设和发展。 在民族和宗教的政策上,他采用了怀柔牵制的政策以防止动乱。一方面对各族上层王公以笼络支持,并使其中各集团互相牵制,少数民族之间、回汉之间也尽量使之互相牵制;在宗教方面,以不干涉一般性宗教活动为原则,但加强了政|府对清真寺、伊斯|兰经学院的管理,希望维持当地伊斯|兰教现状,用宗教来协助社会秩序的维持,并防止外来的宗教力量进入影响。 对外,他多次向俄、英两国争取权利,包括保护俄境华侨、要求英俄商人纳税等问题等,算是一个有为的军阀。 总体从功绩来说,他是功大于过。所以历届中|央政|府无论怎样更迭,都没有插手新疆的事宜。这固然有鞭长莫及的原因,也有其威信很大,贸然更换有边疆不稳之虞,这也造成他成为实质上的一方割据势力,对目前中|央各派系之间的明争暗斗有投机的主意。 不过,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敌不过绝对的实力。张汉卿一旦决定向新疆用兵,一切的言辞在这个目的中显得是那么可笑。几乎接到电文的同时,张汉卿发出了第二封电报: “既然杨督动兵多有不便,学良亦不会强人所难,将亲率两师人马进剿匪人。但西北交通不便,后勤补给确需杨督给予大力支持。杨督如此深明大义,学良感佩良多。‘丝绸之路’再获坦途,杨督之功可媲美当年左文襄公。” 杨增新丝毫没有被捧的喜悦,左宗棠的大功在于收复新疆,少帅的这个比喻可是很有内涵的!好在张汉卿只是要求剿匪时给予后勤补给,只要他志不在新疆,这点要求是无论如何可以被满足的。所以杨增新电令哈密守军:“给予奉军准备充足的粮食草料,但不得私自放其入关。” 第493章 决战前夕 愿意或者不愿意,西北人民军出兵了。 寒冷的冬天,加剧了行军的困难和后勤保障的劣势。张汉卿和总后勤部长米春霖商定了供应补给的三条路线:从甘肃的河西采购军粮,出嘉峪关,过玉门;二是由包头、归化经蒙古草原往东疆的古城一线;三是由杨增新在东疆的补给作为补充。 考虑到人民军的力量和匪军相比过于悬殊、杨增新也只是行割据之实而名里仍顺从中|央,而且在中原腹心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宜在此久留,所以此次作战的战略是“急进速决”。 以摧枯拉朽之势打败匪军,然后兵临城下让杨增新让步,此行即算成功。军令一下,先期驻守在酒泉的第2师一部已经动身,后面主力部队尚在兰州,第4骑兵师还远在陕北。 不是张汉卿托大,实在是知己知彼。亚洲骑兵师残部不足三百人,加上蒙匪百十人,以及追随黑喇嘛的约五百人,总人数满打满算一千人不到。 白俄军队战斗力还行,而蒙西匪帮骚扰牧民犹可,和正规军队交战则完全落下乘----想想当初安蒙时正规蒙古军队的落魄即可知。而黑喇嘛的军队,虽然没有交过手,但想想没有重武器的他们,曾经打不过新疆驻军,战斗力又会能怎样呢? 中|央调查部由于有充足的经费,其渗透速度远超过军队的行进,早已打入这个区域的角角落落。虽然黑喇嘛的情况暂时还很难摸清,但其它外围的信息还是让人民军总参谋部不至于抓瞎。 据说白俄残部、蒙西匪帮和黑喇嘛三股力量会合之后,蒙西匪帮倒是很快倒向黑喇嘛,毕竟他是有影响的神嘛。可是白俄军就不这么认为了,你一个蒙古的神又怎么能管得了外国的异己信徒呢? 此时的马鬃山上,黑喇嘛的脸上乌云密布。在他的身边,是形形色|色的各路附降首脑,团聚在这个戒备森严的雕堡里的议事厅里。 他再神秘、再有神的光环,在哲布丹尊巴被干脆利索地枪毙后,环绕在他身上的神化色彩被极大地剥离了。他的“神化”是哲布丹尊巴给的,现在册封的神已经仙去,尽管他一再声称自己已经继承了哲布丹尊巴的衣钵,还是未免有些伤神。 被击溃的白俄人不远万里来投,尽管让他的信徒有了些骚动,但好歹是正面的,表明他的神光已经影响到了外国。 可是接肿而来的是西北人民军,从白俄人的口中,他知道这是一支很厉害的军队:草原上最出色的亚洲骑兵师折戟买卖城下,然后被一支不知名的杂牌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据说,那是支在奉军里没人想要的军队。现在,一支正规军队已经前出嘉峪关,他的军队面临考验。 说是军队,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一群凶残、不惧死亡、但毫无技战术的乌合之众,凭的是血气之勇。和正规军打仗,除非是像原蒙古地方保安军之类的同样未见过世面的军队,否则必然是输。安蒙军进入库伦的场景,他是亲眼目睹的。安蒙军阅兵式进城时,他就藏在人群里。 听说,现在的人民军装备比安蒙军更好,经过年余战场的洗礼,他们的战斗力更强了。这样的军队,是绝对不能擢其锋芒的,当初他可是连新疆的军队都打不过呢。 尽管人民军第2师驻酒泉的只有一部,不过600人的营,他还是不敢小觑。当然,他还是有火的,因为听说人民军出动2个师,却敢于拿出600人就和他交手,这是对他权威的蔑视。他问温甘伦:“男爵阁下,奉军的那支军队,真的有这么厉害?” 温甘伦算是唯一的和人民军交过手的人了,他眼珠一转,用一口生硬的蒙语说:“奉军守城的能力是有的,在野外作战的能力也很强大,因为他们的火力太强了。”看着神情捉摸不定的在场人,他加了一句:“就是不知道他们攻坚的能力如何?如果守不住,我们是不是要做下一步打算,向中队防守薄弱的新疆进发呢?” 从买卖城被撵到乌里雅苏台,其后科布多,再到马鬃山,不远万里,几乎被张宗昌追着打。“白俄兵团”的蛙跳战术实在是太坏了,他和蒙西匪帮的一群人根本不敢在某地停留太久,因为“白俄兵团”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往往在距离他们数百里之外就进行了一场大迂回,让人防不胜防。这些昔日的同袍,在摇身一变为中队后把骨子里的坏发挥得淋漓尽致,往往是用优势兵力占住周边的要地,并派人把它经营得像个碉堡,相互之间形成网状。 仗着人多,每个碉堡都至少存兵几十人,加上至少一挺机枪。这个力量,进攻显不足,自保颇有余。关键是它们都占住要道,往往控制着水路、陆路通道,让匪军行进不畅,让补给完全断绝。另外在稍大的城镇,驻兵通常以加强连为单位,作为后勤基站,储存大量的补给。在一览无遗的蒙古高原上,攻打甚至偷袭这样的城堡比当初对买卖城的攻击只难不易。 同时大队的“白俄军团”官兵以营为单位,在这些网格内分批剿杀。由于能够方便地获得沿途己方的补给,所以基本上可以做到轻装前进,这加大了其机动的优势。被包围的匪军若不能尽快逃出生天,就只有穷途潦倒被歼灭的份了。 所以原本着想利用地利之便在蒙西打游击的温甘伦等人失望了,一路上风声鹤唳,唯恐被那该死的“蛙跳”抄到自己的前面去了,又有谁会真的耐下性子打游击?开始还兜了半个月的圈子,后来往往“白俄兵团”前锋到达之日,就成了匪军继续西逃之时。 好在黑喇嘛最终收留了他们,讲到大家都是被少帅的军队赶出来时,忍不住大起“同是天涯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不过温甘伦注定不是甘愿落草为寇的人,辽阔的新疆与哈萨克斯坦极近,如果以新疆为根据地,退可自足壮大,进可直接威胁苏俄南疆,是亚洲骑兵师重新崛起的好地方。所以,一旦有机会,他就怂恿其他人、主要是黑喇嘛,打进新疆去。只要进了新疆,黑喇嘛这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正规军队出身的他的对手,那时主客易手,中国的西北就成了他的天下。 黑喇嘛也亲自见识过安蒙军厉害的人,在温甘伦亲诉衷肠后,更加重了他不愿意正面交锋的心思。不过,他和温甘伦有不同的心思:自己占有地利、人和之便,温甘伦等人在这里只能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凭借主场之利,或可与人民军一争。亚洲骑兵师虽然大败,毕竟是一支真正上过战场的军队,在未来守卫马鬃山的战场上,他们可用作主力。 他提起杨增新的难缠:“新疆是个好地方,可惜我们打不进去,那位中国督军把东、西两个关卡经营得像铁桶一样。为今之计,我们大家只好同心戮力,好好守护着这马鬃山了。这里山高地陡,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中队再能打,他们还能飞过来不成?我随时可以让他们没饭吃、没水喝。这个地方不适合大规模用兵,他们人多的优势也无法发挥出来,假以时日,中国的政局有变,我不信他们还能盯着这个地方不放?” 马鬃山确实是好地方。它的一个隐秘的荒滩难得地有个小小的绿洲,全靠清泉滋养。黑喇嘛的要塞就坐落在这里的丘陵内,修建得像迷宫一样,筑起工事,设立关卡,有战壕、碉堡、掩体、了望塔、住房、地牢等,称之为“巴音布鲁克”。黑喇嘛的自信就在于,他的手下装备已经很精良,碰上有重炮的人民军也丝毫不为惧----因为在这种山路上,行走已很困难,大炮一时半会是运不上来的。没有重炮,人民军的火力优势在这里就变成了劣势,或者不足以对他形成优势。 这个因素,董彦平已经了解得很清晰了。从驻酒泉那时起,他就开始关注这股盘踞在“丝绸之路”上的毒瘤了。少帅对新疆以及“丝绸之路”的重视,他不止一次地在军官会议上听说了。自黑喇嘛占据马鬃山以来,“丝绸之路”几乎断绝,有些性急的商人已经在寻找南移到哈密的路线了。 在正式下达进军令后,作为第2师第6团1营的营长,他已成为对马鬃山用兵的一线最高指挥官。就他所知,三股匪军合起来不过一千来人吧,若是在平地,他完全有信心吃掉它。可是在外人罕至的马鬃山交锋,可得仔细掂量了。 这一带本来就荒无人迹,自从黑喇嘛来了之后,更没人敢去那里,导致自己对那里的布防等情况一无所知。不过,从来往的商贾那里得到信息,这方圆数千里的黑戈壁上,只有黑喇嘛才知道哪里有水源,他控制着这里几乎每一个通道、水井、客栈和信使,他的触觉无处不在。 作为受过良好军事训练的军官,董彦平深知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西北这一仗宁可不打也不能落败。少帅不止一次说过,剿匪,其实打的是政治仗。一鼓荡平马鬃山,既能宣扬人民军战无不胜的形象,造福甘、宁、新、青人民,又能给杨增新以压力,知道人民军的斤两,给人民军入疆造成优势。 所以这一仗,需要好好布置。 第494章 天有不测风云 军令已下,董彦平营目前的任务是收集相关情报,并为后继大部队的入列提供便利。他的营有3个步兵连,外加一个机枪连。由于处在边塞,团部还拨给了一支几十人的马队,这些构成全营的主要力量。 侦察部队都已经派出,和哈密的新疆守军也已经取得联系,双方共同发力,截断了从黑喇嘛老巢伸向疆、甘两省的通道,让黑喇嘛成为瞎喇嘛,先下一城。 与此同时,张汉卿也在陕、甘、宁各地屯积粮食和草料。进入西北以来,由于交通所限,军事上所用马匹比正常多了许多。幸好他腰杆粗,所有师属骑兵团一定配置到位,炮兵和辎重兵也额外添置了许多骡马,使得人民军在西北地区的机动能力大大增加。 也就因此,他的补给比正常部队多出许多。对黑喇嘛用兵,千里跋涉,更需要骑兵的作用:粮食、草料、饮水等必需品,帐篷、棉被等御寒物,炮弹、子弹、大炮等装备,这些是靠人力无法远程运输的----后世的长征那种艰苦在目前形势下既无必要也无可能。好在蒙古内乱终于平息,以那苏图为省长的蒙古政|府收购了许多马匹供人民军征用,西北人民军的几个师都即将达到平均每两人一匹马的比例,成为热兵|器以来世界上马匹比例最高的军队。 12月16日,张汉卿在兰州誓师,第2师主力及第4骑兵师近两万人参加了这次活动。战前动员早就进行了,各官兵对此次入剿黑喇嘛都是战意盎然。10倍以上的兵力,能征善战的人民军战士,消灭不了这群匪军是一种耻辱。至于入疆,以杨增新万余人的兵马,怎么着也无法螳臂当车。此入由甘入疆,基本上是一次旅行。 山上,山下,红旗招展如画。张汉卿面对数万将士,慷慨激昂。好的政治家,必是一个好的演说家,至少要能激起下属的勇气和热情,这才是好的领导。在这几年的军旅生涯中,张汉卿坚持在基层摸拿滚打,从战争中学习战略战术,现在已经成为名符其实的一方统帅了。少帅,从当初的尊称,变成现在的地位的象征,是张汉卿奋发图强的结果。 本来是晴空万里,忽然间一阵阴云弥涌,遮光蔽日,使大地一片昏暗。然后一阵大风扬起,把粗大的沙粒放肆地卷起洒在众人的头上。数万官兵,纹丝不动,任由红旗呼喇喇掀起,任它狂风带着沙粒打在脸上。人民军已经成为一支战斗的精锐,经得起任何考验。 可是坐下的马、运输辎重及武器的骡子却惊慌不安了,它们有的乱啼凄叫,有的抖动躯干,似要把人甩出去,或是要撒蹄开奔。这是很不正常的情况,军马不同于民马,大炮的轰炸有时候都不会让它们乱了阵形。 韩麟春觉得不安,他向张汉卿说:“少帅,天降异相,在古时都不是出兵的好征兆,你看我们是不是择日再行?”虽然受过近代军事教育,骨子里对一些反人类现象充满畏惧感。 张汉卿是什么人?受过现代高等教育,对里那些渲染气氛及妖魔化的情节嗤之以鼻,所谓的“祥瑞”与“警示”都无一例外地有人的因素在作梗。带兵打仗,怎么能说延期就延期?人定胜天! “西北风沙本来就多,一阵大风就能掀起一片沙丘也并不稀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韩大哥对这个心存畏惧,倒是让我叹为观止。”张汉卿如此调笑。后世北京起风沙时遮天盖日,那是,而非天灾。 是吗?韩麟春摇摇头,是自己太多心了。长年倥偬生涯,竟然使自己一介军人忽然间有了不安的念头,这种靠感觉做事的人民军高级指挥官是不是不太靠谱啊?他自嘲地笑笑。 可是异样的事情接二连三:晚饭时取水,本来井水本湛静无波地,倏忽浑如墨汗,间有泥渣上浮;被圈的马匹不停嘶鸣、不吃食、有几匹还撞破栏栅,浑不顾满身的血;夜半晦黑,天色忽然工朗,光明照耀,和白天无异… 前者报到总部,大家都在怪异中,后者不用报告了,因为大家都处在一个天空下,这不,张汉卿看到本该漆黑的天空如此反常,早已经呆了。 军营里说什么的都有,各级军官都在竭力约束。怪不得这些军人,很多人还不识得字,对于这些怪异不能用常理度之,便自然有些不安的想法闪上脑袋,传说与迷信就是它传播的土壤。 张汉卿绞尽脑汁地思索,民国九年到底出过什么事情?那边郭松龄也在不安地观望着,根据老人传来的一些经验,他觉得此次不能以常情看待。 “少帅,会不会是地震?” 地震!张汉卿浑身一震。可不是么,这些都是和传说中地震类似的场景啊!当年汶川地震之后,曾经大广而特广其震前的种种异常,什么冬蛇出洞、鱼跃水面、猪牛跳圈、鸡飞狗跳等等。而且,似乎记得作为震后的科普,提到在民国九年,中国是发生过一次震惊中外的大地震的。时间好像就是隆冬、应该就离现在不远,地点嘛,海原!是海原大地震! 张汉卿灵台一阵惊悸,自己竟然在穿越后亲身面临这场大地震!这被认为是中国内陆地区近代历史上发生的最大地震,最终统计死亡人数达27万之多。在地广人稀的西北荒僻之地,以及总人数只有后世三分之一的民国时期,死亡人数竟超过后来的唐山大地震,足见其惨烈程度,可想而知这27万人代表的是什么样的意义! 他不敢怠慢,急忙向郭松龄等人说:“是地震!这还将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大地震!现在传达我命令,全体官兵都离开砖瓦楼房,向空旷地宿营;马上向甘、宁、青、陕各省政|府发电,要求他们层层下达防震通知并开始做好救灾准备;向沈阳总司令部发电,要求迅速准备过冬用的棉衣和帐篷以备急用;各地人民军立刻作战备动员,准备全力投入救灾!” 一连串的命令让韩、郭都很吃惊,郭松龄很不安地说:“少帅,我只是猜测,算不得准。”在这大战的前夕,人民军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少帅为了这么一个不靠谱的感觉和猜测而大动干戈,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如果没有确定而要求地方备灾,我怕会引起惊惶。” 张汉卿此时已几乎跳起来:“确定无疑!”这些天来他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在胸口,但是始终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现在知道一定是这个了。虽然时间不敢完全确定,但这个事件是客观存在的,因而提前、如果有机会提前布置,将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入疆的部队暂缓行动,立刻成立防震救灾总指挥部,以海原为重心,周边隆德、西吉、景泰、靖远为重灾区,其它外围视情况而定。电令以急件形式发出,通讯一定要快速,要把损失降到最低。” 为什么抗震救灾一定要军队参与?因为它令行禁止,效率不是一般的高。来自西北地区最高军事机构的命令唤醒了马麒、马福祥、马廷勷、于右任等四位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他们在完全摸不着头绪的情况下立刻以信其有不信其无的想法展开了动作,因为少帅的电文很短很急促,根本未让他们有置疑的机会。 正是这种不清楚、但不敢误事的心态,使得政令极为通畅,无形中救了很多人。像于右任,怀着对少帅大公无私的钦佩,立刻在发布政令的同时在深夜的西安进行大动员;西北三马,本来在地方就深孚众望,他们的命令也在第一时间通知到了各县。 至于下一层级,对不起,晚了。 晚8时零5分还是6分,在中国某些城市以及和它邻近的国家,观测到一些异常现象。不能说成都、大名、上海和海防相距很近,要知道从成都到大名大约1200公里,从上海到海防大约1900公里。可是,在上述时刻,在成都法兰西领事馆,在大名的耶稣教徒传教团,在上海的英国信赖馆和在海防的天文台内,所有钟表立刻停摆。 在这些城市和所有其他许多居民点,坐在饭桌旁的人们忽然看见,吊灯开始摆动起来; 在大名以北的板夏,三个闲谈的传教士忽然感觉到恶心欲呕,他们觉得地板就像船舶上的甲板一样开始摇摆起来; 在距中国海1250公里远的一个地方,走向市场的主妇们突然觉得晕船,北京和天津的居民也有同样感觉; 一艘从上海出发驶向香|港的英国“deva ha”号客轮行至汕头外海时感觉到像地震一样强烈的震动,以至于船长以为可能是船撞在了淹没的漂流物上… 这是苏联一位佚名作家撰写的的开头部分,整个世界几乎都感受到了地震的影响,而影响最深的,无疑是处在地震中的西北,在震中的海原。这里已经成了佛教中的阿鼻地狱,正经历着生离死别的残酷考验。 大乱之世有大灾,这是中国人民苦难的写照。 第495章 灾情如火 一声霹雳,大风黑雾并见红光,刹那间地如船簸、人不能立,海原大地震发生了! “地动山摇,山嘴子一下摇着扑下来了,山洼里开的都是这么宽的口子。坐人的地方,山都塌着垒了下来”,幸存者冯志录这样描述当时的场景。海原县西安乡另一位幸存者董善征也说:“万家水的那山合了,两个山合到一起了,羊、人啥都没有了。” 由于是夜间,由于条件的落后,在山村,贫苦的人们连油灯都点不起,往往天黑了就上床睡觉,这也是时间8点多却造成损失这么大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是,张汉卿通知的时候已经离震时极近了,以那时的通讯条件,电报也只在寥寥几个稍大的县城才通,电话也仅限于几个中心城市的极少富贵人家。省城的政令,能在这么快的时间传达到县已经是了不得的奇迹了,至于乡镇及村一级,只能自求多福了。 远在两百公里外的张汉卿也强烈地感觉到了这场震动。很快地,来自邻近兰州城中的损伤报告传到了这个临时指挥部。据简单目测,房屋十损七八,至于伤亡人数,无法估计。 都知道海原是震中,都知道这里的情况应该是最惨的,也都知道这里是全国最需要帮助的地方。可是对1920年末的张汉卿来说,他所拥有的一切知识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是完全的无可奈何:从兰州到固原有一条公路,但是积年失修,山路陡峭且坑坑洼洼泥泞难走。只有靠人的两条腿才能行动自如,骑兵在这个年代走夜路完全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汽车等机械装备根本无法运动。 救灾如救火,每晚一刻就有可能多一条人命,根据后世的经验,震灾最宝贵的是“黄金七十二小时”。将心比心,张汉卿坐不住了。 人民军脱胎于奉军,难免受一些不良习气的影响,虽然在王以哲和自己的多方教导下,在成军思想上有了一些进步,但大多还是停留在口号上的,顶多是纪律强一点,思想教育成功一点。要想真正让一支军队理解“为何而战”、“当兵的意义是什么”,营造一个良好的军民关系尤为重要。 他自认为无法做到像红军那样和老百姓打成一片,但赢得良好的口碑,让老百姓喜欢这支军队、看到它和别的军阀的部队不一样的地方,仅仅是“秋毫无犯”,仅仅做到“八项纪律三大注意”还不够,还需要真正和老百姓融为一体,真正做到“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 现在,人民受到灾难,是时候体现“人民军”是“人民的军队”的时候了。他立刻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宣布从现在起,“救灾”是西北人民军的首要任务: “刚刚,已经确定发生了一起十分严重的地震,你们也都感受到了。现在震中的老百姓很多人命在旦夕,也有很多人被埋在废墟中急待救助,他们和幸存的人一道需要衣食和药品。如此大面积的受灾,没有谁可以帮得了他们,中|央政|府指望不上,地方上也贫穷。能做些什么的,只有我们。 现在交通不好,灾区条件也很差,我们能靠的,也只有两条腿和两只手。但是我们要去,因为我们是人民军,是人民的军队。我们怎么能够看着人民受苦而以这种或那种理由搪塞?如果这样,人民养我们干什么? 现在我以人民党军事委员会主席和西北人民军总司令部的名义发布命令,全军拟入疆官兵,除部分守备任务外,都全力投入到救灾事务之中。 不但如此,驻扎在各地的守军也已经接到命令全力救灾。按照抗震救灾总指挥部的部署,工兵、通讯兵和骑兵作为第一拨连夜先行到受灾最重的固原几县,部分步兵部队随后分别赶到指定地点,部分步兵充实到辎重部队开始整理物资并尽快输送到灾区。 救灾就是救命,所有部队连夜起行,后继事项再行补充!” 接到命令的人民军各部迅速行动,打着火把在群山万壑中穿插进军。路已经不成为路了,桥梁也四分五裂地扭曲。死一样沉寂的山路上,到处是接令而行的人民军官兵。夜里余震不断,摸黑而行的人民军既要看着脚下的路,又要小心地规避着可能的地震带来的危险,前行十分艰苦。 当是时,人们对地震的了解还是很少的。在古代,钦天监的人会认为是“上天预警”于朝中奸佞和帝王的“不修德政”,需要皇帝登坛祈福及下罪己诏的。就是到现代,准确地预测地震还是一个世界级的难题。 地震发生后,电报局也遭到破坏,电报书信发不出去,与省会银川、兰州之间的信息中断。正史上直到地震发生后一个月,才由一个用席子和门板搭建的临时固原电报局发出了第一份电文。 天幸有张汉卿在,人民军连夜用军码把这个重大的消息发送了出去:北京、沈阳、天津,各大报社纷纷转载,各电台也在第一时间把大灾的电波传送到各地:上海、武汉、南京、广州…远离西北,人民军的电报几乎成了震区和外界的唯一联系通道。 人民军7个师都投入了救灾。数千里的地域,这点人力是微不足道的,但又是至关重要的。由于是寒冬,死去的人短期内没有瘟疫之虞,可以全力以赴搜救埋在废墟中的活人及医治伤者了。 抗震救灾总指挥部一手管军,一手联络各省政|府展开自救。在一周时间里,向灾区运送了一万顶帐篷、三万件棉衣和500吨的粮食,在2000个据点供应了免费粥饭。 西北人民军和政|府在赈灾这件事上深入一线,无回汉之分,无地域之见。从东北紧急调运的衣物也沿着长城内外、塞外古道、莽莽草原通过铁路、公路源源赶来。天津道奇汽车厂把刚出厂的汽车全部捐赠给了救灾物资使用,使得物资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灾区,充分验证了张汉卿发展机械运输的前瞻性。 对比之下,中|央政|府能做的极有限。历史上“甘肃震灾救济会”共收到捐款3万零943元7角6分8厘,这点钱根本不及灾区用度的万一,因寒冷及粮食被埋没,灾民冻饿死的极多。 此时此刻,中|央同样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连军饷都需要向国外贷款,再说一个在奉系地盘里的灾荒,需要中|央政|府出多少力那是妄想,至少直系大佬是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给予太多关注的。迟到于甘肃旅京人员抨击说:“甘肃为国家征出租税之地方,甘肃人民即为国家负担之分子,今遭此亘古以来未有之浩劫,竟不能兼顾之余惠,既佛舆情,亦非人道。” 当然从客观上说,此时的中|央也确实不具备大规模支援西北震灾的条件: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物资紧缺,但这些无论如何都不能和人命谈条件,至少在救灾这件事上,人民政|府很得人心。 工兵锹毕竟极少,救灾工具也没有事先准备,天寒地冻,从废墟里挖出无数人命,人民军用的是血肉之躯。这是一支和历代军队、和历任军阀的部队都不同的队伍,老百姓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人民军仁义之师的形象就是从这时候传下来的。 人民政|府的效率也出奇地高。重灾区静宁县的县长周廷元不顾妻儿安危和家中墙倒屋塌的险境,立即叫人去抢救那些被埋在瓦砾堆中的活人。“于翌晨出粮于县仓,食无食之灾民,购衣于当商,衣无衣之灾民,取帐篷旗寝于县库,搭盖篷屋无居之灾民”,并请“当局派医生携带药物卦静宁医疗内伤、骨折之灾民”。 由于他的救灾措施得力,故人心较为安定。他带头捐出俸银,以工代赈,召集灾民疏通河道,导水疏流,不使溢决。 这个以工代赈的办法既有效地解决了救灾人力不足的难题,也因为人人有事做,无形中安定了人心。所以静宁虽然是这次震灾较严重的地方,但也是救灾最得力的地方。 张汉卿火线任命其为办理西北地震疏河工赈事宜的总指挥----行政上他有想法,可是具体的工作千头万绪,他可没有那个精力来搞,人尽其才正得宜。 两周之后,紧急救援的第一阶段告一段落,根据后世的经验,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仍然无法被救出的人员虽然有些在理念上仍有获救的可能,但救灾的重心应该放在对亡者的处理上。大灾后必有大疫,这是长期的经验,现在,是时候让亡者的灵魂得到安息了。 由于是回汉聚居区,各处均有不同民族的亡者,如何处置他们成为灾后第一要务。依照各民族习惯,汉族人去世后要用棺材,回族人则用白布裹着下葬,虽然他们目前都是是土葬。而且在回汉聚居区,严格地执行着回、汉不同葬的规矩,千年如此。 现在条件不具备了:家家有死人,有的几乎全家都死光了。救治活人还来不及,哪能顾忌到各民族的风俗?再说张汉卿还想借这个机会推行他的民族融合思想呢。 第496章 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他向各地的抗震救灾指挥部发出指令说:“情况特殊,各地已经没有余力再进行分葬及有条件的葬礼了,我们的建议是在各地伤亡严重的地方直接建公墓,不分男女老幼种族,统一进行合葬和公祭,让亡者尽快入土为安才是硬道理。” 确实是这么个理。各级政|府在和幸存的阿訇们讨论这个事情时,遇到的阻力小得多了。是按部就班地区分亡者的民族再筹备各自的墓群?很多地方已经无法完全地分开和辨识了,能找到处理死者的人力就已经不错了,逞论其它? 穷,就没那么讲究。汉人是,其它民族亦然。所有的规则、思想、理念、习惯和顾忌,在大自然的灾害面前什么都不是。有一个安栖的地方,比埋在乱岗地不知道强过多少倍。 不同民族,操着不同的话语,集中在一处山角,怀着同样悲痛的心情和自己的亲人送别。一块白色的石碑立在墓地的入口,上面是黑色的几个大字“海原大地震殁者公墓”,是张汉卿亲笔手书。这是一块开阔的地域,视野极好,是被认可的风水宝地。微风轻拂,空气里弥漫着莫名的哀伤。 现在,无论哪个民族,无论什么身份和性别,人和人见了面,拉住个手就是个哭,那个亲热劲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人和人在难中最亲,难中的人心都是连在一起的,人类就是这样从难中心连着心走到现在的。活着,大家生活在同一块屋檐下,死去,能够安葬在一起,也算是不幸人生中的一个大幸了。 简短而沉痛的叙说之后,是集体的默哀。然后,由人民军一个步兵排临时充作的礼兵向天射击三轮,逝者的安置告一段落。 从固原到隆德、西吉、靖远、景泰,在陕甘宁青各地,这样的一幕在不断上演。 到此,陕、甘、宁各省成为全球sl中唯一形成各民族合葬的地区,这一习惯在政|府有意识地引导下继续蔓延。反正,从此以后政|府就没有划定某个民族的墓区,大家都默契地依照先后次序依次沿着先逝者的墓群向外扩展。 各民族是一家,死了也不要分开彼此----墓碑的阵营分化对死者没有关系,但对活者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这是赈灾活动中的一个小插曲。 死者长已矣,对伤者则尽力救助,老无养者政|府在各地兴建养老院,幼无助者也都由政|府作了妥善安置:或由各地民众自发认养,或由政|府出面成立托儿所、儿童福利院----这是中国现代历史上慈善制度的形成,是一个历史性的创举。 从12月16日到1921年元旦,以张汉卿为首的奉系为赈灾捐献了三百多万元,出动了近八万官兵,动员了超过一千万民众参加救灾,陕甘宁青四省民众都进行了大规模的灾后重建。为稳定灾民情绪,张汉卿还组织百万民工建设陕甘公路,既使人力得到充分利用,也有力地促进交通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经过这次赈灾,军队得到洗礼。这些脱胎于奉军、并不真正理解军民鱼水情为何物的兵哥哥们第一次见到了灾区百姓对自己的依赖、信赖和尊敬,第一次发自肺腑地感受到了“救民于水火”的责任感和自豪感,感受到了作为军人的价值,从而在心理上完全认可了“人民子弟兵”的尊严并产生了强烈的凝聚力,这是多少口头上的宣讲和教育都换不回来的。 而受到求助的灾民们对人民军的认可程度是空前的,在经历过走马灯似的军队轮换后,西北人民第一次发觉这支远道而来的军队除了战斗力惊人外,在对待老百姓的态度上与其它军队是完全不同的,也在心理上认同了“人民军”的称号。 无敌之师,仁义之师! 在各方的督促下,灾后十天,民国政|府终于派出了海原地震联合调查组,由内务部、教育部、农商部共同派翁文灏、谢家荣、王烈、苏本如、易受楷、杨警吾等6人组成,国际饥饿救济协会人员霍尔也陪同由京入陕。 一路所见令人唏嘘:在河南,由于干旱了一年再加上此次地震波及,豫西部已经出现大量逃荒流民。越往西走,灾情越见严重,房屋倒蹋现象也开始密集。问及地方政|府,都说此次大震让本已捉襟见肘的贫穷情况更加严重。 想到河南远离震中,条件比之西北地区仍好上许多,大家心里都沉甸甸的。京中传来甘、宁等地家信的说法“无衣、无食、无住,流离惨状,目不忍睹,耳不忍闻…一日失所,复值严寒,忍冻忍饥,瑟瑟露宿,匍訇扶伤,哭声遍野,不特饿孚,亦将僵毙。牲畜死亡散失,狼狗亦群出吃人…”种种不安涌上心间。 可是,度过黄河后见到另一番奇怪的景象:成群结队的逃荒人们不是从西向东,而是自东向西,向愈近震区的地方行进。这种反常,让翁文灏十分不解,实在按捺不住,他找到一个拖家带口的流民问:“西北刚刚大震,饥民众多,你们怎么还要往那边跑?” 他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于是其他人都围拢过来,想从中得到一点端倪。 这是典型的一个逃荒的人家:面黄肌瘦的汉子,一架手推车,三个高不及膝的娃娃,和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他们鞋子已经烂了,身上的棉衣也到处露出黑乎乎的棉絮来。三个孩子缩在车上,盖一块破麻袋御寒。 面对几位穿戴得十分考究的老爷打扮的人,汉子还是很怕的,他用一口不流利的河南话说:“老爷,我们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整个河南都干旱得不成样子,山东也是这样,我们去哪里呢?陕甘虽然大震,可是在少帅的地盘,听说吃和穿是不用愁的,我们那已经有好多人都往西安去了。那里说每天两顿米粥,能够站得直筷子。反正要饿死的人了,去那边看看再说,总要有条活路啊!” 翁文灏等人无语。国家孱弱如此,百姓嗷嗷待哺,他们既无力拯救灾民,也无法给他们指出一条明道来。这些饥民,若非急切之下,也不至于甘冒风险去灾区求援。可是,到了更贫穷的陕北和甘肃就会有活路吗?真不敢想象! 不过让他们大感欣慰的是,从潼关到西安,虽然饥民很多,却安分得很。看来还是省城好哇,至少流民的脸色都见红润! 来到西安,陕西省长于右任拨冗会见。这些天来慰问各地、清理物资,于右任已经忙得不亦乐乎。不过随着各地情况的好转,他的心情也随之晴朗起来。 “西北各省灾情,以陕、甘、宁交界处最为严重。此次震灾,海原等县房屋倒蹋十之,几乎家家带孝。据不完全统计,伤亡人数不下二十万,无家可归灾民上百万,损失无法估量。陕甘巡阅使兼甘肃督军张汉卿少帅已经亲到灾区指挥赈灾,目前形势已经基本稳定,从东北及蒙古援助的粮食、棉衣和毛匹陆陆续续抵达灾区,灾后自救与重建正有条不紊进行。” 视察组将信将疑。历来受灾,当地官员无不把情况说得凄惨无比以便获得救济,或可上下其手捞些好处,从没有断绝过。 不过从报纸和电台上得到的消息,东北诸省对西北诸省的救助确实是下了本钱的,目前已经公布的有:张作霖个人捐款二十万;少帅夫人于凤至在沈阳募捐共筹资一百余万;另一位如夫人的父亲、东北粮商黄奉廷承诺把价值八十万元的万吨粮食援送灾区;各政|府机构及社会团体筹集资金两百万…民间也踊跃捐款,目前仍在统计中。 其实这些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张汉卿投入不下千万元在恢复道路交通、新建战略大通道上。以工代赈也是需要大投入的,这些都以政|府建设的名义隐藏了。他的决心是化悲痛为力量,乘此时用人力堆出一个强盛的西北来。 相比之下,直系地盘以及中|央诸公的表现未免太差强人意了,钱财方面不到人家一个零头,连各界捐献的物资也以交通不便为由仍放在京津诸地,等待情况的“进一步核实”… 可灾情如火,每迟一分就可能是一条人命啊! 尽管人员都超负荷做事,于右任还是派出一小队士兵护送调查组奔赴灾区。他特意强调:不是治安不好,而是因为时间太短,有些灾区的条件还是很差,有些道路还未能恢复,这些士兵是协助这些官老爷们走好路的… 怀着各种各样不可名状的心思,调查组一行来到陕西西部、宁夏南部和甘肃东南部的重灾区。 实如于右任所言,满目疮痍,到处是倒蹋的房屋、毁坏的道路和田地,很多的灾民被聚集起来统一安置。 不过其条件虽然不足,但随意抽查,可以保证吃得饱、睡得好,每天按时上工修建房屋、水利设施和垦田,一切都有组织,被统一安排和管理。灾民们虽然由于周知的原因情绪不佳,但是做事还是很有条理,充满着希望。 这一切让人感到新鲜,特别是国际饥饿救济协会的霍尔。他在中国多年,见惯了中国的官员是如何假赈灾之名行饱囊之私。其实在正史上,海原地震那微不足道的捐款还是被很多人上下其手,以至于在红军过草地时还斗争了一些被检举出的人。 一个出身东北的公子哥儿不从中捞钱,还花了大力气向辖下的灾民撒钱,这在民初的中国是不可想象的。由此他在其后的调查报告中不吝夸奖张汉卿说:“这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僚。中国如果都在他的官员的统治下,将会发生令人耳目一新的成就。” 第498章 空城魅影 不是所有的人对海原地震都抱以同情,至少盘踞在马鬃山里的黑喇嘛是兴灾乐祸的。 人民军预备整合了两个师的力量来剿他,说不害怕是假的。可被这地震么个事情一耽搁,人民军把军队挪作它用,他的危机短期内是消除了。作为对震灾的回应,他出手截下了第一拨从新疆发送到酒泉的棉花----那是新疆人们对灾区人们的深情,同时打死了运输物资的官兵和民夫十几人。 董彦平几乎出离了愤怒。在全军上下积极投入抗震救灾的时刻,任何一点救灾物资都是救命的力量,这伙土匪竟然如此大胆,直接蔑视甘新两地的驻军。要知道前段时间因为恐惧,黑喇嘛可是撤回了所有游荡在“丝绸之路”上的小股匪徒。 不知道剿匪军主力何时能够脱身,董彦平不想再等了。这些天来,他不但囤积了足够的军用物资,也大致摸清了黑喇嘛的动向和马鬃山大致的方位。有了这些条件,他觉得完全有能力发起一场大的战斗。 第1营全部出动是在1月5日的清晨,那天天气晴朗,能见度很好。全体官兵罩着厚厚的冬装,在上百只骆驼的伴随下开始了它的征程。 这是董彦平目前能够张罗到的全部的运输工具了。甘南大地震,加上黑喇嘛肆虐,连带着“丝绸之路”也断绝了。这些骆驼,是由好几支驼队拼凑而成的,戈壁滩里用兵,没这些东西可真不行。 在从原来甘肃驻军中找出的几名向导指引下,一行人开始出发。马队负责巡逻,机枪连和辎重驼队被围在中间,逐渐消失在无边无垠的漫天风沙中。 从嘉裕关出关向西北即是戈壁,途经的青山、碱泉子、音凹峡都是地图上有名但无人居住的荒地,一路上都没有水,即使发现也是苦水,人畜绝对不能喝的。 董彦平作了相对充足的准备,每个骆驼都带了几大篓水,足够自己的部队用10天以上。尽管如此,一路上他还是要求尽量省着用水,因为下次补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 从酒泉出发向西四百里再向北三百里,将近四天时间,没碰到一个敌人,前面离马鬃山所在的小镇已经不远了。董彦平很纳闷,却也加强了提防。 黑喇嘛在传说中是相当厉害的人物,对这片地利又熟,他不可能对自己的行进一无所知,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有所图谋。 马鬃山又叫北山,是黑戈壁的腹地。戈壁表面的砾石呈深黑色,放眼望去一片苍莽。远远地隐约可见前方横亘的山脉像马鬃一样飘逸,也许这就是马鬃山的来历吧。继续前行近百里,“马鬃”变成了无数黑色的小山头,都不太高,似竞相奔跑的小马驹。 向导用低沉的声音说:“马鬃山镇到了”,他的话带着一丝颤音,让漫天风霜中行进的人们听了都为之一悸。 一个马鬃山镇占整个肃北县面积的一半,和江苏省相当。它的镇政|府所在地叫公婆泉,据说是有两泉相挨,大为公,小为婆。南来北往的人们以及小镇上的用水,都是靠这个公婆泉,董彦平的计划中也是准备在这里作补给的。 天色已晚,几个连长和骑兵队长都围到董彦平身边,盯着前面进入小镇的通道----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十字街,分别由几处低矮的平房交错构成,形成小镇的全貌。 在戈壁滩上露天住宿已经不止一天了,这倒没什么,比这更大的苦都吃过。可是没见到过黑喇嘛的人,这很不寻常。董彦平需要找个人问问----哪怕有个当地人说说话也好,不能一直有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当然他也没打算借宿民居,就这几间房子也不够全营人住的啊! 听到命令的马队派人去镇上打探情况,可是报告的情况让人更忧心:“几家住户都空无一人。” 董彦平望着荒凉凄冷的旷野和不远处林立的山包,第一次有些担心。这个地方不像来时的路上,虽然荒芜却对攻守双方都是公平的,至少可以前出几十里地发现袭击者。里许外就是山包,在昏暗的月光下,在这里藏着人或是发动突袭真是太方便了。 既然已经到了敌人的地盘,首先要立于不败之地才好。董彦平瞬间做出了决定:“一连守住西北,二连守住东南,三连居中护卫辎重,机枪连在紧要处设好关卡,先进镇住一晚等待天明。” 搭帐篷已是轻车熟路,担任防卫的士兵捡了好些石块垒成简易工事,骆驼们都被集中在一起防止乱跑,这几天都是这么过来的。 在准备野宿的同时,董彦平也带着人对周边进行了巡查。在公婆泉边,他们意外地发现水中漂有人的尸体,从死者症状看是死于中毒!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立刻命令所有官兵停止使用当地的水源。 黑喇嘛竟然在水里投毒,这件事情似乎在说明,这股邪恶的敌人不欲从正面对抗人民军,而想用阴谋诡计打败自己。联想到关于黑喇嘛的种种传说,一些士兵不安定了。 这些是人民军入陕甘以来扩军入列的新兵,以前没打过仗,又都在入伍前听说过黑喇嘛的传说,此次又是以少打多,当然有些想法。特别是越接近黑喇嘛的老巢,这种不安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大战前夕最怕的是什么?是军心浮动! 董彦平作为一线指挥官,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立刻召开排以上军官会议。就这几天的行军和目前的状况,他打气说:“黑喇嘛不敢和我们正面抗衡,说明他有自知之明,在正面交锋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此行携带了大量的水源,足够我们用好几天。明天起我们攻打马鬃山,如果不利----我说的是如果地形不利于我们攻打,我们完全可以退回酒泉去,权当来做一次战前侦察嘛。 当然,目前我们要做的,还是注意不要让敌人有机可乘,正面作战他们绝不是对手,要警惕他们暗中行事。特别是要重点保护携带水源的骆驼,防止破坏。” 似乎是为他的话作注角,话音未落,东南方向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 董彦平脸色一变,立即中止了会议。他率先冲出屋子,边走边喊:“敌人终于出现了,大家各就各位!” 可是等到他与二连连长到达战场,并没有发现一个敌人。负责指挥的一个副排长郝着脸说:“报告营长,刚才是我们的一班的暗哨看到一个黑影一晃以为是敌人偷袭而紧急开的枪,其他的战士不明所以也跟着放了枪。确认并没有敌人过来,不过哨兵打中了一条狗或者什么的尾巴,散了一地的毛。” 也许是路过的其它动物呢,月光下,谁又能分辨出是狼还是狗的毛?这该死的戈壁滩!董彦平心里叹了口气。 冷就算了,还非要出月光!要是亮也就算了,偏偏只能照见方圆十丈远,这是个适合偷袭的亮度!正面交战,他从来没有怵过别人,哪怕当初是和人数庞大的马家军交战时也没有丝毫担心过。可是,在这传说中黑喇嘛神出鬼没的戈壁滩上,大家都莫名地神经起来。 董彦平想给大家定定神,准备安排训话,就在这时候,有人说:“何小三到哪里去了?” 找遍这一片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二连长急了,立刻集合问话,很快地有人回报说:“报告连长,站岗的战士何小三想上大号,临时喊了我来替他,为了图方便就没有去安置在离哨所较远处的连部简易厕所,而是去了防区外不远处一处山丘后。”他指着另一处的大概位置:“就在那里。” 枪声一响,睡死的人也会条件反射般爬起来,毕竟这是军营。旁边这么大动静,何小三仍然没有什么反应,董彦平觉得事态有些不对劲。他对二连长说:“安排些人往前搜索,其他人加紧戒备!” 远处并没有什么借势突袭的动静,董彦平刚刚松了一口气,难道是自己太过谨慎、草木皆兵了?就在这时候,前面忽然一阵骚动,搜索的官兵都叫了起来。 在一个小山丘的背后,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借着旁边呼喇喇的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火把,搜索的官兵魂飞魄散地发现,这个人的头颅已经不翼而飞。胸腔口渗出的大量鲜血,在月光下让人疹得慌,看到这个景象的战士都紧张地抱着枪零乱地站在风中。 何小三的班长也在搜索之列,他是经历过大仗的老兵了,胆子大了许多。他仔细观察了尸体,然后低沉地说了句:“是何小三!” 刚才还好好的战友,说没就没了,还没见到敌人的影子,没有想法是假的,有几个和逝者关系很好的战友忍不住哭了出来。其他的几个人也都心有戚戚焉,不知道是因为悲痛还是紧张。 很快地,无头的何小三的事情在全营传开,这不啻是在伤口上撒盐,本来就不安的士兵已有了些躁动。 联想到之前的所谓黑影,董彦平觉得两件事情并不孤立,看来自己一行已经在黑喇嘛的视线里,说不定他本人就在不远处伺机而动! 他决定收缩防线,把靠近山丘的哨所向后撤出半里,以增加应变的缓冲时间。同时,命令机枪连所属的6挺重机枪实弹隐蔽在各个重要过道,机枪手和副手分两班执勤。 为了夜间有效指挥,他命令说:“我、营教导员、副营长分上、中、下半夜各带一队巡逻,所有官兵严禁离开防区和夜间走动,各连也要自行组织巡逻小分队,由各主官亲自带队。” 这一决定救了全营官兵的性命。 第499章 夜袭 黑喇嘛确实就在不远处。 他放任人民军进戈壁,就是想用地利之便。西北三马尤其是马福祥的军队他是见识过的,算不上多么厉害但也不能小觑,尤其在阵地战时优势特别明显。当初他可是在科布多和新疆军队打过仗的,马家军明显比他们强。 在入疆不成后他曾经带兵骚扰过酒泉、敦煌,领教过马家军的厉害。 可是就这么一支军队,被奉军的一支打得落花流水,兰州和银川、中卫,多处用兵一无例外地惨败,最后西北易主,足见人民军的犀利。 而且在库伦城下,他是亲眼看见安蒙军的炮兵及其重机枪部队的,当时就被这种火力惊呆了。民队装备再差也比蒙古军队装备要好得多,甚至连如日中天时的俄队也不逞多让。 其实他是落伍了,拿四五年前的沙俄军队和张作霖着意打造的安蒙军比,当然觉得震撼。后来的几年,他所接触的军队都是落魄的、不成器的各路杂牌军,与训练有素的人民军一对眼就看出差别了。 不是所有的人民军都这么,嗯,装备这么好的。就像二战时土八路和比火力自然是土,但和日军相比又不是一个档次的,而日军比之同期的美军德军也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一山望着一山高吧。 不过董彦平的第1营确实是正规军,又有团部特意划拨的机枪连,外加一支马队,无论机动性还是火力都足以一战,否则董彦平面对大股匪军也不敢这么托大。 这也是黑喇嘛决定放开这支队伍进黑戈壁的原因。正面对抗胜负难料,但有一个办法足以要了人民军的命,那就是水源。 从额济纳旗到哈密一线的塞外丝绸之路上的几乎所有水井位置都在黑喇嘛的控制之下,这方圆几百里之地上也遍布他的眼线,人民军从出去的那一刻,就时刻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是知道人民军的火力还是很凶猛的,这一路上又都是平地,很难下手,直让到了马鬃山。 这里山挨山,处处是丘陵,正适合骑兵行动。人民军不足在于绝大多数是步兵,只要面临着大队骑兵的攻击,势必不敢轻易离开防守圈,这就正中他的下怀。 这附近的泉水都已经投了毒。 没有水,什么防守圈都是虚的,最后还会变成且战且退,那时候就看他的拿手好戏了。步兵与骑兵打运动战是天然的取败之道,七百里戈壁滩,骑兵总有机会冲开步兵的防卫圈,除非对方敢冒被拖住的风险。 拖住了甚至不用打,渴就把人渴死了。 当然,为了让过程来得更快一些,他今晚已经在这里设了伏,就等着人民军入彀。 不过人民军是入了公婆泉宿营,但是防守却很严密,明、暗哨布置得很合理,后面隐隐还有火力支撑,一看就是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这对他的后继作战计划是个严重的妨碍,这反而激起黑喇嘛的好胜之心。 他亲自侦察,带着他的那条牧羊犬。 很幸运地抓住一个行污秽事的士兵,却无法听得懂这个汉人士兵晦涩难懂的方言。这时候,他的那只很有灵性的狗却因为尾巴不慎扬起,被反应过度的人民军哨兵巧不巧开枪了。 以为被暴露了,他挥刀杀死这个不幸的士兵,割下他的头作为恐吓,然后悄悄地退了回去。 此时,他的后继人马还没有就位,攻打人民军阵地为时尚早。远远看时,对面的军队只是很谨慎地派出一支搜索队,却同时有几支队伍在侧畔警戒。为此他庆幸自己安排的攻击时间是在午夜----现在汉人一定神经紧绷,不是袭击的好时候。 天上的月亮时隐时现,整个公婆泉沉浸在寂静中。董彦平裹紧了毛毯,戈壁滩的夜里有时达到零下三十多度,东北这么冷也没有冷成这样啊。对马鬃山的匪军没有一点了解,这次的行动有点草率了,无论如何,对盘踞的敌人,需要数倍于其的人数才好谈剿灭而不是单纯的击败。 今天的事让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干脆悄悄地爬起来。副营长是久经战场的奉军老卒了,有他值夜,担心倒不至于,只是还有些心绪不宁。 能见度极差,远处山丘在月光下显得特别黝黑。在这个人畜罕至的山包里,山谷静悄悄的,睡眠质量倒是极高的,若不是敌人就在旁边环伺的话。 忽然之间他觉得有些不对,因为这里太过安静了,刚安营时还不时听到狼的嚎叫、不知名的动物的回应以及夜风中传来的驼马的悲鸣,现在这一切都不见了。 他叫醒警卫员,一起巡视,不一会碰见另一群夜行的人。 “谁?” “是营长啊,我是陈怀仁,您还没睡吗?” 陈怀仁是他的副营长,现在正是他值守,刚刚巡夜归来,是个很敬业的军人,也是他的好膀臂。 “我琢磨着事情有些不对,担心有事发生睡不着----这个山谷忽然安静好一会了,有什么发现没?”董彦平实话实说,把感觉和副手交了心。 “一切都很好,值夜的官兵都在岗上。” “哦,那就好,不过还是要加强警惕。我们一路上没见到一个匪徒,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是谨慎点的好,白天发生的事你也知道,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嗯,我也这样担心,刚刚安排了三连长拉一个排警戒作夜间的机动,有什么事也能很快顶上。” “反正睡不着,我们商讨一下明天的计划,看看是继续进军还是就此撤回?进军吧,怕这一路的水源还是被黑喇嘛放毒,到时候我们和匪军僵持,饮水又困难,陷入被动。到时候在这里拖得久了,还没打着鹰,先被啄了眼。现在回去呢,饮水都还足够,只是担心黑喇嘛会不会半路截击,他们毕竟是骑兵占优。此外还会影响我军的名声,我担心会对少帅的入疆造成不好的影响。” 两个正副主官轻轻地交谈了一会,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长啸,刹那之间,从四周山峦中冒出无数影影绰绰的人来。这些人在黑夜中似能视物,蹚着地上的尖石利块如履平地,飞快地向着人民军的防线冲过来! 不用号令,前面的哨兵已经开枪,接着是巡逻的人民军,然后是被惊醒的战士和军官。按照正常野营的训练,各自对外展射击。外面如潮的人群也打起枪来,一时山谷中充满着激烈的交火。 事发突然,敌人又多,加上人民军对于夜战还是很不适应,最外围的防线很快被突破。这伙人推进极快,又是四下里乱跑看似毫无章法,但这样反而让人民军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守----漫天都是敌人,根本无法集中火力向某一面打击。 四下里枪声大作,呐喊和惊叫声此起彼伏。一连和二连只能据营盘死守,敌人已经切断两者之间的联系,有的已经向1营最重要的辎重囤积场所----十字街冲去了。这里有上百头骆驼,目标很大,更关键的是全营的存水都在这儿,一旦有失,后果是致命的。 董彦平看着敌我乱成一团的战场形势,心急如焚。他与副营长陈怀仁在战斗一打响就分头指挥了,现在人呆在一连,却无法组织起有效的狙击----激战中不知己方伤亡多少,光应付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已属不易。 他大喊着要找一连长,准备让他组织些人去协助守卫辎重,一时之间却也没人应答。 就在这时候,东北方向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枪响,完全压制住了四面八方敌人的反扑。原来是营教导员胡必成听到警讯,迅速地安排负责辎重的第三连进入战斗位置,并同时让机枪连的人各就各位。 因为在场中心,有相对充裕的准备时间,在一、二连陷入苦战的时候,他们已经占据有利位置。 根据战前的安排,第三连的责任是护卫辎重特别是水源而不是首先参加战斗,所以它并没有再陷入乱战中----这种光线这种形势,再添一个营也不够使,谁知道对面打枪的人是敌是友? 好在6挺重机枪的位置都是极好的,旁边也都有相应的军队在策应,使得机枪手们能够很从容地发现敌人并选择有利时机开火。这第一挺机枪的射击,就瞄向一小撮冒死冲锋的匪军。 密集的762子弹可以在瞬间把人打成筛子,在它的攻击范围内,任何血肉之躯都无法阻挡。弹壳或弹头打在地上的石块上,迸出点点火光,被击中的匪人也都是闷哼着倒地。清除了重度危险后,零星的匪军就由周边的步兵收拾,机枪手们则在力所能及的视野内观察战情,发现哪个地方的敌人相对密集就调过头一梭子。 数道火舌向各处射击之后,战场形势开始明朗。匪军不敢径直向重机枪所在地冲锋,或是被压制在原地,这给人民军以重新集结的时间。仗着火力优势给予的喘息机会,人民军各级官兵开始进入状态。一连、二连和三连相互配合,开始用交叉火力清除防区内的匪军。 战斗不知道进行了多久,直到月亮重新透过云层照耀在这块谷地上。见已经失去了奇袭的效果,不知从哪里响起一声呼啸,无数的匪军迅速撤离战场,静悄悄的来,又静悄悄地走,不带走一个伤者。 第500章 且战且退 人民军整一夜没有睡好,半数人和衣而卧,却不时惊醒,半数人根本就没有睡。 夜里紧急清点人数,当场阵亡87人,重伤30多人,轻伤更多。至于敌人,根本没人去管他们,大伙儿都紧缩在营房中,坐等天亮看战果。这一夜风声鹤唳,营盘外所有能动的东西都是敌人的身影。 作为指挥员的董彦平关心的远不止这些。重伤员在这个地方根本无法医治,现在考虑的不是要不要走,而是怎么用更快的速度把他们送回酒泉,那里有一个野战医院。而离开大部队的轻装简从绝对行不通,他们能不能挨过这几天在路上的颠簸,看天命了。 而匪军的战斗力让人吃惊。不是他们多么能打,而是他们在这种山地上的行进速度根本不是一般的擅长平原打仗的军队所能想象的快。少帅曾经提到过组建山地部队的,原来山地和平地打仗确实不一样! 漫漫长夜终于达旦,在微茫的晨曦中,董彦平亲自带领一个连的兵力打扫战场。方圆数里的戈壁滩上,到处是血迹和弹壳,还有冻僵的匪军。 初步统计了一下,这一仗打死二百多人,其中有半数是伤毙而死,估计是伤重无法离开,被活活冻死在地上的。要知道一月份的戈壁,夜间温度正常都是零下三十多度,流血加上寒气,不死就没有天理了。 为防死者身体遭到其它野生动物的破坏,人民军把匪军尸体堆埋在一处洼地,把牺牲的战友也另选一块低地并用石头垒成一个大墓。生同营死同穴,这是在戈壁滩上能做的最合理的葬礼了。 把伤员们放在骆驼背上,6挺机枪也架在骆驼上,人民军拔营撤回。昨晚是偷袭,匪军们没有使用骑兵,因为战马同样不适合夜战。 现在,白天来临了,匪军们的优势项目有机会施展了,董彦平和他的军官们都心事重重,暗地里加强警戒。这一路,肯定要面临许多偷袭、突击和各种诡计,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 然而黑喇嘛甚至都没打算让他们离开公婆泉,人马还没动身,担任外围警戒的马队已经发现山背后埋伏着的大股匪军了。这一惊非同小可,这里的地面布满石块,高高低低的十分不适合步兵行走,更别说攻击前进了。 董彦平立刻陷入两难。两条腿的人民军肯定无法和四条腿的匪徒展开机动战,步兵的优势在于布防和阵地战。但是从匪军盯了他们一夜看来,他们在吃了强攻的亏后已经转变了打法。 黑喇嘛就是这么想的。 昨晚的一场突袭,他为此筹划了好长时间。其实从人民军出酒泉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把底细全部摸清了。 为了给人民军一个教训,他放弃了在来时的路上袭扰,就是怕一旦人民军失利,会很快地缩回酒泉。当对方到了公婆泉后,重要的水源已经消耗近一半了,经过几天的苦行军,人员也开始有些疲劳。这时候才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他先是组织了一场大规模的夜袭,利用自己地利的优势以及夜晚敌我不分的困难,几乎动员了一半的匪军参加了这场战斗。进行了近一个小时,开始非常顺利,打了人民军一个措手不及。 但当人民军的重机枪响起来之后,一切迅速恢复到战前。 在陆军中,一直有“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机枪”的说法。大炮动静大,听着挺可怕,可是老兵们都知道,别看大炮打得欢,可人家不是把步兵当作打击的对象,壕沟、拦阻网、工事、机枪或炮兵阵地才是人家的菜。 炮弹飞来,趴下可保半条命,蹲坑几乎能全身。当然被直接命中也没啥好怕的了,死得不能再死还有什么好想的。 反而是机枪,作为压制步兵火力的利器,天生就是为割步兵的命而生的。无论远近、一撸一片,擦到就是伤,打中不是伤筋动骨就是血肉模糊。 戈壁滩上恰恰相反。大炮罕见,普通士兵对它倒没什么印象,但机枪可是见识过的:新疆的守军有,最早的马鬃山匪军见识过;安蒙军和后来的蒙古守军有,亚洲骑兵师的残兵领教过,那是骑兵的天敌。 昨晚机枪喷着火舌,向着混战中的一切移动的人影扫射,加之在黑夜,那种子弹贴着头皮飞过的打在队友身上发出入体的“噗噗”声以及被打中人的惨叫,几乎让匪军魂飞魄散,积攒了半夜的勇气迅速泄去。再杀人不眨眼,再视人命如草芥,那是针对别人,而不是自己。 幸存的匪军在事后不无心悸地说:“汉人的重机枪子弹不要钱似地打过来,我们冲在前面的人纷纷倒下,后面的人根本不敢抬头!”正是在这样的局面下,黑喇嘛无法让足够多的土匪继续推进,只能中止,导致了这场夜袭草草落幕。 见识了正规部队的纪律森严后,黑喇嘛决定施展他最擅长的围、拖、偷战术,先用游兵骚扰间或以冷不防的突击让对方无法从容撤退,只能在听到警讯后立即布阵。然而七百里的路程随时随地可以化作被袭击的战场,人民军的补给是个大问题。只要完全切断水源,越拖到最后,人民军会越心慌并越急于求战,那时就是一决胜负的良机了。 历史上游牧民族对付汉人的步兵就是这么做的,屡试不爽,在冷兵器时代基本上没有什么好办法----汉朝对匈奴、隋唐对突厥、两宋对西夏辽金蒙古、明朝对后金,对方都是用的这个套路,而且屡试不爽。汉民族能够取得胜利的战役,无一不是拥有和对方等体量的骑兵。 董彦平战前评估过这个事,认为风险不大。一是戈壁滩视野好,对方想埋伏比较困难;二是己方火力占优,能进能退。 不过现在看来,当初的决策确实有些草率,黑喇嘛的名声在戈壁滩之响亮确实不是易与之辈。如果昨夜对方能够不计损耗地继续僵持而自己的机枪发挥出异常的威力,胜败之数还真难以预料。 匪徒摆明了是要留己方在这里了!然而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明知是个当,你还偏偏伸头跳进去。呆在这里不是个办法,还有几十个重伤员咧! 所以他命令:“一连突前,二连居中,三连断后,马队来回策应。”考虑到黑喇嘛不会迎头拦截,从后面不停掩杀己方的后卫部队才是大问题,于是换上实力最强的三连断后。昨晚三连因为居中守辎重,损失最小。 如他所料,黑喇嘛并不恋战,任人民军前锋走出山谷。可是断后的三连就吃了大亏了:零零散散的土匪健马如飞,在他们的周围不停骚扰,瞅住间隙便发冷枪。都是用步枪马枪,匪军人数占优及机动的优势就完全发挥了出来,甚至在相同的距离上,土匪的枪法比人民军还要准。 机枪完全发挥不了作用,人家根本不靠近,这射程上就落了下乘。马队不敢过分驱逐,毕竟人数少也不占优势。而且匪军十分狡猾,见人民军列好阵势便识趣地只在远方逡巡,只是耗着。他们像一条饥饿的狼群,在等待猎物出错的机会。 这样一来,负责断后的三连只能保持交替撤退,速度比步行还慢;营主力也不敢拉开距离,担心后卫部队被吃掉,这样一个从凌晨到中午一共走了不到三十里地,还损失了三个士兵:一亡两重伤。 董彦平焦虑不安了。照这样的进程,回到酒泉至少需要十几天,可是满打满算,这支队伍必须在六天内赶回,而且因为有重伤员,越快越好。 越急越乱。草草吃完午餐,人民军加快了步伐,但黑喇嘛的人也加大了骚扰的频率,而且在几次撩拨之间总有一次是真正的突击。他们看来没打算一口把人民军吃掉,但是虚虚实实之间,对人民军行进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天知道他们下一次是虚放一枪还是放手一搏? 就这样,在漫漫黑戈壁上,两拨人马展开了猫和老鼠的游戏。当然,黑喇嘛的人自然以猫自居,他们放肆地在人民军的四周驰骋,干扰着对方的行进,然后不断地放出冷枪,以拖慢其行程。 这一手实在厉害,看来在遥远的西北,这个号称黑喇嘛的土匪头子还有打游击战的天赋。这世上的事情最痛苦的就是你明明看穿了对方的牌,对方却也知道你的底牌,让你无可奈何。 早知道出发前从团队要一部电台就好了,方便联系啊。咦,求救!想到这里,董彦平忽然来了一丝灵感。马队在面对匪军们的骚扰毫无用处,那么是不是可以做这样一个用途:远程奔袭向团部求救呢? 让他们放开了跑,同样的精通骑术,同样的马力,总会有几个人能够跑出重围吧?他把这个想法和副营长陈怀仁、教导员胡必成透露了下,陈怀仁表示反对。 “营长,我们人生地不熟,马队没有向导,很难找到回路。路上只要慢一慢被匪军追上,以这点人力必死无疑;而且即使万一他们有人冲出重围找到团部,那也是四天之后的事,再等到团部派兵支援找到我们,只怕是替我们收尸了。” 胡必成提出一个想法:“派兵求援机会渺茫,呆在戈壁中同样九死一生,我们是不是该换个思路想一想:黑喇嘛的人的补给从哪里来?” 董彦平眼睛倏然一亮。 第501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一营的最高三人指挥小组立马就这个灵感展开讨论,最终拍板做了决定。按照张汉卿设置教导员的初衷,这是一个可以约束军事长官、担负着端正军队思想以及决定组织人事工作的重要工作,关键时刻,可以否定军事长官的军事决定的。营长、教导员和副营长三人的决定,可以算作全营的集体决策。左右是个死,不如直捣贼穴。只要搞到补给特别是水,董彦平自信在这个戈壁滩上还没有哪支队伍能有团灭自己的实力。既然你不让我退,那我不退反进,看你如何应对。他们把决定通知到下边,各连排响应都很热烈。这是一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军队,却被一股土匪弄得损兵折将,全营上下都窝着一口气。与其这样被动地被追着打,不若迎难而上攻敌所必救!一连长主动请缨,他的连在昨晚的战斗中损失最大,全连在做过思想教育后战意盎然。从这也表明一支现代军队的政治工作是多么重要。人民军支部下到连,连指导员成为连长的第一副手、政治上的第一负责人,在很多时候承担了比战斗还要重要的任务。军事主官筹划如何作战,而政治主官则激起官兵的斗志,两者相辅相成,互为补充。不仅是中队有政治干部这个职务,后世的美军也有随军牧师起到相同的作用,连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也积极想要恢复政委这个职务,自然有其道理。见士气可用,董彦平重新燃起胜利的希望。他答应让一连攻击前进,并调了两挺机枪增强火力。接令尾随的匪军突然看见人民军倒扑回来,不明所以,大都远远避开。原来担任迎头夹击的匪军看着人民军负责断后的三连,都不敢跟进,只是慢慢地跟着,并紧急派人报告黑喇嘛。正在人民军退往酒泉的必经之路上布置埋伏的黑喇嘛大吃一惊,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并计划了三拨人马将对人民军进行连续的骚扰并用最后一击完全打败他们。可是等来的消息却是人家不来了,这未免让人兴味索然。不过更让人吃惊的消息是,这支战斗力颇强的军队似乎在向着自己的老巢进发。不出意料的话,对方这是要做殊死一搏了。不过,对于对方的这个决定,他只有接招。败了,人民军的这支军队死无葬身之地;胜了,黑喇嘛自己没有藏身之地,将重新回到以前流窜作案的时代…他开始佩服起这支军队的指挥官来:避开其所不擅长的机动作战,能够毅然攻自己所必救,眼光很毒辣嘛。其实,董彦平等人只是被逼到梁山,要做最后一搏…这一行为完全打乱了匪军的部署,匪军对一连的攻击前进无法做有效的拦阻,让开了从公婆泉边到马鬃山的通道,三连转进后又安排了另外两挺机枪压住阵脚。遍地的砾石让人民军步兵行走不便,但也限制了骑兵的发挥,面对黑压压的重机枪,没有人敢于去触霉头。于是,在陡峭的山路上,数量庞大的匪军被人民军挡在了身后,但同时也意味着,如果不能攻下黑喇嘛的老巢,他们将陷入前后夹击、最后一败涂地。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节奏!前面山路愈来愈难行,据知情人讲,这也越来越接近“巴音布鲁克”了,因为突前的侦察部队已经发现前面有一个碉堡。不同于正史的是,这时候的黑喇嘛介入马鬃山的时间还不算长,所以没有从容建造起他的规模宏大的碉堡群,他的老巢,现在还只是一个雏形。它对贫穷的大西北军政是一个威胁,但对于装备着重机枪、熟悉步兵战的人民军来说,第1连拿下它轻而易举。这还是在没有配置迫击炮的情况下。在机枪无法压制碉堡里暗枪时,董彦平还非常后悔没有向团里调几门迫击炮来着。继续突前,战场形势对人民军是利好。因为当初黑喇嘛选择建造碉堡时,可是很好地借用了这里的地形。攻克第一个据点后,第3连依托这个残存的碉堡守住全营的后路,要比半道而守省力多了。两挺机枪一架,这里重新成为一道天堑。不过此时黑喇嘛已经回到老巢。人民军突然改变战术,开始也让他很奇怪: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是拼命走出困境,逃回酒泉是这支军队最好的出路。按照眼线给出的情报,他们一定会在饮用水消耗完之前撤退,然而中途却变卦了。按照对方的行军路线,他很快就看穿了对方的意图。但是看穿和有办法解决是两回事,至少他现在对人民军攻克第一道防线很是吃惊。只能说他对于大部队作战很不擅长,或许是长期的游击战法磨灭了他残存的一点军事技能,或许是他的眼界决定了他所认为的坚固防线在正规军队眼中只不过是一个障碍----能够少许减慢军队推行的速度,却无法形成有真正的阻力。黑喇嘛的惊讶落在温甘伦等人眼里,他和祖列欣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下,祖列欣点点头。“呼图克图阁下,汉人的火力非常猛烈,我们靠这个城堡是无法阻挡住汉人军队的。趁现在他们大部队没有到达之前,我们进入新疆,那里才是我们驰骋的天地啊!”黑喇嘛曾在库伦接受过被张汉卿枪毙的那位哲布尊丹巴册封为呼图克图,因而才在蒙人心中有这样神圣的地位,这也是温甘伦尊称他的原因。人民军的厉害,他是亲自领教过了的,要不是没有落脚地,他才不会困守在这里等待那位中国少帅派人来剿灭。可是他对新疆的情况又几乎一无所知,还要依靠黑喇嘛来帮他打开西进的大门,所以只要有机会,就会不遗余力地劝说。“男爵先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这一道防线是不久前仓促建成的,还没有来得及进行充实。等汉军进攻我的第二道防线时,他们就知道什么叫固若金汤!他们的火力优势无法体现,我们也还有近一千人可以交战!”第二道防线就是黑喇嘛要塞的主体建筑,它是一座两层正方形平顶房屋,每个角都有一个瞭望塔,房子有两扇门,门框用砖砌筑,要塞里有保镖的住房、马厩和储藏室。打开厚重的房门就进入了宽敞的大厅,大厅的中|央是火塘,有一条用石头砌筑的台阶通往第二层,黑喇嘛的私人房间都在这里。在黑喇嘛看来,这是一个连密集炮火也难以攻克的险要地方:它高踞谷地的整个东端,几乎封锁住了南部山丘环绕的谷口。进了寨门是一堵峭壁,窄的只容一个人通行,轻型的火炮也不能通过山隘运进山谷,这样就不能从西面炮击要塞。可是温甘伦认为,虽然这里看起来地势险要,然并没有什么卵用。他可是经历过大阵仗的,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武器叫做迫击炮,是这种据点的天敌。在他的印象中,人民军是既能打,人又多。听说那位中国少帅集中了将近2万人的队伍来清剿黑喇嘛,若不是前不久的地震的话,他们的人马也该杀到了。攻打买卖城的失利让他对人民军的战斗力有了初步了解,这些天被张宗昌的白俄军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后来才知道人家才只是一支杂牌军。以他们主力的配置,不知道会有多少迫击炮和机枪,这一点上黑喇嘛绝对没有胜算。黑喇嘛酝酿的袭击人民军的计划,他并没有认为有何高明之处。因为对于一支真正的现代军队而言,战、行、宿都是受过极强的训练的,如果第1营被这么轻易地打垮打败,那才是自己的耻辱。事实证明,那支中队赢得了第一回合。在陌生的战场,在并不利于防守的地方,在午夜,他们把偷袭的匪军打了个稀里哗啦。从后来扒出来的尸体计算,人民军损失并不多,而黑喇嘛的人就比较可观了。然后,在骑兵优势的机动作战上,匪军仍然无法打开人民军的阵营。在面对重机枪突前或押后,匪军基本上都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从反馈看,这支人民军在陷入不利态势时,并没有显示出丝毫慌张和悲观。不但如此,他们还在无意中避开了艰险的撤退之路,选择了向黑喇嘛的老巢强攻,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战术决心让人生畏。他相信即使黑喇嘛最后赢得了保卫战的胜利,也一定会被中队复仇的烈火所燃尽。哼,固若金汤!古往今来,这世上就没有永远固若金汤的阵地!从装备、士气、后勤、战斗力、军队数量各方面,黑喇嘛都远远不能和中队相提并论,难道就凭着山高皇帝远?以前是因为人家顾不到这里,他才能一家独大。现在听说少帅已经在年前祭旗出征了,两万人的军队,光走路就把这里踏平了!与其被围而聚歼,不如铤而走险,温甘伦男爵强烈地萌生出逃离此地的想法。 第502章 大吃一惊的好消息 黑喇嘛的自信还是有一点道理的,至少董彦平他们看到这座要塞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的。 四下里是高高低低的山丘,被其环绕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石路,有些地方容不下两匹并排行驶的马。在道路的尽头,是一个看起来厚重的寨门,旁边有无数影影绰绰的人头藏在由石头搭建的简易工事中。这个地形,使步兵的冲锋极受限制,也使防守方的火力得到最大发挥。 强攻,必定要遭受极大损失。 不攻,人民军已无退路。 一连受命做了一次佯攻,在接近寨门百步的地方被迫停了下来,还损失了五个人,结论是无法前行,除非突破前方毫无遮拦的百米空地。黑喇嘛把工事建在这里是绝对英明的,让对方除了用人命去填之外,毫无别的办法。 当然还是有办法的,不过这个办法等于没有,那就是用炮。一枚75MM炮弹绝对可以把寨门炸得稀巴烂,或者用迫击炮打击隐藏在石堆后的土匪。可是在这个地方,大炮是绝对能运送到的。迫击炮倒是有可能,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董彦平和两位副手、几位连长商议良久,都没有好的办法。这时候的天渐渐黑了,又是一天过去了。每过一刻,就离全营水资源的安全警戒线更近了一刻。更让人忧心的是,有两个重伤员因为伤势恶化,在黎明到来的前夕离开了人世。 看来,明天无论如何都要有所进展才好,拿不下碉堡,全营的人都是个死字。所以一连长主动请缨:“营长,明天让一连先上,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寨门。哪怕我们打光了、打残了,好歹能够保住1营啊!” 董彦平很感动,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用人命去填吧!他想。“明天把6挺机枪都调来火力压制,一连先冲,二连紧跟,一定要拿下这个门!”他用力地向天空甩了甩手臂。 戈壁的早晨比内陆来得更晚些。天刚蒙蒙亮,怀表显示已经六点钟了。此时,奉命担任主力攻坚的1连已经整装待发。凌晨,是人最瞌睡的时候,也是袭击最好的时候之一。 昨晚,1连长和指导员已经做了战前动员,全连上下都知道此时已面临极危险境地。经历了昨天的佯攻,大家都知道这主力攻坚意味着什么,那是敢死队的节奏!在等待冲锋军令的间隙,军营中充斥着悲壮的气氛。 董彦平的眼中已经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眼下这群活蹦乱跳的官兵在军号响起的那一刻之后,不知道能剩下几个。如果再给他一次选择机会的话,他绝对要谋定而后动,绝不会这么草率。 一切准备完毕,机枪手也各就各位。呆会儿,伴随着机枪的怒吼,1连要用尸体和鲜血为全营扫平道路,在这只有一百米距离的小道上。 就在董彦平即将下令进攻的那一刻,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它持续不断,在董彦平等人的心里不住激荡。发生了什么事?董彦平不知道,但他知道,他已经错过了进攻的良机,或者说,这枪声破坏了他的进攻大计。 难道是自己的援军?极有可能。出发时,团长远在武威,他只是按照之前的既定计划做出的决定,极有可能是团长知道自己孤军深入的消息后加派的援军。 又或者是匪军内讧?知道对面马鬃山上的土匪由三股不同势力组成:黑喇嘛、亚洲骑兵师残部、蒙古西部土匪。他们心态各异,想法有差异是正常的。不过大敌当前,他们内讧是不是有些奇怪?从对面匪军也探头探脑的情况来看,他们似乎也不明白所以,所以也不太像。 由于不知道虚实,他下令暂停进攻,并派人查核消息。 过了一个还是半个小时?在董彦平焦虑中终于等来了一个让他大吃一惊的好消息。说好,是确实来了救兵;大吃一惊,是因为这救兵不是来自人民军,而是来自遥远的蒙古。 白俄军团!张宗昌的部队! 又过了一个小时,这时候已经确定无疑了,因为此时一身戎装、高头大马的张宗昌在几百个人高马大的白俄兵的护卫下向1营的住所赶来了。虽然相互之间都不认识,但董彦平此时的心情无疑是相当开朗的,张宗昌在蒙古的壮举可是被少帅在西北人民军内部通报表扬了呢。 他倒没有门户之见,人家是少帅亲赐的“白俄军团”,属于人民军的一支呢。再说,张宗昌虽然不为老奉系人马所待见,但也是实打实的用军功堆起来的司令职务,先前也是少将,远高于自己。 董彦平依规矩向张宗昌敬礼,张宗昌却不敢居大。在下意识里,他是有些自卑的,是张汉卿给了他继续生存的机会。另外,本着居功不自傲的心理,他更要在这个时候表达一下他的谦卑。 要说张宗昌是个极聪明的人。在张汉卿亲自册封其为白俄军团的司令及蒙西镇守使之后,剿匪之余,他开始盘算着自己的未来。蒙古地大人稀,蒙西更是没有什么油水,对他的发展极为不利。可是张汉卿为陕甘巡阅使,塞外四省也分别归于以张作霖为代表的老奉系与张汉卿代表的新奉系之下并实现文治,给他的活动范围不多了。 这时候张汉卿的入疆计划给了他启发:整个西北地区,唯一未在张汉卿治下的就是新疆了。明显地张汉卿下一步的进军目标是华中与华北,而新疆驻军不多,这个真空地带就先入为主了。 借着剿匪,他陆续把白俄军团的主力都调到甘蒙藏边界。他已经做好打算,少帅若是剿匪,他正好相帮,然后无论如何都要厚着脸跟着入疆。之后少帅一定不会久驻,那他恳求在新疆划块地盘是可以预见中事。 不能说他的如意算盘不精明,但人算不如天算,海原地震暴发,张汉卿忙于救灾,没有时间再谈入疆之事,这可把他急坏了。他的近万手下人吃马嚼,每天的花费可不小,可在贫瘪的蒙西,一切补给都依靠库伦肯定不现实,而新疆守军不鸟他,和关内人民军又不好搭腔,一时陷入两难。 这时候,天赐良机,董彦平主动剿匪。得到这个消息的张宗昌立刻调集两千余骑兵,准备和其合兵一处在少帅赶到前剿灭这股威胁大西北的土匪帮子。有了这个大功,算是晋身新疆的礼包。由于信息不畅和后勤准备,花费了几天功夫才接近马鬃山北麓。 由于唯一的出入口在山南,再派人侦察时发现黑喇嘛放在外围的匪军,于是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张宗昌剿了几个月的匪,大概摸清了匪人的习性,知道凌晨是最好的动手时间,于是和董彦平不谋而合。 他的白俄军团都是久经沙场的骑兵,对付匪军正合胃口,只是时间太过巧合,他是打痛快了,董彦平的计划却被搅黄了。 不过董彦平没有怪罪他的意思,自己的计划是无奈之举,注定要损兵折将的。现在,张宗昌扫荡了外围,让他的形势立刻好转起来。进,两下合兵对抗黑喇嘛有优势;退,谅黑喇嘛也没胆子再跟着追。 所以他非常开心地对张宗昌说:“张司令可是帮了我的大忙了,这一群土匪像牛皮糖,打不得甩不掉,我正想着此次毕其功于一役,不成功,这里便是我1营的葬身之所呢。” 张宗昌哈哈一笑说:“俺老张也是沾了董营长的便宜,这些土匪也是被你逼得没办法才在野地里宿营,被俺一阵偷袭打死几百号人,平时想集中这么多人那是门都没有。”他虽然识字不多,却懂得一个道理:施恩不用挂在嘴上,那就落了下乘。依他的见识,你好我好大家好,有些恩情会被记在肚子里的。历史上他一个粗人能够笼络这么多手下替他卖命,没有两把刷子是不行的。 两人都是客军,也没那么多套路可言,一会儿就谈到如何剿灭这股匪军上来。初步算了算,双方合兵有两千多人,不但在人数上超过了黑喇嘛,在至关重要的骑兵力量上也毫不逊色。这样,经过两人一合计,一个作战方案便形成了。 张宗昌的骑兵部队负责外围,要消灭所有仍在黑戈壁上游弋的土匪,并彻底斩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系;董彦平的步兵负责围困碉堡内匪军,堵住他们逃窜的通道。别看重机枪攻坚不方便,但堵住马鬃山匪军出行的路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后派出通讯员,从主力部队调集一些携带方便的迫击炮来。这种考虑纯粹是战术上的,毕竟用人命来填枪眼大违指挥原则,在现状下就是没必要的。对董彦平的利好消息是,张宗昌自带大量补给,可以给他的围困战略吃定心丸。 从被围到反包围,人民军完全占据了战斗的主动权,胜利的天平急速地落在人民军的一边。不管以后的攻坚多么困难,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剿匪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第503章 三家进剿 “巴音布鲁克”内,一场争论正在进行。 战局的变化如此之快,让黑喇嘛也没有想到,原本稳操胜券的局面,一下子被张宗昌这支半空里杀到的骑兵破坏了。外围的马匪被打得落花流水不说,人民军还在寨前架起机枪,摆起了围困的架势。本来他还想用地利之便消耗人民军的人命,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最后的结果是他的人要冒着人民军的火力突围。 突围这个词已经被温甘伦男爵提了好几次了,以前用的可是转战或者放弃。 列祖欣也在帮着温甘伦提意见,他说:“我们没有重火力,在和中队硬碰硬的交火中会吃大亏。他们现在围而不打,很可能就是去调大炮。没有外援,没有消息,在这里是等死。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们立足不稳,赶快冲出包围向新疆挺进。男爵先生的意见非常中肯,新疆大有可为,在这里只能坐以待毙!” 他是当初亚洲骑兵师的实际指挥者,军事艺术很过硬。 黑喇嘛也觉得不妙。温甘伦等人来投时,他是看出来他们还是有几分实力的,人家毕竟是正规的军队,又在几年的战争中见过血,不然亚洲骑兵师的名声也不会那么响。可是就这么一支军队,愣是被那个白俄军团打得满地找牙。 现在,对手已经兵临城下,而且人多势众,若不是对地利还有一点信心,恐怕他会是第一个跑路的。 他认为现在不是逃离的好时机:“放着这么坚固的堡垒不守,在茫茫戈壁滩上将更不是汉人军队的对手,就是进新疆,难道他们就不会追着进?我的意见是用地利之便消耗敌人,如果最终无法守住再伺机突围也不迟,哪有见敌就逃的道理?那不就成了汉人口中的望风而逃?” 温甘伦嘿嘿冷笑说:“望风而逃没什么,我怕的是大伙儿都挤在这里,被人家一锅端了!中国不是有句俗话说‘瓮中捉鳖’,缩在这里,我们能撑多久?” 黑喇嘛仍然嘴硬:“我这里地势险要,光寨门口那一段路,没有千百条人命是拿不下来的。再说我这里有粮有水,足以支撑半年以上,中队想进来门都没有!” 温甘伦眉头一皱,不满地说:“半年以后呢?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中队自己撤退上!再说以我的看法,这里虽然说是险要,但是要说固若金汤还差得远呢。那个寨门,一发炮弹便足矣!” 黑喇嘛摇摇头不以为诩:“男爵先生,这里是戈壁,不是西伯利亚高原。中队是有大炮,可是他们怎么运到这里呢?西、北都是高山,鸟都飞不过来;东、南都是谷地,人行都困难,何况把炮运过来?” 温甘伦见他不可理喻,气咻咻地说:“大炮是很难进----但是迫击炮呢?重机枪呢?只要中队铁了心来破坏,目前的碉堡是无法发挥作用的!”他亲身经历过一战,对于这些武器的用途,知道的比黑喇嘛强了何止一分半星? 其他的蒙西土匪头目巴希奇、凯戈罗多夫、卡赞采夫等人各自依附:俄人多是赞同温甘伦的,蒙人对黑喇嘛这位呼图巴图还是很尊敬的,两下僵持不定。 可是黑喇嘛的人多,他不赞成突围,温甘伦等人也不会傻得把自己仅剩的几百人拿出来和人民军正面相拼,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同意黑喇嘛的建议:等着瞧。 于是,在马鬃山下,两股势力都颇大的武装在山口处对峙。黑喇嘛已经撤回所有游弋在堡外的武装----能收拢的已经不多了,张宗昌的白俄军团真是嗜血如命啊,听说战前他就给出了赏金:一个土匪10个大洋,一个头目50块大洋,抓住或击毙黑喇嘛、温甘伦等奖励一千。 白俄军都是一群没有了国家、没有了理想的兵痞,许多人都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对于钱的渴望是出奇的强烈,因而对于军功也是异常的炽热。 奇袭匪军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后,大股匪军已经被打散或打残,有些人还心犹不足,三三两两去戈壁上“游猎”。作为哥萨克的后代,他们骑术极好,又有极强的战斗素养和意志,一般的散兵游勇根本就是猎物。 一连几天,当戈壁滩上的马匪被扫荡一空后,马鬃山已经被彻底与外界隔绝了。坐等重创人民军再伺机逃窜的匪徒们不会想到的是,他们的好日子就要到来了。 人民军援军已到,而且带着在西北绝对算得上是无敌的组合:骑兵、重机枪和迫击炮。 这是张汉卿亲自带领的军队。在听说酒泉驻守擅自出关剿匪时已经是董彦平出关第三天,他立即指示第4骑兵师一部即刻挥兵北进,并命令从兰州到酒泉一线所有驻军立即将救灾善后工作交于当地政|府,转入专职战斗模式。 沿古老的丝绸之路上,忽喇喇地同时有上万人在各处行走,给这个千百年来祖先留给后代的辉煌大道增添了安全保障。随着黑戈壁上黑喇嘛匪军被牵制在老巢,甘新通道重新恢复。第4师兼程而行,先头部队堪堪在第10日进入酒泉,而后稍做休整便向黑戈壁进军。这个时候,第2师的最后一支步兵辎重部队还刚出兰州城不远。 临时稍稍修改了当初的部署,张诚德的骑兵第4师主要负责歼灭黑喇嘛部队后转入后勤模式,为步兵第2师入疆筹备物资及勘测路线。 所以张诚德安排一个骑兵团及两个迫击炮连作为剿匪主力,外加当地驻军一个步兵营,其余军队都在为入疆作准备。在他看来,这么多军队如果还不能打败甚至全歼马鬃山匪军的话,羞也羞死了。 确实,会合了董彦平部、张宗昌部,人民军和白俄军团出动了超过4000人,加上两个迫击炮连和一个重机枪连,已经对黑喇嘛各部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无论是在人数还是火力抑或是机动能力上。为了更好地集中资源,三方成立马鬃山剿匪指挥部,由张诚德任总指挥。 这一切,马鬃山上的诸人对此并无所知,他们还在幻想着凭险据守。一部分人像客居的温甘伦等有心出走,却因为对地方不熟而无法下最后决心。 张诚德知道张汉卿的战略部署,入疆都只是人民军前进路上的一个插曲,又怎么会把精力和时间耗费在黑喇嘛这一股匪徒上?他有这么多人马在手,便决心速战速决,办正事要紧。刚一碰头,便定下决战计划,于次日一早攻坚。 一夜无话,被围困的黑喇嘛等匪军因外部消息断绝,也不敢再继续有骚扰的打算。而在绝对的优势面前,首批入山的董彦平的部队第一次睡得十分香甜。 人民军的一个迫击炮连有3排9班,共装备9门60MM迫击炮。随此次入戈壁的共有两个这样的迫击炮连,在凌晨,18门炮一字摆开,让负责进攻的步兵官兵们底气十足。 “嘭!嘭!嘭!”随着一声令下,谷地冒起阵阵轻烟,接着一颗颗炮弹从剿匪军官兵头上飞出,划向对面的阵地。在这种山地,对山背后的目标直射效果不大,除非是有抛物线弹道的榴|弹炮,此时人民军还没有装备。只有这种曲射的迫击炮,效果十分的好。 18枚迫击炮|弹,15枚落在寨门前的工事中。随着一阵剧烈的爆炸声,据险而守的匪军做梦都没有想到,在这大山深处,竟会挨到炮弹。虽然它们的威力远逊于通常意义上的大炮,但钢铁火|药的威力绝非肉身所能抗拒。 当场炸死二十来人,伤了一堆。这还不算完,已调好坐标的炮兵又依令发射了第二轮,在爆炸的间隙里,负责攻坚的步兵已经冲了出去。哀嚎中的匪军根本无人组织防守,他们听着又呼啸而来的迫击炮|弹下意识地都是抱头伏地。 抵抗基本很小了,所以伤亡也极小。几乎在眨眼间,这个开始被董彦平的步兵视为死亡之路的通道被打开,人民军的阵地前移了上百米,已经可以抵近碉堡群了。 连续的爆炸声,惊呆了还在酣睡中的黑喇嘛等人。当得知是人民军用迫击炮攻击自己赖以说大话的工事时,黑喇嘛有种强烈的危机感了。 中队哪来的迫击炮?打了十天的仗,人民军有机枪,从温甘伦等人口中知道后来增援的白俄军团只是骑兵占优。可是这突然之间,数量如此之多的迫击炮上阵,难道中队又来了援兵? 以前底气足是因为机枪无法打破他的工事,想不到人民军竟然这么快就调来迫击炮,这仗难打了! 而温甘伦和祖列欣都面面相觑,一个不入流的白俄军团已经打得他们屁滚尿流,现在传说中更强悍的人民军来了,下一步该如何取舍? 温甘伦都有些后悔,在白俄军团来到之时就应该果断离开,那里或许还能保得一些力量,现在不知外面虚实,反而不敢走了。就是不知道黑喇嘛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怎么决断的! 大家都把目光看向黑喇嘛,有些人还在心里侥幸,希望这位戈壁滩上的传奇枭雄能够带领他们逢凶化吉。?? 第504章 功亏一篑 这时候,马鬃山里关于是战还是走的争议已经消失,变成的是都在心里盘算着如何走。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黑喇嘛能够让中俄蒙边民都忌惮,还是有一定智慧的。迫击炮一响,他就知道,他的这个大本营迟早会被攻破。 人家都把大炮运来了(原谅他把迫击炮看作大炮,在贫瘪的蒙古、新疆和甘肃组成的大西北,能装备像样的枪支已属不易,何况这种连机枪都怕的家伙?),他这个以挡枪子为己任的简易碉堡就不够看的了。 虽然还有另一道倚仗,但还是有办法可破,只是花费时间稍长了些,但是看中队的架势,他们是铁了心要收拾自己了。真正的利器大炮虽然难运,但只要给足了时间,还是能够运上来的。 走也要好好筹划,因为白俄军团的到来,这支都是骑兵的军队让他原本的优势无法发挥。本来,黑喇嘛的人都是骑兵,打不过跑得快也是他称雄边疆的法宝之一。 清晨的视线相当的好,从碉堡里向外看,十几里许都看得很清楚。 南面谷地里,横七竖八地插着许多红旗,隐隐约约有无数的马嘶驼鸣。眼皮下的动静最直观,寨门口的那个险要工事已丢失,一个指挥官模样的人民军军官在向前面比划着什么,几个下级军官在认真地说着话。旁边,有几挺机枪一字摆开,还有许多人在抬着黑乎乎的什么东西。 长生天!这是把这里当做大战主战场的节奏,可我们只是一方土匪好么? 主要头目一行人心惊肉跳地观察着敌情,各自在心里盘算:拼火力是绝对不行的,从防守算得上缜密的人民军步兵中硬杀一条血路代价太大; 向山谷里突围?饶是习惯了马上作战的温甘伦都认为他们面对同样骑术精良的白俄军团并不占上风,他们可不敢重蹈覆辙,前段时间被赶了几千公里就是鲜活的教训。 人民军一边,张诚德对人民军的初步战果还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刚刚,一个炮手把寨门打个稀巴烂之后。但是随即,一条弯曲的山路让包括前线指挥的官兵们都傻眼了。 山路看起来并不长,但是一边为悬崖一边为高山,窄得只能容下一个人通过。在对面的山壁上,匪军凿了几个射击孔,肉眼几乎可以看见,却实实在在地威胁着人民军的进攻。不打下它们,这条路就是真正的死亡之路,比上一个拿下的工事不知险峻多少。 这是黑喇嘛真正的指望,因而下的功夫也不少。人民军也试了几发迫击炮,但由于是曲线弹道,根本沾不着射击孔的边。 重机枪也试过,只在石壁上打出串串火花掉下些许扑簌簌的石土,眼看得这些射击孔是加固了的,普通的枪击破坏对它们毫无影响。 真是个好地方,连张诚德亲自看了都赞不绝口。 要是在平地,步兵还是有许多办法可想的,用木头、铁片等障碍物遮掩着往前推都行。可是在这个地方,人行已经困难,再搞些防御装置,走路都会不稳的吧?下面可是悬崖! 迫击炮不行,机枪也不行,但是仗还是要打的,匪还是要剿的,不能因为这一道天险阻住人民军的战略大计。张诚德决定展开强攻,但是他也做了一定的安排。 选出的三十名敢死队员们临时用铁锅和木棒搭成支架,从辎重处搞来许多棉被和毡毯,泼上水蒙在支架上充当盾牌,三个队员一组钻进盾牌底下。以一般枪支的穿透能力,对他们的伤害是极小的。另外,重机枪都已经架过来,准备用以做火力压制。 碉堡里的匪军眼睁睁地看着人民军的这个动作欲哭无泪,这成了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炸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还怎么啃? 就是督战的黑喇嘛等人也是无语,对于没有机枪的守军来说,对付这么个行走的疙瘩蛋还真没什么办法,靠山壁上的几杆步枪是没用的。基本上如果不是担忧伤亡过大的话,硬冲也不是不可能。昔日(后来?)红军十八勇士强征大渡河,比这条件困难多了,人家不也挨过来了? 之所以黑喇嘛认为是天险,是因为在戈壁滩上,根本组织不起这么多的人力和他的队伍硬扛。即使来了,也很少有人敢于直冒这种死伤的风险。 偏偏人民军就是特殊的一类人,无论在组织上、火力上、战斗意志上,他们都是这个年代首屈一指的。在他们的勇气和毅力面前,一切的花样都没有意义。 伴随着重机枪的咆哮,勇士们开始了征程。他们半猫着腰,用小步快跑的方式迎着火舌向前冲。从远处看,像极了蹒跚中的蛹,不过人民军把它叫做蛇行。 因为加了水的原因,子弹打在棉花和毡毯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尽管有些能够透过厚厚的几层被,对下面人的冲击力已经不大了。 五处、六处、七处…观察的董彦平急速地计算着匪军的火力线。此仗,他是主动请缨,他的1营也是争先恐后参战,要为牺牲的战友们报一箭之仇。30名敢死队员,他们就占了半数。担任压制任务的两个机枪连,也临时归在他的指挥下。 机枪与步兵的对射开始了。虽然碉堡的位置选得很好,看起来也很坚固,但是在重机枪不停的打击下,有几处略显粗糙的射击位还是有不同程度的坍塌。相对较近的射程,连续不断的发射,使重机枪的威力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 而面对敢死队的这种龟缩战术,黑喇嘛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吆喝城堡上的匪军加入战团以增强火力。只是人民军的迫击炮早已整装待命,对付半山腰的匪军它没办法,打击城堡上的暴露目标还行。在匪军嗷嗷叫着向敢死队开火的同时,一串串带着火焰的炮弹流星一样飞到他们的头上去。 居高临下的匪军在这场角斗中并没占多少优势。因为他们不但要时刻警惕头顶的目标,还要时刻注意来自下面的打击。在山腰的几个火力点哑火之后,有几挺机枪打得兴起,已经抬高枪口,向着城堡内密集的匪军扫去。 打击这样的目标,比向显得空洞的火力点压制有成就多了。 下面,经过顽强的进攻,敢死队员已经接近寨门。这是一个厚木门,但比起刚才的防御工事,寨门的防御能力明显差了不少。基本上,敢死队员们每打出一枪,总能在大门上留下一个洞。 尽管它的四边都被牢牢栓住,但要不了多久,这个门一定会被打穿,远处的董彦平甚至已经看到里面透着的亮。 黑喇嘛大叫着:“快!快!用石头垒起一道墙!” 其实不用他说,心有灵犀的一群匪军已经奔跑向寨门。大门一开,再想防御人民军那是难上加难。这时候的匪军,已经不分来自西伯利亚的白俄、来自蒙西的匪帮、或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们的心,第一次不约而同聚在一起,很快地在寨门后堆积了大量的石头,初步稳定了形势。 担任突前的敢死队员恨恨的一跺脚,自己已经够快了,可还是没有匪军们反应快。要不是因为突击要轻便,重机枪无法携带,身边有这么一挺的话,这个寨门也许就突破了。 在极近的距离内,他们甚至可以听到的匪军手忙脚乱搬石头的动静,以及他们中间声嘶力竭的呼叫,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寨门被加固。 功亏一篑啊! 见已经失去了继续攻坚的意义,剿匪指挥部下令撤退。董彦平恼火地一跺脚,错过这个良机,匪军肯定会加固阵地,下一次要继续攻打,还是会付出一定的代价的。 不过在战术会议上,张诚德却很乐观,他说:“表面上我们这次进攻没有达成战果,却沉重打击了匪军们坚守的信心。至少到目前为止,无论是野战、攻坚或防守,我军的表现都非常良好。戈壁滩上的土匪为祸多年,现在都被圈在这个碉堡内,对于我们肃清其它地方的匪徒,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 他笑看远处的碉堡:“他们坚固寨门对我们是坏事,对黑喇嘛也不是好事,至少,他们要出来也不容易喽。” 这句话让大家紧绷的神经稍有改观。只是,出去了这么多的人力,却无法达到让人满意的战果,对于军人来说,总是一件让人不爽的事。 制止了董彦平要继续发力的请缨,张诚德说:“此次我军的主要任务还不是剿匪,而是入疆。董营长有剿匪的心情很好,但我们不会在马鬃山下花费太多的时间。 以各位和匪军交手的经验以及这次攻坚的情况看,匪军的战斗力及火力都很低下,现有的人员足以把他们围困在这里,把他们困死。刚刚少帅来电,要我们尽快准备入疆事宜,我决定仍然实施‘蛙跳’战术,对这里围而不打,先以入疆为要务。” 另一号人物张宗昌勇于任事了:“张师长,歼灭马鬃山的匪军的任务就交给俺老张吧。俺的‘白俄军团’先后打过东北土匪、亚洲骑兵师和蒙西匪帮,对剿匪很有经验。俺老张是蒙西镇守使,歼灭这伙蒙古的匪徒也是俺老张的责任!” 好吧,“白俄军团”有这份心,这里交给他们也好,这样入疆部队也能腾出手来安心做事。以他的判断,“白俄军团”战斗力足以压制匪军,这条路是由甘入疆的必由之路,张宗昌的后勤补给倒不是问题。?? 第505章 出塞 进入新疆,尤其是大部队入疆,可不是易事。 当初左宗棠入疆,在面对兰州到哈密一千多公里的荒无人烟的河西走廊,他制定了“缓进急攻”的策略,即先在这一征程上布点设营,筹集粮草,再一步步向西挺进。 这一策略在今天看来也是非常正确的。设想一下,如果急攻冒进,粮草得不到补充,兵员得不到休整,即使取得一定的战功,也会失去,不得不退回来。 张汉卿也是如此想。 第4师的主要任务是先期在酒泉和哈密之间建立后勤基地,以保障远道而来的步兵。所以张诚德在接到命令后,果断地放弃了对马鬃山匪军的进攻,改以围困为主,重心放在了正事上。 此次入疆,主要目标是降伏杨增新。以对方的力量,出动第2师和骑兵第4师仅仅起到一个威吓的作用,打仗是不会的。所以一切羁绊行军的重武器,如第2师的师属炮兵营,都没有跟随。这也是张汉卿各部行进速度极快的原因。 由兰州出发往酒泉,沿着古老的丝绸之路行走,张汉卿的心越走越心凉。从兰州到迪化(乌鲁木齐)这一千多公里的地区,干旱少雨,人烟稀少,可以说是我国最贫瘠的地区。 然而从战略通道的角度来看,它却是极其重要。因为它象一根线,又象一根扁担挑起了内地和西域中亚的联系。那么又该怎样实施开发兰州到迪化之间这一千多公里的河西走廊呢? 中国的地形地势分为三层阶梯状,以昆仑山、阿尔金山、祁连山和川西山地为边缘的青藏高原成为我国东西交通不可逾越的天然屏障。然而事有巧合,在南边高耸的青藏高原和北边游牧民族盘踞的蒙古高原的挤压下,形成了内地与西域中亚相连的天然战略通道----河西走廊。 翻翻历史,你会注意到,历时两千多年的丝绸之路就是以河西走廊为唯一通道,这条生命线在南北少数民族的袭扰下时断时续。 陪同张汉卿一道的是王以哲和许兰洲,他们也都是第一次走过这种荒芜的地方,印象最深的也还是荒芜。 “没想到我们骑马走了十天,一路上后勤补给都做足了准备,还刚刚走出嘉裕关!想想古人是怎么走过这段路的,真是汗颜。这种荒凉地方,无怪人说‘春风不度玉门关’。”这是王以哲发自内心的感慨。 张汉卿此时的心情却很好。前生一直想去新疆玩玩,可是碍于路程太远,更主要的是听到过种种关于新疆的传说,担心安全问题才一直未能成行。现在,作为人民军的统帅,将有机会亲自踏上这块土地,心情当然不一样。 他笑笑说:“那是古时候,自从左宗棠平疆,春风可是已经入关了的。好像浙江巡抚杨昌睿在左宗棠入疆后曾亲临西北,目睹绿树成荫瓜果遍地、各族人民安居乐业之胜景,喜赋《恭诵左公西行甘棠》一诗说‘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这个风,恐怕就是他一路率兵西进、同时不忘植树修路带来的吧。想想左大帅不但善于用兵,还会搞经济建设,要不然,我们进疆,不会这么轻松。” 为了入疆,张汉卿可是做足了功课。不但对新疆的未来多有筹划,对这一代的人文典故、历史传说都有涉猎。 王以哲和张汉卿相处日久,两人私下里还是很对味的,见张汉卿心情不错,也就放开了话题说:“少帅才思惊人,看着这玉门关好歹也留下点大作,以不让那位左大帅不专美于前,也在这丝绸之路上增添一则趣谈。” 这位少帅常有惊人之作,无论新诗旧诗都有神来之笔,他也很想亲眼见识一番。 张汉卿却自家人知自家事,他的脑海里可没有关于玉门关的新人新作,让他也作一篇出来,可是要大费脑筋的,一不小心折了他“一代骚人”的美名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不过,在这种气氛下,似也有转圆的余地呢。他笑笑说:“大作是没有的,不过我倒记得一首好玩的典故。” 大家走着都无聊,也想听听这个典故。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首诗,是王之涣的《凉州词》。可是明明是诗,为什么非要叫做词呢?” 文学上浸淫的人都知道,“凉州词”是凉州歌的唱词,倒不是诗题,它是盛唐时流行的一种曲调名。后来许多诗人都喜欢这个曲调,为它填写新词。 许兰洲、宋九龄都是打仗出身,王以哲还好点,但是他们怎么能跟得上张汉卿的节奏?都瞪大了眼睛,看张汉卿卖弄。 “很简单,它们就是词啊。哈哈哈。”张汉卿得意地笑。 宋九龄是和张汉卿在血雨里滚打出来的,感情不一般,知道这位少帅平易近人,便凑趣说:“少帅,我虽然读书不多,但诗和词我还是能够分辨清楚的。” 张汉卿知道多说无益,便一字一眼地说:“说它是词,是因为古时候没有标点,人们习惯用诗来解读它。如果我来读,那就是一首绝妙好词,宋师长听好了:‘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这个是不是词?” 大家轰然一笑,却又不得不佩服少帅的奇思妙想。 其实,这个改动,只是张汉卿在后世的某个时候、某篇文章上看到的好吧?他只是记忆力和现场复现能力比较强罢了。 大家说说笑笑,前面就到了提前安排好的宿营地。若不是第4师打前站,这一路可不会如此惬意。 安顿好了不久,收到了来自新疆杨增新的电报:“少帅阁下,欣闻人民军即将入疆,杨某不胜惶恐。职入疆十余载,未尝有益于疆省人民,常怀去志。少帅亲临,当一诉衷肠,另择贤能,使杨某能得保残躯回乡,当感盛情。此来千里,行走多艰,望多保重,杨某在迪化率劲旅万人扫榻以待。” 张汉卿眉头一皱,把电报给王、宋、许三人看过,微笑说:“看来这个杨督军对我们入疆很有意见啊,又要辞官又是动兵显摆的。万人扫榻,不是把床都扫没了吗?” 宋九龄不以为意地说:“我们入疆,可不是要他同意来着。少帅出动两万人,足可以碾压新军。” 王以哲接口说:“杨督军从骨子里不想让我们染指新疆,连欢迎都说得那么婉转,那就难谈什么配合少帅的西北大计了。越如此,越证明少帅的入疆之行是必要的。有什么想法,咱们明亮刀枪跟他们说话,用少帅常说的,‘不换脑袋就换人’,我不信了,全新疆就他一个人做得了督军?” 张汉卿点点头:“新疆是开发大西北的重要一环,一定要抓在我们手里。这位杨督军不知道我们的虚实是不会轻易臣服的,新疆文武官员没有见识到人民军的强大是没有敬畏的意识的。要推行开发西北的政策,就先从这位杨督军开始吧。咱们先礼后兵,瞧瞧他的反应也好。” 于是拟电说:“巧电已悉。人民军奉蒙疆经略使之命入疆,一为显我中华军威,威慑群宵以使边塞稳固;二来打通西北大动脉,以使内外交流畅通。无论任何变故,人民军入疆决心不变。杨督盛情,学良当双倍送还。” 他的这封电报态度明确,点名了他进兵的大义,那是奉“蒙疆经略使”张作霖的命令而行的,这个不会因新疆政局的变化而有任何反复。至于杨增新是伏小还是反弹,悉听尊便。 杨增新把电报扔在政务厅长金树仁桌前,语带不满地说:“金厅长,上封电报是你力主发出的,现在少帅回电如此,你看该怎么回复才好?” 在上次的军政会议上,就是这个金树仁提出用极端的办法来阻止张汉卿入疆,根本不顾忌会把对方惹毛。现在,人家已经发出了挑战书,该怎么应对呢?这个锅,他不想背。 一来无名,二来无力。 面对西北人民军的强势进入,金树仁同样无语。虽然“蒙疆经略使”是虚衔,但人家硬把它用实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以张作霖在中|央的地位,他的名义,其实就是中|央政|府的意见。阻挡人民军,就是和中|央政|府对抗。 而且据各种反馈,人民军可是出动了两万人的精兵强将。 这时候,旁边一个目光睿智的人说话了:“督军,强挡少帅的军队入疆已经是不可能了,我看就由我以劳军的名义前去迎接,也好探探虚实。” 近年来,张汉卿的风头正劲,收摩阔崴、中东路、呼伦贝尔、蒙古,已经在国人中树立了民族小英雄的形象;战银川、平兰州、伏西安,兵力所向无不披靡,让直、皖系都深为忌惮,人民军已被列入当世中国最强的势力之一; 搞经济、促民生、实行民族融合,又让人民军有“仁义之师”的美名。这样的一支劲旅,他拿什么来硬抗? 杨增新感到自己兵力薄弱,御敌无力,类似的权力危机又重现在眼前。三年前他顺利化解了阿连阔夫的进犯,这次他能否有办法解决呢? 可是张汉卿不是阿连阔夫,他现在志在天下,又岂会在温柔乡里失掉意志?同样的,久经战阵的第2师也非“黑喇嘛”丹毕加参可比,那可是名言正顺的王师、顶头上司的部队! 想到此,杨增新有些后悔,不该在新疆稍微平息后即厉行裁兵。虽然部队从18000余人裁至万人以下,缩减了军费开支,大大减轻了百姓的负担,但是也造成了军队人数严重不足,管理中国将近六分之一的广阔土地明显的力不从心。?? 第506章 攻坚 听说少帅已经到达玉门,负责剿匪的张宗昌、张诚德交待好副手,立刻前去会见。 马鬃山的匪徒久攻不下,还是让人很费解的,不过自打黑喇嘛被围困的消息传出后,周边各地的反馈都相当有喜感,这让张汉卿改变了主意。原来这股匪徒为祸如此之深!而且这股匪徒那么经得起打! 左右要等大部队过来,前去彻底解决了这股匪徒岂不更好?这样,人民军出塞先解决这股让西北边塞人民闻风丧胆的人物,对杨增新和新疆人民来说,不就是一个很好的见面礼? 张诚德等人一路行来满脸尘土色,未及歇息,便参加了张汉卿的军事会议。他首先介绍情况说:“少帅,我们先后投入三拨人马,基本上解决了流窜在戈壁上的马匪,现在已经把匪军围困在马鬃山里。但因为他们的碉堡太过险要,强攻需要付出极大代价,因此我们在强攻一次不利好,采用围困待变的办法。 我们商议过,人民军主力入疆的计划不变,后继剿匪工作由张司令率他的军团负责。张司令兵强马壮,只要匪军敢出,一定会被全歼。” 张宗昌本来就有心在张汉卿面前再显露一把,岂有不大包大揽之理?他拍着胸脯说:“少帅,这股子匪军,不用您过问,俺全部负责了,可不敢耽误您入疆的大计。”至于张汉卿为何急切要入疆,他根本就不懂,但不妨碍他的高情商。 张汉卿心里也在奇怪,为何历史上的这位草包将军、他打心眼里看不惯的张宗昌这么让人无法讨厌?作为一方统帅,他不能因个人的喜好而对其正面的行为不去赞赏。曹操都知道“周会吐哺,天下归心”的道理,他又怎么因此绝了天下人对自己的亲近?张宗昌,就是自己求贤若渴的榜样! 他笑笑点赞了张宗昌,这使得后者心里温暖至极。不过既然决定尽快拿下黑喇嘛,对张宗昌的热情只能表示口头赞扬了。 “我这次来,炮兵营并没有跟着,但好在宋师长的步兵炮都在。听张师长说的情形,似乎步兵炮可以对攻坚有所作用?如果是,我们就干脆端了这股匪徒,省得他们在这里碍事----反正我们总是还要清剿的嘛。” 这让张诚德很高兴:“有了这个东西,我有信心一鼓作气拿下马鬃山!” 事不宜迟,宋九龄准备了两门步兵炮,都是37MM口径的铁疙瘩。这是中国各地军阀手中最常装备的重兵器之一了,有两个轮子,易于推行或拖曳。在戈壁滩上,也就是它最适合作为步兵火力支援了,一般的像目前奉军和人民军装备的75MM炮,根本没法在这里用。 考虑到主要是对付寨门,两门足够了。至于人员的杀伤,现有的迫击炮和机枪足够匪军喝一壶的。就这两门炮,动用了20匹骡马和一百个人民军士兵、花费了整整一天半时间,到第二天下午时分才拉到马鬃山下。根本不顾天色已晚,张诚德亲自督战,部署了进攻计划。 已经歇息几天的战场忽然又喧闹起来,不远处人民军防线里发出了欢呼声。负责了望的匪军看着远处人群和马群裹携的两门大炮慢慢向这边走来,忍不住骇然惊叫起来。 碉堡最大的克星大炮来了!这个消息瞬间传遍了堡内的各个角落。已作困兽的各路匪军也都急切地出来探个虚实,连黑喇嘛都被这个消息惊住了。 中队要攻坚了!紧急召开部署会议,黑喇嘛对几方头目打气说:“没想到中国人真的把大炮运来了,看来我们要好好筹划怎么防守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三家轮流派出人手,严守寨门口----中队虽然有炮,这也没什么,我们把寨门多用石头封死,我们的堡垒都是石头垒成的,他们的大炮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温甘伦心里嗤笑,之前黑喇嘛在炫耀他的工事时也说插翅难进,人民军没插翅膀不也轻松打进来了?不过这时候可不是顶真的好时机,大家戮力同心把眼前的难关过掉才好。他看了一眼黑喇嘛,会意地应和说:“不错,守住寨门,纵然中国人有千军万马也不碍事。我建议由巴希奇等将军带人守第一天,我的人马虽然擅长机动但也要与大家共度难关,就第二天好了。” 他对黑喇嘛说:“就由呼图克图阁下守第三天,大家轮流派兵,只要有这个关隘,中队迟早不战自退。” 黑喇嘛马上点点头说:“我看这样安排可以。” 马鬃山上三支队伍,原本黑喇嘛人数最多,占了近一半,在几次战斗中损失也最大;温甘伦在陆续收拢了亚洲骑兵师的残部后以三百左右人居次,略有损耗;只有蒙西匪帮在被温甘伦等人蛊惑后抛家弃地来到这人烟罕见的黑戈壁,从几百人一路打剩百十人。 虽然温甘伦对他们在表面上还是很尊敬的,明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土匪,还冠之以“将军”等称号,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温甘伦从骨子里看不起这些蒙人,并且因为黑喇嘛的神化原因,他总觉得在关键时刻,他的话对这些蒙古人来说可能没有黑喇嘛管用。 而黑喇嘛自成体系,也不会轻易把这些蒙古人视为腹心,特别是他们被这群俄国人裹携而来。现在温甘伦主动提出让他们当炮灰,他不会阻挡。 什么坚守第二天、第三天?只要撑到晚上,他们一定要溜!如何在这一轮战斗中顶住并尽量拖到天黑,是黑喇嘛和温甘伦不约而同的共识。 巴希奇等人深深地感到悲哀。在蒙西当土匪多好?吃香的喝辣的,晚上有女人睡,当初怎么脑仁抽筋非要援助这些个被打得如丧家之犬的俄国鬼、然后被迫来到这么个鬼地方?虽然都是蒙人一脉,可是看得出来,黑喇嘛对自己这个群体还是有提防的,根本没有交心。 这不,关键时刻,自己人就被出卖了。 中队兴师动众过来,战斗意志开始时最强,把自己人推出去,不是给人家降火是干啥?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在两强之下话语权基本被剥夺了。 不过巴希奇等人还存在着幻想,现在已经接近傍晚,只要撑得一两个小时,今天的任务就算结束啦。在这里地形陌生,为防误伤,人民军应该不会冒着极大损失的风险进行夜战的。到明天,爱谁谁去! 他们存着这个小心思不能说不对,但是不幸的是选择了错误的对手。几乎在这股蒙西匪帮吆喝着手下加固已经被石头堆满了的寨门时,人民军的步兵炮发射了。 三百米的距离,一发炮弹就砸进了山腰的射击孔里,撞开了刚刚用石块填补过的掩体层,在里面炸了开来。不知道威力如何,但听到里面哭喊声大作,想来中心开花的效果非常不错。 再接再厉,另一门炮瞄向了寨门。无数蒙西匪军躲在门旁的石堆后,不断窥探人民军的动向。只要对方不冲锋,脑袋傻了的才会去堵枪眼呢。 远处那个黑乎乎的是什么东西?听说中队运来了大炮,这家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大炮吧?虽然有些人没有见识过它的威力,可是从对面这么多人小心翼翼地保护它来看,这东西一定很贵重吧?(其实是大家伙在齐心协力推炮进阵位,这东西太沉了,路太不好走了) 就听对面火光一闪,看见炮口冒着青烟,接着听到“轰”的一声巨响,把人的耳膜都要震坏了。可是身边人都安然无恙,这是怎么回事? 不及回味,旁边的山腰上已经有哀嚎声连连,紧接着有人大喊:“快来人呐,我们的哨长死了,我们有好多兄弟伤了,这可怎么好!” 原来目标是山腰上的火力点,大家伙长嘘一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不是我们死伤就好。不过,幸福也就一分半分钟的时间,眼尖的一个匪军忽然发现远处有个亮光一闪,接着呼啸而来的声音让他肝胆俱裂。 “大炮来了!”这是他迟来的提醒。 一声巨响过后,部分石头坍塌,无数的石块被气流冲击的在漫天播撒,砸伤了好几个埋头于石堆后的友军。由于都是趴着,倒没有人被打死,但原先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寨门,已经被穿了个碗口大的窟窿,一下子外面的光线强烈了起来。 巴希奇急忙大喊着指挥手下继续堵住这个缺口,这个寨门的石头还是堆得太少了,如果堡内还有石头的话,他恨不得都填在这里。 手快脚乱的匪军赶紧向缺口处扔石头,这个窟窿的存在,让他们心理上的安全感被打破,所有人都急着想解决这个压力,因此十分卖力。不过步兵炮的填充速度毕竟十分的快,没过片刻,又一发炮弹打过来。 这一次终于有伤亡了。几个正在搬运石头的小兵被打个正着,当场死了三个。另有一个被炸飞,两个被炸断手脚,一个肠子都打出来了。 死了就罢了,炸飞的被找到时还剩一口气,被炸断手脚的哀嚎声最大,反而是肠子打出来的只哼哼,动静最小。但看他难受的劲,此时无声剩有声。 看着同僚这种惨状,一众匪军都是心有凄凄焉。这些蒙西匪军中的有些人,当初做土匪只是为了生计,认为做土匪是个有前途的事业,可不想遭这个罪。 第一次,有人脑海里闪出别样的念头。 第507章 异样心思 眼看窟窿有扩大的趋势,巴希奇待不住了,众匪军的出工不出力让他很着急:“你们这群废物!那个中国将领的军队一路上杀了我们多少兄弟?碉堡破了,能有我们的好下场?还不赶快把洞口堵上!” 他说的是张宗昌。 这位在奉系体制内不伦不类的司令官,为了张汉卿的剿匪事业可是在蒙西下了大力气的。“蛙跳”战术使用后,被夹在包围圈中的匪军下场极其的惨:饿死、打死或因伤而死算是好的,他老人家对付受俘的土匪的手段说起来让人心悸。 砍头、枪毙都不在话下,开肠破肚五马分尸马踩那是想着花样来折磨人,反正他对蒙古人的印象并不好,也不准备在这里获得拥戴。也许他的残暴的天性在奉系圈子里无法获得释放,在这里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也是蒙西匪帮存在了几十年,被他一朝几乎清剿干净的原因之一:做土匪的代价太大了。这也是巴希奇等人冒着风险离开老巢和温甘伦男爵一起逃出蒙古的原因之一:他实在不想面对张宗昌这个疯子。 在巴希奇的严令下,一众匪军不得不硬着头皮堵窟窿,可是明显地对这些还残留着队友鲜血和肉渣的石头抱着畏惧感。门外呼啸的风,都能把一群人吓趴在地上。 见状,巴希奇非常恼火。窟窿会越打越大,如果不尽快堵上,一旦人民军从缺口处发起攻击,防守的优势就无从谈起,形势就会一边倒。 他拿起马鞭,作势就要抽前面趴在地上的手下。这时候,眼前突然一亮,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他看到自己的身子离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远。在意识还存在的那一刻,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大喊:“巴希奇头领死了!” 等另外两个蒙西土匪头目凯戈罗多夫、卡赞采夫赶到时,他们看见巴希奇的头、身已经分家,一块弹片不偏不倚切断了它们之间的联系。 怀着悲痛的心情,两位身在异乡的俄裔头目把它们找来放在一起,抹闭了巴希奇这位多年战友不瞑的眼睛。 战事仍在继续,现在可不是抒情的时候。冒着人民军步兵炮一发又一发炮弹的攻击,众匪军们不得不前仆后继地一遍遍堵窟窿,伤亡也渐渐的重了。 几乎每一块石头上都沾着匪友们的血和肉,这让匪徒们的心情越来越沮丧,如果不是夜幕开始降临,黑喇嘛见形势不妙亲自安排了自己人临时接手的话,光这种压抑的场景就能让人疯狂。 两门步兵炮至少收割了上百人的性命,最重要的是打破了匪军们据险而守的信心。 而人民军收炮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支大喇叭,向着碉堡大声喊话:“我们的大炮还在运来,打不破这个碉堡我们誓不收兵!从现在起,投降者免死,活捉或打死黑喇嘛、温甘伦等匪首的有重赏!” 巴希奇的死,让蒙西匪军起了异样的心思,就是凯戈罗多夫、卡赞采夫等俄匪也认为是黑喇嘛故意让他们这拨人送死而保存实力。好在人民军收兵,他们终于可以不用守门了,不过,这股怨恨已经滋生,城堡内的气氛开始凝重了。 经过几次大的交手,碉堡内能做战的匪军已经不多了。从夜袭损失两百多、被张宗昌扫荡外围游骑兵不下三百人、被迫击炮打死打伤超过五十个、被这一轮步兵炮来回清除了上百人,一半以上的匪军已经丢掉性命。对这种明显被动挨打的局面,是个人都要想想后面的路了。 黑喇嘛已经想好了。 忠于他的信徒已经死伤半数以上,余下的不是出工不出力就是根本不入他的法眼。今天短时间一战,蒙西匪帮几乎伤亡殆尽,这使得余下的匪军各怀异心,尤其是那句“投降不杀”蛊惑了许多意志不坚定者。 按照这种趋势,明天中队一个进攻就能拿下城堡,这是确凿无疑的。 光天化日之下,他不肯定自己可以躲过白俄军团的马队,他们的骑术和精锐的蒙古骑兵一样可怖。只有晚上,才能躲开不擅夜战的中队和那支白俄骑兵。 他对他的副官说:“奥其尔,你把我的马和狗好好喂一下,让它们吃饱了。” 被叫做奥其尔的是个年轻的匪首,他也是黑喇嘛的重要助手,常年住在其隔壁,算是侍卫兼助理的角色。在历史上,外国探险家多次提到的札哈沁贝勒就是他,全名叫做贡布﹒奥其尔。 札哈就是边的意思,沁指的是保卫,合起来就是戍边。当时札哈沁就是准噶尔汗国和清朝划定边界线以后戍边的人。他年轻的时候喜好文学,在草原上以学识广博著称,民国初年的一个晚上,他被令人生畏的强盗丹毕加参抓住,成为其副手,也一直是马鬃山上这帮强盗的领导人之一。 就这样,他也很难算得上其亲信。黑喇嘛是个怪异的人,他对谁都不相信。他唯一相信的,是他的狗;他最倚重的,是他的马。 在他门口有个狗,像牛犊子那么高,只要不是黑喇嘛本人吹口哨或者命令,一下子就咬到人的喉咙了,几个小伙子都打不过。这条狗作为黑喇嘛睡觉时的防身利器,夜里从来没有离开他的房间;他有一匹马,是个乌骓马,别人都骑不上去。也只有身边人奥其尔才能接近他的狗和马,但也只限于喂食。 平时都这么做的,可是今晚的奥其尔,还是敏锐地感觉到黑喇嘛的异常。因为习惯于晚睡的他,竟然在这非常时刻早早就上床睡觉了。事出反常必为妖,以至于奥其尔上了心,他不安地回到自己的住处,耳边倾听着旁边的动静。 午夜,喧闹一天的碉堡内终于迎来久违的寂静,虽然间或还有受伤的匪军的哼哼声。在这寒冷的夜里,奥其尔也渐渐地合上眼,他实在太困了。 可是,他突然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睁开双眼。在漆黑的屋里,他看到窗外有个人影向他静静地注视。大堂内不断簇起的火光,让对方的影子特别醒目。 这是黑喇嘛!这是他一惯的作风。可是,在他的影子消失的同时,奥其尔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让他胆子略大了些。他悄悄地起身,从窗外大着胆子向外看。不一会儿,黑喇嘛牵着他的乌锥马回来了,进了他自己的房间,跟着的是他的那条狗。 黑喇嘛走了!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 跟着黑喇嘛多年,奥其尔多少掌握了他的一些秘密。他知道在这防守严密的碉堡里,还是有一条秘密通道通向西边的山地的,通道的入口,现在看来,应该就在黑喇嘛的房中----以他对别人的提防,哪里都没有自己的房间安全,再说他的房间从来没有人进去过。 人、马和狗进了房间再没有动静,奥其尔乍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推门。 门没有上锁,黑喇嘛的房间是他的禁地,也从来不用上锁。房间不大,但空无一人。奥其尔点燃火石,照见了一堵没有关闭完全的屏风。他心知有异,用力拉开,从里面吹出一股冷气吓得他一哆嗦。定了定神后,他看清楚了前面有一条深深的洞穴。 连黑喇嘛都走了,他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不管怎么说,长年在黑喇嘛的熏陶下,他不敢想象,如果中队打进堡来,他会不会被人捉起来杀掉。毕竟,在黑喇嘛纵横黑戈壁的恶名声里,有他的功劳。 冰冷的夜里,四下静寂,堡中的人都已经熟睡了吧?一股寒风吹在脸上,刺到骨子里。奥其尔尽管忐忑,但还是悄悄地牵了一匹马,穿过这条隐蔽的坑道,走进未知的黑暗中。 他不敢点亮,摸索着不知走了多久多远,前面忽然开朗,看到了天上的一轮残月。虽然仍然很难看得清道路,但比之刚才的漆黑还是让人有巨大的反差,感觉安全不少。回首望去,背后的城堡依稀可见,他出来了! 跟着感觉,他进入堡西的山谷。这里只有一条坑坑洼洼的布满石头的小路也不知道通向哪里,但是既然黑喇嘛选择从这里逃走,一定有他的道理。第一次离开黑喇嘛,奥其尔的心慌慌的,他都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他的步伐越来越快。 马一直是牵着的,这样的路,这样的夜里无法骑马。 又不知走了多久,反正黑灯瞎火地就是往前走就是了。就在他感觉到疲惫时,前面忽然有人慢慢地问了句:“是奥其尔吗?” 奥其尔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条件反射地,他带着颤音恭顺地说:“是首领?我是奥其尔。” 没发出任何声音,在这漆黑的夜晚,自己竟然被他一眼识破,往昔黑喇嘛的神秘再次涌上心头。自己未经允许偷偷跟着他,他会不会怪罪呢?不过都是逃兵,黑喇嘛怎么好意思说自己的不是呢? 黑喇嘛也不多话,只用常用的语气淡淡地说:“你果然来了?来了就好,我觉得你也该到了。” 奥其尔不知道为何从头到脚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掠过,在这个漆黑的夜里,他看到了黑喇嘛眼中的光芒。?? 第508章 追逃 几乎与此同时,温甘伦等人也在焦虑地盘算如何溜走。他们来日不多,不知道在这看似坚固的堡垒下面还有秘密通道,但他们还有两条逃路可选。一条是趁夜间集中进攻人民军的阵地,然后乘夜逃走。这个办法缺点在于夜里子弹不长眼,谁知道会不会中流弹?在蒙古和那晚夜袭的两次战斗中,重机枪的威力给了他们深刻的印象。不到万不得已,这条路不能选择。还有一条路是攀岩而下。黑喇嘛所建的“巴音布鲁克”是一个方圆3平方公里的巨大的城堡,只是其主堡是黑喇嘛驻地并且唯一的寨门就在主堡内而已。这么大的地方,因为依山势而建,除了寨门,其它的地方想攻击相当困难而已。但如果从内部跑路,逃出城堡是没有问题的,只是可能无法再乘马了。没有马匹,就相当于卸下他们的两只脚。但是为了保命,看来也只能做此牺牲了。张宗昌在蒙西剿匪时的残暴传说也吓住了他们,尽管没有亲见。作为亚洲骑兵师的首领,他深知以中国和苏俄之间的良好关系,被中队抓住了,就等于踏进了苏俄军的鬼门关。带着他手下仅存的一百多号人,温甘伦毅然决定从早就看好的一处悬崖边系绳而下。这个地方他曾经派人试过,落差也就三十来米,直接连通向西的山谷。除了一名骑手不慎落地外当场摔死外,其他人都安全通过。如果没记错的话,只要能穿过西边的山谷,大路上就是闻名于世的“丝绸之路”。这一带有西来东往的客商,随便截住哪一支都将获得戈壁里最重要的物资:水和马匹。沿着这条路西行不到80公里,就来到非常重要的一个地方----明水,传统的甘新地理分界线。到那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再想抓住他们就要费很大功夫了。黑喇嘛能不能守得住“巴音布鲁克”不知道,但是经过一夜的时间,再加上明天早晨人民军攻克这个碉堡后可能带来的混乱,这个时间足够他们跑路的。这里的夜晚静悄悄,谁都不知道的是,曾经的两位主将,都不约而同地把抵抗的希望交给了对方,这是他们双方都没想到的。张诚德是在第二天的早晨知道的这个消息的,此时,曾经作为戈壁滩上人民的噩梦的巴音布鲁克内一片混乱,人民军开始还以为是敌人要试图突围。首先发现这个秘密的是卡赞采夫,他在起床后的下意识里去察看寨门,却发现原本今天应该由俄国人把守的寨门空无一人,当时还气愤地咒骂这群懒惰的哥萨克鬼子,尽管他的父辈也是他们中的一群。然而其后的消息越来越让人震惊,在派出联络亚洲骑兵师的手下惊惶地回报说他们的营地空无一人时,卡赞采夫的头脑立刻“轰”地一声爆炸了。确认温甘伦、列祖欣都已经逃走后,他急忙赶到黑喇嘛的住处,却再一次得到晴天霹雳似的回应。黑喇嘛也不见了!整个碉堡里的人都震惊了!带头的都跑了,就这剩下的百十号人,以及上百名伤势严重的匪军,和堡外的中队抗衡,做梦去吧!所以,不约而同的,各路匪军都自觉地放下枪,在城堡上打起了白旗。这个曾经在西北让人闻之色变的匪窝,向人民军敞开了怀抱。张诚德一边派人向张汉卿报告这个好消息,一边安排接管碉堡。统计收拢投降的匪军约有两百人,马匹超过500匹。人倒罢了,马是人民军目前最需要的。黑喇嘛和温甘伦等人去了哪里?这是张诚德最关心的。剿匪,不能只抓喽啰不抓首脑,否则会有卷土重来的可能。在对堡内的降兵仔细盘查以及找到温甘伦等人留在悬崖上的绳索时,一个结论渐渐形成了。温甘伦一伙人是攀岩逃了,他们的战马都被缴获,还有悬崖下的白俄士兵的尸体为证。黑喇嘛应该和他们不一路。如果不是这样,就很难解释他心爱的乌锥马不见了,还有那条狗。他也没有带走他手下的信众,除了其副官奥其尔。既然温甘伦上百人的队伍都逃了,没理由黑喇嘛不带人。只有一个结论,黑喇嘛逃走的路线和温甘伦不一样,或者至少是分头逃出的。同样地也能用来反证温甘伦没有跟随黑喇嘛,因为没理由黑喇嘛骑马逃走,而温甘伦一行人傻到步行跟着的…考虑到碉堡所处的地形,张诚德认为他们向西而行的概率极大。这样计算起来不会逃出太远,因为穿越山谷和走平地是绝对不一样的,至少对步行的亚洲骑兵师残部来说。满打满算他们走了12个小时,路程绝对超不过50里,这个距离对骑兵也就几小时的事。从外围的地形看,出马鬃山只有两条道,西行入新疆,东行是巴丹吉林沙漠。对一支匆忙逃走的步兵来说,穿越沙漠是找死。而且越向东,人民军的控制力越强,难道要在包围圈里打游击吗?谋定之后,张诚德果断下令他的骑兵团以连为单位撒向丝绸之路周边,并通知张宗昌派兵守住可能的北向入蒙通道。骑兵连每连编制有160人,在旷野只要抱成团,百十来人的步兵是无法一口吃掉他们的。至于黑喇嘛及其助手两个人,凭借对这里地形的熟悉,加之已走了半夜且有马匹,现在判断其能否走出包围圈为时尚早,因为毕竟是夜里走山路,行程不会太快。但最快也只是有漏网之虞倒无被其倒打一耙的可能,毕竟他们人少力孤。不过张诚德仍然没有放弃,总要找到那个秘密的出口才好啊。借着破坏碉堡的时机,人民军对各个通道、地壕、碉堡、暗沟等进行了彻底的排查清除,最后还是在黑喇嘛的房间里发现了这个暗道。卡赞采夫当时只是草草张望了一眼,不然幸许他也有机会从这里钻出去。人民军在这个房间里搜出了不计其数的好东西,其中最重要的是缴获了大量的金银珠宝,那是黑喇嘛多年来抢劫的成果,价值足足超过五百万元。当这笔钱汇报到了张汉卿的案头时,他微笑着赞扬了黑喇嘛一句:“黑喇嘛还是有功劳的,他是人民军财富的保管员。”张诚德这个时候还想不到这些,他一门心思要获利更大的战果,立即果断地安排他的护卫骑兵连带着一名俘虏兼向导出谷搜索跟进。尽管黑喇嘛可能已经早就走了,但是不放过一丝可能,万一呢?接受任务的搜索连连长冯文镜来自东北,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却已经有五年的兵龄。能做到师长护卫连的连长,至少说明其机警过人。张诚德让他担任这么重要的事情,本身就是对他能力的认可。他对马的属性十分了解,大致听说了黑喇嘛的事迹。根据他的经验,骑兵虽然跑得比步兵快,但是其消耗也是极大的,特别是在这种山地。别看黑喇嘛走了半夜,真正能走多远还真是个未知数。好的骑手一定会体恤马力,尤其是夜间,根本不敢纵马急驶。这样算来,黑喇嘛绝对走不过六十里地。按照地图,他只接近马鬃山的边缘,到明水还有100里地。除非他想在这凸山是闲逛,否则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才是正解。如果担任围堵的骑兵队伍赶得及卡住明水这道重要哨卡,黑喇嘛也就只敢在这山里打转了。表面上看黑喇嘛有先行的优势,但同时也是他的劣势,因为人民军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大路上疾驶,他却必须先绕出这座山。人困马乏之余,他能不能超过友军的搜索队伍还真在两可之间。因为这种想法,冯文镜坚信自己的判断。他对手下说:“现在我们在赌运气。黑喇嘛比我们快一步,按行程现在即将出谷。如果黑喇嘛走到明水,而我们的骑兵没有及时赶到哨卡,他就逃走了;如果我们的骑兵能拦住他的去路,为了安全起见,他只能重新返回山谷,算起来那至少也是六个小时后的事了。我们现在唯一的机会,是在六个小时内拦住他可能入谷的路,否则一旦他重新进入山谷,依他对这里地形的熟悉,我们无法保证抓得住他,所以我决定用急行军。现在我命令,三排四排弃马返回,一排二排人手两骑随我追赶!”他确实是个好骑手,知道在这个条件下纵马疾驶是不能长久的,用两匹马交替来节省马力是可行的方案,当年成吉思汗纵横万里用的也是这种方法。虽然人手减半,但速度却可以加快许多。不过,如果黑喇嘛并没有出谷而是躲起来怎么办?对这个问题,冯文镜只能赌,赌对方不敢轻易还待在这里。戈壁滩的山地不像内陆,是极度缺水的,没水会要人命的。想不了这么多,冯文镜带着40人的马队一路疾驰,这一路的颠簸可是要了人的命了。与一般人的想法不同的是,即使这样,正常人的忍耐力还是要远远超过马匹。在接连换了几次战马后,人虽然痛苦不堪,然而还能忍受,但战马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了。 第509章 谜局 出了谷口不远就接上一条东西向的石路,虽然仍处在山丘中,但两边宽阔了不少,不过弯弯曲曲的视野并不好。如果冯文镜对这里的地形熟悉的话,他应该就知道,他已经幸运地赶到丝绸之路上了。他指着谷口问俘虏说:“这条路通哪里?”向周围看了看,这个土匪肯定地说:“官爷,沿着这条路向西通往明水,我们已经抄近路绕过马鬃山了。”哦,看来自己要一行比师部安排的追兵快了不少吧?这样说来,理论上赶到明水要隘,自己要比其他友军更快才对。“大家先歇一歇,把马饮足了水,等下我们赶往明水。只要牢牢守住了那里,徒步的白俄匪军就是在路上抢到马匹也插翅难逃,幸许在路上我们还能赶上黑喇嘛,毕竟好歹我们还能回轮换着歇歇马。我们累,他黑喇嘛更累呢。”一瞬间冯文镜作出了决定。于是一行人稍作了停留,便又上路。这条路虽然仍是坎坷不平,但比谷内的石路好得多了,也许这是因为被千百年来丝绸之路上的行人所踩过的吧?不过,因为黑喇嘛为祸这里,渐渐地这条路上的行人也稀少了,东西商贾都改走从柳园到红柳河入疆,后来就成了新的“丝绸之路”。为了商业,总有人去走前人未走过的路,从这个意义上讲,商人也是伟大的。一气跑了三、四十里,离明水近了许多,但同时大家也人困马乏,不由得放慢了步伐稍作歇息。忽然之间,许文镜听到一声马嘶。立刻地,他勒住马静听,就在不远处有走动的声音,在这幽深的山谷特别让人敏感。冯文镜沉声说:“有人,大家注意!”这一惊把大家的疲劳都赶跑了,这一趟所为何来?有听说过黑喇嘛事迹的士兵紧张得把正喝的水都洒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如果来人真是黑喇嘛,抓到他可是大功一件啊!在前面路边转弯处的一座山丘下,果然有一匹马,在无目的地徘徊,但是没有人。听俘虏说这就是黑喇嘛的乌锥马后,冯文镜把手一招,骑兵们四散开来,在附近搜索。忽然不远处一个骑手惊叫着:“连长!这边有一具无头尸体!”声音震惊了所有人,大家一窝蜂地涌过去。就在前面的山路旁,躺着一具无头尸,他的肚子已被剖开,露出血淋淋的内脏来,心藏已不翼而飞。冰冷的天气把他的全身冻住,整个身躯都已僵硬,使得血液也凝固。这一幕让人毛骨悚然。那个黑喇嘛的信徒已经从马上滚下来,激动地大哭:“首领死了!”冯文镜要确认,他指着那个信徒说:“别急着喊----你确定这就是黑喇嘛?”信徒擦泪说:“首领昨天就穿着这身衣服,他的马也在这里,”他指着远处被马匹惊得跑开的一只大狗,说:“还有他的狗。”那只狗一声不吭,始终盯着这里。“还有他的心,一定是被奥其尔这个坏东西吃了!他想继承首领的法力!”按照当时的那种说法,割了头,人就失去了灵魂;吃了他的心,就继续了他的威望、权力和他的法力。这种说法,对于信奉藏传佛教的蒙古人很有市场,特别是面对作为呼图克图的黑喇嘛,让奥其尔动心是非常有说服力的。黑喇嘛就这样死了?许文镜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那匹乌锥马,那只跟黑喇嘛形影不离的狗,那颗不翼而飞的头和心,还有蒙地那古老的传说,一切都证实,黑喇嘛真的死了。追兵都歇了一口气,虽然没有了头颅,可这样一具尸体和这样的解释足以得到表彰了。大伙的疲劳都值得的,大半天的辛苦,终于可以带着尸体向师部领功了。不过许文镜作为师部的警卫连长,有着常人少见的精明。在没有见到黑喇嘛的面孔之前,光凭一具尸体和道听途说的传闻不足以让他完全相信。战前师部就介绍过马鬃山上土匪的情况,像奥其尔这种重要的角色当然是重点。知道他曾经是一个部落的有影响的人物,据说学识渊博,应该对这些迷信活动(这是少帅入蒙时对大家的灌输,因此他对各种活佛、各个呼图克图都是很不感冒)并不认可。他作为黑喇嘛的副手,只是因为被其俘虏而已。趁黑喇嘛不防杀他可能,但说吃心,这个有点牵强。黑喇嘛的信徒都已经被一窝端了,奥其尔只要脑袋不被驴踢了就不会拎着黑喇嘛的头乱窜,除了被蒙疆等地的黑喇嘛信徒追杀,谁会认他作为黑喇嘛的继承者?除非他向人民军投诚邀功。那样的话,他把黑喇嘛的马留在这里做什么?要知道这可是一匹好马,戈壁滩上的人都识货,都对马有特别的感情,比一般的财富更珍贵。细看尸身,部分尸斑隐约可见。许文镜按了按,尸斑马上消失但很快又重现。根据经验,此人被杀不超过一、两个小时。制止住部下对于立功的激情,许文镜毅然做了新的决定,弄不清楚真相及没有证据,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一个疑点。他带着其余人再度上马向西追去,留下十几个状态最差的士兵看守尸体及等待后继的友军,包括那个担任向导的匪军----搞不懂长年为匪的这些人一点都不敬业,骑行的忍耐力还不如人民军中入伍不久的新兵。即使真是黑喇嘛被杀了,他也要找到奥其尔问个究竟。再说,这一路好歹还是能搞到马匹及骆驼,为了确保把温甘伦那群白俄匪军堵在人民军的包围圈了,也需要牢牢地控制明水,这样才能瓮中捉鳖啊。两匹马追一匹马,长距离还是有可能的。许文镜的不懈终于有了回报。在跑出马鬃山角的那一刻,他们发现了前面远远的有一人一骑在路上艰难行走。不过发觉后面有人后,那个人便奋力加鞭,毫不体恤已经有些蹒跚的座骑。这一幕在众人眼里不啻是个福音,大家都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往前追。长途行军,特别是对战马而言,古代最快的是800里加急,这已经是神速了。初步换算下需要第10公里换一次驿马,就这样还经常跑死马。马其实并不耐长跑,一般情况下连续跑30里就得休息。如果要保持高速,只有换马匹。在这种比较差的路上,至少要打对折。人民军骑兵有两匹马换乘,相对节约了许多马力,这在对单骑的追击中优势就看出来了。同样是疾行,双方的距离却越来越近,这还是在许文镜他们心疼马、怕掉膘并没有下死力的情况下。见人民军紧追不舍,那人开始慌了,打马离开大路绕向山丘,显然对这一块地形十分熟悉。他不住地打马,根本不顾惜它会不会因此而废掉。可是,也许是经过长途行军已经疲劳过度的缘故,无论他怎样打马,那马始终无法跟上他的要求。已经被盯上,人民军怎么会轻易放他走?这一路追赶,连熟悉马性的许文镜都颠得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更近了,已经可以看清骑在马上人的装束了。谈不上什么气质,一身打扮和马鬃山的匪徒基本无二,这更坐实了此人可疑的想法----其实也没啥疑不疑的,走了半天好不容易能逮住一活人,嫌疑最大,怎么着也要问问啊。怕对方下冷枪,许文镜把手一挥:“一班、二班,从左右包围上去!”不用他多说,训练有素的两支队伍马上成雁尾形抄上去了。见已经无法逃走,那人干脆停下马,跳下来双手抱头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大喊说:“官爷饶命!”许文镜下马,抖抖几乎僵直的腿。他看着那个人,那个人也在萎萎缩缩地瞅着他。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蒙古人的脸,黝黑且廊阔分明。他穿着蒙古人常着的皮袍,戴的是饰皮子的顶高边平的帽子。如果把他放到一群蒙古人里面,是看不出有多大区别的。根本不为这种伪装打动,这技术也太劣了吧?虽然对方竭力装出一幅害怕的样子,可是肢体动作和神情总是不能匹配,做作的痕迹稍重了些。不管别的,先卸了他的装备再说,许文镜一指:“搜身!”在无数个枪口下,那人没有反抗,任由人民军从他身上摸出两支短枪。不用许文镜质询,他主动交待:“官爷,这是小民用来防身的,您知道的,这里土匪横行…”许文镜是懂得蒙语的,这个人虽然说着夹生的汉语,但口音确定是蒙古人无疑。“你跑什么?”他淡淡地问。“小民看到官爷追过来,开始以为是土匪…”“是吗?土匪不都在马鬃山里么?哪里又来的土匪呢?你一路看到有土匪吗?”许文镜嘴角一扬,笑着问。熟悉他的部下都知道,这是他开玩笑的节奏。这个时候,也真可以开开玩笑解解乏了。那人赶紧回答:“是没有,一路上听说官爷的军队进山剿匪,现在都出不来了。”许文镜呵呵一笑:“你一路过来,不知道是从哪条路过来的?大路还是山谷?”那人瞬间迟疑下:“大路。”许文镜笑了:“这条大路东面已经被封了几天了,你是从天上飞过来的?那也不用骑马,而是该腾云啊!到现在了,你还不说实话?”那人的脸色变了,毫无生气的脸也开始绽放有光泽了:“你们都猜出来了?我就是奥其尔,是我杀了黑喇嘛!” 第510章 入疆 许文镜玩味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可是你的首领。”奥其尔恨恨地说:“我本来是一个部落的头人,是黑喇嘛把我掠走,强迫我做了他的副手!这些年来,我在他手下生不如死。你们来了,黑喇嘛打不过想偷偷跑,我也就跟着跑了。可是,就在路上,他还是摆出以前的派头要我服侍。愤怒之下,我杀了他,割下他的头,吃了他的心,这样我就可以拥有他的法力,再也不怕他的鬼魂来找我了!”旁边的人民军官兵听了他的话,不由得竖起鸡皮疙瘩,还真的会有人吃心?一阵冷风刮过,大家都禁不住往棉袄里缩了缩。许文镜点点头:“那你为什么要留下他的马?你知道在这里,两匹马总是要比一匹马走得快的。”奥其尔说:“我也想带走那匹马,可是很多人都知道它,那样太显眼了。而且我走出马鬃山时已经很晚了,我担心你们的追兵赶过来,所以就把马留在那里,让你们知道,黑喇嘛已经死了,也就不花费时间再来找我了。”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可是许文镜还是觉得有些怀疑,他盯着奥其尔问:“那黑喇嘛的头在哪里?”奥其尔努力作出回想的样子:“在出谷后,我把它随手扔了。只要它和黑喇嘛的身体不在一起,他的灵魂就不会找我算帐。谁也找不到它在哪里,现在或许它已经被野狼吃了,被秃鹰啄了。”黑喇嘛从来都是以蒙面的形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样子。许文镜虽然将近将疑,但也一时半会没法分辨,只能把这个奥其尔带着返回。虽然无法敲定黑喇嘛真正的死活,但是这个盘踞在西北的最大的土匪群体,在人民军的凌厉攻势下烟消云散了是事实。在剿匪的结果呈报给张汉卿时,他不假思索地表示要奖励奥其尔,把悬赏黑喇嘛的金额。“搞不好他本人就是黑喇嘛…”不是没有人这样怀疑过。“不,黑喇嘛已经死了!”张汉卿微笑着说:“从悬赏被兑现的那一刻起。”在政治上,一个人的死不一定体现在身体上。反正不管如何,最后这个消息被人民党有意识地发散出去。听到这个消息,西北各地的反响十分热烈,人们敢在晚上出去了,丝绸之路也再度活跃起来。多年以后,劳改解放的奥其尔宣称自己是黑喇嘛,听到的人都认为他中了邪。另一件喜事也很快传来。徒步而行的温甘伦等人终于见识到黑戈壁的厉害,在逃出马鬃山后不敢向西直接走大路,想步行绕开人民军的搜索骑兵,终于在穿越沙漠的过程中遇到了最大的对手----干旱。在逃向西南不久后迷了路,最后挣扎了三天,仍向接令入疆的张诚德部先行部队投降,前提是能够给他们一点水!你说这费了半天的事何苦呢?估计黑喇嘛英灵有知的话也会大骂,只要温甘伦带人阻挡哪怕只要半天,他便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走出明水。往西往北都是他熟悉的地理,那时候,戈壁滩上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黑喇嘛,再想抓他,难于上青天!对于死的是不是黑喇嘛、抓的是不是冒牌的他,张汉卿并不在意。他向述职的张诚德发布命令,奖励此次在剿匪作战中的有功官后,特别是许文镜。他对张诚德说:“黑喇嘛已经死了,至少在名义上是这样,在戈壁滩黑喇嘛这个名字已经不存在了----所以就算他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和曾经的归俘土匪没什么两样。那个奥其尔杀黑喇嘛有功,让他与其他土匪一道接受劳改吧,免了他的死罪。以前作土匪没干什么好事,现在自食其力给甘肃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这个劳改,和蒙古投降的贵族、匪军一样,是在政|府牵头下、在当地武警拘羁下做些铺路搭桥的事,表现好的话,三、五或十年就有机会放回家。虽然比当初做土匪的时候苦多了,但比其他的头目还是很幸运的。像温甘伦、列祖欣,像凯戈罗多夫、卡赞采夫等领头羊,都是在苏俄国、或在蒙古很有恶名的人,张汉卿给予了他们作为战士的最后一道荣誉和归宿:枪决!从这一刻起,盘旋在蒙古和西伯利亚上空的让人不安的异端分子被宿清,于苏俄少了一个敌人,于中国蒙古省则少了一个分裂势力和造成被人(苏俄或日本人)干涉的机会,善莫大焉。就是杨增新,在听说黑喇嘛被人民军连窝端掉,也不得不表示祝贺。黑喇嘛也一直是新疆的大敌,当然现在的心腹之患换成了即将入疆的人民军。对人民军入疆,经过和智囊们再次慎重的讨论,他们决定有条件地答应,即在保留杨增新为督军、人民军不对新疆人们造成新的财政负担的情况下,同意人民军入疆。这个当然可以接受。张汉卿不但没有换将的意思,还要保证杨增新的地位不受威胁和压制。一是人民军目前没时间经营新疆,也没有那么多的干部和官兵;二来目前新疆对他的战略大计是负担而不是正能量。因为此时的新疆只有230万人,杨增新耕耘十年,也只是在若干大些的城市有约束力。经济疲敝,交通又极不方便,换个人治理只会添乱。而且在他的计划中,现在根本没打算驻军。所以当杨增新不得不发出一封热情洋溢表示欢迎的电文后,张汉卿很快也回了一封,大意是赞扬杨增新在新疆的贡献、人民军入疆只是宣示主权、及伺机表达和苏俄经济互补的意愿并为此开通西北对外交通经济大动脉等的意愿。电中表示,新疆的一切制度均不变。在这种情况下,怀着将信将疑的想法,哈密的守军受命放开了入疆通道,人民军打开了一个新天地。新疆地处欧亚交汇要冲,东西方动植物品种在此交汇,加上多样与独特的自然地理条件,生物资源十分丰富,素有“瓜果之乡”之称,还是我国五大牧区之一。这里温带作物齐全,粮食作物以小麦、玉米、水稻为主,全疆大部分地区均可种植高粱、大麦、大豆、豌豆、绿豆、胡豆、粟、黍、红薯等杂粮,伊犁河谷素有“新疆粮仓”之称。矿产资源方面也极为丰富,三山藏宝,盆地聚油,古称“金玉之邦”。这里有张汉卿最看重的石油重地----克拉玛依,是振兴西北的希望,也是相对于国内最安全的资源大省。蒙古分裂这颗毒瘤被割破洗净了,回民因为海原地震在生活和心理上已经与汉民融合在一起了。此时,在新疆,境外各种极端主义思想浸透尚浅,各民族之间的相处还没像后世某个时段那么对立严重,张汉卿决心乘此机会,努力打造一个符合各民族发展的康庄大道来。之所以粮饷自带,也是唯恐对新疆当地人民的生活造成影响。人心都是肉长的,管你是黑人、白人还是黄种人,佛教徒、YSL教徒还是基督教徒,包括信奉儒家的中华文化也好,能够让人们安居乐业的、让人们有安全感幸福感的才是硬道理。有极端思想的人毕竟不会成为主流。人民军秋毫无犯,至少让人感到一股清流,原本对纯粹由汉人组成的军队再度入疆,很有些人在心底是排斥的。现在,人民军用行动告诉他们,人民军真的是人民的军队。这次随军,张汉卿还请来许多技术人员,交通、地质、农业、水利等。在行军或休息的间隙,他们勘测地形和地质、水源和水利,要为新疆未来发展提前规划布局。特别是交通,随着人民军走入无尽的沙漠面临无数的后勤难题后,张汉卿认为目前在新疆最迫切的问题是通一条铁路。甘新铁路不建好,控制、稳定、发展新疆就只是个梦想。当人民军抵达奇台后,迎上了前来“劳军”的新疆军政要员们。这群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人,温文尔雅,颇有长者之风。随行者对他看来也很尊敬,不过他见了张汉卿却不敢托大,很庄重地向张汉卿迎过去要为他扶镫:“早闻少帅大名,樊某不胜仰慕之至。听说少帅刚刚消灭黑喇嘛,去除我新疆一大毒瘤,乃是新疆人民之幸。”入疆之前,张汉卿便对新疆的主要首脑们逐个摸过底。在新疆,有四派势力,分别对应其官场显要的“四气”即“阔气、骄气、暮气、客气”。这客气指的就是眼前的这位忠厚长者,姓樊名耀南者,因为其和蔼谦虚,待人以诚以礼。樊耀南现任新疆军务厅长兼外交署长。不用奇怪,因为这里和英、俄都有巨大利益纠葛(其实是后两者对新疆领土常觊觎之心),时常有一些涉外事务而中|央或处理不及、或因故无法掌控,便专门设置了这么个职务,一般事务可以全权处理的。这个人是日本早稻田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因为才识广博、为人干练,入疆后成为杨增新倚重的对象。不过正因为他曾出国留学,新思想十分浓厚,和杨增新在很多事情上政见相左。即使如此,两人仍有惺惺相惜之情。杨增新对樊耀南大力培养,使之成为省府要员,有“文有樊耀南”之誉。而樊也忠于职守,清廉自勉,不蓄私财,以至于要杨增新多次汇款给他的老家予以接济。他能力也极强,负责对苏俄的外交“都居主动地位,未尝失败过一次,未尝签过一次丧权辱国的条件”,这一点尤为张汉卿所欣赏。在将来对苏事务中,他还想好好地倚重一把。 第511章 推心置腹 张汉卿的做法出人意料。见樊耀南这样做,他从另一侧一个箭步跳下马来,又绕过来紧走两步握住樊耀南的手说:“使不得,樊厅长于国于身都是我辈楷模,学良怎敢托大?这不是要我的难堪么?” 樊耀南呵呵一笑,至少张汉卿给了他场面上足够的的礼遇。此来之前,不少人都认为这个来自东北的少帅绝非易与之辈:国家明令的陕甘巡阅使兼甘肃督军、自创拥有十万之众的西北人民军、有收中东路复摩阔崴呼伦贝尔蒙古之不世功勋,正是年少得意时。 他这次拥重兵入疆,大家担心一个不如意使其犯了气盛的毛病,于是派了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能力最强的樊耀南迎出几百里,一是提前摸清这位少帅的脾气,二来也是向其输诚。 樊耀南身负使命,他想知道张汉卿入疆到底想要做什么。几次来回的电文他都熟稔于心,可是那些都是场面上的东西,做不得数的。什么“扬威于边陲,宣我主权”云云,都是骗人的鬼话。 他已经看到人民军的庞大数量和精良的装备,知道凭藉这样的力量足以让新疆军政人物的话语权尽失。虽然人在新疆,他对国内政局还是很了解的,如果张汉卿在新疆大动干戈而没有稳定局面的好办法的话,对国家、对新疆而言都是不幸。 “少帅扬威万里,是中华不世出的英雄,樊某表达敬佩之心是应该的。我此次来,一是对贵军行程作对接,让大军走得更舒畅,二来也是想聆听一下少帅对新疆时局的看法。” 哦,这么快就进入正题了?张汉卿却不想在这种场合下大放厥词,交流要靠交心嘛。他拉着樊耀南的手说:“天气太冷,我们要不要歇息一下,好让士兵们烤烤火吃吃饭。到迪化这一路还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聊。” 樊耀南连忙点头:“是我疏忽了,少帅的大军远来辛苦,是该先歇息再说。”他喊来一个下级官僚:“把我们劳军的物资拉过来,先犒劳一下兄弟们。”为表诚意,杨增新可是下了本钱的,足足让他们带来五百只羊。 感谢了樊耀南的好意,张汉卿拉起他到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御寒,坐在加了绒毯的小马扎上。樊耀南很惊奇,原来这名满天下的少帅居住的帐篷和其他官兵的一模一样,除了多几张桌子方便随行的参谋人员外,没有任何特殊化。 他由衷地说:“早就听说少帅的军队官兵一体,原来以身作则的是少帅,难怪能够打造一支无敌的铁军。有少帅在,新疆虽居边陲亦稳如泰山。” 张汉卿哈哈大笑说:“樊厅长不要都捡好的说----我倒羡慕杨督军,不到万人的军队,竟然控制了这个全国最大面积的省份。他的‘无为而治’的功力确实不简单呐!” 说到这里,大家才进入正题。樊耀南随意而又带着期冀地面向张汉卿说:“原来少帅也觉得,在新疆这个民族纷杂的地方,适合于‘无为而治’的?” 张汉卿微笑着看看樊耀南说:“樊厅长不用试探,我和您的想法是一致的。要是‘无为而治’能够挡得住英、俄势力在新疆的渗透,我恨不得把人民军解散然后卸甲归田了,把省下来的军费用作发展民生去! 中国老百姓的日子太穷了,我从甘肃一路走过来,一路上衣不遮体、吃不饱饭的还有很多。就是新疆,有这么大的地方,有这么好的资源,好些地方却仍极度贫困。这样的‘无为而治’,我反倒认为是无所作为!” 呃,樊耀南解释说:“其实杨督军在新疆还是花了大力气治理的,他的‘无为而治’还是偏向各民族事务自决,政|府少做些摊派,以减轻人民负担。新疆之所以能用如此之少的武力,维持十年的和平,不能说不是杨督军收取各族人心的善果。” 本来政见和杨增新是不同的,但张汉卿把其说得十分不堪,同仇敌忾的心态上来了,他因此竭力为之转圆。 “哦”,张汉卿意味深长地看着樊耀南:“樊厅长认为现在的和平是杨督军的功劳?”不容他说话,他自顾自地回答了:“新疆的重要地理位置决定了,当国家虚弱时,必然有人趁火打劫,因为它是中亚的核心。所以当初俄国英国都在这里划分势力范围,俄国还通过两个条件拿走大片的土地。 民国后中华民国作为一个主权国家得到列强的认同,在各方角力下,列强形成了保持中华民国领土完整的共识。这也是日本觊觎山东半岛而最终不可得、英国能在西藏获取重大利益却不能把它据为己有的原因。 欧战之后,英俄双方都是元气大伤,无力再支撑其对华的优势,所以在抢夺领土上,他们不约而同地缓了一缓,但也只是缓一缓。英国正在向西藏下手,而苏俄国正陷入内战无暇对新疆渗透,即使这样,它还在插手蒙古的事情----之前的平定蒙古叛乱就是它引起的。 但是我估计要不了多久,也就是明年的事情吧,苏俄一定会消除内乱。那时候和它的关系需要怎样定们,现在中|央大佬们还是有多种意见的,恐怕樊厅长也在判断吧? 一味的保守,可能会营造一种虚假的安全感,但这是不长久的。假如英俄喘过气来再向杨督军要些好处,他拿什么来拒绝?现在看来裁减军队省了钱,等到人家打上门来,省的钱能保住命吗?庚子之变已经吃了大亏了,国家马上就又要还钱了,用这笔钱可以武装多少军队? 实话实说,此次入疆,根本不需要带这么多的军队,光路上的消耗就是一笔大数字。但我仍然带了,而且还是比较精锐的两个师。一来震慑那些心有不轨的异端分子,包括省内和境外的势力;二来新疆的现状需要改变,虽然我承诺杨督军的地位不变,但是有些事需要好好推动了。 我对新疆的现状并不满意,我们必须改变那种让百姓生活得好是政|府的恩赐这种观点。 新疆有这么好的条件,它将成为人民军扎根西北的重要发展源泉。樊厅长在新疆深孚重望,你的一些想法我很赞同,希望它变成现实。这次,我就是创造条件让有能力的人坐到重要位置上去,不换脑袋就换人! 我答应保证杨增新督军的位置,可没同意他继续担任省主席----自治政|府的惯例是军政分开,”他制止住樊耀南要出声的动作,用手重重一挥:“这个恶人由我来做!” 樊耀南没想到此次会面竟然是这个结果,他有些不安地说:“少帅,樊某虽然与杨督军政见不同,对杨督的人品还是很敬佩的,‘随杨超十年,情同骨肉’。而且杨督也从来不因此而打压樊某,反而对我一再晋升,现在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情于理,我是绝对不能背叛他的。少帅的好意,樊某只能心领了!” 张汉卿哈哈一笑说:“樊厅长是留过洋的人,竟然也这么迂腐!依你的意思,这整个新疆就是杨督军家里的地?这政|府的官职就是他赏的?看起来杨督军这愚民政策还真得很成功啊!听说杨督很是反感樊厅长办新式教育,认为什么‘学堂毕业之人日多一日,仕途竞争之风亦日甚一日,天下大乱,必由于此’。这是个什么逻辑!他这是希望全疆人们和自己一起‘浑噩长为太古民’呢吧?” 这件事一直是樊耀南最诟病的地方,他对此深恶痛绝,一直认为“新疆没有一所像样的学校,文化教育不发达,这都是杨将军的愚民政策造成的。”他不止一次对下属说过:“现在老一派是不行了,要把新疆治理好,就必须在政治上进行改革,否则,新疆的前途是十分危险的。” 张汉卿话锋一转,严肃地说:“就是因为连您都有这种想法,我才亲率大军入疆!新疆自古便是中国的一分子,列强在穷凶极恶时也没有否认它的归属。我知道民国以来因为远处西北交通不便,这里已形成独立王国,致使中|央政|府政令无法在新疆实现。 所以我要彰显政|府的权威,让这里重新成为治下的一员,成为西北乃至中国可靠的大后方,自治政|府的各项政策都要在这里落实!不但军政要分离,省主席必须让出;就是军队,也必须接受西北人民军的改编和指挥! 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不想大动干戈,但是一些基本的规则还是要遵守的。有些事情,我还是要未雨绸缪,新疆的未来规划也要预作规划,否则我们拿什么来保证一个安全、充满活力的新疆? 樊厅长身为中华民国的政|府要员,应该知道您该向全省的国民负责,而不是因为情感的因素向个人效忠!如果樊厅长真的有为国为民之心,应该豪不客气地接受这份职务,它是个沉甸甸的责任;如果您认为这样做是个灾难的话,我们一起来面对这个灾难! 我知道这里有‘四气’的说法,也知道您给人的印象是客气。但您如果在这件事上客气,我认为这是对我的疏离!我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您给了我正面回应,我会全力支持您;您表态不做,我绝不再劝第二回,但是我绝对不容忍我的官员尸位素餐!” 第512章 姓张还是姓杨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球踢到樊耀南这边了。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少帅,樊耀南却感觉到压力山大。这是多年的军旅生涯和权柄带来的压迫,也是其快刀斩乱麻的决心的感染。 “不换脑袋就换人”,说得何其的决断!他甚至认可了这么一种可能:如果自己再不表态,人民军入疆后第一个被边缘化的人,就将是他。 “少帅,樊某为疆省二百三十万百姓,郑重接受这个职务。考虑到疆省民族情况复杂,有些做法还是不能太过激进,但我将努力配合少帅的思路,给少帅打造一个稳定的大后方!” 省主席这么一个重要的职务,就在两人这么一谈一复之间敲定了,这是不是还有“私相授受”的意味?反正张汉卿没认为会有什么阻力,而樊耀南也没质疑张汉卿是不是能够代表中|央表这个态,一切都很自然,这就是民国的现实。 成为人民政|府旗下一员,有些话就可以讲了。张汉卿仔细询问了疆省军政人员的情况、军队的组成和能力等,樊耀南都一一回答了。他本来就是多年的军务厅长,自然对军队的情况相当熟悉,对官员们的状况也都如数家珍。至于开发新疆的机会,他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得最通透,早有想法: “要守住这么大的新疆,光凭现在的两百多万人是远远不够的。有地无人,历来都不是安稳之源。当年要不是东北闭关,远东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俄国攫走这么大的领土?近代中国没有像其它很多殖民地一样被灭国,人口多是主因之一。 所以要开发新疆,不移民不行。北疆有很多土地可以耕种,完全可以养活十倍于目前之民。 目前看来,确实如少帅所说的,是缔造新疆为西北稳定大后方的最好时机。英国在战后元气大伤,短期内已无力在新疆再掀波澜;苏俄内乱渐熄,其已经在筹划经济建设,这些外部势力的潜伏对我们是一大利好。 从内部而言,少帅携重兵入疆,完全压制省军,就可以从容洗牌。这里有两个要点,一是归化军的改编能否成功,二是能否预防少帅离去后可能的反复,不知少帅有何对策?” 能想到其后很远,确实是个人才,不过张汉卿早有结论:“军队改编,我们早有成熟的经验。归化军和其它驻军都将按照西北人民军的架构进行整改。此次入疆,我们已经务色好了几十个有一定经验的军官和政务干部来担任疆省的高级军政人员,我可以先透露一下。 原驻扎唐努乌梁海的唐聚武旅长已经奉命担任新疆督军署的参谋长,他正在赶来的路上;您担任省主席后遗留的职务由两人分别担任:张作舟为省武警部队司令,张树森为外交特使,将撤销外交署长一职;其他像省委书记等的人选都要任命并筹建各地的党组织。 至于驻军,除了一个营的兵力作为省城卫戍之外,人民军大部将暂时离开新疆,但是会额外安排军屯的试点。您知道,要完全保证这么大地方的安全,230万可远远不够。 试点成功后,将来会安排大规模的移民行动,让这块热土成为保障我西北边陲的要塞!我的军屯想法,是亦军亦民----平时务农,战时可以迅速组织成军,他们将是新疆未来军警力量的重要补充。” 樊耀南怦然心动,原来少帅对新疆的未来已做了充分的规划,特别是他的军屯的想法,是非常贴切新疆现实也是非常必要的。如果能对归化军的改编充分完全的话,凭省府的那几个人的力量是很难有什么翻天的机会的,这样的话,他的省主席的位置也会做得很踏实。 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他和张汉卿又深入聊了许多新疆的政治风土民情,以及对少数民族的政策。让他欣喜及激动的是,年轻的少帅虽然没有来过这里,却对新疆的一切似乎都很熟悉,对如何迈好各民族融合这一步有深刻的理解。这在当时的中国政要中间都是相当难得的----其既没有孙逸仙五族共和的局限,也对预防和打击民族激进主义势力有深刻的警醒和见识。 基本上,张汉卿认为民族这个东西是有深刻的历史背景,需要全面地看。但是也不能矫枉过正,把自己的手脚都缩住了。处理民族问题的一个重要的手段是公正:不管是哪个民族,不管是什么原因,一切都要以法律为准绳,在法制和法治的轨道下运行才好。在政治上,没有所谓的民族特权,那是作茧自缚。 狗都通过撒尿确定地盘,人的地盘意识更强。一旦你给了有些人想象的空间,他会比你能够想像的更远。至于有些民族政策,开始看来是体现了对少数民族的爱护,但当形势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会变了味,比如人口政策。 维族人1900年人口100万,到正史上1950年为320万,张汉卿穿越达前1000万。新疆这时候虽然人口相当少,但是汉人仍然占了一半。可是按照那个计划生育政策,汉人的生育能力被极大约束,而少数民族却放开了生,以至于在1950年代大规模移民后仍然无法有效控制全疆。 张汉卿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他赞同各民族皿煮地分配自己的话语权,当然也要对极少数民族有政治上的优待。但是这个话语权只能是适当的、不能以牺牲其他民族的政治权利为代价的,那种自我阉割的蠢事他是不会干的。 两人聊得很投机,彻夜无眠。张汉卿隐晦地表示未来的新疆民政要以樊耀南为核心,要他放手去做;樊耀南也雄心勃勃地要大干一场,他们甚至还聊到了在新疆建一所有影响的大学、勘探石油和在近期筹建一条接通甘肃与苏俄的国际铁路。 宾主尽欢。 不顾劳累,樊耀南第二天一早便要回省城向杨增新等人说明张汉卿的政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对峙,让疆省再起波澜。这种人事上的大动荡,省城诸要员若说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却没想到,这种动荡是如此强烈。 在迪化督军府,杨增新阴晴不定地听完樊耀南斟酌良久的表述,沉默不语。虽然张汉卿允诺了他仍然作为新疆督军,但明眼人都知道,他的权力已大大缩小。以樊耀南的能力和名望,他在坐稳了省主席的职务后完全可以和自己分庭抗礼。 这也就罢了,毕竟樊耀南是自己很看好和倚重的,也相信他的人品不至于真正威胁自己的地位。但是那个省委书记是干什么的?民国只有督军和省长,哪来的这个职务? 还有武警部队司令和督军署参谋长都是极重要的,这两个职务如果被少帅拿到,归顺化到底姓杨还是姓张?自己岂不成了被架空有督军,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不过张汉卿携重兵而来,老子又是名正言顺的自己的顶头上司,有些话他自己是不好说的。但这不代表没有人会替他开腔,至少在坐的军政要员们已经有人带头炮轰了樊耀南。 “不简单呐樊厅长,让你代表督军和人民军交涉,你倒好,两天功夫头衔换成了樊主席回来!你敢说没用督军和那位姓张的达成交易?你到底是姓张还是姓杨!” 领头开炮的是政务厅长金树仁,在新疆,樊耀南是唯一一个能够在声望上压他一头的。在信任程度上,明显地杨增新也是更青睐前者。现在,有机会向杨增新使绊子并借机向其开炮,金树仁当仁不让。 “金厅长,你不要忘了,新疆还是属于中华民国的领土,督军也还是中华民国的督军!张少帅受蒙疆经略使张大帅之命入疆巡察,我作为新疆的军务厅长责无旁贷要服从!你问我姓张还是姓杨,我是既姓张又姓杨! 倒是你金厅长,你一直反对少帅入疆,甚至要以武相抗,到底要把督军置于何地!刀兵一起,你想让督军背上抗拒中|央、糜烂地方的责任吗?!” 面对樊耀南的质问,金树仁气势为之一夺。看不出,以前文弱低调的这位军务厅长,竟然有如此的胆量敢向自己发炮。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还真没有什么好回敬的,只能另辟蹊径。 “督军督军,樊厅长旦得对督军有一丝情份,就不会同意人民军控制新疆军政的种种要求!怪不得人说你‘谨慎小心,未睹霍光之过;谦恭下士,颇有王莽之风’,我看这话说得不差。你在那位少帅面前是得了好了,可是想过督军的处境吗?想过这里各位同僚的结局吗?” 既已撕破脸,金树仁则无所不用其极。他这话说得极重,那是讽刺樊耀南如霍光一般擅权,如王莽一般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呢。不过这些比喻,到底是大家的共鸣还是他个人的心思,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不过对于各自的未来处境的这番提醒倒真激起大家的共鸣了。张汉卿明着要拿下省主席、军务厅长、督军署参谋长几个要职,确实引起大家的恐慌,这少帅胃口不小啊!入疆之后,还有大家伙们的活路吗?? 第513章 阅兵式 樊耀南哑然失笑,对樊耀南拿霍、王二人比喻自己并不发怒:“樊某何幸,让金厅长比作霍、王!霍光的功绩,历史已有定论;王莽之说,未免太过。 想樊某虽蒙督军错爱担任军务厅长一职,却于军事一无所知,倒是作为政务厅长的金厅长多有涉猎,这难免引起金厅长的不满,谓之本末倒置。少帅入疆之后,我将极力向少帅推荐樊厅长在军事上的能力! 至于杨督的地位影响,我想诸位都清楚。自蒙疆经略使筹建联省自治政|府以来,军政分离已成大势,少帅仍然决定由杨督担任新疆督军已经说明他对杨督军的重视,这本身就是一个态度。 据我此次面商,除几个职务担负着新疆作为人民军大西北重要后勤基地的地位需要做些调整之外,其他的军政人员基本不变,所以对各位的影响几乎没有,各位大可放心。 而且少帅已决定,此次入疆之后,除宣示国家主权并与杨督商讨如何振兴新疆经济外,人民军主力并不久驻,也就是说未来新疆的事务仍然由我们来负责。金厅长多虑了!” 金树仁冷笑说:“一个被架空的督军,几个落空的要职,我们还能负责什么!要我说,除非那位少帅承诺不插手归化军、新疆的军政都要向杨督负责,否则我们不同意其带兵入疆!” 樊耀南带着淡淡的笑意:“无论金厅长同意不同意,人民军前锋已经到了奇台,现在正赶往省城!而且不知道金厅长究竟想怎样要求少帅的承诺?拿我们不到一万人的归化军?冒着和中|央军抗拒的风险?我相信该如何选择,督军比你我更有主见!” 见手下两大骨干争吵,杨增新烦恼地摆摆手:“德庵(金树仁),早襄(樊耀南)不是这样的人,你们都不要再吵了。既然少帅率军远道而来,我们自当以礼相待,有道是客不压主嘛。人民军已经入疆,除非我们翻脸,否则无法拒绝其抵达迪化城下了。 我们归化军占有地利之便,在此地盘踞多年,殊非西北人民军客军所能比。如果少帅对新疆军政等大问题上能够与我们谈得拢,不致损害大的利益,稍微让步并无不可;否则,将誓与西北人民军周旋,也顾不得那位张大帅有蒙疆经略使的名义了----往大了说,新疆还是中华民国的省份呢,还是有中|央的!我想少帅也是极有见识的人,一定明白其中的利害。” 他看着樊耀南:“早襄,我看还是派你再向少帅致意,就说为免惊扰居民,我们在迪化城外妥善安排大军宿营地,我们在城内设宴迎接少帅可好?他想宣威于疆省,可以巡兵于塔城、伊宁、喀什等边塞地区,我一定令沿线政|府妥为安置。” 樊耀南理解他的想法,人民军不进城,少帅等人在城中就无法取得心理上的优势地位,在一些事情上的谈判上便会畏首畏尾。不过以他对张汉卿的认知,这位少帅可不是易打发的主:人家是要来做大事情的,要整顿官场秩序,要改编归化军,要施展一番作为的。 以少帅的聪明劲,他岂会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孤身入迪化城来谈判?太小看他了! 不过感觉上已经被孤立的他,明智地放弃了继续劝说。“等你们见识到人民军的雄壮之后就会明白,这些口水其实是可以不用浪费的,这些花心思完全不需要再打的。”樊耀南在心底这样说,当然嘴里连声答应:“我再以迎接的名义和少帅谈谈。” 这一去又是两天。在杨增新等人等得心焦、城外的信使如走马灯一般不住回报人民军的进程的时候,张汉卿却和樊耀南推心置腹地谈了很多事情。 樊耀南已经原原本本地把迪化城中众人的心态向张汉卿作了汇报。 对他而言,杨增新是他的恩主不假,但张汉卿的办法却是可以救新疆人民于水火、让疆省人民过上好日子、让疆省领土永固的。从大义的角度,他有必要让人民军入疆的进程变得顺畅;从小义的角度,他也不想杨增新因此和人民军势同水火,这也是为他好。 因为此时的张汉卿已经从各个角度知道了迪化城军政要员们的心思,也决定按照自己的手段进行这段入疆之旅。哥虽然是客军,但有大义,有绝对的实力!反客为主易如反掌,又何必要被这些井底之娃左右? 说疆省众人是井底之娃,还真没冤枉他们。新疆本就偏远,当时又是贫穷不堪,以至于政|府年税收不过320万余元。这笔钱在新疆需要支出各项政|府活动,还有一万归化军要养,确实很艰难。按照现在人民军及奉军的配置,这笔钱还不够装备一个炮兵团。 归化军战斗力并不强,不然也不会在正史上被宁夏的马家军打得屁滚尿流。而且一万多归化军被驻扎在各地,能够集中在迪化城下的不足三、四千人,武器装备也落后了几个档次。凭这些力量,想和张汉卿谈判?他们哪来的底气! 估计杨增新他们和人民军刀兵相见的可能性极小,所以一战定乾坤是不行的了,不成自己找理由和其开战? 但是若不能狠狠地震慑一下他们,难保他们不出什么妖蛾子,给自己的改编归化军、新疆经济政治改革添堵。特别是在人民军主力走后,要保证这里的长治久安,因为一旦离开,短时间内肯定很难再度回首。 定下决心,张汉卿对樊耀南说:“省城的各位有些想法肯定是难免的,只要不过分,我倒不会对现有体制大动干戈。不过如果不让他们知道人民军的实力,我怕他们打心里不服啊!” 他笑笑说:“我准备于后天在迪化城下进行一场阅兵,到时请杨督他们在城上观摩指点一二!迪化城我是要进的,不过恐怕先得杨督他们到我的军营里来一趟谈谈如何进城的问题,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我和杨督他们当面谈清楚!” 伴随着这位少帅开朗的笑声的,是在古西域重要节点城市迪化的一场规模宏大的阅兵式。说是阅兵式,却没有任何正式的检阅人,而受阅人是一群群杀气腾腾、荷枪实弹的人民军官兵。 他们踏着整齐的脚步自南面铿锵走近城下,然后在军官的命令下向左右两旁不断展开。一队队的步兵似乎永无止境,过了好长时间又是一列列马队,然后是抬着重机枪的方队,其后是步兵炮方队。 被隔绝交通的杨增新和一众军政要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似乎无穷无尽的队列走来,嘹亮的军号、飘舞的旗帜和英气逼人的官兵队伍,以及泛着金属反射光的各种重武器,大开眼界。 归化军中有些机枪,但远远不能够和眼前的这些铁家伙媲美。人家既气派数量又庞大,归化军中的几挺清朝末年的马克沁机枪都是当宝贝一样供着。 张汉卿的人民军明显得要比杨增新所见到的白俄军来得英武,他也是知兵的人,军人的军容军姿和士气已经决定了军队的战斗力。在迪化城下,第2师给了杨增新巨大的震撼,也在心底下侥幸:幸亏没有按照手下的建议,来个据险而守! 本来以为双方在兵力上大体相同,没想到的是人民军的一个师竟有一万四千人之多!这还不算,据收集到的情报表明,人民军第二师的火力实在惊人,除了师属炮兵营因交通不便留在兰州外,人民军的所有步兵连都辖有一个数量为2挺的机枪班,这样的师有4个之多! 其实这个情报错了多处:第四师是骑兵师,不是这样的编制,情报人员说多了;第一师装备的是炮兵团,情报人员又说少了。 这要怪到他自己的闭关自守政策,闭来闭去,倒让自己消息闭塞了。 他本以为按照民队的编制,一个2旅4团制标准的师无非是万余人罢了。在西北那穷乡僻壤之地,大炮什么的也从未见着,机枪也就隶属于自己卫队的有那么几挺,还是从满清继承来的水冷式马克沁重机枪,子弹都不多了,纯粹是拿来吓唬人。 阅完兵的人民军已经按部署驻扎在迪化四周----其实就是包围。张汉卿也没有任何屈尊要进城的意思,只派了一个骑兵向城上喊话说:“蒙疆经略使特使、西北人民军司令张汉卿在军营摆下酒席,宴请迪化城中杨督军及以下军政要人,请于午时三刻入席,过期敬谢不候!” 午时三刻在古代是杀人的好时辰,于这个时间点请客吃饭似乎让人心生凛然啊!有道是宴无好宴,在这杀气腾腾的军营里吃饭恐怕不怎么让人愉快呢。 可是杨增新必须要去!扪心自问,他虽然迂腐了些,却于新疆的保全于国有大功,他不信张汉卿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动他!眼看着归化军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人民军的对手,结果都将是人家的案头刀俎,在迪化城中和张汉卿的军营又有什么分别呢? 他和大家讨论,其实也就是统一步调。在看到人民军的武力值后,很多人和杨增新是同样的想法,去吧,还能看着光棍些。 倒是有些人不干了,这军政首脑都去了,不是让人家一窝端吗?反正以金树仁为首的一拨人决定不去。 杨增新并不强求,命令打开城门,带头步行向人民军阵营走去。?? 第514章 下马威 并无阻拦。 似乎早已接到命令,所有迎面的官兵都一一向杨增新等人敬礼致意,这让他的心情稍微舒服了一点。自己是民国元老宿将,张汉卿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小字辈,连同他的老爸张作霖都一样。虽然现在敌我形势一边倒,但是这锐气不能输了。 张汉卿此时已闻讯出来迎接。再怎么张狂,对方也是在西北很有影响的人物,再说,此时他也没想和杨增新闹翻----安定新疆,还要仰仗他的名望呢。 “杨督军亲临,小侄甲胄在身,未能远迎,还请海涵!”这是张汉卿模仿演义的论调。 “少帅不远千里而来兴师问罪,杨某无能,恐连累疆省百姓同僚,现亲来军营向少帅请罪,午时三刻已到,任从发落绝无怨言。”这是他竭力表现出英雄气概,要显得不卑不亢。毕竟是久镇一方,不怒自威。 张汉卿微笑着说:“岂敢,杨督军和家父同僚为官,尊称一声世伯也不为过。小侄此次入疆,可没有什么兴师问罪的念头,世伯和诸位同僚在疆省为官,这十年来殊为不易。能保有新疆境不受刀兵糜烂、国土不失,世伯之功于国于民于史都足以交出合格的答卷。 今后的新疆建设,还需要各位大力统筹和极力献计献策呢,这才是小侄请各位来的目的。至于午时三刻,”他莞尔一笑说:“那时小侄一时的恶作剧,打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主意,讨个彩头。” 不久前还是雷霆万钧,突然之间又和风细雨,原来这样解释也行得通。当然,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质疑少帅的诚意,因为人已经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嘛。 杨增新很洒脱,他大踏步往军营里走,张汉卿在后面紧随。看不出他一把年纪,还当得起老当益壮这个词,走路速度大有军人的气概,一往如前大步如飞。 军营里已摆好酒席,算不得丰盛,但烈酒、土豆烧肉块而已。张汉卿微笑着请众人入席:“军营之中简陋,招待不周,多有得罪。” 此时,张汉卿旁边有王以哲、许兰洲、宋九龄、张诚德,都是在西北响当当的角色。 杨增新环扫了一眼,忽然前行至主桌,一屁股坐在主位上:“少帅远来是客,杨某虽不才,忝为新疆督军,算是此间主人了。我就拿个大,先坐下了----少帅请坐。” 迪化城官员都面色一紧,纵然张汉卿远来是客,在这军营之中才是此正宗间主人。杨增新一把年纪了,对礼义极为重视的他,怎么会喧宾夺主?无非是想借题发挥,看张汉卿的反应了。 不过,他一把年纪不怕,其他人还是对小命挺重视的。这位少帅年纪轻轻即驰名天下,怕是会有些激烈反应也未可知。他杨增新是不怕,可别人还是有想法的,何苦呢?大家面面相觑,都转向张汉卿,看他如何接茬。 张汉卿却不愠不恼,依然招呼着其他人:“大家请坐罢,军营之中条件粗陋了些,大家随意点。我们人民军讲究官兵一体,在这里也没什么尊卑之分,谁吃到算谁的----看杨督军对我们可是知之甚深啊!” 虽然如此,杨增新和樊耀南及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被邀请着与张汉卿等同座,迪化城的文武官员们都是坐在对面几张桌上,由人民军几位团长和几位文职干部作陪。 延续了一贯的传统,人民军的伙食极为简单,只力求吃饱营养均衡,张汉卿的大帐也不例外。虽然今天客人多了些,也只是份量加大了些,并没有比平时多添多少式样。这样的伙食,张汉卿他们已经习惯,在简单的吆喝之后,人民军系的将领们都开始大快朵颐,吃得极嗨。 反是迪化城的官员们接受不得这样粗糙的食物。新疆虽然地处一隅,目前也是民情凋蔽,但是不影响省府的大员们保持优厚的生活条件。若非惧怕着旁边的人民军将领们的观感,大部分的官员是不会硬着头皮往下咽的。 开始还以为是张汉卿等给他们的下马威,但是张汉卿自己也吃着同样的食物,看起来很香的样子,他们又不敢乱猜。 只有杨增新和樊耀南面不改色。 樊耀南是平时简朴惯了,虽为厅长却在生活上严格要求自己,再说他一不贪二不要,光凭微薄的薪资要养活老家很多的人口已级不容易,所以甘之如贻。 杨增新却是以虎死不倒威的心态来看待面前的食物的:东西难吃,难道比杀头还困难吗?想到这里,他便神色如常,杯酒即干,却只吃土豆不碰羊肉:“我老了,牙也嚼不动肉了。”实际上这羊肉确实做得不地道,比城南九必吃尕子烤羊肉差了何止一个数量级! 张汉卿他们也不勉强,反正自己是吃得极香。本来还想和杨增新他们谈谈理想,看到他们这么不情愿,张汉卿也就懒得动这个心思。这群人里没有像蒋百里那样的名士,不需要自己体现出礼贤下士的样子,那就进行一场例行的收编吧! “杨世伯,在新疆不吃肉怎么行?这里可是大西北,前有豺狼后有猛虎,您这个猎人要是不露牙齿,怎么镇得住这场子啊?”张汉卿停下筷子,眯眯地笑。 来了!大家都是精明人,怎会不明白张汉卿的意思?牙口好不好,已经成为是否是合格的新疆督军的标志了!本来大家的食欲就不高,现在干脆都停下来竖着耳朵听杨增新怎么说。 杨增新似是没听出张汉卿的言下之意,自顾自地说:“老夫虽然在督军任上没有过什么出彩的功劳,却勉强能在英俄人手中未丢过一寸土地!在俄人阿连阔夫、蒙匪黑喇嘛作乱的时候能够力保新疆稳定!嘿嘿,猎人不是每时每刻都要獠牙的,不过像少帅这样年纪轻轻便锋芒毕露为国立下不朽功勋者,当世也无几个人了。” 前两件事情,是他半生的功业所在,当然值得大书特书,平时杨增新也颇以此自衿,他能够一直成为新疆督军的不二人选,中|央主政者如走马灯似地更换没心思顾得上新疆这边远之地是一方面,没有人可以替代杨增新是另一要因。 当然,比起张汉卿一连串的赫赫名声,他又不得不含蓄地表示佩服,人家确实值得佩服。 不过张汉卿可不是要让他佩服来着。入疆大计,是要收伏以杨增新为首的一干要员的心,他们毕竟耕耘多年,对疆地熟悉。 “说起功业,杨世伯对国家的贡献才是不亚于左公的人物,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以如此少的兵力能够力保新疆不失分毫,家父和小侄都是极佩服的。 不过纵观历史大势,穷兵黩武固然不对,但忘战必危却是真理。新疆无论人口和兵力都极不足以保证其持续的长治久安,与内地失联也绝不是疆民和国家之幸。 小侄此次入疆,是要让疆人民都知道,新疆是中国的固有领土,中|央政|府也从来没有忘掉在这里还有我230万子民和160多万平方公里领土。要想长治久安,除了要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作后备,还需要让百姓富足经济繁荣,这也是小侄要与世伯好好讨论的事项。” 话已说开,杨增新便敞开话题:“少帅携兵入疆,欲和老夫谈成什么城下之盟?” 城下之盟是强者强迫弱者签订的屈辱性的条约,这个词在这个时候从他嘴里迸出来,强烈说明这位督军对张汉卿力量的排斥,表达了迪化城众官员的心声。 张汉卿晒然一笑,落在众人的眼中,这是强者的自信。他悠然说:“世伯的意思,学良有些不懂了。此次人民军入疆,不过是代表中|央宣示主权并进行正常的行政治理,在世伯的眼里怎么变成了城下之盟? 我不知道经过民国十年,这新疆省还是不是中华民国的新疆省?!这新疆省的大小官员,还是不是中华民国的官员?这一万人的归化军,还是不是忠诚于中华民国的军队?!若不然,小侄此次带兵来疆还是对的!” 见气氛有些僵硬,樊耀南赶紧来圆场:“少帅,杨督军为国为民之功之诚,天日可鉴!杨督之所以有此负气之言,是因为有传闻说少帅入疆后欲更换大批疆省官员,更有改编归化军之说,难免有此疑惑。” 这并不值得奇怪,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樊耀南其实知道张汉卿的底限,可是在这种场合,他只能如此说,只是把话说开了让张汉卿公开澄清而已。 张汉卿笑着纠正说:“大批更换官员之说纯属谬论。据我所知,在稳定新疆政局方面,在坐的各位都是有大功劳于国家的,以后新疆的各项发展建设还需要大家的鼎力协助。”他大笑着说:“不然我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精通新疆事务的官员?” 众官员心里一暖,哦,不是大规模换人就好。这个少帅虽然给的压力很大之外,看起来还是很亲切的嘛。 “按照联省自治政|府的一贯风格,军政剥离是应有之义。所以经讨论决定,由世伯继续担任新疆的督军来压住阵脚,除省主席一职需要让度外,其他官员都各司其职。”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听说原来的政务厅金树仁厅长对人民军入疆很有意见,那么我在这里也宣布,我们对金厅长也很有意见!在新成立的新疆军政官员名单中,我不想见到他的名字!” 这是张汉卿在迪化城下对新疆政局的第一道命令,直接砍向了那位位高权重的金树仁。其决定之快速,手段之干净利索,让人一凛。 第515章 暴风骤雨 之所以拿金树仁开刀,此次其以政务厅长之高位用缺席表达了对张汉卿入疆的不满是一个原因,张汉卿要想很快地打开局面,这种刺头必须铲除以示决心,也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使迪化的官员看清形势: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这个人在正史上风评不好,是他在杨增新被暗杀后把罪名归结于樊耀南,然后以迅速枪杀樊耀南了结此案,给后世留下很多疑点。按照所有阴谋论最重要的判断法则,谁获益谁有疑,接任督军的金树仁最有可能是幕后罪魁祸首。 为了新疆有一个良好的政治经济环境,张汉卿决定由他做恶人,趁着这个机会先解决了这事再说。而且他知道,金树仁在新疆官场中风评并不好,因为这“四气”之一的“骄气”,指的就是他。 在迪化,金树仁平素官威十足,对人不理不睬。这种骄所不仅盖过同僚,也远超老上司杨增新。以杨增新的资历,莫说省府官员,就是各地民族、宗教人士来访,都亲见亲送,同吃同坐,毫无架子。而金树仁则恰恰相反,作为政务厅长,连省府官员要见其一面,都至少要等数个小时。 这种官威在他后来做到新疆督军后更上一层楼,演变到平时如厕也要有五六人随行,各民族宗教上层更是完全难见真颜。他的种种民族政策,后来酿成与政|府激烈的对抗,对民族感情的割裂起了非常坏的作用。 张汉卿拿他开刀,阻力最小,收益最大。 他用金树仁不来参见自己作为搬开他的理由,让众官员很难有同仇敌忾之情。一是本来感情就不深,二来明知道这位少帅一定是年轻气盛的主,还用平时对待同僚的态度对待他,不是找虐是什么?有几个甚至心里还产生一丝侥幸:这个职务空缺了,不知道最后会花落谁家? 杨增新被张汉卿突如其来的霸道唬得一愣,他分不清张汉卿这是公子哥儿的任性还是蓄谋图之,不过人家这把火烧得很对,让自己想帮也无话可说。 他对金树仁其实也很有意见,只是因为其在本地很有势力,不便发作而已。现在少帅出这个头,他自然不至于迎风顶上,话说他对张汉卿承诺让其做继续做督军还是略有些满意的。只要军队在手,以他一惯的名望,虽说搞什么军政分离,话语权仍在他。 当然他也还是要为金树仁略为缓颊,毕竟也是他的下属嘛,即使马上就变成曾经的,别人都在看着呢:“少帅,金厅长只是一时想不开,对少帅入疆也没什么敌意的。” 他这话等于没说,不过还是表达了一种客观的态度。 张汉卿微微一笑说:“没关系,想不开回家好好想,不至于因为他一个人新疆的政治经济就走了下坡路了。再说按照与内地同步的做法,军务、政务厅长这些职务也都要取消的。为避免因此产生的动荡,我们已经提前务色好了几位替代者,下面由我为大家作简单介绍,以后都是同僚了,大家可以相互亲近亲近。” 他指着邻座一位身着皮夹袄的中年人说:“这位是沈阳经济界的名流,原东三省巡阅使署的经济顾问吴恩培先生,在经济上很有一番见识,财政总厅厅长刘尚清的左右手。我从他身边请来,准备让他担任省政|府的副主席,协助樊主席主抓经济工作。” 指着另一边一个年纪更轻但学者气息浓厚的人介绍说:“人民党培养的重要干部苏德臣,拟任新疆省委书记,以后会和樊主席一道工作。” 指着对面一个人说:“巡阅使署特派外交特使张树森,接替樊省长遗下的外交署长职务。” 指着站起来的两位高级军官说:“新任督军署参谋长唐聚武少将,他镇守唐努乌梁海一年有余,为恢复国家在那里的军事存在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相信能够在新的领域做得更好; 拟任武警部队司令张作舟少将,他将负责全疆各地的安保。” 指着刚刚从帐外报到的一位中级军官:“拟任省城卫戍司令董彦平上校,他亲率一个营的兵马进攻马鬃山的黑喇嘛,浑身都是胆。” 为了体现张汉卿的重视,唐聚武、董彦平都是晋升了一级,在他的计划中,未来董彦平还将率领他的整个营作为卫戍部队的种子留在迪化。 张作舟由军队职务转任武警职务,虽是平调,却了却了张作相的一块心病:他自己在奉军中位高职显,为避免闲话,对其这个族弟在军中的照顾很是不周,让张汉卿为之叫屈。此次筹建武警部队,特意把他从东北调了来。 按照这样的计划,新疆军、政重要的职务都将被张汉卿握在囊中,杨增新这个督军在事实上被架空了。可是张汉卿摆明的是先礼后兵的玩法,却干脆利落地进行了人事变更,就是要看他如何动作。 迪化城的一众官员们都面面相觑,看杨增新如何表态。 杨增新一刹时涌起难以压制的怒气。张汉卿随意地安置疆省的重要文武官员,根本不把自己这个督军、曾经力挽狂澜的新疆最高统治者放在眼里,他是把他自己当作中|央了?就是中枢诸公,在疆省官员任免上也从来都是参考他的意见。 说是参考,其实也就是过过场子,反正他安排的官员没有被驳回的,基本上就是一言堂。 现在不但军政分离,权力少了一半,连手下几个重要的军官位置也被拿走!这样一来,督军何其为督军?所以他非常不满,根本不顾忌这是在人民军的军营:“少帅,军国大事,需由中|央正式任免,岂能由我辈私下操作?军营之事,更需谨慎,事涉一万多归化军绝不可轻举妄动!” 张汉卿淡淡一笑说:“中|央的委任状马上就下,我只是提前和各位打个招呼而已,各位新官员的履新,一定是名正言顺的。至于归化军是否会听令行事,督军多虑了,不管怎么说,归化军也还是中华民国管辖下的军队,懂得服从中|央服从军令的重要性! 万一有人敢行胆大妄为之事,小侄此次带重兵入疆,就是要保证归化军的改编不出意外!当然我想以督军在军中的威望,一定不会容忍出现如此之事?” 面对张汉卿的杀气,杨增新气色为之一滞。 张汉卿带兵近十万,从呼伦贝尔、蒙古一路打到甘肃、陕西,也算是极知兵的。杨增新虽然在抗击外敌入侵方面很有功劳,但于军事上的成就却乏善可陈,区区一个阿连阔夫还是用了温柔计才破的局。在张汉卿直接的武力威胁之时,他没有一点硬气的地方。 不过他话锋一转:“刚才看了少帅阅兵,果然是兵强马壮。少帅能在俄国人手里争回摩阔崴、夺得中东路控制权并收复蒙古,这军事之能,杨某是极佩服的。不过在西北之地,养活少帅手下的这些精兵强将只怕也属不易----不知少帅的大军人数有多少?每年花费几何?军费从何而来?治下百姓负担几何?” 张汉卿哑然失笑,原来此老担心这个。不过他虽然迂腐,却也有几分为民请命的情怀。 “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西北人民军共7个师,含5个步兵师及2个骑兵师,共约8万人,每年军费1900万元。”张汉卿轻描淡写地说,军队人数等的都已不是秘密,估计杨增新为此没有少做功课。 不过这军费还是让人大跌眼镜,杨增新豁然抬头,迪化众官员们也都吃惊地消化这个数字。 “1900万元?!” 虽然曾武力平定乱局,杨增新并不主张发展军力,他计算过:“每月兵饷四两二钱,加以服装食粮医药各费,每兵岁费约六十两。新疆赋税收入岁仅320余万两,人民仅230余万,每人约岁担一两五钱,竭穷民四十人之脂膏,始足充一兵之岁费”。 按62两白银折合银元9元计算,这个数字是他竭尽所能使新疆年税收达到目前的极限的4倍!按人均费用计算,人民军每个士兵的费用是归化军的近3倍! 穷兵黩武啊!杨增新心在滴血。他只是听说张汉卿这支奉军在赶走张广建以后迅速在甘肃壮大起来,以甘肃的现状,养活这几万人也还能勉强,但是未想到是这样养法。 然而张汉卿接下来的几句话让他们更觉吃惊:“军费看起来很多,但这并不用西北人民一分钱,所有花费都从东北而来----不但如此,自入甘以来,我们在陕甘宁青各省在民生与经济建设上的投入已经达到3亿元,我们还计划不久后在交通上再专项投入3亿元,我们是在造福西北人民。” 张汉卿说得轻描淡写,杨增新和樊耀南听得却是句句惊心。 樊耀南是铁了心要追随人民军的脚步的,但只是从战略层面认为这样对国家而言是最优解而已,从来没想到传说中的张氏父子对民生的关注有如此之大; 杨增新是没想到张作霖对于西北的支持力度是如此的大,所谋一定非小。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如果张汉卿所说为真,东北的力量现在该有多强大啊! 可是刚才人民军阅兵时的表现让他们相信,张汉卿所说的这个军费的投入没有缩水。第2师和第4师的装备是什么水平,归化军是什么水平,双方一比较就很轻易地知道差距。? 第516章 长治久安的政策 一刹时杨增新感到强烈的自卑感,他再也不能以人民军入疆要奴役疆省人民来说服自己的抗拒之情!人家有这么强的力量,傻了才会看上他的这点子家底。在绝对的劣势面前,他甚至起不了一点耍花样的心思。 “少帅准备如何造福疆省人民?”杨增新如此说,第一次在心里没有再顾忌他的督军位置。 虽然崇尚无为而治,但如果能够有强大新疆的希望,他不吝惜做一些改变。在个人理想和事实生存之间的巨大差距上,作为强烈的爱国者,他有明智的选择。西北人民政|府在陕甘的行为,他也有所了解,很希望对改善新疆的民生有所帮助。 “三条路:教育、工业、贸易,这是针对新疆特殊的地理位置的经济发展策略。”张汉卿给出一个思路:“再探索出一条各民族融合的道路来,由此进行一些移民作垦屯的尝试,这是保证新疆长治久安的最好办法。” “新疆有丰富的矿藏,适合发展能源工业,需要大量的人才。从内地大规模引进人才并不符合目前的情况,自己培养才是正解。我们已经在西安、兰州建设了两所大规模的专业大学,在新疆同样有这个需要和可能。 苏俄内战已见到胜利的曙光,我判断不出一年即会彻底结束,那时候苏俄转入经济建设,新疆正好借助这个机会和苏俄开展贸易、互通有无。 现在摆脱新疆贫困的重要机会是交通内地,主要是到甘肃这一段由于地理的原因一直无法进行,我们已经在规划从宝鸡到西安,将来西向连接到兰州、东向延伸到东部大海的铁路,我称之为陇海铁路。 现在就提前进行布局,一旦形势有变,新疆可以直通东部大海。那时候,内地和新疆的联系将更紧密,新疆的地位也将更巩固,这不是造福国家、造福人民的好事吗?” 前景很诱人,道路很曲折,不过有奉系这么有钱的大金主,又控制着陕甘这些地盘,不惜代价建设好一条铁路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从这个方面来说,这位少帅还真不是纨绔的主,做事有想法有狠劲。 这年头手里有些钱的军阀,谁不在努力扩充军队?像他这样关注搞民生的不多了。 杨增新就是因为这点才对张汉卿的篡权行为抱以容忍的心思的,既然他没打算、也不能够对张汉卿入主新疆的事实有任何干扰,那么在张汉卿时代尽力维护新疆的安稳也仍是他的责任之一。 对张汉卿的雄心壮志和毫无顾忌的行事风格,他已经在心里表示顺从了,可是他的这种风格,在处理民族事务时会不会有一些不妥?军事纪律和民族问题的处理不能一个调调! “然而少帅如何看待新疆的民族问题?对民族融合有什么想法?”他静静地抛出这个问题,其利害深知。如果张汉卿敢用生硬的手段回答他,他将毫不留情地把它怼回去,并拼着一死也要阻止其对新疆事务的介入,虽然其目前在其它地方的表现可圈可点。 “民族问题很复杂,当然处理民族问题我们目前已经有一些经验了。像之前的蒙古问题,这是他们的头人勾结外国侵略者的叛国行为,我们发动了被奴役的贫穷蒙民进行革命,我们已经用雷霆手段剥夺了他们的一切权力包括生命。 现在,蒙古驻兵、铁路、册封、垦矿之权收归中|央,恢复蒙公对中|央政|府的固有礼节。无论外交,无论蒙情,无论土地,均应由中|央政|府负其全责。 我们在宁夏,让汉、回一家在尊重风俗习惯、遵守法律法规的基础上一起生活。两个省份,都已经培养出大量的民族干部,都已经有效地实施起行政管理的职责来。 在新疆,目前民族问题还不突出,目前表现为贫穷与资源丰富之间的匹配不合理问题。一个问题,是如何提升少数民族参政议政的比例问题。我历来主张不管是什么民族,只要在认同国家、认同中|央政|府的前提下都有平等的权利和义务。 另一个问题是垦屯。我们计划在新疆省政|府安排下,组织内地大规模移民。考虑到现实情况,这移民不像以往把人迁来,而是像军队一样组织起来有计划地进行开荒、耕作、开辟城市和厂矿企业。 我们计划兴建若干个大中移民城市以解决此地人口稀少的问题,由一个统一的单位牵头负责,我姑且称之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新疆屯垦戍边事业源远流长,远从西汉屯田戍边开始,历经东汉、魏、晋、南北朝、隋、唐、元、明、清代2000余年,相袭至今。正史上解放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为中国最大的兼具戍边屯垦、实行“军、政、企合一”的特殊社会组织,为安定大西北立下汗马功劳。 不过张汉卿此时提出的建设兵团的主要任务还不是后世的安定新疆,而是要在杨增新统治下的新疆缓缓打下楔子,使其不能成独大之势。当务之急是作为人民军经济补给之用,当然如何团结当地民族,为国家的边疆稳定作出贡献则是后话了。 凭心而论,这个政策对新疆的未来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它的进程太过严密,严密得让自己完全没有反扑的余地,他还想着“韬光养晦”等人民军退出后重整旗鼓呢。 杨增新对张汉卿的要求是心里是一万个不答应:为保证新疆的稳定,他在与甘肃、外蒙古接壤的哈密、吐鲁番、巴里坤驻军设卡,严防甘肃、青海军阀、外蒙古黑喇嘛与革命党势力向新疆境内渗透。 此一做法稳定是稳定了,也带来不好的后果。其设在星星峡的关卡,不但阻止外省人员进入,就连内地寄来的书报信件也要严加检查,使新疆和内地几乎隔绝,演变为实行闭关自守政策,让新疆各族人民长期处于“浑噩”的愚昧状态。 现在,张汉卿不但把手伸向他的行政领域,还打起了长期经营新疆的主意,这可不是好兆头。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管理体系主要有兵团--师--团建制,未来的兵团师将与地区行政中心分别对应。兵团的团级单位除了团场外,还有农场、牧场等,一般统称为“农牧团场”,行政级别为县处级。 当然现在由于人少,还不能够进行大规模的开发,但是不影响张汉卿安排为数上百人的勘探队伍去新疆作先期调研。等以后腾出手来,人力富余了,可以直接进行安家落户。 “建设兵团的辖地作为独立的行政区域受西北人民政|府直辖,其军事功能,受西北人民军事委员会指挥。” 只要不傻,大家都能听出来,这个“新疆建设兵团”一旦成立,那将在现行政体制之外创造一个新的权力中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增新不得已接受了这种加楔子的作法。张汉卿着眼于中原,在新疆还有借重于杨增新的地方,因此也不为己甚,先期选择了靠近甘肃的哈密、吐鲁番和库尔勒三地作为建设兵团的雏形。 他有些无力。他能在新疆统治多年,靠的是脱离于国内各系军阀之外,像邻居甘肃的张广建一样,只在名义上遵奉中|央,“保境安民”。只是没想到,奉系能够把国家大义应用得这么好。一个“蒙疆经略使”,让人民军进入蒙疆师出有名;一个陕甘巡阅使,让张汉卿直截了当地向各方圈定地盘。 不过他仍然没有后悔没有底气地降伏:金树仁不止一次地要他拿出新疆督军的气势以武力拒绝少帅入疆,只是被他思索再三,以“新疆刚定,人心不稳,彼为上军且师出有名,又是锐气方盛,实不宜在此时大起干戈”为由拒绝了。如今看来,这个做法是做对了。 人家根本是有备而来啊! 行政的、经济的规划早已形成,这些惠民举措一定会引起百姓们的拥护。 新疆建设兵团的想法更是让人吃惊于张汉卿的眼光,简直超前。 在民族问题的认识上,其精通程度丝毫不亚于当地的学者和民族研究专家,某些见解闻所未闻,却又如此合理合适,这让他大跌眼镜----谁说少帅是纨绔子弟? 而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气魄让他也无力有足够的动机去冒险:张汉卿并没有想独占新疆的意思,他反而认为,在现在国家分裂的局面下,作为中国在西北的重要屏障,新疆保持现有地位和状态是非常合适的。他保证向张作霖转达力挺其继续担任新疆督军的意愿。 作为稳定新疆的重要力量,归化军的地位保持不变,归属仍然由杨全权节制,只是需要改编而已。同样,西北人民军也不谋求在新疆驻军,他所要求的只是自己拥有一个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和一块可供开垦的土地,以作为西北人民军的重要后勤来源。 若他反对,张汉卿将毫不犹豫地拿去他的督军职务! 因为张汉卿已经从国家战略的高度、民族团结的角度详细讲述了屯田与护疆的意义,并指出杨在维持汉、维、回等各民族间亲如一家的政策上的失误和不足,并将是否同意建设兵团的成立一事上升到是否为民族罪人的程度,着实扣了一顶大帽子。? 第517章 民族政策之初体验 虽然没有明说以杨增新为首的迪化城众官员缔结的是城下之盟,所有人都知道,在杨增新同意张汉卿的所有要求后,新疆已经打上了奉系的烙印。 归化军在杨增新的督令下开始改编成为新疆保安军。类似于人民军的架构,督军署相当于司令部,所有军令都由参谋长执行;全部军队编为3个骑兵团和2个步兵团,各团配置了政治干部。 以迪化保安队为基础,武警部队在各地筹建。这是一支杨增新亦无法管制到的半军队化武装,考虑到原归化军并无大炮等重武器,武警部队的成立,对军队的牵制力量更大。 清除旧有势力的影响,自下而上的改革是一条屡试不爽的妙招。新疆80%的土地掌握在不到5%的地主手里,90%以上的农民都是地主的奴隶,当牛做马,两头不见太阳下地干活,一年下来还吃不饱肚子。为了颠覆这种剥削,赢得人心,首先在新疆的几个较大的地区开展土地改革。 同东北的一样,这场改革打倒了千百年来压在各族人民头上的地主阶级,彻底废除了封建土地所有制,使65万农民,分得137万多亩土地,使各族农民不仅摆脱了汉族反动统治阶级的压迫和剥削,而且结束了本民族内部的以地主阶级为代表的封建势力的压迫和剥削,真正在政治上、经济上得到了翻身,也使得人民党在新疆至少在兵团所在地域得到底层的支持。 还在打下甘肃时张汉卿就指出:“要彻底解决民族问题,完全孤立民族反动派,没有大批少数民族出身的人民党干部,是不可能的”。同样地,“解决新疆问题的关键是我党和维族的紧密合作”。 1920年1月下旬,经人民党西北局批准,首先吸收了15名少数民族人民党员。这15名党员,包括7个民族,其中维吾尔族8名。 为了培养少数民族干部,张汉卿当时要求青海、甘肃、新疆、宁夏各省人民党省委及一切有少数民族存在地方的地委,都应开办少数民族干部训练班,并要求新疆在3年内要培养出1000名左右懂得政策又能联系群众的忠实于人民利益的民族干部。 同期,新疆结合本地实际,在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中开展了宗教制度的皿煮改革。 改革的主要内容有:废除宗教中的封建特权,如废除伊斯|兰教门宦制度中的“放口唤和教主继承制”等,废除寺庙私设法庭、监狱和刑罚,干涉民事诉讼,擅自委派部落头人、阿訇,私藏武器,干涉婚姻自由,压迫歧视妇女以及干涉文化教育,强迫少年儿童到寺院学经,当喇嘛等; 废除寺院的土地、森林、牲畜等封建生产资料私有制和高利贷、无偿劳役等剥削制度; 废除寺庙强迫性的宗教经济负担制度,禁止敲诈勒索群众的财务; 废除寺庙的封建管理制度,包括管家制度、等级制度、打罚制度和大小寺院的隶属关系等,实行皿煮管理制度; 肃清了宗教界内披着宗教外衣的反革命分子,巩固了人民政权,安定了社会秩序,使信教群众能够进行正常的宗教活动。 这个时候,新疆政|府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由于上层基本没有民族干部,所以这种自下而上的运动没有触及到上层官僚的利益,而下层百姓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只有地方上的政教组织得到彻底的破坏。但是他们没有军事力量,在觉醒的民众压力下,一切都是浮云。 通过对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的宗教制度的皿煮改革,使伊斯|兰教和藏传佛教摆脱了剥削阶级和反对分子对宗教的控制和利用,革除了长期以来对广大信教群众的宗教剥削和压迫制度。 与此同时,还改变了长期以来宗教与民族,宗教信仰与宗教制度,宗教与生活习惯,宗教与行政,宗教与教育不分以及宗教干预国家法律和司法的现象。 考虑到人民党立足未稳,当时在进行社会改革时采取了稳重和谨慎的步骤,充分考虑了新疆民族和宗教的特点。“在新疆实行社会改革,应充分地估计到民族和宗教的特点,有意识地在民族和宗教问题上作一些让步,以换取整个社会改革的胜利,是完全必要的。” 民族区域自治、宗教信仰自由等被确定为政|府在牧区现行政策宣传的重点。这些政策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但是这种让步不是无原则的退让,张汉卿可不愿意出现像穿越前所见到的“少数民族特别”的情况。想起共和国曾经发生的新疆骚乱,那种明目张胆的烧杀打砸抢,是任何一个法制国家都不允许的。 这种土壤,应该就是政策的失误----政|府可以对少数民族以政策的优惠,但应以不会放松法律上的要求为前提。连古代都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咧。 张汉卿当然不是一个大汉族主义者,他认为既然各民族在宪法上的权利是相等的,那么其违法的惩处力度应该也是相同的。否则,违法者受到轻恕,更加有峙无恐;受害者心有余悸,后来愈加忍让,更让其嚣张。 其严重违法的结果是“不得不抓时,政|府担心少数民族认为是民族歧视,借此掀起对中|央的不满搞分裂;不抓时,汉族人民认为是政|府软弱有法不依,而对政|府心生怨言”,可谓对双方都吃力不讨好。 在建设兵团的三个地区,张汉卿进行了《反分裂国家法》和被称为现代社会三系的《刑法》、《民法》、《行政诉讼法》的第一次尝试,明确规定:任何从事国家分裂和挑唆民族不和的各族人群都适合于死刑,各民族在公私事务上的权利和义务是相同的。 在行政上,积极探索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但不会傻到自己人为地划出一个区域来让其自治,而是要有根据、有理由、有立有废。 像后世的新疆,因为维族人口占当地少数民族人口最多便命名为维吾尔族自治区,这是极不合道理的。这个叫法,本身就是对一些心怀不轨人群的一种鼓励,也变相强调了一些族群的显著地位,更是对其他少数民族的一种不尊重。 这个省无论从名称还是实质上,都不是你一家的,是各族人民实现共同治理的地方,任何名义上的歪曲都不能被接受。适当地给少数民族以政治上的优待是允许的也是合理的,但是这种优待不能是无原则、无底限的。 新疆目前仍然是行政省,张汉卿才不会对此有任何退步,只是在省内各地区依照民族聚居情况设立许多民族自治州、自治县。 当然,设立自治区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本区域的某个少数民族比例超过10,才允许以这个民族给自治区域冠名。像新疆省内有维吾尔族自治州、回族自治县等,就是因为此地这些民族的人口比例超过规定数量。 不要以为这些举措是限制少数民族发展的,相反,在这个以汉族为主的时代,少数民族的地位在政治上几乎没有,或者只是有限的形式上的。真正把民族区域自治制度落实下来的,是张汉卿。 张汉卿入疆后一个在民族史上流传甚广的作用是确立了“维吾尔”这个叫法。 要知道,在此之前,维族是被归属于回族中的信仰MSL的民族,曾被清朝称之为回疆。孙逸仙的“五族共和”也没有把人数众多的新疆维族单独列出来:“国家之本,在于人民。合汉、满、蒙、回、藏诸地为一国,即合汉、满、蒙、回、藏诸族为一人。是曰民族之统一。”此时尚没有维族的说法。 在不同时期,汉文文献对这个族名有不同的译写。4世纪文献中称为“袁纥”,6世纪末、7世纪初文献称为“韦纥”;788年以前文献中称为“回纥”,到13世纪70年代称为“回鹘”;到17世纪40年代称为“畏兀儿”;至20世纪初则称为“回部”、“缠回”。 这个时候的汉语音的“维吾尔”有“畏兀儿”和“威武尔”等译法。前者其族人认为含贬义,后者被别族认为是有自大之意,于是少帅定了个中性的“维吾尔”,历史书上才正式有这个民族的出现。 在维族区域,一般每县都会有5个卡孜阿訇(大阿訇)。他们掌管当地宗教事务,其辖下的宗教法庭是执法机关,权限之大是信仰伊斯|兰教各国中仅有的。劳动人民蒙冤受屈,重则惨遭鞭笞、断肢、油烹、活埋等酷刑,轻则脸抹黑灰、倒骑毛驴游街示众。 为保护人民利益,并最大限度地清除这些机构对教民的影响,新政|府取缔了这些组织并明确规定,任何民众的政治生活都受法律保证,除各级人民法院,禁止任何组织和团体以任何手段对人民行使拘羁权,以及各种刑罚。他宣布,中华民国的民族地区不允许任何形式的政教合一的行为,这将视同非法组织。 人民党通过培养出民族干部,实行民族区域自治,开展土地改革、和宗教制度的皿煮改革等一系列社会改革和大力建设新疆,基本消除了新疆的民族压迫和阶级压迫,促进了新疆地区的发展,基本清除了“jiangdu”的土壤。 只要这种势头不断保持,给各民族的福利随着经济的好转不断增加,除非昏了头想造反,谁都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当然,对彻底的分裂势力,张汉卿也会行使人民政|府的权力,让他们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有时候,像对付呼图克图一样从上消灭一些人,在政治上是必要的,在影响上是巨大的,特别在对付一些心怀不轨的人而言。? 第518章 生产建设兵团 樊耀南在担任省主席后很做了一些事。 原本被杨增新压制,他的很多想法无法成行。现在,因为军政分离,特别是军事改革越来越深入,杨增新已经没有精力再管行政这一块了。本来就精于行政的他,在有张汉卿撑腰后开始大刀阔斧地进行变革。 首先是在迪化兴建了新疆大学和新疆师范大学,这两所由奉系出资300万元的大学,填补了西北边陲没有大学的空白,在新疆现代史上值得浓墨重彩。 然后勘探从伊犁----迪化----哈密一直通往丝绸之路的路线,为建设一条跨越全疆的铁路和公路做准备。 在甘肃诸省人力和张汉卿财政支持下,先后下马了几个重点工程项目,包括钢铁、煤炭、机械、化学、纺织、电力几大行业。在张汉卿一力推行下,建设兵团的筹建正在加速进行。 中国利用士兵和农民垦种荒地以取得军队供养和税粮自古有之。它渊源于西汉,至曹魏形成一套完整的制度。《三国志》里说民屯每50人为1屯,屯置司马,其上置典农都尉、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不隶郡县”。 从曹操军屯起,到朱元璋的军户制度,以及后世的各地建设兵团,都是一脉相承的。究其原因,是因为从行政角度可以最大限度地组织起失地的农民,以及获得无主荒地。政|府以其高效、较强的资源获得能力和公信力使得百姓愿意接受这样一种看似剥削实则活命的办法----尤其在盘剥厉害的战乱时期,政|府所有土地没有被侵吞之虞,以及至少还有盘剥的底线。 新疆虽然有大量土地,却因为交通和信息闭塞的原因,内地汉民无法或者不敢前往,这时就需要政|府组织先期的工作:解决衣食住行、解决种子、解决农具等。 在清代,统治者高度重视垦荒,将其视为国策,因此清代内地的土地开发到了“地无余陇”的地步。同时清朝还在边疆地区大规模开荒,取得很大成绩。嘉庆年间洪亮吉被流放新疆,在他诗里,“今看戈壁外,千里无弃壤”,连新疆都有了大片的良田。 在现代条件下,只要有人有组织,大规模耕种成为可能。建设兵团在新疆不单单种庄稼,还有棉花、油菜、甜菜等经济作物。不同的地域根据各自的特色种植不同的作物,由政|府统筹,是现阶段屯田的要求。而有了大规模土地后,让机械化耕作成为可能。 最让张汉卿苦恼的是,人民军在巡视各地并完成归化军的改编后是无法行使建设兵团的职责的,国内局势的需要使他必须在安顿后离开。而现有的军队力量本就不敷使用,不可能让军队转为半民用,这在目前是一种浪费。 可是建设兵团设立伊始,虽然有樊耀南鼎力支持,但毕竟是一项全新的尝试。军屯要占用大量土地,虽然是无主荒地,却难免不与当地一些势力发生冲突,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武装机构是很难压制住别人的这种企图的。 留在迪化的人民军官兵只有一个营,仅是作为警卫使用;武警部队在筹建中,也绝对不可以介入建设兵团的事宜,否则又是警民合体的弊端;归化军在改编之后难免会有反复,本身就不是一个稳定可靠的对象。 谁可以承担这种重任?关键时刻,张宗昌不远千里入疆,再一次毛遂自荐了:“少帅,我的‘白俄兵团’在蒙南、疆北和甘北无事可做,虽然少帅给我们发了饷,可是老这样白白养着也不是个事啊?据说少帅在愁建设兵团没人管,俺老张毛遂自荐,就替少帅接下这个差使来。” 不知是谁向他透露这个消息来着,他的话却让张汉卿很是意动。张宗昌的军队虽然是杂牌,战斗力却还可以,毕竟立下大功在先。本来因为兵力捉襟见肘想驱策他为前锋抢地盘,却想到毕竟是国内矛盾,让这支主要由外国兵介入名声不好。 可是有限的钱来养这么一支队伍也不爽啊,现在张宗昌主动请缨屯田倒是个好主意。一来建设兵团在设置初期,并未迁徙屯民,让这支军队临时充数搭起架子也好,好歹也是有组织的武装力量;二来毕竟近万人的队伍,无所事事难免会做些扰民祸国的事,反而不好。 让他们屯田种粮,在目前也是极好的出路了,对外说起来也好听:咱们能让老|毛子给咱们种地纳粮! “你打仗还行,可是这种庄稼,你的那些俄国人会听你的吗?虽然说是建设兵团,但毕竟还有一半时间花在种田上。这个建设兵团对我们的助力极大,对稳定边疆也是极有益的尝试,你可不能把它搞砸了。尤其这里是民族地区,一个不慎,酿成民族矛盾可不是玩的!你能确保你的军团不滋事扰民吗?” 张宗昌拍着胸脯说:“俺老张别的不敢说,让这帮毛子听说绝对没问题,谁不听话俺老张毙了他!少帅划下地方,我保证这些毛子都老老实实呆在军营里屯田!” 张汉卿也听说了白俄军团的一些事迹,对张宗昌的手腕也是挺佩服的。不过,他需要点一下这支垦田军队的另一重作用:“虽说是屯田,这军事技能也不要荒废了,一旦需要,我希望你的人可以下马种田上马作战。估计这几年里人民军留在新疆的只会是少量部队,天高皇帝远,难免有人会有什么想法,到时候还是要依靠你的力量。” 这话张宗昌爱听。要不是为了存活,谁会甘心搞什么军屯?得知不会因此真正“务农”,他还是很满意的:“少帅放心,在新疆谁要是敢妨碍少帅的大计,俺老张亲自带兵削了他!” 张汉卿允诺,除了会给白俄军团一些必要的物资外,两年之内的收成,他将全部交由张宗昌分配。这其实是给他一张空头支票,为了让其安心。 可是张宗昌不这样想啊。他算过一笔帐:一人十亩地,一万人的白俄军团年收入至少达到160万人,养活自身不成问题。 他还收容了许多土匪、俘虏,白俄官兵还有许多来自俄境在东北逃荒的亲属,陆陆续续把人接过来,一是解决了他们的生计问题,让手下的士兵更有战斗力;二来也能为军垦出力,每多一个人就是一份沉甸甸的大洋啊! 两年时间,张宗昌有信心把自己的力量扩充得更大,还有什么比这里更适合的呢?不显山不显水,又能闷头发大财,这少帅的情分很大咧!自己来时还担心他会不同意呢。 各自把算盘拨得噼啪响,张汉卿终于放下了心事。 2年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易主,新疆屯垦事业由原军垦农场开始逐渐转变为正规化国营农场,正式纳入国家经济计划,企业化生产代替原军队自给性生产。 5年后,大批知识青年、党的干部、企业管理人才和设备的到来进一步促进了生产建设兵团的发展,农牧团场基本实现了机械化、水利化、园林化,这是后话。 随着张宗昌一声令下,上万白俄军团的官兵从蒙古、甘北进入新疆。他们按照部署,分别在哈密、吐鲁番、库尔勒扎下大营,然后在迪化省政|府派出的工作人员带领下开始圈定土地。 在张宗昌的严令下,以及临时派出的工作组的监督下,这些白俄官兵对当地人民表现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温柔”:笑脸相迎、不打扰当地居民生活。 这是张宗昌的功劳,他在宣布纪律时这样说:“有敢于滋事扰民的,一经发现,轻者三十军棍,屡犯驱逐出境,重者吃子弹!俺老张向少帅承诺过,说过就要做到!” 对新疆百姓来说,他们几代人都经历过外部侵略的屈辱,俄国人一直是凶神恶煞般的存在。就在几年前,以阿连阔夫为首的一小撮俄国人还在迪化城作威作福。现在,规模如此之大的白俄竟然在那位少帅的麾下温柔得像只绵羊,太不可思议了! 反正荒地很多,军屯不构成对当地人的资源威胁,所以双方基本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当地人也慢慢接受了这支异族军队的存在。几次摸底,张汉卿也觉得这世界真奇妙,屯田这件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业竟然是由正史上声名狼藉的张宗昌来首起,穿越真是能颠倒乾坤啊! 随着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距张汉卿离开新疆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两个多月来,新疆的各项改革都进入正轨,建设新新疆的蓝图也慢慢显现在樊耀南的脑海。十余年的入疆经历,只有这段时间过得最为充实也最为带劲。 少帅真是不世出的奇人,既有擎天之志又有落地之能。按照他的规划,不出五年,樊耀南完全相信他可以还给中华民国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新疆。 最可贵的是少帅用人奇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任命他为省主席之后竟然完全不干涉行政用人,还经常询问他是否有资金上的困难与人才上的奇缺,更在昨天公开宣布在其离开新疆后的人事安排,自己成为决定新疆重大事务的五人领导小组成员。自己的入列,标志着正式被少帅系接纳。? --------------------------------------------------------------------- 完全意义上的2020马上就要过去了,感谢读者朋友们的一路陪伴,江山不落感激莫名。 文学和批评相辅相成。读者和作者是一个无法割舍的孪生兄弟,喜则同喜,共同成长。在本部书即将过半的时候,有越来越多的兄弟加入《少帅》这个家庭,是江山不落最大的安慰,也是我不断前行的动力。 特别感谢书友:明天情、云朵满天、道理崴、2笔不只是、笔用户567还有许多只有代号的兄弟姐妹,感谢您一路陪伴,祝您在新的一年里快乐幸福,提前拜个早年! 第519章 舌尖能抵百万兵 阳春三月的迪化城,还是一片萧瑟的场景。几天前的一场大雪,给这里装饰得明亮之余,还多了些点缀。此时,省政|府的大堂里,却是人声鼎沸、欢声不断。 这是作为省政|府新任主席的樊耀南设宴欢送张汉卿离疆的场景。尽管很多人没有邀请到,省政|府的中高级官员们几乎全数抵达。他们说是送少帅,却知道地位相差太远,而只能殷勤地在樊耀南周围打转。 昨天的新疆最高五人领导小组名单吹皱了一池春水。省委书记苏德臣、副主席吴恩培、武警部队司令张作舟、建设兵团兼白俄军团司令张宗昌和省主席樊耀南入选,让人惊掉下巴的是督军杨增新和督军署参谋长唐聚武却被排斥在外。 唐聚武好解释,如果作为参谋长的他入选而督军却在外,那少帅这事就做得太不地道了。可杨增新落选,这意味就大了。有人说,这是督军大权旁落的标志。 实际上,这位督军的权力确实大大缩水。在军政分离、军警分离后,他这个督军也只有真正督“军”的份了。就是军队,他也只享有名义上的管理权:军改后的作战权集中在参谋长唐聚武手中,人事权力集中在政治部手中,一应后勤补给都交由后勤部管理。三个部都并行向西北人民军总司令部负责,就连警卫部队也是由人民军充任。 造成这一原因的是这位督军仍然抱着以前的习惯插手政事,他之前的影响还是很大的,而樊耀南还是对这位曾经的老上司有忍让的心理。为最大限度地边缘化他,张汉卿才不得已施加狠手,用排斥他参加五人领导小组的办法表明态度。 军政大权旁落的杨增新很快体会到了这种落差,与樊主席府上门庭若市相比较,他的府上当天晚上来的宾客几乎绝迹,只是到深夜才有一个神秘的客人登门。 “督军,我就说樊耀南不可信,他是典型的有奶便是娘的主,现在已经投到奉天的那小子身边去了。那个什么五人小组,把督军排斥在外,姓樊的却一句公道话也不说,这真是岂有此理!依我的意思,等姓张的离开后,督军调动军队,把奉天的那拨人都赶出新疆去!让他们知道,新疆到底是姓杨还是姓张!” 杨增新眯着眼睛看着金树仁说:“不要这么说,老夫不在五人小组也是应有之义。少帅说了,一个健全的政|府应该少些军人参政,而是由文官决定政治事务,倒不是针对我。早襄能够入围,表示我们新疆还是有人才的,你也不必因此而对早襄有什么不满。他的为人我清楚,绝没有什么改换门庭的意思!” 金树仁对杨增新口是心非的回答并不在意,而是自顾自地说:“督军太厚道了,以至于让奉天那帮人欺侮到头上!督军曾经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也曾经是进士出身,那是标准的文官出身!想想五人小组中的张宗昌、张作舟是什么人物?前者就是一个武痞,后者是一个典型的武将,他们倒有资格进去!” 杨增新的愤懑被激发出来,但他隐忍的功夫做得极好,当年用两年时间打败阿连阔夫就是以退为进。对金树仁,这曾经的左膀右臂,他还是真情流露了:“那有什么办法?人家大权在握,还能让老夫做这个督军已经够多了的,还想奢望其它?老夫年纪大了,和他们斗不起了,新疆的天下该看他们的了。” 金树仁已经被一撸到底,杨增新是他起复最大的指望。见这位督军似乎已经丧失锐气,不能不设法予以激励:“督军,虽说归化军被改编,可是短期之内他们哪来那么多的军官可更换?这绝大多数军官还是督军任上升任的,对督军还是很有感情的。姓张的军队一离开,我们就起事。您是中|央任命的督军,调兵遣将乃分内之事。当初奉军入疆,督军没有办法;督军重掌政权,我看奉军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调头和我们打仗?真要这么的,我们就和他们干一场!” 杨增新用他那洞察人世的眼神看着金树仁,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当人家手里的十万人民军是傻子不成?他摇头说:“甘肃距此虽然遥远,但远非遥不可及,人民军要是再挥兵入疆,你我拿什么来挡?” “至于军队”,他微微苦笑说:“归化军本来战力就不足,现在少帅埋了几枚炸|弹在新疆,别说改编后能不能再调动军队还在两可,就是一个建设兵团的万把人的白俄兵,你我拿什么和他们打?看看张宗昌驻军的形状,从哈密到吐鲁番到库尔勒,这些军队是在迪化城南作为倚靠呢,焉知不是防着归化军的生变?” 唉,说多了都是泪。金树仁最大的希望便是依靠杨增新重新夺权,现在这位督军锐气已失,凭他自己的力量想都不用想。他满怀激愤地说:“难道就看着他们拆毁省府大堂的楹联印记?虽然督军现在权力不再,这些人也太目中无人了!” 说到此事,杨增新也有几分血性。 在兼任省政|府主席时,在省府大堂上,杨增新一直悬挂着他自己撰写的楹联,上联是“共和实草昧初开,羞称五霸七雄,纷争莫问中原事”,下联为“边庭有桃源胜景,狃率南回北准,浑噩长为太古民”。在他看来,这既是其治疆策略,也是对自己的褒扬。 在他原本的想法里,不管内地各军阀如何争斗,自己只岿然不动做新疆第一人,把自己的理念贯彻全省,亦是人生一大乐事。可是当樊耀南正式成为省主席后,他的身边人员偷偷把这块匾卸了下来。两个月过去了,现在恐怕都已经布满灰尘了吧? 樊耀南起初也很生气,这不是在督军的伤口上撒盐吗?主人既换,留下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影响,毕竟施政方案才是硬道理。这楹联一撤,动静太大,杨督军心里不知会怎么想?是不是以为这是分庭抗礼、另起炉灶的表现?虽然他完全有条件这么做。 不过当他听说幕后的授意人是少帅时,忍不住苦笑,也不好说什么。张汉卿不满意杨增新的施政方略是事实,但没必要为了拉他上战车而和杨督军撕破脸啊。既决心为振兴新疆做些事,有些做法他是一定要变革的,不需要张汉卿再拉他一把。 他对此事的默不作声,吹到杨新增耳里,就是樊耀南的默许。这个事比张汉卿拿了他的省主席职位还要牵动他的心,毕竟职位是变动的,既往的辉煌(或认定的辉煌)被否定才是人生最大的失落。他一直努力不想这件事,但是当金树仁再度提起时,他还是从小腹升起一股无名火来。 见成功地搓动杨增新,金树仁很得意。他是个很有抱负的人,也经过自己的努力做到了政务厅长的位置。只因为自己的政见(也还有宝座的考量)没有面见张汉卿便被一撸到底,让多年的心血化为一旦,这对任何一个政治人物都是不可接受的。他尤其不能接受的是曾经和他平起平坐的樊耀南一跃而成为新疆民政最大的官,认为这是对他的侮辱。 “督军若有想法,容我和归化军的一些骨干联络。他们有很多人在此次改编中被降职的降职、调岗的调岗,但是在军中还有影响力。只要督军一声令下,他们一定会带人反水。迪化城中只有警卫营是姓张的小子留下来的,督军有亲随营完全可以和他抗衡,我再拉拢驻军,控制全城不在话下!那时候督军以大义的名义号令全省军队,谁敢不从!就是姓张的小子知道我们生变又能如何?这民国又不是奉系一家说了算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也要看看形势和张汉卿的个性是如何。不过抱着试一试心态的杨增新还是对此表示默认:“兹事体大,上下官兵们若是有想法,我不会干涉;但是若没有一定把握,我不会强求。” 就是夺权,也不能大动干戈,所以自己能够不做恶人他还是决定看着金树仁做。万一不行,还有个伸缩的余地。 金树仁在心里怒骂了一句“老狐狸”,他这是坐看成败呢。自己赢,他乐得重揽大权,只是会分一杯羹给自己;若是输了,他会推作不知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然而相对于他,自己的心情更为迫切,所以这个恶人,他是做定了。 成功说动杨增新的金树仁兴高采烈地连夜串联杨增新的老部下去了,杨增新也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要送别人民军少帅,他这个督军无论如何都要到场的。 在省政|府大堂前下车,望着熟悉的地方,只两个月时间就已经物是人非了。什么时候,他能够再度入主这里在这里发号施令呢?空头督军的滋味实在不舒服,有没有机会,就看金树仁的了! 不过当张汉卿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是似笑非笑的眼神:“杨督昨夜辛苦了,眼角都有血丝,恐怕是没睡好吧?其实有些事情没必要这么辛苦,您年纪也大了,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就不要劳神了。但是金树仁这些人,世伯还是少亲近的好,不然一世英明,就毁在这些人手里。” 没来由心里一突,杨增新第一个反应就是----事--发--了!? 第520章 一场影响深远的宴会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人民党社会调查部在新疆扎根发芽了。 还在决定对甘肃用兵时,已经有部分人员潜入新疆,建立了新疆省部。借着人民军入疆的良机,各地分部如雨后春笋般成立,其触角也伸到这里的每个角落,其中归化军和那位金树仁是重中之重。 军队的重要性就不必过多强调了,对金树仁其人,张汉卿可是很知根知底的,野心勃勃。这家伙在杨增新掌权时还能搞出事来,被剥夺了官职后又岂会束手待缚?这两个月来的一举一动,张汉卿基本知道了他的一切行踪。 早就私下串联军官,对改编中失意的军官送去安慰和复仇的种子,又联络一些被樊耀南边缘化的政|府官员及外地的主政者们图谋结成小集团。这些张汉卿都忍了,一些非正式的组织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总不能因为人家私下里聊聊天就上纲上线吧? 不过这根刺早就想拔了,一直到昨晚金树仁拜会杨增新,之后连夜串联,这就让人不愉快了。老虎不发威,你还以为是病猫!当天晚上,情报人员就进行了抓捕,然后审问出一些很让人意会的东西来。 张汉卿已经准备离疆,这些只不过算送行的馈赠,唯一需要点化的是杨增新。虽然后张汉卿时代的新疆布局已经基本完成,但是一个不安分的督军还是会产生些不安定的气氛,需要适时展现人民军、人民党、人民政|府的手段约束之。随着人民政权的稳固,督军在政治生活中的影响会越来越弱,最终完全边缘化,这是以后的事。 现在,在杨增新目瞪口呆之时,张汉卿拉过他的手,一幅诚实小郎君的样子:“小侄对世伯还是很看重的,新疆的安定还离不开您的支持。金树仁之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样的人应该远远地离开世伯的视线!” 似乎为了加深印象,张汉卿把头一摆:“带走!”旁边冲出几位军人,架起面如土色的几个人:“这些人试图与金树仁勾结颠覆政权,金树仁已经招认。” 这几个人看到杨增新,像看到希望一样大喊:“督军救命!” 杨增新一瞬间衰老下来,万丈雄心化为乌有。这几个人,他一看就知道是当初金树仁看重的,有的还在昨晚自己说起过,是自己的助力。张汉卿不但都已经知道了,还在自己的眼前亲自抓捕,那是给自己脸色看呢。 他摇摇头,握着张汉卿的手,就像捏着一把钢刃:“少帅好手段!金树仁之流不自量力,却也只是想想而已尚未成行,少帅真的要动那雷霆之怒吗?” 张汉卿立刻显得真诚无比:“若是因为我个人,那只是意气之争,可他们想着破坏新疆的大好局面,这就让人很难接受。这些人不知大义,不识大体,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政权的生存,这就无法让人释怀!既然尚未造成大的损失,小侄也就网开一面,把这些人驱逐出新疆,永不复用即可!” 倒不是他心软,而是他们确实没有落实到行动上,仅凭一个“计划”就入罪也有点困难。把他们赶出新疆,一是震慑其他群宵,二来也绝了这些人的根基,三来也符合这个时代对付政敌的手段:流放。 杨增新点头说:“贤侄这样处理很好,很好,很好。”他连说了三个“很好”,气息已有些不均。此时,来回走动的文武官员极多,都亲眼见到几位昔日的同僚的落魄,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对杨增新的态度明显疏离,只有樊耀南亲自过来拉了他入座歇息:“烤全羊已经好了,督军、少帅请入席。” 在此时的新疆,烤全羊是达官贵人、地主巴依等上层人士在逢年过节、庆祝寿辰、喜事来临时用来招待尊贵的客人的珍馐佳肴。杨增新这辈子吃过许多次烤全羊,以此次味道为最差。 同样的做工,一样的肥羊,只是心境恶劣,完全吃不出味道来。倒是张汉卿,丝毫不受刚才事件的影响,和几位高层谈笑风生,共赏佳肴。这里的羊肉果然地道,和穿越前自己在内地吃过的羊肉有天壤之别。就是东北的羊肉,也绝对做不到这样芳香的程度。 “这个烤全差距吃起来外脆内嫩,余香满口,不但味道鲜,烤的火候也好,让人不能停口啊。这个东西,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樊耀南笑着说:“少帅,这个是本地柯尔克孜人的特色做法,称其为‘卡瓦布’,特点就在于色味俱全,香气由内至外。” 张汉卿不耻下问:“是添了特殊的香料的原因吗?” 樊耀南又替他夹了一块肥肉说:“这倒不是,香气是作料带来的。少帅,您不知道,我们这里的烤全羊和其它地方的做法不同。” 已经要离开了,张汉卿努力让气氛显得和谐,以驱散刚才的一幕导致的不和谐。作为谈资,他向樊耀南询问烤全羊的做法。 樊耀南也算是半个新疆人了,他对烤全羊还是有了解的:“选一只肥嫩的羊,剃去羊毛,灌入泻药以清除内脏杂物;再将其赶入被炉火烤得很热的屋子里,待其干渴难忍时,端来掺有各种作料的冷水,羊饱饮后再赶入热屋。如此反复数次,羊身上的作料味就愈加浓烈了。” 张汉卿点点头,意有所指地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有这么好的味道。嗯,我们新疆的改革,也像烤全羊一样,反复淘汰掉糟粕,剩下都是久经考验的德才兼备之士,大家劲往一块使,心往一处想,我想,新疆的变化,一定像这烤全羊一样,历久而弥香。” 樊耀南首先为张汉卿这即席的告白感染,然后是听出了味道的其他人,都称赞张汉卿说得巧。只有杨增新在心里气咻咻地腹诽:“大家一起把新疆这烤全羊做好了,然后让你享用!”然后又腹诽了一句:“一群马屁精!” 不管他怎么想,他知道以人民军的手段,他已经无法再向以往那样左右新疆的政局了。在失去了对军队的绝对控制权、失去了省政|府的交椅后,他这个督军已经完全沦为名义上的官职了。金树仁的失败,也让其他人看到了人民军的实力,那是明面和隐藏的力量都相当不一般啊!也就是从这顿饭起,新疆真正步入了人民党时代。? 第521章 达板城的姑娘 离迪化城渐行渐远,张汉卿满怀喜悦。清除了以金树仁为首的不安份势力后,新疆的未来真正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了。只要人民军的力量越来越大,未来的金树仁之流绝不敢、也绝不能够像正史上那样行谋权之事。当人民党占据基层后,未来的五人领导小组将逐步让渡给各级党的常委会,实现皿煮政治常态化。 有樊耀南的积极主政,新疆与内地的联系将会越来越紧密。在可预见的未来几年,兰新铁路铺成,陕甘宁青新西北五省联成一片,将在中国政坛上成为举足轻重的力量。东北、西北占了中华民国近半壁江山,在和直系的对峙中更能形成压倒性的优势。现在,主动权在我。 怀着这种好心情,他选择了南线回甘,那里,有张宗昌所在的建设兵团总部----吐鲁番。虽然离葡萄熟了还有好长的时间,但不妨碍他近距离看看这个中外驰名的地方,顺便看一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搞得怎么样了。 张宗昌对张汉卿的到来给予了极大的热情。虽然属于奉系中崛起甚晚的一拨,但他早就看好张汉卿的未来,一向桀傲的他,历来对张汉卿的要求不遗余力地完成。从买卖城解围、到蒙古剿匪、到主动请缨化军为民,因此逐渐赢得张汉卿的好感。 作为建设兵团的司令,张宗昌不懂得它存在的重大历史意义,却敏锐地知道这是自己继续前行的阶梯,因此原本对务农并不在行的他,也开始积极地学习。 建设兵团在很多地方圈了很多的土地,却一时半会无法有效地耕种,毕竟白俄兵团的人都是枪杆子出身,对于务农还是有天然的笨拙,再说这时令也不适合下地啊。他估摸着张汉卿一定会派人来了解他的所作所为,如果一点动静也没有,不影响他好不容易获得的好印象吗? 所以他苦思冥想找出彩的办法,别说,还真给他想到了。 东北土改他是经历过的,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当年剿匪的对象因此而失去斗志他是清楚的。老百姓对于土地的感情他不用理解,却知道利用。不是地多无人耕种吗?我把一些土地租给百姓种可以吧?顶多地租少一些,总比一时半会无人耕种强得多吧? 在新疆,土地兼并现象非常严重,大规模土改要等到人民党的干部大规模入疆后才能铺开,目前仅限于迪化省城周边。张宗昌却决定首吃螃蟹,他派人圈走地主恶霸的大块土地然后以低价承包给无地农民,直接开了土改的先河。 建设兵团作为一支独立存在的力量,是当地政|府无法干涉的。地主恶霸再盘根错节,碰到这群不通汉语维语的白俄兵,什么办法也没有,只能乖乖地被从土地上赶出去。张汉卿计划让建设兵团开垦出10万亩土地,张宗昌用了不到一个月就使名下拥有的土地达到100万亩以上,还都是有人认领要租种的、且是良田。 这是一个阴错阳差。如果先土改再军屯,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因为届时土地已经分出去了嘛。老百姓有自己的地要种,不一定会有这么高的兴趣来租种建设兵团的,空地谁种?只怕那时候张宗昌的白俄兵团要真正成为建设兵团了。 哪像现在,官兵只要保证打打土豪、分分田地,然后净等着收租子了。所以张宗昌的人对于打土豪分田地非常上心,附近几个城市的土地已经被兼并,最远处已经把手伸到迪化城南。 这样得罪的是大户,却让被奴役的老百姓交口称赞。虽然要上交一部分租金,却比直接耕种地主们的土地划算多了。而且,据建设兵团的人说,租种5年后,这块土地就归于承租人所有。这人消息得到大家发自内心的喜悦,所以从没想到的是,在新疆第一支受到百姓拥护的军队,竟然是张宗昌的白俄兵团! 短短两个月,来自新疆东南西北的百姓都众口相传,在省城以南不到百里的地方,有一大片土地是租金极少的,那里的军队不扰民。有很多地方的百姓携家带口去了这些地方,包括来自省城郊区的。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杨增新在疆十年,虽然政治上正确,但老百姓的经济生活究竟贫困到何等地步! 张汉卿也没想到,他对这个结局既啼笑皆非,又满怀感慨。什么是仁义之师?什么是人民的军队,真正把老百姓的利益照顾到了,管你是什么主义、什么出身!参观了几个地方后,他对张宗昌不扰民、只发财的“现实主义”做法极力称赞。完不成屯田自种的目标,让这支军队做土改工作也不错的! 张宗昌满怀被称赞的喜悦,向张汉卿邀请参加当地民众的传统节日“诺鲁孜节”,与民同乐,张汉卿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诺鲁孜节是伊朗和中亚(还有我国维吾尔、哈萨克、撒拉尔、乌孜别克、柯尔克孜、塔塔尔民族)的诺鲁孜节节日,是为进入春耕生产,绿化、美化、净化环境做准备的节日。“诺鲁孜”一词来自古伊朗语,意为“春雨日”。相当于伊朗古太阳历的每年三月二十二日,也即公历3月22日。达一天相当于汉族的春分,故而“诺鲁孜”节也叫迎春节(开春节)。 等到诺鲁孜节过后,在农村,紧张的春耕生产也就开始了。 这一年的诺鲁孜节格外热闹,因为从这时起,原来名下没有任何田地的贫农们就正式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因此怀着对未来的憧憬,他们的节日气氛格外真诚。 为了表达自己对各民族一家的重视,张汉卿身体力行,和当地居民一道过节。传统的“安西莱甫”后,他预祝吐鲁番的同胞们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幸福、人丁兴旺、五谷丰登。他如众星拱月般站在人群中间,他的气质使他虽然只有二十一岁的年龄,却显得有着饱经沧桑的睿智。 人们都知道他是来自东北的少帅,是管理建设兵团白俄兵的最大的官。在他亲口说出保证土改的成果并要在全疆进行时,在场人群发出了震天的呼声。 晚宴后,篝火旁,盛装的维族姑娘与小伙们载歌载舞。少帅的多才多艺是出了名的,他号称“民国四大美男子”之一的名号也绝非浪得虚名。在先后与几位漂亮的维族姑娘欢舞之后,他的民族舞便已经极为熟悉了。这个时候,他瞄向了一位盛装高挑的异族少女,后者半遮半掩在一群可爱的姑娘们中间,脸蛋像极了后世一位大红大紫的新疆明星。 “娜扎?热巴?”他想了想,却始终想不出这张脸像谁,或许是二者的结合体,反正是一张充满着异域风情的极美丽的女子。 “狄丽达尔,少帅在看着你呢,他不会请你跳舞吧?” “不会,听说少帅是全中国最年轻英俊的年轻才俊,才不会和我跳舞呢。” “不对啊,你看,少帅过来了,啊,天啊,他真的过来了!” 张汉卿听不懂维族的语言,但他懂女人的眼睛。在他把手伸向这位美丽的女子那一刻,他看到的是其眼中的惊喜、害羞、茫然多种要素的结合。少数民族一般都是热情的,我们的少帅也久经沙场,所以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邀请,开心地摆起了舞。 “你叫什么名字?”轻抚她的腰,她的长发及肩,她的身高比一般的汉族女孩要高不少,如果其踮起脚尖,两人的目光几乎可以平视。 “狄丽达尔,少帅。”她用并不流利的汉语回答。这个时候,汉语在新疆还是主流的语言,主要是官场上都是汉人把持,稍有条件的家庭都要学一些中文以利未来的发展。 “狄丽达尔,是什么意思呢?”他问,一脸浅笑,对女孩子,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他通常都是这种笑容。在维族,女孩不仅像花一样绽放,她们的名字也一般都以花和好的形容词来命名。像古力娜扎的名字是“美丽的”,迪丽热巴的名字是“花”的意思。 在他火辣辣的注视下,狄丽达尔闪过一丝羞涩:“狄丽达尔,翻译成汉语就是‘心上人、意中人’的意思。” “哦,狄丽达尔,”张汉卿默默念了两遍。 “听说你是东北的少帅,你迟早要离开这里,去向远方,对吗?”她轻轻地问。 “是的,我注定要走向远方,这里,只是我生命中的一站,明天,我就要离开了。” “啊…是这样!”狄丽达尔低头不语,忽然展颜笑着说:“那,少帅,我为你唱支歌吧?” “好啊”,张汉卿同样微笑,对美女的这种热情,他一向不会拒绝的。 狄丽达尔落落大方地走到场中|央,轻启歌喉。旁边围观的都把目光看向她,跳舞的都慢慢停下私语,有的人说:“我们的狄丽达尔要为少帅唱歌了。” “我的梨儿撒落在地,你愿不愿意为我拾起?想要吻你我却不够高,你可愿为我弯下腰……” 这是用的维语唱的,张汉卿虽然不懂,却听到词曲中有一些悲戚,语气充溢着委婉和迟疑,调子也明显地悲伤起来。有人翻译说:“这是一首吐鲁番民歌《达板城的姑娘》,大意是英俊的意中人将会像逝去的青春一样不回来,美丽的少女心中的必然是无法言喻的,最后以远离达坂城的阿拉木罕而遗憾结局。” 人们为女孩的凄惋所感染,欢快的气氛渐渐消失了。 这就是维族的少女们,敢爱敢恨,敢当众吐露对男子的爱慕,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她们的大胆程度,不比张汉卿这个来自后世的风流少帅差。至少,在这种场合,张汉卿是绝对不会放得开的。 不过张汉卿是何等样人,他走上前去,轻抚美少女的手,连声赞叹说:“人美歌更美,这首歌让我忍不住要流连忘返了。谢谢你,狄丽达尔,我的狄丽达尔。”他弯下腰来,当着众人的面亲了她的额头说:“我也有首歌要送给你。” 狄丽达尔在这一瞬间惊呆了,倒不完全是张汉卿出人意料的一吻。在汉人地区,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的亲吻将是十分恶劣的,如果对方对他无意的话,哪怕只是额头。但在这里,亲吻是心声的表达,特别是张汉卿的吻,特别尊贵。 而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竟然为她唱歌,这在汉人主导上层社会的新疆是不可思议的。想想看,一个汉人最高无上的少帅,能够屈尊为一个维族女孩唱歌,意义非凡。 若不是听到姑娘的歌曲叫《达板城的姑娘》,张汉卿打死也不敢出这个风头。不过他对这个小调可是十分熟悉啊,当年这首民歌可是风靡大江南北啊,自己在大学团学会时就排练过这个歌舞,纯属于轻车熟路。 就这个小调,由狄丽达尔伴舞,张汉卿即兴演唱了一首由他“即席修改填词并谱曲”的《达板城的姑娘》: “达坂城的石路硬又硬啦,西瓜大又甜呀。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啊,两个眼睛真漂亮。你要想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带着你的嫁妆,带着你的伴娘,坐着那马车来。” 连张宗昌都惊呆了,以前张汉卿写诗写词他都以己之心认为肯定是请枪手做好了的,可是在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张汉卿可以即兴作词,而且曲调优美,这可是真功夫了。 当天晚上,张汉卿和这个美丽的姑娘是否还有其它的节目暂时不清楚,但是谁也不成想,少帅即兴创作的这首汉化歌曲的轰动效应远超出其在诗词上的成就,很快就唱响国内外,成为世界各地人民都喜爱的经典名曲。 《达坂城的姑娘》这首歌曲在全世界传开后,人们都知道中国有个新疆,新疆有个达坂城,达坂城里有漂亮的姑娘。以至于后来学界对于到底有没有“达坂城的姑娘”,如果有那谁又是真正的“达坂城的姑娘”争论长达三十年!这都是“多才多艺”的少帅所始料不及的。 不用说,少帅的无心插柳,倒成就了汉维民族团结的一段佳话。? 第522章 赵倜的烦恼 时间已到了民国10年,即公元1921年,距正史上直奉第一次摊牌的日子还有1年。张汉卿之所以要尽快从新疆脱身,也有时局变幻莫测的考量。靖大将胡景翼自从被收编以后,张汉卿给予所部诸多照顾,不但衣食无忧,而且军备优先供给,渐渐收拢了靖之心。都说少帅无地域之见,一心为公。胡景翼更是心中佩服:少帅年龄虽小,对国家及世界大势却了如指掌,有些预见道出了常人所不想,但却又丝丝入理。少帅的“结束军阀混战、统一中华民国、建立集权之中|央政|府,然后逐步过渡到民选政|府”的志向,以及“结盟苏俄、通好英美、驱逐日本”的计划在他看来十分可行。本来孙逸仙的“三皿煮义”就有理论上的先天缺陷:从五族共和开始即备受诟病,被视为大汉族主义。张汉卿则摒弃这个说法,改以中华民族的称号,以形成在中国境内的全部民族的统一战线。人民党在皿煮革命政纲中有彻底实现人民权力、八小时工作制和彻底的土地革命纲领(即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等,三皿煮义则没有这些部分。人民党要求的皿煮集中制原则、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的宇宙观是理论和实践一致的,即有革命彻底性。三皿煮义者除了那些最忠实于革命和真理的人们之外,讲的和做的互相矛盾。种种思维,让胡景翼观念为之一新----废话么,人民党的这一套兼有后世共党理论的精华,经过长时间的洗礼和发展,又岂是当时任何一个政|党能够预见的?张汉卿差一点还想导出“三个代表”理论来引导人民党的奋斗方向呢。所以,信仰孙逸仙“三皿煮义”思想的胡景翼对人民党派出的党政干部陆续在第6师就位,是极力赞同的。因为信任某个人而信仰其主义,那是盲从;因信仰某个主义而信任某人,那会化作无限忠诚,例如毛伟人和他的一众将帅。靖彻底跟定了西北军,张汉卿将此部驻扎在潼关,并准备接收商洛,此一举动深深地刺激了冯玉祥。自从他被驱离西安之后,即退到安康,百无聊赖。安康在陕西最南端,处在陕鄂夹缝中,地本贫瘪,发展无力:西、北有西北人民军虎视眈眈,西南即四川有蜀道多山之隅,东南有湖北王占元防范如蛇蝎。如果商洛被占,将形成关门打狗之势,一旦有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认为混到此一境地,人民军步步紧逼是一方面,而吴佩孚的排挤也是一个重要因素。既然吴佩孚靠不住,自然要找下家,于是萌生了退出陕西、转投河南的念头。现在的冯玉祥,自从收伏了阎相文陆军20师的部分兵力后,势力大为膨胀。他的混成旅水涨船高扩编成正式的第11师后,师属两旅都改编为混成旅并还新增了一个,成为与吴佩孚主力第三师一样的全混成旅架构,只是数字少了两个而已。吴佩孚知道冯玉祥不是久居人下之人,要不然也不会一直着意排挤他,可不愿意他来河南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要知道河南河北山东,例来是兵员大省,如果被冯玉祥坐久了,难免影响他依托陇海、平汉铁路与奉系叫板的大计。他知道冯玉祥与鄂督吴占元的矛盾,于是派他驻兵信阳,以等候机会取湖北的王占元而代之。有湖北这块肥肉在,相信冯玉祥只要不是傻子,都会舍弃河南这块硬骨头的。都是直系一脉,为什么搞得势同水火?因为原先的直系长江三督,以李纯和王占元资格最老。李纯暴死后,王占元就成为长江三督的传声筒,他对现任直系领袖曹锟,其实是不满意的。北方直系一分为三,天津、洛阳和保定三系,就说明曹锟的能力有待提高。在此之前,曹锟并不是坚定的直系,而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两栖督军”,尤为王占元鄙夷。他认为自己才是“纯正”的直系,也应该至少能与曹锟平起平坐,自然,后起之秀的吴佩孚更不放在他眼里。这一点,吴佩孚深知。所以他也准备借冯玉祥这把刀,去做自己一直想而未能成行的事。可冯玉祥入豫,使刚刚经历过“河南易督”风波的河南督军赵倜心中又起波澜。赵倜原本是毅军出身,发迹于庚子年护送慈禧、光绪去西安避难。后来跟着袁世凯,出力颇多,又同是河南老乡,因此深得老袁欢心,得以成为河南督军。然后他督豫8年,对地方却无所建树,其治军也始终停滞于毅军后期那一套,毫无改变,故未练出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他的军队,尤其是其弟赵杰的宏威军纪律之坏,远较一般北洋军队为甚,河南人之恨赵倜,以受他的军队纪律影响最大。历史书上说他:“其用人也,喜用行伍军官,幕僚则多系最老旧的北洋将弁学堂出身,保定军官学生在赵部则被斥为新进,混不出什么名堂来。其搞钱也,据说有三个经常来源:一是欠饷自肥,军队经常欠饷数月,年终则马虎了事;二是把持河南省铜元局,买铜自造,从中取利;三是不通过省长公署和财政机关,直接向豫西产鸦片县份摊派鸦片捐款,尽入私囊。”他弄钱不少,却用钱很吝,部下很少得到他的好处,遇事当然不肯替他卖力,因此在诸路军阀中,他的部队战斗力是最低的。军阀时代,人“善”被人欺。在直皖战争前,洛阳刘镇华的镇嵩军调陕西后,段祺瑞调边防军两旅驻防洛阳,吴光新部亦曾一度调驻信阳,因此有换吴光新督豫之说。赵倜闻之,大起恐慌,乃运用徐树铮换上安福系重要分子王印川为河南省长,作为巩固自己督位的无形交换条件。省长换成了皖系的人,他就成了瘸腿督军。经此虚惊之后,赵倜认为专靠皖系不保险,乃派戴寿山为代表去南京与直系的第一员大将苏督李纯交接,求李纯于必要时由徐州出兵援豫。李纯虚与委蛇地答应了赵的要求,实则暗中派员到河南调查赵倜的实力,认为赵倜的豫军无战斗力。如果当时皖系要对赵倜下手,李纯的援助是不足恃的。靠不上李纯,还是得找帮手啊,不然靠自己的力量怎么和皖系斗?所以赵倜又派人与直系首领、直隶督军曹锟联络。时曹锟与段祺瑞间的矛盾渐大,曹认为赵倜是老实人,且直豫接壤,遂引为同调,并答应支持他。直皖战争前的4月间,赵倜还亲自到保定参加了以反皖系为目标的直、苏、鄂、赣、奉、吉、黑和河南的八省军事同盟。至此,赵倜完全从皖系转变到直系方面。在直皖战争之前,吴佩孚率部由衡阳北撤,段祺瑞电赵阻吴军过境。然而在事前,吴佩孚即派员到汴与赵倜密议,许了战后仍然委派其为河南督军的愿。审时夺势的赵倜一边以“力有不逮”推辞段祺瑞,一边同意吴部通过并驻扎豫境京汉铁路沿线,属于标准的拉偏架。故在直皖战争中,赵倜虽未直接出兵参战,但他一直站在直军方面,使曹、吴无后顾之忧,不啻帮了直系大忙。在直皖战后,赵倜仍能保持其豫督地位,只把皖系省长王印川撤掉,换上直系的张凤台。不过仍是瘸腿督军。迨吴佩孚升任直鲁豫巡阅副使,驻节洛阳,要在这里练兵。豫境的京汉铁路线上及郑州以西都是直军队伍,大有强客压主的咄咄逼人之势。当时又有王承斌督豫之说,赵倜难免惴惴不安。于是在1921年初春,赵倜亲赴洛阳与吴佩孚周旋,对吴恳切表示,此后一切惟吴的命令是听。吴佩孚亦以在直系内部与王承斌有意见,不支持以王督豫,当面保证赵倜在豫的督位。一时水乳|交融,赵、吴并结了金兰之好。“易督”风波告一段落。在民国时代,以这样的实力做中原之地的督军,张汉卿很奇怪他怎么能在四面强敌环伺下生存的。不过赵倜虽然无能且无助,但他好歹是河南督军,手下还有那么几个人的。在一些事情上,如果做得好,完全可以在关键时候给吴佩孚添乱。他相信,赵倜对吴佩孚的强势作风不会欢迎的。本着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想法,张汉卿很希望让赵倜能起到搅屎棍的作用,便派人秘密联络了赵倜。赵倜对人民军在陕甘的大动作是又喜又忧。喜的是面临重兵压力,吴佩孚把重心都放在提防人民军南下,对赵倜的压制便少了;忧的是冯玉祥被赶出陕西,这河南地界上又多了一个强人,真的是个多灾多难!对人民军伸出的援手,他认为缓不济急:中间隔着一个吴佩孚呢。如果自己和人民军勾勾搭搭被老吴知道了,人民军能不能帮得上忙不好说,但他一定是先玩完的。但是他也没拒绝,因为张汉卿可不是找他联盟,而是给他指出一条“明路”。这个主意让他眼前豁然开朗,认为此举可行。? 第523章 自治闹剧 张汉卿出的主意还是林蔚提出的,叫做“分化敌营”,这一办法让张汉卿很觉得够胃口。简单地说,就是在人民军无法染指河南之时,让河南自己先动荡起来,连带着促成几家对吴佩孚心怀忌惮的军阀形成一个松散的军事联盟,看吴佩孚怎么出招。他借的一个势,就是湘督赵恒惕的“自治”-----又是老套战术!不过虽然两人同姓,赵恒惕的魄力比赵倜就强得多了,至少人家在一片乱局知道把好时代脉膊,还真的搞出了很大动静。因为当此之时,以湖南为界,南方的护法军和北方的北洋正统军队相峙,湖南督军正好赵恒惕夹在南北两边的武力之间。为了对付来自于南北两边的压力,想出的办法与他的恩师谭延闿在辛亥年间的招数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向全国各省发出了“联省自治”的号召!所谓“联省自治”,就是各省归各省管,但大家联合起来同气连枝,仿奉军故事。在面临南北两支劲旅大兵压境时,他向全国通电说:“…湘省地处要冲,迭遭变故,今划分军民两政,民选省长,赶制省自治法,以开先路而肇初基。苟省悉自治,则地方有各自发展之能,苟省联结,则举国有提挈并进之道…”一句话,就是湖南是湖南人的湖南,南、北两军不要介入,由他们自己管理自己。当然,也就是由赵恒惕管理,因为他是湖南的“民选”省长。只要这个提法获得认可,他就在法理上获得护身符。而如果能够找到一帮志同道合者共同维护这个纲领,力量就是极大的。不过他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信奉这个口号,只要对自己的地盘有危机感的地方军阀都会赞同。果然,“联省自治”的口号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号召发出之后,第一个响应的是四川的刘湘,接着云贵、两广、福建、浙江、江西、辽宁、陕西…等共十四个省复电响应!能不同意么?刘湘是四川王,云贵唐继尧,广东陈炯明,福建朱厚基都是想做草头王的,自然不愿意别人向自己手里伸手,“自治”的大旗非常好用,特别是护法军盘踞的广东。浙江卢永祥是皖系仅存的力量,山东田中玉夹在直皖力量之间本身又弱,当然需要“自治”;江西陈调元受南军威胁最甚、山西阎锡山已经自成王国,自然不愿意别人插手本省事务。至于奉系地盘里只有辽宁、陕西跟风,纯粹是一种象征意义,因为人家早就“自治”了。受“自治”益处甚多的新旧奉系,当然不会自打嘴巴。辽宁代表的奉系,陕西代表的人民军系,有它们两个风向标就足够了。老赵有这么多人呼应,一时不禁飘飘然起来,乃进一步派人游说各省,特别是要把湖北拉进联省自治的圈子里来。能够翘动半个中国跟风,赵恒惕也该算是呼吁中国成为联邦制的鼻祖了,只不过张作霖、张汉卿等人借这个题法发挥得更好而已。从“自治”倡导者到跟进者以及始作俑者的政治诉求看,在这个时候谈“自治”纯粹是扯蛋,没有一个人是真正有皿煮之心的,都是拿着这个大牌子作遮羞布来行使自己不可告人之目的,反正张汉卿的动机肯定是不纯。张汉卿积极发动舆论进行响应,其目的无非只是一个:现在的奉系地盘一片大好,时间总体来讲有利于自己而不利于直系----看双方的经济发展和工业能力进程就知道了。对张作霖、张汉卿来说,各省“自治”的好处在目前是很多的:既能让直系无法获得足够的后援力量,又便于各个击破----这是个松散的联盟。于是各种说法尘嚣直上,甚至有传言说是联省政|府的任职名单都有了,如黎元洪任元首、段祺瑞为总理、陈炯明掌陆军、而孙逸仙则传说要被推举为太平洋会议的代表…都吹到太平洋里去了!不过也可见当时这种联邦制的呼声是何等强烈。受这个影响,当张汉卿派人告诉赵倜,奉系完全可以支持“河南自治”、“豫人治豫”时,他的心理波动之大不难理解。真的能够“河南自治”,他这个督军才有意思啊,不然,自己恐怕是史上最衰督军了,没有之一。因为吴佩孚以直鲁豫巡阅副使的身份驻洛阳,把豫西半壁江山切走了,另外还有平汉线;冯玉祥在信阳,把豫南一块切走了;豫北各地本来就与保定有着各种各样的关系,真要算起来,他这个河南督军,就只能管着首府开封一带,还不提省长是吴佩孚任命的。张汉卿熟知这段缘由,因吴佩孚主力在河南,面对面与之干上一架又力有不逮,但又不想造成直系坐大影响日后政局,便存心将水搅浑。他一面代表陕甘青宁疆五省复电同意“联省自治”,一面鼓吹河南“豫人治豫”(因赵倜为河南人),以将吴佩孚势力逐出河南。不知是英雄所见略同还是父子连心,张作霖也发动了与豫、皖两省要人的联络。同时张作霖还通过张勋联络安徽的张文生,把豫皖两省作为预置于直军后方的两颗棋子,于必要时用来截断京汉和津浦两条运输线而捣乱直军后方。开始时赵倜对弃直联奉尚存犹疑,但赵杰主张最力。因赵杰的军队纪律坏,吴佩孚曾屡次谴责他和找他的麻烦,赵杰深不自安,想在联奉这一做法上押一宝,如果奉胜直败,他还梦想升为某一省的督军咧。在赵杰的拨弄下,赵倜才暗中走了联奉倒直的路。不过吴佩孚身在洛阳,心在开封。赵倜心里一活动,他就知道了,因为他有省长在。当赵倜派出的人在开封鼓噪“河南自治”时,吴佩孚的人也动开了。笑话么!河南自治,让吴佩孚这个管不着鲁、伸不到直的“直鲁豫”巡阅副使情何以堪?既然赵督军不知斤两,老吴完全配合着帮他秤一秤。这时候就知道吴佩孚不是省灯的油了,他一面派24师张福来驻郑州,自己率起家第3师驻洛阳,以萧耀南25师驻安阳,冯玉祥第11师驻信阳,从北、西、南三个方向把持豫省,并将京汉铁路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把赵倜挤压在豫东以开封为中心的狭小地盘中。不但如此,还很快就有豫省闹兵变的丑闻。前被赵倜免职的河南第一混成旅旅长成慎,于4月间联络该旅团长孙会友、陈广深,又获得河南旅京同乡的支持(河南旅京同乡多半反对赵倜),在安阳通电讨赵,与赵军战于汤阴之八王坟一带;同时驻河南信阳的冯玉祥部与赵杰(赵倜三弟)的宏威军也起了冲突。赵倜在此南北烽烟并起的情况下,一面运用省议会议长胡象山打电报驳斥成慎和旅京同乡,一面向吴佩孚求救。流年不利啊!赵倜这个豫督到处面临危机,当得可真憋屈啊。这个时候,就看出有无背景的差异了。张汉卿当初在陕西大杀四方,逼得冯玉祥、靖、镇嵩军接连败退,吴佩孚束手无策,这就是差别。虽然有张汉卿武力值不错的原因,若没有他老子张作霖,分分钟吴佩孚就会进陕西,哪里还有他猖狂的劲?不过,张汉卿对他这个名义上的豫督还是很不错的,在如此危急的情况下,果断发动舆论支持赵倜,说成慎拥兵作乱,乃地方之祸。如果豫省无法荡平,人民军不吝派兵助阵云云。当然,政治家们不会因为一些口惠而实不至的东西丧失了判断。空头支票救不了赵倜,也不会拉动赵倜跟上奉系的战车。最终让赵倜感念人民军、奉系的,是张汉卿给予赵部的3000支步枪及大量弹药的补充,以及承诺在未来让其代替吴佩孚的直鲁豫巡阅副使的位置。这更加剧了赵倜对奉系的向心力,并在不久后彻底倒向了奉系。河南是直系的铁杆地盘,位置之重要远非其它省份可比。这里既有中华民国两条重要的铁路之一京汉线,又毗邻皖、鲁、苏、鄂、陕、晋、冀各省,说它是四战之地绝不夸张。现在吴佩孚大军在豫,附近各省的势力都处于与其游离状态,如果人民军硬向这里挤进来,有可能把各方都赶向吴佩孚一边。倒是设法稳住各省松散的状态对人民军最有利:一是可以阻止吴佩孚势力的扩大,二是让直军在真正作战时有所顾忌。所以张汉卿不但表态支持赵倜,还向势弱的几方提出四省联盟的主意。本来吴佩孚还想拿捏一下,张汉卿一表态,他就跳起来了。他直接派二十五师萧耀南部的一个旅和樊钟秀部(樊部在陕归编为奉军许兰洲师的一个支队,调豫后未随许师北上)去安阳把成慎、孙会友等打垮了。此外,他还电令冯玉祥,制止了与赵杰部队的冲突,才把赵倜的危局安定下来。但这时也有谣传说豫北豫南战事的同时爆发,都是吴佩孚暗中指使的,目的就是为了警告赵倜,这河南的事情,不是他这个豫督可以说了算的,没有他直鲁豫巡阅副使吴佩孚,一切都说不准。赵倜信没信这个传言别人不知道,但是其它几个省的督军都动了些心思。? 第524章 四省联盟 张汉卿花这么大的代价支持赵倜,是因为经过精心筹划,人民军已下了南下湖广的战略决定。 表面上看现在直奉两家还处在蜜月期,但无论是张作霖还是张汉卿、还有吴佩孚都知道,双方这一仗必然会打,所难预料的,双方究竟在什么时候撕破脸。 为了巩固后方,张汉卿亲临新疆,稳定了那里的局面。 甘肃、宁夏、青海三地的驻军被西北人民军打怕了而且也被瓦解了,另外从关外陆续调进几个旅的武警部队也让西北人民军得以从地方驻守的任务中摆脱出来。武警部队虽然没有重炮,但毕竟也是建制的军队,行使地方保安职能是足够的,何况三省现在在行政上都向自治政|府的架构上靠近。 现在的形势非常之好:在东面,人民军已与山西的阎锡山达成互不侵犯谅解;在西边,四川自北京任熊克武代张澜为四川省长后,以刘湘为重庆护军使,杨森、陈洪范、刘成勋、但懋辛、邓锡侯、邱华玉、陈国栋、余际唐、陈能芳等九人分任四川各处镇守使,各处实力派实力大减,重新组合尚需时间,且陕、川交界处山高林密,行军、补给交通都极为不便,短期内任一方已形成不了对西北军的威胁。 现在张汉卿可以腾出手来做想做的事了。 西北诸省加上蒙古控制在手中,表面看来人民军的地盘可与东北相媲美,可是张汉卿深知,在这样一种交通闭塞的情况下,这种广阔的地域是一种灾难。人民军之所以顺风顺水,那是因为没有遇到强有力的力量。在任何时候,只要有人在节点处掐住交通要害,人民军不但有被迫各自为战的风险,连补给都成问题。 而且随着战线的拉长,从东北向西北供给已越来越不易。奉系内部已经有一个说法是,如果把这两年补贴到西北的钱筹建军队,至少可以再养十个师! 所以人民军需要找到这么一个地方,能够有便利的交通设施,可以以低成本得到来自大本营的补给;另外,鉴于西北的正在脱贫的关键时刻,人民军也不希望再增加地方的负担,也需要一个新的比较富裕的地方能够做到以战养战。 这个在地图上很容易找到的地方就是湖北,一个吴佩孚想插手却没有机会、人民军贸然进入会提前酿成直奉大战的地方。因为这里的主人王占元虽然为吴佩孚所不爽,但毕竟还是属于直系的一分子,而且还控制着重要的京汉铁路的另一端。它的重要性不必多说,因为沿长江而下,能够威胁直系赖以支撑的财团和它的背后势力:英美。只要吴佩孚一个反扑,好不容易得来的西北大好局面将形同泡影。 但是这个地方张汉卿势在必得。借助于长江航运,他可以方便地从关外运输来人民军急需的重炮和炮弹,这些东西从塞外这条线上的补给实在太过费时费力。 进军方略已经形成,机会也就在眼前,是时候解决吴佩孚这心腹大患了。如果能够有力地牵制吴的部队,凭借6个师的力量,即使面对吴的少量部队和湖北军,张汉卿还是大有可为的。 这时候,赵倜的作用就得以体现。他的实力虽然很弱,但毕竟在吴的心脏内部,虽然作用有限,但在某些时候,仍可作为一个重要牵制。 光靠赵倜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周边诸省的力量也无法匹敌吴的强大,但是如果大家抱成团呢?只要吴佩孚有所顾忌,在未来的湖北战场上他就难于使出全力,对人民军而言就是胜利的机会。现在,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让他们抱成团! 于是,以自治为契机,一个理由形成。张汉卿派出若干特使,分别向各方游说。 安徽督军张文生的位置很不稳当。他本为徐州镇守使,乘皖系陈树藩倒台,因逢际会,率领2万人的新安武军“一不小心”做了安徽的督军。这支部队为原皖系安徽督军倪嗣冲所建,计有部队40营。张勋复辟失败后,倪将张文生残留在徐州的50营约2万人的定武军接收过来,改编为新安武军。段祺瑞重新就任国务总理兼陆军总长后,为统一陆军建制,取消番号,改为陆军部编制,但是习惯上仍称为新安武军。 张文生督皖,引起同城的“旧安武军”首领马联甲的不满。马联甲有5个混成旅,人数是张的两倍有余。张文生既要向吴佩孚输诚,又要提防吴染指皖地,还时时处于马联甲的压力之下,压力可想而知,他的处境不比赵倜好多少。 山东督军田中玉原先也只是一个辖有陆军第5师的小军阀,实力尚不足保境,以致于山东局势混乱,许多强盗也趁火打劫,占山为王。其中山东匪首孙美瑶占据山东临城一带当上了土皇帝,后史上在津浦路上,他手下截住津浦线上的一列客车,将几百名乘客当做人质,想借机敲诈巨额钱财,这就是中国现代史上有名的“临城劫车案”,曾轰动一时。 虽然段祺瑞在台上时,田中玉就算是皖系的人,但是直皖大战,田中玉却根本没有参与,以至于在战后当痛贬“安福”余孽时,田中玉却保住了督军之位。 但是田中玉心有余悸,觉得还是实力大些才安稳。但是一时之间,在直系的地盘之内,到哪去发展势力? 因为有同样的诉求,张汉卿派出人来向三方提出联盟的办法,以便缓急相助时,田中玉第一个支持,马文生要获得道义上的支持也需要另两位督军的任可;而赵倜自审处境和张、田相同,也就参加了这个联盟。其实这个联盟是几个实力薄弱的军阀为了心理上的安全而设的,纯粹是一个纸约,没有什么真正力量。 江苏督军齐燮元虽属直系,究竟是冯国璋、李纯的一脉单传,与曹、吴的关系较疏,又时受浙江卢永祥的压迫,故他后来也要求参加了这个联盟,于是由三省联盟变为四省联盟了。 在直奉两大势力夹缝下,安徽督军张文生、山东督军田中玉和河南督军赵倜都算是杂牌。他们抱团取暖,也是就有之义。不过翻看地图可以看出,皖、苏、鲁、豫四省联盟,实际上都是把吴佩孚看作对手。 虽然对削弱吴佩孚没有半分作用,但吴佩孚想插手皖、鲁、苏的事务还是很不便的。这样,北边是阎锡山的山西地界,西面是张汉卿的陕西,能够让吴佩孚伸长手臂的无非湖北而已。可是湖北督军王占元好歹还是直系阵营的一部分,即使双方并无深交,但吴佩孚也不敢冒派系内反对的声音用强。这个联盟最大的好处是限制了吴佩孚的势力发展,得益人是奉系的人民军。 对这个名为自治实为抱团反吴的联盟,吴佩孚若说没有察觉那是侮辱他的智商,可是在他正想办法各个击破之时,来自北京政|府的财政危机让主政的直系大佬曹锟焦头烂额,也直接影响到他无法专心于军事。 国家财政已经糜烂,自民国成立起,它的经济就没有好过。袁世凯在世时的前几年还能勉强过日子,到其称帝之后开始急剧恶化。为了抵抗护,他勒令交通银行发行债券,强制使用,使得京津冀物价一路飙升。段祺瑞在位时用参战的名义培养私军,财政情况也未见起色,接着是直奉皖大战,财政更是一蹋胡涂。 直奉双方共同控制北京政|府后,双方在私下达成协议:除几位大员由奉系充任外,基本上中|央政坛由直系把持;奉系则获得默许,夺取陕甘等被直系认为鸡肋的原皖系地盘。所以奉系在闷声发大财,才不会管中|央财政混乱成什么样子,反正一切窟窿,都要由直系来补。 在对抗奉系过程中,由于奉系的经济能力实在惊人,直系几乎把所有能支出的税赋都用在军队武装上了。1920年陆军军费22亿,当年总收入602亿(不包括东北各省)。对比1913年陆军军费支出16亿,当年总收入为597亿(包含还外债199亿)可知,直系这是在穷兵黩武,比以往更变本加利了。 收支总是要平衡的。因为几处练兵导致的财政赤字已经让民怨沸腾了,民间有了解奉系状况的人都在私下里希望奉系可以取直系而代之,上下充满了不满的情绪。像辜鸿铭就在一次大型宴会时回答外国记者怎么稳定中国政局时轻松幽默地说:“办法很简单,把现在座中的这些政客和官僚,统统拉出去枪毙掉,中国的政局就会安定些。” 虽然只是一个花絮,却代表了民众的心声。民生不能不管呐,这是直系赖以生存的政权基础。曹锟虽然是直系大佬,却是个不管事的,吴佩孚还要替他擦屁股。在这时候,他只能向英美等背后金主想办法借款。 可是张作霖明确表示,在现今国家贫穷的时候,不允许再向外国政|府借钱用于军事上的目的,他安排财政部的人全程监督此类借款。此时各国都在行裁兵的计划,张作霖政|府的这一诉求,深得各国和平爱好者之心。 所以吴佩孚不得不回到北京和奉系磋商,对四省联盟之事有心无力。 这正是张汉卿的计谋之一,拖住吴佩孚让他对自己的下一步动作无力干涉。? 第525章 倒王运动 直皖大战后各方势力重新洗牌,作为直系起家老巢的湖北仍为王占元占据。此时他不但兼湖北督军,又挂了个两湖巡阅使的头衔。 王占元是个贪鄙之徒、专横武夫,他自称“白虎精投胎”,才干平庸,善于搜刮,手段有掉运铜元、垄断军装生产、开设银号贩卖黄金、设立信诚公司售皮件、采购军需,解甲归田后在北京、天津、大连、保定等地广置房地产,仅在天津出租房屋就达三千间,此外还投资实业,涉及金融、矿产、纺织、粮食、电力等,他到底占有多少财富,实难细数,时人估计达三千万元。 他自身兼有第二师师长的职务,又在直皖大战中扣留了皖系的长江上游总司令吴光新并收编了吴的军队组成两个旅,后编为18师,以孙传芳为师长,此举扩大了自己的实力,因此稳坐了鄂省督军之位。 战后大总统徐世昌根据直奉天津会议惩办安福祸首的决定,下令免除皖系何佩瑢湖北省长职务,王占元推荐自己的亲家孙振家接任。湖北各界认为这是王占元广置党羽安插亲信,掀起“拒孙运动”,孙因此未能到任。因为受自治鼓舞,鄂人治鄂风潮迭起,为稳定湖北局面,徐世昌任命夏寿康为湖北省长。 夏寿康是湖北武汉人,世家子弟,父子两代翰林。辛亥武昌首义第二天,参加了咨议局会议。湖北都督府成立,出任政事部副部长,后任都督府顾问。次年7月,任湖北民政司长,10月升任民政长。夏寿康平素不喜交游,沉默寡言,为人刚正清廉,深得鄂民人心。1913年调入北京,旋即就都肃政史职,于任上扳倒当时只手遮天的王治馨。 王治馨号称为“中国警界鼻祖”,在警界十余年,加上和时任总理赵秉钧关系非同一般,在京城可是个响当当的角色。1913年底,王升任京兆府尹,成为京畿最高首长。但是王本是个鲁莽贪婪之人,官名素来不佳,在警界尚有所收敛,一旦移官地方,遂狮子大开口,放手一贪。京兆府那时所辖二十四县,除一个县太爷因有大后台得免,王上任后居然收取了二十三个县官贿金,每人孝敬几千,其赃款达五万以上! 在这样短时间,在天子脚下,这样大规模受贿,即使在前清二百余年之中,也是鲜有所闻。王敢于如此为之,一是因为其强大的警务司法背景,自以为有所恃;二是因为他是袁系北洋老人、总理赵秉钧的亲信,自认为有强大政治后台;最后,据说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等的开销王治馨以公款支付甚多,王自筹通天有术。 然而他碰到了夏寿康,风闻王治馨的贪劣行径,夏经过秘密调查,查实证据,上报总统。而袁世凯饬复奇快,三日内,从总统批准到大理寺审判、宣判、枪毙执行,王治馨已命丧黄泉。这件事让夏寿康在民国政界获得极好的名声,后任黎元洪总统的总统府秘书长。 王占元对夏寿康入鄂大为不满,27日向北京发电称病请假,暗中发动倒夏,夏寿康手无寸铁,久不敢移入武昌。这样一个好名声的正牌省长得到如此待遇,因此犯了鄂人众怒,极力要求驱逐王占元。 年初王占元在消灭了因川军压迫,自夔巫退驻鄂西蓝天蔚、黎天才、吴醒汉等部后被晋授“壮威上将军”名号。3月1日,湖北督军王占元召川滇黔桂湘赣等省代表会议,订立“联防条约”,时传为七省联盟,他在任时横征暴敛,克扣军饷,湖北连续发生兵变,湖北“倒王运动”迅猛高涨。 4月23日王占元应邀北上参加由国务总理靳云鹏在天津主导的曹锟、张作霖的“四巨头会议”,4月27日参与通电反对广州选举孙逸仙为非常大总统。5月4日会议结束,商改组内阁、分配地盘及财政等事,确定长江流域及川滇黔湘归王占元,王占元在会上吹嘘“湘川黔滇不日北附”。 此时北京政|府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财政危机。本来,自1921年初起,在全国就涌起一股“穷”的浪潮。军费积欠达个月之久,各省军阀纷纷电催军饷。由于不能按时发饷(奉系的策略,后面有详述),兵变时有发生,变兵烧杀抢掠。各省军阀因催款无着,便公然截留地方上的国税,甚至扣留京汉路款,滥发省库券,擅办地方公债券等。 只有奉系所占省份,因为工农业发展顺利、国内外贸易旺盛、经济繁荣,所以军人的收入处于各路军阀中是最好的:不但有津贴,退伍后还有退伍费,受伤牺牲有抚恤金,家属还额外有当地政|府给予照顾,军人家庭另可以无偿获得与当地民众分配一致的土地。而且据说奉军中提倡官兵一致、又积极教军人读书识字,因此军人的社会地位大增,军人也对部队产生归属感和荣誉感。加之受过良好教育的一批又一批的辽宁军校毕业生加入军队,将好的培训及制度带到部队,使奉军战斗力与正史上不可同日而语。 奉军之所以有钱,与东三省的经济实力有巨幅提高息息相关。民国初期中|央财政主要靠国税,张作霖在东北自治时已霸占了全部国饷的分配。在“东北新政”时由于财政吃紧,张汉卿便将税收做了如下分配:东三省工业因均被算为地方政|府发展投入,划为一个个垄断的工业实体----行业协会,所得不缴中|央国库,而归在“东北联省自治政|府财经委员会”辖下统筹分配。主要的农业税上,为休生养息,全部税收只占土地总产值的30,以自治政|府需要还掉“买”地(其实差不多是强买,不过好歹还返还利息)的支出款项,强从全部税收中取出一半,美其名日“发展税”。因为要普及义务教育,所以要预留占10的教育税,还有为农业再发展的15的农业提留税,以及户口税5,再将剩下的15以国家、地方6:4的比例分割。1920年底东北三省的农业税收总数为396亿元,中|央政|府只取得9的税收,仅拿到了3560万元,作为东北三省上缴的国税。 即使是这些,东三省所交税款已占当年全国税收收入的近40。所以张作霖辖下的“国家统一委员会”不但是北京政权的武力支柱,还是强大的经济后台。 加上工业回报,张作霖手中的财政收入在年末达到惊人的53亿元,按照同期银元对日元比例为9:7来算,约为同期日本的一半、中华民国中|央政|府的6倍,远超史上同期。而且随着工业产值的锐增,这一数字还在飞速变化着。怪不得正史上满洲国(日本人在东北沦陷后所建立的傀儡国家)就在1945年,工业规模超过日本本土,亚洲第一!这还没算上运往日本及作为军事损耗的大部分财产。 西北人民军本来就不穷,不过在占据陕甘各省后,政治、经济生活正在恢复中,基础设施又在大规模地上,因此表面上难有强有力的支撑。不过听说固原地震后张汉卿及时从东北调了一批价值近3亿银元的黄金,除一部分作为赈灾之用,余下作为军饷(这也是张汉卿的一个罩眼法,使得黄金的使用合理化)。所以在各方欠饷时,西北人民军正以饱满的热情迎接着新的暴风雨。 1921年6月初,时传王占元自天津会议回鄂后,携有二百万大宗款项,不肯发放,湖北宜昌第二十一混成旅王都庆部一团哗变,大肆抢掠烧杀,人民死亡千余,并波及日英美洋行住宅; 6月7日,王占元直辖部队武昌第二师第七团因欠饷未发,受宜昌兵变影响哗变,王占元避入军舰,死人民二百余。8日变兵回营,被诱缴械押至孝感,以机关枪扫杀,以为叛乱结束; 然而10日湖北沙市第八师王汝勤部一部又哗变… 武汉是各国租界集中的地方,战乱不止,已经影响到租界的经济政治生活。在这种情况下,第二天汉口领事团向王占元抗议宜昌、武昌兵变,质问有无保卫能力,否则各国将调军舰来汉口自卫。王占元可以跟吴佩孚叫板,但是对于其背后共同的金主却不敢有任何违背,急忙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完全有能力稳定武汉的局面。 可是言犹在耳,只过了几天好日子,到19日湖北富池也发生兵变。这下子老外们不干了,6月21日汉口领事团以宜昌、武昌兵变外侨损失,向王占元提出三点要求: 侨民所居附近二十里内不得驻兵; 赔偿商民损失,抚恤受伤教士; 领事馆增加卫兵一中队。 在北京的鄂人因此借机向国务院请愿撤免王占元职,28日再度请愿。为了维护自己的影响和政权的合法性,7月18日,王占元在武昌招集鄂、赣、桂、湘、黔、蜀、滇七省联防会议。除了防止外省人借机入鄂外,他还有一重目的,就是向直系,主要是向吴佩孚宣布自己的影响力,以期获得派系内的支持。 湖南爆出“湘人治湘”后,在湖北主政的山东人王占元,因用了很多自己的老乡,更让湖北本省人为之侧目了。湖北人学着湖南的样子,也喊出了鄂人治鄂的口号。 正史上为驱逐王占元,湖北人说动了赵恒惕派兵北上帮驱逐王占元,并许诺了许多好处:湘军出兵帮助湖北驱王之后,可以在鄂南驻军两个师,其军饷全由湖北方面提供,湘军方面还可以掌握汉阳兵工厂,使军火得到可靠的供应等。 可是时光逆转,形势已与历史大不一样。张汉卿的西北人民军安定西北后,在邻省的湖北人心中引起不小的轰动:人民军不扰民,人民军信奉“三皿煮义”,人民军政|府广修道路、大办教育、打击官商勾结、致力于发展经济,这让首义之省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革命军的盛况。 而且人民军本源于奉系,与直系为争夺北京政权斗得厉害,只要让人民军插手,只怕吴佩孚也要掂量三分吧。? 第526章 同室操戈 “倒王运动”主持人李书城亲自代表鄂省联络上了张汉卿。 与陕西一衣带水的湖北早就进入张汉卿的眼中。中国自古就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号称“九省通衢”的湖北人杰地灵,素有“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以形容其地方人之精明。当时省城武昌为首义之名城,居长江上游,控南北交通枢纽,武昌倚恃长江天坚,易守难攻,青山以下的江面由海军防守,青山以上有各国租界,敌不能通过,武昌城临江边,强行渡江登岸,殊非易事。 汉阳兵工厂也是另一个重要因素:汉阳兵工厂素与沈阳兵工厂、太原兵工厂并称为民国三大兵工厂,虽然在军工能力上现如今辽宁已远超汉阳,兰州兵工厂在巨额投资下相信很快会脱颖而出成为第四大,但是作为中国腹部的重要军事补给基地,仍为各方所觎觊----抗战中汉阳造步枪也是声名赫赫。吴佩孚对直鲁豫巡阅副使的职位并不感兴趣,却对鄂省情有独钟,也是看上了湖北的军事潜力和财力物力。对西北人民军来说,因兰州兵工厂正在筹建中,而京汉铁路、津浦铁路都控制在直系手中,军队所需军用物资均需从北京转道归绥,再经宁夏、陕北转至兰州各处,殊为不易。在武汉得手后,作为中国最早的一个兵工厂张汉卿的西北人民军即有机会就近得到补充,从而形成持久战斗力。 经济发展上,坐落在两湖的汉冶萍公司为中国关内最大的钢铁公司,对发展工业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件。自武昌以东长江上1000吨船只可自由出海,具有良好的水运条件,因此也是英美等在长江势力范围的末站。其它还有重要的铁路干线京汉铁路、粤汉铁路的交点也在武汉(现时因但由于韶关至株洲段400多公里因地形复杂、工程艰巨,粤汉铁路只延伸到株洲段,正史上株韶段一直拖延1936年才完成全部通车,当时号称是中国铁路工程建筑标准高的铁路。同时因武汉长江段铁路轮渡开通,粤汉铁路全线宣告接通),京汉即北京至汉口,粤汉即广州至武昌,是中国最重要的一条南北方向铁路干线,其连接了六座省会,以及数十座大中城市,并与多条铁路相接,在中国的国民经济中起到了非同寻常的作用。 而且一旦鄂省归于帐下,直系赖以纵横中国政坛的两大交通(也是经济)支柱之一京汉铁路即为直奉(人民军)共有,宣告其在未来中原战场快速运兵上的优势化为乌有。 张汉卿为进军湖北,筹措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此时终于等到了这个好机会。于是以李景林第5师暨新编靖胡景翼第6师组成东路军扼守潼关,以胡景翼为前敌总指挥。以西北人民军第2师暨骑兵第4师组成南路军,驻军于陕、鄂边境安康、商南等城,以张汉卿、韩麟春亲自率领。两路军均做好入鄂准备,伺机而行。 为使西北人民军具备出兵的正义性,并尽可能不使鄂人产生反感,张汉卿与湖北代表李书城作了如下保证: 1驱王成功后,湖北全境实行“自治”,取消督军,即刻举行民选省长事宜; 2西北人民军只派一师驻节汉口,军费由鄂省财政定额供给; 3西北人民军只要求取得汉阳兵工厂的管理权; 4西北人民军会保证鄂省的治安及经济稳定,及中外各方的在鄂利益; 5.除非政|府请求,驻鄂军绝不干涉当地警、政事务; 6.驻鄂军会与南北双方及各方军阀协商,保证湖北为中立地方,不受各方喧扰。 为最大限度吸引鄂军,张汉卿派代表以直、奉不和为由,引诱湖南赵恒惕出兵北上,并许诺西北人民军及奉军当作为吴佩孚加入战团的有力牵制。 此外,张汉卿还借许兰洲回京“述职”的机会,派他与驻沈阳的张作霖,天津的孙烈臣、郭松龄详细沟通了华中的局势,并要求华北军作好一旦吴佩孚出兵即作沿京汉路、津浦路出兵掩其后路的决心。在预见到西北人民军拿下湖北对奉军实力上巨增的前景时,奉军政各要员几乎抓狂。张作霖连调了东北护路军的两个师即刻出关,作出了高压姿态,以尽可能在南方开战时使吴佩孚系人马不敢轻动。 即使如此,陕、鄂边境相距武汉路途遥远,还有武当山区和荒无人烟的神农架横亘,尚不算上纵横交错的江河湖泊,大的就有汉水、堵河、唐白河、天门河等,一路经十堰、襄樊、荆门、孝感均是地广人稀,路程不下千里。而直系则可通过京汉铁路,只须经陈家河、孝感、横店廖廖数站便可直达汉口,然后以逸待劳,对孤军深入的西北入鄂军形成威胁。张汉卿一贯信奉“战略上蔑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还没自大到敢以区区两个师抵挡南北直系两方军队的夹攻。 京汉线上,距离湖北最近的就是驻兵信阳的冯玉祥。他与王占元互有龌龊,又对吴佩孚深怀不满。如果能劝说他在这次攻鄂之战中不偏不倚,或是故意迟滞吴佩孚可能的援鄂行动,对于安定鄂省的形势是非常有利的。 冯玉祥对吴佩孚来说是异军突起,一向防范甚严。吴佩孚在鄂人驱逐王占元之初,便流露出有以亲信25师师长萧耀南取而代之的意思,巧在萧耀南也是湖北人。在驱王战争中,冯玉祥肯定不会为他人作嫁衣裳、为了这个主子而损兵折将。可是中原之地,无人可与吴佩孚争锋,难保他在吴的重压之下,能够坚持两不相帮的想法。 冯、王不和说来话长。 当初直皖战争爆发后,皖系军阀首领段祺瑞命令皖系湖南督军张敬尧,率其所部第七师放弃湖南,北上参战;直系军阀首领吴佩孚也命令受直系控制的常德镇守使冯玉祥,率其所部第十六混成旅北上参战。 冯玉祥想保留兵力,迟迟不打算离开湘西。可是,张敬尧部已自湖南退至鄂境,皖系的长江上游总司令吴光新部也从宜昌向武昌方面东撤,张敬尧、吴光新结合起来似有乘机夺取湖北地盘的企图。属于直系的湖北督军王占元,在武汉的部队只有一个第2师,战斗力薄弱,深怕抵挡不住而丢掉地盘,于是急电冯玉祥,请求速率所部星夜来援。 在曹锟、吴佩孚一再催促下,冯玉祥不得不离开常德北上武汉。然而当冯部到达汉口后,在北京附近的直皖战争已告结束,冯部接令无须继续北上,王占元就指定第十六混成旅驻扎长江边上的谌家矶。 谌家矶有一座造纸厂,院子很大,而空房很少,官兵只好在院里搭起帐篷来住。汉口是我国有名的热城之一,赤日炎炎的七、八月间呆在帐篷里,犹如呆在蒸笼里一样。冯玉祥曾经三番五次地请求王占元调换驻地,而王占元总是置之不理。北京政|府无钱发给冯部粮饷,曾经指令王占元就近协饷接济,而王占元连一文现款也不肯给,只给一些囤在仓库底层多年、连猪狗都不愿意吃的霉烂大米。 就这样,冯部还是有极强的战斗力。张敬尧的部队由湖南乘船北撤,当兵船停泊谌家矶江岸时,冯部乘夜袭击,张部未敢还手,乖乖地缴械投降。冯部缴获七五野炮27门,重机枪一个整营,辎重兵一个整营,以及整营整团的步枪和无数的枪弹炮弹。 王占元看见冯部缴获这么多武器装备,心痒眼热,蛮横无理地说是这些战利品应该归他所有。冯玉祥一方面为了息事宁人,另一方面胳膊拧不过大腿,终于把这些虏获品都交给了王占元,当然为此不免憋了一肚子窝囊气。 因有上述种种原因,冯玉祥对于王占元恨之入骨。而王占元还一再下逐客令,要求冯部离开鄂境。王冯之间已成水火不能相容之势,于是直系首领曹锟才把冯部由谌家矶调驻河南,结果在抢陕西地盘时又被吴佩孚阴了一道。 在与胡景翼、韩麟春反复论证后,张汉卿得出了近乎天才的计划:以在国民党中享有盛誉的于右任暗地出面,亲自劝说冯玉祥坐视鄂省战争。许诺鄂省平定后,将以冯玉祥为鄂豫皖边防护军使,使其自立一方。而后在战争前人民军抢占鄂西北的丹江口和老河口,作出威胁南阳的姿态,让冯玉祥对吴佩孚有话可说。 冯玉祥作为直系的一部分,王占元再不得人心他也不能干啥,不过能看着人民军打败王占元报自己的一箭之仇、而且可以顺带着让吴佩孚吃瘪也是很惬意的,反正张汉卿已经给他想好了不出兵且挡住吴部支援通道的原因。 只是,张汉卿会兑现承诺吗?他对其承诺让自己战后担任所谓“鄂豫皖边防护军使”的职务表示怀疑。 于右任的影响力是很强的,他只说了句“以现在张作霖的影响,这个职务算什么?”就坚定了他的决心。冯玉祥虽然在之前的陕西争夺战中被张汉卿赶得无立足之地,但那是敌对状态时,他反而赞赏张汉卿的手段。政治是肮脏的,军事是要行诡道的,英雄从来都是惺惺相惜的。 西北人民军开始暗地里征集船只,以作为炮兵及辎重的运输之用。准备利用人民军新式武器方面的优势,先期派出一部轻装入鄂,在李书城带领下,组织汉水沿岸城镇军需粮草的准备。 战争未开始,直系内部即已四分五裂,使得人民军内部对这场战争抱有非常大的胜算,信心倍涨。? 第527章 奇袭 7月20日,湖南督军赵恒惕任援鄂总司令,以湘军第一师宋鹤庚为援鄂总指挥,21日湘军两个师由岳州进攻湖北。在正史上他在没有任何后援的情况下仍然敢于独力犯鄂,在得到奉军少帅的支持保证后更是有恃无恐。 王占元急令第十八师师长孙传芳为中路前敌司令、刘跃龙为左路司令、王都庆为右路司令。25日又调鄂西军往蒲圻布防组织防御。湖北军主力都已布置在鄂南,在北方除少量驻军外实力极为空虚,形势对人民军极有利。 王占元之所以敢如此孤注一掷,也是倚仗背后有吴佩孚、冯玉祥等坐镇。在他想来,与冯、吴等都是私怨,站在同一阵营,他们一定不会乐意见到人民军入鄂。而在直奉双方都还保持着表面上的和气时,张汉卿是不敢首开战端的。再说,鄂北多山路,人民军想大举进犯,各地不可能没警报。 可是很多事情都以出人意料开始的,驻鄂北的军队,早已因为他的而与倒王力量达成协议放人民军入鄂,只因为张汉卿同意以后由人民军发放他们的军饷并在战后补足其几年内的欠饷…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经过5天的急行军,西北军右路军第4骑兵师已抵达荆门地境的钟祥县。由于鄂西北各县市对西北人民军的入鄂抱以欢迎的态度,加之交通甚为不便,待王占元得知消息时,第4师前锋已渡过天门河源头,正向京山进发。 张汉卿这才正式发表声明:“本司令因应鄂省民意之请求,以驱逐王占元、救世主万民于水火为已任。所到之处,秋毫无犯。既事成,当凛遵前日之誓言,专注于鄂省自治选举,学良及所部亦决不谋求于鄂省之任何职务。” 湘、鄂两军开打互有胜负,正是难解难分的时候,四川的刘湘也来凑热闹,从西边攻进了湖北。刘湘是首先响应赵恒惕联省自治号召的,当然是来帮着灭王占元的。加上人民军从后面插这一杠子,这下子王占元立马吃不住劲了。情况危急,乃向吴佩孚求救,好友、第八混成旅靳云鹗部亦准备自豫往援。 西北人民军动作如此之快,连吴佩孚也措手不及。王占元虽然为他所不容,却好歹还能算是直系的稳固后方。他也早已将湖北算作他口中的一块肉,怎能轻易让与他人,而且对手还是他掌控中|央政权的大敌奉系?因此急令冯玉祥部就近出兵,以援鄂为名,先行占领汉口。另指派萧耀南为援鄂总司令,刻日进发。 在他看来,虽然钟祥、信阳离汉口均只是300里路程,但是已方有铁路之便,冯玉祥部不需半日,即可抵达汉口,人民军的“泥腿子”兵,除非是飞,否则无论如何是赶不上的。 他的如意算盘是,既然赵恒惕、张汉卿均叫嚷着“鄂人治鄂”,他派了25师师长萧耀南当援鄂总司令,而这个萧耀南就是个湖北人!萧耀南到了武昌,就取王占元而代之,再由北京政|府任命为湖北督军,这回真的“鄂人治鄂”了,看你赵恒惕、张汉卿还有什么理由继续进攻湖北! 冯玉祥对吴佩孚的出兵湖北命令表示完全服从,但是以军事准备不充分、武器弹药供给不足为由,要求给予准备时间。 兵贵神速,哪里容得在这时候讨价还价?吴佩孚大光其火,却不得不表示冯部可以先行出发,补给将由萧耀南的军队迅速跟进。 然后冯玉祥又借口列车检修、司乘罢工等一系列理由,需要延迟数天,反正就是拖着不动。 吴佩孚终于明白了冯玉祥这是铁了心不掺合援救湖北的事了,然而这已经耽搁了一天。他决定把冯玉祥晾在一边,紧急命令萧耀南的部队列装待发。 人民军在崇山峻岭之间行军,因兵行过急,骑兵到了随州,步兵还在襄樊,重火力更在十堰。为取得缓冲时间,张汉卿发表电文,表示人民军乃是依鄂省人民之请,“师出有名”;吴佩孚借机染指湖北,“心怀叵测”;鄂省人民应认清形势,阻止萧军入鄂。 这些话,看起来只是当时交战各方为自己出兵讨说法的措辞,并不值得一提。不过鄂省人民仿佛认定了吴佩孚的军队就是来妨碍“鄂人治鄂”的大计一般,京汉线沿线的百姓都自发地进行阻止列车进发,几乎瘫痪了全线。 从豫鄂交界处的鸡公山开始,一路经武胜关、大悟,几乎每隔数里便有成百上千之多的民众自发地涌上铁路线,或用大石阻塞交通,让装满军队的列车无法前行。急如火燎的萧耀南不得不安排官兵下车劝退人群并移走障碍,导致火车的速度比乌龟还慢。 得知消息的吴佩孚愤怒之极,命令萧耀南对妨碍交通的民众就地予以严惩。“这种小儿科的举动,以为这样就能给他们赢得多少时间?信阳武汉靠这么近,火车就是步行的速度也绝对会比人民军先到武汉!”这是吴佩孚冷笑着对人民军入鄂的回应。 一边是严令,一边是手无寸铁受“蛊惑”的民众,萧耀南左右为难,他的火气也是越来越大。一天之后,他也到了暴发的边缘。 在这要紧关头,远在沈阳的张作霖“巧合”地也发表了洋洋洒洒的“倒王”宣言,抨击王占元“侵吞公饷,纵容军变,祸害省政,保境无力”,并公然表示:“鄂人治鄂”为解决当前局面之最好办法,各方势力应尊循民意,以中|央政|府之命令为指南,行援鄂护民之实。 双方都努力给自己造势并创造机会,也其实都在避免给对方以开战的口实。不过直奉两系的敌对架势却忙坏了总统徐世昌与总理靳云鹏,两位元首手中无兵无粮无钱,一向看着直、奉眼色行事,平素也尽量一碗水端平。在这两大支柱剑拔弩张之际,不能不左右为难。 徐总统发表通电,要求双方保持克制,互派代表或直接在天津召开首脑会议。张作霖一边在京汉路、津浦路陈兵,一边懒洋洋地故意迟了一日才通电表示赞同,实质是给予西北人民军以时间。 曹锟面对奉军的架势很是紧张,又是派人向张作霖表示绝不打算开战的决心,一边打电报给吴佩孚要说服他行事不能太过激进,特别是本为救鄂民于水火的援鄂军不能和鄂民有大规模冲突,那会给张作霖以口实。 一番思索又迟滞了吴佩孚动兵的决心,他思前想后,摇摆不定,又拖了宝贵的一天。 而当最终下给萧耀南的军令则是“驱退”铁路沿线百姓,这让萧部快速南下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作为中|央政|府辖下的军队,直、奉两系都有义务维护与中|央的同步。萧耀南若惹出民乱,则师出无名,其“援鄂”就是公然和中|央作对,这样奉军自然就占了道义上的优势。 在这阻拦的人群中,一个激进者不停地给民众打气,一边焦急地看着几乎不动的日头。“又争取了一天,如果军队再赶不到,我也没有办法了。” 这是人民军中|央调查部在湖北隐藏的力量,几乎在两年前就在这里进行了秘密发展。京汉线是直奉斗争的重点,以至于湖北分部在这条线上也组建了支部。在关键时刻,他们接到指令,要最大限度地迟滞河南的援鄂军出动,给人民军时间。 与此同时,李景林的步兵师也在山地穿梭。第4师和第5师在襄阳会师后即分兵两路,骑兵部队顺水而下,他的部队因擅长行军,就放在左路山地。两个师的目标都是就近控制京汉路不让直军南下,否则即使人民军能够机动的4个师都填进湖北,也只是和直军弄个势均力敌而已。 少帅的判断是直奉两军就像两个武装的巨人,谁也不敢率先向对方挑战。谁控制了铁路线,谁就拥有谈判的先手优势。现在,他的部队已经到达随州,在地理上和信阳出省的直军处于同一起跑线上,但是人家是乘火车,己方是两条腿,优劣一看便知。 理论上,从随州通往京汉铁路最近的地方是大悟,但是这一段路十分难行,倒是经安陆往孝昌的路相对好些。知道同期而行的第4骑兵师前锋刚达京山,已经改其夺取武汉之计划而改为夺取孝感以阻断铁路后,他的压力更重了。 这是第4师在听闻直军即将南下而不得已为之的变更,如果按照计划兵进武汉的话,很可能遇到的场景是和直军一起会师武汉城下… 这是战前竭力避免的混战局面,人民军前伸战线过长,于直系相比没有一点优势,在后来的相争中会居于劣势。这样,将来发生直奉间的龌龊,东北的奉军还得顾忌他们这一支力量的存活。 听张汉卿电令已有一支“第三纵队”在给他们争取时间,虽然不明白这支部队在哪里,但既然少帅说了,那就表示还是很有机会争取,所以李景林命令先头部队勒紧绑腿,以连续疾行的姿态赶往目的地。? 第528章 王倒 直系领袖曹锟招架不住奉系咄咄逼人的气势,电令吴佩孚保持克制,“援鄂军”不得与西北人民军作正面之冲突。吴佩孚阳奉阴违,一边督令萧耀南动身,一边通电表示同意鄂人治鄂,并表示“援鄂军”主要任务即是驱逐湘军威胁,战后当依鄂人所念,力保湖北自治。 至于与人民军冲突,他大度地表示:“人民军入鄂后,当以各自所占地域为界,直军绝不会越雷池一步。”这是他估摸着自己肯定先比人民军入鄂,在给人民军下套子呢。萧耀南先进武汉之后,人民军自然也不能越雷池一步,这武汉三镇可就轻松地变成囊中之物了。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做梦也想不到,铁家伙竟然没能跑过“泥腿子”! 就在这两天半的时间内,在张诚德的骑兵师先头部队已抵达汉口城下时,萧耀南的25师前锋还堪堪接近孝昌。当第一列军车便在孝昌站被迫停下来后,直军们赫然发现汗流浃背的西北人民军士兵和飘扬在孝昌车站的鲜艳的五星红旗。 李景林以八百里加急的步行,跑过了比他近一半的直军,虽然有各种助力的因素,但跑下的路程是实实在在的。在中国步入民国时代,还没有哪一支军队行进得如此之快。李景林一战成名,而他的第5师也被称之为“疾行军”! 萧耀南知道消息于下午2时,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亲眼看见人民军驻守车站的一个步兵连长要求与直军对话,他才真的承认:西北人民军已彻底跑赢了他的部队! 看着整齐的一排闪着黑光的迫击炮,萧耀南忽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再继续南进已不可能,人民军控制了南下汉口的列车交通。只怕此时汉口已掌握在张汉卿手中了吧?战,要冒着直、奉两军全面开打的风险;和,主动权已掌握在人民军手中。 因为张汉卿于当日通电表明:“人民军已抢占汉川,一行保卫汉口、武昌之职,二行劝退湘军、川军之责。并奉劝其它各路‘援鄂军’以湖北人民福祉为念,暂停用兵,不要‘以援鄂之名,行坐看成败、抢收果实之实’。” 吴佩孚仿佛从山顶上被推到深渊里。 这个张汉卿算无巨细,事事抢在他前头,自己处处在他算计之中。他与张汉卿都打着“援鄂”的旗号,但是一个步行,一个乘铁路,结果自己反落在后面。张汉卿说他“坐看成败”,他无可辩驳。若是他强行冲过孝昌,则“抢收果实”这顶大帽子真的会压下来,这时候舆论对他不利之前景,几可预见。而且奉系正好借此机会,师出有名,抄了他的后路。他明知道进入汉口城中的不过是少量先头部队,只要直军一个冲锋,说不定武汉之事即定。可是这一声令下,竟是如此的难! 王占元见形势紧张,连催直军援军。然而萧耀南部未奉电令,再不前进。在王占元看来,真似有坐山观虎斗、有准备鹊巢鸠占、联合湘军赶自己下台之势。 接连几日湘军第二师鲁涤平攻占赵李桥,败第十八师孙传芳部,湘军右翼大败蒲通镇守使刘跃龙,占领通城,6日湘军又占赵李桥,孙传芳部退蒲圻(今赤壁)。此时张汉卿亲携第3师主力已星夜抵达咫尺之外的蔡甸。 蔡甸是武汉西大门,驻守着王占元的嫡系部队一个旅,可是人民军用万发炮弹让他们魂飞魄散,短短半日,蔡甸即告失守。 一支疲惫之师竟然在半天时间打残了一个精锐旅,这是不可想象的,形势已无挽回余地。可是他们的炮弹是从哪里来的?大炮从天上飞过来吗?百思不得其解的王占元接到消息后傻眼了,就是在孝昌进退失据的萧耀南也是震惊,也庆幸自己最终没有与人民军为敌。 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这次立了大功的大炮,应该说是小炮,他就是人民军独树一帜的新式武器迫击炮。 还在入甘之初,鉴于西北地区山路崎岖的现实,即使是75MM的轻型山炮也不适合机动使用,发展更轻型的便捷型步兵伴随小炮势在必行。而在张汉卿已经成型的见识里,迫击炮是最合适的:构造简单、轻便灵活、火力覆盖面积大、杀伤力强,是步兵近距离火力支援的有效武器。 构造简单,则沈阳兵工厂有限的制造能力可以很容易地仿制,费用也只是山炮的十分之一甚至更少;轻便灵活,使有限的运输能力中可以更大量地装备。 远在两年前,张汉卿即通过德国顾问们取得了德国一战时尚水及大规模生产的1914年制76MM迫击炮,它的炮管只有一尺多(52倍口径),重量只有100公斤,炮弹只有9斤重一个。这样,随便一匹战马便能轻松地装载两门。反观山炮,需要六匹马才能拉一门。 关键是兰州兵工厂在接受一批机器后就可以立刻生产,可以让沈阳兵工厂腾出人力来生产更急缺的山炮…到此战时为止,兰州兵工厂已经能够独立造出20门,而且费用很少… 人民军的几个师,包括骑兵师,都装备了这种迫击炮。它可能对攻坚作用不大,比较装备更精良的同期外队还差得远,但是在国内战争是足够用的了。 因为它的运输方便,也就在各先头部队到达目的地的几天后,迫击炮群就已经到位。张汉卿要一战压制敌军顽抗的决心,好不容易运到的炮弹一次性用完,当然取得极大的震撼效果。 见人民军攻势如此犀利,已经出发好久的萧耀南部却久久不至,形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王占元再也没有战意了,决议与人民军单独讲和。他派出特使联络张汉卿,准备以同意张汉卿驻兵湖北并以湖北财政供养人民军两个师为代价,换取张汉卿支持自己继续担任湖北督军。否则,他将“拼却鱼死网破,也要为鄂军正名!” 这个时候,湖南的、四川的、河南的军队都在周边虎视眈眈,王占元仍有两个师一个旅可资作战。人民军虽然进入三个师,却大都是轻骑步兵,重武器仍在后头。如果王占元真的硬撑着或者干脆放其它部队入鄂,对人民军是极不利的。 所以戢翼翘很想劝说张汉卿同意这个决议。在他看来,有2个师在这里,基本上湖北就在彀中,一个战败的湖北督军对人民军控制鄂省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张汉卿不会同意。他向戢翼翘和齐恩铭师长说:“我们是以打垮王占元、帮助湖北自治的名义进来的,仍然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我们的信誉何在?而且让吴佩孚有了借口留在湖北。京汉铁路和津浦铁路就像直系的两条腿,现在我们控制了一半京汉线,就等于让直系这个巨人瘸了一条腿。再说以我们对王占元的了解,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是不会真正鱼死网破的,不然,他为什么在前线还带着他的家财不放?那是典型的形势不对溜之大乎。 我们不是要他的命,而是要他和平交出武汉。我倒有个提议,只要他做到令全师投降,我们可以让他安然带个人财物离鄂,也是通过他的口让直系诸人认清吴佩孚的真面目。”他狡黠一笑:“谁让他援助战友不尽心的?” 见张汉卿态度如此坚决,而湘军、川军攻势有增无减,湖北已避免不了失败的命运,只是鹿死谁手罢了。王占元决定向张汉卿输诚,一是目前武汉已经在人民军的眼前,要保住自己最后一点家底,势必要人民军松手;二来无论湘军、川军都不比人民军好多少,与其便宜了他们,还不如给张汉卿----毕竟下野之后还是要到奉系控制下的天津里存活。至于吴系萧耀南部,他是宁可摔了砸了也不想便宜了他们! 于是王占元向各方通电表明战败的原因,把责任归咎到萧耀南的避战上:“…我军与敌激战八昼夜,困顿异常。萧总司令到汉已逾五日,迭经商请赴援,虽承慨允,奈以预定计划,须俟全军齐集后始能前进,而开抵前方之靳旅,亦因未奉总司令命令,不能自由作战。前线鄂军因援军不肯前进,纷纷向后撤退,大局不堪收拾。占元保境有责,回天乏术。当遵从张汉卿司令之通令,迎接陕军入鄂,以挽救不利之局势,济万民于水火。” 第二日,在带着一腔愤怒的王占元在得到张汉卿保证其家庭、财产及人身尊严的回复后,下令省城守军迎接张汉卿入武昌城,及麾下第2师官兵全部服从西北人民军援鄂军的指挥。 同日,通电辞职,表示辞去湖北督军职务,他对直系首领曹锟、吴佩孚既讽且刺。电文云:“比年国家多故,政潮迭起,其间主持国是,共维大局实两公之力为多。近以阁题发生,悠悠之口,遂多揣测。又值双方军队,有换防调防之举,杯蛇市虎,益启惊疑,道路汹汹,几谓战祸即在眉睫。其实奉军入关,据闻仲帅原经同意,两帅复有奉直一家,当与曹使商定最后安全办法之谏电,两公和平之主旨,可见一斑。…现在京津人情,震动已极,粮食金融,均呈险象,断非空言所能喻解。非得两公大有力者躬亲晤商,不足杜意外之风谣,定将来之国是…” 11日王占元离武昌东去,携带他在湖北搜刮的大批财物逃往天津。? 第529章 通衢 张汉卿这么快入鄂,对各方而言均是不小的震动。尤其是步兵第5师,连续5天急行军,行驶近八百里,硬靠两条腿跑出来了。就是这一役,第5师创下了“飞毛腿”的美称,而李景林则因此跻身于奉军五虎将之列,让各方瞩目。作为首次登上美国《时代周刊》封面的中国人,吴佩孚曾被称为“TheBiggestMana”,可以译为“中国最强者”,是英美帝国主义在中国找到的代理人。他们认为吴佩孚是一个理想的人选,称他为“新中国的大英雄”,要比张作霖强。他们对吴佩孚的支持不遗余力,给枪给钱,直至派顾问、组织和训练飞机队。湖北一直是直系势力范围,吴佩孚也一直将之视为自己后院。汉口、武昌的相继丢失,使各方军阀对吴的实力产生了怀疑,英、美等国也深表关切。而再一次一鸣惊人的张汉卿现在正为在湖北驻扎的合法身份而向中|央讨价还价,他想被任命为陕甘鄂巡阅使,使其干涉湖北局势在法理上成为正当。吴佩孚态度鲜明地否定。不谈这将会给人民军的发展带来多大的好处,就凭张汉卿以一个后辈的身份做三个省的巡阅使就不能接受。想自己经营多年,也不过屈居一个直鲁豫巡阅副使,实际上还管不到山东!可是奉系的影响之大是他始料不及的。首先张作霖为此不遗余力地奔走,表示人民军受鄂省人民之托打败王占元,此时又在稳定川、湘边境,其功非小,授予巡阅使之职理所当然。京津经济界人士也发起请愿施加压力,认为张汉卿有画笔点睛之能,定能够稳定武汉已经濒于崩溃的经济;中|央政|府中奉系各总长以及外围人士也持续施压,认为现在鄂省形势,非张汉卿无人可以被各方接受。而同为直系一脉的王占元和王承斌也为张汉卿说话,就让人有点看不懂了。王占元自从容北上天津后,他的渲染也让吴佩孚在直系中的名望一落千丈。无论怎么说,近在咫尺的萧耀南部乘列车南下没跑过更远的人民军两条腿,用什么原因来解释都行不通,只能被理解为借刀杀人。可是同为直系一脉,在这关键时刻,主帅还做此亲痛仇快的事,不能不让人怀疑吴的肚量。基于这个愤怒,凡是吴佩孚反对的,王占元则极力赞成,至不济也要恶心恶心他。直系原本三大支流:吴佩孚、王占元、王承斌,现在王占元倒了,吴佩孚的力量更显突出。作为北京市长的王承斌对此极为忌惮,他不断向奉系输诚,并劝说曹锟不要在此时和奉系交恶。目前湖北在事实上已经被人民军占领,一个名义上的巡阅使职务并不能改变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中|央政|府通过了授予张汉卿陕甘鄂巡阅使的要职。这使得张汉卿继张作霖、曹锟之后成为民国史上第三位身兼三省的巡阅使,其权力影响甚至还大过曹锟。此时湖北的局势错综复杂:西北人民军控制鄂西北沿汉水流域各个城市:襄樊、宜城、钟祥、京山、应城以及孝感。在第4骑兵师进入汉口、武昌后,第3师在其后不费吹灰之力取得荆门,一部赵鸣皋旅奉命调往宜昌与湖北第3混成旅王金山部、第18混成旅赵荣华部合兵一处共御川军。赵恒惕在王占元下台后少了进兵的借口,陕甘鄂巡阅使张汉卿及省长夏寿康命湖北18师孙传芳部及第8师王汝勤部防守蒲圻,并派出代表与与湖南作和平接洽,自己亲率骑兵师一个旅自汉水启程督战。韩麟春驻省城改编湖北第2师并安排防直事宜。张汉卿赶到宜昌时,鄂军几乎已大溃。本来王金山、赵荣华两部增援,应该占据人数优势,却被川军打个落花流水。不过等到张汉卿亲到宜昌视察前线时,战场上仍在继续。有数百人的一支队伍不管身边逃窜的友军和压上的川军,毅然坚守前沿阵地,在川军正想一股作气时,突然来了个漂亮的反冲锋,一下子便把眼看着胜利在望的川军打懵了。因为人少,这支部队也不恋战,迅速撤回阵地,稳住阵形。然后用前线丢弃的机枪群组成一道火网,把川军的第二波攻击打了回去。这两次对峙,给张汉卿的援军争取到了时间。赵荣华闻张汉卿到前线,也急忙收拾溃兵返回第一线,终于使局势转危为安。对于战场上的虎将,张汉卿从不吝褒奖之实。这差不多只有一个营的兵力,竟能挡住川军不下两千人的冲锋,军官的胆量和能力都值得敬佩。张汉卿问赵荣华:“那支挡住川军的部队,负责军官是谁?”赵荣华不假思索:“于学忠。”他能一口叫出名字,是因为他是自己胜似胞弟的亲人。18混成旅旅长赵荣华自幼失怙,于学忠父母将其抚养成人。赵荣华升任旅长后,邀请于学忠到该旅充当炮兵营营长。本来只是一种报恩的想法,想不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得其死力相助。张汉卿所高兴之事,倒不是打了胜仗,而是找到了于学忠这个当年被吴佩孚、张学良、蒋介石、毛爷爷等竞相青睐的优秀将领。本来正史上这次是吴佩孚看中了于学忠,但是最终于学忠还是投奔了奉系。历史上张作霖父子也对于学忠信任有加,“9?18”事变后,张学良背负“不抵抗”的罪名下野。在赴欧美考察之前,张学良把东北军全部交给于学忠指挥。在张学良准备发动“西安事变”时,于学忠曾问过张学良:“你这样做,何以善其后?”张答道:“说干就干,何必顾虑那么多?”于说:“要干就得干到底,决不可半途而废。”后来,“半途而废”的张学良被蒋介石软禁。陪蒋上飞机前,张学良再一次把大部分东北军和自己的财产交给于学忠掌管。此后的于学忠,将知遇之恩置于首位,处处以张学良的利益作为自己取舍的标准,甚至为此不惜逆势而动:他曾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4次到南京面见蒋介石,请求释放张学良,但一直没成功;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毛爷爷亲自点名让他做赴朝慰问团团长,他却拒绝了这次莫大的荣誉,因为他觉得自己“凡事低调,张学良的日子就会好过点。”他曾对部下说:“张副司令叫我照顾东北难民、守住华北、坚决顶住日寇的进攻,我都做到了。我要等他自由了,将东北军交还给他。”在张学良90岁寿辰时,他辗转听到这些话后不胜感慨,说:“我忘不了于学忠,他是我的左右手啊。”蒋介石对于学忠也颇为欣赏。蒋有一个习惯,喜欢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写下对将领们的评论。对于学忠颇为欣赏,说他“两眼炯炯,对人忠诚,是一将才。”这也是蒋介石“灭了”杨城虎、软禁张学良、却对于学忠网开一面、让他“戴罪立功”的原因之一。解放后,于学忠曾请示周恩来,如何处理张学良留下的财产。周恩来说,还是你自己决定吧。于学忠于是通过法院,把财产妥善地分给了张学良在大陆的亲属,自己一分钱没拿。正史上于学忠跟随张汉卿还要到5年之后,既然吴佩孚“放弃”了这次机会,他当然要“掠美”了。他以陕甘鄂巡阅使的身份大大赞扬了于学忠,说:“让于营长跟我去做团长”。为表达对其的善意,他也重用赵荣华,对其战败之事充耳不闻,反表示要呈请中|央政|府,晋升其为师长。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嘛。为了获得于学忠的忠心,赵荣华就是再平庸,张汉卿也要让他在风口里飞上天。为尽快解决鄂西纷争,张汉卿准备先稳住刘湘,再返回收拾鄂局。于是通电刘湘表示:“刘军长为重庆护军使,职事繁忙。王占元既以被逐,当由鄂省人民完成自治事宜。川军入鄂,于理不合。学良30日通电明志,将力保鄂省之自治不受干涉。川军若决意再战,当电请中|央政|府,明令讨伐。”私下里,派代表接洽刘湘:“鄂省自治已成定局,如刘部依约退出湖北,当电请北京政|府,允兄以四川督军之职。”刘湘原想着趁湘鄂大战暴发之际,趁乱扩大地盘。此时湖南赵恒惕停兵,湖北政局已定,自己久攻宜昌即不下,奉军少帅亲自驭久胜之兵已增援至,料难再有进展。且奉系已控制中|央,实力雄厚,自己偏居东川,定无实力可以抗拒,且名不正言不顺。不如就此罢兵,既卖了少帅面子,也体面撤出鄂西偏僻无用之地。于是以“鄂省既安,当依约退兵,以不负援鄂之原意也”为由,率兵退出秭归,并相继返回巴东。三路军退了一路,再应对另两路就从容多了。张汉卿把人民军分为南、北两路,与直军、湘军均成对峙之势。对直军不好动手先发第一枪,打赵恒惕就没有这个顾忌了。? 第530章 对峙 当此之时,直系萧耀南部25师屯兵云梦、安陆、孝昌等地,冯玉祥部11师取鄂北随州、广水、大悟、红安、麻城等地,与第5师对峙于孝感、黄陂一带。西北人民军背靠汉水,西面紧固钟祥,沿京山----应城----孝感----黄陂河西,东面依托江北重镇黄冈。 在南线,人民军第4师主力与处在前线的鄂军第2师一部、第8师、第18师合兵,由韩麟春带领,沿长江以南布防,在蒲圻重兵防守,与湘军形成僵持状态。直系靳云鹗1个混成旅脱离于战场外,驻兵江夏。 形势对人民军并不有利,至少人民军的兵员不足以对对方形成压制。 民国初的一个师为2旅4团制,师另辖1个骑兵团、1个炮兵团,约11~14万人。因为缺少装备,不少无炮之炮兵团,无马之骑兵团,地方部队尤甚。限于财力,有些部队都不满员。而人民军承张汉卿所改编奉军之编制,除部分新建制的师只装备到炮兵营外,奉系军队的炮兵团、骑兵团都是货真价实的。像承袭老一师的西北人民军第1师炮兵部队开始就是满团,然后合并了两个独立炮兵营,加上从沈阳兵工厂新制的百十门山炮充实在各师,除骑兵师外,大都实现了师属炮兵团的架构。 在入鄂之前,人民军以兰州和西安为大本营,现在,武汉以其优越的地理位置成为人民军新的政治和军事中心。既然连打王占元这么重大的事件吴佩孚都没有真正用兵,想来除非直奉之战起,他是不会介入陕甘的。这样一来,从西北调兵入鄂以解人民军不足成为可能。在这种考量下,人民军第1师主力奉命南下,加入到军事对峙中。 第1师一个旅不久后与第4师合兵一处,在长江以北形成2万多人(骑兵师一个师按编制只有8千人)的军事集团。 这些兵马控制鄂军3个师、3个混成旅及虎视眈眈的直军2个师(萧耀南25师,冯玉祥11师)、1个混成旅(靳云鹗)共3万多人,数量是居于下风。因为鄂军大敌目前为湘军,人民军部队辖有2个炮兵团的优势火力,所以表面上人民军数量少,但考虑到火力猛,敌方人多的优势也就大致抵消了。 张汉卿解决了四川刘湘,转手对付湖南赵恒惕成为优先。乘着北路军在僵持,第1、第4两个精锐的人民军师及湖北第2、8、18师同时向湘军发动攻势。在五路兵马的围攻下,湘军大败,赵恒惕至此已知事不可为,连声告饶,最后一点好处没从湖北拿到,反倒使人民军及鄂军驻扎在了岳阳,占据了湖南的北大门。 外患既除,湖北省自治日程也摆上了桌面。张汉卿仅留第1师驻在汉口、武昌、襄樊等要地,而将第4骑兵师驻在湖南岳阳,算是兑现了前所通电的人民军在鄂留一个师的誓言。 不过张汉卿可不会白来为他人作嫁衣裳。他电“请”中|央政|府,将王金山第3混成旅、赵荣华第18混成旅编为湖北第一师,以赵荣华兼任师长,驻兵宜昌,并接收荆州,算是人民军的一个旁支。余下部队,改编为湖北武警总队,当然都由人民军派人加以改编。除第1师外,湖北将再不养军,以实现鄂人自治之宣言。 后以驻沙市第8师王汝勤纵兵抢劫、管教无方为由,免去其第8师师长职务,调任有名无实的长江巡阅使,所遗第8师师长由原18师师长孙传芳接任,并委孙传芳兼任长江上游总司令。 孙传芳在正史上也是未来的一大枭雄,虽然不甘久居人下,却也是见风使舵、善于观望形势之辈。眼见得奉系势力已达半边江山,又拥有中|央政|府权力,为各方所难望其项背,因此对张汉卿极力邀功表现,在对付王汝勤之事上十分卖力。王汝勤兵力不多,在赵、吴及人民军第1师一旅优势兵力的威逼下,不得已放弃了指挥权。 张汉卿对孙传芳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通过将其从18师调往第8师,并以中|央电令的形式将长江上游总司令部驻所安置在九江,使孙的传统势力遭到弱化,杜绝了其在湖北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压制了江西陈调元部对直系可能的支持,可谓一石二鸟。 将王占元所部第2师撤消番号,与原鄂第18师一部合并为人民军第7师,以戢翼翘兼任师长。将第18师剩余部分编入人民军骑兵第4师----随着汽车陆续装备奉军,张汉卿早已计划逐渐降低骑兵在军队中的比重。这些骑兵虽然对人民军实现突击立下汗马功劳,但前些天的长途奔袭还是暴露一个主要问题:论持久长途作战,马仍然不如人耐久。有条件了,还是实现机械化的好。 第4骑兵师则将一部分骑兵团装备到陕西第5、第6师及湖北第一师中,这些久随张汉卿征战的人民军老兵对新编的陕西、湖北驻军来说,既是约束也是直接的影响。 于是张汉卿坐拥陕甘鄂数省,手下有人民军8个师10多万的兵力,还直接控制着湖北2个师及直鄂军2个旅,总实力上已不逊于直系,略少于奉系。这样,“北奉”与“南奉”(人民军)合起来占据了中国当时军队的近一半。 此时东北奉军已完成9个师属炮兵团的编制,另成建制3个独立炮兵团,奉军各师成为民国各方势力中唯一在师级火力配置上不逊于日本正规师团的有生力量。在1921年底,奉军已组成2个水上飞机中队(各12架),1个陆上飞机中队,1个侦察机中队(4架)的蓬勃发展中的空中力量,让各方望而生畏。 作为一个渐渐成长起来的军事家,张汉卿花了如此之多的精力拿下湖北,可不仅仅是为了让它“自治”,捞取政治经济以至战略上的好处才是第一要素。不是张汉卿不皿煮不体恤民生,而是现在更快地完成统一中国的任务,中国的皿煮和民生才有发展的资格。 对军事而言,武汉有全中国著名的汉阳兵工厂,名次仅在沈阳兵工厂之下。正中外抗战中的“汉阳造”步枪可是中国抗日军民一枪难求的最好制式武器,虽然它本身可能也不咋地,可要考虑到这是在中国。 安顿好局面,张汉卿抽空去看了看他一心想依之作为“革命”本钱的汉阳兵工厂,然而不看则已,一看却大失所望。 汉阳兵工厂依托汉水之利,当时已能够制造步|枪、机关炮、迫击炮及各类炮弹、子弹,旧中国三大兵工厂,其重要位置还在太原兵工厂之上。不过清末时因财力问题,汉阳兵工厂停办炮架、炮厂、炮弹、铸弹、铜壳五厂,实际上山炮的制造已停止。 在辛亥革命时又遭到破坏,1915年袁世凯怕枪炮弹药生产大权落入南方革命党人之手,又将制炮机器、技术骨干调往河南巩县兵工厂,导致现在的汉阳兵工厂日渐衰退。 不过张汉卿还想看看,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搞不好还能有些东西可用。不过亲去之后,免不了让这位少帅大倒胃口:其设备之简陋,做工之粗糙,无法让人相信,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汉阳兵工厂?怪不得抗战时期用“汉阳造”来说明中队装备差,果然名不虚传! 沈阳兵工厂现在已经实现了月产大炮15门,迫击炮30门,机关炮36挺,步枪1千支,炮弹1万枚,子弹10万发的产能,是当时中国最大、在亚洲也算是名列前茅的军械厂。当然,现在的主要力量还是造炮----对张汉卿的军改而言,炮是目前最重要的。 对比沈阳兵工厂,这里可算是从现代化一步跨回到原始社会了。 这样的兵工厂是无论如何不能满足人民军的作战使命的。一想起他的8个师的装备补充还要从东北千里迢迢经归绥人挑肩扛地辗转转运到银川、兰州、西安再到武汉就郁闷不已。武汉兵工厂既然被自己获得,那就从无到有地重新焕发新生吧。 武汉是各方荟萃之地,物资丰富,加上张汉卿有财力支撑,有沈阳兵工厂无私的援助,建成中国一流的兵工厂不是问题。可是由此产生的另一个问题又来了:一些机器庞大又臃肿,怎么运输?与北方重要的交通线京汉、津浦都要经过直系地盘,这些重要的战略物资入了他们的眼,还不是肉包子打狗? 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人民军的困扰,那就是借用长江航运的便捷运送沈阳兵工厂的设备到汉阳兵工厂,使之重新具备独立生产枪炮弹药的能力。这样一可以解决人民军装备自给的问题,二可以使直系鞭长莫及;三者用航运的代价比铁路、公路来得小多了,不然,从东北到察哈尔、绥远、陕西、湖北,这么长的路程和中间极多的恶劣地形,好机器也颠坏了。 当然,除了重资重建兵工厂,张汉卿所重点关注的还有湖北自治后的走势。依约张汉卿的人民军只能在鄂驻一个师,吴佩孚也以此为借口将直系军队留鄂不走,不打破这种局面人民军将极为被动。? 第531章 吴冠张戴 此时北京政|府的财政危机越来越严重了。北京政|府最终还是顶住压力把希望寄托在向外国银行的借款上。但是,因为英美想要更换不利于直系的靳内阁,坚决不同意借款,而作为靳云鹏后台的奉系是绝不会因此向对方让步的,于是向四国银行团的借款付之东流,北京政|府的希望破灭了。 靳内阁在财政上遇到如此严重的危机,国内银行团却不仅坐视不救,且落井下石。因为国内银行团掌握在旧交通系的手中,他们巴不得靳内阁因此倒台,给他们提供一个上台的难得的契机。这里面为首的人就是叶恭绰。 当初因其侄子叶查理和梁九小姐的事,张汉卿把他的交通总长之位拿掉,几乎在政坛雪藏了几年,经梁家一宣扬,众人皆知了。也经过这一风波,他深知张氏父子的权势通天。靳云鹏之所以能够成为总理,几乎是张家一句话的事情。 眼看着靳云鹏要倒台,想来奉系也不会为这个外围人员下血本来保。如果能够有一个让张作霖欣赏的好点子,取代他也不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秘密潜到沈阳,向张作霖献策:“如果想要控制北京政|府,首先要控制中|央财政,而第一步就是要收买交通银行的股票”。 作为交通系的骨干,他的眼光不可谓不毒。目前交通银行已经资不抵债,实际处在崩溃的边缘,这个内情他是清楚的。张作霖只需极少的资金投入,既可以挽其于既倒,又能获得极高的利润,东北经济界的能人们不会不同意。 果然,王永江、刘尚清都认为此计甚妙。于是张作霖与叶恭绰私下商定,奉系用投资的方式控制交通银行。张作霖财大气粗,提用东三省公款4000万借予交通银行,按月利息一分二厘,定期半年收回,从而控制了承担央行职能的交通银行。 8月12日,张汉卿在武昌密电张作霖:“以停饷为要挟要求北京政|府,勒令直系萧耀南驻鄂军北撤。并以倒阁相威胁,逼迫靳云鹏总理将其弟靳云鹗之兵调入驱湘战斗中,一举解除靳部夹在省城与前线的横亘”。为分化直系,另电冯玉祥为鄂豫皖镇守使。 直系终于没能形成与正史上同等的实力,在重要的财权上没有影响力是导致吴佩孚最后软化的重要原因。虽然直系曹锟、吴佩孚起初都对靳云鹏内阁不满,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反不愿意靳下台。因为一个动荡的政|府对他们更不利:兵饷要自筹,更关键的是,内阁总理换谁好呢? 既有分量又有能力的人屈指可数,目前在京津的各类民国宿老都多少与奉系有瓜葛,如最有势力的以梁士诒为首的旧交通系也和张作霖勾勾搭搭,他们如果掺和在一起了,对直系威胁更大,反而是靳云鹏“清清白白”的容易被控制。 在经过一番唇枪舌剑后,曹吴等直系大佬最终与英美老板们勉强达到协议,容忍靳云鹏留任。不过这也是他们裂痕的开始,因为他们发觉,直系的这个代理人完全挑不起大梁。 倒是张汉卿适时抛出了橄榄枝,他以陕甘鄂巡阅使的身份接连发布几道政令,让湖北的形势迅速好转。 一个是《长江运输安全章程》,呼吁沿江各省均需保证长江水域的安全及自由,所有沿江水道的关卡都需裁撤。 一个是《湖北自治章程》,主旨在于政治皿煮化、减轻民赋、鼓励发展工业和经济、禁止各方对本省的争端以军事的形式介入; 一个是《湖北通商自由及租界安全章程》,宣布保护英美一切在华人员及其财产的安全,中国当地政|府对于外国投资者给予适当的照顾,同时中国政|府鼓励与英美国家互通有无,建立稳定的贸易合作关系。 这些做法让关心于湖北局势的英美国家人员渐渐放下狐疑的心,人民军政|府继续保护他们的在华利益,有些经济上的提法比直系还更深入了一步,有些正是“门户开放”政策的精髓,不能不让人怀疑这位中国少帅的转变。 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奇怪的,“门户开放”比之后世的“改革开放”并没有多少出奇的地方,唯一的不同是中国政|府同时拥有主权。这个时候无论中国同意与否,“门户开放”已经在中国扎根几十年了。 也不能说它不好,日本通过它达成了明治维新,一跃成为亚洲最强国。虽然有天时地利和运气的成分,也是其国民能够抓住核心导致的,这个核心就是不管主权的争议,先运用一切资源把自己变强大了再说。 此时长江为英美势力范围,各方军舰横行无忌。南、北奉军有包举宇内之势,目前中国已无任何力量可以与之媲美。而张汉卿的动作,很快地引起英美人士的注意,美国的观察家们首先认识到了这一变化。在美国国务卿查尔斯-E-休斯的建议下,29任总统华伦-哈丁修正了支持直系的政策。刚刚走马上任的亚洲舰队司令约瑟夫-施特劳斯海军上将受命就美国在华政策拜会了张汉卿。 对施特劳斯而言,受命去拜会一个刚成年的中阀谈中美关系是不可思议的。在他心目中,这个握有十万陆军的民国少帅恐怕对海军的认知只停留在装着大炮的渔船上吧?至于国与国的关系,这个概念太大了,大到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讨论这一话题。他所考虑的,是一些国内的朋友对他所说的,中国人的习俗是对位高的人行叩首礼,他一路上都在思考怎么礼貌而不失威严地拒绝这个极其落后的礼仪。 然而事实让他大吃一惊。在位于江边的汉口巡阅使署明亮的办公室里,张汉卿笑着迎出来,用一口流利的英语极为隆重地致了欢迎词。宾主落坐后,这位少帅兴致勃勃地谈起他当初在北京和洛克菲勒家族合作购买协和医院的往事,谈起了和道奇公司在天津合作的汽车厂的兴旺,谈起了中美经济互补的前景。在这些他不熟悉的领域,他竟然只能用赞许、欢迎、了解等干巴巴的词汇表示附和。 而这位年轻的少帅在谈及他所熟悉的海军领域和国际形势时也不逞多让。他提到战后亚太的局势,谈到美国维持其亚洲政策所需要的投入资本,他甚至谈到美国应该凭借其工业经济优势在亚洲拥有一支媲美于英国的舰队。为了减少其它国家的干扰以迎合世界各国关于休战的迫切要求,以美国为首的几个大国应该约定一个条约以防止军备竞赛。 他对美国两党政治、工业实力、政策以及目前的舆情十分了解,如同他对中国目前的局势十分清晰一样。他认为中美两国完全可以实现优势互补,中国也期待能在美国的帮助下让百姓生活得更好,中国愿意做美国在太平洋上的好邻居。 他还谈到美国在太平洋最大的敌人,他认为必须约束日本舰队的数量和质量,必须拥有数量上的优势才能迫使日本按照美国的指挥棒子走,所以限制日本在海军上的发展非常有必要。而中国虽然在海军力量上相当薄弱,但可以随时承担美军舰队的后勤以及休整的需要,这些都是其它任何盟友都无法做到的。 张汉卿积极阐述了奉系对美对英政策,并期望双方有机会再度会晤,他还提到中国愿意成为美国在西太平洋的重要支持力量和后勤保障伙伴。多年以后,约瑟夫海军上将清楚地记得会晤张汉卿的那一幕:“年轻的少帅罕见地重申了‘支持’和‘伙伴’这些词,语气中充满自信和力量。”从张汉卿对美国历史及文化的了解看,约瑟夫上将断定,少帅一定去过美国,是典型的知美派。 否则,怎么解释美国海军即将要求对英、日等国家行使的限制军备条约?这个计划只有极少数军方和政界的首脑们知晓,张汉卿不但清楚地理解美国的考虑,还很有前瞻地提到其它各国可能的反应,除了可以用政治天赋、战略高手来理解,还能怎么形容? 对于以张汉卿为代表的人民党系的靠拢,约瑟夫表示乐于见到。现阶段,奉强直弱已是现实,直系一盘散沙的现状以及无法有效体现英美的国家意志的能力短板也开始显现。虽然作为一个军人,约瑟夫不能干涉国家政治事务,但是适当地表达他的个人态度是可行的。 长期以来,以张汉卿为首的奉系在各种场合都表达了与英美为善的态度,但是基于奉系长期居于东北并且与日本交好的事实,而美国的亚太战略是尽量不与日本冲突,所以在被其视为势力范围的东北,美国政界达成的默契是尽量远离。 但是不代表美国能够容忍日本在此地的超脱地位,特别当奉系影响已经渗透进原本由直系控制的中原腹地时,漠视绝不是好对策。约瑟夫决心通过他的这次会晤,和奉系达成一个划时代的交流,甚至取直系而代之亦无不可。所以,他乐观地表达了对张汉卿的钦佩之情后,委婉地表示要向华府高层进言,要让美国与奉系之间的联系更紧密些。 他这样说了,也真的这样做了。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美奉之间的关系有了大幅度的突破,至少直系逐渐不再作为英美在华的唯一代理人的角色。这样,奉系解除了武力统一中国最大可能的障碍,国内国外形势都对奉系有利。? 第532章 财大气粗 作为友好的表示,在约瑟夫关照下,人民军购买了隶属于美国长江巡逻队的2艘小型战舰“维拉洛波斯号”和“埃尔卡诺号”,分别命名为“江宁”号和“江静”号,取江水“宁静”之意。人民军要想控制长江,单靠陆军是无法完成保卫这么广阔流域的任务的。 长江巡逻队是由六艘比“伊莎贝尔号”更陈旧更稀奇古怪的船只构成的。其中最为奇怪的就是这两艘“埃尔卡诺号”和“维拉洛波斯号”军舰。这两艘军舰都是杜威在马尼拉湾获胜之后从西班牙人手里缴获过来的,“埃尔卡诺号”排水量为六百吨,“维拉洛波斯号”为二百吨,它们分别建造于1885年和1886年,都用铸铁法建造而成。 “埃尔卡诺号”吃水深度为十英尺,时速只能达到十一海里,船上配备的武器威力很强,主要武器有四门四英寸的大炮以及四门可以发射六磅重炮弹的炮,船员共有一百零三人,他们只能在原始的生活环境中生活。这艘船的动力由两只烧煤的苏格兰锅炉提供,在紧急情况下锅炉也可以烧木头。船上很少有电力,照明通常都靠蜡烛。 “维拉洛波斯号”略小于“埃尔卡诺号”,但比它稍为舒适。这艘船仍然保留着过去的铁船壳,但是船的上层结构已被一个木制的貌似盒子的结构所取代,这使得船员的起居间较为宽畅,通风条件也比较好。它的吃水深度为九英尺,配有两门可以发射六磅重炮弹以及两门可以发射一磅重炮弹的炮,时速同样只有十一海里,它同“埃尔卡诺号”一样,由于速度太慢,无法在上游活动( 指离海九百五十英里的宜昌城以上的那部分长江,这里浪速经常高达十四海里) 。 美国海军认识到这支部队不够用来在长江进行有效的巡逻。早在1920年,海军在拨款要求中就要求拨出款项为长江巡逻队和华南巡逻队建造新炮舰。在整个二十年代,亚洲舰队和海军总委员会在为数众多的信函往来中都谈到有必要设计建造新炮舰。 举例来说,“帕姆帕恩加号”炮舰舰长在1920年6 月7 日指出他的那条船“根本不适合执行它所受命执行的巡逻任务”。在此之后,总委员会于1920年8 月建议应宣告“维拉洛波斯号”和 “埃尔卡诺号”“不能继续使用,应使其淘汰,…予以出售”。当时“维拉洛波斯号”估价为四万七千美元,“埃尔卡诺号”为六万美元。 对购买两艘这么“破”的军舰(如果这样定义的话),人民军中不是没有想法,至少韩麟春就认为这不划算:“少帅,本来已经是美国淘汰的设备了,我们大可以建一些新的,现在我们不是没能力。” 确实,东北江防舰队经过这年来的努力,不但人员的训练上了一个大台阶,就是对于炮舰的建造也有了新突破。就在几个月前,第20艘排量50吨的巡防舰完工,第一艘仿制170吨“利捷”号的浅水炮舰也举行了下水仪式。作为海军司令的张汉卿没有时间参加,可也向陈世英、沈鸿烈等人电文致贺。 虽然吨位不值一提,可它毕竟是奉系、也是中华民国海军独立建造的第一艘真正意义上的军舰,对提升造船工业的进步、锻炼军事人才有显著的作用,重要性说什么都不为过。 可是张汉卿却有深层次的想法,他给韩麟春算了一本账:“军舰是旧的,上面的炮可是合用的。在长江边上,我们的陆军机动性大打折扣,而且水上作战我们没有经验。有了这两艘舰,至少可以预先培养水兵----人民军不会永远都是旱鸭子。 另外那艘600吨的炮舰也是我们海军吨位最大的军舰,比‘江亨’号还要多50吨。这样的军舰,在长江上还是很有威力的,对提升人民军的整体形象还是有正面的意义的。它们的存在,可以让我们的步子迈得更大,我们在岳阳的军队也因此没有了后顾之忧,对赵恒惕的威胁也变大了。 另外有一个最重要的因素:通过这两艘舰,充分向外界表明美国对直系的支持力度在变弱,对一些墙头草是一种无声的警告,让我们在湖北的根基更牢靠。另外通过不间断的这种交流,我们可以和美国建立直接关系,削弱其支持直系的力度,在将来可能与直系的摩擦中不至于四面受敌。 最后一点,我们不差钱,呵呵。”张汉卿如此笑着。 基本上张汉卿一系与日本人的关系是破裂了,还好有张作霖在撑着。张汉卿还没牛叉到指点群雄的地步,如果以现在的形势,硬要选择日本或美国为盟友的话,他必然决定美国----侵略者的性质都是一样的,但是人家至少还不抢领土啊! 不要问我主权和领土哪个重要?有个领土,还能通过斗争取得主权,没有领土的主权,那叫流亡政|府。 应该说,这两艘军舰是人民军所急需,在其后发生在长江上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而美国为了显示对张汉卿的友好之意,即以此价格连同舰上武器一并卖出。它有更浓烈的象征意义:美国已决定在中国物色新的代理人,而张汉卿,则是毫无疑问的首选。 能被人当枪使,也要你的枪能够入了人家的眼,做傀儡也要有做傀儡的觉悟。人民军入鄂,不代表湖北省就已纳入囊中。张汉卿虽然有了巡阅使职务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湖北的军政事宜,但是如果做不到显著区别于王占元之辈的政绩,老百姓还是会用脚说话的。 武汉在民国成立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它的重要地理位置和便捷的交通条件、工业实力和发展经济的潜力都远远超过西北任何一座城市。由汉阳、武昌和汉口构成的武汉三镇在九江上面、重庆下游,离上海约六百英里。这个港口城市是长江沿岸最重要的工业中心,也是长江中、下游的划分线。英国、日本和法国在这里都有租界,城里还有为数众多的西方商业机构和教会机构。 如果说奉系以工业实力在民国初中国大放异彩、上海以“万国租界”及先天的港口优势促成贸易繁荣的话,武汉则以九省通衢,为京汉、粤汉铁路和长江黄金水道的腹心地带的交通优势独领风骚。这使得张汉卿决定好好经营它。 他这样想没错,可是还有人想让他不爽。 张汉卿与美国人走近,这么大的动静,日本武汉领事馆和租界的官员们不会不注意。奉系在东北已经把那里打造得水泼不进,现在,在华中又搞出这么大的声势。算一下实力已经很恐怖了,如果再和美国人搭上话,中国大陆还有日本国什么事? 所以无论是压制奉系发展也好,打消其和美国人的亲近也好,日本必须发出点声音来。张汉卿不是想把武汉经营成人民军的基地吗?那我就先让武汉乱起来!借着民国从中|央到地方都闹钱荒的时机,一场针对武汉三镇的金融危机开始了。 从10月起,市面上就开始有传闻,说中因为中|央各部闹饷,北京政|府已经把各地方银行中能提取的现金都拿出来“赈灾”了。因为北京钱荒在各大资本家心里都已经是真实的存在,所以这个传闻很快地蔓延开来,传遍了武汉的大街小巷。 普通小市民赚点钱不容易,这兵荒马乱的,还是取出来放在家里保险;机伶点的商人早就闻风而动,不计息地把本钱捞出来了;苦了那些借贷投资者、实业家们,被各银行催款、催贷逼得几乎要上吊。银行也没办法了,这挤兑一起,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都还难说。玩金融的,就怕信用破产。 鄂省自治后,以夏寿康为首的湖北新一届省政|府官员本想有所作为,息兵养民,逐渐恢复本省经济。然而汉口中|央银行和交通银行挤兑事件将这一计划打乱了。湖北本为中部重要大省份,一旦不稳,中原腹地则不宁。作为政|府的职能之一,现在就是要停止这股挤兑风。所以夏寿康四面辟谣,并在报纸上连续声明要求市民停止挤兑以维持市面稳定。可是谣言止于智者,对许多不识字、不清楚此中利害的平民老百姓来说,谁又会因为有这么高的觉悟而使自己冒险呢? 张汉卿对这场风波已知道大概原因。中|央财政吃紧是内因,可也有外围的人在煽风点火,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在武汉的日本财团私下里做了什么不轨的动作,但从汉口中|央银行分行的连续几大笔提现还是让他们露出几分端倪----这几笔提款的当事人都与日本财团或多或少地有业务上的往来。 手里有钱,心中不慌,经历过奉天挤兑风波的张汉卿对这类问题的处置已经深有心得。不但如此,张汉卿还要感谢这场金融风潮,让他在西北预留的200吨黄金有机会体现作用咧。伟人不是说过嘛,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在军事上痛快淋漓地能打败各路豪强,如果能在金融上也打倒这些心怀不轨者,那才真正体现人民党政|府的厉害。 反正哥有钱。 第533章 攻心之战 黄金本来就是用作稳定金融市场而存在的,他空有大笔财富,却不敢在西北大量投入使用。按照经济理论,当一地的产值少于投入流通的货币时,通常就会发生货币贬值,即使黄金也一样。 西北一时半会容不下这笔钱,所以他用这笔巨款作为筹备金建立了在西北最大或许也是中国最大的银行----中国建设银行后,除去兰州兵工厂、筹划兰州连接新疆、银川、包头、绥远等地的铁路,兰州连接西安的陇海线西段,以及作为西北最重要的也是最迫切的人才培养项目----西安交通大学建校外,尚有大量的黄金留在手上。 挤兑不就是单位时间内提不出现金吗?对财大气粗的张汉卿来说,这个不是问题。他派人向在武汉的各大银行发出建议,用中国建设银行刚筹建的武汉分行名义吃进各银行到期的存款,条件是各银行在事后要向建设银行缴纳存款准备金,实质上是认可建设银行的央行地位。 还有一个选择是由建设银行吃进的吸收存款额按一定比例向该银行兑换股权,现在是收购金融系统的好时机。 反正都是对张汉卿的金融机构有利。 出这个主意的是刘尚清在沈阳时的旧部张之江,奉系金融界的有数的几个人物,张汉卿把他要过来担任建设银行武汉分行的行长。 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处在暴风骤雨中心的金融家们几乎要跳楼跳江了,突然听到巡阅使的这个好消息,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又粗又有浮力的木桩,岂有不大抱而特抱之理?虽然为此失去昔日呼风唤雨的地位,但是能抱住少帅这根大粗腿也是经历金融风波后的幸事。 因为少帅的实力真的不容小觑。 建设银行武汉分行出手的第一单生意就是承接汉口实业银行所吸纳的全部储蓄。据说承兑当天,从汉江上驶来两艘几百吨的大船,装满了响当当的银元,足足用了五十人二十辆马车才把它们运到市中心的营业点。面对无数抱有各种目的的挤兑者,原本如热锅上蚂蚁的银行家徐一氓气定神闲地大声宣布:“巡阅使署名下的中国建设银行武汉分行承接本行全部本票,所有新老储户都可以无限量承兑到期或未到期的本票!” 果然,当恐慌的人群挤破头来要求兑现现金时,银行都不拒绝,来者即兑,绝无二话。不过,为了避免人员拥挤造成伤害,营业人员还是体现出了极高的热情:“不要挤,慢慢来,本行发行的本票都会兑现----到期的本息两讫,没到期的自己掂量着要不要利息大打折扣。” 给他们的话作注脚的,是一只只被打开的木箱,每500块大洋为一箱,放在各营业员的脚底。没开封的木箱堆在柜台后面如小山包,据说库房里还堆满了。 不但如此,大厅的一角还在各个营业厅里摞着一堆金条。盛世古董,乱世的黄金,有了这个东西,人家才会如此有底气的吧? 金子般的承诺! 少帅的政|府很亲民呢,为了照顾绝大多数小储户的利益,省政|府派驻维持秩序的官员们向外界表示:“所有大额本票直接到省政|府专门开辟的交易间进行,全市各营业点只为小额储户服务,以方便广大民众。” 一个上午各营业点共兑现了有三十万元之巨。本来还可以更多,只是排队的人群多是小额储户,人数虽多金额却很少。而且越到后面,观望的气氛越浓厚,到了中午时分,排除的人群渐渐地泄了,特别是有新的消息说从东北又运了两大船现洋过来时。 “张五哥,你的钱还没兑吗?” “哎,没,我再看看,主要是还没到期,现在兑现有点亏。再说银行现洋一大把,我又不急着用钱,兑它干什么?” 按约定的利息,未到期者的利息将按规则打折扣,前生今世银行都是一样滴。 “是啊,我也是听说银行没钱了这才急火火过来。早知道少帅放了这么多钱,我就不来了。” “张五哥,你说这大洋是真的还是假的?少帅哪来这么多现洋啊?” “呵呵,王老弟,前面这么多人都兑现了的,怎么会是假的?人家少帅的爹就是东北的张大帅,东北有多富你是知道的,那里遍地是金山,还差这点钱啊?你看那边上的金条有那么多,买下这个银行都没问题,这个骗不了人的。” “也是,我们凑这个热闹干什么,听说过昨天来向银行要兑现的汪家金铺吗?人家银行不但答应兑现,当晚就安排了一辆汽车专门登门把钱运过去呢。” “就是,算了吧,我们这点钱,人家从牙缝里挤点就够了,还会欠你的?这两天忙着兑钱,我这生意都要黄了,还是做生活要紧。” 同样的议论同样的一幕在各个银行上演,几天来,建设银行武汉分行已经成为武汉人心中的金招牌,因为他们不但公开承诺将全额兑现列在名单中的武汉金融机构发行的本票,也是因为放在各个营业厅的大堆金条。 比一堆金子更值钱的,是两堆金子!几十个营业厅的巨额黄金,照出他们的底气,也让所有怀疑建设银行承兑能力的储户都彻底放了心。信用一旦产生,自然,挤兑也就不存在了。 对此,有人是表示严重怀疑的,至少,日本驻汉口领事馆的情报人员就接到了调查的命令。 两船的现洋是从哪里来的?真的是从东北运来的?这个不难查。据下游南京的同僚反馈,这两艘根本就没有从南京过来。如果是这样,难道是连船空运过来的? 若是张汉卿还可能做此想象,认真的日本人不信这个邪,经过一番抽线摸茧的调查,他们发现这两艘船是在几天前就停在汉江边一处极偏僻的角落,曾经有大批的人往上面搬运过东西。两艘船不下万箱,每箱500块,张汉卿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现洋?不用说人民军刚入湖北不久,就是集湖北财政几年的收入,怕也没有这么多! 还有那些来历不明的黄金,日本人曾派出许多人去探察,确认这些金条都是真的。 种种线索表明,张汉卿的人真是有钱,这几十间营业厅里的金条,怕不有几千斤之多!光这个数字,就足以超出所运输的现洋数倍!这种财大气粗的事实比什么保证都管用,难怪市面上的挤兑在这种真金白银的震慑下一下子销声匿迹了。 再细细一调查,事情的真相便被一点点揭开。原来,这是张汉卿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幕戏,充分利用了人们对于黄金的信赖心理。 真正全方位的金融危机,几百万甚至几千万的金额投到市面上也就是个渣。想想后来美国的次贷危机,那是全球多少个国家为之奔走用了几年时间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而这个时候的武汉,全部家底包括人民军的军饷在内不过100万元现洋。 金条倒是现成的,但总不至于拿黄金来做交易吧?这个东西太过贵重,当初俄国人都是用的俄磅做单位,折合标准单位约410克,用在现洋交易上根本不可行。 可是黄金代表的是货币紧挺,是一种信心的象征。凭着这些金条,加上故意释放出的各种谣言,让人们相信,人民党政|府是有钱的。所有人来人往的储户们,看到的都是柜台一侧的黄金,所众口相传的,也是这一堆堆黄金,无形中对于银元的关注度下降了。 所以张汉卿他们敢于用充斥石块的箱子假装银元。除了用作交易的在柜台侧的,所有储藏室的箱子里都是石头。 一些存储大户,省政|府已经提前派人作了沟通,以省政|府的信用作担保,要求他们暂停兑现。即使要兑现也要在省政|府指定的地方处理业务。没有了大户,散户金额有限,不至有现洋用光之虞。 至于非要和政|府作对的,比如武汉有名的汪家金铺,不去省政|府而非要在营业点扰乱金融秩序的,也有的是办法。前脚银行大张旗鼓地把银元用车送过去,夜里汪家赶紧又分批送回来,汪家家主还亲自向张汉卿赔罪----少帅已经严令,对敢于违反政|府要求者,坚决以“破坏金融秩序、投机倒把”的罪名从重从严从快处理。 当初几个大户在奉天省的挤兑风波中被祭旗的故事同时在各大户间传播… 汉口挤兑事件瞬间就风平浪静了。这一事件也使鄂省财政大员了解了奉系的实力,对这位少帅敬畏有加,张汉卿也在无形中增加了在鄂的影响力。 成功地稳定市面后,张汉卿此次努力的结果也得到丰厚的回报。通过事前对各家银行本票的担保,张汉卿用不到100万元加上一堆堆展览用的金条控制了武汉三镇的几乎全部中资银行,并使建设银行作为母行的性质实现了对此处的经济控制,而且黄金也在这里成功地洗白白。 此役后人民军有强大的经济实力保证其在华中的优势地位。 东北向外发展的空间有限,而湖北则有广阔的前途。在这里不用顾虑奉系老人们的想法,能够自行决定军政的动作,所以少帅办公室搬到了这里,人民军和人民党中|央总部也搬到了这里,以方便他就近指导工作。伴随着军政机关的迁入,他的经济班底也随之过来,这里俨然成了奉系的另一个指挥中心。 在这里,他和他的伙伴们的目光不再局限于一隅,开始用更宏大的视野纵观全局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没有掣肘的张汉卿,他的翅膀会飞向哪里?? 第534章 大势 随着时间的推移,曹锟、张作霖和徐世昌对靳云鹏内阁,却都不满意了。 直系认为,靳云鹏偏向奉系,在财政和权利的分配上,因为靳云鹏和张作霖是儿女亲家,靳有意向奉系倾斜。这也是实情。因此,曹锟对这个内阁渐生厌情,意欲改组。 本来靳云鹏是亲奉疏直的,奉系对靳应该好些。但靳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难免不考虑直系的一些要求,或者说,也要顾及到直奉双方的实力均衡,这也使张作霖不满。使张作霖最不满意的是,靳云鹏竟然为平衡直奉势力,拟任命吴佩孚为两湖巡阅使。 他绝对不能容忍这件事的发生,虽然他兼着蒙疆经略使的头衔,但主要头衔部分还是东三省巡阅使。若非张汉卿在湖北的行动已在实质上已打乱历史的流转,让吴佩孚无法染指湖北,张作霖最看不起的小师长也许一下子就会提到和张某人平起平坐的位置上。这个事是他的逆鳞,动这个主意的靳云鹏就该死。 总统徐世昌和总理靳云鹏之间,矛盾也是非常尖锐,几乎不能共事。徐世昌和旧交通系分子关系密切,渊源很深。旧交通系首脑叶恭绰亟想把靳云鹏赶下台,在出了让奉系购买交通银行股份的主意后还想利用掌握中国财政金融的特殊有利地位,掀起一次倒阁风波,扶持亲日派的旧交通系骨干梁士诒。 到了冬季,北京政|府达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闹穷的风潮业已波及到了中|央政|府雇员,并进一步扩大。先是教育部部员举行“同盟罢工”,其它各部部员也因欠薪而“怠工”,日常政务几乎不能进行。更有甚者,参谋部自动请求解散,许多部的长官也要求辞职。 陆军总长蔡成勋、海军总长李鼎新、司法总长董康等,面对部员索薪,无计可施,只得要求辞职。各省军阀一面截留税款,招兵买马;一面却用十万火急、百万火急的电报向北京政|府催饷,暗含杀机。更为严重的是,日本人在华盛顿会议时期散布五国共管中国财政的谣言,藉以破坏中国国内银行的信用。因此,自11月16日起,北京、天津等处的中|央银行和交通银行发生了挤兑风潮,渐渐蔓延到了汉口。 张汉卿不愿意发生这样的变更,历史就是因为张作霖倒靳扶梁,最终给吴佩孚以借口,才发生了导致奉军第一次大败的直奉大战,将奉系在关内经营多年的事业毁于一旦。靳云鹏虽然左右摇摆,也是因为实力较弱、担心地位不保所作的平衡之举而已,总比有潜力的旧交通系好得多。 毕竟其在位时北方安定,于自己实力扩充方面也一直抱以默允的态度。且靳内阁曾为英美各国所承认,并为大部分省份军阀所赞同,具有法理上的正统优势。现在曹锟反靳,趁此机会,奉系更要以扶靳为契机,在北京人事行政上占有更多的话语权,可能比倒靳更有好处。 思谋再三,张汉卿先发密电于张作霖,电云:“父亲大人均签:窃闻我人有弃靳拥梁之举,学良绝不赞成。现国家局势,皆在父亲之手。中国孱弱,实无力尽驱列强,虽英、美、日均为一丘之貉,但日本尤为我东北之心腹大患。若梁士怡辈执政,则为曹、吴所素忌,形势将急剧恶化,直奉必有一战。我胜,则英、美不甘于日本独占|中国,必有反弹,而日人则坐得渔利,于北方形势不稳;我败,则痛失一统天下之大好局面,从此胜负易手,将来未可料也。适学良已与美人取得互谅,以求渐次取代直系地位。南方乱局渐起,父亲可利用孙逸仙之名望,行统一中国之大计,方可不仰人鼻息。以上种种,均赖政局之稳。 直系钱粮本依中|央,彼虽兵多,然北、西、南均为我所得,发展乏力,已成困兽。皖地平瘪,鲁地不安。父亲当控制中|央财权,而后以各省自治为号,则人心向奉,而直系势力为各省所不容。彼时统一军政,行废督裁兵之名,则其军后勤无着。且我欲东下皖、鲁,打通津浦线,南北奉军联成一体,则我军力量倍增,直军发展困顿,假以时日,彼消此长,可不战而平北方。” 另以明电一份,通电支持靳云鹏,并发出“统一全国”的口号,电文是:“陕甘鄂巡阅使张汉卿致电徐总统世昌、靳总理云鹏、孙逸仙先生并各省军政领袖:自袁总统反复以来,民国四分五裂,法统不存,政分南北。国之大厦将倾,民之人欲无存。当此之时,列强环绕,亡我之心不死,黎民生活困顿,经济危如累卵。南北分裂以来,国家由武人、官僚的割据垄断,各省人民,因受武人、官僚垄断之毒,奋起而争自由。以奉人自治始,发展到现在成为国家统一委员会联盟,政治稳定,经济繁荣。其是非功过,已有公论。1912年1月,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孙逸仙在宣言书中即已指出:所谓独立,对于清廷为脱离,对于各省为联合,蒙古、西藏,意亦如此,行动既一,决无歧趋,枢机成于中|央,斯经纬周于四至,是曰领土之统一。各省自治如此者什年乃至二十年后,再有异军苍头特起,乃是彻底的总革命。 为今之计,当重开南北议和之会,废督裁兵,还政于民,广修水利,扶助农工,普及义务教育,整顿财政,军队统一于国家。众志成诚,共御外辱,取消治外法权,收回租界,海关自主,行三皿煮义,建设统一、强大之新中国。” 张汉卿洋洋洒洒,欲以联省自治组成统一之中国,即为联邦制之滥扬。这是为了迎合诸路军阀:民国时期,势力弱的军阀为保存实力,即号称“保境安民”,势力大的军阀如皖系,即叫嚣着“武力统一”。而今奉系一派独大,各省均惴惴不安。若以各省自治为名,则均可保留实力,成一省之霸主。所以四川、两广、云贵、湖南、江苏、浙江、安徽、福建、山西均纷纷通电赞成。处在直系压力下的山东、河南亦极力支持。在第一次粤桂战争后的广东督军新秀陈炯明先行通电表明态度,赞赏联省自治,这让由上海南下广州,力主“北伐”的孙逸仙无可奈何。 其实张汉卿打心底不赞成联省自治。中国有两千多年的中|央集权王朝历史,《三国演义》第一页就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来杰出的政治家,无不在国家分裂的局面下以武力打开局面,实行大一统,从而名垂史册。不是说中国人一定不能实行联邦制,只是千年以来惯性使然。两千年来的封建制度使中国人的帝王情结很难在短期内被克服,看一看辛亥革命后几年袁世凯还想着称帝、张勋还要复辟就知道了。 联邦制的优势当然也是极为明显的,但是在中国却非常行不得:一是缺少民意基础,缺乏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又是分裂的前兆;另一个是帝国主义势力的渗透,很容易扶持地方势力,成为新一代军阀及外国势力在中国的代理人。之所以清晰喊出这个口号,仅是为了在现阶段打倒直系时减轻来自其它地方的阻力而已。 非常不爽的是吴佩孚:联省自治,财政归于省,则省防军省管,中|央财政仅支持所正式编制军队。以河南、河北两省地方财政无力且想来也不愿供应直系6个师4个混成旅的庞大编制,则直系陷入两难境地。将军队交于中|央,则直系失去了角逐政坛的资本。皮之不存,毛将附焉?反对各省自治,则为越来越强烈的民意呼声所不容,于法理上也站不住脚。 只有奉系从中得利:张作霖以东三省强大的工农商矿业资源完成了财政的第一桶金,15省加入联省自治后其实已将军、政、财权牢牢握在手中,形成游离于中|央政|府之外的事实上的独立王国。经过5年的建设,东北的沈阳、长春、哈尔滨等大城市规模已不下于上海,史实上也因此奉系才有在第二次直奉大战后称霸苏、沪的能力。因此在北京政|府财政捉襟见肘时,奉系治下经济活动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至1921年底,奉系总财政收达到创纪录的57亿,是同期中|央财政(除奉系外总收入)的6倍。如此雄浑的经济实力让张作霖及其他的同僚们底气大增。他们知道,以这样的能力,入主北京统一中国已为时不远了。也趁此机会,奉系通过向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中国交通银行(后来又有中国农民银行)注入大量现银,取得绝对控制权,并平静地化解了这一次的财政危机,从而也将旧交通系排挤一边。 奉系经济已有成型的班底,旧交通系目前的用处已不大,底气也远逊于奉系,想在这场一边倒的较量中谋取话语权,这是缺少政治智慧的表现。从梁士诒、朱启钤担任天津投融资委员会副主任开始,旧交通系作为民国史上势力厚重的一方,已经渐渐淡出政治的视线。 亏得叶恭绰还想着借重自己的智谋东山再起。若非他在目前因为对中|央各银行的资本运作有较深的了解还能有点价值,他的交通大学校长的职务也保不住。 东北银行通过少量入股,即取得中|央银行的控股权;东北农业银行用它绝对的资本量取代了中国农民银行。奉系凭借庞大的经济能力大举挺进京、津各地,各个行业都被以奉系各行业公会(托拉斯的宣传与统战机构)的势力所挤占----单一的作坊式单元,怎么能和已经初步建立起现代企业制度的东北大型企业相抗衡?而且行业公会又擅长于力量的集合! 这就像在沙漠里行走多时突然遇到了泉水一样,庞大而有力的东北金融集团、工业集团潮水般迅速地湮没了众多星罗棋布的海岛般的实业,他们已经用新的高度审视华北这块热土。除了军事活动被严格限制外,京、津、热诸地的经济命脉,已经掌握在奉系手里。 经历了倒阁风波的靳云鹏也彻底倒向了张作霖。他顶着总统徐世昌的压力,将奉系要员刘尚清、潘复、孙烈臣召进了内阁,分别任财经、农工及极重要的陆军总长,使主要阁员均为奉系人马。 这还不算,以人民党为首的政治势力也借此机会开始向国会进发----老国会的议员们都是在奉系岷起之前当选的,许多人并不认同作为“衣食父母”的国家统一委员会,这让张汉卿非常不满,期待着通过一场选举改变现状。 他相信,只要经历一次国会改选,有15个省之多的奉系一定会在国会占有相当地位,并堂而皇之地控制政|府而不用使用各种阴谋策略,此之谓“阳谋”。因为他们常在香山开会,人称“香山会议派”,作为人民党党魁的张汉卿也成为民国第一个十年后中国北京政坛提到的最多的名字。 鉴于孙烈臣已经进入中枢,继续担任奉军关外总司令已经不合时宜,而且他的身体状况也是张汉卿一直担心的----不管怎么说,离他历史上1924年的大难时间已经不多了,虽然张汉卿已经替他安排了专职的保健医生且认为身体状况良好。经孙烈臣“推荐”,张作霖认可,军事委员会批准,郭松龄晋升为关外奉军总司令。 郭松龄取代孙烈臣进阶为奉军三大支柱之一(其二为吴俊升、张作相),是张汉卿系全面渗透并接管奉系的标志。 经过人民党的努力推动及宣扬,“国家统一”已成为民国北方一个非常响亮的口号。强有力的组织、宣传及动员能力使人民党在国人的意识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位置,而杰出的军事、政治、经济能力,是奉系所提倡的“国家统一委员会”带给国人鲜活的希望的保证。 越来越多的人们相信,奉系统一中国已是板上钉钉,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第535章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湘鄂一战,湘督赵恒惕损兵弃地。他也是个异人,其功过是非暂且不论,就其书法而言,在近现代历史名人中非常突出。 史上对他的评价是“传统功底深厚,师承有序,脉络清晰,中规中矩,尤其隶书,沉稳中有灵动,豪迈中含静寂”。正史上蒋经国七海“总统官邸”客厅,墙壁上挂的就是张大千的水墨画和赵恒惕所书对联。 军事上无能不代表政治上幼稚。民国初年他在湖南督军任上又是要制宪,又是搞湖南自治,说穿了,是为了拉民意之大旗作虎皮,不让外省军阀染指湖南,以求自固自保。 其实这个目的并不违反湖南人民的根本利益,比较南北各省的军队杀过来杀过去,徒有一个统一的名义,实际上生命财产朝不保夕,何如湖南人在自己这块土地上说了算数?所以尽管赵恒惕行皿煮之名、搞贿选之实,湖南人还是最终默许了他的作法。 客观地说,别管赵恒惕这个“自治、制宪”来得多么不正当,但他一旦戴上了这顶“自治”的帽子,确实对南北两方染指湖南的企图造成了很大的障碍。 正史上后来北边的吴佩孚占着岳阳,随时可以向南攻取长沙,那不过是灭此朝食的事,可他为什么不这样干呢?一方面是为了留下赵恒惕作与广东孙逸仙之间的缓冲,另一方面也无庸讳言,这个湖南省自治与赵的民选省长地位是吴佩孚不好绕过的法理障碍。 而南边的孙逸仙,一门心思要武力北伐统一全中国,可他也只能用拉拢的办法说服赵恒惕加入自己的阵营,而不好冒然向湖南动武。当赵恒惕不同意的时候,孙逸仙也只好绕道江西进行北伐。 战败了追究责任,他对这种情况不思已过,反说:“此战不特自治主义未克发挥,竟至丧师失地!”从这之后,别说联省自治了,就是湖南一省的所谓“湘人治湘”,也失去了确切实施的可能。赵恒惕原想以湖北为缓冲地带,使北洋系统不致轻易染指湖南,却没想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将人民军直接引进了自家大门,只能事事仰张汉卿的鼻息了。这次湘鄂之战,赵恒惕共花费了军费一百多万元,士兵死伤两万多人,湘北鄂南的人民遭受兵祸荼毒更难以数量计。而且,总是连着天灾,湖南连着两年遭受水旱灾害,各县饥民数百万流入长沙、衡阳等大城市。 赵恒惕这人似乎特别重视“程序”,凡事不弄出点“民意基础”,他是绝不硬干的。可对他来说,程序也好,民意也好,仍然全是为我所用,跟所谓皿煮精神,基本是不沾边的。 湘鄂战争开战之初,赵恒惕在这个时候,仍不忘要跟湖南省议会报告一声,正式发表了致省议会的咨文,说:“……湘鄂本为一家,鄂民请求拯救情词迫切,我省为崇民意,顾全邻谊起见,乃召开军事会议决定援鄂。……” 赵恒惕的说词不可谓不堂皇,可细想想,这里面哪还有一点各省自治的影子在?湘人治湘,鄂人治鄂,本来都应该是各自省内的事情,湘军武力插手鄂事,就已经是彻头彻尾的军阀混战,还谈什么联省自治?赵恒惕完全是因为一时的贪念,而失去了道义上的优势,本来在法理上很能站得住脚的思路,就这样被他自己推翻了。 赵恒惕的心思全在如何整顿刚受到重创的湘军,哪管老百姓的死活!省宪法中本规定人民有得到救恤灾难的权利,可他这时却取消对饥民每日每人两合豆子的救济,改用掺糠的稀粥来对付。一时怨声载道,特别是学生发动了大规模的示威游行。 省宪法对此又有规定,人民有示威的权利,赵恒惕却想出了一个怪招:以学生侮辱了士兵为由,让士兵上街殴打学生!丘八爷们得令后分散出动,处处截击游行后解散的学生,打得学生们无处躲藏。即使第二天学生们不敢再上街了,士兵们反寻到学校里去打。这回才真是秀才遇上兵,干脆没理可讲了,只好被迫停课避祸。 学生们一连挨了三天打,打破的不光是那些年轻的脑袋,更有那些脑袋里的以宪法和平争权利的思想。正史上以毛爷爷为代表的湖南年轻一代后来能走上更加激进的革命之路,恐怕与这一顿棍棒不无关系吧! 时刻关注湘中局势的张汉卿怎能放过这一天赐良机! 岳阳为湖南北大门,离长沙近在咫尺。张汉卿以戢翼翘为司令,指挥人民军第4师、第7师兵分两路,沿粤汉铁路南下,连克岳阳县城、新墙,在汨罗江北击溃湖南第一师宋鹤庚主力。以“江宁”号和“江平”号为保护的湖北长江海军也进入湘江,攻克了湘阴要塞。人民军合兵一处,与湘军第二师鲁涤平部僵持于界头铺、川山坪、路口一线。 赵恒惕接连呼吁湖南自治,谓张汉卿“罔顾民意,欲以私兵而弃‘自治’之?”他在兵临城下之际,还想通过竞选省长来显示自己的正义,因时不我待,于是抛出了一个新说法:速成制宪,说:“自治法经各位讨论甚是,我系军人,无多研究。但因求速之故,不能不勉强一点。各位(竞选议员们)的意见,不能不酌量牺牲。” 他将自己制定的《筹备自治法大纲》直接交旧省议会议决,干脆取消了新省议员的选举,让任期已满的旧省议会来筹备省宪的制定,于是将跃跃欲试想进入省议会的其它派别的人排除了不少。果然,这个旧省议会顺利地将赵恒惕选成了新的临时省长,他也立刻将《湖南省宪法草案》予以公布了。 它规定:湖南为中华民国之自治省,省自治权属于省民全体。另外诸如保护人民生命及私有财产、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信仰、迁徙等自由、选举与被选举权、请求救恤灾难的权利应有尽有,也有受教育、纳税、服兵役等义务的规定,并堂而皇之地宣称“人民在法律上一律平等”。湖南省宪法草案的公布,开了全国省自治制之先河,是全国各省中最早公布的一部省宪法草案。 赵恒惕当上正式的民选省长及发表正式的省宪法,是在湘鄂之战和殴打学生之后的事情。到这次正式“选举”时,基本上可以看出其真实的“皿煮”水平了。 因有谭延闿派、林支宇派的议员另组选团加入竞争,赵恒惕一派的行为就更加骇人听闻。当时买票、抢票成风,已不是一般的所谓拉选票的概念。 长沙的各选举场有公开贴出招贴,写明“一张票吃点心,二张票吃饭,四张票吃酒,十张票与洋一元”的价格,来为自己一方拉票的。还有的地点尚未开始投票,票箱里已经有了八千多张选票的。 下面各县的选票基本上都被乡绅掌握,哪派要票需从掌握选票的乡绅手中去买,价格从一二角钱到一两元钱不等,于是掌握选票的乡绅也大发其财。等到正式投票时,更有大打出手的,殴斗、抢夺票箱、砸毁票箱的事件屡有发生,甚至在安化县还发生了团防局武装夺取选票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 于是省会各公团提出这样的选举“殊为自治之玷”,要求一律废除,重新选举。就连旧的省议会也向全国发出通电,对选举结果提出质疑。 可赵恒惕早已经等不及了,他急着当“民选”省长,硬是让这个胡乱选出的省议会赶紧出了台。1922年元月新的省议会成立,其中赵派的议员占了三分之二,基本扫清了选老赵恒惕当省长的障碍。 可老百姓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就在省长选举前夕,湖南省内外发起了一阵倒赵的强烈风潮。到正式选举省长的那一天,长沙街头示威游行的有两万多人。可手无寸铁的人民是不能阻止一意孤行的武夫的,赵恒惕终于经省议会以“绝对多数”票选为了湖南省的正式民选省长。 赵省长就职典礼那一天,鞭炮及大炮齐鸣,原来人民军已经攻到长沙城下了。 为了将赵恒惕“湘省自治”这块合法招牌打碎,张汉卿除了指责赵恒惕制宪不合法律程序外,还公开宣言,称自己已经准备放弃了这个原本由他自己首倡的联省自治的概念,而以孙逸仙的三皿煮义作为讨伐的理据。 而赵恒惕自然正要抓住自治这根救命稻草不放,乃向全国通电,说:“……夫吾湘托命于省宪旗帜之下,在国宪未成立之前,不受任何方面之干涉,久为国人所共喻。纵令省宪有未尽完善之处,不难依合法程序,提案修正。今以一纸电文破弃之,而复出于首倡制宪之奉人,此诚吾湘之大不幸事也……”其说词倒也算是抓住了张汉卿的要害。 面对人民军兵临城下,赵恒惕将自己的军队命名为“护宪军”,开往城外迎战。两军对阵,一边要“讨贼”,一边喊“护宪”,可说到底,光靠嘴皮子不行,胜负还得由枪炮来决定。套用少帅的一句话,枪杆子里面才能出政权。 两军对峙的关键时刻,赵的部下朱耀华一个团反戈,竟长驱直入攻进长沙,差点活捉了赵恒惕。老赵逃到株洲,再也顾不得自治不自治了。立足未稳之际,复又南逃衡阳,忙忙如漏网之鱼。 此一仗,于学忠亲冒矢石,所部无坚不摧,连奔11天,行进600里,仍然斗志不减。若非此时粤汉铁路由于韶关至株洲段400多公里因地形复杂、工程艰巨一直受到拖延,于学忠部一鼓作气打到衡阳不是难事。 即使如此,赵恒惕也吓破了胆,在衡阳急发了下野通电。? ------------------------------------------------- 打个广告,新书《我不想上梁山》即将发布,获请期待! 第536章 武汉军校 自古湖南即有“无湘不成兵”之说,曾国藩首开湘军之例,正史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前仅湖南一地,出战功赫赫将帅数百,可见湘人人才之盛。 张汉卿因功叙赏,于学忠升少将旅长,负责在湘招募新兵。除将原湘军2个师改编为1个师外,另招募了1个师,分别定为人民军第8、第9师。 因为人民军扩充太快,重要来源有直系、陕西靖、河南镇嵩军、宁夏回兵、鄂军、湘军及机关报老奉系,各部体系混杂意识形态各异,不像东北奉军本由一个体系演化而来。张汉卿平湘鄂,地盘大了许多,原有的西北人民军兼有西北及华中的军事存在,“西北人民军”的叫法已不合时宜。 为将各股力量团结起来,张汉卿改组西北人民军为中国人民军西北军区,进入湖北、安徽与湖南的原西北人民军为中国人民军华中军区。 为使军队无地域歧视及减少老奉军之习气,要求全体军官士兵“听党的话,与人民血肉相连,无地域之分,无民族之见,精诚团结,统一祖国”。 人民军扩充得也确实是太快了,快到原西北人民军总政治部主任王以哲一个头两个大,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理会西北的事务了,光华中的几支部队的政治动员、思想教育与组织培养已经让他忙得团团转。很多新部队、新军官,对人民党的那一套方针还不是很理解,军队的整编也还多数以旧军阀的方式来做,改正需要时间。 原本是人民军精锐的第4骑兵师因为要“掺沙子”及改制的原因,全师5个骑兵团已经分别调一个团给陕西第5、6师及湖北第一师,即使注入原驻湖北降兵第18师的绝大多数人马,现在因为做了大幅度的剥离,短期内再也形成不了主力了。 全部华中部队唯有一个精锐的第1师可以作战,张汉卿可不敢冒险。北京的形势现在不知道怎样了,但历史上可是明明白白记载着第一次直奉大战是今年发生的。 自己穿越以来虽然以超常的能力些许改变了东北的局势,但对于绝大多数的事件,他仍然没有能力带来质变,比如日本对东北的蚕食现状、日军对苏俄局势的干涉、五四运动、直皖大战… 如果这时候发生直奉之战,张汉卿没有信心保住好不容易夺来的两湖地盘,当然退守西北还是有能力的,但是势必会给未来增加新的变数。 该歇一歇,好生经营一下军队了。此外,未来扩军备战都是要钱的,真正在这里扎根也要给老百姓实实在在的利好,是需要给疲惫的地方将养生息了。否则经济起不来,自己白白浪费了拥有号称“湖广熟,天下足”的鄂湘两块肥地。 可惜蒋百里被父亲挖了墙角了,不然他在这里,作战培训工作一块交给他,党务及政治培训工作交给王以哲,军事交给戢翼翘,自己可就专心搞活民生,并顺带着思考下一步的动作了。 我需要人才! 怀着这种心思,他一面安排筹备武汉军校,一边务色得意的人才。湘中战事尚未平息,张汉卿即已安排东北讲武堂一大批中高级教官兼程南下,来充实新成立各师的军官队伍,一边拟成立武汉军校。 在汉口谌家矶有一座造纸厂,业已停产,其院子很大,而空房很少。张汉卿以此为基础,建立武汉军校。1921年10月1日奠基,次年2月15日完工,面积约10000平方米。 军校校本部是一座日字形的二层砖木结构、三路四进、回廊相通的楼房,军校大门风格非常朴实,中|央上方横匾上“人民党党立武汉军校”几个大字,以排斥其它党派在校内的地位,是张汉卿所书。 在二门门口挂着一副对联:“杀尽敌人方罢手;完成革命始回头”,二门右侧墙壁上,挂着张汉卿手书的“军民鱼水情”校训。军校大门彩楼两旁挂有一副对联:“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怕死,勿入斯门”,横额为“革命者来”。(这场景是不是很熟悉?) 军校由六个部门组成:政治、教育、训练、管理、医学,分为补给,分步兵、炮兵、工兵、辎重兵、宪兵、政治等科。首任校长由张汉卿亲任,正式以五星红旗为人民党党旗及人民政|府旗,并显示了少帅多才多艺的能力,亲自“作词、谱曲”制定了《人民党武汉军校校歌》: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 这首铿锵嘹亮的歌曲,极有势气,反映了中国人民不屈不挠的战斗意志,又道出了久处列强压迫下的全体中国人民的心声,出台不久就广为人民军战士熟悉,并在武汉的大街小巷传唱。 战争时期,不能像和平时期那样按部就班地从头学起。人民军中能够进入军校的,基本上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将,他们缺少的,不是战争的技术,而是战争的艺术和眼界。一句话,现在武汉军校的着眼点,在于让他们尽快地进步,在短期内掌握更多、更高的军事理论和知识,为他们更上一个台阶作准备。 人民军扩充太快,高级军官很多是由原来的下级军官直接充任,属于火线提拔。趁着这个好时机,让他们回回炉深造很有必要。 张汉卿对纯军事的东西也就当初在奉天讲武堂时学的那些,加上从原陆军大学出来的几位将领的建议,就形成了速成科这么一个半吊子学习班。 速成科,半年为一学期,为期一年。 第一学期:各国历史,各国地理,军制学,军器学,筑垒学,地形学,交通学,卫生学,马学,教育军队法,各队战法,混成协标图上战法,就地讲演战法,野外战术实施,指挥各种队伍法; 第二学期:陆军经理,军政战史,混成协标图上战法,一镇国上战法,兵棋,野外讲演战法,参谋旅行,出师计划,辎重勤务,兵站勤务,输送学,地形侦察,兵要地理,要塞战法,海战要略,战略学,教育军队法,图法学,指挥各种队伍法,马术,见学旅行。 从辽宁军校调过来的中高级教官很快就熟悉了武汉军校的节奏,这些新式的军官多是从各个正规军校出身,又有在部队指挥的经验,少有军阀习气,因此颇得好评。其中,张汉卿特别欣赏王瑞华,他是张汉卿征蒙前特别留在沈阳并主持军校学生教导队日常训练的队长。 经过两年的锻炼,王瑞华军衔已从中校升到上校,不过此上校非彼上校----辽宁军校教导队队长在之前是少帅兼任,在气势上比之一般少将也不逊多少。张汉卿此番将之调来,也是有让他亲自掌兵,新成立的第8师就是为他准备的。 不同于东北讲武堂及陆军大学堂的是,张汉卿特别注重炮兵军官的培养,专门从东北请来奉军的炮兵权威邹作华来作炮兵教官。 炮兵是“战争之王”,现代战争一系列新式武器无一不是由它演化而成的,像坦克、装甲车、自动化火炮、火箭炮,以至于后来的导|弹也无非是它的射程的增强和精度的增大而已。正史上对日、对苏、对美的几次较量,让解放军陆军有了另外一个名字:严重加强迫型火力缺失焦虑症患者群。包括美帝,也不是不重视陆军火炮的作用,只是其很大一部分被空中火力取代了而已。 就是在现在,判断一支军队的战斗力,除了士气之外,很大一部分要看火力。像十四年抗战,中队在火力上吃了多少亏!缺少大炮等重武器的抗日军队,一个军打不过日军有火炮支持的旅团是常事,以至于被日本兵讥笑为弱不禁风的常败军。 可是事实真是如此吗?抗战后期时,当装备美械炮兵的国民党军面对同样凶残的日本兵后,其反应出来的勇猛让日本人同样丢盔弃甲。所以不是中队不如人,而是装备的差距太大! 现在,在张汉卿一以贯之的重视下,奉系对火炮的需求达到一个新高度,每一位师级将领都把是否拥有炮兵团作为其部队是否为主力的标志。也在这种情况下,师级部队至少都已快速装备了炮兵营,需要对其作系统化的培训。 邹作华曾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12期炮科,在直皖之战后入奉,正史上后来担任奉军炮兵司令,在火炮上浸淫很深。他的到来,有望把人民军的战斗力提升到一个新的台阶。 春节既过,张汉卿以人民军总司令名义发布命令,以王瑞华晋升少将,代理新8师的师长;以于学忠少将旅长衔,代理新9师的师长。说是代理,只是因为资历不够的一种障眼法,要不了半年,两人纷纷转正。 只要政局不发生大的变动,西北将无内敌忧患,因此作为人民军大本营的西北军区(这是张汉卿第一次明确提出军区的概念,以协调各作战部队的后勤、装备及统一指挥),侧重点在于军地建设以及作为后备力量。 所以实力上并无显著优势的第2、3、5、6四个师被留在这里,由许兰州担任司令,驻所兰州,节制陕西、甘肃、宁夏、青海、新疆、蒙古诸省军事。西北军区参谋长一职,张汉卿建议由胡景翼兼任,以作为人民党统战表率。 韩麟春作为少帅的军事助手跃升为人民军副总司令,他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了。? ---------------------------------------------------------------------- 打个广告,新书《我不想上梁山》即将发布,获请期待! 第537章 救命的粮食 鉴于西北腹地与武汉相距太远,本着就近指挥的原则,张汉卿新建了华中人民军司令部,将一部分部队从西北人民军中分离出来。 人民军主力第1、4两师及新编的第7、8、9共五个师编入华中军区,驻所武昌,节制湖南、湖北诸省军事。华中军区的司令,为戢翼翘担任。除这几支部队外,还节制着未加入人民军序列的湖北第一师和作为机动的第26师。 张作相虽然被委任兼管武警部队,但考虑到路遥和通讯系统的落后,两个司令部的武警部队的管辖权都暂由各司令部直接负责。 两大司令部各自休整,共同训练,中国中西部实现了短暂的和平。 正当张汉卿把目光转向被人民军控制下的陕、甘、鄂三面包围的天府之国时,从新疆辗转到兰州的苏俄特使联系上了西北人民军,并传来苏俄领导人接受奉系以粮易军火的提议。 这是一个迟来的好消息。张汉卿正愁着人民军离奉系大本营太远而担心装备供应不足、而海上长江里运输军火不是长久之计,刚打瞌睡,枕头就来了。 原来苏俄国内的粮食问题已经到了要亡党亡国的地步。 战时制催化了饥荒,引发了波及全国多个省份的农民暴动。1920年底至1921年春,乌克兰、俄罗斯东南部、中部、西伯利亚、伏尔加河沿岸先后都爆发了农民暴动,高|潮在1921年23月,西伯利亚伊施姆一县参加暴动的农民就达6万多人,参加坦波夫省农民暴动的有5万多人。 农民暴动期间,1921年2月28日爆发了喀琅施塔得军人暴动。26万名暴动水兵大多数来自农村,曾经在十月革命期间首先向冬宫开炮,此时却因为反对布尔什维克的集权和“余粮征集制”再度起义。 坦波夫省有世界上最肥沃的黑土,粮食一度销售到全俄与欧洲,十月革命前是俄国最富饶的省份之一。1917年苏维埃政权建立之后,该地一直对余粮征集制消极抵制,并演变为公开的农民武装暴动。而随着苏俄政|府对坦波夫省暴动农民的镇压,该省的经济也滑落到整个国家的倒数第二位,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居民,沦落到养不活自己的境地。 不只中国有,1920年代初的苏俄饥荒也发生了人吃人的悲剧。全俄第九次苏维埃代表大会上,来自发生大饥|荒的萨马拉地区的农民代表布尔马特诺夫在自己的大会发言中指出,当地因为饥荒而发生了人吃人事件。 会议休息期间,列宁找来萨马拉省负责该省赈济饥民委员会工作的领导人安东诺夫询问:“你们省的农民代表布尔马特诺夫讲得很好,但是,安东诺夫同志,他说他们那里发生了人吃人的事情。”安东诺夫回答说:“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同志,情况不仅仅是这样,人吃尸体的情况不仅仅只发生在那里。” “人吃尸体?!”列宁惊诧地发问道,又立刻愤怒地指出:“武装干涉者要为此受到惩处!”自然,他没有提到武装粮食征集队。 不过粮食还是要征收的,1921年5月19日,苏俄政|府镇压农民暴动部队司令员米?尼?图哈切夫斯基发表《告前线红军将士书》,号召红军将士们对“劳动者阶级的敌人实施勇敢而坚决的打击、坦波夫的匪徒们注定要灭亡!” 为彻底平定坦波夫农民暴动,苏俄政|府“反匪徒委员会”甚至于1921年6月21日决定建议图哈切夫斯基可以动用毒气攻击“匪徒”,“要极其谨慎,在有充足的技术准备并且确保成功时可以使用”。1921年8月22日,一个驻坦省的炮兵旅就消耗了82枚毒气弹。 大饥|荒的燃眉现实,迫使苏俄政|府从1921年3月起放弃战时政策,实行过渡式的新经济政策,用粮食税替代余粮征集制,准许农民拥有剩余粮食和进行贸易。 值得一提的是,历史上美国救济署向苏俄派驻了救济人员,他们向苏俄政|府作出保证的情况下,在苏俄境内的16个区开展救济,从美国购买粮食运抵苏俄境内,截至1922年7月共计运抵苏联72万吨粮食等食品。美国救济署还向饥民提供医疗帮助,并为苏俄政|府在国际市场代购粮食。 不过有粮食大户奉系在,苏俄政|府还是主要倾向于从中国获得粮食,这样既不失尊严,又间接表明了其对奉系政|府的支持态度。 因为从大局上看,奉系入主中国只是时间问题,能够提前与未来的中国政|府成员打好关系,对于苏俄拓宽生存空间和在世界范围内扩大影响是很有好处的,此外,中国的强大能够有效扼制日本对其远东的压力。 所以苏俄特使奉命来与洽谈以粮易军火的事宜,不但如此,他们还决定给中国火炮生产线及一批军火专家,当然前提是中国政|府要为此支付一笔不小的费用。 这是当然要给,不说技术支援,就是后世员工出差都有一笔钱不是?张汉卿欣然与之深入交谈,并提出包括机床、冶金、化工、石油勘探技术等一揽子援助计划。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中国这么大,不能都靠外援。 这让苏俄人大感惊讶。百年之前,德国的铁血宰相德俾斯麦曾分别接待过中国和日本两个代表团,后来有人问他对中日的看法,他指出,中国和日本的竞争,日本必胜,中国必败。为什么?因为“日本到欧洲来的人,讨论各种学术,讲究政治原理,谋回国做根本的改造;而中国人到欧洲来,只问某厂的船炮造得如何,价值如何,买回去就算了。” 现在的人民党高层竟然能够有如此眼界,让他们觉得,这才是一个有潜力、值和打交道的政|党和政|府。提前和他们打好友谊的基础,甚至比获得救活百万人的粮食更珍贵。 当然张氏父子也不做竭泽而渔的事,和苏俄打交道的时间在未来会有很多,在其危难的时候伸手拉一把也是获得信任的好事,反正就是中国政|府不拉,苏俄还是好好的活下去了。 交易从新疆、蒙古开始,中国输送了一批批能活命的粮食。这种可堪比黄金的东西让苏俄政|府对奉系以及一贯力主友好的少帅好感倍增。在危机度过后,苏俄政|府借作家高尔基之口,向奉系和人民党传达了善意。 高尔基在一封给担任中俄粮食交易总负责人、东北粮油集团总裁黄奉廷的信中感激地指出:“…你们从死神那里夺回了350万名儿童和550万名成年人…在我所了解的人类受难史上没有任何行动就其规模和慷慨能够与这次援助相提并论…”? ---------------------------------------------------------------- 打个广告,新书《我不想上梁山》即将发布,获请期待! 第538章 英日同盟的瓦解 在人民军于南方斩荆披棘的时候,国际大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巴黎和约的拒签,在中国外交的历史中间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中国第一次对列强说“不”,终于打破了“始争终让”的外交局面,最后没有退让,这也是中国外交胜利的起点。也让美国朝野重新审视对中国的政策。 因为五四运动时中国人民对日本不屈不挠的斗争,以及西方朝野对英美当局日本妥协政策的不满,物极必反,受这些舆论的冲击和影响,美国在战后调整了远东政策:由联合日本变为遏制日本。 因为在一战后,美国国内重新掀起孤立主义思潮,国民不愿意在遥远的亚洲展示美国的肌肉,这使政|府扩大军队的图谋无法得以实现,同时它在亚洲的驻军也不足以和日本对抗。 其实美国虽然因为由于拒绝加入国联并且和德国签订了和约而被人们认为是退回到“孤立主义”政策中,但是它所追求的是行动的自由,以便利用有利的机会扩大美国在世界上的影响,在世界政治、经济领域里发挥领导作用,因此积极参与维护世界和平、致力世界经济繁荣并参加对社会主义的武装干涉,它其实是一种“独立的世界主义”。 在新旧世纪更迭之际,驻在远东的美国海军受到了两大事件的影响。美西战争就是其中第一大事件。美国先后向香|港和马尼拉派遣了乔治?杜威海军准将率领的海军分舰队,这支舰队在马尼拉击败了西班牙部队,这是一起具有重大影响的事件。 杜威的胜利使得美国把菲律宾群岛占为己有,这样菲律宾群岛就成了美国在远东地区推动军事和商业活动的一个作战基地。更为重要的是,1898年之后,远东政治对美国来说具有明显的利益关系,美国占有了菲律宾群岛,这就使美国承担了保护菲律宾群岛的义务。而为了履行这一义务,美国就必须在这一地区持续驻扎美国陆海军部队。 美国派驻远东水域的海军力量比较薄弱。美国占有菲律宾之后,面临着一个无法解决的防卫问题,因为美国陆军部队没有足够兵力把守这个群岛,无法防止成功的入侵。要知道一战后美国的陆军只有区区20万,这点兵力保卫有两条大洋包围着的美国国土是足够了,要派出部分来到遥远的菲律宾,朝野对此表示不解:兵力少了,起不到作用;兵力多了,势必要支出庞大的开支,这是否有必要。 与此同时,和平时期的美国海军舰队规模也不大,只够在一个时期中维持一个洋区的必需兵力,无法兼顾两个大洋。由于美国在战略上优先考虑大西洋战区,因此不可能在西太平洋地区部署一支作战舰队。美国认识到菲律宾群岛在战略上十分脆弱,因此在二十世纪头二十五年中,美国执行两种政策以弥补这一弱点:首先,美国试图在外交上达成保护这个群岛的协议;其次,美国也向这一地区派驻了一支海军部队。 军事决策人和外交决策人都认为日本对菲律宾所造成的威胁最为严重,美国试图同日本建立更为紧密的关系,借此来保护菲律宾群岛。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同日本于1905年签订了《塔夫脱-桂协定》,1908年签订了《罗脱-高平协定》,并于1917年签订了《兰辛-石井协定》。 美国想通过这些协议使日本承认美国对菲律宾拥有主权。这些协议所暗示的是作为交换,美国对日本在朝鲜和中国的各种将予以默许。 可是日本在海参崴的举动以及大量的西伯利亚驻军把它的欲求暴露得路人皆知,特别是英、美等国的“干涉军”决定退出远东后,日本却干脆利索地爽约了,这让美国大失所望,而且1919年巴黎和会后,美日两国因争夺在华利益、雅浦岛和委任统治岛屿诸事上,矛盾日益尖锐。 这样,美国国内对于日本的警惕开始多了起来,两国的海军军备竞赛也愈演愈烈,美日之间的战争阴云也越来越重。鉴于此,本世纪二十年代,亚洲舰队的诸位总司令都认为他们的主要使命是为一场大规模的海战做好准备,他们反而认为保护并推进美国的在华利益是居于第二位的任务。 美国亚洲舰队司令郑重地描述了亚洲舰队的使命:战时至关重要的任务是执行“橙色作战计划”,这是海军为万一同日本发生战争而准备的总计划。所谓“橙色”,就是指代黄皮肤的日本人。 “橙色作战计划”的主要内容为:驻在远东地区的部队应力图挡住日本向菲律宾发动的进攻,抵抗时间应足以让美国主要舰队穿过太平洋,同敌军部队交战。从这个意义上理解,美国已经开始把日本作为潜在的对手来看待了。 如果两国之前最终导致战争的话,根据英日条约,英国将不得不参加对美国的战争,这是英国不能接受的。在1921年6月英帝国伦敦会议上讨论英日同盟续订问题时,加拿大总理阿瑟-米汗反对重续同盟的建议被大会接受。 因为年初的时候,英国被迫允许爱尔兰南部26郡脱离统治享有自治权,英国国名也有“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改为“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所以它对英联邦国家特别如加拿大等强国的声音非常在意。 因此,如何在不得罪日本的情况下,解决英日同盟问题,如同解决当时已不堪重负的军备竞赛问题一样,成为英国外交所亟待解决的难题。英国政|府准备召开一个国际会议来讨论太平洋局势和远东问题,以便找到一个理想的解决办法。 美国同样面临英日条约再签造成的困难局面。对它来说,英日同盟的可能续订意味着要在可能的远东冲突中应对英、日两个敌手,这将置美国力量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同时英日同盟也会降低美国分别向英、日施加经济及军事压力的作用,同进增加同日本开战的风险(日本会更加肆无忌惮),而美国制订的战后蓝图却是在维持国际和平的条件下,充分发挥经济大国的优势,追求世界霸权。 因此,美国政|府频频向英国发出警告,加以阻止。美国参议员洛奇说:“英日同盟是我们对远东关系和太平洋上的最大危险”,国务卿休斯则明确地向英大使表示了不满:“既然俄德已不再是日本的障碍,美国就把这个同盟看作是针对美国的。” 因为美国为了应对日英联合作战而推行的海军扩张计划又遭到本国人民的强烈反对,在这种情况下,召开一次会议对全球军事力量及政治势力划分已势在必行。美国遂以解决中国问题为名,邀请各方在华盛顿召开了此次会议。 英国此时也急于把美国拉进国际社会,以保持欧洲的经济稳定和国际和平,于是把发起会议的优先权让给了美国,而且不顾日本的犹豫和惶恐,首先接受了美国的邀请。 华盛顿会议的议程主要有两项:一是限制海军军备问题;二是太平洋和远东问题。为此组成两个委员会:“限制军备委员会”,由英、美、日、法、意五个海军大国参加;“太平洋及远东问题委员会”,则有九国代表参加,两个委员会分别进行讨论。该会议的主要成果包括三个重要条约:四国公约、限制海军军备条约、九国公约,这三个公约统称“华盛顿条约”。 1921年12月13日,美国、英国、日本、法国在华盛顿签订的《关于太平洋岛屿属地和领地的条约》,简称《四国公约》。该公约规定,签约的四国中任意两国在太平洋地区的任何问题上发生争执,则全体签字国应当举行共同会议协商解决。 条约的附件规定,签约国将互相尊重其它签约国在有关太平洋岛屿和委任统治地区上的权利。另一个附件则规定了日本在太平洋地区的领土疆域。 由于四国公约措辞过于含糊,以至没有任何法律上的约束力。该条件最大的获益人是美国:不但可以用相对薄弱的亚洲舰队兵力维持其在亚洲的地位,还约束了日本在西太平洋的活动,又终止了1902年以来的英日同盟,结束了日本和英国在太平洋地区的合作状态。这样斩断了一旦有事,英国以同盟关系援助日本的法理限制。 由于废除了英日同盟,美国大海军支持者便没有理由鼓励美国政|府继续扩军,为英国解决军备竞赛问题和欠美债务问题除掉了一个很大的障碍,因此英国舆论对四国条约大加赞赏,称签约的那一天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天。 用《曼彻斯特卫报》上的话说:“对世界和平做出了独一无二的贡献,拉近了讲英语国家间的距离,并且使美国对欧洲有了信心!” 从这时起,日本在亚太地区孤掌难鸣,更须看更强大的美国眼色行事,这是日本第一次在亚太事务中被孤立,也引起日本政|府对英美等国家的不满,以至于它在对中国特别是对东北的政策有了很大的变化,给奉系政|府以相当的利好:在随后人民军、奉系与英美支持的直系交手的过程中,他基本上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来旁观的。 这恐怕是当初制订政策的美国精英们意想不到的吧?? ------------------------------------------------------------------------ 打个广告,新书《我不想上梁山》即将发布,获请期待! 第540章 要账 随着日英同盟的结束,日本在亚太的控制权有被英、美稀释的危险。特别是“门户大开”,让原本自家后院的辽东,被迫向美国等国“开放了”,这是日本之耻,也是日本感到恐慌的大问题。 日本自庚子赔偿一跃成为亚洲第一强国,并且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西方老牌殖皿煮义国家无暇东顾,不仅给日本的侵略扩张政策提供了空间,而且给日本的经济带来了“战争景气”。 从大战第二年的夏天开始,日本的贸易出口激增,海运异常繁荣,这些给出口产业、造船工业以及包括矿业在内的基础工业和有关工业创造了发展和繁荣的契机,使得各产业部门都得到飞速扩张。整个制造业增长30倍以上,化学工业增长96倍以上,1918年下半年主要产业的利润率达到55.2%,其中个别时期更高达191.6%,造船业也达到166.6%。 通过第一次世界大战,日本从明治以来的长期人超国而一跃成为出超国,产业结构也从战前的农业国转变为工业国。战前,其农业产值占国民生产总值45.1%,工业比重为44.5%,大战结束时农业产值比重降为35.1%,工业产值比重上升为56.8%。 同时一批“战争暴发户”大发战争财,成长为“新财阀”,垄断资本进一步发展。 “战争景气”随着大战的结束而告终,随之出现的是半年的经济萧条。战后第二年又出现了持续一年左右比战时还要好的“疯狂的繁荣”,然而这种战后繁荣并没能继续维持下去,1920年春又出现了真正的战后经济危机。危机深重且波及面大,股价暴跌、企业倒闭、银行挤兑、经济萧条。 日本政|府筹措发放救济金融贷款,经过大约半年时间的努力使危机趋于缓和,但此后日本经济除了1921年的“中间景气”外,再也没有出现过繁荣,停滞状态一直持续到大正时代的结束。 所以表面上,限制军备条约以日本跻身海军强国之列大开绿灯,但是因为经济情况,它的海军扩张只停留在纸面上。 这种情况下,收缩银根,把资本投回国内、增加出口是摆脱危机的不二法门。从1921年起,日本就不断地像中|央政|府催促,要求其还掉“西原贷款”本息。 事实上,由西原操作的日本政|府的撒钱式的“怀柔政策”,背后也有日本自身的需求。自一战以来,虽然日本名义上也参战,但除了趁火打劫占了青岛之外,没有动一兵一卒,而拿下青岛和山东,属于代价很小、获利巨大的买卖。 不用出力的日本,一方面借欧洲列强无暇东顾之时,大肆扩张在中国的市场份额,同时还可以趁交战国打得你死我活之际,大做买卖,两下挣钱大发战争财,此时的日本,其实跟美国的处境相似。只是美国后来还大规模出兵欧洲,而日本一小仗打完,从此变成了供应商。 因此,几年下来,日本很是发了些横财。 寺内内阁的藏相胜田主计是这样说的,当时的日本出于战争的缘故,“景象极旺,年年有巨额贸易出超。同时在国际借贷方面,国内金融界出现资金过剩局面,有巨额结算超收,积累了大量硬币,这就危害了外汇资金交流。 长此放任下去,将使经济严重失调,其结果难保不引起国民经济前途堪忧虑的局面”。为了解决过剩资金的出路,日本只有两条可走,一是加紧对外投资,另一条就是赢利性的借贷。显然,在这种借贷,不仅可以算经济账,更可以算政治账。 这种以借款为标志的怀柔政策,其背后隐藏着非常险恶的用心。 用西原自己的话来说,借款是要为中日关系打下一个共同的经济基础。即通过大量的日元借款,注入中国的国家银行诸如交通银行,通过帮助中国整顿金融,改革币制,逐步实现“日中货币混合”,甚至最终“以保护资金为名”,实现日军派宪兵驻守中国国家银行。即不仅在资金上,而且通过军事控制,从根本上掌握中国的金融,进而控制整个中国国家的命脉。 寺内正毅曾得意地说,通过西原借款,日本所攫取的政治、经济特权“何止十倍于二十一条”! 西原借款,据他自己统计,在寺内内阁期间,日本对华借款500万以上一笔的借款,累计达21000万多,而西原经手的,占一半以上,一共有8项: 交通银行借款两次,一次500万日元,一次2000万日元; 有线电信借款2000万日元;吉会铁路借款1000万日元; 黑龙江吉林金矿森林借款3000万日元; 满蒙四铁路借款2000万日元; 山东济顺、徐高二铁路借款2000万日元; 参战借款2000万日元。合计14500万日元。 除了西原自己开列的这些项目之外,寺内政|府对华最大额的借款,就是跟参战借款相关的军械借款,计32081548日元。甚至可以这样说,寺内政|府对华政策的改变,以及各项政策的具体指向,大体上都可以在这些借款上体现出来。 日本外务省向中国政|府提出归还贷款的要求,却被靳云鹏政|府挡了回来。中|央政|府正缺钱呢,你这时候来个釜底抽薪,不是要命是什么?而且这个钱我完全不知道啊! 不能说靳云鹏赖账,这个款他略知道些,但这时候也要装作不知。虽然说都是政|府的总理,但自己是非正常上位,经手人段祺瑞是被赶下台的啊! 日本公使小幡酉吉说:“可是没有哇,当时白纸黑字,有签名的啊,像当时的交通总长曹汝霖就经手了大笔款项。” 靳云鹏来劲了:“可是老曹在五四运动时也被赶下台了,到现在人还被称作‘卖国贼‘呢。” 日本人可不管这事,“既然他曾经是中国的阁员,那就代表中国,人走了,账不能空!” 靳云鹏两手一摊:“你知道的,现在的财经总长是潘复,他是张作霖的人。他不点头,我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 这个是实情,靳云鹏不过是个盖印总理,一切要唯张作霖马首是瞻呐。 日本代表小幡找到潘复。 潘复对日本人的来意已经门清,他对小幡说:“前任是因为签了卖国条约被赶下台,这个事情贵公使是知道的。我要是认了,不连我都成了汉奸了?可能贵公使会施压、会有外交通牒,但是与其因签字被国民赶下台,还不如因被政|府赶下台来得体面。” 小幡无法,来沈阳找张作霖。 现在的张作霖兵强马壮,底气十足。他把手一摊:“以我跟日本朋友打交通的历史,这个事儿可能是真的。但是你知道,当初我跟段祺瑞不和的时候,是贵方把军火贷款借给他、导致我在热河死伤了很多弟兄。这个账,我要是认了,怎么向死去的弟兄交待?其它的,只要有头有尾,我们大可以商量。” 嗯,他说的有道理,看来军火这一笔不太好向国内交待。小幡合计了一下,这个不太多,只有三千多万呐。还有一亿七八千万啊,这些能有结果了也好啊。 其中的交通银行借款,属于稳定中国政|府的金融体系,总该偿还了吧?张作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别的都好说,曹大汉奸的账,我是无论如何不会沾手的,太脏。” 关于东北的几项贷款,当初是用来建铁路、建矿厂的,总该偿还了吧?张作霖一摆手:“不可能!在东北的贷款,我可是一分钱没用着,爱找谁找谁,这个我不是不认,是不能认!” 关于东北的几项借款,无非是借以巩固和扩张他们在东北的势力。这个和老张抢地盘的活动,被老张拒绝,是天经地义的:打了人一巴掌,还要对方给你揉揉手掌心,不待这么欺负人的! 山东济顺、徐高铁路借款呢?当时的目的是把日本在胶济铁路的势力,延伸到京汉线和京浦线。张作霖微笑了:“这个那个什么顿条约已经有了说法了,胶济铁路和支线归中国,这个不能算!” 还有参战军的军械借款及电信借款呢?张作霖两眼一翻:“提起这个我就来气,哦,我和贵国处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结果你还借钱给枪给炮让他打我,末了还要让我还钱?真是岂有此理!” 军火贷款不用说,其中的电信借款,据西原后来讲,也是军事借款,用于帮助段祺瑞政|府编练嫡系武力的。 敢情老张都备好了说辞在这里等着呢。 小幡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说了半天,在逗我玩呢。他可不管是非曲直,解决不了问题他无法向国内交待。他忍不住向张作霖说:“张大帅,您应该知道,这笔贷款一旦收不回,在日本国内会引起怎样的动荡吗?” 张作霖接话说:“知道啊,当初就不该签这样的合约,现在知道难办了吧?在我国,答订条约的一拨人,现在都下台了。”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以政治家的立场连“下台”都说了,已经不能再严重了。小幡没法,他还要早些回去,跟国内的人商量着如何善后呢。 当时美国人在沪出版的英文报纸《密勒氏评论报》的主编鲍威尔曾采访过张作霖。这位美国人回国之后,在其所写的回忆录中,也表达了对这位出身卑贱的元帅的敬意。他认为尽管东北长期处在日本军阀的铁蹄下,但张作霖无愧一个爱国的中国人。? ----------------------------------------------------- 打个广告,新书《我不想上梁山》即将发布,获请期待! 第541章 废督裁兵(上) 在张汉卿逐渐安顿了两湖局面后,下一步动作已摆上案头。两广、云贵鞭长莫及(湘南、湘西诸地尚未平服,张汉卿以新兵1个师及靳云鹗旅围剿中,一边练兵,一边既作为西南、华南的缓冲)。 四川交通不便,且已四分五裂,短期难成气候,倒是直系扼守北方心藏,背靠京畿,又拥有河南、河北人口大省,兵员充足,为心腹大患,是统一北方的重要劲敌。 张汉卿决意东进安徽兵力薄弱之地,而后据皖观江浙沪,以取得在华东的重要财源支撑。此时安徽许世英主政期间所提出的反对贿选、撤督裁兵等的政策遇到了地方军阀强有力的阻扰,皖争迭起。 1921年10月许世英临危受命,在安徽省担任了第七届省长。上任次年,即宣布了倪道烺等包办的贿选省议员资格无效,进行重新改选,以支持全省各界人士反对第三届省议会贿选的斗争。 1914年在袁世凯为复辟帝制而首次解散国会(全国议会)之前,安徽省议会已被北洋皖系军阀、安徽都督倪嗣冲解散了,创全国解散议会之先例。 1916年,袁纪洪宪帝制失败,各省议会复活,皖省亦恢复省议会活动。 1918年在第二届省议会的选举中,倪通过私党“公益维持会”在幕后操纵,使所产生的108名议员中,十之皆倪氏私党。 第三届省议会选举,循例由“公益维持会”指定竞选人,公开收买选票,伪造选举册,使第三届省议员均为清一色的倪氏私党,因而反对贿选成了安徽人民斗争的主要目标。 在“六二”学|潮推动下,社会各界组织了“澄清选举团”,调查贿选情况,搜集证据,分别向就近的法院起诉。旅居沪、宁、京、津的同乡团体,也纷纷驰电声援。当时省长为聂宪藩,不敢召集省议会,恐舆倪嗣冲发生矛盾而辞职。 倪的胞侄倪道烺则以40万元巨款,买通国务总理靳云鹏发表李兆珍为安徽省长。因李兆珍是倪嗣冲的幕僚,为倪道烺的老师。 消息传开,安庆市全城罢市,拒李风潮,很快波及全省。李兆珍隐匿在省署视事八天,则感到呆不下去,即宣布决不恋栈而离去。李兆珍被逐后,安徽旅京同乡会提出“皖人治皖”的口号,并提议由许世英出任安徽省长。北京政|府采纳了此意见。 许世英于1921年10月底回皖担任省长。他首先宣布第三届省议会议员的资格有待法律解决,同时声言公开民政、财政、维持教育经费等。当时的皖境,军阀势力盘根错节,如不欲与其同流合污,将处处棘手,寸步难行。 许世英的表态,虽然受到了各界人士的欢迎,可是贿选议员在慌恐不安的同时,竞群集安庆,先行发难,他们强迫新任政务厅长王淮琛召开省议会,王淮琛被迫辞职。接着贿选议员复自行公告于1922年1月19日召开第三届省议会。 许世英则针锋相对,以省长名义贴出公告,明令禁止。贿选议员不理,如期在该日下午三时开会,省府派警察厅长前往阻止,贿选议员不接受劝制,私推临时主席、议长、副议长。许世英又揭告示,宣布“此种自由集会无效”,并电呈北京政|府大总统、国务院、内务部、司法部。 贿选议员这时一面贿通许世英的左右僚属及亲戚故旧,对许威胁利诱;一面电内务部控告许世英“违抗教令、破坏法律”,自称自行集会行使职权,符合国际议会惯例。双方各不相让,各自派人赴京、津等地活动,霎时间,安徽政潮迭起,风浪滔天。 许世英因同时整顿吏治,得罪了各县的军阀余孽和饥鹰饿虎的爪牙,攻讦诽谤之声由此四面袭来。安庆城内,无是生非、无中生有地恶意中伤许世英的印刷品到处可见。 面临这种情况,许世英沉稳应对,一方面借公布赈抚情况之机,对社会流言诬陷,加以批驳;另一方面继续推动反贿选运动日益扩展,自1921年冬至1922年春,先后由法院判决无为、桐城、宿松、舒城、广德等地第三届议员资格无效。 这时,诸贿选议员狗急逃墙,又分别去京、津、沪、宁、汉等地煽风点火,千方百计与许世英为难。 另一件棘手的事,就是执行裁兵的重大决策。 1922年2月,华盛顿会议,继海牙会议之后,提倡各国裁兵,亦呼吁中国裁兵。远在武昌的张汉卿首开废督之先例,率先宣布辞去所兼陕甘巡阅使、甘肃督军职务。 接着韩麟春亦发通电,自辞陕西督军。张作霖、孙烈臣、吴俊升也不让人专美于前,相继宣布辞去本兼各督军职务。 这时奉系麾下各省均已达成文官治政,军人统一控制在人民军、关外奉军、东北边防军及东北护路军各司令部之下。彻底摒弃了民国初军阀林立,军人干政的不良风气——张作霖父子要的是全国的“大政”,祸乱地方之弊端,当然不能在治下出现。 而且军人不干政,装备、军饷统一由总部发放,各路诸侯都没有足够的实力自成体系,也间接地防止其拥兵自重,实在是一条控制军队的妙计,张作霖推行起来不遗余力。 各省也掀起了废督的口号:山西督军阎锡山也顺应民意,改督军为军务督办。粤、桂、滇、川、黔、闽、浙各省督军改为军务督理,虽然换汤不换药,却也说明军阀统治之不得人心。 在此大气候下,废督裁兵也成了皖省的舆论中心。 当时安徽的军队为倪嗣冲和张勋的遗产,全省成了倪嗣冲旧式巡防营的天下。倪嗣中被袁世凯封为安武将军后,该部亦改称安武军;张勋定武军的徐州镇守使所部,亦驻守在皖北境地。张勋复辟失败后,徐州镇守使张文生所率的定武军,即归属倪嗣冲节制,改称新安武军。 新委武军有40营(每营号称万人),旧安武军共五个混成旅。当时皖省岁入800余万,支出军费为其大宗,计旧军年380万,新军140万。皖省本贫瘠,灾歉之余,综计新旧债项,毛愈400万。 许世英认为皖省的财政因支付军费过巨,以至百业不振,为此他建议:先将新军的军费全部由中|央承担,并归中|央主持裁撤;旧军的裁撤,则照国务院规定办理。 安徽的废督裁兵运动,得到了省内外各界人士的全力支持。? 第542章 废督裁兵(下) 1月5日,北京政|府宣布:“裁撤安徽督军一缺,调任张文生为定威将军,特派马联甲督理安徽军务善后事宜。”并决定全部裁撤新安武军,核减旧安武军,特派专员督察裁兵事宜。然而,张文生却借口遵照总统急电进行裁兵,暂时不能去职,争取时间煽动新安武军反抗。 张汉卿此时即打着奉中|央命令,调停皖省纷争并监督裁兵的旗号,以华中人民军总司令戢翼翘亲率第7师为先行自黄冈进入安徽,克日拿下皖中重镇安庆。然后一路畅通无阻,不数日抵达省城合肥。 张文生原本就与奉系有联系,此时见少帅亲到,随即宣布同意奉人民军意见,新安武军全部改编为国防军,奉中|央调遣。张汉卿也投桃报李,盛赞张文生“心系国家大局,不以个人荣辱得失为念”,并上报中|央,将其新安武军一部就地改编为安徽保安部队,仍以张文生为司令。从新年到3月初,共裁新安武军28营,筹款30万元,取得废督裁兵运动的初步胜利。 可是后继的进行就不太顺利了。 反贿选遇到的阻力已是许世英难以承受,旧安武军马联甲对许世英热心继续裁兵,甚为反感,立即向许提出1922年度的军费预算与1921年相同,不同意旧安武军有所减缩,并不断制造舆论攻讦许世英,对许施加压力。 在当时的情势下,文官是斗不过武官的。许世英只好向北京政|府提出辞职,安徽各界闻讯群起挽留。张汉卿在武昌发表通电表示对其支持,并严厉申斥马联甲干政行为,通令张文生与人民军所部严阵以待,以武力为后援。戢翼翘将师属75MM榴|弹炮全部调集在合肥南门下,大战一触即发。 马联甲以5个混成旅之兵力,仅可与戢翼翘、张文生的联军打个平手,可是保不住人民军援军源源不断而来的强势。之所以敢作动武的姿态,与吴佩孚暗中允诺给予的支持是离不开的。 热议“废督裁兵”的漩涡中心便是直系。人民军在长江各省的壮大,特别是逐渐取代了直系在英美国家的代理人地位,使吴佩孚深感局面对他来说已江河日下。人民军若再拿下安徽,则直系已在战略上被奉系形成包围之势。 张汉卿所用的“温水煮青蛙”招术成功地骗过了直系大佬曹锟,却瞒不过足智多谋的吴佩孚。与其在之后面对更不利的局面,不如铤而走险。 当然直接与人民军作对是不明智的:在天时上,张汉卿抓住历史的走向,每次都在历史变故中抢得先机。在人和上,奉系与人民军人才济济,网罗了各方面的人才为其所用,是直系所不可比拟。唯一可行的是地利优势:直系占有河南、河北两个大省,南北拥有便捷的交通线京汉铁路,西边是偏居一隅力求自保的山西阎锡山,东边是力量薄弱的山东及皖北。 直系如想在未来的角斗中不落下乘,向东发展势在必行。所以吴佩孚暗令豫鄂皖镇守使冯玉祥以稳定皖省局面为名兵出麻城,与戢翼翘一先一后赶到合肥。 然而冯自知不是张汉卿对手,早已打定了占地盘谋发展的妙计。在他看来,直奉争斗已近尾声,自己跟着吴佩孚好处没落多少,反而没有一块像样的地盘。信阳为京汉铁路要冲是非之地,万一爆发战争,他夹于其中,难免殃及池鱼。张汉卿显然要入主东南,对皖西北地区短期内应该没有染指之意。自己身为鄂豫皖边防护军使,将主力置于皖西北也有法可依。 此时他以李鸣钟旅一部据守随州,主力退守信阳以东淮河北岸息县,以避可能的锋芒。以张之江旅一团占据驻守在合肥以西六安市,另一团孙良诚率部守阜阳。自己带卫队团驻淮南,并以骑兵团张树声部进蚌埠,打定了在皖西北观风向的主意。 旧安武军首领马联甲没有了支持,加上张汉卿的人民军虎视眈眈在侧,嚣张的气焰顿时少了许多,省长许世英的改革得以继续进行下去。不久后,又趁热打铁,先后出台了几个重大决定: 一、亲拟禁烟通令,严禁贩运红白丸(吗啡、海|洛因),要求60县知事和禁烟委员“破除情面,认真查铲,五日一报,一经查实,定即分别撤惩不贷”。 二、关注教育,将法专发展成为安徽政法学堂,并选送了一批学生诸如史尚宽、方希孔、陈访先、杨宪功、张果为、汤志先、高语罕、章伯钧等出国留学,后来这些人都成了著名人士。 三、倡办实业,关注民生,造福桑梓。办理急赈发放银元43万元,拟办安徽银行,并修成了安徽第一条公路(即安庆—怀宁公路)。 四、提倡勤政爱民,清廉为民,给全省3道尹、60县知事发出训令,整顿吏治。 马联甲一方不甘示弱:搞武力抗拒既不行,那就以法理上加以抗拒。4月11日,贿选议员胡镜波等人,于午后三时煽动不明真相的群众百余人闯入省署,要求省长接见,并任意滋扰,百端侮辱卫队,婉言制止竟被殴。 警察厅闻讯后,遂派保安队拘捕30余人。许世英立即张贴布告,又发一电致徐世昌,电文称“思维再四,一年来,个人之精力财产业已牺牲殆尽,今不得不牺牲生命支撑到底,以维持皖事于万一,在我大总统未下明令免职以前,世英决不辞职,至于成败利钝在所勿计。” 这一事件促使许世英的态度由柔变硬。于月底又致电内务部,再次提出皖第三届议会议员资格问题,法院既判决无效,是否重新改选”,内务部旋即复电:“根据选举法第二十七、二十八两条规定,可宣布其资格为无效,应作重新改选”。 许于是在省署内重新成立选举事务所,5月下旬通令全省60县知事,宣布本年8月1日为60县的初选区调查开始日,翌年1月31日上报选举人名册。 反对贿选的斗争终于取得胜利,原为倪党操纵的“公益维持会”由此在安徽消失。 许世英主政安徽,有两件至今令世人传美谈之事:一是敬谢为其母祝寿之事,他在启事中云:“……世英服务桑梓又无寸效,民生憔悴,何敢言寿,务婉谢亲友,勿为称觞之举。家严家慈寿感慨不举行……。” 二是给全省3道尹、60县知事的临别忠告,他在训令中写道:“知事为亲民之官,与民亲者,民情必不疏,与民近者,民心必不远。……本省长更有郑重告诫者,各知事欲使吾身常在乡野,必先使本公署内所用之职员与审员悉能洁己奉公、忠于职守,然后心安而事举。”寥寥数语,道出了造福桑梓之心。 张汉卿对这位一心为民的好公仆表达了他个人的敬意,他明白无误地表达了坚决支持皖省裁兵的举措。 在4月18日电令中说:“皖省本不富裕,新安武军既已改编,旧安武军当依此裁切,以节余款项振兴徽省工商经济。本司令当遵循国家明令,体恤皖地贫穷之实,勒令其循期裁减。若彼仍执迷不悟,学良当统率正义之师,亲临其地,迫其就范,以匡复法统,示中|央权威于天下。” 此刻的张汉卿,俨然以中|央正统自居,浑然忘了,自己入皖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他以中|央名义,北京政|府自当会“依惯例”予以明令承认。 在人民军、新安武军夹击下,马联甲不得已拟定了一个为期半年、裁军1个混成旅的“庞大计划”。张汉卿此时眼光已转向富饶的江浙平原,无论马联甲从与不从,他的人民军是铁定要拿下安徽,从而为戟江浙沪打开一条通路。 所以张汉卿在接到这个计划后,“勃然大怒,通电全国讨伐马联甲,并立誓:‘打倒安武军,活捉马联甲’!”张汉卿亲任“安徽讨伐军”总指挥,带领华中人民军第9师、靳云鹗混成旅、王都庆混成旅水陆兼程浩浩荡荡支援戢翼翘。 之所以将靳、王二旅带上,就是要使两人彻底断绝与鄂地千丝万缕的联系,拉其坐上人民军这辆战车上来。张汉卿更在后勤、装备、军饷上牢牢卡住其脖子,二人本就势弱,不得已跟随参战。这样一来,军力已嫌不够的人民军华中军区的压力顿时一轻,也在张汉卿不久后南征后不至于有这些不安全势力威胁其后。 在强大的军事及舆论压力下,马联甲被迫通电下野,戢翼翘也不费吹灰之力将其5个混成旅收入麾下。此时张汉卿大军尚离省城约三百里,他已有重要的收赣任务,当然不会使军队疲于奔命,只是下令主力修整,派一部入合肥城以壮声势。 张汉卿宣布为体谅皖地百姓的负担,人民军驻皖部队的费用均不由安徽承担。安徽各界对人民军的雪中送炭抱以非常强烈的感激之情,对人民党的政策也有积极的回应。 许世英在张汉卿政治上、军事上的支持下终于能够大展胸中抱负,因此对于人民党的政策也尝试着理解,并在施政中不断予以借鉴,使得安徽省在人民军后控制的几个省份中贯彻人民党的意图做得最好,这却是只把安徽作为军事进攻桥头堡作用的张汉卿始料不及的。 第543章 调侃 这个时候,冯玉祥已经担任鄂豫皖边防护军使一段时间了。 他这几年一直不太顺利,从舅舅陆建章被害起,自己就没有一个固定的窝:先是被派到陕西,本来想借这个地方好好生个蛋,却不幸成了直奉交锋里的牺牲品;被逼着退到南阳行了吧?可南阳是吴佩孚的地盘,想在他的土里刨食,难呐! 还好张汉卿给了他一最低点机会,到了三不管地界的三省边界,满心指望着能够在此栖息,并伺机在这纷乱的民国拥有一席之地,不料想屁股还没坐热,安徽又易主了。 以张汉卿的抱负(冯玉祥开始不怀疑),这绝非他的最终目标,而且湖北与安徽已经被人民军连为一体,夹在其中的自己,迟早会被人民军盯上。换作他,也会做如是想。 张汉卿想向冯玉祥用兵,可是手下都是各路降军,对付地方部队还好,跟有号称“十三太保”之称的冯玉祥交手,将是一场硬仗。 将领们很担心,戢翼翘就说:“少帅想对冯玉祥用兵,我认为现在不妥。他的兵虽少,也有上万人,直抵一个师。而且冯部长期在外作战,经验上比我们的一些部队还强不少。我们人多不假,但是绝大多数都是刚刚依附的,打顺风顺水仗可以,真的久持不下,或者稍有不测,我担心好不容易得来的优势局面会因此荡然无存!” 张汉卿笑笑。冯玉祥的混成旅能打仗是出了名的,自己也没想用自己的一个师去和他拼光。不过要完全把皖、鄂连成一片,冯玉祥又非走不可。 他对一干将领说:“我只是想把他赶走而已,又不是真的想和他打一架。我们不愿意和他打,冯玉祥又何尝想和我们打?我的目标是他手下的几员大将,他们可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的想法是,军队和他们靠在一起,有机会把一些人拉过来。” 可是冯玉祥会善罢甘休吗?一些人民军将领难免有这种担忧。不是怕,是担心因此减慢人民军行进的步伐。西北、华中连为一体,胜利就在前方,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大意失荆州。 对手下的担忧,张汉卿不以为然。什么时候冯玉祥在他们心中有这样厉害了?记得自己正儿八经的没跟他交过手哇!老冯在历史上也是个直性子,玩心机从来不是蒋介石的对手。他忽然想起了冯玉祥的趣事,为了打消他们对冯玉祥的惧怕,微微笑说:“冯玉祥这个人,你们怕他吗?” 好几个人都点头说:“他的几名手下是真的厉害。”有的人说:“他的兵打仗不怕死。”有的说:“他的军纪比我们还好一点。”说话的是新组建的华中军里的团长们,若是西北人民军的军官,估计就不会这么讲了。 张汉卿说:“但是你们知道冯玉祥是怎么管他们的吗?” 自然回答是不知。但树的影人的名,不以意志为转移,能带出这么好的兵和将,方法一定是很精妙的,值得一学。 张汉卿难得和他们讲故事:“冯玉祥虽然识字不多,但是论计谋还是有几把刷子,不过显得有些憨直。曾经有一次他在核对军饷时,认为有一笔是别人冒充签名的,便把当事人找来对质。那人咬着牙声称确实是冯玉祥签的,是他忘掉了。因为字迹差不多,别人也不能辨别是不是这位将军的亲笔。” 张汉卿笑意盈盈:“冯玉祥拿过一张他签过名的条子,和这张对比。可是别人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字体都一样的龙飞凤舞。” “最后怎么办?”都是带兵的人,这是任谁都有可能发生在身上的事,他们也很好奇。 张汉卿揭出了迷底:“冯玉祥指着别张纸条背面中间的一个小孔,很得意地说:‘就是这个孔不一样。’原来他为了防止别人仿造笔迹,在毛笔中间嵌了一根针,在签字时就会顺便在纸上戳个洞,一般人根本想不到。” 众人相顾莞尔,原来大老粗也是有小机灵的时候。不过有心人很快想到:这事连少帅都知道了,那么这个机密…而且少帅的手段… 张汉卿兴致勃勃:“还有一件事,是讲冯玉祥如何鼓舞士气的。 有一次打仗,前线敌方有大炮,一轰起来把山岗上的乌鸦都惊起来了,他的军队害怕。他为了安定军心,就把他们集合起来开始训话:‘空中是大炮多,还是乌鸦多?’ 众将士答曰:‘乌鸦多。’冯玉祥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那么乌鸦拉屎的时候掉到了你们的头上没有?’众将士再次异口同声地答曰:‘没有。’ 于是乎,冯玉祥就告诉他们:‘所以说嘛,大炮发射炸|弹时,命中的机会就更少了,大家不必害怕。’众人听后都被忽悠住了,觉得很有道理。 所谓无知近乎勇,翌日全军开进的时候,恰逢敌人炮兵齐袭,大家想到了昨日冯玉祥的训话,于是就表现得很淡定,都不躲避,结果伤亡惨重,他们的总指挥也被炸死。冯玉祥原本一句扯淡的话,竟然害死了那么多人。” 这本来是历史上中原战场上的真事,不过张汉卿把飞机变成了大炮——这个时代大炮的数量少得就像后来出现在天空中的飞机一样,不过喜剧的效果是一样的。 人民军将领都笑起来,对于冯玉祥的恐惧大减不少。原来,老冯和我们一样地,甚至比我们还有所不如——至少我们不会说出这种扯淡话吧? 人民军靠近冯玉祥的部队,他感到忧虑,便向张汉卿递信:“致人民军张司令及戢司令:贵我双方军队错综交杂在皖南,恐有不虞事件发生,影响贵我双方和气。容我与吴使商量,将全军退往南阳。” 冯玉祥也不想与人民军交手,代价太高,而且人民军势力太大,交恶后结局不定如何。他想找个机会溜回直系地盘:虽然和吴佩孚关系不咋地,但老吴也不至于逼得自己向人民军投诚吧? 将冯玉祥逼到豫南角落不是张汉卿的最终目标,他对冯玉祥最感兴趣的是他的五虎将及十三太保。? 第544章 挖冯玉祥的墙角 “十三太保”在西北军中是怎样叫起来的,说法不一,不过一般认为是在1917年前后冯玉祥任陆军第十六混成旅旅长驻防湖南常德出任湘西镇守使的时候。 当时冯部拥有步兵四团,炮兵一团及骑兵、工兵各一营。以李鸣钟为步兵第一团团长,张之江为第二团团长,张树声为第三团团长,张维玺为第四团团长,鹿钟麟为炮兵团团长,刘郁芬为参谋长,至此第十六混成旅全体军官均为冯玉祥亲信,这是冯玉祥军事集团形成的开始。 所谓“五虎将”,即宋哲元、鹿钟麟、张之江、刘郁芬、李鸣钟等当初的5大团长。他们久随冯玉祥,在冯部极有威信。因勤奋好学,埋头苦干,逐步崭露头角,历任管带、营长、团长,治军才能得到充分施展。 在任湘西镇守使期间,他一面招募士兵、网罗|干部,一面将陆建章安插在第十六混成旅中的人陆续排挤出部队。他按照自行制定的标准招募的新兵,大多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作风淳朴,能吃苦耐劳,也易于接受组织和训练。 他打破了当时一般军队因循守旧的陈规陋习,创造了独具特色的练兵方法,又培养造就了一批能征善战的青年军官。即:机关枪营营长韩多峰、一团二营营长孙良诚、三团一营营长韩复榘、三团二营营长石友三、三团三营营长赵席聘、四团一营营长刘汝明、四团二营营长佟麟阁、以及炮兵营长孙连仲,其余也都是营级军官。 这些营级军官,特别为冯氏信任和倚重。冯部官兵在艳羡之余,于是套用了京剧《珠帘寨》中李克用宠用十三太保的故事,将孙良诚、孙连仲、韩复榘、韩多峰、佟麟阁、刘汝明、石友三、张维玺、程希贤、过之纲、闻承烈、葛金章、赵席聘等13名军官,也称之为“十三太保”。这名称的内涵既有戏谑,也有讽刺。 “太保”本是我国古代官职的名称,是辅佐太子的官。西北军中的所谓太保,显然是借喻 冯玉祥的这13名“太保”,从年龄上来说,大都是1890年前后生人,比冯玉祥年青一些。从籍贯上来说,都是北方人(淮河以北),比如石友三是吉林省人,过之纲是安徽省蒙城人,韩复榘是河北人,韩多峰是山东人,我把他们都称之为北方人。实际上冯玉祥西北军的成员,大抵也是北方人。 西北军的“十三太保”之所以得到冯氏的信任和倚重,除了这些人禀承了西北军的传统能忍艰耐苦外,还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勇敢善战,一是都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凭心而论,在正史上冯玉祥的“西北军”是各路军阀的部队中战斗力最强的。 但真正有规模的“西北军”是在“北京政变”后、冯任国民革命军司令后独占大西北后才逐渐形成的,此时冯系势力因无发展空间,远没达到那种规模。 这些将领中,张汉卿最熟悉的莫过于宋哲元、佟麟阁、张维玺、韩复榘了。在这风云突变之际,张汉卿决定先从张维玺下手。此时他驻守在六安,正与人民军先头部队接上头。 张维玺在幼年时代曾经读过几年书,从军后又勤奋好学,博览兵书,在西北军里有“儒将”之称。 他不仅自己好学,对部下军官随时组织读书会,亲自督促他们学习文化和钻研武学书籍。张维玺当营长的时候,冯玉祥曾委托他编撰一本《军士勤务书》,作为连队中当班长的平、战两时职责、任务的规范准则。 这是因为张维玺是从当学兵出身,对于军士勤务具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因而这本书写得很好,深受冯玉祥赞赏,印发全军军士人手一册,奉为圭臬。张维玺为撰写这本书而劳累过度,影响了目力,成了近视眼。 当时冯先生所部第十六混成旅,上自旅长,下至伙夫,全旅没有一个戴眼镜的。当张维玺向冯玉祥请示配制眼镜时,冯曾问他不戴眼镜能看多远?他答说能看五、六米达。从此军中就给他起了两个绰号:“六米达”和“张瞎子”。 张维玺擅长练兵,他对于练兵有独到之处,在西北军的同行中很少能出其右者。每届年终校阅时,无论是学科、术科、操场、野外或内务、卫生、军纪、风纪,张维玺部部是名列前茅。 就这样一个人才,却为冯玉祥所不容。据“奉情局”的消息,原因如下: 1921年春,冯玉祥得知曾与已结下夙怨的鄂督王占元将由武汉乘京汉路火车晋京公干的消息,曾经召集营长以上军官密议,在王占元路过信阳车站时把他扣留,要挟他清还积欠半年的全旅粮饷。 由于张维玺与王占元同为馆陶县的小同乡,张维玺竟把这个秘密计划偷偷地透露给王占元。王占元遂改道乘船至南京,转乘津浦路火车北上。冯玉祥对于王占元的忽然改道,断定有人泄密,经过百般访察,始知是张维玺所为。 但一因此事不便向外张扬,二因正值部队即将开拔,张维玺身任团长,且系一员有勇知方的战将,当时冯玉祥姑且隐忍未发。及至萧耀南从信阳抢占列车运兵鄂省时,张维玺知道冯玉祥不敢在明面上反对吴佩孚,因此驻守车站的他下令不予阻挡。 于是冯对他新旧账一齐算,用这个理由就把张维玺的团长职撤掉,转任师属修械所所长,这是一种降职降级的待遇。张汉卿就利用这一点,他派于学忠夜会张维玺,进行劝降。 于学忠在武汉与张维玺曾有一面之缘,彼时不过是一营长,不出两年时间,一跃而团长、旅长,现在是代理第8师管有1万5千人的少将师长了,估计要不了多久,第三颗星将会让他的星辉更灿烂。两人多年前即已惺惺相惜,此时相见,大有不胜唏嘘之感。 张维玺还在等待冯玉祥再复召用:冯一手训练出来的官和兵,尤其是军官,是轻易不让走开的。犯了过失的,或撤职或降级,过了一段时间,仍可恢复原职原级,并且不影响升迁。 但是于学忠带来张汉卿对他的赞赏却让他非常动心。张汉卿允诺:只要张维玺肯加入人民军队伍,立即将是少将旅长军衔。有于学忠这个例子,张维玺不由得不心动。张汉卿知人善任的名声在外,而且人民军如今的力量也大有席卷天下之势,作明星还是泯然众人不用多说了。 冯玉祥出身平民,因而能接近下层,与士兵同甘苦,从而得到下级的拥戴。但冯氏的带兵方法却是封建家长式的,甚至对师长以上的高级军官也是呼来唤去像对小孩子一样,像韩复榘当了师长以后还曾被冯氏当着士兵的面打了40军棍,毫不留情面。 这种带兵方法加上其它因素,导致冯系军官后来的纷纷背叛。张维玺也曾被当众打过耳光,记忆深处对冯玉祥的管教非常不满。 直奉交手已落于下风,与其碌碌在冯玉祥帐下做一败军之将,何如另起炉灶,打开一片新天地?于是在一个月高夜黑的晚上,张维玺投奔了张汉卿。 张维玺的到来,让张汉卿非常高兴,他兴奋地对张维玺说:“你来了,人民军中多了一员猛将。”可是在他心中,让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此时名不见经传、正史上后来成为著名抗日将领、民族英雄,同时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同盟国牺牲的最高将领的张自忠。 张自忠刚毅寡言,但有较高的带兵天赋。在他就任连长三个月后,他的第二连便在全旅各连军事考核中夺得第一,成为十六混成旅的“模范连”。 模范连是冯玉祥治军的样板,张自忠得此殊荣,干得更加起劲了。经他训练出来的全连126名士兵,后来几乎个个成才,仅军长、师长就出了十个,旅长、团长就更多了。从这时起,张自忠注重军纪、治军严厉的风格已经十分突出。遇有违反军纪者,他初则说服教育,再则严厉训斥,三则军棍伺候。正如士兵们在歌谣里所唱的:“教你学好不学好,鸭嘴军棍挨上了。” 后来,因张自忠对于违反军纪的官兵常说一句口头禅:“看我扒不了你的皮!”于是,被官兵们冠以“张扒皮”的诨号,全军上下无人不晓。一首顺口溜说:“石友三的鞭子,韩复榘的绳,梁冠英的扁担赛如龙,张自忠扒皮真无情!” “张扒皮”的浑号使人误以为此公是个无情无义、粗暴蛮横的武夫,实则不然。张自忠爱兵如子,严中寓恩,深知“治兵先治心”的含义和“恩威并用”的运用之妙。以打军棍为例,张自忠并不是遇过即打,滥施棍杖,而是实行“八不打”,即:有病不打,盛气不打,盛暑不打,饭前不打,无恩不打,罚过不打,夯兵不打,不知不打。 可见,张自忠对于如何使用军棍是十分讲究轻重分寸的。 这样一个人才,怎样才能招到帐下?用金钱、名誉来引诱这位一身正气的年轻军官无疑行不通。如果可行,搞不好张汉卿会对自己的看人能力表示怀疑。 第545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张自忠从懂事起,就开始接受旧学的熏陶,父亲的影响和学校的教育,都毫无二致地归一于孔孟之道,因此,强调忠、孝、仁、义的旧道德从小便在张自忠的内心深深扎下了根。 学习之余,张自忠常借一些来消遣。最让他喜爱的是《三国演义》、《说唐》和《说岳精忠传》。这些古典名著对传统道德作了活生生的注释,关云长、岳武穆和秦叔宝的忠义侠行和浩然之气令他心驰神往,由衷敬慕。他也曾在由营长提升为团长时以才能和经验只勉强做一营长而上书恳辞,用地位引诱只怕让他哧之以鼻。 既然如此,直接晓以民族大义,以停止内战、抵御外侮来劝之归顺奉军可能是一明智之举。张自忠此时任冯玉祥卫队团第三营的营长,奉命驻守在长丰县。之所以派出卫队守边,实在是因为他的摊子铺得太大了,人手照顾不过来。 张自忠同样对直军以一已私利阻挠统一非常不满,他对冯玉祥只打自己的小算盘也颇有微词。对南边的奉军少帅(他一直认为人民军是奉军的一部分)也深表尊敬。 少帅一改传说中民国纨绔子弟的作风,通过卓有成效的“辽宁经济改革”,建立近来声势颇大的人民党,安蒙、平甘、入陕、夺鄂、抢皖丝丝入扣,一气呵成,显示了其杰出的军事、政治能力和战略观,吴佩孚、冯玉祥之辈的能力尚达不到那种境界。 从张汉卿“不经意”间写出的那首《清平乐六盘山》也可以看出,张汉卿所图非小,正所谓言为心声。而前不久的《凤凰涅槃》更是将他一腔对国家民族的爱发泄得淋漓尽至。 对于少帅亲笔写信招降,他既矛盾又感激:他不过是一个营长,张汉卿麾下有无数强将,竟然能看上默默无闻的自己,且竟然赞诩自己为“国之良将”,顿感有一种知遇之恩。可是自己在冯玉祥帐下效力多年,颇有感情,自古忠臣不事二主,怎能在这种时刻抛弃冯师长? 张汉卿似是明了其心迹,在信的末尾诚恳地说;“我知荩忱(张自忠的字)兄忠义过人,但忠于国家谓之忠,忠于个人谓之义。人民军以统一国家、强大民族为已任,亟需如兄之人才为辅。盼兄以民族大义为重,舍小义而换得民族复兴,则中国幸甚,百姓幸甚!” 思忖再三,张自忠决定加入人民军。 不过他是个有节操的人,决定离开后,把历次冯玉祥所奖励的物品整理齐全放在房内,又把全营的后勤账目细细地核实一遍,然后签字画押以示负责。 在临行前留给冯玉祥的信中说:“冯将军敬启:荩忱跟随师长已逾4年,每思报效国家,终恨无门。民国自成立以来,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张少帅汉卿者,以统一国家振兴民族为已任,素为荩忱所敬仰。今将弃君而奔彼地,因行事匆匆,不及面辞。望将军能以国事为重,谅解荩忱一片苦心。我闻君子交绝,不出恶声。临别赠言,为荩忱肺腑之语。” 张维玺、张自忠两员大将加盟,使张汉卿欣喜异常。他也言出必诺,安排张维玺任于学忠第8师一旅代旅长,以张自忠任司令部高级参谋兼军官教导团副团长(军衔升为上校)。 他对二张的信任很不一般,除要推荐张维玺将来去战略指挥班学习外,还对张自忠说:“若不是荩忱兄资历尚浅,我一定会让荩忱做华中司令部的总政治部主任,现在就请你兼任我们军队的政训工作。” 受其影响,佟麟阁也来到了少帅帐下,同样也获得了重用。有样学样,冯系士官接连跑了十几个骨干,有的甚至是连同所辖部队一夜之间全部倒戈。 冯玉祥对张汉卿是吓怕了。他的几员虎将一个一个先后离开,对他的部队的稳定和士气的影响是巨大的。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将自己关在房内咆哮了一天。 不过为了防止更大的损失,他还是主动放弃了淮河以南的地盘,在皖北的部队也全部都集中在几个大城市,以有效避免人员流失。 没办法,谁让南北奉系的力量与自己太过不成比例?不说人家加起来20个整编师,光是财大气粗就让人丧失争一争长短的念头,这段时间从奉系传出来的动静不小哇。 去年,张作霖从丹麦购买了制造野炮、炸|弹的机械300套,共花费300万元,眼睛都不眨一下。今年年初,又从远东溃败的“捷克兵团”手里廉价收购了一批二手武器,步枪30000支,每支13元,据说是配置给各地的保安部队和武警部队使用的;前段时间,他又从美国人手中购买装甲车100辆,每辆2万元。 装甲车是什么东西,他没见过,可是据说那些二手武器是人家直接从当兵的手里现买的。“捷克造”是民队的上等武器,人家只是用来装备二流部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时候摆在人民军面前的是一个无比利好的局面:在它前行的路上,已经没有任何可资抵抗的力量,安徽最大的城市合肥就像一个痴情的少女一样敞开怀抱等着她的情郎来温存。对有志于统一中国的张汉卿来说,他若是放慢一点脚步就不其为张汉卿,也就不会为入皖下这么大的功夫了。 人民军援军先头部队是在4天后进入合肥城中的,安徽民众热情欢迎人民军的到来。早就听说人民军是民国初年中纪最好的军队,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当人民军以整齐的军容,嘹亮的军歌踏步进城时,到处响起热烈的掌声。 而人民军也很争气,各级政治部充分贯彻了人民军总政治部的要求,不拿一分钱的好处、不做一件影响人民军名誉的坏事。在这个基础上,后来形成了人民军著名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合肥大商赵延宗在清晨推开窗户时,意外地发现自家楼底下的炎黄大道两旁整整齐齐的人民军士兵席地而卧,整整一夜都没有民众受到惊扰,这是民阀征战各方所从没有的事情,不由得从心底呼喊:“得民心者得天下,人民军离得天下已经不远了!” 第546章 祝寿 在接收了旧安武军5个混成旅的兵力后,张汉卿在安徽的兵力已有2个师7个混成旅,以这样的实力对付江苏的齐燮元是足够了。 只要收拾了齐燮元,不但可以完全形成对吴佩孚的包围,还可以依靠富有的江浙沪条件打开南方之局面。这是他一直以来孜孜追求的南北夹击计划。 直系根深蒂固,而吴佩孚有勇有谋又立身谨慎,在直系内部深孚重望。如果直接与之交手,虽然也不惧他,但终归是一场恶仗。中华民族内斗已经很久了,能保留一点元气也是张汉卿的功德。只要有可能,他还是想用温水效应渐次拔掉直系的外围力量,最后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 吴佩孚是清末的秀才,官至直鲁豫巡阅副使,在军事上的成就是他的部队除西北人民军外,其军纪及士气在全国是最好的,战斗力也是最强的。 在主政河南时也显示出颇有政治家的能力,在他批示过的公文中,有三件一直为人们津津乐道: 一件是回拒“要官”的。某名声不佳的“关系户”欲到河南谋个官职,吴佩孚不买推荐者的账,也不用官话套话挡驾,仅以老百姓的利益为由凛然拒绝,义正辞严,批示说:“豫民何辜?” 一件是回拒“跑官”的。某军佐获悉吴帐下有一旅长空缺,经政要介绍拟了自荐书,里面大谈理想抱负,然后言归正传,最后是“愿为前驱,功成解甲,退居故里,植树造林,福泽桑梓”云云。吴佩孚深知此人能耐,大笔一挥:“且先种树。” 一件是回绝“女色”的。当时德国驻华公使的千金正值妙龄,对吴佩孚无限仰慕,相思无门,径直写信向其求婚。吴佩孚不识德文,吩咐秘书译出呈上,那情书便成了公函。吴佩孚依例挥毫:“老妻尚在!” 点滴事迹让他在直系内部声望已经远超曹锟,然而最让人佩服的也是这点:他坚持让举荐他的伯乐曹锟挂个直鲁豫巡阅使的虚衔,以示尊重。直系能够雄据北洋政|府大权多年,他有很大功劳。在很多事情上,只要不事关全局,他总以曹锟的意见马首是瞻。 而曹锟对位高权重的他从来不怀疑,也是当年的一大美闻。 注定了是一代枭雄,吴佩孚不甘坐以待毙,还在张汉卿入皖之时便在北方搞了一场大动作。 4月3日,是吴佩孚50岁生日。借祝寿为名,吴佩孚邀集全国直系冀、豫、鲁、苏、赣5省的大小军阀三百余人,齐集洛阳,拟组建直系联盟,商讨对奉应变事宜。这一直系盛会,牵动国内无数眼睛。 直系视此为鼓舞士气之举,大佬云集,而各党派风流人物文人雅士,亦襄盛举。作为直系大佬,曹锟因国事繁忙没能亲临,但亲书“北堂萱寿”以示尊宠。 一刹时,各位绞尽脑汁预备多时的寿联大餐纷纷上演,让酒宴充斥着物质与精神文化的双丰收。 南通人张骞撰寿联以赠: 万里成名,似雷及远; 百年上寿,如日方中。 贺寿者如诸侯聚首,盛况空前。康有为亦想附吴“骥尾”,忙撰此联阿谀奉承: 牧野鹰扬,百世功名才半纪; 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 山东田中玉、江苏齐燮元、江西陈光远均处在奉系直接威胁之下,是以对吴佩孚的提议非常热心。为对付共同的敌人奉系,他们也抛弃前嫌,一家人热闹异常。山西军阀阎锡山也派使商谈“保境安民”之策,并与直系定下互不侵犯协议。 当然也有清流。别人都送价值不菲的礼物,倒是冯玉祥却送了一坛子清水,并美其名曰“宫廷玉液”。这让吴佩孚很无语,但是关键是送礼的人还很淡定胡扯什么“敬仰吴大帅清如水”,还说是“从天下第一大泉玉泉山弄来的”。 后来冯玉祥的一个部下说漏了嘴:“就从我们营地的大瓮里舀的。” 这是冯玉祥在报这段日子的仇呢,吴佩孚大好日子也只能笑纳,但心里是否憋屈就不知道了。 不过此次会议倒是开得很成功,几乎变成了直系对抗奉系的誓师会。与会者发出“拒奉愿归吴佩孚指挥”和“对奉坚持到底”的呼声。这大大地坚定了吴佩孚对奉强硬的决心。 在会上,曹锟派其弟曹锐也托名祝寿以看动向,看到吴佩孚咄咄逼人的架势,知道战事很难避免。直系大佬曹锟兄弟一直认为,直系刚刚战胜皖系,消耗颇大,此时不宜和奉系闹翻;而自视甚高的吴佩孚压根就看不起胡匪出身的张作霖,主张对奉系予以迎头痛击。 在这种情况下,曹锐想拉吴佩孚去保定,让曹锟加以劝阻。但吴佩孚坚决不去。直系各部扣留了京汉线上的车辆,将部队迅速部署在长辛店、保定、石家庄、郑州一带,又命24师张福来全师乘车沿陇海线东行至徐州。还强行截取了京汉路收入款项328万元充作军费。 张作霖一向看不起“小师长”吴佩孚,奉系现在兵精马壮,正想着怎么一统天下,怎么会有半分容让?对直系的态度也立即强硬起来,他以换防的名义,调动大批奉军入关。 4月10日,张作霖发出通电,建议召开和平统一会议。电称:“统一无期,则国家永无宁日,障碍不去,则统一终属无期。是以简率师徒,入关屯驻,期以武力为统一之后盾。”这是在说明奉军入关的理由,可谓冠冕堂皇。 随后直指吴佩孚:“凡有害民病国,结党营私,乱政干纪,剽劫国帑者,均视为和平统一障碍物,愿即执殳前驱,与众共弃。”最后建议:“至于统一进行,如何公开会议,如何确定制度,当由全国耆年硕德、政治名流共同讨论,非作霖所敢妄参末议。” 第二天,张作霖又电请徐世昌主持召开全国统一会议,如果有人敢于反对,他就动用武力。这个电报其实就是对吴佩孚的挑战书。 曹氏兄弟十分恐慌,想息事宁人。曹锐亲到沈阳拜会张作霖,张对待他仍然像过去一样,亲密无间,有说有笑。可是,一谈到军政问题,张作霖就“顾而言他”,不给曹锐谈正事的机会。呆了近五天,没有办法,他只有返回北京向奉系重臣孙烈臣打听消息。 孙调侃地问道:“咱们大帅想请教四爷,究竟部下亲呢,还是亲戚亲?”部下是指吴佩孚,亲戚是便指曹锟的儿女亲家张作霖。 曹锐指天誓日地表示,他们兄弟决不会做出对亲戚不利的事来。话说到这个份上,孙烈臣摆出三个条件来:“一、直军撤回至原有防地;二、直奉两部共管津浦线;三、响应民众呼声,在直系各省废除督军制。” 作为回报,孙烈臣也透露,张作霖愿支持曹锟为副总统,并保证其直鲁豫巡阅使职务不变:“张大帅反对的只是吴佩孚。”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吴佩孚没想到奉系反弹如此之大,不得已在13日发出通电,表达立场:“年来中|央政局纯由奉张把持,佩孚向不干涉,即曹使亦从无绝对之主张。今日人退还胶济线,鲁地盗匪猖獗,吴某身为直鲁豫巡阅副使,当以安民保境为第一要务,克日出兵,以平匪乱。所部当对人民秋毫无犯,以报桑梓。” 在重压之下,曹锟也继奉系决定辞去所兼河北督军职务,并倡言直系各省各响应民意,早做决断,为各路军阀开了“好头”。 在军事上,曹氏兄弟对奉军的进逼,采取了节节退让的作法。所有驻津直军全部撤回保定,避免正面接触。奉军在开进德州之前,驻德州的曹锟的七弟、直军第二十六师师长曹锳就弃职出走。曹锟派张国溶代理师长,并将该师撤回正定。 曹锟还下令津浦路沿线直军不得抵抗奉军,所有营房和德州兵工厂一律交给奉军。 张作霖此时也施放烟幕:“直奉本属一家,北洋团体万无破裂之理。”并下了一道手令,严禁天津奉军损害曹家的一草一木。4月16日,奉军前军张宗昌率“外籍兵团”率先杀进德州,大有进入山东省境之架势。 张汉卿也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新一轮的胜利。在他看来,津浦铁路及苏浙沪的获得,会使南北奉军有效地连成一体,从整体上改变奉系在战略上的态势。 这一切,直系诸谋士看得清楚,急在心头。无奈张汉卿力夺陕甘鄂皖,人民军已成大势,兵进皖省,已成事实;张作霖坐拥东三省和热、察、绥、兴四区及外蒙古,先发制人。而直系本来力量虽可,但一分为三后王占元首先覆灭,而领军人物曹锟又左右摇摆,形不成统一意见,徒有虚名。 在吴佩孚看来,奉系是用“温水煮青蛙”,慢慢将直系力量蚕食。偏偏直系精神领袖曹锟反应迟钝,不愿舍弃大好形势而与奉系一搏,遂行退让之策,而幻想能与奉系和平相处共据江山。 而自己一系虽然力量较强,但由于地盘仅河南一省(赵倜虽然挂名督军,根本不在自己眼里,随时可以替掉),发展后劲较小;直系“长江三督”已去其一(湖北王占元),余下江西、江苏各不相属,内部已乱。在此之时,若不能齐心协力,真有累卵之危。 在奉军进入山东境内后,曹锟也有醒悟。他自谓军事不如吴佩孚,为表示直系团体一家,主动放弃军权,自己准备倾身入政坛,全心全意尽到直系精神领袖的作用。于是,直、鲁、豫三省军事,皆归于吴佩孚。 统一指挥后的直系,重新焕发青春,复成为北方一支非同小可的力量。? 第547章 定赣 人民军占领合肥,即分兵平服各地。冯玉祥经叛离事件后,已将在皖军队撤离淮河以北,控制了淮北诸地如阜阳、毫州、宿州、淮北、蚌埠等地。张汉卿在收伏冯手下几员大将后也见好就收,不为己甚。 为继续分化直系,反电示靳云鹏总理,重新委任冯玉祥为淮北镇守使,以作为与河南吴佩孚部之缓冲。冯玉祥彻底明白了人民军的实力,上任后,宣布“息兵养民”,军事上听命于中|央,并示好于张汉卿,实质上已从直系中分裂开来。 冯玉祥部退出湖北,湖北自治变得成为可能。此时蒋百里已到,人民军三大巨头齐集一堂,商讨下一步作战计划。此时直系势力已被分割为三块:北方是以直、豫为主的吴佩孚系,华东是齐燮元主政的江苏,他们中间仅靠徐州相连,或可能与督鲁的田中玉互通声气。 而另一员直系大将江西的陈调元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其西、北方分别为人民军控制的湘、鄂、皖,南边有一直叫嚣“北伐”的广东护法军政|府,东北为老对手皖系在浙江的卢永祥,三面伺敌,形势非常不好。 蒋百里以战略家的眼光一眼就看出江西的优势所在:湘、鄂、皖、赣四省联成一块,东可与浙江皖系一道打下江苏,拿下江南富庶之地----此时因直奉不和,皖系首领段祺瑞又蠢蠢欲动,如能联合皖系现存实力以平分苏沪为饵,想来克江苏、上海旬日可下。 张汉卿也作如此想,这已不用战略眼光了:江西本就是孙逸仙“北伐”的必经之地。拿下江西,则将来一旦南北和谈,粤军无法北上,则孙即使入主北京,亦须依靠奉系作中国政局之安排,实际上权力依然掌在奉系手中。 本来他还有联合孙逸仙建立统一之三皿煮义民国,可是眼看着实力的膨胀,张汉卿的思想也发生了改变----靠着这一群精兵强将,自己完全可以做一番大事业!根据史实,广州即将发生一场驱孙的政变,不待此时染指赣省,难道等来年孙逸仙复出吗? 计议之下,决定以张文生及旧安武军1个旅守合肥、滁州,组成安徽保安司令部。戢翼翘的副手邵文凯接任第7师师长,由他率本部及王都庆混成旅越过长江,从黄山进攻景德镇,威胁南昌左翼鄱阳县; 张汉卿与于学忠第9师、靳云鹗混成旅会同长江上游司令孙传芳的陆军第8师转身从九江往攻星子、德安,从正面进攻南昌; 戢翼翘返湘调集湘中人民军第1、第4两个精锐之师从长沙过浏阳河攻铜鼓,沿南潦河威胁南昌右翼。 三路大军浩浩荡荡直向南昌,打着“废督裁兵”的口号。 在人民军及所部摧枯拉朽的攻势下,陈光远的亲信、赣北镇守使邓如琢兵败如山倒,毫无招架之力。张汉卿只用了7天就逼迫南昌城下,并与第4师张诚德会师于安义。 陈光远接连催促赣南镇守使方本仁部火速来救,但是方本仁一直倾向于广州国民政|府,对以“三皿煮义”自居的张汉卿颇有好感,竟勒令所部“严守中立,以中|央命令为准绳,未奉军令,不得言战”。 另一部驻守江西的第12师师长周荫人见事不谐,为保存实力,竟率兵逃入福建。 陈光远见救兵不来,吴佩孚又鞭长莫及,亦知无能为力,只得通电表示辞去督军之职,速度比张汉卿预料得要快得多。吉安、抚州以北诸地遂服,只有赣南镇守使控制着南部3个地区在观望。 湖北、湖南、江西、安徽都是长江流域经过的省份,如果有一支成规模的水军,对于控制这些地方包括将来西上重庆、南下江沪都是不小的助力。在张汉卿心中将来还要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现在是时候了。 他增加了长江舰队的编制,从各部抽调精兵强将充实队伍,共编有一个旅的部队,建制为第1海军陆战旅,以少量精通水性的官兵为核心组建长江江防舰队,在秦皇岛海军舰艇学校的优秀学生、也是原民国海军将领刘广凯被推荐为舰队司令。 说是司令,其实只辖有两艘购自美国人的旧炮艇,还有一艘小型运输船,以及由步兵充任的海军陆战旅,这就是长江江防舰队的全部家当。 长江舰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成立了。 张汉卿作为海军不管具体事务的司令员,在拥有两个名义上的江防舰队的情况下自然不好再“屈尊”担任东北江防舰队的司令了,他的这个职务也于此时让出来,让沈鸿烈大显身手去了。他自己则专注于如何在大局上统筹海陆军的协调发展,用一位伟人的话说就是“迈方步,思考些战略问题”。 他想的问题深而广。 为了未雨绸缪,他在各方军阀都扩充陆军的时候提前对海空军人员进行了培训,也在尽可能的时机稳步扩充海军的力量。在他看来,在国家尚未统一,陆军还是目前最迫切的力量时,不宜花费大笔宝贵的财力去大规模扩充海军。 原因很简单:中国与海军列强的差距不是一点点大,追赶也要讲究取巧,要做到弯道超车,不然他穿越的优势何在?目前各国的军舰,除了装备在逐渐提升外,与一战前几乎没有差距。重复制造这样的军舰,即使有能力,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回忆后世中国海军的强大之路完全可以借鉴:不追求数量的多寡而是以更多的培养人才为重点,宁可让人等装备而不让装备等人被证明是一条很适宜的发展学说。集中力量通过少量军舰的研制、改进使中国慢慢缩小与大国海军的差距,在提升造船工业实力的同时赶上他国的脚步,争取在国力强盛时实现“下饺子”,一步到位。 所以他决定花大价钱在武汉筹建一所造船厂,军民两用:通过造民船促进交通提升地方经济,也积累技术经验和对配套企业实施改进;先从仿制小型炮舰开始,待时机成熟时通过改进然后做到自研,从小吨位到大吨位,从长江到近海再到远洋。 这些举措,在江西平定后可以安全实施了,因为湘鄂赣皖连为一体后,在多水的这些区域,小型的炮舰对陆军很有支援作用。 大局已定后,张汉卿对华中人民军进行了改组。 将旧安武军一个旅与王都庆混成旅组成人民军第10师,调升兰州军区第3师副师长赵鸣皋为第10师师长。以靳云鹗混成旅为核心新建第11师,靳任师长。 湖北自治后已处在人民军掌控中,为便于军事上之统一安排,改湖北第1师为人民军第12师,师长仍为赵荣华。 狡猾的孙传芳见各省的降将改编的改编、撤换的撤换,唯恐自己的这一师也会殃及,主动向张汉卿请调到赣南以收复未平之地,实则远离“祸源”。 张汉卿早知此人心志,适逢各处降兵降将改编,也不想在此时对他有过份紧逼情状致其翻脸,于是电请其为赣闽浙边防使。 在10月时,因为福建发生驱逐闽督李厚基战争,孙传芳奉张汉卿之命率军从湖北经江西入闽,于1923年3月19日任福建军务督理,也算暂时远离了张汉卿这祸根。 自1919年亲率“安蒙军”进入外蒙古始,张汉卿先后攻克陕甘宁疆鄂皖湘与半个江西,所辖人民军也急剧扩充到了13个整编师,从数量上已经超过了奉军的10个师。 唯一的不足是这13个师绝大多数都是通过改编或整编俘虏、招募新军产生,真正的精锐却只有裴春生的第1师和张诚德的第4师。 其余各部或因未接收到重装备而只是一个空头的步兵师,或未来得及完成人民党的学生军的改编而使事实上的实力只能作为地方保护军,缺少攻城野战能力和经验。 这个时候的人民军,只能说是人民军的架子,离张汉卿所相像中的现代军队差之甚远。 这样,一支貌似强大的军队和数个尚未完全控制住的省份,构成了人民军根基不稳的事实。这也是吴佩孚能够不怵于人民军的数量而仍有与奉军叫板的底气所在。万幸的是,虽然人民军不咋地,但是他们所碰到的对手更不咋地,一来二去,竟然成就了少帅的辉煌! 张作霖对于乃子的成就是非常关注也花了大力气支持的:华中与东北相隔甚远,又有直系夹在中间,为使张汉卿的军队实力增强,他不惜万里,通过西北走廊把新造的大炮与机枪等重装备运给人民军。 这时候的奉军10个师,已经完成了标准化配置,不但师下都装备炮兵团,团也配置了迫击炮连。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合格的军政人才是需要漫长过程的。在经历了人民军大扩充后,张汉卿明智地选择了训兵而不是再行扩建。 可喜的是此时国内局势平静,吴佩孚只在默默地厉兵抹马。人民军利用这难得的和平时期,把一批批部队的中高级军官安排到武汉军校轮训,效果显著。? 第548章 和平曙光 人民军渐行渐远,已经远远地把直系抛在后面。现在的直系,已经不敢再讲什么“南下统一民国”了,而是大声疾呼停止内战,建设一个联合的统一的政|府。这是形势所迫,又是民意所属。 以前直系强大时,他们呼吁“武装统一”,现在形势不对了,他们就呼吁“和平统一”。 历史上的直奉大战,因为人民军的强大和面临南北人民军、奉军两大集团的夹击,最终没能打起来,这是张汉卿最为欣慰之事。 人民党在东北的诸般改革,已经将国人的目光聚集到这里。不讲其庞大的工商业能力,光是每年上百万人涌入东北务工务农,就可以知道东北对外界的吸引力有多大。 而且自从人民党建立以来,先是收回旧俄在中国东北的一切利益,赚够了贯受欺凌的国人的眼球,都说奉系为中国人争了光。 后来在五四运动中的耀眼表现,并在历次对日交涉中有理有利有节,让国人大感欣慰,无数有识之士都认为人民党将是带领中国走向强大的支柱力量,是中国的希望。 党管理国家和军队、土地公有制、这个时候苏联的也不就是这个样子的吗?而且人民党的作法要远比它符合中国的实际:她不但没有让体制僵化,还让农民的积极性暴发出来,连续让东北的土地大丰收。 十几个大的工商集团的成立并由“国统会”领导下抱团,不就是那个社会主义公有制吗? 另外三权分立体制的实践让国人看到了中国皿煮的希望,一个鲜活的政|府远比孙逸仙纸上谈兵的“五院制”和他所提倡的三皿煮义要来得吸引人。 因此往北、往西、往东去学习的革命分子在比较了中外的差异后,也认为人民党的经验远比其它国家要好,自然,走苏俄的路完全没有必要。所以中国共X党始终没能在这场大潮中占据一席之地,很多后来的优秀工人运动领袖、优秀将领都纷纷加入关内、外各地的人民党,这也是人民党迅速膨大的原因之一。 张汉卿却不知道,在他一点一点的影响下,时局已经向着极有利于奉系的方向变化,尽管绝大多数事件仍在向着它自己的宿命前进,但脚步或者方向都有少许的偏离。 在奉系、人民军红红火火之际,孙逸仙的国民党却始终不温不火:既没有得到国内更多民众认可,又不被列强承认政权的合法性。 孙逸仙在去年此时自沪回粤,自任中华民国非常大总统,却得不到列强的承认。但是他矢志不移,积极组织北伐军,并亲自入广西游说桂系新首领李宗仁,以取得桂系的支持。 他为了表明自己“天下为公”的心迹,多次对外界放出话来,只要“独裁”的北洋政|府总统徐世昌下台,他也将同时下野。 真如此,则是中国之幸,人民之幸!张汉卿决定结束国内战争,以便让中国尽快地恢复经济与她的大国地位,便密电让张作霖向徐世昌施压。 而同时,曹锟也接到吴佩孚的意见,利用和平建国的时期延缓人民军与奉军的施压,为养兵蓄锐创造条件,也向徐世昌施压。 曹锟之所以如此卖力驱徐,实际上是自己想“黄袍加身”。奉系虽然近年来势力大增,毕竟在北京根浅。在奉系势力未完全渗透进北京、特别是国会控制在直系手里时,很有概率“选举”出自己为总统。这样自己有正统之名,再有直军之勇,或可与奉系匹敌。 不过徐世昌毕竟是安福系选出来的总统,当初也是国会通过的,吃相如果太难看,怕是会引起南方护法军政|府和奉系的联合反对。 据说段祺瑞也在怂恿奉、皖、粤的大联合,为当初大败雪一箭之仇。而且吴佩孚也认为这种粗暴强硬的做法不会取信于天下,只能使本已呈分裂状态的局势更加恶化。他认为,首先要提出“恢复法统”、“统一全国”,然后再利用旧国会,“选举”曹锟为“名正言顺”的总统这一主张。 他认为即使南方国会的议员们回京,直系也有把握选而胜之,这一想法得到曹锟的认同。 于是前总统黎元洪进入他们的视线:他曾因反过“南征”被段祺瑞赶下台,能够获得粤系的谅解;他无兵无权,一是好糊弄,二是奉系不至于反对。 而张汉卿也希望徐世昌的上台能够促成南北和解,这样,粤、直、奉三家有机会重新组成统一的政|府。不管将来如何分地盘,至少国家名义上得到统一,对于中国来说就是一大进步,因为《华盛顿条约》也是要“保证中国的独立国家地位”。 现在直、奉两系共管北京,三权分立在东北的尝试也获得国内外称赞,重新来一次选举,以现在控制15省的力量,就是让张作霖当选总统也不是问题。相同的原因,他也赞同让黎元洪为总统,等各派统一了再重选好了。 两大支柱各怀鬼胎,但一齐动手,徐世昌压力山大。6月2日,徐宣布辞职。 于是一时间,社会各界纷纷致电孙逸仙和广州非常国会,呼吁孙逸仙实现与徐世昌同时下野的宣言,实现国家共和统一,其中蔡元培、胡适、高一涵等200多位名流甚至联名要求孙逸仙下台。 但出乎意料的是,孙逸仙断然拒绝辞职。 顿时,社会各界大失所望,孙逸仙民望迅速下跌。甚至段祺瑞都对曹汝霖说:“以前,孙文以临时约法被蹂躏为旗号,闹革命,可是现在临时约法已经恢复,孙文却还要坚持造反,从今以后,就变成是他不对了。” 人民军节节胜利,使打心里本并不赞同北伐的广东督军、护法军政|府陆军部长、兼粤军第一军军长的陈炯明产生了异志:当初阻碍光统的皖系已经下台,连它最后一个象征徐世昌总统也换成了黎元洪了,那还北伐干什么?非常国会议员回到北京,以各省自治为蓝本,大家组建一个联合政|府,中国的和平不就实现了? 和平似乎有了一线曙光,可是陈炯明没想到的是一个核心问题:如果三家大联合,都玩自治了,总统轮得到孙逸仙来做吗?? 第549章 炮击总统府 孙逸仙食言,让陈炯明对此也非常反感,他认为“我们之所以一直闹革命、试图武力颠覆北洋政|府,无非是因为北洋军阀忘掉了《临时约法》、蹂躏了皿煮宪政,现在既然《临时约法》已经恢复了,我们自然也就不必造反了。” 因为北洋政|府几乎同时宣布实施孙逸仙坚持恢复的约法,孙逸仙的护法运动应该宣布成功了。可是孙逸仙仍然不顾陈炯明的反对,坚持要通过军事北伐,暴力推翻北洋政|府,他这是哪一出?为反对而反对吗?连直奉一齐吃掉吗?真有些不自量力! 直系6师8旅共有15万人集中在军事强人吴佩孚手里,奉系连人民军带奉军有23个师三十多万人,都是野战部队,凭粤军的几个师?蚂蚁吃象吗? 历史上若不是直奉之间打了场大仗、吴佩孚又被冯玉祥等人抄了后院,北伐军怎么也打不过他;奉系也是因为郭松龄叛变打得内部天翻地覆死了几员大将而元气大伤,否则历史怎么写还真得有看头。张汉卿已经初步扭转了奉系在历史上的错误,陈炯明便不想犯这个错误了。 而且眼见得人民军势大,福建督军李厚基开始亲皖系后来改投直系,目前被皖系残余藏致平击败,传闻闽督李厚基已向新上任的赣浙闽边防使孙传芳求救。孙传芳是张汉卿委任的官,若是入闽,势必要与其产生龌龊。而且现在直奉系入主北京,这北伐,伐得究竟是谁? 陈炯明一直主张先在广东搞好皿煮宪政,仿照美国,建立与美国相仿的联邦制度,逐步走向和平统一,即“联省自治”。但孙逸仙主张“中|央集权”,要用武力北伐,以便自己夺取政权。两人脆弱的表面和气在他的参谋长邓铿被刺杀后变得不堪一击。 他之前已经与孙逸仙有了龌龊了,那是去年4月非常国会选举孙逸仙为非常大总统的时候。这里,他是反对孙就任大总统的,他甚至不参加孙的就职典礼。 他认为依照总统选举法,总统由两院联席选出,出席议员至少须全部的三分之二,即580人才可以,而广东只有二百多人,还不够原众议员的一半,而且实行记名投票,这不是自毁法律吗?和北方毁法又有什么本质不同?一旦广东成立正式政|府,结局只有一个,南北将再次陷入战争之中。 孙逸仙还是做了,因为非常时期议员的人数不够,便称之为非常国会,他这个非正常国会选出来的总统,自然就是非常大总统了… 不过陈炯明毕竟是实力派,“北伐”还是要靠他的,尽管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孙逸仙还是任命陈为陆军部长兼总务部长,并说服他加入国民党----这个国民党已经是第四次改组过的,不需要盖手印并向孙逸仙本人宣誓效忠了。 这种纷争在陈炯明部将叶举擅自率领驻桂粤军东返广州、向大元帅府索要军饷、寻衅滋事时开始激化。孙逸仙大怒之下,撤销其粤军总司令、广东省长、内务总长职,只保留了陆军总长,不愿北伐的陈炯明辞职回老家惠州。 见北伐军在赣南节节胜利,进迫赣州,大有与人民军相会南昌之势,孙逸仙于是让胡汉民留守韶关,自己于夏天自桂返粤,他要亲自安顿大后方的局势。 粤军是陈炯明的部队,他虽然撒手,孙逸仙的人却接不动。没办法,孙逸仙委任陈炯明的部下叶举为粤桂边督办以示信任。但叶举并不领情,竟然打着迎陈复职的旗号带着六十多营粤军来到省城。 不过这时候粤军内部已经分化,一派要求陈炯明马上回省,恢复所有职务,镇摄大局;一派则不满陈炯明对孙逸仙过度软弱,希望由叶举领导,与孙彻底决裂。如果陈炯明不同意,就派他出洋(这个时代政治人物下台常见的作法)或继续在惠州休养。 叶举宣布广州戒严,大街通衢,遍布岗哨,意图恐吓----毕竟以孙逸仙的威望,叶举也不敢乱动,能把他逼走就是胜利。此时孙逸仙与夫人宋庆龄驻广州总统府观音山的粤秀楼,叶举在广州城中驻兵数万,他就一个警卫团,可见他应该知道叶举的意图,否则就不至于如此托大。 他在总统府设宴接待粤军将领,竟没有一个高级军官应邀前来,只来了几个中下级军官,这让孙逸仙大为难堪。 他警告粤军几个下级官员说:“告诉你们的长官,不要以为据守白云山,便可胡作非为,我立刻上永丰舰,升火驶入东江射击你们,连你们的根据地也一并铲除!现在东江水涨,永丰炮舰可以直行驶入陈炯明的老巢!” 各界请求陈炯明回省的函电铺天盖地,前往劝驾的使者络绎不绝,都认为只有陈炯明能够收拾得了局面。孙逸仙也一连拍了三封电报,要求陈到广州面商一切,又派人到惠州催驾。 然而陈炯明认为此举有兵谏之嫌,他表示在各省军队撤出广州之前,他都不打算去广州。显然他不想被人误解,他说:“一旦粤军叛孙,则天下之恶皆归焉”,这是他不愿看见的。 隔空喊话估计不带劲,几天后,孙逸仙邀请广州报界出席茶会,他决心通过报纸向陈炯明摊牌----这个时候他还以为局势控制在陈炯明手里,可见他仍然没以为陈炯明会害他。 他宣布:“我下令要粤军全数退出广州城30里之外,他们若不服命令,我就用武力镇压他。人家说我孙文是车大炮(说大话),但这回大炮更是厉害,不是用实心弹,而是用开花|弹,或用八英寸大炮的毒气弹,不难于三个小时之内把他的六十余营的陈家军变为泥粉! 但残害六十余营的军人,且惊动全城的居民,不免过于暴烈。但我不如此做去,他们终不罢休。我只望报界诸君,主持正义,十天之内,做足功夫,对于陈家军,加以纠正。陈家军若改变态度,即不啻如天之福,万一无效,就不能不执行我陆海军大元帅的职权,制裁他们了!” 这不是恐吓,因为追随孙逸仙的原中华民国海军司令程璧光在反袁的时候基本上把整支舰队都带到广东,让中|央后来的几任海军总长成了空架子。“海圻”、“海琛”、“肇和”等几艘炮舰都是大舰,特别是“海圻”号,是当年清政|府购买的一艘排水量为4300吨的巡洋舰,装备有各种火炮34门,一次齐射,赶得上一个炮兵团的火力。 于是6月15日深夜,粤军高级将领在郑仙祠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武力驱逐孙逸仙下台。在这危急关头,陈炯明在惠州派秘书陈猛荪持亲笔信劝止叶举。但叶举当着陈猛荪的面把书信掷落地上,让他回报说事情已不容不发… 得到消息的陈炯明怒不可遏地把茶盅也打碎了。 矛盾一触即发。 次日凌晨,叶举开始行动。他们提出的要求,与蔡元培等社会名流所提出的相同,就是请孙逸仙兑现他的诺言,并非想致孙于死地,所以在开炮前让人打电话向他透露了消息,让其赶快逃跑。 后来多位历史学家研究,六一六事件发生之时,陈炯明绝对不是主谋。孙逸仙炮轰广州后,陈炯明禁止部下组织大规模的反击,让孙逸仙安全离粤,实际上救了他。 俗话说一人巴掌拍不响,这起事件不能全怪陈炯明,孙逸仙也有很大责任:他先利用陆荣廷赶走龙济光,然后利用陈炯明、杨希闵和刘震寰三方势力赶走陆荣廷,然后又想利用杨、刘赶走陈。 如果得逞,后继会再用苏联人建党军消灭第三方。整个思路借力打力,能在几乎手无寸兵、寄居人下时还想得出这些厉害招数,表明孙老也不是盖的。 可是惯常黑吃黑的孙逸仙也有灯下黑的时候。因为他在陈炯明的地盘上。 粤军干将叶举、洪兆麟、熊略等集结了五十个营二万五千兵力,于6月16日凌晨突然炮轰总统府。宋庆龄以国家为重,再三央求孙逸仙先走,孙逸仙犹豫不决,林直勉等见事急燃眉,于是当机立断,不容分说,用力挽着孙逸仙强行撤离。 经过多方的曲折,孙逸仙他们终于安全抵达黄埔,登上了永丰舰。 凌晨将近六时,李章达等率领警卫团最后撤出总统府,冲出重围,辗转到达长堤海珠岛,乘电船登上白鹅潭的永丰舰,跟随孙逸仙与叛军决战。历尽艰险,他们为保卫孙逸仙、孙夫人等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过蒋介石最终没有像正史上那样成其功劳。因为张汉卿比他更快,熟知史实的他在孙逸仙蒙难的次日即在武汉誓师南下。 华中人民军第8、10师沿粤汉线集结到株洲,向衡阳进发,于6月18日抵达郴州。驻江西的第4、9、11师也停止休整,向抚州集结。 赣南镇守使方本仁是与北伐军暗地里“同气连枝”的,见人民军由原先的“敌军”遥身一变为支援孙逸仙的“友军”,命令本部放开大路,听任人民军过境。 原本正史上的蒋介石在得到孙逸仙“事紧急,盼速来”的电召后倒是星夜自上海驰赴广东,在与孙逸仙共患难56天后终于脱险,并在随后将此战经过写成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他起了贼鸡心思请孙逸仙作了序,从此在党内名声鹊起,也造就了一代枭雄。 不过战局的发展太快,他根本没有崛起的机会,这是时势造成的。? 第550章 入粤 人民军入粤,叶举紧急调兵遣将,分头在险要处设卡。在西线,于韶关西北金鸡岭以一个师固守,在东线,于河源以北狮子岩一带布防。并命令广州军队以更加猛烈的火力进攻孙逸仙,以清除腹部威胁,专心应对北面军事。 在叶举猛烈攻击下,孙逸仙“永丰舰”多处受伤,不得已退出广州湾。 叶举打败孙逸仙,正想腾出力来指挥御敌,没想到于学忠见久攻不下,率部不远几百里,偷越梅州以北的阴那山、蕉岭,冷不防占领梅县、兴宁,有攻占龙川,掩其右路狮子岩后路之企图。 粤军右路军不得已分兵退守龙川,可人民军本就兵多,又出奇不意,将粤军少量援兵一击而溃,挺进河源。狮子岩守军前后受敌,全军投降。 得手后的人民军西线分兵两路,一路以于学忠第9师、靳云鹗第11师直插惠州,在罗浮山侧与广州粤军作战略决战----博罗若失,广州东面无险可守。一路以张诚德第4师经连平、翁源进逼韶关后路,占领粤汉铁路广州至韶关段的铁路,断其前方补给。 人民军以摧枯拉朽之势,以百胜余威,携正义之名,将粤军打得鼠窜。让远在中原的吴佩孚之辈既惊讶于人民军的勇于千里奔袭的勇气,又感叹于粤军的腐朽----可是当初孙大炮就靠这支军队挡住了袁世凯、段祺瑞和自己的军队。这是为什么? 张汉卿是知道这个答案的:信仰。 北伐军以前在孙逸仙手里,打得是“护法”的大旗,口号是建立一个三皿煮义的新民国,自然能让士兵们饿着肚子上战场还不带怨言的。现在长官连孙逸仙都打了,人民军又打着“平叛”的旗帜,这枪口到底向着谁?问题拎不清,士气自然也不会高,又何必白白送命呢? 就像历史上国民党的兵一战即溃,但在共X党手里,立刻又勇猛无比,就像立马换了个人一样。你不能把胆怯、畏战、怕死等头衔加在他头上,只能说得人心者得天下。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少。值此多事之秋,桂系也要痛打落水狗了。旧桂系首领陆荣廷也以“勤王”之名,自梧州出兵进占封开、郁南诸县,欲以西江为界,提前布置战后利益分配。 这是一个顺手拈来之举,广州以西再无兵可用,桂系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粤省云浮、肇庆、江门、阳江、茂名、湛江等地区,约全省三分之一强的地盘。 三路夹击,叶举不得已于7月1日发出求和声明。可是张汉卿怎能容他有半分喘息的机会?在7月2日的通电中说:“于、张、魏、赵、靳各部宜迅即南下,完全解决正面战场之敌人。东南统一大业在此一举,‘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7月4日,广州黄浦被攻陷,叶举携家乘船逃往香|港。 当天下午,于学忠部首先入城,为随后赶来的少帅在城东举行了声势浩大的阅兵仪式。老桂军首领陆荣廷,云南唐继尧都派人出席,共同见证了这一历史时刻。 随后,张汉卿将入粤军队进行了改组,成立华南人民军司令部,任命于学忠兼司令,老资格的奉军旧将赵鸣皋反而担任他的副司令。 于学忠只一年时间由一营长一跃而团长、旅长、代师长、然后成为与韩麟春、戢翼翘平级的方面大员,提升速度之快为奉系诸将罕见。印象中只有蒋百里一跃中将而上将,用了不到10天,但那是虚衔,于学忠是实打实的带兵作战将领,不可同日而语。 于学忠感激少帅之信任,但再三推辞,不敢受命。 他说:“学忠从一营长简拔而至团旅长、师长,即常战战兢兢,自问能力平庸,未能服众。少帅更赋予大任于广东战略要地,学忠再狂妄,岂敢依允?老帅帐下能者何止千万,请少帅为平衡老人之心,或请以赵师长为司令,或请韩副总司令兼任,或从辽宁调一二老将,学忠定惟命是从于帐下,不敢有误军令。” 张汉卿知道此人在史上评价颇高,忠心不二,个人能力又极强,从几次大战即可看出其眼光独到、组织有方。 不过此时安排他做一方大员确实早了些,但假以时日,奉系军中确实难有人可以超越。目今东南平定,桂、黔、滇各系内乱不止,又本贫穷之地,北面孙传芳即将入闽,按正史将会是北进浙江的局面,且受华中人民军压制,只消以四个师的兵力镇守在此,短期内应该不会有大的变故。 于是他沉静地说:“东北要地,老帅处除孙辅(孙烈臣)、张辅(张作相)、吴大帅外无人能担此重任。华北郭司令是一合适人才,但北方多事之地,不宜调遣。人民军中虽多勇将,但于战略大局观却均不如兄长;至于韩副总司令…” 他看着于学忠,诚恳地说:“他要协助我统一管理关内人民军,暂时离不开武汉。现在全国形势对人民军很有利,弟不日即将亲赴华北完成改编奉系入人民军的大事,并将拟定新一步政治军事战略,华南一隅,全拜托给兄长了。” 于学忠感激于少帅对自己的信任,也深知肩上的重担,他庄|严地行了个军礼说:“学忠一定鞠躬尽瘁,不负少帅重托。” 于是张汉卿力排众议,正式委任于学忠为华南人民军总司令,以赵鸣皋为副司令、靳云鹗为参谋长、王瑞华为政治部主任,王瑞华还兼任华南地区人民党代理书记,负责党建工作。华南人民军司令部辖有人民军8、9、10、11四个师,司令部设在广州。 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原则,张汉卿干脆让于学忠兼任了华南地区武警部队的筹备工作----反正军政大权都已经委托他手,又何必对目前还落在纸上的武警部队的掌控权恋恋不舍呢? 张汉卿于进入广州的第二日,即下令人民军越过西江,与桂军对峙于高要。陆荣廷见人民军势大,不得已将兵退出所占地方。 突然间大权在握,于学忠开始也有手足无措的感觉:少帅太信任他了,自己一个外人,竟能越过人民军元老、少帅完全放开手脚让他干,冲着这份信任,他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从那一天起,他倾尽全部心血,没黑没夜地要把华南人民军打造成一支“听少帅话、能打胜仗”的铁军。? 第551章 游说 赵鸣皋是打仗的能手,王瑞华是张汉卿的亲信(至少于学忠这么认为),所以在很多军队建设上,他也虚心地向赵鸣皋请教,并在人民军政治工作上,完配合王瑞华的要求。 主将都如此认可,赵鸣皋也就渐渐为他的气度和一心为人民军的精神所感动,本来他对于学忠这么快爬到他头上还很不解。现在看来,少帅用人,有他的超常见解。 而在主将都如此配合下,王瑞华的政治工作做得顺风顺水,在军队中很快树立了以人民党为领导的理念。华南人民军,甚至比华中人民军都要认可人民党的领导。当然,张汉卿作为于学忠的入党介绍人,于学忠也火线入了党。 人民军进入广东,打得是求助孙逸仙的旗子。可是安顿了广州后,却不见请孙逸仙来善后。此时的孙逸仙还呆在伶仃洋里过着漂泊的日子。 这时候的广东形势很复杂,人民军和粤军在各个地方对对峙。而粤军又分成几块:忠于孙逸仙的、跟随叶举的叛军、倾向于陈炯明的、与三方都不搭界但又与人民军相峙的,还有几支不知所措的。 不过华南人民军占有绝对优势:无论从数量还是指挥统一上。虽然它也是由几大势力临时组成的,但绝对要比粤军好很多。 但是乱则生变,广东需要稳定。张汉卿决定拜会陈炯明,他现在需要他出面收拾残局。 陈炯明现在待在惠州老家。广州大总统府遭炮击的消息一传来,他颓然长叹:“我一辈子也洗不清了!” 不过还是在第二天急电粤军第三师师长兼广州卫戍司令魏邦平:“粤事弄到如此田地,炯实难辞咎,惭恨之私,匪言之宣,惟有完下野,以谢邦人。目前粤省沦胥,保孙公勋誉,艰巨之责,不得不赖吾兄。” 次日又给已继他为省长的伍廷芳电文,亦是要求他设法保孙逸仙安,可惜80岁的老伍在惊闻大变后惊愤成疾进了医院,这也是人民军进广州后无人收拾烂摊子的原因之一。都是事发突然,根本没有对这里有细致的调查。 在这种情况下,重新起用与张汉卿执政理念几乎同出一辙的陈炯明就是应有之义了。不谈政治争议,陈炯明在私生活及操守方面,与人们理解的军阀作风完不同。 他不仅颇有文采,而且廉洁自持,不蓄私财。历史上后来在香|港病死时,竟然要用其母所备的棺木。在生活方面也很严谨,自己还以不二色感到自豪,这一点至少张汉卿表示敬佩。以至于他去世后,香|港《工商日报》这样评价:“国民党死了一个敌人,中国少了一个好人。” 他从议员一直到作为省长都把禁赌作为一项重要的工作:清政|府把财税作为一条重要财源,禁赌无疑要砸掉成千上万财商的饭碗,要截断官府一年数百万两银子的滚滚财源,其压力可知。 可是他做得非常决绝,主张用雷霆手段,所以章程一下,广州市面赌博绝迹,所以去年广州建桥命名为“陈公禁财纪念桥”,可见此事深得人心。 他搞得县级自治和司法独立深得其中三味,对经济和教育也颇有建树,只是掌权时日太短,成效尚不如其禁赌的名头来得响亮。 不过他在前几年主政漳州的政绩还是得到美国驻厦门领事凯利顿的高度评价:“陈氏…施行各种市政改革,他用的手段,近乎革命;但成效极佳,结果人民都感满意。这令中国人看到,事可办成,不必需要过度辛劳和重税。” 他认为陈炯明治下闽南二十六县堪称“模范小中国”。 这就够了,冲着他的能力,他的为人民做事,才不管他和孙逸仙的历史恩怨呢。一切为民做事的出发点,不管结局是什么,都有值得赞扬的地方。 张汉卿是在惠州陈炯明的家里拜会他的,当时拥护陈的部下以为人民军是来抓陈的,纷纷拿出一幅拼命的架势。张汉卿淡笑着留下他的卫队还有一个团的人马,就这样施施然地走进陈家门。 既然决定把他收入麾下,自然要做出点信任的样子来,而且到这个份上还有这么多人死忠于他,可想而知他的为人也不错。不管结果如何,自己是来作客,怎么着也不会有事,这是张汉卿的小算盘。 对于张汉卿敢如此大摇大摆来拜访,陈炯明还是很震惊。张汉卿的事迹他知道些,但认为不过是外界的谀赞之辞----一个不懂事的娃娃懂得什么皿煮、三权分立、司法独立?自己为了实现这个想法绞尽脑汁还不是芸花一现?至于人民军的军事动作,只能理解为张作霖招得好兵,才不信他能赤手空拳在中原打开这么大的局面! 可是张汉卿的胆气他不是佩服的,这个可不是教出来的!尤其是在这种双方还在各处敌对的情况下,谁能够保证官兵中间没有谁因为什么事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出来? 他一面和颜悦色地亲自把张汉卿迎进客厅,一面低声对他的弟弟、师长陈炯光说:“去安排一下,要绝对保证少帅的安!” 张汉卿也不藏着掖着,他开门见山地说:“学良的来意,陈总司令可能也能猜出一二。现在粤军与国民军大起兵戈,广东省境一片混乱,为了尽快安定局势,学良请陈总司令出面安稳旧部、息掉争战、重掌政权,还广东一个和平的局面来。” 陈炯明慨然长叹:“省城之乱,我已身败名裂,又有何脸面再见我的同僚?而且十六日之变,我的部下已经完失控,少帅应有耳闻。少帅请我,好意心领,但实在无能为力。” 张汉卿笑笑说:“陈公还在为兵变懊恼?依学良之见,这才是陈公为国为民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陈炯明面色一变:“少帅这是在奚落陈某人吗?” 张汉卿正色说:“不敢。学良只是想,孙元帅一直要北伐,究竟要达到什么结果?” 他自顾自地回答说:“最好的结果,无非是他胜,取天下。但是以陈公对他的认识,孙元帅能够做到保国安民吗?他从南洋、日本、美国不断筹款,不断起事,结果呢?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他要护法,现在段祺瑞安福国会已经解散;他要北伐,伐得是谁?是现国会推举出来的黎总统吗?那可是合法的总统!别说他口号叫得响,如果国民军进入湖南、湖北,人民军第一个就要和他交手!如果败了,对不起,一切都成泡影!” “他要建立一个‘五权分立’的新民国,何其可笑!他的提法是好的,但是实际上根本做不到!不谈中国两千年来的传统影响,我们缺少皿煮制的土壤,妄想生搬西方那一套一夜之间让中国进入皿煮社会?可能吗?从袁世凯时代开始,围绕国会问题一连打了多少次仗?结果又如何? 不是皿煮行不通,而是在一个四分五裂的中国,没法子实现我们理想中的皿煮。就凭着国会那些坐班之客在国会里高谈阔论就可以实现中国统一、实现皿煮?坦率地讲,开国会是无聊之举,不过国家处此无可如何之时,随波逐流而已。 北方的俄国以苏维埃统一了思想变得强大起来,我知道陈公私下和他们也有交流,对他们的建国方式有向往之意,但是又对其‘党的独裁’坚决反对。老实说,我们之前也走的是一条类似的道路,但是我们摸索出一条更好的约束人民党的权力的办法。 在东北,我们已经在政权上基本实现三权分立的架构,也充分想到了约束党及党的干部、不让他们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办法并正在有条不紊地实施,将来陈公有机会可以去实地看一看。 当然国家行政管理、军队控制,包括立法工作仍然在人民党的指导下进行,这个原则不能变,否则会大乱。为了避免西方列强的干涉,我们没有宣布走社会主义道路,但其实我们是一种皿煮的社会主义。这句话,我只会在这个场合,和陈公私下里说说。传到外面,我是不认的。呵呵。 现在人民军和奉军的强大,已经朝着建立统一的民国方向迈出了一大步,而前些天的一场兵变,也会给孙元帅一个警醒:不是所有人都要跟着他的大棒团团转,他现在在做的是一个独裁的国民党所做的事,就像他当初改组国民党,要求党员按手印向他宣誓效忠一样! 他在广东进进出出这些年,广东百姓的生活水平怎么样?难道他们要求的北伐,要得就是这样的结果?如果不能给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讲什么主义、论什么政策都是假的。我不谈东北奉系治下的百姓活得怎么样,就凭每年近两百万百姓闯关东,一切都不用说! 在人民党控制下的地方,行政管理是任人唯贤,而不是看他是不是人民党员!是不是奉系出身!陈公知道的陕西的于佑任省长、湖北的夏寿康省长、安徽的许世英省长----许省长半个月前已经被我推荐为中|央内务总长了。 他们都不是人民党的人,甚至在进入华中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们,现在他们已经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他们也成为一方大员。 所以,学良认为有能力为粤省人民造福祉的陈总司令,可以名正言顺地作为粤省的省长!这也是我今天来此的目的。” 第552章 交涉 如果说兵变后的广州能有什么新闻让各方都惊愕的话,陈炯明答应成为人民军控制下的广东省长是最重磅的消息了,重到还在海上游弋的孙逸仙仿佛又被重重一击。 好嘛,他刚刚接到他的重要助手、原护法军政|府的省长伍廷芳病逝的消息,还未来得及拟好悼词,广州形势又一变。 陈炯明响应人民军总司令张汉卿的号召,通电全国表示自己经过深思熟虑,继任省长;并呼吁交战各方,为粤省人民安定计,捐弃前嫌,休兵罢战。 广州城里,非常国会已经停止运作,陈炯明一系的原政|府财政厅长钟秀南、原广州卫戍司令魏邦平都宣布服从调遣且已开始整顿城市秩序。他的部下、原粤军第一师一团长谢毅、三团长陈修爵都响应其呼声,准备与人民军和解。 但粤军第一军军长梁鸿楷表示观望,而忠于孙逸仙的第二军许崇智、第一师工兵营长邓演达、独立营长郭学云、一团营长梁鸿林、四团营长陈式桓、以及韶关大本营的孙逸仙警卫一部张发奎都宣布服从孙逸仙命令,至少在现在实现了短暂的和平局面。 张汉卿也发电呼吁孙逸仙休战,共同商讨目前局势。他认为不妨借此机会,让非常国会议员们重回北京,缔造一个完整的立法机构来,然后再徐图商量统一之事。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他还表示,愿意在广州湾划出一块地方来,让国民军驻存。这种豁达的态度和和平的决心让国人大为振奋,都认为如此优厚的条件,孙逸仙没理由不答应。而一旦实施,则南方安定,中国也就在时隔十一年之后重新回到民国初立时的局面,“光统”指日可待。 要知道广东的地形图呈等腰三角形状,韶关、广州湾(湛江的旧称)、汕头构成战略上的三个角,张汉卿让出广州湾,实际上就是给出国民党军存活的余地,这在人民军占绝对优势的时候是不可想象的,也充分说明张汉卿的和平诚意。 可是孙逸仙不愿意。 他派出个人代表、原军政|府的总参议兼文官长及政治部长的胡汉民奉命去广州城与少帅洽谈,要求有两个:陈炯明写悔过书;人民军退出西江以南至伶仃洋以南地界。 陈炯明写悔过书,意味着承认此次兵变自己有份,这是陈炯明不能接受的,正如他的秘书陈猛荪所说“鸿门失一玦,仁厚反以招尤”,放了孙大炮,他还不依不饶起来! 张汉卿也不能答应,因为这有机会影射人民军的入粤动机。 至于孙逸仙一开口就要去广东三分之一强的地盘,张汉卿直接表示无语。现在的国民党军队,还没有几年后经过黄浦军校整训后那么强大,国民党也没像几年后那样因为打着“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口号吸引了相当多的人那么有影响力,满打满算忠于孙逸仙的人马不足五千人。 如果给了他地方,以孙逸仙折腾的能力,非把广东变成自己的梦魇之地不可! 胡汉民他们对于东北新政的应该很有了解的,对于张汉卿打着“三皿煮义”旗号一向也是非常赞赏的,可是这次,他却失望了。 张汉卿直接告诉他:“现在是建立一个统一的民国的好时机,事情已经发生,我们不会再让它回到之前的局面上来。请您回复孙先生:我尊重他对于治理中国的想法,但学良也有自己的理念。” “我们之前有太多共通的东西,现在我们必须要一齐向前看,求同存异。中国已经流了太多的血和泪了,我们不能让它再流下去。 至于对陈省长所为的批判,据学良的认知,他是深得粤民爱戴的好省长。所以无论之前之事有多少是非曲折,请一笔带过,我们一切向前看。” 胡汉民受过嘱咐,当然不至于被他三言两语就打发。形势对他非常不利,他也顾不得措词,语气强烈地说:“这是大总统最后的忠告,如果少帅不能接受,那造成广东地方糜烂的责任,少帅要一力承担了!” 张汉卿勃然而怒:“胡先生,纠正您一个口误:孙先生只是原先南方一个脱离中|央管控的地方割据势力,我们完全可以称之为军阀! 于孙先生所谓的‘大总统’官职,只是不合法的一小撮国会议员选举出来的,实在不宜再作如此称谓。现在中国只有一个总统,那是经过国会合法选举出来的黎元洪总统。 我一向尊重孙先生为实现理想不屈不挠的斗志,但是他的斗志如果要以踩踏张学良为进阶的话,三十万奉军、人民军奉陪到底!这个世上不只是国民党一家在为中华民国的崛起而努力!而且据我所知,造成广州糜烂的真正原因,不在陈省长、不在那个背冤的叶司令,而是他孙大炮!” 孙逸仙在炮击广州时,由于当时规定海军的军事行动必须得到海军司令的命令,由于没有命令,一时没有士兵敢动手。孙逸仙气急之下,索性自己动手亲自发炮,这也是“孙大炮”的来历。炮击广州后,胡适批评说:“远处失了全国的人心,近处失了广州的人心…” 这个“孙大炮”的提法,在这个时空还是张汉卿首先提出,之后竟成了孙逸仙的别名。既然已经和国民党翻脸,也就不用再顾忌什么了,政治本就是残酷无情有,政治人物也应该有接受各种考验的觉悟,而且他相信孙逸仙有这个经验。 他对胡汉民说:“如果你们是这种认识的话,我看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你回去告诉孙逸仙,要他下令全部在粤国民军向我投降并接受改编,否则我将马上部署兵力,将他们一一剿除。当然如果他们有人愿意离开广东,我可以派人礼送出境!” 胡汉民希望而来,失望而去。 道不同不相为谋,孙逸仙是个有坚定的政治理想的一代人杰,他不甘心就此离开他多次崛起的地方、他的故乡。现在人民军四处驻守,他有几千名忠实的将士,还有中国第一流的军舰,他还有一拼的实力…? 第553章 大打出手 谈判破裂,双方开始准备大打出手。 孙逸仙把他的行营设在黄浦鱼|雷局,亲率永丰、永翔、楚豫、豫章、同安、广玉、安壁、田黄诸舰在珠江口巡弋。 同时,忠于孙的军队也集中起来,在博罗的第二军一部分在许崇智的带领下向西南掩进,准备与孙逸仙的警卫团合兵一处;而在韶关的张发奎、邓演达等部由于势单力孤,为了避开人民军的锋芒,也组成中国革命军第四军,向广西境内汇集,准备以此为基地,与人民军再决雌雄。 虽然谈判破裂,张汉卿还不想与孙逸仙交恶,这纯粹是个人感情好恶。毕竟后世被宣传多了,不自觉地认为自己向“国父”开了火,罪莫大焉。因此命令人民军让开大路,任其通过。 没想到这让国民军得寸进尺,连孙逸仙亦如是想。看,以孙大元帅的威望,叛军上万人都奈何他不得,现在连人民军也要礼敬三分! 粤军叛军敬畏孙逸仙是真的,毕竟他有巨大的威望,又曾经是他们高不可仰的领袖。所以孙逸仙以不满一个团的警卫,竟然挡住了上万人的进攻,不但孙自己安然逃出,连层层包围着的孙夫人也在一小队卫兵的“英勇”保卫下硬是杀出一条血路。 若不是张汉卿前生看过《孙大总统广州蒙难记》的姊妹篇、由孙夫人口述的记录,还真以为他是主角光环发作。 其实孙逸仙在总统府被围之前就已经得到叶举的口信,他们也不是想置他于死地,只是孙大总统以为是恐吓而已。后来所谓“叛军”开炮,英美报纸都证明只是开了三响土炮,以作震慑而已。否则除非是钢筋混凝土工事,没有打不下来的,还让他们从容走脱? 国父走脱就算了,行走不便的“国|母”也能在重重包围下走脱?倒是孙逸仙下得了狠手,登上永丰舰就向广州城里开了炮… 还以为人民军也不敢动他呢。 国民党军在军舰的护卫下向虎门进发,他们准备以此为根据地再造共和,虽然人不多,但声势惊人。在逼近虎门外滩的那一刻,岸上已经赶来接收的人民军看着海上黑洞洞的炮口,懵了:跟叛军打没问题,这这是孙大炮哇! 孙逸仙坐在永丰舰里,威风凛凛地指着岸上对陈策说:“命令岸上敌军立即后退,否则各舰将向岸上无差别开炮!”陈策是舰队的副指挥,也是孙的亲信,他派人联络上了人民军。 岸上的是第9师于学忠部。对于孙逸仙的最后通牒,他们举棋不定:不退吧,怕误伤;退吧,没有军令。此时于学忠已经坐镇广州城,这支部队由副师长接任,而担任前锋的营长也曾是同盟会出身,对孙逸仙敬畏有加,不过他接受的命令是控制虎门,这让他很为难。 他一边对来使说明情况,一边派人火速向后方讨令。 但孙逸仙不能再等,因为兵变,现在舰队也起了异样心思:陈炯明在他们心中也有很大影响,如果孙逸仙最终失败,他们连粮饷、煤水都成问题,因此舰队司令温树德态度暧昧,不愿意交战。 这时候除海圻、海琛、肇和三舰跟着孙逸仙外,其余各舰,仍分别泊于黄浦和省城白鹅潭。 若是自己弄不出声势来,难保他们不离心离德。没办法了,只能仗着自己的名头先声夺人了。略等了一刻,孙逸仙命令挥旗示意开炮。 一霎时声响四起,岸上人民军没想到舰队说打就打,都是步兵,对着军舰只能干瞪眼,大家伙儿四处找地方躲炮弹吧。这东西比人民军陆军的大炮可厉害多了,不但声音小,落到地上的弹坑也远比陆军的75MM榴|弹炮大。 消息传到张汉卿耳里已是晚上了。 看来国民军是不打算跟自己善了了,或者他们想先声夺人呢。可是张汉卿是谁?是经过现代皿煮生活的新一代青年,对于权威的蔑视已经远远超过这个时代。 大家都是国民,都有生存的权利。既然开打,管你是孙大炮、儿大炮,老子照打不误! 他怒气冲冲地问:“我们的炮兵团在哪儿?” 之前进粤,由于铁路不能直通,所以各部炮兵都呆在后方慢慢向韶关搬迁,是以足足比步兵慢了一周左右。后来陈炯明向人民军投诚,而当时国民军都在广州城附近或韶关方向,预计中不会有大的战事,所以各部炮兵都放在广州城内。而占领各地的,都是轻快的步兵。 人民军内除了湖北招收的新兵对孙逸仙有点胆怯外,西北地区和东北地区的军队可不认得他是谁。第9师一部败回,很多人都憋着气。现在少帅发怒了,自然心花怒放,是该给不懂得人情事故的孙大炮一个教训了。 大炮开始运往前线,不是一门两门,而是集中了华南人民军全部炮兵组成两个炮兵团----跟军舰打,大炮少了没有用。 此时忠于孙逸仙的元帅府警卫团已经占据虎门多时了。这个打响中国反抗外国侵略者第一枪的地方,时隔多年,又要经历一次炮战了。 知耻而后勇。被少帅训了好一阵的副师长李振唐憋了好大劲,他带着第9师主力连夜赶到,趁夜向警卫团发动攻击。 警卫团虽然英勇,但自叛乱以来却没遇到真正意义上的大战,白天又见人民军很轻易地被打退,也就放松了警惕。被人多势众的人民军一次冲锋,大部都已打散。 孙逸仙在舰上听到岸上劈里啪啦的枪声,又听说卫队大败,急忙披衣起身。他来到舰上,透过沉沉夜色,只能隐约望见岸上火光片片,但因为天黑,动用舰炮恐有误伤,只得坐等天明。听着渐渐消散的枪声,又不见有人来报消息,只急得跺脚。 孙夫人也闻讯起来。孙逸仙关心地问:“你起来做什么?回去躲下,不要累坏了身体!”前段时间炮击总统府,虽然损失不大,但是宋庆龄却流产了,这也导致她一生未能再怀孕。 宋庆龄轻轻地说:“逸仙,我们还是不要与人民军闹僵了吧?看起来他们对我们也没有敌意。而且你不是一直称赞张汉卿在东北做的一切是符合三皿煮义构想的吗?” 孙逸仙轻轻摇摇头,转过身来,坚定地对她说:“既然如此,他应该迅速善后而不是把陈炯明扶上台,另外听说他还要把非常国会的议员们送回北京去,他的作法,是断我们的后路!从这一点上来说,我都不能接受!” 宋庆龄对丈夫一向崇敬,对孙逸仙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反驳,不过她提起:“可是如果人民军坚持这样做,我们怎么办?” 孙逸仙强硬地说:“那就打!打到他改变主意为止!我自创办‘兴中会’以来,已经与中|央政|府打了二十八年的仗,只要我不屈服,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等到天亮,我将要求全部海军的军舰向岸上进行无差别攻击,就是尽毁虎门也再所不惜!” 朦朦中军舰升火起锚了,在依稀泛白的天际,海军们看到了这样一幅壮观的画面:在岸上,不知何时,一溜烟摆开黑压压的两排大炮,乌溜溜的炮口直指江心,这是在孱弱的国民极为少见的重火力。虽然是炎热的夏天,这种阵势仍把海军们震得直打冷颤。 孙逸仙也很吃惊,但是他不认为作为步兵压制火力的山炮能够压制军舰上的巨炮,他也认为人民军不是真的敢于向他开炮,同样地,这只是恐吓。 可是军舰上的其他人不这样想,至少司令温树德觉得不是好兆头,他用旗语通知孙逸仙:“是否撤退?请指示!” 换来的是一句斩钉截铁的战斗号角:“跟着我的舰炮,向岸上发射!” 远远地,张汉卿用望远镜观看着江面的局势,在他身边,已经连好了通向炮兵团指挥部的电话。他命令身边的参谋:“发旗语,让他们的军舰驶离炮台!” 孙逸仙也向军舰发布命令:“发旗语,要求他们立即投降,否则我将全线开炮!” 死一般的宁静,双方都不再喊话,等着局势的发展。 温树德承受不了压力了:在优势岸炮的威逼下,而且相距这么近,军舰是吃亏的。他吩咐大副:“一旦炮响,军舰立刻退出战斗!” 炮声响了,捉摸不定的双方也就定下心来,做训练时要求做的事。张汉卿也叹口气,命令说:“既然开打,就打个痛快,打出威风,打出南方的和平来!” 人民军的炮兵还是受到了一些损失。 在犀利的炮火下,尤其是海琛号巡洋舰,它拥有3门150MM速射炮和8门105MM克虏伯速射炮,以及12门各种机关炮,每发射一次,就像一轮漫天的烟火响在人民军炮兵阵地周围,连张汉卿都能清清楚楚地听见话筒中传来的剧烈声。 我需要巨炮!人民军需要更大口径的大炮!我要造军舰!这是张汉卿心底的呼声。 舰炮实在是太厉害了,一次齐射,炮兵团就损失了五门大炮,其中一门被直接掀飞,砸死砸伤十几个同袍。? 第548章 孙大炮遇上了真大炮 人民军也反击了:上百门大炮齐射,很快地,海琛号重弹、豫章号中弹、楚豫号中弹…由于军舰处在近海湾,陆军大炮可以充分发挥射程近的“优势”,至少在这一刻,舰炮与陆炮几乎等价了。 如果是在远海,人民军的炮兵团就是活靶子,张汉卿也不敢这样打。 对攻很快有了战果,至少一些吨位稍小的炮舰首先吃不住劲了。人民军口径小的山炮虽然威力不足,打击装甲厚的巡洋舰伤害不大,但小炮舰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是完全可以穿透的。 就是巡洋舰,装甲厚但不表示甲板上的防护同样有力道,而且人民军炮兵要的是杀伤力,而非定要击沉它们。所以在察觉形势不对,一些军舰聪明地开始往远处退,这一态势很快地影响了友舰。 最关键的是与海琛号吨位更大的铁甲巡洋舰海圻号不听号令,在炮响的一刻,立即加足马力驶向外海。由于军舰上坐得是海军司令,一些原本就游移不定的军舰开始动摇了:人民军的火力好猛啊! 见几艘军舰都想脱离战斗,孙逸仙急了,他命令打出旗语:“继续进攻!” 军舰上大炮的射速很快,也易于调整角度及有铁甲保护,其射程也远,而且是威力巨大的榴|弹炮。不像炮兵团的山炮,没有任何防护,最大射程六公里…相持之下,除非军舰被击沉击溃,否则吃亏的一定是岸炮,我指的是人。 当然如果抵近射击的情况下,岸舰相斗,吃亏的便是军舰,估计这也是清末大力发展炮台而不是军舰的原因之一。 海战,打得是决心。 张汉卿不能再让损失继续了,这些军舰都是国家的宝贝,炮兵同样是心头肉,无论如何,这样的相残都不能接受。他命令:“全部炮兵团,瞄准永丰舰狠狠地打,打掉这艘军舰,今天的战斗结束!” 永丰舰是孙逸仙的坐舰。虽然没有情报,别问张汉卿是如何得知的。 形势立刻发生变化。当永丰舰瞬间挨了十几炮,舰身也被凶猛的火力打穿两个洞时,舰长冯肇宪感到了危险:这只是第一轮,很多人民军大炮只是在调整位置,如果再来一波,他的军舰极有可能被击沉。 死不可怕,问题是孙逸仙在他的舰上! 不等下令,他命令军舰立即全速撤退,离开人民军大炮射程。孙逸仙闻讯,正要指责,定损舰员前来报告:军舰尾部又挨三炮,差一点就打中尾舵。 若是如此,则永丰舰就成为人民军炮兵的靶子了。孙逸仙再自称孙大炮,也知道此时不是责备舰长的时候,人家也是为他好啊!冯肇宪要对军舰及孙大总统负责,他果断下令撤退。 旗舰一走,大家伙也就不衿持了。在一溜烟的踪迹里,其它军舰都逃离山炮的射程。 人民军第9师乘胜将岸上国民军打败,并进逼蛇口,另一路11师也攻克珠海。在如此近的距离内,护法军海军已经不敢在珠江口内海巡弋。 这场海战的失败已经给护法军的完全失败定下注角,海军司令温树德带领主力舰只向北逃奔中|央,后来在青岛落锚时变成直系控制,组成“渤海舰队”。 还是有部分军舰如“飞鹰”号等不知何去何从,又有军饷问题,就留在广东沿海观望局势。对这些宝贝,张汉卿是极看重的,他安排各路人马,从国家责任、个人利益、现实情况各个方面对他们进行劝说,要他们投诚。 人民军一召唤,这些舰长一合计,反正人民军的影响力也很大,那位少帅同孙逸仙一样深孚重望,不如投诚了吧。毕竟人家还是有正统地位的,这样上不负国恩,下不负黎民,对外说得过去。 广东是打响中国抵抗外队海上入侵第一枪的地方,创建一支属于自己的海军很有必要。于是来自东北江防舰队“江亨”号舰长马纪壮受命组建华南舰队,尽管这时候他也是无兵无将无钱无枪孤身一人风尘仆仆地从东北海警处忙碌的工作中脱身出来。 而陈炯明却在张汉卿的支持下大刀阔斧地进行了广东经济建设,他利用其后难得的数年和平时间,全面建造在株洲----韶关段的铁路,以尽快打通粤汉线,形成武汉----广州的战略大通道。为此,张汉卿亲自安排了1000万元路款。 孙、陈二人的心结至死都没有完结,不过当后来孙逸仙逝世时,陈炯明送去挽联“惟英雄能活人杀人,功罪是非,自有千秋青史在;与故乡曾一战再战,公仇私谊,全凭一寸赤心知。”道尽他胸中抱负,以及为国而战的大义观。 以政治而言,彼各为其主,并无对错可分;从历史而言,为统一国家而摒弃私人恩怨,情操可敬。 依托东南方贸易的传统优势,华南很快将成为人民军继西北、华中之后另一块战略根据地,这一点张汉卿很有信心。而且经此一战,孙逸仙已经对国民党军心灰意冷,估计再让他从这里“北伐”,他也没有信心了吧? 只要桂系不跟人民军有大规模冲突,这里还是相对安全的。 两路北伐军都没能逃出人民军的咬杀,从韶关出发去广西的军队被人民军第4师击溃后大部投降,张发奎、邓演达等人孤军进入广西,然后准备辗转河内进入香|港准备与孙逸仙会合。 不过为了保留国民革命的“火种”,孙逸仙命令他们呆在广西,伺机壮大;而自博罗出发要在海上会合的许崇智等人则没那么好的运气,在人民军的夹击下全军覆没,包括历史上鼎鼎有名的顾祝同、钱大钧、卫立煌… 留人一线,日后好见面。张汉卿没打算打他们怎么着,还要浪费粮食,于是全部礼送出境,任其与孙逸仙会合。 孙逸仙感觉大势已去,提前一个多月败退上海。此时蒋介石尚在援粤的海路上,二人是否仍能像正史上那样相遇,不得而知,亦非本书讨论之内容。 不过孙逸仙第二次败退上海后,倒是同样发出了“南与北为一丘之貉”的悲怆!? 第555章 血性在否 南方事了,张汉卿北上。 本该到来的直奉大战迟迟未能开打,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一连串的搅和,导致历史的车轮一点点偏移,从量变产生质变,从而为中国永消了此一祸患?若如此,则中国幸甚! 不过未雨绸缪,还是先把人民军搞好是要紧。自己强大才是正经,何况未来也不把打败直系做为首要目的,毕竟在历史上最坏的情况还是把它打败了,他现在已经把目光转向了统一全国和与列强叫板。 人民军扩充太快,导致参谋工作、政训机制、后勤保障都跟不上需求,特别是缺少一大批有军事经验和才能的中下级军官是硬伤。 德国为什么军事上强大?是因为他们有着世界一流的参谋团,英国为什么称雄海上百年?因为他们有全球顶级的军官团。良好的制度使得他们国家的军事人才的出现层出不穷,中国暂时还不能跟他们媲美,只有走创建军校的中规中矩之路了。 对于武汉军校,张汉卿是下了血本的:人民军缺少军政干部不假,但他还是从各部调出上百个校级、400多位尉级军官组成第一期学员。越是人力紧张,越要创造条件,不然在不久后的将来人民军实现大扩张,人才的需求会更是瓶颈。 连奉军一共才23个师,保卫国家是远远不够的。二战前后列强每个国家都是辄以数百万兵员、几百个师,也不过十几年后的事情,那个时候这些经过正规训练的初等军官大都已经们列军师长了吧?可不能临时抱佛脚。 东北讲武堂倒是风风火火,这有赖于自己先见之明。它起步较早,东北又是很早抱成团的地方,交通也方便,培训已经成了系统化。所以奉军的军官其军事素养反而比人民军要高,虽然人民军军官的文化程度比较高。 所以在武汉军校成立之初,他就征得张作霖同意,从东北讲武堂调了一批有经验的教官来。可是,作为台柱子的张铖和教育长萧其煊却动不得:东北讲武堂是奉系的根本,暂时没有可以取代他们的人物,几位老帅又不能腾出手来自己搞。 没办法,只以委托蒋百里了,他在民国的人脉很广,也曾做过保定军校的校长。要不是因为他的责任也很重大,张汉卿是想调他过来主持呢。 还好蒋百里推荐了几个人,让张汉卿表示满意。 都是民国史上名动一时的人物,像杨杰、张孝准,都是一时人杰。杨杰已自日本返回武汉的途中,在张汉卿计划中担任教育长一职,而张孝准则尚无消息,这让他很郁闷。火车到长沙,他决定要亲自会一会这位尚未见过面的奇人。 骄阳似火,绿树成荫。两种不同的视角对应着不同的境界。在湘江东岸,张孝准想着蒋百里不远万里寄来的书信,思绪万千。 同为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并列“士官三杰”,蔡锷斯人已去,但留下不朽传说;蒋百里得遇东北少帅,乘风化龙;只有自己,他望着大腹便便的自己,长叹一声。 想当年金戈铁马、跟随黄兴入同盟会,协助民国成立及为孙、黄二次革命效力,何等慷慨激昂?至于帮助蔡锷逃出生天,亦一己之力,又是何等凶险畅快?可是军阀内战,知己黄兴、蔡锷分别于前年前两个月内相继去世,自己东奔西走,始终毫无建树,胸中所学,再无人赏识。 对军政灰心之下,由沪回湘,屈居湘岸榷局长,五来来专心经商,人亦发胖。惟有夜深人静时,想到自己一腔军旅报国的热血,竟然要弃武经商。 旧友蒋百里来信邀请他加入人民军,他还在犹豫。对于人民军,他并不陌生。做为近年来异军突起的一支强兵,平定西北还太遥远了,但奇袭汉口,让军事强人吴佩孚一步慢,步步慢;打长沙,一鼓作气,进皖、平赣、入粤,一气呵成。其时间捕捉之巧妙,机会拿捏之精准,该称得上是军事一流。但真正让他刮目相看的是他创办武汉军校的眼光,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张汉卿的手下有精兵强将,他又知人善任,敢于不拘一格用非本系的人才:在湖北任用夏寿康、在安徽任用许世英、在广东任用陈炯明,竟让这些地方奇迹般地平稳易主,这非一般人气量与眼光可以做到。只是自己已经淡出军界许久,在少帅的麾下,能够得到重用吗? 他想多了。当一身戎装的张汉卿出现在他面前时,张孝准还是大吃一惊。没想到名动中国政坛的少帅,竟然冒着烈日,亲自来到自己工作场所。湘江的水都是热的,而张汉卿却一丝不苟,浑身已经湿透了,风纪扣还扣得非常严实。他不由得想起蒋百里的话:“少帅知人善任,有刘备之遗风。” 说实话,张汉卿第一眼看到胖胖的张孝准穿着背心一边用毛巾擦汗一边喝着浓茶,还是从心里鄙夷了一下:这还是那个北洋三杰吗?简直一个农村大叔、地主的身子!不过怀着对历史人物的尊重,而且既然来了,做戏就做足吧。 他看着门上已经斑驳枯黄的一幅对联,悠然念道:“‘惟有真才能血性,须从本色见英雄。’不知道现在的张闰农,还有当初的血性吗?” 这是张孝准最珍爱的一幅墨宝,为当初最欣赏他的黄兴所赠。他舍不得挂出,特请人拓下挂在办公室内,聊以纪念。经年累月,连字迹都泛黄了,这也是他内心苍黄的写照。 张孝准苦涩一笑。经历了人生的低谷,他已经没有激情再和张汉卿辩解,辩解也无用。他微微一笑说:“只不过是老夫聊发少年狂而已,当不得真了。”但从他向着对联眼角不经意的一扫,张汉卿还是看得出他的不甘心。 他笑笑说:“我来这里,就是听百里兄说,湘江左岸还有一位有血性的好男儿:他青年东渡日本,在陆军士官学校里为中国人挣得了脸面!他被保养柏林大学,学贯中西;他为民国创建立下汗马功劳、他为讨袁东奔西走;他救过我的好友蔡锷;他能在乱世保持一颗仁心。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这样一位好男儿,他的血性还在否?!”? 第556章 少帅用人 如愿以偿,张孝准跟着张汉卿走了,无怨无悔,不带走一片云彩… 把他捧得这么高,要是还拿腔作势的,就未免讨人嫌了,还好张孝准不是这样的人。冲着名满天下的少帅的盛誉、冲着蒋百里的面子,以及他不甘心的血液,他要重回军中做点事情。 他的职务有点头痛:他不像“士官三杰”中其他两位蒋百里、蔡锷这么有名,好象也没什么学说著作或是一线作战经验,但是他曾任民国初南京留守府军务厅厅长,当时的留守是黄兴。离开军职后任湘岸榷运局长,在任秉公办事,不任用私人,名声还不错。 从几方面看属于不得志但有才华的人,该任命什么职务好呢? 低了,怕他有想法,而且换作自己也会这样嘀咕:都是同学的蒋百里已经是总参议兼国防科工委主任,相当于国防部长的级别。“北洋士官三杰”的名声还是很响的,用他会有“千金买马骨”的效果;高了,怕他因为长期游离军旅、业务生疏。现在是非常时期,用人不当的代价是很高的。 嗯,职务要虚,要显得职衔高,还要有些具体的事做,先看一看他的能力,然后再视情况作调整。 他不是在德国柏林大学学国防经济吗?那对于外军的战略战术思想一定是有体会的,对人民军的帮助体现在哪里呢?我给他一个人民军“战略研究室主任”的头衔吧,这样一个少将是跑不了的;具体的事务嘛,汉阳兵工厂将来会是人民军的主要装备依靠,他有经商的经验,让他做督办吧。 别说,经历多年用人,他对于人才的使用看法还很准。张孝准到职后经过数天的观察,便大刀阔斧地砍掉老旧的步枪生产线,集中人力物力于制造人民军目前缺少的大炮生产上。 他联系许兰洲管辖的兰州军械厂,把旧机器转给他们----对他们来说在贫瘪的西北这也是好东西,兰州军械厂主要进行步枪的生产。 对从沈阳辗转运过来的机器,他作了充分的效率利用:汉阳兵工厂实行三班倒,每周日歇一天保养机器。从原料到生产品质到设备的有效运转,他都用严格的制度来保证。他用了几个很“守规矩”的人,分别担任每一阶段的监督。另外为保证工厂的稳定运行,张孝准还通过省长夏寿康单独建了座发电厂,并很快制定了兵工厂的扩建计划。只要有机器,投入上没有问题。 这让张汉卿很欣慰,也坚定了把汉阳兵工厂做大做强的信心。他盘算着,现在每月5门大炮、6门迫击炮的产能是没有问题的,再有机会从沈阳运一批机器来,有能力翻倍。 对另一位日本人称之为中国三个半军事家之一的杨杰的任用就省心简单多了:有名望、有能力。所谓“三个半”军事家,三个分别是蒋百里、白崇禧、杨杰,“半个”就是历史上十大元帅之一的刘伯承:他为革命只剩下一只眼睛嘛。 杨杰在此前十年的军阀战争中有着丰富的实战经验,屡屡战胜强敌。他曾和蔡锷并肩讨袁,之后和蒋百里、姜登选一道任北京大总统府军事咨议,还兼陆军部顾问。他本想实行自己军事报国的志愿,但在看到北京官场的黑暗后,不久回滇任靖国联军第4军参谋长,朱德就是他部下。 但是他认为自己一腔报国的热血竟被置于军阀乱战之中,而民国一天一天坏下去,便息了争强好胜的心思,适逢父亲去逝,他便辞去了后来的靖国联军中|央军总指挥兼泸州卫戍司令的职务,回老家守孝。 但是他军事报国的志愿始终没有放弃,在川期间,也曾经非常关注张汉卿的活动轨迹,对于奉系的态度和自力更生建设的作法也是欣赏的。去年顾品珍为云南都督后,委任他为云南省留日学生监督赴日本,这是他二次到日。 他本来就对学习西方产生了极大怀疑,认为要完成国民革命,就要彻底铲除依赖外国人的劣性根。对于日本,他也是怀着一颗警惕之心,在前不久的除夕学生聚餐会上指出:“日本对中国之侵略野心,益更积极而不可抑制。” 蒋百里力邀其出山,他也有些动心。奉系在东北搞的皿煮风声水起,多方赞誉;人民党以其优秀的组织能力、宣传能力在中国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人民军和奉军有统一国家的实力,对他这个以国家利益为重的军界泰斗,如何为国家尽一份心力才是最重要的,虽然他现在很倾向于孙逸仙的学说。 若不是蒋百里邀请,他还会在日本呆三年,然后毅然放弃中将头衔、以中校入日本陆军大学第15期深造,赢得“天才将军”的美誉。据说后来天皇还特意让人测量了他的脑袋,认为比一般人要大。 后世历史评价其“不仅有着杰出的军事指挥才能,也是卓越的军事理论家和教育家。他长期从事军事理论研究和军事教育工作,在创造中国的战略战术理论方面颇有建树,在改造中队、提高其战斗力方面提出了许多重要方略。” 这样的人才怎能不延揽在麾下?蒋百里的亲笔信和体会到少帅的求贤若渴的心境,让杨杰接过了橄榄枝。人民军是自己的私产,杨杰被任命为武汉军校的教育长,仅次于自己这个“校长”,并实际主持校务。 张孝准在“研究战略”之余,也安排他来这里做义务教官,一来让他跟上时代,二来也给他清楚思路----战略研究,也要根据现实情况有的放矢。 当然杨杰也不负重望,在其后不到两年时间里,以军校教育长的身份接任张汉卿的武汉军校校长,不经战场而由中将而上将,连升两级,被时人称之为“官运亨通,扶摇直上”。他和蒋百里都是由少帅推荐,在奉系既未立军功又不直接带兵,却能够在军衔上节制诸将。 对此,张汉卿的理由是:杀敌固然功高,然能培养出百人、千人、万人之杨杰,却是缔造人民军的灵魂人物。通过编写军事著作,杨杰可以达到用笔杆子打击敌人的效果。 天公已经重抖擞,自己当然要不拘一格用人才。张汉卿不拘泥于党派、信仰、出身来历,只要对国家有用而且愿意为国出力,自己就大力提拔,给他各种便利,又有什么不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认识到人民党、人民军是真的为中华民国、中华民族而奋斗,不怕他最终不跟自己一心。 此种作法,不但在东北军中史无前例,即在当时南北新旧军阀统治的军队中,也是少见的。时人均谓之少帅知才、惜才、不拘一格用才,必成大器。? 第557章 中流击水 视察完工作,特别是见杨杰很快进入角色,张汉卿也就很欣慰了。在这几天,他和杨杰、韩麟春、王以哲、戢翼翘等人民军高层商讨了未来军事动作和政治方略,都认为这是中国难得的好时机,也是人民军将养生息的时候,不过这是指西北、东南而言。 人民军还是要抽调出一批精兵强将,趁机向山东、江苏一带发展,特别是山东,扼守着重要的津浦线,是人民军回东北的最快也是很安全的路线,对南北奉军结成紧密联系,意义重大。 至于日本在山东拥有巨大利益,是否会因此而和人民军产生冲突?杨杰是少见的知日派,他认为目前日本国内还没有做好和中国一战的准备,只要中国坚定信念,上下一心,已经陷在远东的日本没有力量来和中国叫板。 在远东方面因为1921年后苏俄政|府情况好转,政权逐渐巩固。此时的日本,由于出兵西伯利亚耗费巨额军费,造成国内财政困难,人民反战舆论高涨,在此情况下统治集团内部对出兵西伯利亚政策也产生了分歧。日本政|府不得不于7月向远东共和国政|府提议进行会谈,解决双方纠纷,企图通过外交途径达到目的。 会议召开前一个月日本曾与白俄军首领谢米(苗)诺夫部下各军官签订协定,主要内容是:“日本欲借助谢米诺夫一派各将军的同意,占据海参崴、双城子及中东铁路,并欲把持海滨省、萨哈林等省之一切捕猎、渔业及森林权利,把持海滨省及阿穆尔省的矿产及金矿权利,最后消灭远东共和国。” 上述事实可见日本与远东共和国会谈的诚意,可想而知随后召开的大连会议必将以失败告终。 同年8月26日,双方代表在大连举行会议。日本除拒绝退兵外还提出一些苛刻条件和要求,遭到远东共和国代表团的拒绝,会谈于4月16日被迫中断。 大连会议期间及中断后,日本并没有放松对远东地区的侵略。10月底至12月初,日本支持匪徒包奇廖夫率领的白卫部队前往勘察加,强占了吉什加和彼得罗巴夫、洛夫斯克。会议期间日本政|府拒绝撤出海滨省日军,并扩大占领区域向中立区界限外前进。 但是,远东战线的情况很快有了好转。1922年2月12日,远东共和队在伏罗恰也夫斯克附近击败白卫军,2月14日解放伯力。人民革命军和游击队的胜利,日本内外矛盾的加剧,迫使日本政|府与远东共和国、苏俄重新谈判。 这是日本面临的艰难处境,也是他们之所以被迫放弃山东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中国强烈的民意。《解决山东悬案条例》的签订,使人民军进入山东理直气壮。 连续三天,他们都在闷热的校长办公室里讨论局势与人民军、奉系的发展问题,等到告一段落,张孝准又湿了一身。晚上虽然转凉了,但是秋老虎的威风还是在白天折磨得张孝准痛苦不堪。 张汉卿看着这个听说原本很英武的才俊变成如今这个胖员外,忍不住想笑。武汉本就是中国大火炉,久呆屋中,免不了闷热死。这个世上现在还没有空调,风扇也还是稀罕物,要解暑的唯一办法就是游泳了。 这里水可不缺:汉水在这里注入长江,还有广阔的东湖。前世曾经在这里出差过,玩过黄鹤楼、龟蛇二山,也游过东湖,也曾走过武汉大桥。八十年前的武汉是什么样子的呢? 难得有闲,张汉卿兴致勃勃地对诸人说:“来武汉,还没好好看看这里的景色呢,我也想去长江里游一游。” 韩麟春笑笑说:“那可不行,这里江面虽然不宽,便在夏秋之季水势还是不小的。” 张汉卿不信邪,毛爷爷七十三高龄了还能畅游长江,我不过二十来岁,正当年的身体,这年来也没被女色淘空,为什么游不得?再说我又不是游过长江!他一念甫动,便吩咐姜化南:“给我安排两个水性好的陪我,再弄条船远远跟着,就不妨事了。” 知道他的性格,王以哲也就不去劝了,他悄悄叫来华中人民军司令部保卫部的部长黄显声:“按照少帅的部署多弄几条船,前后都要有,注意距离适中,不要荡起浪头来。另外安排几十个本地水性好的警卫,要严密跟着少帅。” 少帅要游泳了!这则消息迅速传遍了武汉军校。对于这位挂名不问事的“校长”,学生军官们多是一种崇敬和爱戴。少帅治军严明,但私下里却很和气,也愿意和年轻人打成一团,因此在他们心中“敬”是有的,少了些“畏”。 他们有很多人已经被人民党考察或已经是预备党员了,对于人民党的理念都有较深的认识,也都佩服这位一手缔造它的年轻少帅。张汉卿一行人出来,便有些熟悉他的老奉系“深造”的军官嚷嚷:“我们也要和少帅一起游!” 张汉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当年毛爷爷弄得声势有多大啊?我张汉卿也要来一次壮观的长江行!他笑着对学生们说:“要游的同去,不会水的戴好羊浮子。我游得很快,可没时间回来救你们!” 学生们“轰”的一阵笑,各自手忙脚乱地回去换衣服了。 此时的中华路码头万人空巷,听说的人喊着不知道的,年长的驮着年幼的,大家像逛集市一般热闹。中国老百姓有看稀奇的传统,特别是听说刚刚拿下广东、向孙大炮开了炮的少帅公开出行,更增兴趣。 张汉卿赤着上身,在一堆华中人民军高官的簇拥下有说有笑地走到江边,这时已经有上百个精壮的汉子等在岸边。几条船也一字摆开,等待张汉卿上去。 计划是到离开岸堤百步后再下水,这样可以与岸边上的人群离开些距离,安全系数也大些。不过张汉卿看着身后成百上千名学生军官,明智地拒绝了上船的建议----本来要的是与军官们打成一片,这几艘船能载多少人?你以为哥真是在游泳?哥玩得是政治! 他摆摆手,冲着船上几个华中人民军保卫部的负责同志,坚决地说:“我就从这儿下去喽!” 少帅的决定不容更改,几条船分成上游、下游两拨,把张汉卿远远地夹在中间。左右后面几米远是几个水性最好的警卫,再后面是无数人头,这阵势,当年毛爷爷游长江也不过如此吧? 张汉卿的水性很好,又是年轻力壮,因此显得很是自如。蛙泳、仰泳、狗刨花样多端,在换气的间歇里,他还能和船上的张孝准说话:“闰农,一起下来游嘛,游泳可以减肥。” 张孝准看着大腹便便的自己,无奈地说:“现在不行啊,多年没有动了,我怕下去就不能和少帅再说话了。” 张汉卿大笑着,一阵风浪打过来,猛地被灌了一大口水,差点被呛死。不过为了维护他的高大形象,只能强忍着不动声色地咽下,好在没人发觉。这时候工业污染少,喝几口水大可不必紧张,而且长江水喝起来还有些甜呢。 他还是对张孝准说:“闰农,你这教官可要给你的学生军们做好样子,现在我们在武汉游,要不了多久,我请你在江苏、在上海,我们畅游扬子江、黄浦江!” 张孝准哈哈笑说:“一言为定。从现在起我就要开始减肥了,争取到时候能跟得上少帅的脚步一起游。”他对身边的几个人说:“我先下去,你们看着点----既盯着少帅,在有空的时候还要看看我,我估计不成的,游不了多远。” 江面还好不太宽,不过张汉卿还是几次想停,但是没有地方可歇,上船的话就太没有风范了,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步一步挪,倒把身后的王以哲等人看得揪心。好不容易拼到了对岸,这时候不知在谁的带动下,大家一齐鼓起了掌。 掌声中,尽管张汉卿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爬上岸,他还是轻轻挣开两边警卫的好心帮扶,以一幅高大健朗的形象出现在武汉市民面前。 武汉是华中第一大城市,又是辛亥革命打响第一枪的地方,也是孙逸仙国民党发迹处。不久前与孙逸仙的一场炮击算是和他们闹翻了,在这个地方的动静,有着不一般的意义。 我来了,我征服! 岸边的武汉军校校通讯社记者的王蒙理解这个历史性的意义,在张汉卿上岸后向围观的人群挥手致意的一刹那捕捉到了精彩的一幕而果断地按下了快门。镁光灯的声音吓了张汉卿一大跳,还以为是有人搞暗杀! 不过被裹挟的他已经没有机会反应了,于是,他的光辉形象被永远定格! 兴致勃勃中,他还即兴为军校通讯社作了一首词,以纪念这次不同寻常的出境。不过小张可没那个耐性作出新的来,这时候穿越的优点就显现了:毛爷爷不是有首《沁园春-长沙》吗?把湘江变为汉江、橘子洲变成鹦鹉洲,不也挺像那么回事的吗?关键意境也类同呢! 这就是那首文学史上不能不提到的著名古体词《沁园春-汉阳》: 独立寒秋,汉江北去,鹦鹉洲头。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曾记否,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 第558章 拜访汉冶萍 亲身见识了军舰的巨大威力后,张汉卿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如果说当初购买两艘又旧又小的美舰只是为了作为和他们拉关系的见面礼,今后不能老是靠送礼过日子吧?他的想法,就是在武汉落实建立这个造船厂。 本来造船厂应该在靠海的地方,如现在的江南造船厂、前生的大连造船厂都是中国数一数二的,这样也能够造出吨位稍大的军舰。设在武汉,实在是逼不得已。 国际颇不太平,将来要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也会冲击到列强们的利益。别看他们现在对奉系且忍且拉,一旦宣布国家完全独立,那些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这些靠海的重要设施将会是他们打击的第一波对象,单凭陆军是很难保有或者说是有效保全这些地方的。那将是很大的代价,毕竟,造船不是造人,它需要很多机器设备的。 现在人民军不需要大军舰:一是没能力,二是没钱,三是没需要---连自己国家领土上的恶人都没赶走,陆军的实力都不够,花那个钱做什么?要知道海军是一个大体系,没有规模的海军只是名义上的作用。 倒是建造小军舰有可能。一是花钱少,二是因为吨位不大,可以通过长江游到海里去。以现在的长江航线,三千吨级的船到上海是没有问题的,而三四千吨在中国就已经算是巡洋舰级别的大舰了。再说后世中国两千多吨的“元”级潜艇就是在武汉建造的,这里应该可行。 张汉卿准备回沈阳之后就开始成立一支真正的海军,现在先在武汉进行相应的准备:动力系统、轧钢能力、舰炮生产,以及人员训练。 海军是个烧钱的兵种,没有二三十年根本完不转。武汉有很好的条件:生产铁、煤的汉冶萍公司就在这里,解决了资源问题,剩下的就只有相应的机器设备了。 讲起汉冶萍,不能不提到它在中国工业生产中的地位。这个于1908由汉阳铁厂、大冶铁矿、萍乡煤矿联合组成并商办的汉冶萍公司,历史上一直被称为“中国钢铁的摇篮”。 除了以上实体,汉冶萍的主要外围有上海总公司、东京办事处、重庆钢厂。它的经营特色是与“外围企业”挂钩:如招商局(清政|府,非东北之招商局)为其注入资本,帮助公司运送物料、矿石等;中国通商银行为其管理营运的基金、代收铁路路轨的价款;中国铁路总公司向其订造路轨、开拓钢铁制品市场。 此外,为其提供大量贷款的日资横滨正金银行、向公司购买大量铁矿石的八幡制铁所,对其经营也产生重要影响。 到辛亥革命前前夕,汉冶萍公司员工有7000人,年产钢近7万吨、铁矿50多万吨、煤60万吨,占清政|府年产钢量的九成,控制了该公司就等于控制了清政|府的重工业,是以日本人才会如此不遗余力地在里面占股、控制资金。 从盛宣怀办汉阳铁厂起,到辛亥革命前夕,汉冶萍公司借外债12次中有6次借的日本人,其总用银3200万元中除1000万为自筹,有一千多万借的是日资,后来都变成了投资。他们在借款合同中有非常苛刻的条件:铁砂除汉阳铁厂自用,其余应优先供应日本人;铁砂售价由双方议定,不受国际市场影响;日本八幡制铁所可以预购… 因为缺乏资金无法自主经营,所以日债是其重要资金来源,这也为日本人间接控制这家公司提供便利,它被民族主义高涨的中国国民诟病就在这里。还好张汉卿进入西北后的1920年就通过东北钢铁总公司洽谈收购其汉阳铁厂51的股份,汉阳铁厂有机会在一定程度上摆脱日本独大的局面。 这时候的总经理盛恩颐,是被称为“中国实业之父”和“中国商父”的盛宣怀四子。 盛宣怀是清末民初商界的奇人,著名的红顶商胡雪岩就是被他玩死的,他还创下了中国十一个第一: 第一个民用股份制企业轮船招商局(在后世衍生出来的有招商局集团、招商银行); 第一个电报局中国电报总局; 第一个内河小火轮公司; 第一家银行中国通商银行; 第一条干线铁路京汉铁路; 第一所高等师范学堂南洋公学(交通大学); 第一个勘矿公司; 第一座公共图书馆; 第一所近代大学北洋大学堂(即于一凡就读的天津大学); 还有汉冶萍,另外中国红十字会也是他创办的。 这也是张汉卿感兴趣的一部分:因为盛家的显赫声势,他的后代与国内很多家族结成婚姻关系,在上海形成一个庞大的资本链。无法形容盛家有多富,只要举一个例子便可知道:盛怀宣的佣人中曾有宋家三姐妹的母亲! 如果得到盛家的支持,将来在华东,奉系可以从经济上打垮国民党系----现在估计老孙已经和他不共戴天了。此外,武汉造船厂需要机器,没有门路的他,可能还需要借重盛家的力量从国外进口呢。能不能趁机夹带点私货(造舰炮的设备),看交情和运气了。 不过当张汉卿把这个想法告诉夏寿康时,这位夏大省长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似的连说:“不行不行,那小子不是做事的料!” 有这么大的家产,却被评为不能做事,难道也是一个纨绔?张汉卿忽然想到:“我为什么用了个‘也’字?就因为我曾经是民国四大公子之一?”不过这家公司从业务到人脉都对自己有莫大的用处,他还是决定亲自访一访这位夏寿康口中的“纨绔”。 他真的是纨绔。这位盛家最后一根独苗(他的三个哥哥都早夭,是现在当家的庄夫人仅存的嫡子)。娶的妻子是名门闺秀,姿色都是上上之选,却仍不满足,婚后仍然流连烟花之所。好在他的太太请人为他算命,结果说他“桃花运”要交到老,于是便不管他了。 最能制约他的两个人不管他,于是他就更能折腾了。在上海滩,他最为人称道的事就是曾经在一夜之间输掉一条街! 他盛家虽然有钱,但照这样败下去,再厚的家底也不够他玩的,所以庄夫人把他送出上海,来到相对“偏僻”的武汉。明着说是管理汉冶萍公司,未免也有送瘟神的想法,或者觉得他去武汉了没有倚靠,也许能稍稍收敛一些的意思。 不想在这里天高皇帝远,更无人制约,他的纨绔本色更能发挥得无遗。现在在武汉就有了两个著名的笑话:一个是他“躲在烟榻上边抽大烟边批文件”,另一个是“把当铺当作第二银行”。前者是他的做事风格,后者讲得就是他花钱无度和视金钱如粪土的气概。 尽管名列民国四公子之首,张汉卿还真的没做过一件完整意义上的纨绔之事,倒想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纨绔。他拉着夏寿康便要带自己去盛家,夏寿康笑笑说:“急什么,这时候盛老四还没起床呢!” 都已经日照三竿了,这家伙还能睡着?真是醉了。又聊了两个小时,张汉卿已经就武汉造船厂的选址、资金投入、建设规模、以及先期制造一些简单的民用商船和货船的计划和夏寿康深入交换完了意见。看看天色不早了,他便再次提出:“去其公司看看。” 作为汉冶萍公司总经理的盛恩颐工作场所在汉阳铁厂,处于龟山至赫山临江一带,除铁厂外,还有汉阳兵工厂、火|药厂、机器局,形成蔚为壮观的十里“制造工业长廊”,未来的武汉造船厂也会设在这里。 辗转又是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到公司大门口。尽管这是家规模极大的企业,对于少帅和夏省长庞大的随从及警卫人员,传达室的伙计们还是用很震惊的。于是用不着通报,他们一行鱼贯而入,来到装备豪华的会客厅。这时候,一位打扮入时的秘书小姐过来遗憾地告知:“因为没有预约,盛总经理还没有起床,请客人们稍等。” 已经四点了!这家伙是要把晚饭当早饭吃的节奏吗?凭这种态度,能把企业经营好,真是日了鬼了!他向夏寿康投去怀疑的一瞥:是不是说的假话,故意吊我的?不过应该也不敢啊,在中国官本位的国家,自己可以直接决定他的生死,别看他有这么大的家业人脉财产,都是虚的! 夏寿康率性地甩甩膀子:我早就说过了啊。 不大一会儿,一个睡眼朦胧的年轻人进入张汉卿的视线。按照夏寿康的描述,这家伙今年也有三十了,而立之年,怎么搞得这样吊儿郎当? 这个人连连作揖:“失礼了,失礼了。昨儿个睡得太晚,没想到少帅和夏省长亲临鄙地。”一边连声催促秘书:“这种茶叶怎么可以招待贵客?把我的狮峰拿来!” 狮峰是西湖龙井中的极品,为龙井村狮峰地所产,素有“色翠、香郁、味醇、形美”四绝之称。张汉卿之前听过的每斤十八万的“天价茶叶”就是明前头茶,堪比黄金。 前生只是听说,如今竟然也有机会亲自品尝,心中的感慨可想而知。按说他的身家现在也不下十亿,按后世也该是千亿级的超级富翁了,但是一直戎马倥偬,根本没时间来奢侈。? 第559章 做生意(上) 奢侈品果然有奢侈品的道理,这个茶叶,张汉卿嗅着味儿便觉舒坦。外面虽然仍然酷热,但是闻起茶来顿觉沁人心脾,身上的热气也觉得散去不少。 看着夏寿康,他托起茶盏轻轻刮去浮叶的动作真是有范,比自己端杯便饮的动作显得优雅多了。这才想起,自己也算是上层社会的人了,怎么做事这么没有范儿? 不过打小起就没受过这种训练的他,学起电影中上流社会的架势怎么那么别扭呢?果然纨绔也有纨绔的本钱,世家就有世家的底气,有些东西,学真的是学不来的! 夏寿康是知道他军人本色的,也知道他的父亲是土匪出身,对他的动作也没觉得可鄙。倒是盛恩颐美女秘书的轻笑让张汉卿想起,这是民国,应有的范当然是要做的。对这些大家公子哥来说,这种失礼可是被人背后讥笑的。 他乜了一眼这个没眼色的秘书,浓妆艳抹的,只怕不单单是单纯的秘书那么简单吧?只轻轻一瞥,长期沙场形成的杀气让秘书心中一凛,那点嘲弄的心思一下子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才想起,面前的这个人可不是普通的客人,他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大军阀!是连续赶走王占元、谭延闿两位督军的大人物!是连孙逸仙都敢炮轰的张大炮! 带着惊惶,秘书赶紧殷勤地斟茶,张汉卿故作傲慢地向他摆摆手,但也没向她发作:以他的身份,和这样一个女人叫板,本身就是一种丢身份的行为!刚才已经吓过她了,也算是给她一个教训吧。 斯文已经装不下去了,也装不象,那就装逼吧。他随意把茶盏一丢,翘起二郎腿,在夏寿康惊讶的目光中淡淡地说:“茶就不喝了,都是那个味儿。”一幅漠不在乎的样子,哼,不是哥没范,而是这茶太差了! 心里在暗暗心痛:“多好的茶叶,为什么这么烫,哥就尝了一小口!” 不成想,他的装逼却合了盛恩颐的胃口。 盛老六是什么人?含着金钥匙长大的,自然也没觉得这个茶有多么金贵。少帅是什么身份?想想他的家庭状况比自己又会差在哪里了?这一幅作派,倒符合他四公子之一的架势,不由得大生惺惺相惜之感,以为同道。 人民军在湘鄂粤皖的一连串动静,他再是少爷作派也是要了解的,整个汉冶萍都在人家地盘上呢。只是两人甚少交集,就是想亲近,也要少帅有时间才行啊。 不过少帅突然屈尊亲临,自己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盛家富则富矣,但人家是什么人?那是掌握着十几个省军政的少帅、能够左右朝政的实力派,钱不定比他差,关键人家还有几十万人枪呢!民不与官斗,甚至连得罪都不敢,这是至理名言! 老爸在世时不止一次讲过官商之间的关系,以前光是讲讲听听,还没有什么感触,近年来通过他的萍乡煤矿发生的事,他算是认识到这些手握重兵的军阀的厉害了。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有什么要求,自己可满足的那就努力掂量着办。交好少帅,比别的什么人都强许多! 他也就顺着张汉卿的话说:“那是,少帅是什么样的人,什么茶叶没喝过?不过这穷乡僻壤的,也就只能凑合着喝了,聊胜于无嘛。” 夏寿康咳了一声。 这都是什么事嘛?这还让人好好喝茶不?你们二位身家好,可在坐的大伙也不都是有家底的! 你看王以哲,也算是在华中军政机关排名前几号的人物了,喝茶的样子那么干脆,大口大口的也不怕烫嘴,你以为是白开水呐? 像朱光沐,你未来老丈人家也算是有名望的,怎么这个女婿也跟捡了便宜似的对着茶杯猛灌,你就不能斯文点啊? 张汉卿靠在倚背,很惬意地说:“我和夏省长此行,是想和盛总谈些生意。”今生终于也能和“总”一级的“社会贤达人士”谈谈心、做做生意了,这让张汉卿觉得很酷。 盛恩颐虽然自诩为花花公子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但遇到比他来头更大的张汉卿,人显得就低调了很多:“少帅所讲的生意,那肯定是不得了的,不知道我盛某人是否能有机会高攀?” 他是上海人,那句“不得了”讲得特溜,特有上海味。 张汉卿笑笑。 具体的经济事宜,是夏寿康这个省长的本分,张汉卿历来都认为各司其职,成则用,不成则换,至于亲自指导,那是过去的事了。 夏寿康此前已经规划了好久,也和张汉卿商量过多次,现在到他发话,自然水到渠成、毫无涉塞:“盛总是汉冶萍的总经理,我们所商议的事,也就在公司的业务范围内:钢铁供货、煤矿合营。 首先是钢铁供货。我们需要与盛总经理商讨关于汉口铁厂的供货有几处地方:对陇海线西部、汉粤铁路的建造,我们需要汉口铁厂供应铁轨;对扩建的汉阳兵工厂、武汉造船厂,我们需要持续供应优质钢铁; 此外,我们已经规划了在汉阳龟山与武昌蛇山之间的江面上建造一座公路铁路双用桥。这些都是利国利民之举,当初盛老先生办实业是为了兴国,我想盛四爷不会不认同吧?我们知道贵公司和日本人签有钢铁优先预订权,但希望优先保证我们的需求。 另外是煤炭。 我们知道萍乡煤矿面临很大问题,也已经着手解决。但是单靠行政是无法根除问题的,这里面还有政|府要考虑当地百姓生计的厉害关系在。 我们计划由江西省政|府出一笔资金,与萍乡煤矿全营,把产量加大。因为政|府出面组织,也能杜绝私挖乱采的现象。这一条,由我和江西来协商。” 他是湖北省长,少帅首肯的事,江西那边应该不是问题。 不过这两个问题都很棘手。纵然盛恩颐含着金钥匙长大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也知道这两件事情的意义重大。 环视华中地区,能够出产钢铁的唯有汉阳铁厂,东北钢铁产量虽然远远超过汉冶萍旗下所有出产的多少倍,但路途遥远。而且将来国内会有更多的使用钢铁的机会,放着现成的汉口铁厂不用,总不至于一直都从东北出产吧? 同一时间,在西北人民各省政|府的规划下已经完成了自西安至宝鸡段的铁路架设,连通了宝鸡至天水的铁路。西边自天水向兰州铺设,东边自西安向潼关延伸,准备在可能的时候接通至洛阳,完成连接西、中、东部的重要大动脉陇海铁路。 史上因为连年征战,到建国后的1953年才全线贯通,真是国家之耻,民族之悲! 张汉卿在前生受过太多的春运煎熬,立志要建设一个交通发达的铁路网。陇海铁路的建成,将使西北人民军的4个师有了充分机动的能力,对建设与发展中西部无论是在现在还是在将来都是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而株洲到韶关段因为各种原因并没能开工,导致汉粤铁路只通到株洲,这让华中与华南的联系被硬生生中断了,这也是孙逸仙的护法军政|府能在广东长期存在的原因之一。 另外理论上的京粤铁路之所以目前又称京汉、汉粤铁路两段,实在是因为武汉长江上没有桥,而且武汉的长江水位涨落幅度比南京的大一倍,两岸引桥工程比较困难,从而现阶段轮渡火车也不现实,如果再向南,只能坐到汉口再过江转车,既严重影响效率,又折腾人。 所以铁轨、铁路桥,是制约人民军控制地区交通的重大不利因素。张汉卿决定要在他手里加速完成这个任务。 盛恩颐很苦恼,在日本本土经济不景气的现在,能够在其采购量减少的时候照顾到人民军的生意,这是个很来钱的路子,但是他不好做:日本人要垄断其钢铁厂的出品,那个协议不是白签的。 可是拒绝少帅与夏省长的建议又似乎不对----说是建议,显然这其实已经是决定了,不见少帅一副胸有成竹的态度、夏寿康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讲起来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呢,对汉冶萍的壮大也有好外。如果拒绝,民众对汉冶萍被日本人垄断的民族主义情绪会一发更不可收拾呢! 另外萍乡煤矿的事也是烦心事:私开煤矿,影响开采。特别是几年前,萍乡矿界私挖成风,土井愈开愈多,愈逼愈近,1917年萍乡人甘鼎乡在萍矿界内黄坑开的私井直接威胁萍矿正隆,并造煤洗炉炼焦。 地方政|府弹压无力也就罢了,自己组织的三百多人的矿警队也成为各路诸侯安排私人的好场所,反致使萍矿“警察历办不得其人,受累匪浅”。当地乡绅也或煽动村民、或利用宗族势力干涉其封禁请求。自己为了避免另生枝节,不得不选择息事宁人。 如果按照夏省长的意思变为官私合营,这些事情自然消弥于无形,但是合资后的萍乡煤矿还是盛家的吗?再纨绔再败家,有些事情他还是知道分寸的,这是世家公子哥赖以存在的底限。 盛恩颐陷入了沉思。? 第560章 做生意(下) 张汉卿惬意地一阵好歇。这是一间临东通透的大厅,一边用香茶润着嗓子,一边清风拂面,看着夕阳的余辉洒在江面上,别有一番滋味。 经过一番冥想,盛恩颐终于得出结论:“兹事体大,我需与董事会商量后决定。” 盛恩颐所担心的问题确实存在:根据宣统元年第一届公司股东大会决议,公司着手兴建大冶铁厂,扩大公司生产规模。为解决基建资金,于同年12月2日,盛宣怀与日本制铁所、横滨正金银行签订5个合同。 他以汉冶萍公司全部财产作抵押,借款1500万日元,其中900万日元用于兴建大冶铁厂,600万日元偿还日本旧债;订明用头等矿产1500万吨、生铁800万吨供给日本,作为偿还之用,以40年为期;并聘请日本人担任最高工程顾问和最高会计顾问。 这些合同使日本制铁所将汉冶萍公司的经营管理权完全控制在手中,使汉冶萍公司逐步走向没落。 汉冶萍是一家大型股份制企业,汉口铁厂的最大股东是日本人而不是盛家,虽然他是汉冶萍的董事长,说这话也符合道理。 只是你做不了主,浪费那么多时间做什么! 张汉卿说话了:“盛总经理,若是为难的话可以换个思路:目前日本国内经济萧条,他们大量从武汉进口钢铁的概率极小,所以汉阳铁厂出产的成品可以优先供应给我们。 我们可以另外再合资建一个新炉,你出技术人员我们购置设备,尽快上马,赶在需求紧凑之前补上或缺,这个总可行吧? 至于萍乡煤矿夏省长也可以先帮你解决私挖问题,关于合营我们也可以退一步,但其焦炭的优先收购权应该给我们。我们这样做的目的是尽快把铁厂建起来并有稳定产出,几条大动脉都需要大量的钢材。” 根据盛恩颐掌握的消息,少帅的话是真的。日本近两年遇到一战后最大的不景气,不但国内需求下跌,许多中小银行纷纷破产,工业企业倒闭盛行,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日本人要钢铁了。 如果日本人不急着要铁坯就好多了。如果不用挤占汉口铁厂的成品,对日方就有交待了。技术人员嘛,这个可以谈。至于焦炭,当初可是没签订什么优先供应日本人的协议,只要价钱合适,卖给谁不是给! 不过毕竟是商业家族,对于契约的遵守还是必要的,盛恩颐点头说:“焦炭产出按照行情可以优先出售新铁厂,不地我们需要现银!” 汉冶萍之所以被日本人控制,就是因为资金上受阻。从盛宣怀起两代盛家家主都吃过这个亏,是以强调用现银。 张汉卿有的是钱,他在兰州还存了三百吨的黄金呢,除极小一部分用去做教育、建铁路公路,还剩了很多,只是西北偏僻,有金子也使不出去啊。 他点点头:“这个当然现银交易,钱货两清。” 盛恩颐长吁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来打秋风的。 解决了煤炭问题,或者说用解决煤炭问题的思路来看铁厂,根本就不是问题:“汉阳铁厂出人,所花费用都要由新铁厂承担,而且汉阳铁厂还要占一定比例的股份。” 张汉卿表示同意:“这个可以谈,就交给夏省长了,不过添置设备,需要盛总的门面了。”毕竟人家是百年家族,在人家的专场,也要尊重盛家的人脉不是? 盛恩颐说明:“在新铁厂投产之前,如果日本人需要钢铁,势必仍然是要优先的。” 张汉卿点头。只要新铁厂能够如期抽产,他不在乎汉阳铁厂继续把铁卖给日本人,这种事在东北已经够多了。既然不能把他们赶走,那就各凭本事各自发展吧,总有一个临界点是后起之秀的自己超越的那一天,现在,是低调发展的时候。 想到自己既安定了奉系少帅,又能让自己在未来的董事会上有所交行,盛恩颐显得很高兴,他对张汉卿一行说:“难得少帅和夏省长亲临鄙地,粗茶无以为报,就请稍后屈尊吃一顿便餐,我在德明饭店摆下场子,恭请各位!请务必赏脸!” 张汉卿虽然对德明饭店闻所未闻,但想到盛恩颐这位纨绔的气派,一定是好饭店无疑了。 他所料不差,德明饭店位于法租界,毗邻京汉铁路火车站的终点站汉口大智门火车站,1919年完工后以“终点”的英语TERMINUS的汉译“德明”为店名,解放后才改名为“江汉饭店”,曾被视为大武汉高星级饭店的代表。 盛恩颐工作效率不高,安排吃饭还是很快的,在这件事上展现出他良好家世的底蕴。怀着深入旧社会、挖掘其落后配制的想法,张汉卿审慎地加入这一行列。在盛恩颐的招呼下,一行人前拥后簇向江边进发。 时间还早了些,在等待的时间里,张汉卿兴致勃勃地和盛恩颐玩了一会纨绔子弟才会玩的游戏,感觉即将融入这个时代时,梦醒了。更确切地说,开饭了。 张汉卿这一桌,夏大省长、王以哲、侍卫长姜化南、武汉保卫部的部长黄显声都在坐;陪客的是盛恩熙、不知关系的漂亮女秘书、一位年纪稍大的据说是汉冶萍公司的高层----张汉卿估计也就是办公室主任之类的角色,安排活动总不至于让盛四爷亲自出马吧? 除了这几人,在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别乱想,小姐这个词本来是很纯的,都被后来人给弄脏了----这个时代的小姐可都非大家闺秀所不能称呼呢,社交场上也是一种尊重。 主位已经确定,主客是盛恩颐,座位在主位一侧,连夏省长的位置都给调开一位,可见这位小姐定是大有来头,绝非酒场女子----她是先坐下的。 对于漂亮女孩,张汉卿是不啻以极优雅的绅士风度来表现的,这已是深融入骨的传统。他含笑问盛恩颐:“盛总,这位小姐是?” 盛恩颐笑着说:“这是舍妹,刚从沪上过来游玩,她对少帅仰慕已久,少帅,这样安排不会怪我冒昧吧?” 没有冒昧。 对于美女,求之不得咧,不然谁愿意跟你一个爷们吃饭?张汉卿当然抱之以笑容:“哪里,能陪同盛小姐吃饭,是学良前生的修来的福份呢。不知道盛家佳丽中,小姐排行第几?” 在华东地区,不知道盛家姐妹的人都不好意思说来过上海滩。 在沪上数一数二的“盛家花园”里,一共有五位小姐,她们个个出落得如花似玉,又有良好的家教修养,不但学识不凡,在交际场上也都是一流的,再冲着盛家的气势,与风光的世族联姻,不扬名不行啊。 盛恩颐赶紧介绍说:“这是七妹爱颐。” 盛爱颐此时也莞然一笑,一室生春:“少帅这边请。家兄请客,我一向不愿作陪,不过得知是前几天游江作诗的少帅,我就冒昧地不请自来。未见尊容前,却又心怀惴惴,担心被少帅赶出啊!” 同为五姐妹,盛爱颐在盛府的地位很不同:她是当家的庄夫人的独女,又是现当家的独梁盛恩颐的胞妹,从小也颇得盛宣怀的宠爱,打小起聪明伶俐,见多识广。 长大后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这是民国七校之一,后由华东师范大学继承人、物等教学资源,华东政法大学继承校址。 她精通英文,能画善绣,写得一手好字。 大凡美女,美而惠、美而贤,若占其一便是一流,二者俱全那是绝品,而盛爱颐还有第三项优点:遗传了盛宣怀具有才能和胆魄的优良基因,外表上柔美秀丽,内心则坚韬刚烈。 刚见面时她应该心情很不愉快,但是张汉卿一寒喧,她立刻换上一幅笑脸,其落落大方的作态,熟稔利索的交际动作,立刻让张汉卿觉得这是一个极有教养的大家族所能调|教的最高境界了。 有美在旁,张汉卿饭也吃得香;事情办得很利索,心情也很愉悦。他一面和盛恩颐不咸不淡的闲聊,得空时也向盛爱颐大献殷勤:这是男人的本色,与贱拉不上边儿。 对于少帅想使用汉阳铁厂的成品,盛爱颐刚有所闻,她只是奇怪,军阀不是在意抢地盘护军队吗、什么时候关心起民生建设来了?印象中两任淞沪护军使郑汝成、何丰林俱都如此啊。 可这位少帅要修一横一纵两条大动脉,还要在长江上修什么大桥,那要用掉多少铁轨、钢梁?花去多少大洋?不过若真能在武汉江面上建一座大桥,京汉铁路可以直达株洲,经株萍铁路到萍乡,交通方便多了! 也许是美人在侧,张汉卿恢复其高大上的为国为民情怀。他向盛家兄妹娓娓说起民国以来试图在武汉建桥连通京粤的尝试,并表示在人民党主导的各省政|府联合下,在武汉建桥很有可能。 盛爱颐难得“参与”了这项利国利民利己的大讨论,她很怀疑张汉卿他们是否能建成:“少帅,据我所知,政|府在去年聘请英国桥梁专家约翰-华德尔设计武汉长江大桥,预算费用为970万元,因为这个庞大的费用最后不了了之,您能保证筹集这么多的资金?” 盛宣怀死后,盛氏遗嘱执行监督人、李鸿章的长子李经方经过两年半的整理,得出的结论是总额为银元1348万元,就这个钱已经让盛氏家族在上海呼风唤雨。少帅能够凑到这么多的钱?还要考虑到他另要建铁厂、兵工厂、船厂…有这么多钱吗? 盛恩颐也在等待着张汉卿的回复。 这话他不敢说,但是盛爱颐能说,大不了是女人的异想天开而已,不至于影响到少帅的情绪----老实说,他对于少帅的种种举措也是抱着“不反抗、不当先”的心态:你有钱,我就帮,没有钱,不是我不帮,是你自己扶不起来! 第561章 雅事 张汉卿用一种天下尽在我手的果决冷静地说:“对于即将开始的鄂湘等地的大建设,这点钱并不在话下,我已经安排了一个中西部交通建设总公司具体筹划相关事宜,先期投入五千万----钱就放在中国建设银行汉口分行里,由夏省长全权支配。 中西部交通建设首要则是武汉大桥、株韶段铁路和陇海铁路陕甘段,其后会是汉口到九江连接江西,汉口到丹江。将来河南若能连为一片,从襄樊连接南阳到洛阳接上陇海线,可以搞活大片地方。 一句话,将来汉阳铁厂不但不会因为新铁厂的建成失去销量,我还担心用铁量大增你忙不过来呢。” 这不是吹牛,能把黄金变成铁路一点儿都不可惜。看起来投入巨大,但这些铁路给中国带来的回馈将是惊人的,不能单算铁路成本及回收的遥遥无期,所差的只是公钱与私钱的区别,但政治家的考虑要对他的国民负责。 盛爱颐很吃惊,盛恩颐则是震惊:这么大手笔,不用说和自己联合,就是买,也把全部汉冶萍吃下了,关键人家还是首期!这么多钱直接就交给别人负责了!这才是真正的财大气粗!军阀风范!他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犹豫于和他的合作。 张汉卿用一种悲天悯人的心情说:“按理,这些关系到中国东西、南北的大&xe863;脉早就该通车了。 刚去世的詹天佑先生我和他在中东路交涉时认识,他临死时讲到三件事,重中之重就有一条‘就款计工,唯力是视,脚踏实地建成汉粤川全路’。 他已经勘测好了桥址,我这几天看过也认可,等夏省长回去就安排人手开始量测。” 盛爱颐有些糊涂了:“少帅,您手握军政大权,竟然还是桥梁建设的专家呢!前几天的畅游长江,就是为了看建桥位置的吗?” 我靠,这有些装逼了,游泳时哥还没想到这一块呢。当时累得够呛,耳朵里只顾着听大姑娘小媳妇称赞,哪有时间去往这事上想! 不过关于武汉大桥绝对已经有成型的思路了:先后几次都认可这个位置,而新中国第一座长江大桥的实体就在这儿,事实胜于雄辩,选 址可以说是绝对正确滴! 他谦虚地笑笑,更显得胸有成竹:“专家不敢当,其实我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可以看得比一般人更高更远罢了! 龟山蛇山之间距离较近,关键是海基牢靠。我们可以在江上铸八个桥墩,这样一百多公尺的孔距,足可以行长江里最大的轮船。 两层桥面上面走人行车,下层为复式铁路,从此之后,武汉三镇连为一体,南北交通一片顺畅,湖北九省通衢的美称,才算真正实现。” 夏寿康也迷糊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规划?之前常荫槐来只是提及沿用民国初的规划而已,少帅怎么这么肯定桥墩一定是八个,而不是九个、十个?这么大的桥墩,这么深的长江水,靠人力怎么把桥墩建起来!” 常荫槐一直在黑龙江任事,曾任过许兰洲的参谋长,历史上是杨宇霆保举的中东铁路督办,因为对俄交涉成功而荣升黑省省长。撇去其在历史上和少帅的不和而言,他是一个很有能力、也是主张的政治家。 不过这时候和杨宇霆还没什么交集,张汉卿把他从东北调到江西任省长,并兼粤汉铁路总办----中西部交通建设总公司旗下的重要一支。 也许少帅是信口开河,为了坚定盛老四投资新铁厂的信心吧?这样一解释就对了。于是笑笑:“八个桥墩,少说也要万吨以上的钢铁,盛总将来可有的忙了!” 他打气地说:“将来长江大桥通车,人们肯定会记得,他们脚下的铁柱子铁梁,都是你汉冶萍公司盛总经理提供的钢铁,那盛总也能名垂青史了,哈哈!” 张汉卿瞧了一眼夏寿康,心里想到:“谁说这老小子古板,他反应不也是够快的?”当下也爽朗一笑。 宾主尽欢,只是这气氛太过公事,不符合盛恩颐欲与少帅建立更深层次的私人关系的用意----奉系势力大,他早有耳闻,不想竟有如此成就!有钱有枪有地盘,这中国迟早都是他们的。有少帅这么棒的金主,盛氏家族若能与之有那么一层较亲密的关系,将来岂不是如鱼得水? 他看着神往状的盛爱颐,一股念头浮在心间。 盛爱颐可没想到此刻他的哥哥已经把算盘打到她的头上,她还沉浸在 张汉卿的宏大蓝图中。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一个军阀之子竟然能有这样的大局观,这让她禁不住对他又审视了几眼。别说,这少帅还挺帅! 如果说之前过来,是四哥为了向少帅表达善意之举而自己为了盛氏企业不得不勉强前来的话,现在她对张汉卿已经有了些好感:他所描绘的场景,虽然没有大洋彼岸的异国风情那样令人向往,但却是实实在在的让人油然而生敬意。 能够设法为治下谋福祉,这不是一般的军阀之子,是有大抱负、大志向的!盛氏家族有机会和这样的人联手,值! 她笑意盈盈地说:“少帅果然是人中龙凤,前几天从报纸上拜读了大作,从那‘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一句,足以看出少帅的志向,后面那‘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之句就能看出,少帅可真的是有大气魄的人呢!” 别说,这真是张汉卿的得意之作,如果真的是他的原创,则会更得意吧?其实不单在武汉,现在在上海、在平津、在广州、在东北,他的这首词被广为流传,连带着武汉军校都火起来。如果他知道,只怕更得瑟。 张汉卿谦逊地笑笑:“诗词为小道,偶然的灵感乍至,一挥而就耳。写得时候真不知道武汉军校的校报竟然有好事者把它堂而皇之地登了出来。若知道,学良绝不敢贻笑大方。” 呸!他自己也鄙视自己:不但整首信手抄来,还巴巴地当众读了出来,若不是存了装逼的心思,有那个必要吗? 盛爱颐现在还小,心性远没到后来社交一朵花、喜怒不颜于色的程度,她笑着说:“诗词到了清代早已式微,从纳兰容若之后鲜有可取者,少帅却能从中出奇出新,爱颐一直钦佩得很。 像《虞美人》、《清平乐》、《念奴娇》、《沁园春》,每首都是难得的精品,无论格律内容都不亚于古诗词,也不知少帅如何下笔,竟然信手拈来,立意、格律都不差半分呢。 不知道少帅现在灵感有否?小女子很想亲耳聆听少帅的惊鸿大作呢。” 评价是对的,可是一个军阀的儿子,不声不响地搞了这么多好词,从她的语意中,张汉卿能听说她有点怀疑呢。 盛恩颐虽然喜欢的 风花雪月,但对于附庸风雅也是很看重的,特别是乃妹能和少帅聊得这么嗨,他也乐见其成,在旁推波助澜说:“正是,少帅,你我难得在这两江之滨把酒言欢,若能留下点墨宝,将来必成一段雅事呢!” 夏寿康也想验证下少帅的才学。毕竟,前面江上吟词是不是枪手事先做好,他没有多大把握,这临场发挥,才能考验一个人的真正才华呢。因此他也说:“少帅,难得大家兴致这么高,你也不用推辞了。” 他跟张汉卿熟稔已久,知道少帅不是在意虚伪那一套,因此说话少用敬语。张汉卿也真的不在意,反觉得理所当然,毕竟,人家是比他大了一辈嘛。 张汉卿那个苦逼啊,美人在前,又不能推辞说不会,那你之前做的那些诗词所为何来?别人就算了,自己人也要逼他下场,可见名声累人啊! 其实这难不倒他,前生好歹也是自考了中文系,肚里的货水还是有点----反正又不用自己作,拿来主义难道还不行吗?只是人家曹子建七步成诗,名&xe863;天下;寇准三步诗作,人称奇才。自己好歹也该有点诗人的样子,矜持谈不上,总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是在熟练的背诵吧! 装作为难了一下下,这场景他已经能够熟练掌控。张汉卿笑笑说:“既然大家都有兴趣,我也就勉为其难了。 盛总、盛小姐、夏省长一定很想知道,这武汉长江大桥建成之后,会有什么样的成就呢?盛小姐刚才也问我,游泳时是不是就在看这个位置?我可以肯定地回答您,不是!我所看到的,是长江大桥建成之后的情景。 这一幕虽然没有发生,但在我的心中,它已经成为我的梦,我的中国梦!” 装逼已罢,他指着桌上吃掉一半的武昌鱼,抚筷而吟:“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 背得快了,差点把原句“长沙水”带出来。虽然“长江”不及“长沙”远矣,但也可以解释是为了纪念游泳时在长江里喝的水?不管它了。 词起得很平直,但以少帅震惊诗坛的手笔来看,一定是腐朽中见神奇,大家都拭目以待。 “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 果然说着说着气势就来了,夏寿康首先说好。人家是 实在人,说好才是真的好----他是陪张汉卿一起游泳的,这个意境挺好,当时自己累得差点虚脱,看长江可不是“舒”嘛?这转得很好。 “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王以哲也觉得很逗逼,那自信,那从容,可不显得少帅的气魄来!众人也觉得诗为心声,从前后两首不同的词来看,少帅的胸襟确实不是一般人可比。 “风樯&xe863;,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下阙的构想的确让人神往,众人推开窗子,看远处江面上宛如一道白练的灿影,想到将来一座大桥横亘在江面上的美妙场景,不禁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