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逮捕方士,关我炼气士什么事 作者:雨中城市 简介:      成为先秦唯一仙。   山中避世无岁月,悟道修行也算自在。   为了炼丹,使用术法驱使万灵野兽采来灵草。   作为回报,山中也时常真经回荡,为万灵讲道。   直到某日,咸阳朝堂上有大臣劝谏,遂,始皇下令屠尽天下方士,蒙恬率领官兵一路缉捕,却在途径一处大山时意外撞见了奇异的一幕…… 第1章 灵鹿衔草?吾皇脸面何在!   南郡,云梦县外。   一处少有的平地前,无数人正趴在一道矮墙上,小心地窥视着不远处的空地。   这里,正是云梦县的草市所在地。说是墙,其实就只是一圈最多不过半人高的木头篱笆而已。云梦县人烟稀少,走兽猖獗,经常袭击居民。这道木头篱笆的作用仅仅就是防止走兽闯入,并不具备军事作用。   当然,也无需再具备军事作用,因为八年前,六国已经一统,天下,皆称大秦!   大家好奇中带着恐惧围观的,正是一队秦军!   这队秦军除了十余骑大概是用来当斥候以及亲卫的骑士,以及十来匹空置的战马外,其他皆是步卒。虽然人数不过百人,却依然细分了弩兵,戈兵,刀牌等方阵。一个个沉静地站在原地,如岳临渊。   从他们那略显陈旧,充满修补痕迹的甲胄可以看出来,显然,他们正是当年那支攻灭六国的百战之师!   一名秦将正静静地策马立于军阵之前,原本是草市税吏坐镇的土台上。   他身材雄壮,宽大的铁甲都有些遮掩不住的感觉。一张带着典型齐鲁勇士特征的方脸铁血而冷峻,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如同雄狮的短髯一般。再配上他头顶那已经变成暗红色,仿佛染多了敌血的盔缨,令人望之而生畏。   秦将目光如同鹰隼,他扫了一眼土台之下,几名穿着宽袍大袖的男女老少正被绑缚在土台之下,跪在一个大坑前。   而除了这几名男女老少之外,还有几只猴子,山羊,白鹤等各式动物同样被绑得严严实实摆在坑前,连嘴都被封住,场面古怪之极。   “尔等,可是方士?”秦将的声音铿锵得宛如金铁交鸣,让台下这群囚徒们齐刷刷一震。   没有人答话,也没人敢和台上秦将那凌厉的眼神对视,人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秦将也不动怒,他随意扫了一眼台下一名正持剑防备囚徒们暴起的亲卫。后者会意,大步跨到一名被绑缚的囚徒身前,在后者绝望而恐惧的目光中,狠狠挥剑。   “咚”地一声闷响,人头落地,滚入尘埃。血泉“哧”地一声飙射出来,将土台一侧染的通红。无头的身躯甚至还条件反射一般地挺了一下,这才仆倒土坑坑底,扑通一声,溅起一团尘土。   低低的惊呼声传来,不远处篱笆墙后的楚人微微有些骚动,而跪在土坑下的三十几人,此时一个个抖得如同筛子。   “尔等,可是方士?”秦将再次开口,而那名亲卫则是手持染血的青铜剑跃跃欲试。   一声轻叹声响起,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一名老者终于开口。他看了一眼土坑中依然在抽搐的无头尸体,苦笑着开口:“吾等,确是方士。”   他勉强抬头,看向高台上的秦将:“不知将军何人?”   “某,上将军,恬!”秦将漠然开口。   老者眉毛猛地一跳:“不料竟是九卿当面!”   他谦恭地开口:“却不知吾等方士因何获罪于上将军?”   “尔等当真不知?”秦将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那名被绑缚的老者,声音冰寒。   “始皇帝二十七年,方士侯生之流进言,言曾学神仙方术,不食黍麦,饮金食珠,可炼制不死之药。”   “上信之,于咸阳划地二百里,修二百七十宫观,招天下方士炼药,命宫人及六国美女试药服侍,卫尉羯率一万精兵守卫,日常供给金珠为饮食。”   “又因方士言不死药需灵兽之血,上于城中开辟鹿苑,自此咸阳城内粪臭冲天!”   “赏赐不可谓不厚,靡费不可谓不多。”   “越六年,不死金丹无所见,倒是这二百七十宫观内,多了不下三千童男童女。”   秦将扫视了土台下跪着的所有方士一眼,声音依旧冰冷:“去岁底,金丹终成。方士徐福进言,不死之药非同寻常,上需设斋祷告十日。他则急率三千童男女出海寻访神仙,以告上天。”   “上悦而从之,令全宫斋祷,并按方士徐福临行所言,于十五日月圆之夜命内侍,将军,大臣,后妃等共计三十人试药。”   “服药不过十息,三十人皆口鼻流血而死!”   “上怒,命羯捉拿侯生。却见侯生留书,曰秦皇暴虐,吾等当早去。”   秦将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他冷冷地注视着土台下的方士老者,声音铿锵如刀:“如此,尔等方士,可当一死?”   方士老者嘴唇蠕动,却无话可说,只能颓然地低下头。   云梦泽距咸阳甚远,他已经年老体衰,无法远行,因此从未想过应始皇帝之召,却也知始皇帝待方士甚厚。   然上月,风云突变,有数十方士慌慌张张逃进云梦山,言始皇帝大索方士,三日杀九千!   之前他还不知道缘由,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心哀若死。   侯生徐福之流,害了天下方士!   秦皇酷杀,天下皆知。既然如此,为何要欺骗于他?   既然欺骗了他,又如何会有活路?   他艰难转头,看向自己身侧一头驴。驴已经被绑得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得,一双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他。   方士居山中,出行不便,常感孤寂。于是方士大多饲养飞禽走兽,一则陪伴,二为代步。   只是普普通通的畜生而已,对外却称灵兽。   很多方士还饲养白鹤,猴子等看起来更有灵性的动物,日日训练,以哄骗乡民。   方士老者也养了一头驴子,乡民无知,竟称其为仙家坐骑。   可这世界上真有仙人吗?   方士老者反正是从未见过。   不管怎么说,方士老者与这头驴相伴多年,感情极深。他下意识抬头看向秦将,刚准备开口为自己的驴求情,后者却已经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斩了!”秦将冷冷一挥手。   刀光齐刷刷一闪,土台下秦将的亲卫们齐刷刷拔出刀,惨叫声陡然响起,血泉飙飞,人头滚滚。   数名方士以及几只被绑缚的所谓灵兽在瞬息之间就被杀尽,尸体纷纷落入土坑之中。   “杀得好!”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声陡然响起,正是立于土台一侧,一名身穿大秦低级官吏制式黑袍的官员。   他面色潮红地看了土坑里纵横的几具尸体一眼,回身看向趴在篱笆上的乡民,激动地开口:“这些方士不事生产,日常皆要吾等供奉不说,还横行乡里!”   “原本吾等念其可为始皇帝陛下炼制金丹,多有纵容。却不料鼠辈竟敢欺瞒到陛下头上!”   “杀得好,杀光这帮骗子!”   “方士都该死!”   “就是,上次小女恙病,某以新谷二石,换方士丹药一枚。子时整服下,子时初便死了!”   乡民们群情汹汹,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官府厚待方士,乡民们自然日常多有敬畏。虽有怀疑,却不敢说。   没想到今日一切大白,这些方士果真都是骗子!   天下有名的方士皆在秦皇处,若非骗子,怎会七年炼不出一颗金丹?   秦将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他微微有些欣赏地看了黑袍县令一眼,陡然发出一声怒吼。   “尔等听着!”   他咆哮着吼道:“始皇帝喻令!”   “凡大秦之土,有称方士者,死!”   “有称神仙者,死!”   “有称灵异精怪之兽者,死!”   此为三杀令……”秦将继续开口,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陡然停住,眼中突然露出一丝精芒,看向土台一侧。   所有人下意识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下一秒,在场的人都是齐刷刷地一愣。   只见距离土坑不过十余步的灌木丛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头鹿。   一头白鹿!   这是一头浑身雪白的母鹿,没有一根杂色的毛。看体态和个头,应该是梅鹿。   明明现场可以算得上人山人海,外加一百秦兵手持兵戈虎视眈眈,坑底的尸体血还未流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鼻的血腥味道,甚至有一丝血迹直接就飙射到了白鹿的脚下,这头白鹿却没有丝毫畏惧。   它静静地站在灌木丛外的小道上,一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老者方士那头公鹿。公鹿已经被斩首了,头颅已经掉进了土坑之中,只剩下无头的被绑缚尸体在坑边微微抽搐。   而白鹿的眼中并没有悲伤,相反,它眼中只有一片恬静祥和,以及一丝怜悯。   此外,它嘴里还轻轻叼着一根不知名的草,似乎是某种不知名植物的。   秦将凝视着这头白鹿,眼中精光闪耀。   所有纯白色的动物,在远古时期就被视为祥瑞。而白鹿,更是祥瑞中的极品,甚至有传言,白鹿现,天下安!   这在大秦同样不例外,不过,是之前的大秦!   因为这一切,在方士欺骗始皇帝陛下七年后,已经成为了笑谈。   始皇帝陛下并不在乎那些被方士以饮食名义拿走的金珠财物。反正天下都是他的,要就去取就行了。   他真正在意的,是方士们胆敢欺骗于他!   秦将知道,始皇帝陛下到底是如何震怒。   他以皇帝之尊,亲手斩杀了被抓住的侯生等十一名方士,并命卫尉羯率两千骑兵,直接把宫城中的鹿苑踏成了平地!   精心豢养的上千头所谓灵鹿,被战马踏成了泥!   而此时此刻,在秦将奉始皇帝命,捉拿并且斩杀方士,并且宣读始皇帝喻令的现场,这头鹿突然出现,将那抹血迹轻描淡写地踩在脚下……   简直和踩在始皇帝陛下的脸面上无异! 第2章 若有神仙,吾叩首拜之如何!   一抹寒芒在秦将眼中浮现,他轻轻抬起一根手指。   “吱呀”声连连响起,三十名弩兵瞬间读懂了他的命令,开始拉开弩弦。十余名骑着战马的斥候也开始缓缓移动,打算围杀这头白鹿。   “快快住手!”一声惶急的喊声陡然从不远处的篱笆墙外传来,发声的是一名老者,他显然已经看出了秦军的举动,此时满脸惶急。   其他乡民们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喧哗声陡然响起。   “杀不得,这可是白鹿!”   “尔等且看,它口中衔着灵药,必是灵兽无疑!”   “仙家灵兽啊,怎敢伤害?”   “咄!尔等秦人,杀了楚王也就罢了,现在连祖神太一的护山使者也要杀吗?”   “就是,尔等可知此处不动刀兵?”   秦将依然不动如山,倒是土台下那名身穿黑袍的官员率先开口。   他怒视着鼓噪的乡民,用带着楚音的秦腔厉喝道:“住口!”   他狠狠瞪了一眼乡民,目光有些焦急。   他是云梦县的县令。始皇帝二十六年,大秦一统天下。乃改分封为郡县,迁六国大夫于咸阳,于地方设郡县乡亭里什伍多级体系。其中亭以上皆由秦军功勋之卒担任,分派土地,编造土地田产户籍图册,汇总咸阳。   此诚开天辟地以来前所未有之巨变。自此华夏之民人人有田,家家有姓。   后始皇帝又命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罢六国文字不与秦同者。自此天下皆行秦法,言秦音。   云梦县令便是前秦军有功之卒,七年前奉皇令携全家迁于此处,于云梦县得功田二百亩,初为亭长。   因其无姓名清,于秦军中任伍长,人称“伍清”。故其所辖之亭称“伍亭”,凡伍亭所辖之民,包括清自己,皆以伍姓造册。   三年前因捉拿野人入籍造册有功,伍清升任云梦县令,自此被称“令伍”,或者叫“伍县令”。   云梦县民对秦军来说是故楚之人,但是对令伍县令来说,却已成自己同宗,其中甚至大半都是他率领亭卒从山上驱赶下来落户的野人。   伍县令分这些野人田产,手把手教他们耕作纺织,种植桑麻,教导他们伦理法度,简直如同父母一般。   身为父母官,伍县令当然不愿意自己治下之民作死。要知道,这位名恬的大秦将军,乃是大秦九卿之一,上将军,蒙恬!   这位大秦上将军可不是浪得虚名。秦王政二十五年继承其父内史的卿位,第二年就拜上将军,率三十万大军灭齐,终于使得天下归秦!   时匈奴趁中原战乱,袭扰北疆。刚立下灭国大功还朝的蒙恬尚未来得及卸甲,便再度提兵北上。   一战收河南,二战逐塞北,三战就将盘踞河套地区近千年的匈奴人赶回大漠边缘吃沙子!   此后蒙恬驻守河套近十年,匈奴不敢南望。   乃得名:中华第一勇士!   倾世威名之后,是累累白骨,尸山血海。伍县令尝闻,匈奴人正在冰天雪地中嚎哭,连那些燕赵人都忍不住同情,感叹杀神白起虽去,大秦却仍有人屠在!   这样一个心狠如铁的人屠第二,怎会因为区区几个楚地野人的性命而抛下屠刀?   “此乃内史,官拜上将军!尔等亦是秦人,安敢不敬国朝九卿!”   他再次狠狠怒斥:“可知大秦法度森严,诽谤九卿,斩!全家连坐!”   伍县令在本地颇具威望,议论声瞬间消失。他小心地看了土台上的蒙恬一眼,后者目光依然漠然地盯着不远处那头白鹿。   “上将军,”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此处乃是楚人祖神居所门户,乡民们无知,言出无状,上将军万勿怪罪!”   云梦县因云梦泽得名。云梦泽方九百里,气蒸霞蔚,波撼岳阳,乃是所谓上古九泽之首。   这里水网密布,到处都是平整如镜一般的大小湖面。此外这里还是武陵山脉源头所在地,无数石峰拔地而起,如利剑一般直刺天空。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座座浮在海面的仙山一般。   也正因此,楚人将云梦泽视为祖神东皇太一的居所,里面天材地宝无数,能人异士隐居于云梦山间,求那长生之道。   而夹在云梦泽与武夷山脉之间的云梦县,就是进入云梦泽的门户,当地楚人以祖神太一的门户守卫者自居。   太一者,天之贵神也,生水,造万物,福万民,孕万灵,禁刀兵!   这个禁忌今日已经被打破了,伍县令低头看了一眼土坑中那些尸首。   只是……   他咬牙再次开口:“上将军,这头白鹿……”   “实在是不能杀啊!”   白鹿依然恬静地站在原地,嘴里依然叼着那根草,对周围的动静视若不见。   而一直不动如山的上将军蒙恬终于转过头来,他漠然地扫了伍县令一眼:“为何?”   蒙恬的目光很淡漠,伍县令却狠狠地抖了一下。   他根本不敢和这位名将的眼睛对视,连忙伏地身子,只是要开口的瞬间,突然有些踌躇。   而蒙恬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伍县令。   他的目光似乎有如山的压力,伍县令额头冷汗潺潺而下,他咬咬牙,终于开口:“上将军,此白鹿确实不能杀,它和云梦山中,一位,嗯,方士有关……”   “方士?”   蒙恬眼中陡然涌现出滔天的怒火,就像一把藏于匣中的宝剑终于露出了它的锋芒,一股凌冽之意陡然从蒙恬身上涌出。   他目光如小刀一般刺向伍县令,声音依然低沉,甚至有些沙哑,伍县令却感觉自己从中听到了鼓角铮鸣。   “令伍,尔可是老秦人?”   “哗啦”一声甲胄响动,一队秦军弩手在什长的指令下调转弩弓,青铜打造的三棱弩箭笔直地对准了伍县令。   “尔可还听从始皇帝之令?”蒙恬再问。   “咚”地闷响,十名短兵,也就是刀牌手齐齐朝伍县令跨出了一步,长剑上寒光闪耀。   熟悉的铁血意味陡然袭来,伍县令头上的冷汗如同瀑布,但是他却勉力挺直了身体:“秉上将军,王二十四年,某追随上将军武攻楚,斩首三级,得爵上造,受田二顷,升伍长!”   他腰杆挺得笔直,仰头勇敢直视蒙恬:“某自然是老秦人,始皇帝陛下令之所指,某百死不辞!”   “既如此,”上将军武就是蒙恬的父亲蒙武,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蒙恬眼中怒意更盛,“始皇帝所下三杀令,尔可曾听清?”   “某听清了,只是,其中有些隐情。”伍县令的勇气在国朝名将的怒火下如同阳春白雪般瞬间消融,他情不自禁地偷偷看向不远处的那只白鹿。   而那只白鹿似乎终于看够了此间的热闹,又似乎是已经凭吊完了它的那只同类,此时终于有了去意。   它似乎是好奇般张望了一眼高台上的蒙恬,宁静的目光掠过伍县令,这才转过头,轻快地顺着山路向着深山内奔去。   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消失在山道之后,而上将军蒙恬并未下令放箭,伍县令松了一口。   他低下头,喏喏地开口:“那名方士居住于云梦山一线天最高处,乡民们皆传言此方士乃是……”   “乃是什么?”蒙恬追问道。   “乃是,”伍县令再次死死一咬牙,“真神仙!”   “哈哈哈哈……”   “真神仙”三个字一出口,土台上的蒙恬陡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大笑。   足足笑了十息时间,蒙恬方才止住大笑,他再度扫了伍县令一眼,突然开口:“既如此,吾且随令伍前去一线天寻访神仙。”   他淡淡地说道:“百将何在?”   “上将军!”甲胄声响起,一名同样身穿铁甲,只是没有骑马的军士越众而出,拱手行了一个肃拜礼。   “尔领百兵,驱赶云梦县民同至一线天。”蒙恬的声音已经重归平静,只是人人都能听出他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的寒意。   “若是真神仙,恬愿以稽首之礼迎其去往咸阳,为始皇帝炼制长生之药!”   “若是假的……”他目光如刀般掠过不远处那些乡民,“便以反叛之罪尽屠云梦县自伍县令而下所有人,取首级筑武军于一线天,以警天下!”   伍县令木在了原地。   他茫然地看着蒙恬策马自土台上一跃而下,一马当先顺着白鹿刚才消失的山道疾驰而去,身后十名亲卫策马跟上。   他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秦兵开始散开,包围不远处看热闹的楚人,哭喊声铺天盖地。   直到一名斥候模样的人把缰绳塞到他手中,喝令他立刻去给上将军带路,伍县令才回过神来。   他猛地打了个寒战。   稽首礼,乃是九拜之礼中的第一礼,俗称,五体投地!   此礼,仅用来叩拜神灵,纵使是始皇帝陛下,也仅能享受第二礼,顿首礼!   以大秦九卿,上将军之尊,行五体投地大礼,显然是尊崇到了极致!   传将出去,怕是会天下震动!   而武军,又名京观,乃是斩下头颅,聚尸为塔,上覆封土,再将首级置于其上!   传言武军之塔生人若近,纵使是六月酷暑之时,亦觉冰寒刺骨。隐隐还能听到其中阴魂的嚎哭!   显然,上将军蒙恬,是真的怒了! 第3章 万鸟衔巢!可是真有神仙?   山路蜿蜒,蒙恬一马当先,策马急行。   伍县令猜得没错,蒙恬此时已经怒不可遏!   蒙家自蒙恬祖父起,从齐国投秦,便受到历代秦王重用。   祖拜上将军,为上卿。父拜上将军,为上卿。到了蒙恬,同样拜上将军,为上卿!   如此大恩,蒙恬自当粉身以报!   为此,他当年灭齐之后便马不停蹄北上抵挡匈奴,于草原大漠之间追逐驱赶匈奴数年,复地七百余里,收河南之地。   次又驱俘虏与罪民修长城,因应地势,得城八百余里,自此胡马不渡,而地方安。   再又修秦直道,连通九原郡至咸阳,全长千二百里,以备始皇帝巡北。   然而千辛万苦修建的秦直道,好不容易修到咸阳附近,只差最后几十里,却被几座宫观挡住了!   这些宫观乃是始皇帝应方士所言,修建的二百七十宫观的一部分,为禁地,直道不能入!   若是绕行,先不说已经失了直道本意,这占地数百里的宫观群刚好卡住了骊山要道,想要绕过,怕是要绕行四百余里。   大军开拔,步卒一天仅能行一舍,即三十里。绕行四百余里,意味着若是北疆有战,大军从咸阳出发,走十三天,才刚刚离开咸阳不到五十里!   军国大事,岂能如此荒谬!   无奈回朝以报始皇帝,却刚好遇到始皇帝寻人试药,蒙恬世受王恩,自然不甘落于人后。只可惜他匆匆回朝,未行斋祷,赵衰替之。   原本蒙恬还在痛惜此等与始皇帝千秋万世的殊荣错失于手,万万没想到,堂堂九卿之一的郎中令赵衰竟当堂五官流血,肠穿肚烂而亡!   其余二十九名试药之人亦如是!   始皇帝惊怒,乃重赐赵衰,闻其子高因母罪收与隐宫,受残体之刑。始皇帝不顾高乃刑余之人,封中车府令!   随后始皇帝令大索天下方士,蒙恬以上将军之身,主动请缨。   始皇帝感其诚,特令蒙恬引兵三千,以公子扶苏为副贰监军,自咸阳出发,誓要将天下方士杀个干净。   蒙恬于南阳郡渡汉水,入南郡。   因云梦泽水网密布,道路曲折,不利骑兵奔行,蒙恬便请公子扶苏于南郡治所江陵县坐镇,统领大军。自己则率步卒一百直扑云梦县。   身为统兵大将,苦战边关近十载,杀人盈野的蒙恬,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既然始皇帝喻令,天下敢称方士者死,那么……   蒙恬誓让这天下,再无方士!   ……   山路幽深曲折,山雾弥漫。   此处已经进入了云梦泽,云梦泽气蒸霞蔚,山上的雾气也远比其他地方厚重,隔着十余步就已经只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蒙恬已经回到了队伍中央。他胯下的战马虽然是难得良驹,体型高大,但是更适合冲阵。在这种树木参天,藤曼密布的山林之中,当然不如亲卫们所骑乘的普通战马。   而且亲卫们也没有让他一位上将军冲在第一个的道理。   一声轻轻的“咦”声突然响起,整齐的马蹄声开始错乱,随即先锋两名亲卫放缓了速度,一个声音从前面轻轻传来:“上将军,此处似有蹊跷!”   亲卫的声音里透着惊疑,蒙恬同样放慢了马速:“何事蹊跷?可是有敌踪?”   “未曾发现敌踪,”亲卫的声音里明显透着迷茫,他吞吞吐吐地继续开口,“上将军,此处鸟雀甚多,甚是诡异!”   蒙恬微微一愣。   他身边亲卫都是精选的军中悍勇之士,冒着漫天矢石冲阵寻常事耳。怎会被区区鸟雀吓到?   他轻轻打马向前,走到先锋亲卫身后,下一刻他眉头猛地一皱。   只见两名亲卫正驻马于山隘口,踌躇不前。   而在两人身前丈余处,有一株粗大的老树,树上落满了鸟雀,粗略一看怕不下千只。   这些鸟雀大小各异,羽毛颜色各不相同,却不争不斗,不鸣不叫,在树上跳来跳去,似乎在找寻些什么。   蒙恬微微有些不快。他和这些亲卫都是秦人,确实不曾见过这么多鸟雀静静落于一树的景象。但是鸟雀多,本就是此地安全的信号。   “区区一树鸟雀而已,有何惧之?”他冷冷地斥责道。   两名亲卫浑身突然一抖,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显然被蒙恬的声音吓了一跳。其中一人辩道:“上将军,某并非胆小,此处鸟雀并不只一树,上将军请看……”   “哼!”蒙恬的心中更是不快,他怒哼了一声,一边转头看向亲卫指向的方向,一边冷冷地开口:“再多的鸟雀又如何?尔等可还是我大秦的勇士……”   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向前方。   距离他不过两丈的地方,正是一个山隘,隘口外是一处小山坡。   或许是地势问题,山隘这头雾气遮蔽,而那头却是一片清爽,一丝雾气也无。   一眼看去,只见郁郁葱葱,古树参天。   古树并不让蒙恬惊讶,真正让他震惊的是,古树上,落着无数的鸟雀!   蒙恬目光凝固。   山坡上古树不下十棵,每一棵上都落着不下数千鸟雀,加起来足足有数万!   而且,他也终于看清楚了这些鸟雀在找什么。   每一只鸟雀喙中都衔着东西,有朵,有树叶,树枝,不知名的草……   竟是万鸟衔枝!   他刚准备开口,一只红色的鸟似乎是察觉了一行人的靠近,陡然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率先振翅飞起。   下一秒……   “呼啦啦”的巨响声在众人头顶响起,恰似数万秦军弩兵同时发射弩箭的声音。天空陡然一暗,无数双翅膀陡然遮蔽了天空。   战马陡然发出一声嘶鸣,显然已经被众鸟展翅的声音吓到。蒙恬一边竭力控制战马,一边呆呆地看着天空。   足足过了数十息的时间,天空上的声音才慢慢远去,林间重新亮了起来。   一声失神的低吼响起:“怎会有如此多的鸟雀!”   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余亲卫也已经聚拢在了蒙恬的身边,脸色微白。先锋亲卫中一人失神地开口:“楚人皆言,云梦泽乃是他们祖神东皇太一之居所,莫非这世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蒙恬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这世间,莫不是……   真有神仙? 第4章 这波,圆不过去!   大秦以武勋立国,三公九卿皆以战功得位,唯一的例外仅是为始皇帝试药身死,得恩荫厚赐的赵衰之子赵高。   蒙恬是上将军,亦是九卿之一的内史,掌天下钱粮事,自然知书,天下也不曾有不知书的贵族。   他自然知道东皇太一之说,甚至知道得更清楚。   太一者,祖神也。生水,育万物。化气,孕万灵!   云梦泽作为祖神之居所,自上古便是精怪灵异之地。   传言云梦泽深处有大龟,喜月,时而吞之,此月所以盈缺也。   此等神异之地,若说有一两个神仙,似乎也说得过去。   然而……   蒙恬根本就不信什么神仙方士!   “自入南郡,大军扫荡地方,得方士四百零九。”   “大部为尔等所亲手斩杀,”蒙恬端坐于马上,目不斜视,开口的却是亲卫首领,官职为军侯的蒙喜。   “尔等亲手斩杀如此多的方士,可曾见过有任何神异之处?”   亲卫们哑然。   公子扶苏仁慈,对每名方士都细细审问。纵使不会长生之术,只需未曾应过始皇帝之召,不曾蒙骗地方钱财,不曾借机鱼肉乡里,且今后不再称方士者,皆可不死。   结果……   四百零九方士竟无一人免罪!   可见,方士之流,尽是招摇撞骗之徒。   “神仙?神仙个屁!”   这位出身蒙家,随蒙恬一同至军中的家将知道家主已然发怒,连忙开口怒斥依旧面露狐疑之色的亲卫。   “尔等莫不曾听过雀鸟衔巢之事?”他偷偷瞟了蒙恬一眼,狠狠地怒斥道。   其他亲卫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之前开口的那名亲卫同样偷偷瞄了不动如山的蒙恬一眼,勉强笑着开口:“倒不曾想楚地之鸟衔巢竟然衔得如此之大……”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闭紧嘴巴,一拉缰绳,再度驱马前行。   其他亲卫再度把蒙恬围在中间,向山路深处前行。   只是一边驱马,所有人心里依然有些犯嘀咕。   正如军侯蒙喜所说,神仙,神仙个屁!   无论大家之前有多敬畏这些神仙方士之流,在各自亲手斩杀了数十名之后,这种敬畏也已经一丝都没剩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鄙夷。   雀鸟衔巢大家都见过,刚才那些雀鸟的举动说是衔巢,确实也说得过去。   然而,几万只雀鸟一同衔巢,这巢该有多大?   云梦泽的雀鸟巢穴都如此不同凡响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带着强烈的疑惑,众人再度前行。   然而行不到一里路,作为先锋的那名亲卫再度勒停了战马。   “何事!”蒙喜自刚才起就一直护卫在蒙恬身边,知道上将军此时已经怒极,不等蒙恬发问,他率先开口。   “军侯,”先锋此时也不敢再叫蒙恬,他小心地打量着蒙恬的脸色,迟疑地开口,“前方遭遇兽群!计有野猪,狼,熊虎豹若干,共百余!”   所有人陡然愣住,木然地停下战马。   无需先锋亲卫指点,大家此时已经从胯下战马的焦躁和畏惧中,找到了对方所说的兽群。   只见身前大概数丈处,有一条小溪。而小溪对面,有一处难得的平地。   山势在此处拐弯,而就在拐弯处,可以看到有一群野兽正轰隆隆地跑过。   云梦泽人迹罕至,有如此多野兽,并不稀奇。   然而,众人何曾见识过野猪,狼,黑熊,老虎,豹子等跑做一起,井水不犯河水?   这些野兽分明就是彼此的生死大敌!   而且,这些野兽的口中,同样衔着各种各样的木棍,树枝,不知名的植物根茎,朵等物!   大家甚至可以看到,就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有一头大野猪,正带着几只明显出生不久的小崽子跑过!   身边就是狼熊虎豹等野兽,这些小野猪崽子却丝毫不畏惧,只顾跟着大野猪的步伐,跌跌撞撞向山侧跑去。   就连它们口中,同样衔着一些古怪的植物!   所有亲卫都茫然地看向上将军蒙恬,而蒙恬的黑脸依然刻板,只是眼中那闪耀的精光,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作为上将军亲卫,所有人都深知,每当这个时候,就意味着……   上将军欲杀人!   “军侯……”先锋亲卫小心翼翼地开口,不敢叫蒙恬,只敢求助亲卫首领,“这些野兽,似乎,亦在衔巢?”   所有人都木了。   “哈!”蒙喜干巴巴地一笑,“不意楚地之风物与吾等关中相差甚大……”   “皆言楚地水气甚重,秦兵入楚地常有浑身溃烂者。今日观之,方知并不虚言。”   他勉强地继续说道:“连此等皮毛斑斓之兽尚需学雀鸟般衔巢,可见地气之盛!”   亲卫们木讷地点点头。   鸟雀衔巢,大家都曾经见过。虽然数万鸟雀齐齐衔巢似乎有些非同寻常,但是仔细一想,仿佛也说得过去。   但是,土狼衔巢?野猪衔巢?乃至熊虎豹衔巢?   闻所未闻!   只是云梦泽地气旺盛,这点并不虚言。   秦军基本全是秦人,而关中之地气候干燥,秦人不耐潮湿,入楚地后军士身上破溃者众。   亲卫们都是铁甲,若是在关中乃至河套,半个月用桐油擦拭一遍便可保证光洁如新。然而到了云梦泽,一天擦一次,依然免不了渐渐锈蚀。   而步卒们所穿皮甲虽然没有锈蚀,然一具原重二十二斤的皮甲到了云梦泽后,因吸水过多,变成了足足四十余斤。   甚至超过了铁甲!   如此旺盛的地气,不光飞禽,走兽亦无法耐受,也是有可能的。   眼看着亲卫们齐齐点头,蒙喜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身为军侯,自然也知士气的重要!   秦军横扫天下,除了甲兵坚固之外,还依仗秦人那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气势!   这才是秦军纵横天下无人能敌的关键!   故此,他无论如何也要保证自己麾下士气不堕!   他下意识地看了先锋亲卫一眼,后者的脸色让他刚刚放下的心再次一突。   “还有何事?”他声音干涩地开口。   “军侯,”先锋亲卫哭丧着脸,“某还看到溪流之中,群鱼亦在衔巢!”   蒙喜木在了原地。   他只觉得胸中翻涌,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蒙恬。   走兽不耐潮湿不得不衔巢,还算说得过去。   但是鱼也衔巢……   上将军,请恕卑职无能。   这波,属实是圆不过去啊! 第5章 楚有异人!   “上将军……”   蒙喜惭愧地向蒙恬肃拜拱手。   将军之职,乃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军中杂事,皆是各部长官,如校尉,军侯等负责。   而鼓舞麾下士气,正是军侯的份内之事。   然而,此时他已经无能为力!   这世间可有衔巢之鱼?   鱼不衔巢,豺狼虎豹等斑斓猛兽又何须衔巢?   这分明就是万鸟衔枝,百兽衔草!   别说亲卫们惴惴,便是他这个军侯,心中亦有不安!   纵使是失职,他也不得不请上将军,动用个人威望,来重新鼓动亲卫们的军心!   连军侯蒙喜在内,所有亲卫都眼巴巴地看着蒙恬。   而自从说出“尔等可是我大秦勇士”之后,再一言不发的蒙恬,终于再次开口。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是精芒闪耀的双眼,让这丝看似温和的笑意里,有了别的意味。   “有趣。”他淡淡地开口。   仅仅只是两个字,所有人精神都是一振!   “秦昭襄王二十八年,燕将乐毅帅六国联军伐齐,破临淄,围莒城。”   “齐有田单,于夜半无星之时,驱数千火牛破阵,燕人于梦中惊醒,以为神异,大乱。田单乃大败乐毅,复城七十。”   “时大秦武安君亦率军伐楚,欲战敌于西陵。楚人不敌,乃遣异人号令鄢县外山林群猴野兽,日夜袭扰,以迟武安君大军。”   “彼时军心浮动,军卒传言楚地果有神仙之属。”   “武安君大怒,乃于上游掘鄢水,筑坝淹之。鄢县顿成泽国,异人与群兽尽成鱼鳖之食。”   “武安君乃率军立于高地,望水笑问左右曰,尔等皆言楚地有神。”   “神仙何在?”   他一边淡淡地开口,一边解开背后的战袍,也就是披风。   “今云梦大泽之地,有鸟衔枝,有白鹿虎豹之属衔草,状极灵异。”   “若是武安君于此,当之如何?”   暗红色的披风哗啦一声,于山风中猎猎而舞,衬得蒙恬威风凛凛。包括蒙喜在内,所有人都心旌飘摇!   大秦尚勇,每逢有战,必有罪囚求告投军,称邢徒,肉坦上阵,纵死亦以正面首创为荣,以脊背受创为耻。   正军自有甲胄,然从上将军至小卒,甲胄皆只护胸腹,背脊以毡填之。   唯有骑兵,因需冲入敌阵,故比之步卒材官之属,多了一件披风。此披风一为保暖,二为指引后军,三则为背后挡箭之用。平时束紧于侧后,战时解开。   而蒙恬此时解下披风,意味着他要以上将军之尊,一同冲阵!   至于武安君……   武安君,便是世人称之为杀神,人屠的秦将白起!   身为秦人,遥想杀神功绩,莫不顿首膜拜之!   “诸君!”   一声怒吼声陡然响起,却是军侯蒙喜,他此时已经双目赤红。   “秦已不负有武安君,然秦却仍有内史上将军!”   “今吾等踌躇不前,却让上将军率先冲阵,吾等可配称秦人乎?”   “当啷”一声,他拔出腰侧长剑,狠狠大吼道:“这世间哪有精怪?皆是方士玄虚而已!”   “诸君!”他长剑斜指,“大秦兵锋所指,以死之,以灭之!”   马蹄声轰然响起,蒙喜一马当先,向着不远处的小溪冲去,他身后,是怒吼着“以死之以灭之”的七名亲卫。   而蒙恬精芒闪耀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欣赏之色。   亲卫皆是骑兵,这年代骑兵尚且使用单马镫,且并不固定,只做协助上马之用。   故骑兵必须以手抓缰绳,单手战斗。   单手自然张不了弓,也端不起沉重的青铜弩,故此骑兵根本就不配备弓弩,亲卫甚至连戈都没有,只配战剑盾牌。   无弓弩,亦无长兵,亲卫们最多可以驱赶前方兽群,却不可能围杀。   甚至连驱赶都无法完成,因为亲卫仅仅只有十人。   十名亲卫围捕不了前方兽群,身后还有百名材官步卒正急行而来。   百余材官围不住云梦泽一线天,江陵尚有公子扶苏统帅的三千秦甲!   楚人迷信,以云梦泽为祖神之地。蒙恬今日观之,此间的飞禽走兽,确有些灵异。   然,也仅此而已!   楚地多山,古来便有山鬼之说。而山鬼不是鬼,乃是人,只是居于深山,与动物同吃同住,有号令群兽之能。   便如彼时驱群猴阻武安君的楚之异人,亦如此时试图吓退蒙恬的区区百余兽群。   鸡鸣狗盗之辈耳!   眼看着蒙喜已经冲到浅溪之中,水溅起,不少彩鳞之鱼被水推到空中,蒙恬轻轻一抖缰绳,率领护卫身后的两名亲卫同样向前疾驰而去。   然而行不了几步,突然一声惊到极致的吼声陡然响起,正在冲锋的七名亲卫疯狂拉住缰绳,试图停下战马。   而七匹战马齐齐人立而起,蒙喜由于冲得最前,勒得最为用力,他的战马甚至直接翻到在地,蒙喜本人也直接被甩飞在一旁的树丛里。   下一刻,他屁滚尿流地从树丛中爬出来,甚至连自己的战马都懒得管,连滚带爬地朝着蒙恬的方向冲来。   “噗通”一声,他狠狠地摔倒在溪水里。不等他再次爬起来,蒙恬已经直接猛地一抖缰绳,从他身旁一冲而过!   此时的蒙恬已经满心杀意,若非此时乃是冲阵之时,他必要直接拔剑,把自己的家将兼亲卫首领蒙喜一剑直接斩了!   连带那些已经面如土色,停在原地两股站站的亲卫们一起!   他知道,百余野兽肯定不是全部,亲卫们必然是遭遇了大队兽群。   只是再大的兽群,又能有多大?   要知道,猛兽们各有领地,十里一豹,百里方有一虎!   余下的,仅仅只是一些食草之兽而已,便是再多,又如何挡刀兵之威?   大秦军威,岂容这等胆小鼠辈玷污!   三十丈的距离战马瞬息便至。   “区区兽群而已,尔等竟裹足不前!”   蒙恬一边拔出自己的宝剑,一边冷冷地开口:“既如此,尔等便看吾亲自杀……”   一句话还没说得完,他同样愣在了原地,手下意识地勒紧缰绳,战马同样一声痛鸣,人立而起。   此种急停极为伤马,然而蒙恬此时已经无所觉。   山路拐角后,是一处诺大的山谷。   此时山谷之中,已群兽聚集,满坑满谷!   蒙恬根本无法点算,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山谷……   足足能摆下万人军阵! 第6章 兽潮,天门,巨炉!   山谷前的高坡之上,十余名秦人默然而立。   楚地多大泽,楚人不贵山而崇泽,泽有名,山未必有名,此习俗与秦人相反。   而眼前这座山,便是以泽之名命之。   曰,云梦山!   云蒙山为双峰,两峰并列如剑,直刺天空,中间有极狭山缝一道,仅能通一人,抬头仅能从头顶狭窄出,看见一线湛蓝天空。   故曰,一线天!   一线天上接两峰正中一处硕大平台,远远望之,宛如登天之门,当地人称,天门!   而其下,便是一个足足摆下万人军阵的谷地,称,鬼谷!   此时蒙恬就立马于鬼谷之上,他死死地看着前方,脑海中如同雷鸣。   粗略估计,此时鬼谷之中的兽群,光是胎生皮毛斑斓之猛兽,就有足足数千,其中不乏吊睛白额大虫这等走兽之王!   大虫生性极独,一条大虫周边百余里内,根本不容得其他猛兽容身。   不止是大虫,其他猛兽亦如此,故此才有十里一狼,百里一虎之说。   然而此时谷中,先不说狼,光是大虫,就有不下几十条!   怕是方圆千里范围内的大虫都汇集到了此处!   仅是这样倒罢了,真正让蒙恬等秦人震撼的是,这些猛兽此时似乎彻底失去了野性,对身边那些食草走兽视而不见,而食草走兽们同样不惧怕身边那些猛兽,恬静地呆在原地。   不止是走兽,还有飞禽。   从鬼谷到一线天之间的山道两侧,乃是森森巨木。而原本苍翠的巨木,此时已经是一片五彩斑斓。   那是数不尽的各类飞禽!   无尽的飞禽走兽聚集于山谷之中,却寂然无声。   饶是蒙恬为将多年,此时依然忍不住失神。   这些飞禽走兽,为何聚集在这里?   他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天门,也就是一线天高处,那宛如登天门户一般的平台之上。   从兽潮皆头朝天门,翘首以盼的姿势能够看得出来,天门之上,必有玄虚。   只是,天门地势颇高,且云雾缭绕,里头到底是什么样子,根本无法看清。   “上将军!”一声呼唤声在蒙恬身旁响起。   蒙恬终于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微微转头。   开口的,正是军侯蒙喜,他此时脸色已经微白,冷汗从额头潺潺而下。   “吾等,可是要回去搬兵?”他咬牙地开口。   蒙恬陡然一愣,他有些无言。   亲卫们皆是悍勇之辈,尤其是军侯蒙喜。   秦重勇士,能够担任一部长官的,必然是本部最为悍勇之徒。而家将蒙喜乃是蒙恬从先登军中抽调而来。而先登,乃是攻城时率先顶着城墙上守军的防御,蚁附爬城之人,其勇自不必多说。   蒙喜可谓是其勇可贾,虽然之前似乎有些不堪,那也只是因为眼前这满山谷的兽潮实在是过于震撼而已。   只是蒙喜悍勇有余,机警却不足。   眼下兽群封路,天门虽然在望,但是除非插翅,否则何人能过?   除非杀将过去!   这或许也是蒙喜心中的想法。   毕竟,始皇帝有令,天下有称精怪灵异者杀,以始皇帝的标准来看,眼前这个山谷的飞禽走兽,似乎皆可杀之。   然而,何人能杀?   眼前这个硕大的山谷足足能摆下万人军阵,满满当当都是兽群。而里头光是吊睛白额大虫就至少有十几条,其他猛兽无算,外加还有无法计数的食草走兽。   己等这次前来云梦县,仅仅只带了一百材官!   百名材官步卒,即便人人都是披甲之士,能挡如此之多的兽群?   绝无可能!   蒙恬估计,恐怕拉来一军,都不见得能够匹敌如此之多的兽群。   要知道,野兽比之人来说,力气更大,而且,更不惧怕死亡!   而且,蒙恬心中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早知楚有异人,能驱百兽。   然而……   这已经不是兽群。   而是,兽潮!   究竟是何等异人,能够驱使如此多的野兽?   这,真是人力可以做到的吗?   如果是,此人,又究竟是何人?   他再次看向天门,就在此时,突然“当”的一声钟鸣声,陡然从天门之上传来!   如同洪钟大吕一般,瞬间在山谷之间炸响!   蒙恬只觉得心头巨震。   他瞳孔微微放大,就在他的眼前,原本将天门笼罩得严严实实的雾气,突然如同珠帘一般向两侧分开,一座古朴的大钟从雾气中露出来。   大钟依旧在微微振动,嗡嗡之声响彻整座山谷。而天门上残存的雾气,也如阳光之下的白霜一般,飞快消融。   一座茅屋陡然从雾气中浮现,古色古香,虽是茅草结成,却洁净整齐,透着一股子人间不该有的雅致与疏离。   几朵小点缀与茅屋两侧,然而蒙恬此时已经无心去辨认那几朵小了,他的目光,落在了茅屋之前的空地上。   茅屋与大钟之间,有一处小小的平地,方圆不过三丈而已,以篱笆围之,看起来和农家小院差不多。   然而这当然不可能是什么农家小院,因为就在平地正中央,有一个炉子!   炉子三脚两耳,也不知是何时物件,看起来古意湛然,明显是个丹炉。   然而,蒙恬入南郡以来,杀方士数百,毁丹炉无数,却从未见过有如此炉般大者!   别说丹炉了,秦王政灭六国,称始皇帝,将原本周王室的九鼎搬回了咸阳。   蒙恬乃是秦朝内史九卿,自然有资格去观赏九鼎。   而九鼎之中最大者,亦不及此丹炉十分之一!   蒙恬只觉得口干舌燥。   九鼎代表华夏共主,自然不是寻常之物。   这年头鼎器铸造不易,因鼎器铸造需要海量青铜,而青铜者,可为钱币,亦可为刀兵!   且大鼎铸造需蜂蜡,一户养蜂一年,可得蜂蜡不过一斤。铸造一尊万斤大鼎,需要万户养蜂。   上千年前建造的九鼎不说,始皇帝登基后,收六国刀兵,铸金人十二。每个金人,也才三丈不到而已。   这已经是集百万六国俘虏之力,耗时三年乃成了。   而天门之上那座丹炉,看起来似乎跟金人一般高!   这是何人所铸?   难道说……   蒙恬的目光,移到了天门一角,大钟之旁,一个淡淡的人影身上。   那是,一个年轻人!   刚才似乎是他在敲钟! 第7章 祥瑞现,圣人出!   蒙恬眯眼打量着那名年轻人,对方看起来将将弱冠之年,尚未有须,身材修长,体态悠闲,盘坐于天门台侧,一棵巨大的松树之下。   尚未完全消融的雾气弥漫,蒙恬看不清楚对方的容貌,只是隐隐觉得对方身上有一股莫名的洒脱之意。   山风从对方身畔掠过,蒙恬甚至有种错觉。   此人下一刻,便会乘风归去!   “上将军,”蒙恬身旁的亲卫们同样看到了那名年轻人,蒙喜轻轻地开口,“那人乃是白衣!”   蒙恬无声地点点头。   他也早就看清,年轻人身穿一件广袖的深衣,也就是长袍,只不过款式有些古怪,不似秦人所用。其颜色也不是黑色,而是月白色。   秦重阴阳五行,视前朝周朝为火德,而秦以水德灭火。   水德为黑,故秦朝尚黑,自始皇帝而下,满朝文武乃至秦人,皆以黑为最贵。   而六国亦各有其喜爱之服色,始皇帝虽规定了服饰的品级以及冠冕形制,却对服色不做过多限制。以至于咸阳宫内六国美女站在一起时,姹紫嫣红,被谓之虹衣。   然有一种颜色,不论是秦人,还是六国,都不会穿,那就是,月白!   因为月白,就是麻线本色!   穿此色者,不是奴隶,就是一无所有的野人!   野人不是那些毛茸茸半兽半人的生物,而是无土无地无产,不在官府户籍名录上的流民,他们一贯是官府打击的对象。秦律,杀野人,不罪!   当然,住在乡间的也被称为野人,只不过是相对国人,也就是住在城里的居民而言。实际上无论是乡野野人还是城内国人,在大秦都是同一个称呼:黔首!   黔首及以上,为良家子。黔首以下,为贱民!   大秦等级森严,贱民行道不可走在路中,遇到有爵位在身者,还得背过身去。若是不小心触怒了对方,杀之也不过罚金。   故此,月白已经成为了一种禁忌色,天下皆知。   纵使真的身为贱民,除非是实在买不起染布的染料,否则亦要弄身黑袍于身上,再不济也得是棕色,反正始皇帝陛下并不规定贱民不可着黑。   此事与性命相关,万万不可轻忽。   当然,良贱与否,并不关键。   真正关键的是,方士,亦不服白!   这名年轻人,不是方士?   只是……   蒙恬的目光,重新落在了天门正中,那座丹炉之上。   不是方士,又怎会有丹炉?   “当”的一声,又是一声深沉钟鸣,一声清越的鸣叫声响起,蒙恬只觉得心头巨震!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天门台上,并不只有一个年轻人。   有一只白鹤,此时正静静立于丹炉之上。   秦制丹炉和鼎差不多,无盖,有双耳,三足。丹炉正中,有一突出兽口,正为引火之用。   而这只巨大的白鹤此时就正单足站于兽口之上,曲项向天,状极优美。   而除了这只白鹤之外,还有一头巨大的白虎,以及一只白龟,伏于丹炉之下。   白鹤自不用说,正统仙家坐骑也,昔周文王便是驾鹤而去。而白虎白龟,一血食猛兽,一鳞甲蠢虫,却丝毫不见嗜血愚笨之意,观之竟有几分圣洁出尘之色。   “嘶……”   倒吸凉气声在蒙恬耳边响起,却是一名亲卫。后者此时心神显然已经彻底为此情此景所夺,失神地开口:“白鹤,白虎,白龟,四大祥瑞之属!若是得其一而献于始皇帝陛下……”   “尔可是想被车裂?”蒙恬冷冷接口。   他知道亲卫什么意思,自周朝以来,尚白之风盛行,称其为祥瑞,连雄才伟略的始皇帝亦不能免俗。   之前咸阳城修建兽苑,始皇帝就曾征天下祥瑞,咸集于咸阳,有献祥瑞者,封假大夫,以供方士们炼制不死药之用。   大夫为秦爵,秦爵分二十等,大夫为第五等。秦爵唯有军功能授,纵使是始皇帝,亦不愿自乱其法,故赏献祥瑞者假大夫爵,可授田,可免劳役,可得赏金俸禄,却无大夫之职。   然而,这已经是去岁前之事了。自去岁冬起,始皇帝杀方士,诸假大夫亦被车裂或斩首,至于那些祥瑞,已经在铁骑之下化作肉糜。   蒙恬不信祥瑞,但是他亦知这些白色走兽确实无比罕见。   而且,他曾经得始皇帝恩赏,近距离观看祥瑞,在他看来,所谓祥瑞,虽有一身白毛,却与寻常走兽无疑,委实不知祥在何处。   然而今日观这白鹤白虎白龟,蒙恬心中情不自禁泛起一丝怀疑。   或许这世间,真有祥瑞?   而四大祥瑞其三齐聚于此,又是为何?   难道,都与那年轻人有关?   又是一声清越鹤鸣,打断了蒙恬的思绪,下一秒,他的神色骤变。   只见之前落于一线天两侧巨木上的无尽鸟雀,突然扶摇而起,瞬间将天空遮蔽!   而后,排成整整齐齐的队列,向着天门之上飞去!   还没等蒙恬反应过来这些鸟雀想要做什么,这些鸟雀已经飞抵丹炉上方。   而后,纷纷松开嘴里衔着的不知名植物!   天空中,仿佛瞬间下了一场雨!   无数奇异草纷纷落入丹炉之中!   已经将所衔之物投入丹炉的鸟雀也不离开,而是转头冲入谷底,落于无数走兽身前。   在无数走兽恭敬的拜服之下,鸟雀们衔起走兽们所带来的草之物,再次飞向丹炉。   不止是鸟雀,随着一声同样仙气渺渺的虎啸,无数猛兽乃长身而起,列队顺着一线天行向天台,嘴中叼着鸟雀所无法叼动的树枝等物,然后顺着仙鹤脚下的兽口投入丹炉之中!   蒙恬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之前见众鸟衔枝,众兽衔草之时,蒙恬虽然心中震动,却并不以为然。   天下之大,异人辈出,有能号令群猴者,多个号令群鸟乃至群兽者也不出奇。   作为一个读过书的大贵族,大秦内史九卿,蒙恬的见识当然不是那些村妇愚夫可比的。   然……   正因为读过书,蒙恬此时方才震撼无语!   眼前一切已经证明,之前的怀疑皆是笑话。   这确实是古书上记载的,所谓万鸟衔枝,万灵衔草!   如果再加上祥瑞现……   蒙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名年轻人身上。   莫非此乃,圣人出? 第8章 吾非圣人,吾乃,炼气士!   蒙恬已经彻底痴呆在了原地。   他不信神仙。   然而,蒙恬却信圣人!   不止是他,华夏之人,何人不信圣人?   若无圣人举火,天下万民,至今仍在茹毛饮血,与野兽无异!   若无圣人造字,华夏之民,怎能知荣辱,知教化?   三皇五帝,尽皆圣人!   圣人者,其功至伟,其泽万世!   纵使是始皇帝挟灭六国之功,怀一统天下之德,亦求圣人而不得。   只得转而求为神仙。   神仙者,仙人也,比之圣人,乃是萤火之于皓月!   连始皇帝都不可得,这天下,又有谁可成圣人?   是天门上那个年轻人么?   只是,这个年轻人如此年轻,他又有何功,有何德?   而且,他有个炼丹炉,这分明就是方士的标配!   难道,方士亦可成为圣人吗?   ……   如果让秦天知道蒙恬心中所想,必然晒然一笑。   秦天,便是天门之上,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如果单从姓氏判断,他似乎是秦朝王室之人。   毕竟‘秦’,乃是历代秦王先祖封地的称呼。   然而,秦天却跟赵氏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秦字就是他的姓,而不是氏。   因为,他本就不是秦朝人!   他乃是后世而来,于数年前穿越至此。至于数年是几年,秦天自己也忘记了。因为这年头历法混乱,完全不与后世等同。   反正记着这些也没什么用,因此秦天干脆就放弃了。   他只记得自己刚刚穿越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举着“秦”字旗的大军追杀“楚”旗的,还认出了“上将军翦”的军旗。   显然这是秦灭楚之战。   而居住于云梦山上,也是秦天不得已而为之。   后世,乃是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作为一个后世穿越过来的年轻人,秦天当然不可能在云梦山上呆得下去。   而且,穿越到秦朝,对他来说,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后世华夏被称为世界工厂,光听这个名头就知道,肯定是理科吃香。   虽然由于学理科的人太多,内卷严重,但是再怎么样,吃饭还是不愁的,运气稍好,找一份靠谱的工作,一毕业就拿个月薪上万乃至几万也正常。   但秦天是一个文科生!   文科生在后世本来就不怎么好混,工作极其难找不说,哪怕找到,也很难拿到高薪。   包括在社会上的名声,理科生也比文科生高了不只一个等级。   人家是工程师,是科学家,是高级技术人员,是国家大力培养的人才,是复兴的希望。   你文科生是什么玩意?写网文的?搞自媒体的?或者是天天扯淡,被网民们骂个狗血淋头的砖家?   无数次应聘后铩羽而归,秦天都要仰天长叹一句。   为何自己当年不选理科!   当年自己物理化学生物明明都很不错的,只不过觉得文科只需要看看书,死记硬背即可。不像理科,什么左手定则,右手定律,稍微复杂一点的题目,恨不得脚趾都算上。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啊!   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以至于秦天发现自己穿越到秦朝时,大喜过望!   反正自己在后世也是个孤家寡人,没什么好牵挂的。   而且,他也终于可以一尝之前的夙愿,成为一名理科生!   是的,他是不会设计机械,也不会搞什么电路,弄什么芯片。   但是,这是大秦!   在大秦要设计机械,搞电路,弄芯片干嘛?   一手黑火药就足够炸鱼了!   此外,什么玻璃,什么肥皂……   这些穿越者发家致富不二的法宝,他身为文科狗不会弄,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大方向就够了啊!   玻璃不就是沙子烧出来的?主要成分叫什么?二氧化硅?   肥皂好像是什么皂化反应吧?反正就是用油脂熬出甘油,再加点碱定型?   嗯,大概是这样吧,记错了也不要紧,看了那么多穿越小说,这种手段不是多的是?   秦天心中还有一个狂野的梦想。   说不定,自己还能在秦朝推广工业革命!   一想到两千多年后,自己原本的同学坐在教室里,老实背诵“公元xx年,秦天发明xx,秦朝进入工业时代”,秦天就觉得爽歪歪。   只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黑火药作为穿越者必用的金手指,也是男人的梦想,还如此简单,刚好自己还记得配方,秦天自然会从此物着手。   想想天空一声巨响,异人闪亮登场……   也很不错嘛!   然而,秦天忽略了一点。   黑火药的成分里,他仅仅能弄出木炭!   硫磺和硝,他根本找不到,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两者的矿石!   黑火药搓不出来,那就从玻璃入手吧。   随侯珠的故事秦天学过,所谓珠联璧合里头的珠就是指随侯珠,壁则是和氏璧。   和氏璧可是能够换十五城的宝物,随侯珠能够与其齐名,可见其宝贵。   而后世考证,所谓的随侯珠,其实就是玻璃珠!   石英石秦天还是认识的,于是秦天在山里砸了三天石头,几乎把自己老命都砸掉。眼看着收集的石英至少能烧千百枚随侯珠了,秦天哭了。   玻璃的烧制温度具体多少秦天忘记了,但是至少在一千度以上。   自己上哪里去搞这么高的温度?靠木头烧吗?   黑火药搓不出来,随侯珠烧不出来,那么搞肥皂呢?   想都不用想!   肥皂怎么做秦天忘记了,但是他知道,必须要用动物油脂。   而自穿越以来,秦天每天都靠野果充饥,别说去弄其他动物油脂了,能够保住自己的动物油脂不被野兽吃掉就不错了!   工业革命大计胎死腹中,需徐徐图之,秦天无奈之下只好下山。   自己好歹也是文科专业毕业,什么阶级矛盾激化,什么违背广大人民的利益,张口就来。   搞不成工业革命,自己去庙堂之上当个高官,搞点什么解放生产力,当个革命先驱,也算是专业对口嘛。   刚好山下好像也太平了。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走到山下,遇到乡民,迎接他的,是对方的一粪叉!   此时他才想起,自己乃是所谓的野人,没有户籍。   被捉住了,要么当奴隶,要么被割了首级去官府领赏!   毕竟始皇帝是个小心眼的人,他的天下,岂容得不服王化之徒?   不得已之下,秦天只能重新返回山上,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即将饿死之际,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   大秦,炼气士!   世间唯一,修仙者! 第9章 山中讲道   走上炼气士之路,并不是偶然。   秦天在穿越时,可谓是身无长物。   由于是身穿,所以除了衣服之外,只有一个装饰用的小鼎。   这个小鼎只有钥匙扣大小,秦天都忘记了是从哪里来的。   反正除了装饰之外,也没有什么作用,秦天也就随意挂在了腰上。   然而,那日,差点被乡民的粪叉一叉子插穿后,理不成,文不成,下山也不成的秦天,只得往云梦山深处前行。   毕竟无论是当奴隶,还是当成不服王化者被送去官府领赏钱,都不是一个秦天喜欢的选项。   犹如惊弓之鸟的秦天下意识地想要寻找一处隐秘的所在。   云梦山草木茂盛,飞禽走兽众多,来自后世的秦天又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经验,别说分辨什么果子能吃什么不能,就连如何躲避猛兽都不知道。   幸运的是,他穿越过来时遇到了一群青猿,也就是猩猩。这群青猿体型颇大,人立起来竟有一米二三高,力气更是大得离奇。只是秦天生物没学好,实在是分不清这到底是所谓的类人猿还是什么大猿。   而且他后世在动物园里也没见过这种毛色的,估计是所谓的古猿。   不管怎么说,古猿虽然在云梦山不算什么顶级掠食者,然而其巨大的体型,以及群居的特性,依然使得其在山中几乎无野兽敢招惹。   而且古猿的食谱和人类差不多,它们能吃的果子,人类基本也能吃。   之前秦天就是托庇于古猿群周围,他害怕古猿攻击自己,不敢靠近,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   好在这些古猿性情远比后世峨眉山的猴子温和,甚至可以说,木讷。虽然时刻冲自己龇牙咧嘴,但是并不攻击自己。   既然下山无望,秦天就重新找到了古猿群。   猿猴是一种时刻迁徙的生物,它们以果实枝叶为食,一路沿着树林吃过去。而秦天也亦步亦趋。   最终,他来到了一线天,爬上了天门。   不知道何去何从的他,坐在天门上,痴痴看日升日落,云卷云舒,看了三天。   那日清晨,小鼎意外绽放异象,将秦天吸入其中,里面却是蕴藏一方空间。   他可在这空间中凭空观想万物一切,不知时岁多久,终有所悟!   乃成,炼气士!   “俱往矣……”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一饮一啄,何尝不是天定?”   天门之上,秦天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山中无岁月,修仙,亦不知今夕何夕。   炼气数年,以前的浮躁早已褪去,性格也变得淡漠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那个炼丹炉上。   这,便是随他一起穿越到秦朝的那个鼎,自从成为炼气士后,便可操纵此鼎可大可小。   小可悬挂于身,大可坠地炼药。   虽然是鼎,但是亦可作炼丹炉之用,都是三足两耳,无甚区别。   数年来,他便是在此鼎中修仙!   至于区区钥匙扣般大小的鼎,如何变成此时硕大的丹炉,甚至能分出一方空间,让秦天入鼎中修炼有成……   而这小鼎到底是何物?   秦天暂不得而知,只能把它当做前世小说里的‘系统’‘金手指’所用。   “不可知也!”他慨然地叹息道。   “不求甚解也!”   叹罢,他淡然回身,看向满谷飞禽走兽。   “诸位!”   清音起,如磬响,如玉吟。满谷飞禽走兽如闻圣音,尽皆抬头。   “尔等听吾讲道,已有数年之光阴。再有若干年,吾预感,天地将变。”   “本欲借此次开炉,推算是何等变化,然四灵不全,天命不可知!”   “罢了,此天意也!”   清音再起:“吾观尔等,已有道心,且时长为我衔来药草,不甚辛苦。既如此,今日吾便与尔等讲,无始!”   “道可道,非常道!”   仙鹤清鸣而起,扶摇直上,其态轻灵,若歌若舞;   “名可名,非常名!”   白虎立而长啸,声震山谷,却不刺耳;老龟以壳顿地,似要挣脱这厚重龟壳,轻身以行。   “无,名天地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   “……”   万鸟群起,绕丹炉而飞;万兽齐伏,顿首以为礼。   炉内瞬间焰起,不似凡火;   鼎口若蒸霞蔚,有气鸿蒙。   天门台上,馨香四溢。而青松之下,秦天飘渺之意渐浓。   “吾今日方知无始也!”   他发出了一声叹息。   炼气者,圣人,修仙者,乃至方士……   道虽殊途,大道同归!   然,闻道有先后,术业有高低。   世人皆求神仙药,方士们孜孜以求,欲成不死之丹。   却不知,求丹药者,尽皆舍本逐末!   炼气士炼的,并不是丹药。   而是天地!   天地本为混沌,曰鸿蒙。   若以丹炉为混沌,则丹炉之双耳为阴阳两仪,三足为天地人三才,再辅以四大祥瑞为四象,投以灵草而炼之,则氤氲之气出!   而炼气士,便是吞服这鼎炉中所炼化出的一口氤氲之气!   氤氲者,天地之气也,化万物!   炼气士得山川之俊秀,汇草木之精华,融万灵之懵懂道心,观天地日月之理,融而炼之……   便可得道!   道之初,即为无始!   无始乃是道之初,也就是,入道!   虽同样为修仙乃至修圣,然与皓首穷经之徒,不可同日而语!   而道,乃是这方天地万物运行之法则,万物皆有道,万物皆有法!   这便是,道生万法!   换而言之,秦天此时已经万法在心,他随时可根据自己对道以及万物的理解,编写一部道法出来!   既入道,自可传道授法!   只是,他此时仅仅只是无始,所写道法也仅仅只能得窥大道之所在,想要入道,还需看自身缘法天分。   不过,这亦已足够!   秦乃末法时代,所谓末法,便是圣人绝裔,万法齐喑!   秦天,已成天下唯一入道者!   可谓,吾,即是道!   秦天看向谷中,只见谷中靠后的位置,正有一群古猿朝自己俯首而拜。   这便是他初至云梦山时遇到的那群古猿。谷中位置皆以灵智而定,开智着向前,懵懂者靠后。   这群古猿虽然力大,然性情木讷,远不如其他生灵进益快,显然灵智上有所不足。   若以古猿寿算,此等灵智,纵是日日听秦天讲道,亦无法得窥大道,开启道心。   然……   “尔等当日庇护于吾,这便是尔等古猿的缘法!”   他暗暗地想:“灵智不够,不识大道又如何?”   “尔等力大无穷,吾便赐尔炼体之法!”   “曰,以武入道!” 第10章 这鹿,怎生就祥瑞了!   “无始……”   山坡之上,蒙恬亦在无神叹息。   道音虽然已经消散,他却依然如谷中万灵一般,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道可道,非常道!”   “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   “有,名万物之母。”   他暗暗咀嚼着这几句话,自幼读书的他深知,此《易》也,上古奇书!   蒙恬少时亦读《易》,凡贵族未有不读《易》者。   也仅仅只是读而已,此书甚为晦涩,言天人合一之道,包罗万象,读来常觉不知所谓。   然今日听那年轻人一听,竟突然有一番感悟在心,却又无处言说。   他静静站在原地,苦苦追寻心中那一抹灵犀,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   一股大力陡然从他背后袭来,险些把他撞翻在地。   他陡然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自己的亲卫,连同蒙喜在内,都是一脸痴迷。   方才撞自己的正是蒙喜,后者此时已经滚落在地,却依然呆呆地昂着头,看向天门。   至于众人所骑战马,亦是失神落魄地跪服于地。   用力地摇摇头,蒙恬头脑终于不再是一片空白。   他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天门,愕然发现,那名年轻人已经不见了,天门台上只剩下一个丹炉,以及白鹤白虎白龟。   不知为何,蒙恬总觉似乎少了什么。   只是,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讲道已完,接下来谷中万兽想必亦会散去。   须得在它们从道音中醒来之前离开此处!   他伸手从自己的坐骑上拿过一个小小的钲,或者叫钟,轻轻用手指敲了一记。   “嗡”的一声轻响,亲卫们齐刷刷地回过神来。   蒙恬松了一口气,他方才生怕自己的亲卫神志为道音所夺。还好,秦军军律已经深入到了自己麾下的骨血里。   秦军军律,闻鼓则进,闻金则退。而金,便是钲。   “上将军……”蒙喜迷蒙地歪头看着蒙恬,足足数息,他才意识到自己此时正侧滚于地,连忙一个翻身爬了起来。   “吾等这是在何处?”他迷茫地开口。   下一刻他已想起了前因后果,脸色陡变。   “上将军,方才那名白衣年轻人,到底是方士,还是……”他迟疑地开口。   “异人吧。”蒙恬淡淡地开口,抬手拉起了自己的马。   “异人?”蒙喜脸上迷茫之色更盛,和其他刚刚醒过来的亲卫面面相觑。   始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天下方士便迎来灭顶之灾。   包括所谓巫蛊之辈,占卜相士之流,统统归入方士一类。   而天门台上那人到底是何等身份众人不知,然而如许之大一个炼丹炉,众人皆能看见。   此明明方士一脉也,然上将军却以“异人”称呼……   鸡鸣狗盗为异,达而博学亦为异!   这个称呼,甚是精髓啊……   “将马牵起,吾等速速返程!”蒙恬也懒得理会自己麾下想法,淡淡地开口。   虽然他外表平静,此时实则心有戚戚然。   他从未信过方士,甚至恨不能杀尽天下方士。   而始皇帝为方士所蒙骗,更是让他笃定,这世间绝无神仙之流。   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千年之战火,一朝消弭。六国之所属,自此安乐。   此等前无古人,后亦不再有来者的功业,若世间果有神仙,岂有不渡之理?   然而,他今日却颇有些踌躇。   世间或真有神人仙家之流……   蒙恬微微苦笑。   始皇帝召天下方士,炼不老金丹七年,无所成,此事已为六国不服秦之遗老者笑柄,天下亦不稳。   这便是始皇帝颁三杀令的原因,需得杀尽天下方士,才可威权无损,天下咸平。   而云台之上那位异人,不管他是圣人抑或神仙,依三杀令,皆视为方士,可杀!   然,何人可杀?   且,此人若果真是方士,恐怕,也是真方士!   可为始皇帝炼制不死药之方士!   此等方士,如何可杀?   不杀,始皇帝之三杀令,岂不再成笑柄?   他一边强行把地上的马拉起来,一边忍不住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天门。   方才那异人说,再有若干年,天地大变?   是何变也?   若干年又是多久?   罢了!   蒙恬乃是杀伐果断的大将,他瞬间拿定主意。   这天地,乃是大秦之天地!   自己虽是上将军,然而蒙家世代受王恩,早将自己视为秦王家将。   家将者,遇大事自然不可擅专!   既然公子扶苏以军司马之名一同前来,那便先不惊动这位异人,立即返回江陵,上报公子扶苏!   公子扶苏素有贤名,想来,必能定夺!   ……   蒙恬率领亲卫们失神落魄地返回,而此时山脚下,已经是一片愁云惨雾。   足足两千多云梦县乡民此时正在百名秦卒的押送下,排成长队,踟蹰于路,嚎哭声惊天动地。   “冤枉啊!”   “我等又非方士,为何要斩杀我等!”   “军将,山中那位方士,确是神仙啊!”   山路崎岖难行,乡民们的双手又被草绳绑缚,以竹穿之,十余人共一根竹,走得无比艰辛。   尤其是其中还有不少人身上还带着伤,显然是秦军围捕时所致,此时更是步履踉跄,摇摇欲坠。   “速速前行!”一声呵斥声从队首传来,正是秦军百将。   “诸君听令,再有拖延者,斩!”杀气腾腾地下达了一条命令,眼看着秦卒们拔剑在手,哭嚎声顿时平息,队伍的速度也加快少许。百将这才回过头来,看向身侧。   “令伍,”他声音冰寒地开口,“此去一线天,尚有多远?”   他身边骑着一匹无鞍马的正是伍县令。这几匹马乃是驮马,而非战马,乃是驮运给养所用,自然无鞍。   而军中有备用鞍鞯,然军法严苛,鞍鞯为军械,无故损毁或遗失者,斩!   无鞍的马当然跑不快,且伍县令乃是步卒出身,本就不善骑,根本追不上上将军蒙恬。   不过追不上亦无所谓,通往一线天只有一条路,反正不会走错。   “过此山坡,便可看到。”伍县令此时已经是满脸痛苦,他勉强回答。   骑着无鞍马自然不会舒服到哪里去,但是伍县令的痛苦并不仅止于此。   还因,数千乡民眼看着就要被尽皆斩杀,头颅被砌成武军! 第11章 此鹿,关乎大秦天命?   云梦县虽然是县,只是并无县城,只有一个用篱笆围成的聚居地,其中尽是草屋。   倒更像是一个大一些的村。居于其中的楚人称国人算不上,称野人又有云梦县户籍,故只能称乡民。   这年头同乡皆是宗族,虽伍县令本是秦人,与云梦乡民并无血亲,然既然全县都为入籍为伍姓,伍县令也早就视其为同宗。   身为他们的父母官,听着身后云梦县乡民们发出的哭嚎与哀求,伍县令此时已经心如刀割。   接近十年之功啊!   好不容易才搜罗四境野人,汇聚宗族,得口两千余,这其中亦有伍县令之妻儿!   一朝重归蛮荒鬼蜮!   “百将,”他小心拱手为礼,“道路难行,可否让乡民们休憩一二?”   百将看了伍县令一眼,冷冷地开口:“令伍,尔亦是老秦卒,可闻军令之下,能容迁延?”   “倒不如令其急行,也早受这等折磨。”他意味深长地开口。   “终是不忍,皆是我大秦治下之民。”他勉强开口。   “乡民们为治下之民,尔亦为我大秦之吏!”   百将声音中略有嘲讽:“既为我大秦之吏,为何不尊始皇帝陛下之令?”   伍县令无语,他叹息了一声。   百将说得没错,   秦法极其严苛,身为上将军的蒙恬一声令下,自是言出法随!   若非他自己改变将令,否则无可更改!   然而,上将军会自己改变将令吗?   不可能!   军中最忌朝令夕改,纵使是杀错了,亦是先杀了再治错杀之罪。   况且,世人皆知,蒙恬世受王恩,王令既下,绝无违背之理。唯一的可能,便是上将军此行,得遇真仙天人!   不过……   伍县令扪心自问,这世间真有神仙吗?   他于云梦县为令数年,曾经数次亲自率县兵于云梦山中驱赶野人下山,登记户籍,分田造册,对云梦山不说了如指掌,亦是知之甚详。   他早就知道,山中那些方士,都是招摇撞骗之辈。因为他曾亲眼见到一名鸡鸣狗盗之徒名丑三者,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方士。骑着一头不知道何处弄来的猪,肮脏不堪,亦敢缪称灵兽,横行乡里。   还妄言自己乃是帝尧血脉,陶唐之后,自冠唐姓。而南郡守竟信以为真,引为上宾,登堂入室,日日讲玄。   只不过始皇帝陛下善待方士,有方士者皆以假不更之爵。伍县令虽为真上造之爵,亦不敢轻之。   否则此等跳梁小丑,早就被伍县令斩杀了。   丑三如是,山中方士亦如是。   伍县令从未于山中得遇真仙,倒是乡民们口口相传,绘声绘色。   言云梦山深处,一线天之巅,有仙人传道,有祥瑞侍奉身前。   伍县令偏头看了一眼身侧。   身侧不远处正有一名老者,乃是本地长老,此时他正颤颤巍巍地抱着一头白鹿,一边踉跄前行,一边喃喃。   “杀不得也,此乃祥瑞……”   “呵呵。”一声冷笑声响起,正是百将。   “令伍,尔可信这世间有祥瑞?”   伍县令脸上再度露出一丝苦笑。   这头白鹿,便是之前出现在刑场那头。始皇帝好围猎,军中蔚然成风,如有不操练之日,便纵马山间,以围猎为戏。既得新鲜血食,亦练骑兵。   这头白鹿就是被斥候找出行迹,纵马围猎,轻易捕获。   眼下这头白鹿被抱在长老怀里,虽然依旧恬静,伍县令却能够看出它的焦虑不安。   之前丑三那头猪是野猪,野猪多为黑棕之色。然丑三之猪亦是白色,甚为罕异,这才让他得了方士之名。   然三杀令下,伍县令亲手拿下丑三,审讯得知,那只白猪,乃是丑三以白漆漆成。   此白鹿果是祥瑞乎?   一阵马蹄声陡然响起,随即一个声音高唱道:“上将军返回了!”   伍县令心中陡然一突,他下意识地看向山路,只见一袭暗红披风,正风驰电掣而来。   正是上将军蒙恬。   看到那袭披风,伍县令就是一声长叹。、   他为秦军老卒,深知披风之于军阵的作用。   披风既已经解开,那自然意味着上将军亲自上阵冲杀!   而此处还有谁人可供上将军冲杀?   方士也!   只怪自己过于轻信,于上将军当面,言神仙精怪之事。   此番,云梦县自己以下,数千乡民,怕是无法幸免!   乡民们此时同样看到了那一袭暗红的披风,纷纷开始喊冤。   “闭嘴!”   百将再次发出一声怒斥,他驱马向前,恭敬拱手而拜:“上将军,吾奉命驱云梦县民至一线天,因山路艰险,行之甚慢,望上将军见谅!”   “罢了!”来的正是蒙恬,他立马军前,扫了一眼被秦兵逼在中央的乡民,神色微微有些唏嘘。   “一线天,不必去了。”他淡淡地开口。   百将微微一愣,他小心地开口:“那这些乡民,可是就于此处斩杀,垒武军?”   “不必。”蒙恬平静开口。   百将眉头微微一扬,他狐疑地扫视了乡民们一眼,目光掠过蒙恬身后的亲卫。   他敏锐地感觉到,上将军似乎有些不对劲!   包括上将军身后的亲卫,亦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不仅仅只是上将军及其亲卫,甚至是他们座下战马,也都无精打采!   这是怎么回事?   他踌躇地想要开口询问,却又不敢。倒是蒙恬一眼看到了那名楚人乡老怀里抱着的白鹿,眉头猛地一皱。   “此可是那头白鹿?”他冷冷开口,眼中精光迸现。   方才他于山坡上看天门台,就觉得天门台上似乎少了什么。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   自周以来,世人尚四,四象囊括寰宇,谓之为全。   天有四灵,宫有四门,大秦亦有四军。   偏偏刚刚的天门台上,丹炉之侧,所谓的祥瑞却只有三只。   恰恰少了一只最尊贵的白鹿!   也难怪,当时他隐约听那位异人说,四灵不全,天命不可知!   “正是此鹿,上将军,吾等……”百将疑惑地开口,他跟随蒙恬日久,知道上将军眼中精芒闪烁之时,便是要杀人!   只是,既然不杀乡民,又是要杀谁?   下一刻,蒙恬的目光落在了百将身上,他声音冰寒如刀。   “此或大秦天命也,尔等安敢犯之!”   百将心中如遭雷击!   天命?   之前大将军还对这只鹿喊打喊杀。   怎么上一趟山,这头白鹿就跟大秦天命扯上关系了? 第12章 天下异变?何变也?   百将有些发懵。   始皇帝二十八年,上东巡郡县,召齐鲁博士七十余人,登泰山,封禅!   始皇帝陛下告上天曰:“今吾成九鼎,乃传之万世,秦其不竭也!”   这便是大秦之天命。   万世皆秦也!   日月山川不变,秦不可移!   为何到了大将军嘴里,万世之大秦,居然跟一只白鹿扯上了关系?   甚至为此,似乎想把自己一刀砍了?   百将心里颇为委屈。   他刚想要继续开口,蒙恬已经抢上前去,自那名未缚之乡老手中接过白鹿。   而白鹿虽然眼神略有焦躁,却依然恬静,不挣不动,嘴里依然叼着那株不知名的草,看着蒙恬。   “果是灵兽也!”蒙恬在心里暗叹。   他为上将军,亦是始皇帝心腹,自然知道,始皇帝为了大秦万世,付出何等努力。   说夙兴夜寐,绝不为过。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扼杀于摇篮之中。   一句“亡秦者胡也”,便引得始皇帝派出自己最信任的家将蒙恬,提兵边关,于风霜黄沙中苦战近十年。   若非六国初定,实在供养不起劳师远征,始皇帝甚至要远逐漠北,将胡人彻底杀绝。   世人皆曰始皇帝好大喜功,偏听偏信。而蒙恬却认为,始皇帝之所以信方士,并不是为了自己长生,乃是为了天下长安!   始皇帝在一日,大秦便在一日,天下,自然安一日!   始皇帝若是万世不老,大秦的万世不移,自然可期!   始皇帝如此,身为心腹,蒙恬怎能不尽心保大秦之安?   便如这杀方士之事,又何尝不是为了大秦?   然而,这次南下,蒙恬却感到这大秦,似有暗流涌动!   究竟是何事,蒙恬不知,他只是以一位将军本能,感觉到似有异变将生!   关键是,始皇帝亦曾有感。   犹记得临南下前,始皇帝于宫中遣退左右,与自己密谈,令自己暗中寻访。   又严厉嘱咐,万万不可为外人得知。   蒙恬当然知道始皇帝心意,天下将有异变,变的自然是始皇帝之大秦。   此事当然与始皇帝所言大秦万世冲突,始皇帝自然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故蒙恬不曾说出口,只是奉令暗暗探访,却一无所得。   问及同僚,也无所觉者。   却不料,在一线天上,那名神秘异人亦做出了同样的推断。   若干年后,天地将变!   一想到此处,蒙恬就邪火上升。   他不知道这名被自己称为异人的年轻人,到底是方士,还是神仙。   他只知道,对方能够号令兽潮,必是有几分本事。   这等异人所说之事,必是有的放矢。   然而,却因为百将莫名其妙抓了这头白鹿,导致异人四灵缺一,无法窥知天命!   这等误始皇帝大事之辈,蒙恬恨不得当场斩之!   罢了!   蒙恬叹了一口气,他非是无法制怒之人,事已至此,杀百将亦无益。   毕竟,他亦是奉皇命行事。   始皇帝令,天下有称灵异精怪者,杀!   这头白鹿妥妥的灵异精怪,见之怎可放过?   当务之急,乃是尽力弥补,不要恶了天门上那位异人!   一切,都待公子扶苏得知此事后再说!   想到此处,他轻轻把白鹿放下,正了正甲胄,所有人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下一刻,却见蒙恬双手抱拳,猛地一弯腰。   “今日冒犯灵鹿,实非所欲也,万勿见怪!”   声音干涩,语气直白,甚至根本听不出歉意。显然这位大秦之上将军此生恐怕是第一次说出此等话语。   然而,听在其他人耳中,却如同雷击!   百将此时脑子已经彻底晕了。   蒙恬,乃是上将军,甚至在王翦故去之后,蒙恬已经成为了大秦第一将,战神!   他,居然对一头白鹿行礼道歉?   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上将军于山中遇到瘴雾……   脑子糊涂了?   ……   百将晕了,一旁的伍县令也懵了。   他之前就想过,是否有机会保下云梦县乡民,乃至自己发妻稚子的性命,甚至想过是否可以用己身代之。   只杀余一人,开释全县乡民,不知道上将军是否会肯?   然而,即使是他自己也知道,这纯属妄想。   除了将令不可朝令夕改的禁忌之外,伍县令还深知蒙恬绝不是优柔寡断之辈。   昔日蒙恬率兵攻齐,率三十万大军攻齐国高唐城。   齐人举全国之兵汇于高唐抵抗,蒙恬一边攻城不辍,一边命偏师将军王贲率军五万,绕开高唐,直插齐都临淄。   齐王见国中空虚,大军被困于高唐不得返,不得不接受了王贲的招降,并命令高唐守军投降蒙恬。   因秦将素来好杀,齐王乃遣使咸阳,求秦王政善待降卒。   秦王政许之,乃传令蒙恬,言天下一统,六国却尚未归心,此时宜以文治,不可武功,万勿再行坑杀等暴虐之事。   彼时高唐城中有齐兵二十余万,虽秦军连日进攻,损兵却少,纵使投降仍有二十万大军。   按说秦王政既然已经下令善待,蒙恬应将二十万降卒卸甲归田。然而此时匈奴袭扰北疆,蒙恬奉王命提灭国之师北上,却将这二十万降卒亦一并押走。   尔后秦兵战匈奴于河套,二十万降卒却被勒令于河套地建长城。   越五年,得长城千里,而二十万降卒却百不存一。   这二十万齐军降卒亦是他人之父子丈夫,无数女子日日盼望自己夫君修完长城得归。得此噩耗,齐地无数妇女为良人哭。   此时女子谓之姜,故曰,齐姜哭城,后世讹为孟姜。   故此,蒙恬得名人屠第二,此名不虚。   都不用提他在河套地,杀匈奴俯尸七百里的功绩了!   二十万齐卒劳累致死,蒙恬眼睛都不曾皱过一下,又岂会对楚人心怀慈悲?   要知道他父亲当年攻楚地,就曾铩羽而归。身为人子,蒙恬又怎生会对楚人有什么好感?   然而此时此刻,上将军却突然改令,不再令人将云梦县乡民驱往一线天,亦不让就地斩杀,且突然对此白鹿如此上心……   难道说,上将军在一线天真的得遇仙人? 第13章 焚书坑儒!   百将和伍县令在发愣,而云梦县乡民此时反倒先回过神来。   他们本就不清楚蒙恬的身份,已经从伍县令口中得知这是所谓的内史九卿,但是也仅此而已。   我等乃是楚人,为祖神看守门户。秦人之内史九卿,跟我等有何关系?   不得不说,始皇帝虽然一统六国,天下尽归大秦,然城池好攻,民心难下。   连秦人自己都以自己老秦人身份自傲,很多秦人甚至视六国故民如昔日寇仇,待之如奴隶贱民。   且大秦法度森严,守牧一方的秦吏又大多是军卒出身,以军法治民,严密监控,更是搞得不少地方的六国故民连话都不敢说,相逢只能道路以目。   若是那些小国寡民还好,至少结束了朝不保夕的生活,对大秦还有几分感激。然云梦县乃是楚地,楚国是南方大国,所谓楚王好细腰,国中多饿殍。   楚王看腻了国中那些吃得丰乳肥臀之楚女,好起了北地那种瘦骨伶仃的细腰,足见楚地之富足。   如此,楚人又岂会轻易归心?   “快快给余解开!”一名胆大的乡氓率先大咧咧地叫道。   “先前便在说,山中那位可是真神仙也,不可冒犯!”   “护山灵兽都敢围猎,尔等秦人实在放肆!”   喧嚣声渐起,乡民们此时已经趾高气昂。   区区秦将,可见我楚地真神乎?   而百将也终于回过神来,他连忙一声怒吼:“噤声!”   “再有胡言乱语者,立斩之!”   他目送着那头白鹿轻灵地钻进山道深处,转头看向依然弯腰行拱手礼的蒙恬,小心翼翼地开口:“上将军,吾等何去何从,还请上将军示下!”   百将其实颇想问问上将军到底在云梦山上遭遇了什么,以至于态度如此大变。看刚才那只白鹿惊慌的模样,实在是无法和大秦天命联系在一起。   如此胆怯,如何配得上我大秦赫赫之威?   然而却不敢问出口。   蒙恬自然知道百将心里之所想,然而他并不解释。   此事非同小可,还需查证后再行事!   他直起腰,看着白鹿消失的方向,微微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白鹿所行之方向,正是一线天。   显然,这只白鹿并非是惧怕。而是,因为怕误了讲道!   只不过此等言语自然不能与百将等人说。   “吾要返回江陵,面见公子扶苏!”他收回目光,淡淡地开口。   “尔且分兵一什,守住云梦山口,勿使闲人入山。”   “其余军卒,守住云梦县,勿使乡民走脱。”   “若是有乡民试图逃归野地,斩之!”   “喏!”百将面容一肃,狠狠一抱拳。   “上将军,”他继续开口,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伍县令,低声说道,“令伍如何处置?”   此时他心中大定。   他亦是老秦人,对方士胆敢欺骗始皇帝陛下一事,同样怒不可遏!   在他看来,楚地,就是方士之源!   这也并不是他欲加之罪,方士,本就来源于上古楚地之巫。   千年前周之代商,迁南郡之民至齐地,谓东夷。自此巫分两地,一为楚巫,一为齐巫。至秦时,为方士,流毒天下!   虽然不明白上将军为何对一只白鹿如此恭敬,然此乃旁支末节!   上将军欲去江陵,而江陵尚有军卒三千,由公子扶苏统之。   想来必是云梦山地形复杂,且方士势大,故上将军准备调取大军,将整个云梦县平灭之!   至于伍县令……   伍县令之前就曾妄言,说山中神仙之所属,触犯了始皇帝陛下的三杀令。   且短短半日之内,他治下楚人们数次藐视大秦,诽谤九卿,足见伍县令已经忘记自己县令之职责。   可斩之!   “令伍。”蒙恬同样看了伍县令一眼,他淡淡地开口。   “某在!”伍县令此时也已经回过神来,连忙抱拳。   “尔治云梦县有方,吾会为尔请功!”蒙恬语气平淡。   言毕,蒙恬也再不废话,直接翻身上马,一抖缰绳。   马蹄如雷般响起,蒙恬率领亲卫远去。   留下百将楞在原地。   令伍居然治县有功?   功在哪里?   ……   江陵至云梦,约百五里之遥。   若是之前,需绕行武陵山脉,多行数百里。   然始皇帝灭六国后,发天下之民,修秦直道,数年乃成。   自此天下连通,再无山川河流之阻,江陵至云梦之间,快马日半可达。   此时,江陵县东,一处军营里,一位年轻人正坐于案前,手中捧着一副竹简。   年轻人看起来年方弱冠,面容不同于秦人的粗犷豪迈,却有几分南人的清秀精致,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正是始皇帝之长子,公子扶苏!   此时他手中捧着的,乃是大军于南郡搜捕的方士名册,扶苏一个个细细比对,颇为用心。   “唉……”   一声叹息声响起,他拿起小刀,想要把竹简上的某个名姓刮去。   然而刀尖刚刚触到竹简,他又放下,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放下竹简,他微微有些失神。   公子扶苏刚毅武勇,信人奋士。   然而真正闻名天下的,是他的仁!   每得方士,公子扶苏必仔细询问,查证地方,确保无一人蒙冤。   南郡所杀之四百余人,都是扶苏亲自确认过,确实都是方士,死有余辜。   然而日前,却有门客自关中传信,曰始皇帝不满!   扶苏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何对自己不满。   去岁,方士妖言蛊惑始皇帝,为始皇帝所察,乃大索关中方士,得而坑之,三日,杀九千!   而后,始皇帝命蒙恬将兵三千,公子扶苏为副,出咸阳,入南郡,同样大索方士。   今已过一月,却仅得方士数百有余。   其中有始皇帝召天下方士,故方士咸集咸阳的原因,亦与公子扶苏自己的方略有关。   大秦尊法家,其他诸子百家都为异端邪说。   然齐地儒生势大,便有儒生者,趁始皇帝欲得不死药之机,假托方士之名,亲近始皇帝陛下,试图改变大秦国策。   结果一朝事败,始皇帝震怒,不仅欲杀尽天下方士,连儒生亦欲一并坑了。   三日所杀九千方士里,倒有八千余乃是儒生!   始皇帝更下令,不仅要坑尽天下儒生,亦要将所有书简,除法家著作之外,统统烧了!   此所谓,焚书坑儒!   (p:求推荐票啊!麻烦大家投一下推荐票吧!) 第14章 上将军,尔可是来逗我的吗?   “方士自然百死不赎,然,儒士何辜?”   “诸子百家又何辜?”   扶苏,发出一声叹息。   虽然说的是坑儒,实际上,坑的是所有非法家门徒,只不过其中儒生居多而已。   先秦之时,百家争鸣,大小学派上千。   其中以儒家,墨家,道家,法家,兵家,五大学派为首。   除了被立为正统的法家,以及始皇帝亦有所推崇的兵家,其他三个排名靠前的学派,尽在坑杀之列!   其中光是天下儒生,恐怕就以数万计!   诸子百家所有门徒加起来,恐怕有数十万!   而大秦总计不过两百万户,千万余口。   怎能如此乱杀!   然而,始皇帝生性多疑,而且威权极重。   且,扶苏深知,自己,并不为始皇帝陛下所喜!   即使身为长子,扶苏亦不敢妄言始皇帝陛下,每日如履薄冰。   “只能尽力维持南郡罢了。”   扶苏放下书简,暗暗发愁。   就在此时,一名军校突然于军帐外通报:“公子,上将军自云梦县而返,欲见公子!”   扶苏眉头微微一皱。   这次南下,蒙恬乃是主将,拜上将军,而扶苏为副,为军司马。   从职位上看,上将军自然比军司马高。然而,军司马说白了,就是用来监视上将军的。   且公子扶苏哪怕再不得始皇帝所喜,他依然是始皇帝长子。蒙恬以始皇帝家将门客自居,自然尊重扶苏,若要见面,都会按礼率先通报。   而军中,亦以扶苏为主。   “上将军何在?”扶苏皱眉开口。   蒙恬日前前往南郡云梦县,亲自搜捕方士,怎么会突然跑回来了?   “正在入营,余先行来报!”   扶苏心中微微一动:“尔且入帐来。吾有事相问。”   “喏!”   帐帘一动,一名铁甲秦兵入帐,单膝拜地:“请公子动问!”   “尔随上将军至云梦,可曾滥杀?”扶苏目光炯炯。   “请报公子,上将军于云梦斩方士数十,皆有地方官吏指认,不曾错杀!”铁甲秦兵恭敬回答。   铁甲秦军正是蒙恬所率百人队之斥候。斥候者,本就有通信之职,通报将军在外行止于军司马,一日一报,乃是本分,此秦军律,蒙恬亦知。   扶苏松了一口气。他数年前,刚刚行了冠礼,就被始皇帝任命为蒙恬的军司马,前往河套地区,监蒙恬大军,对蒙恬的性格自然了解。   蒙恬并不算好杀之人,然而他亦非心慈手软之辈。便如这次搜捕方士,若果非方士,蒙恬不会随意斩杀,但若是似是而非……   砍了,有杀错无放过。   此次蒙恬率军前往云梦县,扶苏就曾多次请求蒙恬谨慎。   看样子,自己的请求起作用了。扶苏松了一口气。   “如此,你且将上将军昨日行止报来。”扶苏拿起了一副空白竹简。   始皇帝雄才大略,天下万事都在其心。大军在外,事无巨细都需报于始皇帝陛下,包括每日行止,夜宿何处。   传言始皇帝每日都会查看奏报,看自己的大军今日前行是否有三十里,若是未达,便以失期论之,记于心间。   虽身为其子,扶苏亦不知真假,唯有按军律记录好上将军蒙恬每日行止,以报始皇帝。   “请报公子,昨日晨,上将军于云梦县外草市斩方士!”   “时有白鹿于旁观刑,上将军命军卒擒之。”   “然,楚人聒噪,言此云梦山神仙之灵兽也。上将军乃纵之,率亲卫前往云梦山一线天,欲擒方士,与妄言神仙之楚人同斩!”   扶苏眉头陡然一跳!   江陵乃是南郡首府,各县人口户籍皆汇集此处,扶苏都看过。   云梦县有乡民二千于,蒙恬居然因为一个方士准备全部砍掉?   “随后如何?”他急问道。   “一时之后,上将军乃返。时兵卒已押送楚人及白鹿至云梦山。上将军曰,皆释之!”   扶苏松了一口气,没杀就好。   不过心中却升起一丝疑惑。   蒙恬身为上将军,统兵大将,说一不二。   他要是下令说要抓住方士,连同楚人一起砍了,那就必然会砍了。   怎会开释?   “可是上将军未曾找到方士?”他好奇地开口。   “余未随上将军而去,不知!”   斥候声音恭敬:“不过,上将军当众开释白鹿,并行礼致歉曰,今日冒犯灵鹿,实非所欲也,万勿见怪!”   “哗啦”一声响,却是扶苏猛地坐起,将竹简洒落一地。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斥候,头脑一片轰鸣。   灵鹿者,灵异精怪之属也。   始皇帝下达三杀令,其中就有凡称灵异精怪者,杀!   而蒙恬乃是大秦内史九卿,官拜上将军。   且,始皇帝此次再拜他为上将军,正是为了执行三杀令!   他怎会当众向一头白鹿行礼?   他自己都知道那是灵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报!上将军蒙恬请见公子!”一个声音在军帐外响起。   扶苏定了定神,既然蒙恬已经到了,那直接问问蒙恬吧!   “尔且退下。”他收拾心绪,淡淡地开口。   “请上将军进来!”   ……   片刻之后,扶苏与蒙恬在军帐中相对而坐。   散落的书简已经被收拾干净,蒙恬也已经卸掉了甲胄,只剩一身单衣。   扶苏目光炯炯地看着蒙恬,淡淡地开口:“上将军辛苦!”   “吾之职责也,何有辛苦之说?”蒙恬拱了拱手。   他诧异地看了扶苏一眼,以他上将军的本能,总觉得扶苏的恬静中,似乎有其他含义。   不过他也懒得多想,继续开口:“吾这次返回江陵,请见公子,正是有件要事禀告。”   “上将军请说!”扶苏的眼睛变得愈发地亮。   “吾昨日前往云梦山捉拿方士,不料得遇异人。”蒙恬小心地看了一眼四周,神秘地开口。   “什么样的异人?有何异之?”扶苏则有些发懵。   不是灵鹿吗?怎么跑出异人来了?   “一位,可以驱使万鸟衔草,万兽衔枝之异人。”   蒙恬斟酌地说道:“吾见他时,他正向万灵讲道,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有白鹤舞于丹炉前,白虎啸于天台,白龟顿首于地……”   “等等,上将军且等等!”扶苏此时已经目瞪口呆。   万鸟衔草,万兽衔枝……   丹炉……   讲道……   还什么白鹤白虎白龟……   这不就是方士吗?   你居然说是异人?   上将军,尔可是来逗我的吗?   (p:求推荐票啊!麻烦大家投一下推荐票吧!) 第15章 天降黑锅!   扶苏凝视着蒙恬,小心地上下打量。   公子扶苏仁慈之名,天下皆知。难得的是,扶苏的仁慈并非是人设,而是真正发自内心之仁。   然而仁,不代表妇人之仁!   他是始皇帝之长子,而以始皇帝之雄才大略,又怎么会生出一个毫无底线,一位求仁的儿子?   扶苏之仁,仅仅只针对天下良善之民!   对方士,他的态度与蒙恬没有任何区别,都欲尽杀之!   其一,便是因为方士居然敢欺瞒于始皇帝,使得始皇帝原本堪称圣王一般的名声蒙尘。   这年头的史官都是死脑筋,绝对不会说“历史为政治服务”这等无耻之语。始皇帝大索天下,三日杀九千,这种事必会被史官记录在史书上,无可更改。   此残暴也!   纵使始皇帝天纵奇才,携一统天下之伟业,亦无法扭转他将于史书上留下的残暴之名!   若无方士欺瞒,又怎会至此?   其二,始皇帝重方士,天下皆效之。先不说二百七十宫观每日需耗费多少钱粮,光是地方上,就因为供养这些所谓的假大夫叫苦不迭。   且,很多方士拿着地方供养的米粮,不思报恩,却反过头来利用地方上的优待,鱼肉乡间。   扶苏这一路行来,发现的方士侵占民田,乃至强夺他人妻女数十起,以治病之名哄骗财物,乃是最轻的!   更有甚者,借着官府对方士于金铁铸造上的宽待,私铸武器甲胄,乃成本地豪族,官府竟不能制!   亦不敢制!   此乱天下之源也!   故此,方士必死,已经成为了扶苏心中的执念。   包括那些假方士之名的儒生,亦是死得其所!   然而今日,身为上将军的蒙恬居然说自己得遇异人!   旁的暂且不说,光是有丹炉这一条,就已经足够证明所谓的异人,其实是方士吧?   而且,蒙恬可能不知吗?   这都不知,如何做上将军?   “上将军,”扶苏目光闪动,“尔可信神仙?”   “不信!”蒙恬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他若是相信,根本就无需纠结那名异人身份。   “既然不信,”扶苏意味深长,“那又何言异人,且是一个有丹炉之异人?”   “有丹炉之异人”几个字,扶苏特意加重了读音,意思很明显。   有丹炉便是方士,而方士口称自己炼的乃是仙丹。   然既然仙根本就不存在,方士们的仙丹从何而来?他们所言,得仙人所授之法,岂不是尽皆为谎言?   “不是仙人,或者是天人亦说不定。”蒙恬同样皱着眉头。   他自然理解扶苏的意思,然而他自己亦不知道此问题的答案。   “天人?”扶苏却笑了。   一半是因为愤怒,一半乃是因为觉得好笑。   仙人与天人听起来似乎差不多,天下人也大多将其混同,实际上其中有细微区别。   仙人者,方士之所求也,源自楚之巫,乃是上古楚人对日月天地,山川河流等物之敬畏,言其有灵,不食不死。   天人者,道家之所欲。自老庄始,天下乃有道家,言万物有其理,辨其物,明其理,自然知其道。   扶苏自幼好读书,对各学派之文献皆有涉猎,自然知二者区别。然而,他更知道,二者的区别更多只是在流派和名头上而已。   方士谓山川大泽有灵,便于山川大泽中炼丹,以求夺山川大泽灵气为己用,让自己亦长生不老。   而道家认为山川大泽之所以长存,乃是因为其有长存之道,若是自己弄清楚这个道,自然就能够像山川大泽一般,万世不移。   归根结底,都是为了长生!   且值百家争鸣之世,各学派都是各取所长,完善其学说。像道家和方士此等理论相近的,早就已经一通互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上将军,”他微微正色,“天人仙人,本就一体。”   “吾等此次南行,本就不以学派身份为罪,而是观其所行辨之。”   他认真地开口:“有方士之行为,便是方士,不论他是道家,是仙家,抑或是儒家法家!”   蒙恬神情微动,他认真地拱了拱手:“吾今日知公子之仁道也!”   他是心悦诚服地向公子扶苏行礼,这年头书籍极少,有资格能够学习知识的人亦少。因此世人对知识极为尊崇,还保留着朝闻道夕可死的狂热和淳朴。   即使蒙恬出身九卿世家,亦不可免俗。   他深知,大秦乃是行法家,而法家者,坚信人性本恶,需以严刑峻法迫其向善。   意思是,不管是谁,生下来就是一个罪犯,是国法使其不得不当个良民。若是父祖是刑徒,那生下来的儿子必是大恶之徒,需从重从严处置。   如普通人若是弃灰于道,此必不是因为懒惰,而是因为对始皇帝陛下“草木灰皆需入田以肥”的诏令不满,需要斩杀掉。   若是刑徒之子做了此事,那更是反迹已露,全家连坐,皆斩之。   按照后世的说法,叫做上纲上线。   而公子扶苏之仁,却是只论其行,不诛其心。弃灰于道,便追究弃灰于道的责任,无需斩杀,更无需坐全家,打一顿算了。   公子扶苏面露笑意,他虽然为始皇帝之长子,然而此时刚刚弱冠,能够得到大秦战神蒙恬的称赞,显然也是极难得的事。   他同样拱手,准备谦虚一二,不料蒙恬的手飞快地放下。   “公子,”蒙恬认真地开口,“既然公子有仁,却不知公子之仁,可予楚人乎?”   公子扶苏的笑意僵在脸上,他愕然地开口:“上将军何意?”   “不瞒公子,吾此时已陷两难之地。”   蒙恬老实地说道:“昨日上云梦山前,吾下令,若山中有神仙,吾便以上将军之尊顿首拜之。若无,吾便斩尽云梦县楚人。”   “然山上异人颇有神异,使吾踌躇。”   “吾若认其为神仙,吾便违始皇帝之三杀令。不认,则两千楚人将要屠尽。”   他再度恭敬拱手:“公子乃始皇帝长子,又有任名,请教之!”   扶苏吐了一口老血。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蒙恬,心中有泪奔流。   别看上将军说得漂亮,但是扶苏亦不是傻瓜。   他瞬间就听出,上将军,这是准备让自己背黑锅的意思!   他此时只想怒吼一声。   上将军!   尔为何坑我! 第16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扶苏此时真的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他看着蒙恬那张不苟言笑,方方正正的黑脸,恨不得一巴掌抡上去。   上将军!   像尔这种浓眉大眼的……   亦会玩套路耶?   天理何在啊!   想我扶苏素有仁名,怜天下之人疾苦。始皇帝于咸阳周边大索方士,三日杀九千。   而吾奉命出咸阳入南郡搜捕方士,月余乃得几百,乡野称颂以贤。   贤名背后,是不知多少夜的不眠,细细甄别,多番闻讯。   虽明知道始皇帝对此不满,但求心安。   万万没想到,自己老老实实在江陵安坐,隔空居然飞过来一个云梦县的锅!   眼看,就要严严实实扣在自己头上!   他死死地瞪着蒙恬,胸中气血翻涌。   无缘无故,你为何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此语?   是真神仙,你以上将军之尊顿首以拜……   尔将始皇帝置于何处?   而且,如果是假神仙,你便将云梦县上下两千余人一体斩绝……   我求求你了,你带兵去砍了吧!   尔是上将军,杀区区两千人,岂不是如同宰鸡?   为何一定要问我?   扶苏深知,始皇帝疑心甚重,哪怕是自己这个亲儿子身边,也未尝没有始皇帝之耳目!   倘若自己确实不知道此事还好,不论蒙恬如何处置,都与自己无关。   然而,现在蒙恬已经当面向自己说了此事,那么无论蒙恬是放是杀……   都会被始皇帝视为是自己的授意!   而且,自己真的能够坐视蒙恬率兵直接将云梦县乡民一体斩绝吗?   那可是两千余人!   “上将军,”扶苏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心头的郁闷,他诚恳地开口,“此等大事,吾亦不可决也。尔或可上书始皇帝,由始皇帝圣裁!”   你要作死,自己去作死吧,不要牵连我!   “公子,某乃始皇帝犬马,家奴一般之人,怎敢上书污始皇帝之目?若是不慎触怒,某与楚人,乃至三千大军皆休!”   蒙恬的黑脸上上将军的杀气已经彻底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宛如老农一般的憨厚。   “若要上书,亦请公子上书,切勿推辞!”   扶苏忍无可忍,眼角情不自禁地滚下一滴泪。   原来这厮也知道始皇帝会生气,会杀人,杀人时还喜欢将所有牵涉之人一体斩绝!   早知如此,你为何要做这件事呢?   而且,刚才还在吾吾吾,一副有身份的大贵族嘴脸。   突然一下变成以某自称的奴隶了。   上将军,你真是变得一手好脸!   你这是,赖上我了呀!   ……   哭归哭,扶苏亦知,此事自己已经躲不过去!   他举袖优雅地拭去自己眼角那滴不小心流出的眼泪,同时将心中那些村骂尽数收起,重归公子之端庄。   他不得不承认,蒙恬说得甚是有理。   不避讳地说,始皇帝多疑,且好杀!   若有不顺意之事,轻描淡写之间,把涉事之人全砍了乃是常事!   否则也不至于三日杀九千!   而自己身为始皇帝之长子,尽管,始皇帝平日似乎不太亲近自己,但是应该也不至于直接把自己砍了吧?   应该,不会吧?   “上将军,尔为何认定此人非方士,而是,异人?”他斟酌着开口。   蒙恬见自己计策得售,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神色。   他虽然是统兵大将,上将军,然而,同时他还是内史九卿!   身为大秦九卿之一,公侯世家,又怎么会是那等毫无头脑之货色?   基本的政治嗅觉肯定有!   他并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贸然向始皇帝上书,必然会引得始皇帝大怒!   始皇帝多疑天下皆知,痛恨违逆,尤其是此时刚刚被方士欺瞒,满腔怒火的时候!   说不定真会下令,直接把自己连带着三千大军全部斩了!   至于楚人死不死,那都已然是旁支末节。   为今之计,唯有把公子扶苏拉下水。   公子扶苏确实不得始皇帝喜爱,否则也不会刚刚加冠,就被丢到漠南和蒙恬一起吃沙子,数年都不召回咸阳。   然而,再怎么不喜爱,他亦是始皇帝之长子,大秦之储君!   蒙恬歉意地看了扶苏一眼,认真地开口:“他能号令群鸟群兽……”   “武安君旧事而已!”扶苏木然。   白起率军伐楚,路遇楚之异人,号令山中群猴阻碍大军之事,众所周知。   难不成尔身为上将军却不知?   “吾自当知武安君株楚异人之事。然而,楚之异人不过是号令群猴数百而已。”   蒙恬看着扶苏,脸色凝重,继续说道:“而吾昨日所见之异人,号令群鸟数万,号令群兽不下十万!”   扶苏陡然一愣。   号令群鸟数万,群兽十万余?   云梦山是座什么山?有这么多兽?   “吾闻云梦山亦不过方圆数十里之山,何来如此之多鸟兽?”他怀疑地开口。   “吾不知也。”   蒙恬摇摇头:“只是吾当时所见,其中尚有吊睛白额山君二十余,常言百里一虎,由此观之,怕是千里之兽,咸集于此!”   “可还有异处?”扶苏眉头微皱。   山君就是老虎,老虎不是群居动物,二十只老虎聚在一起,确实罕见。   不过扶苏未亲眼所见,所以不置可否。   “此外,还有一尊硕大丹炉,与咸阳之金人等高!”蒙恬继续说道。   扶苏眉头猛地一跳。   而金乃青铜,秦虽大力推广铁器,然铁矿开采不易,锻造更难,且极易锈蚀,无法长久。   故此,大秦军队依然还是以青铜作为兵刃,天下皆如此。   金人乃是始皇帝灭六国后,收天下刀兵,筑金人十二,每尊高三丈,近十米。   一尊如同金人一般高的大鼎,若是锻造兵器,岂不是得六国之半国兵刃?   如许多的青铜,从何而来?   又是如何被区区一个方士锻造为丹炉?   “号令万灵,乃至与金人等高之丹炉,尚且都不说。”   不等扶苏发问,蒙恬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他自顾自地说出了压在自己心头的想法:“真正让吾踌躇的乃是,那名异人于山中讲道之时,曾发意有所指之语。”   “何语?”扶苏眉头紧皱追问道。   “他说,若干年后,天地有大变!”蒙恬目光炯炯地看着扶苏,一字一句地开口。   扶苏陡然一愣,刚刚擦拭掉的眼泪,再度流了出来。   大秦万世,这是始皇帝的心愿,无人敢质疑。   然而今日,蒙恬居然公然说,天地有大变!   天地就是大秦,大秦有大变……   这位上将军……   他是不把大家一起作死,誓不罢休啊! 第17章 末法时代,所以方士都是假的   扶苏很惶恐。   大秦的国策乃是严刑峻法,所谓严刑峻法并不是简单的所有罪责从重处罚,而是直接诛心。   依然是拿弃灰于道举例。弃灰于道者为什么要斩?不是因为行不道德之事的责罚就直接是斩首,而是因为始皇帝喻令,草木灰皆需入田以肥。倘若不照做,就是反对始皇帝。   你否认你反对始皇帝?那你就拿出证据自证无罪。   不得不说,这种治国方略,确实极其有威慑力。   就连公子扶苏每日亦战战兢兢,生怕一时不查,被安上一个反始皇帝的罪名。   然而,今日却生生被上将军蒙恬栽了一个黑锅过来。   妄议大秦之寿,明目张胆反对始皇帝“大秦万世”之说?   上将军,我公子扶苏,亦背不起这个罪名啊!   扶苏定定地看着蒙恬,而蒙恬虽然满脸歉意,目光却无比坚定。   叹了一口气,扶苏知道,自己今日躲不过去了。   倘若不解开上将军蒙恬这个心结,谁知道他会做出何等之事?   倘若他真的冒死向始皇帝上书,自己真能脱开关系吗?   自己可是军司马,是他的监军!   上将军有谋反之意,自己为何不曾早报?难道于边关一同戍守多年,一直都没发觉吗?还是有意隐瞒?   这亦是秦法之理,反贼是天生的,绝不是后天因为环境影响变成的。所以一名反贼没有在还没来得及造反前就被诛杀,乃是他的监督者尸位素餐,需同罪之。   “上将军,”他无奈地开口,“尔莫非不知,此谶语也?”   谶语即为预言。方士们好行谶语,每每惊人。   “公子不信谶语?”蒙恬反问道。   “吾自然不信!”扶苏毫不犹豫地摇摇头,“谶语者,乃是鸡鸣狗盗之徒,穿凿附会,故作惊人之语,以求简拔而已。”   “譬如那太公望于渭水之滨垂钓,”他看着蒙恬,“上将军以为,直钩无饵,可能吊上来鱼?”   “不能!”蒙恬毫不犹豫地回答。   “吾亦不信阙语,”他继续说道,“然此异人所说,让吾不得不信!”   “何也?”扶苏心中怒气萌发,目光渐渐变得严厉。   上将军缘何如此执迷不悟?   “此次出咸阳,经南阳,至南郡,吾深感天下之不安也!”   蒙恬脸上露出回忆之色:“八年前,吾提师北上之时,经过齐地。彼时吾军中尚有二十万齐降卒,惴惴不安,哭号着众。”   “时齐地初降,齐人依旧视吾等秦人为生死仇敌,然吾却从齐人脸上看到释然之意。”   蒙恬认真地开口:“此大秦铁骑之所以横扫六国也,因天下战乱已有数百年,人心思定!”   “然此次经过魏地至楚地,吾却发现,魏楚之民,视我秦人如敌寇者尤甚从前!”   “此,人心思乱也……”   “胡言乱语!”蒙恬还没说完,扶苏已经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冷哼。   “吾大秦一统天下将将八年,”他逼视着蒙恬,“区区八年光阴,就让天下人心再次思乱?尔将始皇帝至于何处?”   也无怪扶苏愤怒。自周平王迁都洛邑,周王室式微,天下乃成大争之世,诸侯们逐鹿中原,竞相称霸。   随后三家分晋,天下群雄竞起,战火席卷天下。   自周平王迁都洛邑,乃有五百余年,战火一日不息。天下之民,苦战久甚。   始皇帝正是知天下民苦,乃率大秦铁骑,一统六国,以安天下之民。   而至今仅仅八年,你便告诉我,天下人人心思乱了?   五百五十年对和平的憧憬,对安定的向往,仅仅八年,就在大秦的统治下消耗殆尽?   天下人畏惧始皇帝甚于对五百五十年持续战乱之恐惧吗?   始皇帝在你心目中是什么?   他深深地呼吸,按捺住心头的怒火:“上将军,此乃非常之时,切切不可蛇鼠两端!”   他语重心长地开口:“若是被始皇帝得知此事,吾等二人乃至三千军卒,恐怕皆不可幸免!”   “谶语者,无稽之谈。今我大秦虽有方士之流蛊惑始皇帝,致使民间生乱,却只是疥癣之疾而已!”   “只要我大秦始皇帝在,大秦铁骑亦在,何人可乱我大秦!”   蒙恬眉头紧皱,微微有些踌躇,似乎还想反驳,只是他刚准备开口,一个声音陡然在门口响起。   “报公子,南阳郡急报!”   “曰,始皇帝已东巡至南阳郡,驻于湖阳行宫!”   “宣公子扶苏,内史上将军蒙恬,速速前往湖阳陛见!”   扶苏猛地站了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蒙恬。   始皇帝已经到了南阳郡?   还特地召见自己和蒙恬?   难道是,东窗事发了?   “立刻备车,速速启程!”他顾不得蒙恬,大声下令道。   不管是否已经知道蒙恬私纵方士之事,始皇帝突然离开咸阳东巡,必是出了大事!   ……   当公子扶苏以及上将军蒙恬在百名卫士护卫下,沿着秦直道轻装星夜赶往湖阳时,云梦山中,天门之上。   秦天静静地立于于天门之巅,看着东边的云雾翻涌,霞光喷薄。   良久,一轮红日跃出云海,云海之上,一片金光,然金光深处又有红光晕染,变化万千。   明明是难得一见之奇景,秦天脸上却无半点欣赏之意,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淡淡的叹息。   “果然。”   “天地之变,不可避免!”   “只可惜,吾道尚微,尚且无法算出是何等天变。”   微微摇摇头,秦天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丹炉。   丹炉依然在喷吐着霞光,炼气并非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事,这一炉至少要炼三个月。   白鹤白虎白龟,乃至那日姗姗来迟的白鹿,此时都乖乖地呆在丹炉一侧,添药添柴,井井有条。   至于山谷中的群鸟群兽,已经离开。   炼气需要灵异草,而这些天才地宝都生长于云梦泽深处。这些飞禽走兽此去便是为下一次开炉做准备。   “也不知道,天变之前,吾能达到什么境界。”   秦天再次淡淡地叹息了一声。   他目前还处于无始,在凡夫俗子眼中,已经和神仙无异。   然而秦天却知道,自己方才刚刚入道!   而他所要面对的,乃是,修炼都成传说与虚假的末法时代。 第18章 古猿受法,太玄通背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意思是天地一开始处于混沌状态,犹如一团玄奥浑浊之气。   此时宇宙初生如鸡子,名鸿蒙。而后有圣人盘古者,持斧劈开天地。   天地乃分!   随后盘古圣人身化山川大泽,日月星辰。   万物乃生!   此时天地乃至万物皆有灵气,此灵气乃是鸿蒙之气,以及盘古大圣遗泽也。   然自天地诞生以来,已过如许多年。   鸿蒙之气,与盘古元灵虽然渊博如海,亦抵不住无数年之消耗。   当天地灵气渐趋稀薄,所谓的末法时代,便开始到来。   当然这只是秦天根据传说进行的猜测,他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刚刚入道的无始境炼气士,根本无法理解天道。   但是有一点他是确认的,那就是自秦朝开始,天地就已经进入了末法时代!   “想来末法之变,已经近在眼前!”   秦天微微有些唏嘘。   天地有灵,便有圣人。   而末法时代,道基崩,天地乱,便再无圣人出。   天地间,万古如长夜,此末法时代之征兆。   “而天下人懵懂,还在争论秦楚之分,不知大变将至!”   微微摇摇头,秦天看向远处已经开始东升的红日。   他是炼气士,亦是穿越者。   即使他无法推算出来天地之变到底是什么,却依然能够从后世所学习的历史中,窥知一二。   他知道,此时是始皇帝的时代。   始皇帝奋六世余烈,结束自春秋以来,各国之间混战的历史,成就一个大一统的帝国,大秦。   此时天下战乱已经逾五百余年,天下人早就已经厌倦了战争。   故一统天下虽然是始皇帝之功,亦有天下人心所向之因。   然而,始皇帝一统六国,天下人仅仅过了十四年安生日子,眼前这个强盛的帝国便轰然崩溃。   秦始皇一死,天下立刻遍地反旗!   一个结束五百余年战乱的强盛帝国,居然只有十四年的寿命,后世的历史书上将其归咎于秦朝的暴虐。   然而,真的是因为暴秦吗?   非也!   秦天深知,大秦起家之根本为秦人,而秦人丁口为五百万!   自商鞅起,秦行秦法已有百年之久,秦人不曾反,反而随始皇帝征战六国,百死不退。   苦秦法久矣的秦人尚且不反,苦混战五百年的六国之民,又怎会因为推行了区区十四年的秦法天下皆反?   且,自战国起,秦已经成为天下最强盛之大国。天下仅仅两千万人口,秦便占了其中四分之一。   这也是秦国得以灭六国的根本。   十四年,并不足以让秦人失去武勇,当年那些灭六国的百万悍卒,亦没有卸甲归田。   此外,六国的兵刃都已经被收于咸阳,铸成了十二金人。十四年时间,六国遗民根本就无法锻造足够多的兵刃。   纵使有兵刃甲胄又如何?十四年前,秦灭六国。十四年后,同样的将军,同样的百战之卒,击六国草创之新师,再来统一一次,很难吗?   这人世间,昨日尚为楚民,今日变作秦人。昨日高堂之上,王侯将相。今日曳尾于涂,黔首野人。   庄周有梦,梦而为蝶。   然究竟是庄周之梦蝶,抑或是蝶之梦庄周?   很重要吗?   归根结底,秦之所以二世而亡,非战之罪,亦非治之罪。   此末法时代所致也。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无论秦汉!   “再有十余天,此次炼气便可结束,吾或可入下一重。”   “不知下一重天,是否可以算出天地之变究竟是何时,又是何事!”   “想不到,这天地巨变,竟然着落于吾这区区第一境界的炼气士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根据秦天自己的理解,他把炼气分成了四境: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而秦天此时仅仅只是炼精化气境界的第一重天,也就是刚刚入道,无始!   在凡人看来,入道就已经算神仙。   然而秦天却知道,自己此时,只能算是修行届的小学生!   不过……   秦天看向山谷,山谷里的飞禽走兽此时已经散尽,回归云梦泽深处,寻找各种灵异草,等待下一次讲道开始。   然而,却有一古猿,此时依然在山谷下翘首以盼。   这古猿,正是秦天穿越过来时,庇护他的那群之一。它本来就生性木讷,其他飞禽走兽都知道这次讲道已经结束,唯独它不知道,还在痴痴等待。   “木讷,亦可视之为淳朴。”   “顽石亦可入道,尔等既为生灵,又如何不能?”   “尔乃是猿猴之属,吾恰好听说,后世有一门武术功法,名曰通背拳,便是观猿猴之动作得来。”   “而今,吾便创《太玄通背拳》传于尔,望尔勤练之,开创妖修之路!”   一阵道音响过,自创的《太玄通背拳》口诀瞬间用道法传授完毕。   看着山谷里古猿呆呆拜伏的动作,秦天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的身形陡然飘渺起来,下一秒,云雾掠过,他的身形已经消失于天门台上。   而是盘坐在了炼丹炉之中!   虽然是炼丹炉,但是此时秦天周围完全没有炼丹炉的模样。   而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   四周一片空旷飘渺,似有山川河流,亦有日月星辰,然而仔细观之,又如同镜水月,不可捉摸。   只能看到有无尽雾气弥漫其中,便如混沌一般。   而混沌之中,有淡淡紫气如丝般进入秦天的体内,这些淡淡紫气,便是所谓的鸿蒙之气。   抑或叫做,氤氲之气!   秦天盘膝坐于天地中心,一边吸收着周围的氤氲之气,一边心念急转。   炼气士亦是修道,只不过并非修老庄之小道,而是修天地之大道!   或曰,天道!   道者,路也。而天地之道,自然就是这片天地将要去往之路!   或灭或生,或繁盛,或败落!   这一切都掌握在秦天的手中。   因为末法时代之所以来临,就是因为这个天地,已经道基崩毁,法则混乱!   而秦天,已经是这天地之间,唯一的修行者,真正意义上的‘真.方士’。 第19章 吾皇求仙之心未死也!   当云梦山古猿按照秦天所创之功法,练习《太玄通背拳》时,一群骑士正在连接南郡和南阳郡的秦直道上飞驰。   骑士只有不到百人,他们皆身穿铁甲,一看就是秦军精锐。   而队伍中还有两辆马车,看起来就像是后世的人力车,只不过拉车的是马而不是车夫。   秦有两种车。春秋战国时期,骑兵的发展才刚刚开始,马匹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作为拉动战车的战马使用。春秋时衡量兵力都会说车多少乘,这种车就叫战车,或者广车,用法类似后世的坦克。   而另外一种车,就是轻车,又叫驰车。这种车,上面仅仅只能坐两到三人,无法用于作战,但是很适合作为贵族出行或者赶路。   而古代两军交战,双方主帅互相致师时,就是用这种轻车。   广车行驶缓慢,驾驭亦不够灵活,跟不上轻车。因此眼前这些骑士其实就是车士,只不过将战车的战马卸下,用来单骑走马而已。如果遇敌,他们还是老老实实下马当步兵用。   两辆轻车,一辆上面没有坐人,而是堆着很多竹简,这是送给始皇帝的奏报。   至于另外一辆车上,并排坐着两人。其中同样身穿铁甲的那人,正是蒙恬,而他身旁宽袍大袖的那位,自然是扶苏。   秦直道虽然平直,但是由于技术所限,自然不可能如同后世的大马路一般。不过轻车虽然颠簸,两人却依然端坐得笔直。   这年头如何在车上站稳或者坐直,亦是贵族需要掌握的礼节之一,身为大贵族,扶苏与蒙恬自然掌握得很好。   不仅如此,两人还有心思在轻车上交谈。率先开口的是蒙恬:“敢问公子,可知始皇帝为何突然出巡?”   公子扶苏不动如山,目不斜视:“吾从何而知?”   “不过,”他叹息道,“此次大概是为了勒石记功吧。”   始皇帝酷爱出巡,自一统六国以来,他已经出巡了三次,这次,已经是第四次。   八年间出巡如此多次,基本上可以说,始皇帝不是在准备出巡,就是在出巡的路上。   “难道是为了方士之事?”蒙恬若有心事。   扶苏下意识地看了蒙恬一眼,微微摇摇头。   “区区方士而已,有何资格劳动始皇帝出巡。”   他冷笑着说道,突然转头正视蒙恬,认真地开口:“上将军,此次始皇帝召见吾等,切勿谈及云梦山之事!否则,吾等危矣!”   蒙恬诧异地看了扶苏一眼,刚准备反驳,扶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意味深长地再次开口:“吾固知上将军心意!然,始皇帝可知否?”   蒙恬愣住,沉吟半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他明白扶苏的意思。   始皇帝前年出巡,去往东海寻访所谓的仙山,不料半途遇到刺客,有韩地人张良,遣一神力惊人之力士持巨椎欲刺秦,只是误中副车。   始皇帝半途而返,本欲次年再次东巡,不料方士蛊惑始皇帝之事败露,所谓仙山之梦,一朝破碎,去年便未曾成行。   然而今年却再度巡视天下,而且不是东出河东,而是南至南阳,和蒙恬行军路线一致,说明此次乃是南巡。   南巡四年前已经巡过一次,彼时始皇帝已至长沙郡,此为秦之南疆。四年来,大秦既无对南方之夜郎与诸越之国动兵,江南之地亦无反贼者作乱,有何巡之?   “始皇帝虽欲杀尽天下方士,然,其求长生之志,恐犹未改也……”   蒙恬,暗暗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   “昨日近午,始皇帝召上将军蒙恬,以及公子扶苏前来湖阳陛见,二人已经上路北行,今早已入南阳郡,此时距湖阳县百五十里!”   当蒙恬和扶苏带着一百卫士,顺着秦直道一路疾驰之时,一座简陋的大堂中,一名束甲之士正单膝跪地,向跪坐于案旁的一名少年报告。   少年身穿黑色长袍,上以金线勾勒出一只鳞爪长虫的形状,面容方正,双目开合之间,精芒闪耀,有如虎狼。   鳞甲长虫即为龙,秦时之龙与后世之龙大为不同,甚是肥壮。   而秦人尚黑,国中男女老少都好衣黑。然而能够在衣冠上以龙纹为饰者,唯有大秦皇家而已。   此少年,正是秦始皇之十八子,扶苏之弟,胡亥!   始皇帝有二十二子,十女,可谓儿孙满堂。然始皇帝看重者,唯有长子复苏,以及十八子胡亥而已。历次出巡,皆命两人随侍。   自从扶苏行过冠礼,开始作为蒙恬的监军后,随侍之事,就落在了胡亥的头上。   此次南巡,胡亥亦随始皇帝到达了南阳郡,此处就是湖阳县县衙。   说是县衙,实际上就是一片破旧的木头房子,不过胡亥显然也不是追求华堂华服之人,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身前跪着的铁甲秦卒:“吾之大兄扶苏,与上将军蒙恬,可有异处?”   铁甲秦卒正是之前蒙恬军中的斥候什长,他微微有些踌躇。   “嗯?”一声冷厉的哼声响起,明明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胡亥脸上的戾气却已经宛如实质。   斥候什长冷汗瞬间潺潺而下,他忙不迭地开口:“请报公子,前日,上将军蒙恬于云梦县遇白鹿,左右楚人曰,此仙家灵兽。”   “上将军随后入云梦山,欲寻楚人曰神仙者而斩之。”   “俄而自山中返,未言斩方士之事,却于众人前开释白鹿,并行礼致歉曰,无意冒犯之,勿罪也!”   胡亥的眼睛陡然露出一丝精光,他死死盯着斥候什长,声音冷峻地开口:“此事,吾大兄可知?”   斥候什长有些迟疑,他小心地看了胡亥一眼,却被对方那不似人类的眼睛吓了一跳。   他咬咬牙,继续说道:“随后上将军率亲卫轻装返回江陵面见扶苏,公子扶苏,已知之!”   “随后呢?”胡亥眼中掠过一丝异色,“吾大兄可曾调兵前往云梦县,将那些口称神仙之楚人尽皆斩之?”   “不曾!”斥候什长摇摇头。   “哈!”一声轰响,却是胡亥拍案而起。   他脸上带着恶意的微笑,冷冷地开口:“看来,吾之大兄,虽然为大秦之储君……”   “心中却犹念楚人之恩也!竟也被方士所蛊惑!” 第20章 大秦之位,岂容芈家子所窃!   “尔且退下吧。”胡亥随意地挥了挥手。   “此事不要泄露给任何人知晓!”他冷冷地叮嘱道。   斥候什长如蒙大赦,他无声地再次拱手为礼,顺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缓缓地退出了大堂。   而胡亥目光如狼般看着斥候什长的身影,脸上带着冰冷的笑意。   眼看着斥候什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门也被外头的卫士重新关上,胡亥转过头,看向身侧。   “中车府令,尔如何看待此事?”   帷幕微动,一个身影从后堂走出,袍袖飞舞间,坐到扶苏的身侧。   此人年纪约近四十,身材瘦削,双眼阴郁,面黄而无须,看起来颇多心计。   正是中车府令赵高!   “不知少子所言何事?”他故作疑惑地开口。   “自然是吾之大兄尚念楚人之事,”胡亥冷冷地看了赵高一眼,“吾等是否报于始皇帝?”   “报之始皇帝又如何?”赵高看了胡亥一眼。   “如此,始皇帝自知大兄之心,异也!”胡亥面容有些烦躁,显然对赵高故意装傻颇有不满。   “哈!”然而赵高却丝毫不在乎胡亥的愤怒,他声音尖细地笑了一声,甚至有意停顿,多欣赏一下胡亥的表情。   一直等到胡亥的脸已经变得扭曲,他才淡淡地开口:“公子扶苏心向楚国,天下皆知。始皇帝雄才伟略,天下事尽在其心,又如何不知?”   “然而始皇帝却依然宠信此楚人!吾身为始皇帝之子,岂容大秦为芈姓子所窃!”胡亥狠狠一咬牙。   他说的乃是关于公子扶苏的身世。   自上古以来,华夏之民有姓有氏,其中姓为母系,即为祖母之所出,观其字意就可知,姓为“女生”。   而氏为父系,为别其子孙之所自分。两者之间姓为尊,上古八大姓全为女字旁,此母系社会之遗存。   如大禹为黄帝玄孙,本应姓姬。然大禹之父鲧娶有莘氏女志,而有莘氏姓姒,故大禹以姒为姓,以国号夏后为氏,称夏禹。   然而从夏起,父权乃兴,且因年代久远,母系早已经混淆,氏开始与姓等同,更有以氏易姓之事发生,或女子用姓,男子用氏。   至秦时,姓氏之乱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比如始皇帝,母为赵姬,该姓赵,叫赵政。同时身为秦国公子,又是嬴姓,叫嬴政。且因男子用氏,而秦国公族为嬴姓秦氏,叫秦政。   堂堂始皇帝,居然冒出三个称呼,情何以堪?   故始皇帝下令,除了自己以后就叫始皇帝外,天下之民统一姓氏。自此天下都随父,以氏为姓。秦国公族因祖上封邑在秦地,本来叫秦氏,此时也已经变成了秦姓。   所谓嬴姓赵氏的说法,乃是后世司马迁拿汉朝之剑,斩秦朝之官。因为男子二十方加冠入氏族,乃有氏。而始皇帝十三岁便已经是秦王,他从未“赵氏”过,只是曾经“赵姓”。   公子扶苏也一样,他无姓,因为此时天下已经以氏为姓。但他亦无氏,因为皇子本就无氏。   然而,始皇帝统一姓氏方才几年时间,几年时间还不足以彻底改变数千年以来的生活习惯,扶苏的父系虽然没有姓氏,但是他的母亲有姓,芈。   他的母亲,乃是楚国王女!   秦灭六国时,推行远交近攻,而作为南方大国的楚国自然是远交近攻中的关键角色,故历代秦王都娶了楚国王女当王后,两国之间的往来也极多。   也因此,至秦王政时,秦国内部已经形成了一个楚国集团,这个集团以秦王政名义上的奶奶,华阳夫人为首。这个集团实力强大到,华阳夫人给已经登上王位的秦王政娶楚王女为王后,而秦王政根本不敢拒绝。   不过秦王政终究是秦王政,雄才伟略。他幼小时楚国集团尚可压制他,但是华阳夫人一死,庞大的楚国集团立刻在秦王政的打击下灰飞烟灭。   包括华阳夫人为秦王政所娶的楚王女,也被秦王政赐死。   然而,楚国集团虽然灰飞烟灭,却依然有一丝星火遗留,那就是始皇帝之长子,公子扶苏!   这就是胡亥称公子扶苏为芈姓子的原因。   他一直都为此愤愤不平,楚国集团可以说是始皇帝的生死大敌,仇敌之子,怎能成为国家的继承人?   “吾乃正统秦人血脉,岂不为储君乎?”他愤怒地开口。   “噤声!”胡亥愤怒,而赵高则极为淡定。   他乃是前郎中令赵衰之子,因母获罪,母子皆受残体之刑。   赵衰一朝试药而死,始皇帝乃恩荫赵高,为中车府令,掌管律法。   而中车府令再进一步,便是郎中令!   若能以宫人身份,成为大秦九卿之一……   此开天辟地以来未有也!   多年的颠沛起伏,让赵高性格颇为阴沉。   他淡淡地开口:“始皇帝万世,何须储君?”   始皇帝可是要长生不老的,天下臣民根本不敢言其死,皆曰万世。一个长生不老的皇帝,要什么储君?   “中车府令真以为始皇帝可长生?”胡亥怒气冲冲地看了赵高一眼。   “此为必然!”赵高定定地看着胡亥。   此为原则问题,胡亥也知道。他按捺住心头的火气,冷厉地开口:“然始皇帝重用一名楚人,却弃自己纯正血脉于不顾,此大秦之隐患也!”   “吾身为始皇帝之子,岂能坐视?若是赶在他陛见之前,向始皇帝报告此事,岂非大功?”   这才是真正让他愤怒的原因。公子扶苏自弱冠起便任上将军蒙恬的军司马,一起戍守河套地。此次回朝,又马不停蹄与蒙恬南下搜捕方士。   上将军蒙恬有大秦战神之名,手握大军。公子扶苏虽然是监视他,但是监视的同时,未尝不是为扶苏赢取天下之名,同时学习治军。   反观胡亥,始皇帝连个职务都不曾给他,只是令他跟随赵高学习律法。   律法啊!   律法可比得过军权?   赵高再次了然一笑。   他当胡亥的老师已经快一年,自然知道这位始皇帝少子的心思。   尔当吾不知,尔只是想登大位乎? 第21章 陛见,始皇帝陛下!   赵高看了胡亥一眼。   自周时起,嫡长子继承已经成为天下成法,不仅仅只是民间财产继承,包括君位亦是如此。   虽然始皇帝并没有设立储君,甚至根本就没有这个想法,但是并不妨碍天下人都对扶苏以储君视之。   这也是上将军蒙恬对扶苏如此尊重的原因。否则的话,区区一个公子,以蒙恬上将军之尊,对方要向他行礼才对。   毕竟,上将军可是始皇帝亲自拜的,始皇帝都能拜,天下何人敢不拜?   至于始皇帝之所以重视扶苏,却轻胡亥……   胡亥刚愎自用,残忍好杀,且行事简单粗暴,此为无智!   始皇帝明察秋毫,又岂会不知?   不过,既然始皇帝命自己当胡亥的老师,自己自然要竭尽全力,为胡亥谋!   扶苏平日里奋而勇毅,行事兢兢业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拿不到什么错处。   然而此次始皇帝明明明令天下,有称神仙方士,灵异精怪者死,他却和蒙恬做出私纵楚人之事,必引始皇帝怀疑。   当然,这件事实际上是蒙恬做下。然而,扶苏与蒙恬驻守河套数年,两人本就视为一体。   蒙恬犯事,扶苏如何脱得开关系?   操作得当,或许可与始皇帝心中埋下一根刺!   此后每次看到扶苏,始皇帝都会想起其曾欺瞒于自己!   长此以往,始皇帝心中必生厌憎!   天下可有为始皇帝厌憎而不死者乎?   当然,若是始皇帝真能长生,扶苏则未必是欺瞒。   毕竟,身为始皇帝的中车府令,赵高深知,始皇帝杀方士,并非因为方士欺瞒于他。   而是因为,方士不给始皇帝炼制不死之药!   始皇帝此时依旧想长生,只是,没有之前那般笃信而已!   关键是,此事不能心急!   “少子错矣。”   他淡淡地开口:“公子若是先于扶苏见始皇帝,固然可让始皇帝生疑,或许大怒之下直接将扶苏捉拿。”   “然而,此举亦同样违背孝悌之义,始皇帝必不喜!”   胡亥眉头微微一动。   孝悌啊……   这年头的人都讲究孝悌,孝自然不用多说,孝顺父母。而悌,则是兄弟之间的互相友爱。   自己去告扶苏的阴状,能不能把扶苏干掉还另说,自己却一定会在始皇帝心中留下不悌之名!   他心中涌出一丝感激,还好自己的老师乃是始皇帝身边随侍之人,对始皇帝知之甚深。   能够得到这样的老师,真是幸运啊!   “不知中车府令何以教我?”他心悦诚服地低头拜之。   看着胡亥向自己行礼,赵高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少子且少待。”   “吾为始皇帝之中车府令,掌律法。”   他脸色虽然微微变幻,语气却依然平淡:“公子扶苏若陛见,吾必在侧!”   “彼时吾择机进言,若能说动始皇帝召见少子……”   “或可,使少子与扶苏,易位!”   ……   傍晚。   湖阳行宫。   外面已经一片昏暗,大殿中却一片光明。   数十盏添加了所谓鲛油的油灯把整座大殿照得如同白昼,青石所制的地砖被打磨得光滑如镜,映着柱子上那些青铜油灯的灯火,整座大殿颇有浮光跃金之感。   整座大殿空荡荡的,只有一名身穿黑袍的中年人正坐于一个低矮的御座之上,他的身前摆着一个书案,上面堆满竹简。   此时流行的坐法乃是席地跽坐,也就是跪坐于一张席子上,此礼法也。然而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人无须遵守任何礼法,那就是始皇帝!   始皇帝无姓无氏亦无名,只有两个尊称,便是始皇帝,以及祖龙!   这位完成了一统天下之伟业的祖龙陛下,此时虽年近半百,却依然精力充沛,总览天下大小事务,事无巨细,每日要批阅的竹简达数千斤之多!   此时始皇帝正在看的就是一份竹简,一名内侍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脚下,替他把竹简捧住。   “废物!”一声沙哑咆哮声陡然响彻整座大殿,始皇帝抬手就把内侍手中的竹简扫飞,他死死地瞪着脚下的内侍,眉间掠过一丝冷意。   “斩了!”他狠狠一挥手,几名内侍从墙角处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捧竹简的这名内侍,直接拖了出去。   而这名无妄被处死的内侍满脸苍白,全身颤抖,却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不多时,一名内侍战战兢兢地捧着一个盘子进来,盘子上正放着刚才那名内侍死不瞑目的人头。   “将此首级传于水师。”看到人头,始皇帝的心情平静了少许。   他淡漠地继续说道:“谓之章平,若是一个月内捉不到徐福,便用此盘,将他自己的首级献上来。”   章平乃是少府九卿章邯之弟,自今春起,就统帅大秦水师出东海,欲捉拿徐福。然越数月,无所获。   一想到这点,始皇帝就觉得怒火中烧。   “徐福之流,朕必杀之!”他突然从腰间拔出自己的佩剑。   狠狠一剑把书案一角斩了下来,他双目通红地开口:“今日怎生未曾捉到方士?”   内侍战战不能言,始皇帝的佩剑缓缓举起。   幸而此时,一个声音在大殿外响起。   “请报始皇帝陛下,公子扶苏,并上将军蒙恬,奉命陛见!”   始皇帝微微一愣。   他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门外一眼,将佩剑重新收回剑铗中。   “命此二人入殿,近二十步!”他淡淡地开口。   “喏!”   侥幸逃过一死的内侍几乎要喜极而泣,他连忙低头捧着装人头的盘子,一路倒退至大殿门口,尖声叫道:“始皇帝令,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入内陛见,近二十步!”   “喏!”   两个应答声响起,一个温和,一个铿锵。下一刻,两个身影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始皇帝眼睛微微眯起,仔细打量着这两个身影。右边那人宽袍大袖,一脸恬静,正是扶苏。而左边这人身披甲胄,只是身上的吞口以及兵刃都已经卸下,正是蒙恬。   两人低头缓缓行来,已有内侍悄无声息地与青砖上垫上了两张席子,不多不少刚好二十步。   扶苏与蒙恬双手举起,宛如舞蹈一般扑通跪到席子上,行空首拜礼。   “臣扶苏……”扶苏率先开口,刚刚说了三个字,就已经被打断。   “扶苏吾儿,”始皇帝眼中精光闪耀,“楚地之方士……”   “尔可曾杀绝了吗?” 第22章 始皇帝陛下,磕了?   扶苏有些发懵。   空首而拜乃是向君王行礼,要用舞蹈一般的动作,先把双手举高,向君王通名,再将手放在额头前,端庄缓缓下拜,此谓空首。   然而扶苏和蒙恬两人才刚刚把手举起,就已经被始皇帝叫停,此时齐齐摆了个投降一般的姿势跪在地上,尴尬不已。   看样子,始皇帝心绪颇为不宁啊!   且,扶苏还能够闻到空气中那抹浓厚的血腥味,方才更是亲眼见到一名小内侍端着一个装着人头的盘子屁滚尿流地跑过。   扶苏心中微微一动,他偷偷看了一旁的蒙恬一眼,一边继续下拜,一边小心地开口:“启奏始皇帝,臣扶苏与上将军蒙恬端月二十七日出咸阳,三月一日入南郡,四月四日至江陵,随后臣与大军停驻于江陵,搜捕周边诸县,上将军恬提百兵入云梦县。”   “共得方士,四百三十四人,尽斩之!”他头深深低下,惴惴地开口。   端月就是一月,秦朝用颛顼历,以十月为元朔,即一年之始。不过十月并不称正月,而是继续叫十月,只是把一月改成了端月。   咸阳距离江陵千余里,纵使走秦直道,以步卒每日行三十里的速度算,一路行军也要月余。   再加上此次出行乃是为了捉拿方士,每到一地,大军都需停驻数日,故了两月余,才到江陵。   “吾儿与上将军辛苦,且抬起头来。”始皇帝声音沙哑,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为始皇帝分忧尔,何谈辛苦。”扶苏再度和蒙恬偷偷对视了一眼,抬起头,看向始皇帝。   只见始皇帝头戴冕旒,十二根丝线吊着的五彩玉石垂在他的脸前,隐约能够看到他那幽深的眼神。   “若至江陵,而楚地已半吧?”始皇帝声音沙哑低沉,缓缓地开口。   “是!”扶苏不敢久看,再次低下了头。   “半个楚地,方士仅得四百余?”始皇帝悠悠地开口。   楚国昔日能够以一国之力,威压周天子及北地所有诸侯,而问九鼎之轻重,依靠的就是其国土辽阔,人口众多。   这是一个曾经三倍于秦的庞然大物,庞大到楚王甚至都懒得去统计国民究竟有多少。反正楚地气候温暖湿润,物产丰富,后世所谓鱼米之乡,尽在楚地。   楚王从未差过粮食,也未差过钱,若不是历代楚王打仗都稍显拉跨,一字以概之曰“送”,兵员兵器亦不会差。秦之灭楚后,只是粗略统计,凡国中之民,亦即居住在城池里的国人,就有五百万。   楚地多山地水网,往来不便,城池修建亦不易。若是国民就有五百万,野人怕不下千万!   这样一个一国就能抵秦朝而非秦国半数丁口的大国,半数之地,仅得方士四百余?   吾儿你放水很是严重啊。   须知,光咸阳所在之内史郡,就查出九千方士!   扶苏整个人都是一震。   “臣罪也!”   他连忙再度拜伏于地:“然臣于楚地并不曾懈怠,日夜查证,只为不错放一人。”   “亦不……错杀一人!”他意味深长地开口。   哗啦一阵玉石响动,始皇帝显然已经愤怒,以至于冕旒上的玉旒都开始摇晃,扶苏头都不敢抬。   他知道,自己这位父亲自从将自己的名姓全部废弃,直接用始皇帝作为称呼时起,就已经不再是一位父亲!   而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皇!   他一心想要创造一个万世不移的伟业,父子之情早已经淡漠!   自己身为其长子,要与他见面,也得是老老实实陛见,隔二十步!   称呼也与其他国中公族乃至卿一样,称始皇帝,而非父亲!   “幸亏自己还有一个公族的身份,否则,亦要以始皇帝陛下称之了。”扶苏自嘲地想。   不怪他有此想,他的职位并不高,因为他才将将弱冠。   而按照秦律,卿以下陛见始皇帝,根本就无法直接跟始皇帝对话,而需要内侍进行转述。   内侍侍立与始皇帝阶下,故称“陛下”。   也就是说,若扶苏非公族,他只能与内侍对话,内侍此时即代表始皇帝,称,始皇帝陛下!   “好一个,不错杀一人!”始皇帝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但是扶苏却能够听出其中滔天的怒火。   “如此,吾之上将军,尔又如何?”淡漠的声音再响,只不过这一次瞄准了蒙恬。   “朕听闻,尔七日率百军至云梦县,八日乃返只身江陵,何也?”   而蒙恬的神色同样微微一动,他从进来起就没来得及说话,不过与扶苏不同,他却是一直直挺挺地跪地,不曾低头。   他眼帘低垂,看着始皇帝脚下的九级台阶,恭敬地开口:“启奏始皇帝,臣于七日至云梦县,搜县中,得方士二十有三,称灵兽者二十余,尽斩之!”   “而后,臣闻楚人言,云梦山中有神仙。臣便率亲卫亲往云梦山,欲擒之!”   “不想,”他咬牙开口,“于山中得遇异人!”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却是一旁的扶苏,他死命朝蒙恬打眼色,然而已经迟了。   “仓啷”一声金鸣,却是始皇帝已经再次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   “异人!”   他狠狠一剑斩在书案上的竹简上,哗啦一声,纬编断绝,竹片乱飞。   “神仙!”   他连连砍了竹简几剑,犹不解恨,狠狠一脚,直接踹在了书案上,将整个书案踢飞,竹简洒落一地。   “还有,方士!”   他犹如困兽一般,一脚踢开散落的竹简,宝剑于空中一阵乱舞。   “统统都是欺瞒于朕!”   “皆是鸡鸣狗盗之徒,无君无父之辈!”   “朕之天下,哪里容得下什么异人方士神仙?”   “吾只恨不得亲手将尔辈竖子,猪犬之徒,统统斩杀!”   “杀杀杀!”   眼看着始皇帝在玉阶上宛如癫狂,几名内侍从墙角站了起来,连滚带爬地试图上来冒着被一剑两段的风险扶住始皇帝。   而扶苏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他恼怒而又幽怨地看了蒙恬一眼。   先前,吾曾告诉过你,莫要在始皇帝面前谈及此事,你非要说。   果然,惹得始皇帝大怒!   不过,始皇帝之前虽然冷酷好杀,却也不至于如此这般癫狂。   难不成,始皇帝,磕了? 第23章 此二人,必有大事瞒朕!   扶苏内心极其愤怒。   不仅仅是对蒙恬,也对,方士。   他数年前,尚在弱冠之时,就以军司马的身份随蒙恬知北疆,已有数年不曾在始皇帝身边。直到去岁冬,始皇帝命宫人后妃乃至大臣试药时,方才回咸阳。   于他而言,自己的父亲已经非常陌生。   然而纵使陌生,依然是自己父亲!   虽然身在北疆,然而他亦知这几年,方士是如何欺瞒自己父亲的。   始皇帝于咸阳建二百七十宫观,命卫尉府护卫之,又命六国美女服侍,日日供应赏赐,所求者,唯不死之药而已。   方士视始皇帝易欺,先是言自己有神仙传法,不食五谷,而以金珠之物为食,始皇帝姓之,搜天下以供养方士。   而后,因大臣反对甚众,方士又言,长生乃是逆天,不可见天日,亦不可与外人知之。自此始皇帝不见外臣,不见后妃,每日在二百七十宫观中搬来搬去。别说大臣,甚至连内侍都不知道始皇帝夜宿何处。   自此,天下事皆需由方士报之于始皇帝陛下,甚至于方士乃越俎代庖,假传始皇帝律令。   至事败,始皇帝捉住侯生,乃从他逃跑的行伍中,搜出金数万,珠玉不知几何!   更得知,徐福前去祈福所带的三千童男童女,并非方士们从民间搜罗来的灵慧之小儿。   而是,方士们淫乱六国美女所生下的孽子!   此,奇耻大辱也!   然而,若是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扶苏还得大臣们哭告,始皇帝陛下笃信方士,亦欲学方士所言,以金珠为食!   幸得大臣们以死进谏,始皇帝退而求其次,乃令方士以朱砂,硫磺,木炭,金铁等物,炼制金丹,以代金珠!   一想到这点,扶苏就觉得自己冷汗直流。   幸而始皇帝谨慎,服丹前必遣人试药,便是不死之药亦如此。方士们亦知,不敢下猛药。   否则的话,始皇帝陛下危矣!   毕竟,吞金,哪有不死!   不过,扶苏断定,始皇帝亦曾服丹!   他自幼好学,诸子百家,皆有狩猎,包括道家。   此时的道家和方士彼此取对方之论而补己,已经和方士几乎等同,亦有不少道家学子开炉炼丹,甚至比方士更严谨,还会记录服用丹药后的症状。   而用气而性燥,常有类疯癫之态……   始皇帝此时面貌,正是磕了丹药后最典型的症状!   “方士!”   扶苏心中升起勃勃的怒火,他狠狠瞪了蒙恬一眼。   恰好蒙恬此时亦是一脸难堪地看了过来。   蒙恬此时是郁闷的。   他之所以向始皇帝报告此事,乃是因为一片忠心。   始皇帝要求长生之药他早就听闻,虽然同样痛恨方士欺瞒于始皇帝,不相信这世间有神仙,然而在见到云梦山天门台上那个年轻人时,他却突然重新有了希望。   这天下如许之大,或者,真有神仙?   就算无神仙之属,或真有异人,或者方士,真能炼制不死之药?   正是因为这份忠心,蒙恬才会冒着触怒始皇帝的危险,准备把此事说出来。   然而,始皇帝的反应让他吓了一大跳。   竖子?   猪犬之徒?   尔辈?   尔辈的意思,不就是自己也被包括其中?   这年头的人都比较文雅,因为词汇量较少,尚没有后世那么博大精深,更没有衍生出诸多代指词。   这年头说某人无状,也就是没有礼貌,都已经是极度严重的指责了。稍微要点面子的,要么立刻脱胎换骨,要么自杀谢罪。   要放现代,那起码得来句傻逼。   至于竖子……   其威力至少是后世骂“杂种”的十倍。   而猪犬之徒,若是被翻译成“猪狗一般的东西”,已经是春秋笔法到了极致,确切的翻译应该是“此处省略问候长辈女性亲人并且上溯十八代者一千字”。   这便是蒙恬不曾想到的一点。   他万万没想到,以始皇帝之尊,在玉阶之下,居然当着扶苏的面……   对自己以一千句妈卖批糊脸!   “哗啦”一声乱响,却是始皇帝怒不可遏地直接掀翻了已经被踹翻的书案,这才喘息着停了下来。   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挥手让几名已经处处挂彩的内侍退下,重新把宝剑插回腰间,这才缓缓地开口:“遇异人,而后如何?”   蒙恬小心地看了始皇帝一眼,对方眼中的红光让他心中一颤。   “扶苏,你来说。”   “此异人能号令群兽,上将军身边仅有材官百人,不足以剿灭!”   开口的正是扶苏,他此时已经一脸正色,如实道来,不敢隐瞒。但说的比较委婉,同样不敢直言蒙恬已心有顾虑。   “故,上将军连夜返回江陵,欲要调集大军,围而猎之,聚而灭之!”   这自然与蒙恬所意略有不同,他想让自己结伴再去一观,确定真假,但扶苏压根不信异人,故此言:不如直接带兵灭之。   “因始皇帝召,此事暂时搁下。然臣此番回江陵,必和上将军起大军,踏平云梦山!”   “必不使有一人一兽逃出生天!”扶苏语气铿锵地开口。   “果如此吗?”始皇帝眼中泛着红光,目光如鹰一般在扶苏与蒙恬身上扫过。   “罢了!”   他突然慨然一叹,语气变得温和起来。   “吾儿仁孝,朕早知之矣。”   “既如此,尔等且退下!”   他挥了挥手,意味深长地看着扶苏与蒙恬。   “朕只愿,尔等无负朕信!”   扶苏与蒙恬齐刷刷回答。   “臣必万死不辞!”   看着两人歌且舞之,再拜而退,始皇帝重新坐回御座之上,目光中冷光闪耀。   他看了眼前正忙乱收拾书简的内侍一眼,突然开口:“令高!”   一个瘦削之人从柱子后疾步而出,虽然步伐仓促,身上的袍袖却飘然不乱。   正是赵高!   他优雅地拜于始皇帝面前:“臣在!”   “云梦县发生何事,卫尉府可有密报传来?”始皇帝摩挲着自己的短髯,冷冷地开口。   大秦有四军,而除四军之外,尚有一私军,由始皇帝亲自掌之!   曰,卫尉!   卫尉不仅拱卫咸阳,负责皇宫守卫,还兼秘谍,查天下之事!   统领卫尉者,为始皇帝之家奴名羯者。   然方士欺瞒始皇帝,始皇帝乃命大索方士,南出楚地者为扶苏蒙恬,而东去齐地者即为羯!   羯带走了卫尉一部,剩下的则是掌握在秦始皇手中,由身受重恩的赵高代为传令!   包括卫尉密报,也由赵高收取!   毕竟,赵高之父就是中郎令,中郎令本来就负责这些。   “臣不知也!”然而赵高的回答却让始皇帝有些意外。   “为何?”他摸了摸自己的剑柄。   “因事涉大子扶苏,臣不敢窥始皇帝家事,故请少子胡亥领之!”赵高不卑不亢。   “既如此,传少子胡亥!”始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并不是傻瓜。   即使刚才在盛怒中,他依然能够看出,扶苏所谓蒙恬特地去江陵搬取大军之语,是为遮掩!   此二人,必有大事瞒朕! 第24章 这天下,朕尚有可信之人乎?   天下方士,已亡于咸阳城内史郡九千,亡于齐地者四千。唯有楚地仅得方士四百余人。   然,方士早源于楚地之巫。夏立后,部分方士随大禹东迁。   故,虽中原之大,但方士主要集中在楚地和齐地。但楚地毕竟是发源之地,定然多余楚!   可如今,楚之方士竟不如齐?其中必有猫腻!   他在大殿来回踱步,扶苏、蒙恬二人,究竟在做什么?   就在他思索之际,一内侍弓着身子,蹑步向前,拱手一拜,“报,始皇帝陛下。少子胡亥求见!”   始皇帝收拾思绪,冷声道:“命他进殿,近三十步!”   “喏!”内侍应声,一路向大殿外退去。   至于殿门,内侍朗声道:“始皇帝宣,少子胡亥,陛见,近三十步!”   “喏!”   胡亥应声,行至殿门。   他微微垂头缓步向前,至于三十步处停住脚步。   双手高于头颅,“臣胡亥,陛见始皇帝!”   言毕,他双手落在额头前,缓缓下拜。   气息落在毯子上,虽未抬起头来,可来自始皇帝的那股威严之气,仍旧让他心中警惕。   看来今日,始皇帝心绪不佳,那倒是来对了!   “胡亥吾儿。”始皇帝的声音从正上方压来,“可有楚地密报?”   此言正中胡亥之心,他故作犹豫,空了片刻,待始皇帝将不耐时,道:“禀始皇帝,确有密保。”   一语之后,整个大殿上霎时安静异常。   微弱的呼吸声都能入人耳中,其中始皇帝的气息最为强烈,似乎将要压制怒气不住一般。   “长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于楚地,究竟做了何事?”始皇帝追问。   胡亥微微发怔,眼神左右扫了扫,身子又微微俯了些,“事涉孝悌,臣不敢言。”   始皇帝冷笑,声音微哑,“尔心中亦有孝悌乎?”   胡亥愣住,此语甚是诛心,他不由得看向一旁的赵高。   赵高亦向胡亥看去,四目相对。   赵高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始皇帝雄才大略,天下之士尽在其心。此诛心句,看似无意,实则一针见血。   胡亥心中果有孝悌乎?   看样子胡亥心中所想连始皇帝亦有所之。   见始皇帝于二人态度之所差,便可窥之一二。扶苏陛见始皇帝,近二十步。而胡亥陛见始皇帝,却近三十步!   入殿陛见始皇帝近数十步,只因昔日刺客猖獗。如今扶苏与胡亥只差,何止是十步之余,乃是始皇帝信任之差!   除内侍外,无人可近始皇帝十步。外臣最近也不过二十步,再往前便要登上御阶。   包括大秦之九卿公族之统兵大将,入殿亦是近二十步!   然胡亥却近三十步,莫非在始皇帝心中,胡亥亦会刺秦乎?   且扶苏陛见始皇帝,始皇帝虽心有不悦,却依然温言勉之。而胡亥入殿,行礼方毕,却开口便是诛心之言!   由此可见,始皇帝不喜胡亥,而偏爱扶苏,虚言也!   然此次或许是一个良机。   始皇帝有子二十三,唯扶苏与胡亥,得始皇帝看重,扶苏为长子,胡亥为幼子。   然胡亥愚笨加之野心颇大。   始皇帝虽知,但因其年少,不曾苛责。   但若让始皇帝偏胡亥而远扶苏,此非人力所能及也。   然,若此事使始皇帝远扶苏,便是大功!   再次轻轻叹了一声,赵高俯首下拜,“启奏始皇帝,臣遵始皇帝令,为少子师,受其律法。法亦容情,臣常言,为人子需谨记孝悌,少子仁善,事涉其兄,固有迟疑。”   言毕,他又微微侧身,转向胡亥,“既始皇帝问,尔当直言。”   始皇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胡亥再次看向赵高后,转向始皇帝,俯身再拜。   “大兄同上将军奉命前往楚地抓捕方士,至云梦县,遇一白鹿,时有楚人诳语,‘此乃云梦山仙人之灵兽’,上将军率亲卫,乃入云梦山。后上将军返之,未言神仙之事,反而当众释放白鹿。拜之曰‘非所愿也,万勿怪罪。’。”   “甚至吾听闻,大兄与上将军欲拜其师……”   越说到后面,胡亥身姿便越低了些,甚至于微微发颤。   “哗啦啦!”冠冕相撞的声音传入耳中。   “尔,可有虚言?”始皇帝声音沙哑,双目猩红!一副勃然大怒之状!   胡亥见状,心中大喜。他停下故意微颤的身子,双目炯炯,一脸正色道:“陈所言,绝非虚言!”   而后,胡亥俯首再拜,“臣亦不想信什么神仙!却不知大兄与上将军何故私纵白鹿,若臣遇之,莫说白鹿,就连那些楚人一并杀之!”   他顿了顿,似胸中压着一口气,混着几分无奈,道:“事涉大兄,念及手足,臣本不想言。但若是欺瞒始皇帝,臣更是做不到!”   说完,他像是将一股慷慨之词陈毕,仰望始皇帝。   神仙?屁的神仙!   即便有神仙,也要杀掉!   身为皇帝竟然还想着长生不死?你长生不老了,我怎么办?   令胡亥意外的是,始皇帝似乎并不生气?而是另有所思!   胡亥心中惴惴,不由得看向一旁的赵高。   而赵高面色不悲不喜,跪坐一侧,嘴角似有笑意。   大殿内一片沉寂,稍重的呼吸声都会显得不寻常。   胡亥按捺心神,等着始皇帝金口玉言。   良久,始皇帝沙哑的声音才继续响起,“尔,且先下去吧。”   胡亥不明就里,只得再拜,“喏,臣告退。”   而始皇帝端坐于御座之上,看着胡亥一步步退出大殿。步子踩在空荡的大殿上,似钟声落在心口一般。   直到胡亥不见了身影,他也未曾将目光移开。   一时他自己竟分不出,究竟在看什么。到底是胡亥还是众人之心?眼中是熊熊怒火。   始皇帝此刻已怒不可遏!   所谓方士皆是欺瞒于朕!   所谓什么白鹿、什么祥瑞,都是无稽之谈!   而蒙恬,身为朕的心腹上将军,却以所谓异人之言来称呼!尔是否,亦欲言,此异人亦可用金珠为饮食,可为朕制长生不老之药?   而扶苏,朕之长子,特命其为蒙恬监军,却替他遮掩!   幼子胡亥虽恨尽方士,却也是怕方士练出长生不老之药!   始皇帝心中涌出一股怒火,“这天下,朕尚有可信之人乎?” 第25章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始皇帝很愤怒。   他杀气腾腾地看了御阶之下,正低头垂目,战战兢兢的内侍们一眼。   他只觉得自己内心似乎正在被火炙烤,恨不得把这些内侍们,统统杀掉!   甚至,扶苏,蒙恬,胡亥,以及天下人!   深深吸了一口气,始皇帝勉强按捺住心头的怒气。   他乃是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虽然酷杀,但是并不滥杀。若非自我克制,他也无法一统六国,建立一个前所未有之帝国!   然而,自从误信方士,服食丹药之后,始皇帝便开始肝火上逆!   尤其是得知方士居然是欺瞒自己后,始皇帝便无时无刻不在愤怒之中。   因为此事乃是莫大之耻辱,始皇帝甚至觉得,自己已然成为了天下之笑柄!   此外,始皇帝心中尚有一丝隐隐的恐惧。   自己已然年近半百,原本希望方士能够替自己炼制出不死之药,结果乃是黄粱一梦。   如此,吾余寿几何?   想到这里,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令高!”   “臣在!”赵高一直都静静地跪坐于阶下,闻言行礼如仪。   “传信李斯,”始皇帝重新坐回到御座上,一边招手招来内侍,让其继续为自己捧竹简,一边继续开口,“问其行宫是否修建完毕,朕近日欲移驾九江!”   始皇帝出巡至郡治,必住行宫。而丞相李斯即为始皇帝车驾前哨,负责提前在当地征发民夫,修建行宫。   至于九江,乃是在南阳郡之东,过了南阳,便是大名鼎鼎的琅琊郡!   琅琊乃是越国之都城所在,琅琊之东,有高台,孤立特显,出众山之上,下周二十余里,台基三层,上级平敞,广五里。所谓“登琅琊而俯巨海”。传言此台乃是上古之神人所铸,名琅琊台。   周武王时,有贤臣太公望,辅佐武王与牧野之战中击败商纣王所率大军,商朝灭亡,周朝乃立。随后武王令太公望勒石夸功,至琅琊,乃于琅琊台封八方之神,而琅琊台亦受封,为四时之神祠。   故此,琅琊台乃是地灵之所,始皇帝此去亦是为琅琊夸功。   除此之外,传言东海上有神山三座,登琅琊台即可见!   始皇帝已经不信神仙方士,然而,神山乃是上古圣人遗泽,不可轻忽也!   “至于大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   始皇帝微微有些踌躇,他坐在御座上,按剑沉默不语。   扶苏猜得没错,始皇帝,并不喜欢自己这个大儿子。   倒不是扶苏有什么错失,相反,扶苏奋而勇毅,敏而好学,兼孝悌仁义,便是始皇帝亦颇为欣赏。   然而,扶苏之母,乃是楚人!   始皇帝之父子异本为秦国公子,因母身份卑微,不得父亲安国君之喜爱,故被送到赵国为质。时有豪商吕不韦者交好子异,重金买通赵国公卿,私放子异归秦。   子异既归,吕不韦亦至秦地,于中操作,使得子异为华阳夫人收养。因华阳夫人乃楚之王女出身,故子异被改名为子楚。后安国君即位秦王,乃封华阳夫人为王后,立子楚为嗣君,即为太子。   安国君即位三日而薨,子楚继位。然子楚继位方三年,亦薨。   时年方十三岁之嬴政乃继位为王。而华阳夫人以太后之身份,为嬴政迎娶楚国昌平君之女为王后。   时昌平君及其弟亦在咸阳,华阳夫人竟令此二人领兵!   秦之朝堂,半数楚臣!   楚人势大,嬴政不得不先做蛰伏。直待华阳夫人去世,他终于发动反攻,将秦国朝堂内的楚人一扫而空。   一不做二不休,嬴政随后令上将军王翦率六十万大军灭楚,将昌平君斩杀!   包括自己的王后,昌平君之女,亦被嬴政赐死!   而这,便是始皇帝不喜扶苏的原因。   因为扶苏之母亲,乃是被始皇帝杀死!   纵使始皇帝随后以所谓的郑妃为扶苏之母养育扶苏,欲将此事瞒过。然而,天下人皆知扶苏乃是楚王女之后,无数楚地遗民,正背负血誓,等待这位楚王之血脉为母报仇之日。   所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说不喜,实则是忌惮!   然而,扶苏,毕竟是始皇帝之长子,德行出众。   若是始皇帝无法寻得不死之药,秦二世者,或只可为扶苏!   “于卫尉调兵二千,与蒙恬军合兵为一部!”   “命王平为都尉,蒙恬仍为上将军,大子扶苏为军司马!”   “传令蒙恬与扶苏二人,速速尽杀南郡与长沙郡两地方士。而后提兵向东,与朕会于琅琊!”   他淡淡地重复之前对扶苏说过的话:“切勿负朕之信也!”   ……   深夜。   秦直道上,一列军士正加紧前行。   扶苏此时已经不再坐轻车,而是登上了战车,他身边正是蒙恬,后者已经披上了厚重的甲胄,披坚执锐立于战车上,威风凛凛。   不过此时蒙恬的脸上满是困惑,他看了身后的步卒一眼,低声开口:“公子,始皇帝突然为吾等增兵,是何意?”   扶苏同样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排成长龙的步卒。始皇帝治军极严,既命大军出发,那么大军必须日行三十里方可宿营。这些步卒此时正加紧赶路,以免误期。   远远地还能听到一个严厉的声音,从后方一辆战车上传来。   “加快行藏,尔等可是想被斩首乎?”   叹了一口气,扶苏转过脸来,看向蒙恬。   “上将军,”他认真地开口,“此次返回云梦县,吾等需再勿言神仙方士异人之事,速速扫平云梦山为要!”   “须知,始皇帝令王平增兵二千,看似是为补足吾等兵力之不足,实则为就近监视!”   他继续说道:“王平者,上将军王翦之子,偏将军王贲之弟!昔日王翦灭楚,于军中威望颇盛!”   “而吾等此时麾下已有军士五千,刚好一部!”   扶苏看着蒙恬,意味深长地说道:“此部,即为王翦昔日灭楚之旧卒,亦曾随王贲突进齐国临淄城下,逼降齐君!”   蒙恬默然,他常年在外领兵,确实对朝堂之事缺乏足够的见解。   这年头的武将是世袭,父亲掌管某军,儿子同样会接替这支军队。   扶苏的意思很简单,这次南下楚地,两人领的不是自己本部兵马,因为自己的本部兵马还在河套地守着匈奴。   两人率领的,乃是昔日王翦以及王贲之部曲!而现在,正牌王家人来了。   扶苏说得如此浅白,他若再不懂,就是傻瓜。   哥,不能再浪了,再浪……   可就真的要死人了! 第26章 天劫降临,仙人渡劫   扶苏与蒙恬率兵一路向南疾行,距离愈来愈近。   而云梦山巅,一轮明月,笼罩在山间。   天色已然破晓,远处的云海间已有毫光隐现,马上就要新日喷薄。   天门台上,月色朦胧,白鹿,白鹤,白虎,白龟,四大瑞兽齐在,护卫在丹炉四方。   一线天中,雾气蒸腾,无数飞禽走兽正于山谷中静静拜伏,不远处还有鸟兽匆匆聚集而来。   山中无日月。   自上次讲道,已经过去了十余天。   飞禽走兽懵懂,不知天日,只知道月隐则衔草而来,月圆则天门开。   昨夜,便是月圆之夜!   无数双懵懂的眼睛,都聚焦在天门台中央,那个硕大的丹炉之上。   月渐西沉,而红光更盛。原本就已经古意湛然的丹炉此时愈发古朴。而丹炉之上,乃是狭长的一线天,两片残峰并立,如双剑半直刺天空,竟似将天空分为了两半。   一半为银白之月色,一半为黎明之毫光。   天地间,似有瑞气环绕。然而却又有一丝压抑,乱人心神。   忽然,一缕红光出现,紫气出于云海!   日将出也!   山谷中万灵开始骚动,无数飞禽走兽抬起头来,既向往,又惧怕。   只是依然寂然无声。   红光渐盛,而月色渐晦。   “嗡”地一声清响,陡然从天门台之上,丹炉之中传来。此声有如洪钟大吕,又如天地齐鸣。   而随着这一声清鸣,有雾出于炉口,明灭之间,如梦如幻。   雾气渐渐蒸腾,天门台上逐渐朦胧。   陡然间,一道明媚霞光,突然自丹炉口冲出,笔直刺向天空!   而山旁那片云海,仿佛为这道霞光所吸引,飞速地聚集过来,沿着霞光扶摇而上。   顷刻间,天空之上出现了一朵漩涡状的云,看起来仿佛一只天地之眼,冷冷地俯瞰着云梦山。   天地间瞬间如同混沌一般,明灭不定。有丝丝电蛇开始于天地之眼中聚集,天地间的威压渐盛。   山谷中万灵亦开始变得慌张,惊疑不定。包括天门台上,那四只瑞兽,此时也已经失去了恬淡。   天地之眼正对着那只丹炉,天门台上显然正是威压最盛的地方。即使四只瑞兽乃是所谓道心通透的灵兽,此时亦顶不住此等威压,只能跪服于地,虽然浑身都开始忍不住颤抖,却不肯离开丹炉一步。   一声清越的虎啸突然响起,却是那只白虎被激发了性子中的骄傲,陡然发力站了起来,向着天上那朵巨大的云发出了一声怒吼。   然而,怒吼刚刚吼了一半,天地间的威压陡然大增,白虎虽然拼命支撑,却依然被毫无反抗之力地压下!   而天上那朵漩涡状云此时已经亮得耀眼,无尽的电蛇蜿蜒其中,一股仿佛毁天灭地的气息从天空上传来,显然下一刻,就会有一道万钧之雷击下!   而观天上那朵雷云之威势,恐怕一击之下,天门台整个都会劈作平地!   就在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陡然从丹炉中响起。   “尔这大猫,道心未成,尚是肉体凡胎,亦敢直面天劫乎?”   随着声音,一个人影陡然出现在天门台上。   正是秦天。   “此乃天劫?”他饶有兴趣地仰望着天上那朵巨大的雷云,眼中满是淡然。   “就这?”   是的,天上这朵雷云,正是所谓的天劫!   天地有道,道即法!   而修行,乃是逆天行事,以凡人之身,窃天地之法而用之!   故,天道乃降天劫以罚!   天劫,乃是修士最害怕的劫数,因为这是天道之罚,无法闪避,若非大气运傍身,必神形俱灭!   故修士们一边盼道行精进,一边又畏惧道行过深引来天劫,每日惴惴不安。   如果此时世上还有其他修士,看到秦天这一脸淡然的样子,必将瞋目结舌。   然而,秦天已经是这世界上唯一的一个炼气士,这道天劫,亦是末法时代以来,第一道天劫!   劫云开始翻滚,似乎是被秦天满不在乎的表情所激怒,天劫的威力似乎又大了一分。   然而秦天却依然淡然,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天上的劫云越来越亮,脑海中思绪万千。   “没想到,吾才刚刚突破无始,进入炼精化气第二重天,就会引动天劫!”   “看样子吾之道,确实是所谓的通天之道!”   他低低地自语道。   此语,并非无的放矢。   天地有道,万道归一,殊途同归。   然而,道与道之间却有不同。   修行亦如行歧路,有阳关之大道,自然也有羊肠之小道。   大道者,便如快马驰于坦途,一日千里。   当然,进境越快,天劫自然就来得越早,也越多!   秦天原本想着自己悟出的道,有四个境界,那么四重天劫,也就差不多了。   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刚刚突破第一境界的第一重天,居然就引来了雷劫!   难道说,自己要经历十二次天劫?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陡然从天空传来,天地间陡然一片雪白,一道电蛇雷霆万钧地劈下,笔直地冲着天门台而来!   而秦天亦收回了思绪,淡淡地摇摇头。   自己自从上次讲道后,在丹炉中静修十五日,一朝突破,引来传说中的天劫,居然心生好奇感。   此为修行之不精也。   须知万物有道,天劫亦然。   四九天劫为道,九九天劫亦为道,十二重,乃至二十重天劫,通通都是道!   他再次哑然一笑,环视了山谷里那些已经快吓得心胆俱裂的万灵们一眼,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这才重新抬头,定定地看着即将劈到自己头顶的劫雷。   下一刻,他骤然抬头,迎面撞向那道雷,一声清斥声陡然响起。   “破!”   “轰”地一声巨响,雷霆狠狠地劈在了秦天的身上,天门台上似有月耀,却比月光亮了无数倍。   而天空之上,那朵漩涡状的雷云亦开始急速旋转,电蛇狂舞,顺着天空中这道雷霆疯狂涌下,似乎不把天门台彻底劈成粉末誓不罢休。   电蛇狂舞,云雾翻涌,天门台亮得不可直视。   足足十息。   天地清,劫云散,云雾开,电蛇消失。   天门台上,秦天衣决飘飘,眸光湛湛,身边还有电弧不断闪耀,一众走兽尽皆拜倒,低鸣仿佛唤仙人。   与此同时,云梦山远处,同样有人马在仰头目睹这一幕。 第27章 观仙人渡劫   雷云散开,天地间一片清明。   此时红日已出,照得天门台侧之云海一片金黄,宛如天上。   秦天站在高台上,面色恬淡。   他低头扫了山谷中一眼,只见山谷中万灵此时皆昂着头,仰望天门,眼中似有渴望。   秦天晒然一笑。   他能够理解这种渴望。   修行,乃是逆天而行。   天地有道,万物皆在道中。   道便如同河流,万物则是河中之鱼。   鱼居于河中,以为河便是天地,便是全部。   它以为自己在天地中纵情遨游,实则却是在随波逐流。   纵使逆波而上又如何?亦在河中,随水而去。   然有鱼不甘束缚,用尽全力跃出水面,只为看看这片天地,又看看此河会将自己带去何方。   其中既有强壮的鱼,便如秦天。   纵使是雷霆万钧,亦弹指可破。   也有弱小之鱼,莫说天劫,仅仅只是天道运转之余波,就足以让它们化为齑粉。   秦天不由得看向四周。   天劫虽然被他轻描淡写一指破之,然而,雷霆落下时的余威,依然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一线天旁山壁上的草树木。   此时那些树木颇有枯萎之态,某些弱小的植物甚至已经略显焦黄!   而天门台上,白虎此时亦无力地卧在地面,显然已经在天威中受了不轻的伤。   只是即便如此,白虎此时依然满眼不屈地看着已经是红霞一片的天空。   秦天微微有些感慨。   就如同方才白虎啸天,纵使在面对天劫之时,它渺小宛如尘埃,又如何?   纵使是凡间的生灵,亦敢直面雷霆的威光!   只因,向道之心不死!   “尔等听吾讲道逾年,而今道心已然种下。”   秦天淡淡地开口:“既如此,吾便送尔等一份礼物吧。”   他大袖一挥,身侧的大鼎突然嗡嗡清响,随即一道似霞似雾的光芒从鼎口喷薄而出,瞬间就弥漫到整个山谷中。   这片光芒似乎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原本因为雷霆落下而变得略微有些颓靡的万灵们瞬间变得精神抖擞!   而刚才因为向天咆哮,被天威直接压至地面的白虎,也一个翻滚陡然站了起来,刚才所受之伤似乎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包括山壁两侧那些已经有些枯萎的树木,也在这片光芒中,瞬间重新变得郁郁葱葱,甚至比之前都绿了几分!   光芒瞬间散尽,看着重新变得生机勃勃的山谷,秦天满意地点点头。   “此为,阴阳二气也!”   “所谓,天地氤氲,万物化醇!”   他清声而道曰:“天地初生,有气混沌。此气,即为氤氲之气!”   “而后,氤氲生阴阳,阴阳乃生万物!”   “今吾取氤氲,这阴阳二气,便赠与尔等吧。”   “若是由此而入道,乃是尔等机缘!”   他抬眼看向山脚方向,脸上突然再次露出一丝笑意。   “至于扶苏……”   “有客自远方来,且恰在此时,亦是,尔之机缘!”   “既如此,吾便同样送一份礼物与尔吧!”   ……   秦天所说扶苏,并不是无的放矢。   当山谷中万灵翘首,等待秦天出关的同时,山脚下,扶苏正静静地坐在一辆轻车上,眉头微皱。   他身后,乃是一片营地。   从湖阳到云梦山,路途并不算太远,若是骑马或者坐轻车,最多两日可达。   然而大军行动迟缓,日行三十里乃是军中常态。尽管扶苏与蒙恬日日急行,依然了十来天,一直到昨夜晚间,才把总计五千大军带到此处,并于云梦山下,山道处扎营。   此时天空已经隐隐有一丝鱼肚白,天色即将破晓。   整个大营此时已经一片忙乱,到处都是忙碌的军卒,军官的命令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速速列队!”   “十息不至者斩!”   这是大军正在拔营,云梦山脚多泽,且水网密布,军士们还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片稍微平坦点的地面,能够容下五千大军扎下营地。   不过此时天已经快亮,大军已经准备出发,此时正重新列队。   不过此事并不需要扶苏操心,军中自有君侯去负责此事。   他真正烦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上将军,尔可听闻,始皇帝准备移驾九江?”他皱眉开口。   他身旁的军旗下,蒙恬正静静地骑在马上闭目养神,一旁的亲卫们正忙着把牛皮缝制的营帐收起来。   楚地地气旺盛,且多蛇虫,故此昨晚二人就是睡在兵车之上。   收拾营帐之事自然不需要上将军与军司马亲自去做,听到扶苏的声音,蒙恬抬起头来,淡淡地开口:“吾听闻,始皇帝乃是欲巡琅琊郡,祭祀四时之神。”   扶苏叹了一口气:“琅琊郡是何等地方,天下人皆知。由此观之,始皇帝求长生之心,犹在!”   蒙恬微微点点头,始皇帝从来不是一个敬神之人,对周时所封四时之神,更不会有多崇敬。   此去,必为琅琊郡外,海上神山!   扶苏看了蒙恬一眼,他意有所指地开口:“然所谓神仙异人之说,皆是荒诞。”   “天下之民,苦方士之害已甚!”他意味深长地说到。   蒙恬默然。   他知道扶苏说的乃是云梦山上那位异人。这一路行来,两人已经就此事争论过数次。   扶苏之意很简单。今六国初定,天下正待归心。   然自二年以来,始皇帝便开始宠信方士,搜天下财货以供养。而方士亦横行于地方,多有不法,民间怨声载道,却因始皇帝宠信,敢怒不敢言。   幸而始皇帝雄才大略,一朝窥破方士真面目,乃大索天下,欲绝天下方士者。   此举固然是因方士胆敢欺瞒始皇帝,但是未尝不是向天下人表态。   朕错矣,自此不再迷恋神仙方士之事。   天下之民虽然欢欣鼓舞,但是未尝不在迟疑观望。   而扶苏乃是始皇帝之长子,蒙恬乃是大秦上将军,既奉命至楚地追索方士,自然需行雷霆一击,让天下人心安。   岂能蛇鼠两端,再令民心生变?   “若是始皇帝万世,大秦自然万世,故始皇帝非为私欲,而是,为天下!”蒙恬淡淡地回答。   “这天下……”他慨然地抬头,看向天空,下一秒,他陡然愣住。   “这楚地之云……”   他失神地开口:“都是这般古怪么?”   蒙恬的声音有着失神,而扶苏也是一愣。   正说神仙方士天下事,你突然说云干嘛?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天空,下一刻,他的脸色亦是一僵。   此时天色已亮,东方云霞灿烂,显然红日将出。   天上虽有几片浮云,但是必是晴天,不单单只有今日,最近数日皆是如此。   这点早有军中擅长天象之斥候确认过,又问过当地楚人,绝对不会有错。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天空之上,却出现了一朵漩涡状的云,看起来仿佛一只巨大的天神之眼,俯瞰人间。   而且,这朵云还在飞速地扩大,其中隐隐有着电蛇萦绕,让人头皮发麻。   “此莫非是雷公电母……”扶苏失神地开口。   他这辈子都不曾见过如此古怪的云,光是看那形状,以及其中的电蛇,都让他心惊肉跳。   纵使同样在惊讶中,蒙恬依然忍不住转头看了扶苏一眼。   尔方才才说,神仙异人之说,尽是荒诞的?   怎么此刻又突然跑出雷公电母了?   不过,扶苏之反应,并不出奇。   因为即使蒙恬身为百战之将,人称天下第一勇士,看到此雷云,亦觉心惊。   此天地之威,凡人纵使为百人敌,万人敌,又岂敢掠其锋?   扶苏与蒙恬等人在愣神,而两人身后,还在忙着列阵的军士们,此时同样愣住了。   “那是什么!”   “怎会有如此巨大之雷云?”   “吾等可是要避一避?”   喧哗声骤然响起,整个营地瞬间乱作一团。   “不好!”蒙恬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速令军士们重新扎营,躲在营帐之中以避雷霆!”   他驻守河套地数年,每每率自己麾下将士逐匈奴于草原之上。   草原上多雷暴,且雷暴似极偏爱甲兵齐全之秦军,却对那些匈奴人视而不见。数年间军中死于雷击者数十。   而眼下天上这朵雷云如此恐怖,若是劈下,军中恐怕死伤无数!   “喏!”亲卫蒙喜一直都在蒙恬身边,此时听闻上将军令,终于回过神来,立刻带住缰绳,准备传令。   “罢了!”不料刚刚准备动身,蒙恬再次发出一声怒吼。   “来不及了,公子,请速速解下佩剑!”他焦急地看向一旁的扶苏。   扶苏亦随蒙恬驻守河套数年,自知雷暴偏爱金铁之物,他随手就把佩剑从腰间摘下来,丢开一边:“速速为上将军卸铁甲!”   两名亲卫红着眼睛扑上来,试图把蒙恬从马上拖下来,为他卸去铁甲,却被蒙恬一脚一个踢开。   蒙恬此时已经须发皆张,他狠狠地朝天发出一声怒吼。   “吾乃大秦上将军恬!若是天意让吾受雷击而死,那便击吾!”   “然纵死,吾亦要披甲而死!”   此时雷云已经覆盖了几乎半个天空,天地间重回晦暗,云中电蛇明灭,竟似比初升之日更为明亮!   而空气中亦有一股清新之气,蒙恬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开始发麻。   下一刻,天地间陡然一白!   稍稍迟滞后,“轰”地一声巨响,宛如在他的心头响起,无数惊呼声和战马嘶鸣声响起。   而蒙恬竭力控制自己胯下战马,不动如山,等待着下一击的到来。   他于草原深处征战多年,对雷暴很是了解。   雷暴乃是天地之威,一经发作,便是铺天盖地,连绵不绝。   他死死地瞪着天上那朵雷云,纵使是死,他亦要看看是哪道雷把自己劈死!   然而下一刻,他再次一愣。   只见天上那朵漩涡状的雷云,在仅仅劈下一记之后,就已经开始消散。   而且,消散速度极快,仅仅数息之间,就已经看不出形状,十息过去,已经只剩下一片薄云。   蒙恬足足看了三十息,直到一缕阳光照到了他身上,他才回过神来。   他惊疑地看了一眼天空,此时天空之上,已经重回一片湛蓝。   方才那朵巨大的雷云,仅仅在三十息之内,就彻底消失不见!   蒙恬此时满心劫后余生之感,同时又满是惊惧。   他一眼就看出来,方才那道雷霆,似乎正劈在云梦山巅的方向!   以此雷之声势,恐怕天门都能劈成粉吧?   那位异人又如何了?   而且,这道雷,甚是古怪!   莫非,和那位异人有关?   好不容易,蒙恬才回过神来,他陡然发出一声大吼:“令伍可在!”   “某在!”一个声音从不远处响起,伍县令小跑而来。   伍县令同样带着兵器,不过并没有着甲。他恭敬地朝着蒙恬施礼:“上将军,不知有何差遣?”   他乃是本地县令,按照秦法,有大军至,地方需为大军供应粮草,并且提供向导等协助。   不过云梦县甚小,蒙恬之军粮草乃是从江陵运来,无需云梦县担任。   故此伍县令亲自担任了向导,毕竟他治下皆是一帮楚地野人,若是出言无状,冒犯了始皇帝或者公子扶苏,说不定整县都会被一体斩绝。   要知道,大家的脑袋此时尚算暂时寄存于颈项之上。   故此,伍县令不得不小心谨慎,半句都不敢错。   一个声音陡然在扶苏身侧响起,正是蒙恬。   蒙恬此时已经重新骑上了战马,铁甲也已经重新穿在了身上,包括披风都已经细心地整理好,一副准备投身战场的模样。   然而他脸上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一边看着云梦山山巅方向,一边惊诧地开口叫他身后的伍县令。   “这楚地之雷,都是如此声势惊人的吗?”他目光炯炯地开口。   “禀上将军,某亦不知也。”伍县令此时同样是失神的。   “公子读诸子百家,可知楚地之雷与秦地有何不同?”蒙恬也懒得多理会伍县令,转头看向扶苏。   扶苏也有些发懵,刚才云梦山上那个雷大家都看到了。说实话,打雷,常事尔,然而大家何曾见过这样的雷?   瞬息之间,便于天空上出现一朵漩涡般的云,宛如神灵之眼。一雷击下,声震四野,天地都要为之动。击完之后,雷云立即散开,毫无迟滞。   他看了蒙恬一眼,瞬间就明白了蒙恬的深意。   “此或,旱雷也。”他迟疑地回答,“吾尝闻,旱雷者,便是平地生雷。”   “旱雷?”蒙恬一脸的怀疑。   尔读书多,可不要骗吾!   扶苏知道自己的回答难以取信,他看向自己右侧一名脸色黝黑的将领:“前将军于齐地可曾见过此雷?”   “不曾。”被称作前将军的黑脸将军冷冷地回答。   蒙恬脸上隐隐有怒色,扶苏则是叹了一口气,微微朝蒙恬摇摇头,以做劝解。   这名所谓的前将军,便是始皇帝为扶苏与蒙恬二人派来的都尉,王平!   王平乃是王翦之少子,王贲之弟。王翦王贲父子在一举灭齐,六国一统之后,便功成身退,隐居于齐地。   始皇帝赏二人之功,乃召王平入朝,袭爵武通侯。因大秦废分封,故以其官职称之,为前将军。   王平生性寡言,且对任何人都不假颜色。或许,这也是始皇帝派他前来的原因。   蒙恬亦知此事,他脸色恢复平静,淡淡地扫了一眼王平,突然开口:“王将军,此山有兽潮。吾亲做先锋大将,尔护卫公子,缓缓而行,不得有误!”   “喏!纵死亦不负上将军之令!”王平一板一眼地拱手。   “甚好!”蒙恬此时已经彻底进入了将军的角色,他随手解开背上的披风,暗红色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飞舞。   “诸君,随吾进山!” 第28章 天地动,圣人乃出?   蒙恬亦非傻瓜。   山中那位异人是否真为神仙,蒙恬自己亦无法确定。   他同样不是一个轻信之人,彼时山谷里虽然有兽潮在听那位年轻人讲道,然能号令群兽着早已有之。   除此之外,他倒也没有看到其他的神仙手段。   但是对方能够号令如此之多的飞禽走兽,尚且有一尊如许巨大的丹炉……   扪心自问,蒙恬相信,若是这世上果真有能为始皇帝炼制长生之药者,那便是此异人!   即便是他现在炼制不出,将来他亦炼制不出么?   而先前陛见始皇帝时,他便发现,始皇帝此时正处于暴怒之中,不相信任何人。   自己纵是始皇帝心腹之人,若坚称云梦山有神仙,始皇帝必然震怒,自己或许会被当场斩首!   然而公子扶苏不同。始皇帝便是再不喜扶苏,扶苏总是他长子,总不至于直接砍掉。   他当然会怀疑扶苏亦在欺瞒于他,但是同时,他亦会想,此事,或否为真?云梦山,或许真有神仙?   故此,他一直都试图说动扶苏,让扶苏认真地随他一起去看看。   然而,扶苏则是铁了心,誓要为始皇帝重新取信于民。   蒙恬目光炯炯地看着扶苏,他纠结的根本就不是那个雷到底是何物的问题。   旱雷者,即是所谓的晴天霹雳。   晴天霹雳确实罕见,然而若说刚才那朵巨大的雷云便是所谓旱雷,那也站不住脚。   旱雷可有这种一雷击下,整座山似乎都要被击塌的威势?   扶苏坚称云梦山上无异人,更不可能有神仙。   然而这道雷怎么说?   要知道,古人笃信天象,常言天象异者,必有其因。   或重宝出,或圣人出!   扶苏看了蒙恬一眼,他深知蒙恬之所想。   实话失火,他亦觉得方才那道雷霆着实有些非同寻常,而古书上确实有天地动,圣人出之说法。   难道,蒙恬当日遇到的,当真是什么神仙或者天人?他不由自主地在内心揣测。   不过下一刻,他便哑然失笑。   这天下何曾有神仙天人之属?所谓传说,皆是附会。   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难以取信,恰好不远处策马赶来一位脸色黝黑的将领,他客气地开口:“前将军于齐地可曾见过此雷?”   “不曾。”被称作前将军的黑脸将军勒停战马,冷冷地回答。   “上将军,公子,”他不卑不亢地拱手,“吾等已经于此地耽搁甚久,是否引兵出发?”   蒙恬脸上隐隐有怒色,他是一军主帅,而这个所谓的前将军说话太不客气!   扶苏则是叹了一口气,微微朝蒙恬摇摇头,以做劝解。   这名所谓的前将军,便是始皇帝为扶苏与蒙恬二人派来的都尉,王平!   王平乃是王翦之少子,王贲之弟。王翦王贲父子在一举灭齐,六国一统之后,便功成身退,隐居于齐地。   始皇帝赏二人之功,乃召王平入朝,袭爵武通侯。因大秦废分封,故以其官职称之,为前将军。   王平生性寡言,且对任何人都不假颜色,始皇帝多次赞之,称其呆若木鸡。   呆若木鸡乃是极高的褒奖,所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便是不动如山!   此名将风范也!   此外,王氏父子,与蒙氏父子并不和睦。双方之间颇有罅隙。   这也是自然,蒙氏父子是名将,王氏父子,亦是大秦名将。   或许,这也是始皇帝派他前来的原因。   扶苏监蒙恬之军,而王平,监两人之军!   “上将军,吾等这便开始进山吧。”他帮腔道。   蒙恬亦知此事,他脸色恢复平静,看了一眼天空。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已经升起,此时恰是好进军之时。   淡淡地扫了一眼王平,蒙恬突然开口:“王将军,军心是否可用?”   此时的他已经进入了上将军的角色,而王平则是再次一拱手:“虽有忐忑,但尚可用!”   蒙恬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卒,军卒们方才雷击之时略有散乱,此时已经重新列好了军阵,虽然不少人脸上犹有惴惴之色,然不曾见到畏惧。   这其中既有军卒中老卒较多的原因,亦有王平的功劳。   “很好!”整顿军心正是王平这个都尉之职,蒙恬亦不是一个因私废公之人,他赞许地点点头,“既如此,听吾将令!”   所有人都面容一肃,蒙恬威严地扫了所有人一眼:“王将军!”   “某在!”王平肃然应答。   “调一曲兵马,配兵车二十,将云梦山西彻底围住,勿使一人一兽走脱!”   蒙恬声音冷漠:“此山有兽潮。吾亲做先锋大将,率百骑率先入山。尔护卫公子,缓缓而行,若有兽潮,便将其朝云梦山西驱赶!”   “喏!纵死亦不负上将军之令!”王平一板一眼地拱手。   “甚好!”蒙恬此时已经彻底进入战时状态,他随手解开背上的披风,暗红色的披风在晨风中猎猎飞舞。   “诸君,随吾进山!”   蒙恬一声令下,十余骑立刻一马当先冲入山道,此为军中之斥候。   蒙恬亦策马扬鞭,在十名亲卫的簇拥下,向着山上冲去,伍县令也紧紧跟上。   足足百骑亦跟随“上将军恬”之军旗而入。   蒙恬麾下本有三千军士,加上此次王平带来的两千,已经有大军五千,刚好一部。   秦军以五千为一部,部设都尉。部乃有亲卫,斥候,辎重等诸多兵种,战兵分两曲,以两千人为一曲,设曲长。曲长下辖两位二五百主,各率千人。   这五千军卒以材官,也就是步卒为主,此外还有兵车二十辆。   兵车乃是先秦时最主要的战争机器,只是到了秦时,因为弩的发明,以及秦军军制的改变,导致兵车地位被降低,编制也被拆解。   原本的车士以及随车步卒被拆解成材官,骑士,甲士,兵车数量也减少,从原本冲锋陷阵之利器,变成了宿营时驻防所用,以及辎重车。   跟随蒙恬冲入山中的骑士,就是原本兵车的驭手。   此时因为马镫尚且为单边,仅为上马辅助只用,马鞍也非后世之桥型硬鞍,而是软鞍,故骑士在马上并不能持戈矛作战,亦无法骑射。   当然,若是勒马站定,还是可以射箭或作战的,只是没有后世所谓骑兵之精髓而已。   山路崎岖难行,然而蒙恬却是轻车熟路。他领着百余骑一路疾驰上山,不多时便已经行至上次见万鸟衔枝的山坡处。   看着前方山坡处的巨树,蒙恬勒住了马,仔细打量四周。   四周一边寂静,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极其清新的气味。   深吸了一口气,蒙恬偏头下令道:“鸣鼓!” 第29章 看山灵兽!   蒙恬一声令下。他身边紧紧跟随的依然还是蒙喜,后者此时正擎着一面军旗,听到蒙恬的命令,蒙喜双手握旗,轻轻舞了舞。   “咚咚!”两声沉闷的响声率先响起,随即十余面鼓响成一片。   山林间瞬间变得嘈杂起来,蒙恬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山坡。   山坡上依然寂然无声,没有鸟鸣,亦没有万鸟腾空。   蒙恬微微有些疑惑。   他上次于此处遇到万鸟衔枝,然后又遇到万兽衔草。   不得不说,当时的声势,把他这位百战之将都吓了一跳。   所谓,蚁多咬死象。   先不说那些野猪大虫之属,光是那至少在数万之数的鸟雀,亦不可等闲视之。   倘若这些鸟雀向大军发起冲击,总是军卒们有甲胄在身,恐怕伤亡也不在少数。   毕竟军卒们大多是身穿皮甲,唯独什长以上有铁甲。   故此,这次入山之前,蒙恬做了许多准备,鼓便是其中一项。   这亦是大军平日围猎所用之法。   让他意外的是,此刻自己鼓也敲了,林中却依然一片寂静。   “斥候可曾有报?”蒙恬皱眉开口。   他事先就已经叮嘱了斥候,遇到非同寻常之人或鸟兽,勿要惊扰,直接回报。   “上将军,斥候并无发现。”蒙喜用手搭了个凉棚,眯眼看向前方的山林,恭敬地回答。   由于害怕不小心闯入兽潮,这次的斥候并没有放得太开,而是在蒙恬身前五十步左右。   这些斥候并不集中于山道上,而是需要分散在林间,仅仅留下数人在山道,身背小旗,以做传信之用。   而斥候皆是经验丰富之辈,他们善望气,亦善于山中追踪。   若是他们说无发现,那并非说,他们未发现野兽。   而是指,他们根本连较为新鲜的兽迹都未曾找到。   “上将军,斥候说,”蒙喜继续打量着前方斥候们的旗语,继续说道,“两侧山中,亦无发现。可要继续前进?”   蒙恬的眉头深深皱起,上次来时,他也曾留意过周边,同样觉得周围甚是安静,非同寻常。   当时只道是楚地之山不同,后来才知道,原来是鸟兽们通通聚集在了一线天下。   难道这些鸟兽到现在还聚集在那里?还是说,它们一直不曾离开?   那它们吃什么?   亦或是,它们因为刚才惊天动地的响雷,而离开了云梦山。   然而,方才在山下时,根本就不曾听到鸟兽之声,亦不曾见有大批鸟兽离开云梦山。   蒙恬有些踌躇。   他这次来,虽然是奉令前来清扫云梦山,但是他心心念念的,其实还是天门台上那个年轻人。   作为始皇帝心腹,他深知始皇帝虽然深恨方士,乃至放言要杀尽天下方士,神仙,灵异精怪之属,并不代表始皇帝真不信神仙。   始皇帝只是被方士欺骗,自此有任何人胆敢与始皇帝说神仙事,他都认定为对方乃是再打算欺瞒于他而已。   若是始皇帝真的已经确信天下并无神仙之事,他又何必去琅琊郡?   显然,始皇帝长生之心犹在,他,只是不信天下人了而已!   既如此,蒙恬无论如何都要把山中这位异人给请去始皇帝身前,为始皇帝炼制不死之药!   然而,那名异人,态度未明,敌友不分!   蒙恬可不相信楚地之异人,会对秦人有什么好感!   为此,他特地以上将军之尊,担任了先锋大将。   并且,做了不少准备!   若非如此,扶苏可能会直接下令烧山,这便是秦军对付那些躲在山中之山民惯常的方式!   烧死了异人又如何?   或者,异人烧不死,烧死了那些所谓的灵兽祥瑞又如何?   他微微有些焦躁,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轰然响过,之前于山道上传令的那名斥候飞马转回:“上将军,吾等发现一只异兽,不知如何处置,请上将军示下!”   “异兽?”蒙恬微微一愣,“可是全身发白?”   “非也,似是一只青色猿猴!”斥候有些迟疑。   青色猿猴?   蒙恬心中微微一动。   “战鼓停下,带吾去看看!”他当机立断地开口。   “上将军,由此而去!”斥候松了一口气,显然他的本意,就是打算让蒙恬亲自去处置。   蒙恬顺着他的指引,拨马离开山道,向着左侧山林深处走去,而亲卫以及伍县令等人紧紧跟上。   走不了多远,斥候低声开口:“上将军,正是此猿猴。”   蒙恬下意识地放眼望去,下一刻,他楞在原地。   一只猿猴此时正端端正正地人立于一处山石之上!   这只猿猴大概半人多高,浑身青白色长毛,看起来颇为精悍,一双眼睛紧紧地闭着。   虽然方才山道上蹄声喧哗,鼓声震天,这只猿猴却恍若未觉。   包括此时蒙恬等人已经来到了它身前,它亦连眼睛都不曾睁开。   “令伍,这是何物?”蒙恬不由自主地开口。   “此或是山中青猿。”开口的是伍县令,他这次终于履行了自己云梦县县令之职,为上将军向导。   蒙恬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伍县令一眼,目光重新回到猿猴的身上。   “吾自知此为山中青猿,秦地亦有此物。”他目光有些发直,失神地开口,“吾问的是,此青猿这是在作甚?”   “某,不知也……”伍县令此时比蒙恬还要蒙。   他呆呆地看着那只青猿立于山石之上,一只毛茸茸的右臂缩在胸前,另外一只手臂缓缓前推。推到尽头,忽然灵动地一挺腰,右臂迅捷无比地击出,发出“呜”地一声锐啸。   随后这只猿猴便摆着这个姿势停在原地,似乎在思考,又似在感悟。   “嘶……”一声倒吸凉气声陡然响起,却是蒙喜。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只猿猴那不丁不八的别扭姿势,以及两条宛如抱月一般摆在身前的双臂,惊疑地开口:“上将军……”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蒙恬率先开口,打断了他。   蒙恬的语气中同样满是惊疑,他宛如梦呓一般地开口。   “令伍,楚地皆是如此乎?”   “山中古猿,竟会拳术?” 第30章 仙人灵兽可谓大秦百万勇士师!   蒙恬,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自周时起,贵族便需学习所谓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而身为大贵族,武将世家,蒙恬尚需多学一术,即兵!   兵者,既有排兵布阵,亦有短兵相接!   毕竟这年头的武将并不是只呆在中军看着自己麾下将士们浴血搏杀而已。贵族之间讲究不兴无名之师,每逢战前,双方皆例行致师。   致师者,挑战也。周时重礼,故战前双方主将于战前见面,互下战术,言不得不行兵事,乃是身负王命,以有道伐无道,死生命也。   然而随着时过境迁,原本贵族之间的互相致意,变成双方主将互相夸耀武勇,互相邀战,然后单挑。   蒙恬身为上将军,勇武过人,自然有一身好武艺,否则早被人斩于马下。   他一眼就看出,这只青猿,正是在练习拳术。   正是这点,让他怀疑自己的眼睛。   拳术呀!   作为一位以勇武闻名于世之人,蒙恬自然颇为向往技击之术。   这年头知识传播不畅,各种技艺都极为宝贵,而且罕见。   蒙恬虽然听闻过所谓的拳术剑术,他父亲也曾延请所谓的名师,教导蒙恬,他所学的,亦只有如何强身健体,以及一些朴素的技击之法。   他致师百战百胜,乃是因为他勇武过人,且习武不辍,力气比其他人大,身手亦比他人敏捷而已。   秦军之所以能够闯下善战之名头,亦因为勇武以及勤于操练。   然而,蒙恬此时看这只青猿的拳术,虽然仅仅只是出了一拳,却给了蒙恬一种变化莫测之感。   而且这套拳术,竟似为这只青猿量身而作!   明明是一只青猿,蒙恬却觉得它简直如同一代宗师,所谓问题是,它是一只青猿啊!   谁这么闲,教一只猿猴拳术?   又,能够教会一只猿猴拳术?   要知道,这只猿猴的拳术可不是胡乱打一打,以蒙恬习武多年的眼光来看,可谓是,醒懈有度,身步有章,举手投足,无不契机,理之深妙,不可尽言!   此猿猴,必和山上那名异人有关!   蒙恬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无法抑制的热切。   他突然偏腿下马,豪迈地一挥手。   “替吾卸甲!”   一旁的蒙喜诧异地回过神来,惊疑地开口:“上将军?”   “吾要与此猿猴切磋一番!”蒙恬眼睛死死地看着石头上那只青猿,满眼热切。   “啊?”蒙喜直到此时才明白蒙恬想要做什么,他目瞪口呆。   上将军居然要跟一只猿猴切磋?   传出去,成何体统?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上将军,公子扶苏尚在中军等候……”   一句话还没说完,蒙恬已经不耐烦地一挥手:“勿要多言。”   他微微一顿,再次开口:“既如此,尔便命人回报公子复苏,言吾于山中遇一灵猿……”   “可为吾大秦四军之师!”   “啪嗒”一声,却是蒙喜嘴巴长得太大,以至于头盔之束带不小心绷断。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勒得生疼的下巴,脑海里一片混沌。   大秦有四军,每军十数万至数十万不等。   加起来,大秦军士怕不是过百万!   百万大秦勇士,拜一只猿猴为师?   画面甚美,吾身微职卑。   断不敢想也!   不知道公子复苏听到这个消息将作何反应?   怕不是会以为,上将军……   发癔症了吧?   ……   当蒙喜满腔惶惑地派人向中军传讯时,公子扶苏正坐在轻车上。   山路崎岖,而山林中植物茂盛,并不适合轻车进入。   然而,在大军面前,这一切都不是什么问题。大军过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乃是常态。砍掉点藤曼灌木,以供轻车行走,乃是小事一桩。   且此次进入云梦山的并不只有扶苏一辆轻车,而是足足有十辆。   毕竟蒙恬之前说过,山中有兽潮,若是不小心遇到,单靠盾阵不见得能挡住。   只不过修路还是需要点时间,而且上将军蒙恬亲自担任的先锋部队还没有消息传来,故扶苏此时不得不走走停停。   轻车较之兵车要小得多,也矮得多,扶苏端坐在轻车上,眉头微皱。   “前将军?”他缓缓地开口。   “公子,请叫吾都尉便好。”充当了扶苏御者的王平头也不回。   扶苏轻轻叹了一口气。轻车本有两个座位,可容二人齐坐。他之前去往江陵,便是和蒙恬同坐一车。   然而,王平甚为刻板,纵使扶苏召唤,他亦以自己不敢与大子同列为由,坚持要做御者。   而此时纵使都尉亦为将军,却让扶苏称其为都尉,更是公事公办之意。   “好,王都尉,”扶苏从善如流,改变了称呼,“尔是否感觉这片山林似有异处?”   “何处异之?”王平的声音虽然比面对蒙恬时多了几分客气,然而依旧冷淡。   “若按常理,”扶苏斟酌地开口,“此处山林茂盛,水网密布,必多鸟兽。”   “然吾等一路行来,莫说野兽,便连鸟雀都不见。”他看着王平的后脑勺,脑海中思绪急转。   “哦?”   王平终于回过头来,脸色依然平淡:“如此说来,似有异处。”   扶苏脸色一喜,然而下一刻,王平重新转过头去,继续冷淡地开口:“然吾等进山之前,有天雷击山,声震四野。”   “而后,上将军又命亲卫敲鼓。便有鸟兽,恐早已远遁。”   扶苏咬了咬牙,无奈地开口:“此言有理。”   他心里,颇有些踌躇。   他与蒙恬一同驻守河道地经年,自然对蒙恬极为了解。   蒙恬对始皇帝,乃是忠心耿耿,扶苏窃以为,此心可昭日月!   也正是因为他对始皇帝忠心耿耿,才会做出身为始皇帝亲自拜的上将军,奉命捉拿方士,却言必称云梦山异人之事。   若是往日,始皇帝看在其劳苦功高的份上,或许只是斥责了事。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而王平身为始皇帝派来的耳目,明显还身兼事有不协,直接捉拿蒙恬之意。于情于理,自己都需替蒙恬开脱一二。   他刚准备再次开口,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请报公子,上将军于前方三里处遇一青猿,技痒,与之战!”   扶苏不由自主,恨不得一口老血喷出。   吾这头还在想办法替你洗地,你居然……   跟一只猴子打架去了? 第31章 大秦将军,谢灵兽授法!   “尔速回前军,替吾问问。”扶苏此时已经红了眼睛。   他勉力按捺住心头的怒气,瞪着传令的军卒开口:“问问上将军,他心中可曾记得自己乃是大秦上将军乎?”   “这世上,岂有与猴子对战之上将军!”   “启禀公子,”传令军卒神色惴惴,显然他也不是蠢货,知道上将军此举会让公子扶苏生气,然而他依然小心地开口:“上将军说……”   “说什么!”   然而他刚说了几个字,就已经被扶苏直接打断。扶苏此时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怒火已然要按捺不住,他狠狠地开口:“速去,否则,军法从事!”   秦军军法极其严苛,动辄便是削鼻砍手,若犯斩罪,全家连坐。扶苏身为军司马,此时难得发火,传令军卒脸色瞬间一白。   “喏!”他不敢再多说一字,匆匆行礼,直接调转马头,再次向前路飞驰而去。   扶苏看着他的背影,好不容易才重新恢复冷静。   他此时只恨自己不曾学得异术,否则他定要一口心血化箭,将三里之外的蒙恬直接洞穿。   他能够理解蒙恬的好武之心,便如他自己,若是得遇有学者,亦想与之交流探讨一番。   然而,身为上将军,却跑去和猴子打架……   尔将大秦之脸面置于何处?   又将始皇帝之威严置于何处?   尔可是始皇帝亲自登坛拜的上将军!   他小心地看了王平的背影一眼。   这波,又该如何去圆?   ……   当扶苏一边心态大崩,一边还要绞尽脑汁为蒙恬开脱,无限愁苦之时,山石之前,蒙恬此时已经心无旁骛。   只剩下见猎心喜之激动!   铁甲穿脱起来极为不易,好不容易等一群亲卫犹犹豫豫地把铁甲脱下,蒙恬豪迈地一步就跨上了山石,陡然发出一声大吼。   “吾乃大秦上将军恬!尔可敢与吾一战?”   声震丛林,热血豪迈,战意十足。   而那只打鼓都不曾惊醒的青猿亦终于睁开了眼睛,似有些木讷,又有些困惑。   不过它亦是飞快地反应了过来,一双绿色的眼睛,落在了战意凛然的蒙恬身上。   “叽叽!”它死死地瞪着蒙恬,发出一声凶怒的怒吼。下一刻,它身子陡然一动,一只毛茸茸的脚狠狠踏前一步,一条青色的右臂便借着这一步上前之惯性,狠狠朝蒙恬耳侧抡了过来!   劲风呼啸,来势甚疾,几乎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然而蒙恬自幼习技击之术,又于战阵之中搏杀多年,早已经看清楚了来势。一面轻描淡写地抬起左臂,准备格住这个拳头,一面提起右臂于胸前,准备直击猿猴之面门。   左臂即将与猿猴右拳相遇,蒙恬亦已做好一拳击出的准备,就在此时,青猿陡然身子一长!   它身子,竟似陡然长了三寸,手臂亦似长了两寸,而蒙恬心中陡然一动!   他的左臂本是瞄准猿猴小臂去的,此处乃是最不能发力的位置。然而对方身形陡然暴涨,此次格挡格在了猿猴的臂弯处!   臂弯本就可以弯曲,此次格挡,并不能完全挡住猿猴一拳的力道。   不过,蒙恬却夷然不惧!   虽略有些意外,然而,他却并不准备变招。   他为大秦上将军,统兵数十万,纵横南北,未有败绩。除了勇猛过人之外,还因他本就力大无穷!   他本就是将种之家,天生就身高臂长,力气过人。而后又多年寒暑不避,打熬身体不辍!   多年来他凭借着天赋与苦练,于战场上几无一合之将!   无论是齐人还是匈奴人,都挡不得他暴烈一击!   眼前这只青猿招式质朴,似有深意,蒙恬自知不如。   毕竟,他所习之技艺,仅仅只是最基础的,角抵。   角抵类后世之摔跤,只是不禁拳脚,自然比不得这只青猿那精妙拳术,变化多端,圆转如意!   然而,再精妙又如何?   所谓,一力降十会!   任尔如何变,吾自以力破之!   他腰腹陡然一沉,左臂不动不摇,肌肉坟起,狠狠地与青猿的臂弯撞在一起!   “咚”地一声闷响,一人一猿的手臂撞在一起,蒙恬只觉得自己手臂宛如撞上了一根铁棍,又如举着一块巨石一般。一股泰山压顶般的巨力陡然袭来!   蒙恬的脸色陡然一变!   这只青猿的力气,远超他的想象!   此时再举右拳挡格已经来不及,蒙恬百忙之中往后一仰头,同时脚下猛地一个后跳。   身子犹在空中,“呜”地一道劲风从蒙恬面门掠过,蒙恬只觉得自己的面皮陡然一麻。   几乎与此同时,“刺啦”一声裂帛声响过,却是肩膀上被青猿扫过,麻布内单瞬间破损,袖子处出现一条大口子。   “哗”地一声碎响,蒙恬一步后跳到了山石的边缘,一脚踩碎已经酥脆的山石一角,这才停了下来,面色发沉地站在原地。   而青猿并不追击,一击击退蒙恬,它又重新站回刚才的位置,脚下不丁不八,双臂似抱月,得意地龇牙:“叽叽!”   “上将军……”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在山石下响起,正是蒙喜,他和一干亲卫目光呆滞地看着蒙恬的脸,蒙恬微微一愣。   下一刻,他陡然反应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处一片滚烫刺痛,料来是已经肿了。   “好!”蒙恬不怒反喜,陡然大吼了一声。   他一旦与人拼斗搏杀,便忘记了疼痛,以至于没注意到自己方才交手一合,就已经挂彩。   这显然是青猿方才那一拳之功,蒙恬虽然已经竭力闪避,却依然不曾彻底避过。   “刺啦”一声,他抬手就把已经裂开一道大口子的袖子随手撕下,丢在一旁,活动了一下下巴,由衷地赞叹道:“好一手放长击远!”   他于技击一道亦浸淫多年,虽未得名师,然生死之间无数次,亦有无数感悟。   故此,他一眼就看出青猿方才这一拳之奥妙。   拳势有尽处。若是站立不动,臂长三尺,拳势自然亦只有三尺。   然若是身体前倾五寸,拳势岂不是长了五寸?   且,身体若前倾,自然需要腰腹以及腿上发力。   而腰腹及腿上发力,让拳势更长的同时,自然也让拳力更为沉重。   蒙恬心中万分激动。   吾今日,知武道也!   堂堂大秦上将军,此刻对青猿抱拳行师礼:   “某蒙恬,谢灵兽授法!” 第32章 可为大秦师!   秦时,已有不少技击之术。   天下皆知,齐人善剑技。   蒙恬伐齐之时,亦曾遇到过不少齐国剑士,不得不说,齐之剑技,确有几分可观之处。   大开大合,进退有度。   此外,赵人善刺。   昔日赵太子丹募齐地剑士荆轲,以剑术为底,学短兵之术。   一朝学成,以献地为名入秦宫,图穷匕见,始皇帝纵有长剑在手,竟无暇拔剑。而左右武将空手在殿,欲以身挡之,却追之不及。   刺者,近身搏命也。如附骨之疽,又如毒蛇吐信。舍身向死,敌我皆亡。   若非医官夏无且以药袋掷之,始皇帝得以绕柱,左右武将虽仓促间无法近前,却看出端倪,急进言曰王负剑……   始皇帝之佩剑原本佩在腰间,为躲避刺客匕首,弯腰绕柱。单以手臂之长,又如何拔得出长剑?   得左右武将提醒,始皇帝乃将佩剑后移至背上,再伸手从后背拔剑,果然长剑出鞘,反手一剑,断荆轲股。   当着秦国诸多武将之面,于秦宫之中,差点刺秦,荆轲之刺,可谓登峰造极矣。   然而,无论是齐地剑术,抑或是赵地之刺,乃至集两者大成,登峰造极之荆轲,他们所会的,依然是术!   而非法!   法为本源,技击之法,本源为何?   击敌于先,以力胜之!   如何实现?   自然,需知发力之法!   眼前这只青猿,它的力气断然无自己这般大,毕竟它身材比自己矮小得多,战斗经验也未必有自己这边丰富。   然而,它却能够以弱胜强!   方才那宛如泰山压顶的一击,蒙恬此刻依然记忆犹新。   非是青猿力大,而是,它借了势!   自己虽然力大无比,然而以一臂之力,敌青猿全身之力,又如何能胜?   蒙恬心中荡漾,他看着那只青猿,眼神热切。   天下之人,习技击之术者万千,其中以技击名传天下者亦不在少数。   然,皆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蒙恬亦是如此!   今日这只猿猴,却以一手质朴却颇具玄妙的拳法,让蒙恬看到了另一个层次。   可为蒙恬师!   亦可为大秦百万军卒师!   而且,这只古猿似有木讷之意,双目间虽有灵气,然极为有限。   故此虽浅白却玄妙之拳法,绝非它自己所悟。   必与山中异人有关!   天下人求而不得的拳法,被异人轻描淡写教给一只木讷古猿,可见那位异人之能,远超自己想象!   猿猴都能为师,此异人纵使不是神仙……   亦可奉之为大秦仙师何妨?   他下意识地看向云梦山巅方向,就在此时,突然一阵低沉的嗡嗡声响起,瞬间就消失不见。   这声似有似无,又极为短促,若钟声,又如天地鸣。蒙恬一愣,他竟不能分辨此声是否真实!   刚欲询问麾下兵卒,那只原本还在摆姿势的青猿却是陡然一震!   一抹留恋之意陡然在它眼中浮现,它直接纵身一跃,从山石跳到了旁边一棵树上。   “哗啦”声骤然响起,古猿一路攀着树枝,飞速远去。   蒙恬再次一愣。   这只青猿方才闻鼓声不惊,直面大秦军卒亦无惧,此时为何动如脱兔?   且那个声音似乎是从云梦山巅方向传来,莫非,和异人有关?   这个声音又代表什么?   若是和异人有关,这只青猿又为何跑向山下?   山下?   不好!   看着古猿消失的方向,蒙恬脸色陡然一变!   这只古猿所去的正是山下的方向,而山下,此时有扶苏率领的一曲兵卒!   扶苏本就对自己所谓异人之说极为不满,若非自己坚持,他恨不得一把火焚尽云梦山而后快。   若是古猿出现在扶苏军面前,恐怕扶苏会一声令下,万弩齐发下,古猿必无生路!   “蒙喜!”他顾不得再去追求刚才的古怪声响,飞快地下令。   “某在!”   蒙喜此时脸色古怪,然而蒙恬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尔速至中军,报之于公子,”他飞快地说道,“有一灵猿正朝山下而去,万万不可伤之!”   “喏!”   蒙喜此时心头已经彻底是一片空白,今日所发生之事实在太多。   他乃是蒙恬家将出身,不论蒙恬吩咐什么,那便去做就行了!   他直接翻身上马,失魂落魄地向着中军方向而去。   ……   当蒙喜纵马行向中军之时,轻车上,扶苏终于彻底压制住了愤怒。   他原本就是一个极少发怒之人,此次盛怒,亦是因为蒙恬所为太过荒谬。   身为上将军,居然跑去跟一只猴子技击!   不过再怎么样,该洗的地一样要洗。   毕竟,他乃是蒙恬的军司马,身负监督之职。   蒙恬若是有罪,他这个军司马又如何能脱得开干系?   “哈哈!”   他陡然发出一声大笑。   若是按照惯例,王平此时应该来一句“公子为何发笑”,然而王平却不动如山,连头也不回。   扶苏心内暗恨,不过恨的是蒙恬这个坑货。   “不意上将军百战归来,尚有赤子之心也!”他大声地开口。   “赤子之心?”王平终于回过头来,脸上也有了终于有了疑惑。   “正是,赤子之心!”扶苏点点头,心念急转。   “吾尝读礼记中庸,有先贤乃言,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何解也?”王平似乎来了点兴趣,追问道。   “其意为,天乃授人以性,若以天授之性而行之,便为道。”   扶苏声音清朗:“天之授性,以自然为师,便是所谓的师法天地。”   “此即,赤子之心也!”   扶苏一边看着似懂非懂的王平,一边继续掉书袋:“今上将军路遇猿猴亦技痒,不顾世俗之念,与猿猴切磋,此即师法天地也!”   “亦即,赤子之心!”   “此便是上将军之所以为大秦第一勇士乎?”这几句话王平隐约听懂了,他若有所思地回答。   “正是,若无平常敏于行而好于学,上将军亦无于河套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之英姿!”扶苏严肃地回答。   “吾不如上将军也!”王平叹息着拱手。   扶苏松了一口气,还好王平亦有一颗向武之心。   不过大秦之将军,无有不向武者,而蒙恬身为大秦第一勇士,人皆向往之。即使是平常多有不睦之王氏将种,亦不得不服。   而赤子之心者,自然忠孝仁义,断不会有欺瞒始皇帝之举。   他刚准备开口,替蒙恬敲定所谓的赤子之心,突然一阵马蹄声再次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   “请报公子,上将军言,有一灵猿正向山下而来,若是中军遇到,切切不可伤之!”   灵猿?   扶苏脸色再次一黑。   他咬牙看向来者,恶狠狠地开口:“上将军呢?”   “某不知,”传信者自然是蒙喜,他此时依然头脑一片空白,“上将军败于灵猿后,立刻遣吾来传信……”   扶苏眼前陡然一黑。   堂堂上将军,打一只猴子……   居然败了?   这猴子,是成精化妖了吗,还是仙人灵兽不成? 第33章 出世成就陆地神仙之境   扶苏只觉得自己头脑一阵恍惚。   方才为蒙恬遮掩之语,已经是用尽其必生之所学。   秦时百家争鸣,各学派都竭尽所能,推广自己之说,由此也使得不少哲学之说为世人所推崇。   如,天人合一!   天始万物,地生万物,而后有人。   立天道曰阴阳,立地道曰柔刚,立人道曰,仁义!   故,人生下来便是忠孝仁义的,若是不为外界所影响,坚持自己天生之性,便是所谓的赤子之心!   赤子之心者,行事常随心所欲。然无论行事如何,皆不离忠孝仁义之道!   故蒙恬会以上将军之尊与猿猴技击,此爱武也,师法天地。   然而,师法天地归师法天地,你打不过猴子,这就离谱了!   蒙恬,乃是大秦上将军!   百战名将!   被始皇帝称之为大秦第一勇士!   而自王翦归隐后,他已然是天下第一将,大秦战神!   居然败在一只猴子手上!   是蒙恬乃是名不副实之辈吗?   非也!   扶苏与蒙恬镇守河套地多年,虽为军司马,平日并不需要亲自上阵,但是亦要随大军行动,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坐镇后军而已。   毕竟,他乃是蒙恬副将,若是蒙恬不幸阵亡,他便是全军主帅,需要把大军平安带回!   他亦曾多次见到蒙恬亲自冲阵,身先士卒,勇冠三军,挡着披靡,兵锋所指,无有而不破!   如此勇武之将,可是连猿猴都打不过的懦夫?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难道说,真有一只猿猴,勇武竟然赛过蒙恬?   问题是,怎么可能?   “尔乃是上将军身边亲卫首领吧?”扶苏目光灼灼地看着蒙喜,“尔且与吾细说说,事情经过如何?”   “喏!”蒙喜此时同样是蒙的,他勉强定了定神,行礼道:“某乃是上将军亲卫君侯,方才斥候于山中发现青猿一只,于山石之上练习,拳术!”   “拳术?”不止扶苏,王平的神色亦是微微一动。   这年头天下还是以氏族为单位,各种技艺基本都是家传,很少泄露出去。且因为道德标准较高,不存在偷师之事。   此即是孔子等先贤为人推崇之因,因其有教无类,不以门户之见,广行教化于天下。   纵使是始皇帝亦尊崇孔子,只不过言其弟子已经失却孔子“大仁”本意,又兼有儒生假称方士欺瞒于始皇帝,这才招致始皇帝坑杀。   而蒙恬王平等,自然亦有家学之统兵之法,然而于技击上,却依然只是最普通最基础的角抵之术。   结果今天居然听到一只猿猴会拳术?   真的假的?   王平有些狐疑。   “而后如何?”扶苏继续问道。   他想要知道的是,蒙恬到底是怎么输的!   “而后上将军与青猿技击,青猿出拳,上将军举臂格挡,不料青猿手臂陡然舒展,上将军挡之不及,面部为青猿所伤。上将军不怒反喜,言此为武道也,乃谢青猿授法,言此灵猿可为大秦四军之师!”蒙喜老老实实地回答。   扶苏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   听蒙喜的意思,上将军和猴子打拳,猴子直接一拳抡过来,结果错估了猴子手臂长度,脸被锤了一拳。   猿猴嘛,本身就臂长,这怎么就武道了?怎么就灵猿了?   还可为大秦四军之师,难不成大秦四军都去与一只猴子学所谓的拳法?成何体统?   他倒是从不怀疑蒙恬撒谎,他只是觉得,蒙恬似是已经走火入魔。   自己愈是不信他所言之异人,他便愈要证明给自己看,以至于心魔渐起,看什么都跟神仙有关。   罢了!   扶苏下定决心。   他突然开口:“王都尉!”   “公子有何吩咐?”   王平再次回过头来,扶苏仔细看了看王平的脸色,后者依然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波动之色。   微微叹了一口气,扶苏拱手以礼:“吾欲先行至前军,中军便托付于王都尉!”   王平微微一愣,不过楞了不到半息,他便反应了过来,一拱手:“公子且自去,平必不负公子托付!”   扶苏再次暗叹了一声,朗声开口:“为吾备马!”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   蒙恬不是一直想让自己随他一同去拜访那位所谓的异人吗?   既然如此,自己便随他去一趟!   不为什么异人,只为,斩除上将军心中之妄念!   ……   当扶苏骑上战马,一路向前军疾行时,云梦山巅,天门台上,秦天正淡淡地负手而立。   红日此时已经高升,天门台上,一片金黄。   秦天沐浴在这一片金光中,闭着眼睛,手指轻轻弹动。   而山谷之中,万灵皆高昂头颅,虔诚地看着天门上那个身影,不敢出生打扰。   偌大个山谷,却连一丝声音都无,寂静如渊。   良久,一个感叹的声音终于响起。   “果然,还是算不到啊!”   开口的正是秦天,他陡然睁开了眼睛,眼中似有紫光闪耀,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   “吾之道行,终究是太低微了些。”   此时他心里颇有些唏嘘。   方才,他破天劫而有感,意图算一算所谓的天地之变。   毕竟,他乃是炼气士,而天地之变,乃是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   秦时,乃是所谓的末法时代,这是秦天在后世穿越前就已经知道的事。   然而,末法,又是如何个末法法?   若是能够借着天劫引动天地之机,推算出一二,也可早做准备。   只可惜,天地之变,终究是天道!   而他目前仅仅只是炼精化气之境,才刚刚入道而已。   若是在世人眼中,他已然是所谓的陆地神仙之流,法力高深莫测。   然而,若天道有灵,在天道眼中,他尚且不过是一只较为强壮之蝼蚁!   又如何有资格窥知天道之运转?   “罢了。”   秦天洒脱一笑,他看向山脚方向。   “吾于云梦山观云海多年,看云霞明灭,赏四时落,以铸吾之道心。”   “而今吾已然入道,达至第二重天之境,这云梦山亦为外界所知,清净不在。”   “既如此,当去也,寻天地大药,塑本我真身,成就陆地神仙之境!” 第34章 强烈推荐一本脑洞创意极佳的小说!   推荐一本书,也是创意流,脑洞很大,剧情也很好。   大家感兴趣的话就去看一下,作为良心推书作者,我看后是觉得挺好的,具体如何就看大家的喜好了。   书名:我在现代创建钦天监   笔名:日月霜天   简介:   “桥倒难立?建土地庙,封土地神位,护佑一方平安。”   “恶龙盘踞命门口,在此修路,斩龙头,封山神,执掌一川山水!”   重回十年前,手持封神榜,再次封神,守护人间。   其麾下更有几支神奇队伍与诸多非凡队员,只是无人知晓他们的存在,但处处都有他们留下的痕迹,直到有一天……   一柄古刀往东,一方拂尘落北。同时,各地出现极端天气。   “以我之令合天地造化。”   “雷公助我!”   当日,天下河山皆响应,陆地神仙现真身,齐力抵御妖魔降临,一个名为‘钦天监’的神秘机构逐渐显现……   (大家搜索书名或者笔名都可以) 第35章 万法之师   秦天微微有些感慨。   练气者,本是凡人,感天地而入道。   若是受九次天劫而不株,便可白日飞升,变成所谓的仙人。   然而,大秦乃是末法时代!   末法时代之下,道基毁损,法则混乱。   哪里还有什么飞升之说?   而且,秦天也并不愿意飞升。   他于天门台上观日月数年,又于炼丹炉内修炼,炼万草灵气,幻化天下万物,自有无数感悟在心。   便如同一条略显强壮之鱼,跃出水面自然比其他鱼更高更久,不仅仅能看到河岸,亦能看到河流之走向。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一瞥。   飞升,乃是入道之人所有选择中,最下乘的一个。   后世的道家经典内就曾经记载过白日飞升的事迹,不管是兵解,还是丹解,都有一个共性。   那便是要抛弃躯体,只剩魂魄飞升。   此下下之道也,秦天,不屑为之!   真正的大道乃是成为天人!   而天人的第一步,便是所谓的陆地神仙!   若是陆地神仙再进一步,便是所谓的,超凡入圣!   超凡入圣,才是秦天所追求的大道!   故秦天所修并非修仙。   而是,修圣!   然而,不像修仙,只需入道便可飞升为仙人,修圣远比修仙要艰难得多。   非大气运者不可为天人,非大功德者不可为圣人!   故天下之天人有数,圣人更是有数。   按照后世的说法,乃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并不是所有修炼者都是自甘堕落,去走那飞升之路。   而是因为天下并没有如此之多的天人乃至圣人之位。   要么就只能飞升成为仙人,要么只能留在人世间当所谓散仙。虽有神通法术,却依然属于凡俗之流,一点所谓神仙的牌面都没有。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然而,今大秦为末法时代,天人乃至圣人之位空悬。   天下只剩下秦天一名炼气士,舍他其谁?   按照秦天的推测,自己若是能够突破炼精化气之境,晋入下一个大境界,再集天下气运于身,便可为陆地神仙,为天人!   天人者,与日月同在,于天地同朽!   道不变,天人亦不灭!   只不过……   所谓一饮一啄,皆天定也。   塞翁失马,又焉知祸福?   天下只有秦天一名炼气士,固然使得天人乃至圣人之位于秦天来说,完全是唾手可得,却也有一样问题。   他没有任何成例可循,亦没有任何现成的功法可修,包括使用的神通法术,都需要他自己摸索创造!   若是天地间尚有其余修道之人,秦天自然有师门,有前辈,有道法。何须一切皆需他自创?   但奈何,这世间,他唯我独法。   “罢了,此天地间,唯吾独法,那吾便为万法之师!”   “吾自创功法而入道,既然吾道乃是炼化天地元气以窥天道,此功法便为,练气决!”   “至于此鼎……”他的目光落在了天门台中,那个巨大的炼丹炉上,“自然便是,炼天鼎!”   “练气决分四重境界,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每境又有三重天,吾目前便为炼精化气第二重!”   炼精化气者,炼天地万物之精华,而取氤氲之气也。第一重便是引氤氲之气于炼天鼎中,生化万物,乃知道之始。   既然知道之始,自然知晓该如何入道,编写几本《太玄通背拳》这种以武入道的凡俗法门,乃是信手拈来。   故此,第一境的第一重天,相当于刚脱离凡尘,凌驾其上,却无太多神异之处。   编写凡俗法门,驯养寻常走兽,已然顶天了。   至于第二重……   秦天随手一招,一道从天门台上飘过的云雾被他直接牵过来,宛如实质一般地握在手中。   凝视着手中乳白的云雾,秦天手指微动,“咯吱”声细密地响起,手中的那缕云雾瞬间凝结成霜!   一条晶莹剔透的冰龙在天门台上出现,秦天微微一笑,随手一指。   冰龙瞬间活了过来,在天门台上遨游,“嗷”地一声清鸣,响彻山谷。   下一刻,这条冰龙头一昂,笔直冲上天空,又是一声清鸣,晶莹剔透的冰龙瞬间崩解!   “哗啦啦”的雨声响起,整个一线天此时都笼罩在雨中,大雨来的快,去得更快,瞬间就消失无踪。   以氤氲之气入体,乃知万物变化之道!   此即,第二重!   “第二重境界,可以自创神通,施展法术了!”   天空上出现一道彩虹,秦天负手立于虹光之下,微微有些不满足。   他现在虽然已经入道,但是道行低微,对天道之力只能运用,却无法掌控。   云雾化为冰龙,又化为雨水,本来就是水之变化。   至于它于空中遨游,乃至发出龙吟,皆是秦天利用对天道之力的理解来完成。   它自己并没有活过来,秦天亦无法赋予一条冰龙生命!   所以,他还是缺少能使用的神通法术。   而没有神通法术,又怎么称得上是炼气士?   “需要尽快开创一些适合我的神通法术出来才好。”   如此思索着。   “叽叽!”   一声猿啼突然从一线天下传来,秦天放眼望去,只见山谷中的群兽们突然骚动,一只青猿正直接踩着各路兽头,一路冲过来。   青猿的身手很矫健,转瞬间就顺着一线天冲上了天门台,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秦天的面前,伸出了自己的爪子。   秦天看了一眼它捧上来的东西,微微一愣。   那是一个红艳艳的野果。   当初秦天刚刚穿越到云梦山时,就在山脚遇到了这只青猿在树上吃野果子。又渴又饿的秦天同样想吃,只不过爬不上树。   于是秦天就想了个办法,从地上捡了一个果核砸青猿。青猿随后大怒,从树上摘果子还击,秦天也终于得以解饥渴。   没想到青猿如此有心,时隔数年,依然还记得当年之事。纵使已经入道,秦天内心仍不免感动。   接过青猿手中的果子,秦天温和地开口:“尔这愚钝猴头,亦知道吾今日便要离开了吗?”   青猿跪地,满眼不舍,秦天微笑着继续说道:“放心,吾不过是出门游历而已,云梦山吾还会回来。”   “尔当专心修行太玄通臂拳,假以时日,大道可期!”   “吾走后,尔当守护此山,为吾护山灵兽!”   他突然拍拍头:“倒差点忘记了来客。” 第36章 云梦山巅,仙人踏虹!   天门台上,云雾流转,冰龙所化之雨早已落尽,然而天空中依然水汽蒸腾。   一条长虹横贯东西,秦天随手一挥,刚刚被命名为炼天鼎的硕大丹炉瞬间缩小,挂上秦天的腰间。   他行至天门台一侧,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云海,突然往前踏出一步。   一脚,直接踏进虚空之中,飘然而落,不伤分毫!   以他已经入道的实力,此不过小道而已。   若是能够晋升到陆地神仙之境界,直接就可以以身化虹,御空飞行,掌握大神通。   他信步朝前,远远看去,竟似行于彩虹之上。   “嗷呜!”   一声虎啸声陡然响起,却是天门台上那只白虎。   它看着秦天于山崖陡峭间如履平地,一步步走远,忍不住发出一声咆哮。   随后,它硕大的头颅深深地低下,向着秦天行礼。   不仅仅只是白虎,包括白鹤白鹿白龟,乃至山谷中的飞禽走兽,都齐刷刷地低下了头颅,向秦天朝拜不已。   而秦天,亦微微停步。   炼气士虽然因为感悟天道,而性情淡漠,但是并非灭情绝性!   自穿越至大秦,于云梦山多年,日夜与山中动物为伴,为自己衔来灵草,又岂能没有感情?   然而,大道为重。   此番出山,虽有云梦山为外人得知,清静不复存在的原因,还有其他打算在内。   炼气士,炼天地元气为己用。   而所谓气化五行,元气乃有五行之属,为金木水火土。   云梦山中草木繁茂,秦天驱使万灵为其衔药,即为木之气。   而今突破进入下一重境界,便要寻另外一种元气,待到凑齐五气,方为五气朝元,再待那三聚顶,才可尝试陆地神仙之境。   秦天此行,便是欲要去往东海。   东海者,龙宫之所在地,虽然为传说,然而依然可见东海亦是天才地宝之地。   且,水气充沛,异兽层出。   所谓炼气士乃有三宝,法宝,坐骑,道侶。   如今秦天暂时用不到法宝,因为第二重天没有锻造之能。而道侶他目前尚无此心,唯一所缺的便是灵兽坐骑。   去东海寻天地大药,也需要灵兽坐骑赶路与感应。   所以顺便为自己寻一只坐骑,也是刚刚好。   而且,海面宽广无垠,无有人烟,正好是秦天创造神通的绝佳试验场。   “尔等需体会道心,早日入道。若是有暇,多守护一下云梦县的黎民百姓吧,天地将有大变,非功德无以护身。若是尔等修道有成,则吾等相见尚有期!”   清朗的声音从天空上传来,谷中,万兽哀嚎,追着山间那身影前行。   “哗啦”一声,万翅震响,无数鸟雀冲天而起,追逐于彩虹之下。   这几年来,秦天月月为鸟兽们讲道,虽然因为秦天之前自己都尚未入道,不曾直接为鸟兽们点明道心。然而数年熏陶之下,鸟兽们已然通灵性。   今日秦天远去,相见不知何期,鸟兽们岂不拜而送之?   一时间,兽群狂奔,云梦山山川震动,鸟雀遮天蔽日,天门之上云卷雾涌。   有小雨淅沥而下,竟似天地都感万灵之不舍!   ……   “楚地之雨亦是如此奇特么?”   当秦天行于云梦大川中时,距离一线天不过一里之外,扶苏与蒙恬正骑在了战马上,在两人的亲卫簇拥下向着天门台方向进发。   两人走得很小心,毕竟他们此时已经快到达一线天处,而直到此时,除了那只青猿外,他们还未看到一鸟一兽,便是飞虫都没见到过。   说出这句已经成为经典语录的“楚地之某某如何”之人,正是扶苏,他此时已经是一脸无奈。   这次上山,由于有兽潮之存在,扶苏并没有穿他那套标志性的宽袍大袖,而是换上了一套甲胄。   毕竟这位始皇帝长子除了仁义好学的名声之外,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评语,“奋而勇毅”!   他同样上过战场,只不过不需要,也没人敢让他亲自去冲阵杀敌而已,虽然外表文弱,实则同样是一身胆气。   身披甲胄的扶苏看起来英武不凡,只不过这是之前。   因为在片刻之前,天上突降大雨,把他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淋成落汤鸡倒也罢了,真正让扶苏郁闷的是,明明在场有他和蒙恬,还有两人的亲卫加起来足足二十人,偏偏只有他所在的位置雨下如泼。   故而他有此灵魂发问。   楚地之雨,就只淋吾一人乎?   “公子,吾观方才那阵雨,似是以天门台为核心,公子离天门台较近,故而……”   公子扶苏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蒙恬确实一脸正色,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天门台的方向,认真地开口。   扶苏微微动了动嘴角,他已经无力吐槽。   他从未怀疑过蒙恬的话,即使蒙恬开口便是异人,神仙,兽潮,他也从不怀疑。   毕竟他和蒙恬一起在边关戍守多年,早知蒙恬心性,不是那种故弄玄虚之人。   而且,以蒙恬身为大秦上将军的骄傲,他亦不会撒谎。   然而,神仙之说,属实是虚无缥缈,所谓云梦山异人,亦是无稽之谈。   对此,扶苏甚为笃定。   始皇帝一统六国,于咸阳建明堂,金匮,周室,石室四大宫,乃搜六国之书,尽归于四宫而藏。   此时全天下之书加起来,亦不过数十万言而已,扶苏敏而好学,早读尽四宫藏简。   他早就已经发现,上古之时颇多传说,所谓神人,圣人,大能者,翻手之间沧海桑田,日月变换。   然而,此皆口口相传而已,自仓颉造字以来,再无一位神仙圣人之流问世,纵使有所谓驾鹤而去的卫懿公,亦不过是附会而已。   左传原文上仅仅只提到卫懿公薨时,有白鹤绕殿而飞。   问题是,卫懿公本身就养鹤,还封鹤为大夫,他去世时自己的宠物绕着房子飞两圈,有什么出奇的?   口口相传者,极易穿凿附会。唯有见诸于文字,方有几分可信度,这并不只是扶苏一人之想。   若非如此,要史官干嘛呢?   而天下人皆言有神仙,偏偏自有文字记载以来,却从来不曾有过一次确凿的神仙记录,由此观之,神仙之说,大谬矣。   “上将军,尔执念甚深,吾……”   他苦口婆心地开口,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他陡然一愣。   下一刻,他整个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瞠目结舌地看着不远处的天空。   不止是他,旁边的蒙恬此时也已经魂不守舍,同样痴痴地看着云梦山巅方向,忘情地开口。   “公子,尔可看见了吗?”   “那边,似有仙人踏虹而行!” 第37章 当供奉为大秦上圣仙师!   云梦山巅,一人袍袖飘飘,踏山而行。虽闲庭信步,却宛如缩地成寸一般,翩若惊鸿。   一线天不远处的山间,蒙恬和扶苏此时已经目瞪口呆。   蒙恬先不说,他早已认定山中那人乃是异人,说不定乃是神仙,而现在看到这宛如神仙之一幕,只会心情激荡。   而扶苏不同,此时他的脑海中犹如滚雷响过一般,脸色苍白。   云梦山乃是武陵山脉之余脉,延绵上千里的武陵山脉于此戛然而止,留下一片参天之石林。   云梦山便是石林中最大的一座,占地数里,从山腰部分便突兀之间拔地而起,两座石峰一左一右,直刺天空。   云梦山尚不算险峻,虽然高耸,毕竟占地广阔,尚能攀援行走。若是顺着山道,一路绕过山脊,过一线天,便能抵达天门台。此处已然算是云梦山山巅,因为两侧之石峰如同刀削斧琢,根本上不得人。   而石林中其他大多数石峰,便如云梦山巅这两座石峰一般,东西不过十数丈,高却足足有近两百丈,如剑般拔地而起,便是猿猴都攀爬不上。   这些地方根本就走不了人,若是一脚踏空,必然坠下深谷,粉身碎骨。更别提石峰与石峰之间,虽然从地面看似乎都挨在一起,似乎一跨步就能过。但是实际上,宽的超过百丈,窄的亦有数十丈。   即使是云梦山颠两座石峰,虽然夹在一起号称一线天,两者之间的距离亦超过三丈,莫说人,便是猿猴都难渡!   然而那位异人却如履平地,百丈宽的距离,一步便跨过!   “嘶……”倒吸冷气声响起,眼看着那位异人已经消失在石林之后,扶苏终于稍稍回过神来,他惊异地开口,“此莫非便是,陆地飞腾之术?”   “陆地飞腾之术?何意也?”蒙恬也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了扶苏一眼。   “吾好读书,涉诸子百家,乃至诸多古籍。”   尽管天空中已经不见了异人踪迹,扶苏依然痴痴地看着异人消失的方向,惊异地开口:“山海经曾有云,古之天人,与日逐走,竟九日,近之,乃道渴而死。”   “后有道家言,此为陆地飞腾之术!”   蒙恬一怔:“公子的意思是,此乃天人?”   “夸父逐日”之神话传说蒙恬亦听过,这些故事实际上便是此时为贵族启蒙之书,只是写得甚为浅显而已。   夸父族乃是上古神人之子,以古时的血统观而论,神人之子并不是神人,而只能算天人。天人自然无神人之大神通,然而举手投足之间,亦可令天地色变。   如帝俊之臣子后羿,便非神人,而是天人,能射日。   秦时华夏之民的神仙观尚且极为朴素,道家此时尚是诸子百家之一。   虽然随着方士大兴,仙人之说已经深入人心,天下求仙者众,然而在大家心目中,仙人依旧不如天人。   毕竟仙人仅仅只是求个不死而已,而天人乃是上古神人之传承,他们才是真正举手之间,斗转星移的大能!   蒙恬此时已经喜上眉梢。   自己原本只求对方乃是仙人,能够为始皇帝炼制不死之药。万万没想到,此异人居然是更高级的天人!   “他未必便是天人,古籍中语焉不详,吾亦不知也。”扶苏双眼发直地看了蒙恬一眼,“然而,吾却知一点。”   “此异人,绝非凡俗!”   “公子,上将军,吾等,是否去将其请回?”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正是蒙喜。   蒙喜此时同样满脸震撼,同时又有沉冤得雪一般的骄傲。   他之前与蒙恬一起去云梦山,异人讲道之事他亦亲眼所见,自知自家上将军所言不虚。   然而,公子扶苏却死活不信,包括自己等一干亲卫指天发誓,为上将军作证,亦只换来公子扶苏一句不知可否的“吾知矣,尔且去”。   今日亲眼得见异人踏虹而行,而公子扶苏亦认出此为古籍上所谓的“陆地飞腾之术”,总算为上将军以及自己洗清了冤屈。   而扶苏此时脑子也终于彻底清醒,他夸赞地开口:“正是,此等异人,怎能任由其流落与山野之间?当供奉为大秦上仙圣人才是!速速追赶,吾与上将军亲自去请!”   此时他的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自蒙恬前往江陵与扶苏见面起,就一直不厌其烦地提起云梦山之异人,话里话外都暗示那是神仙。   之前扶苏从未信过所谓的神仙,在他看来,楚地有几个能够号令群兽之异人,并不意外。   包括方才一怒之下前往前军,亦是抱着为上将军除心中妄念的想法而来。   既然你一直都希望我陪你一起去云梦山巅,确认一下那位异人是不是神仙,那我便如你之意,彻底浇灭你的希望。   万万没想到,蒙恬说的居然是对的!   大秦之天下,竟真有天人仙人之流!   而若是真有天人仙人之流,始皇帝之长生,岂不是亦有望?   扶苏敏而好学,学诸子百家,虽然外表看来乃是法家拥趸,实则骨子里,他甚爱儒家。   儒家讲究“仁孝”,扶苏亦深以为然。人若无仁孝,与禽兽何异?   便如始皇帝,虽自己不得始皇帝喜爱,然而扶苏依然深敬之。   他出生时,正是六国乱战之时,秦伐楚,梁欲灭齐,齐人则战北地群雄于昔日王野,天下涂炭。   若无始皇帝,天下如何一统?   六国之间攻伐不休,战火延绵数百年,天下之民又如何能安?   而始皇帝雄才大略,为天下之民,许下万世之梦。   “若朕得万世,大秦便延万世,天下之民亦安万世!”   此始皇帝之语也,亦是扶苏之梦想。   若果真如此,自己便一生不得继大位又如何?   然方士欺瞒始皇帝之事败露,使得始皇帝一朝梦醒之余,亦让扶苏大怒。   只因,六国遗老皆将此事引为笑谈,曰始皇帝已然昏庸,朝野间逆流涌动。   扶苏不知道逆流从何而起,他只知如此下去,天下将再次思乱!   但是,此刻看着天上那道彩虹,回想异人踏虹而去之神异,扶苏心中升起一丝明悟。   天下之安定否?皆寄托于此天人之身,当奉其为大秦上圣仙师! 第38章 万灵流泪,以送仙师!   扶苏当机立断,直接调转马头。   异人有陆地飞腾之术,自可踏虹而行,虽山间险峻,亦是如履平地。   然而自己乃是凡夫俗子,若是要追,还得先下了云梦山再说。   不过观异人所去方向,乃是去往东方。   云梦县为武陵山与云梦大泽相接之处,西为武陵山,东为云梦大泽。   虽然异人有陆地飞腾之术,然而云梦大泽乃是水面,陆地飞腾应不可渡吧?   应该不能吧?   不管能不能,扶苏此时亦只能咬文嚼字来安慰自己了。   他狠狠一挥鞭子,胯下的战马嘶鸣了一声,刚要迈步,突然定在原地,浑身颤抖。   扶苏陡然一愣,身后的一线天方向突然响起一阵闷雷,雷声滚滚,飞快地向着自己一行人的方向而来。   “此何物也?亦是楚地怪雷乎?”他下意识地看向蒙恬。   而蒙恬此时亦已经拨马打算去追赶异人,听到这阵闷雷,他脸色同样微微一愣。   下一刻,他陡然反应了过来,脸色骤变:“不好!”   “快快护持公子躲避!”他一声断喝,率先下马。   扶苏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这个声音,乃是兽潮!   之前他一直听蒙恬说,山谷里有无尽兽潮,一直都不曾放在心上。   毕竟区区一座云梦山,方圆不过数里,如何有如许之多的飞禽走兽?   然而此时听这个声音,方知蒙恬所言非虚。   光是听此等声势,便如同匈奴数万骑兵奔驰冲阵一般,让人心悸!   此时再坐在马上乃是极为愚蠢之事,他立刻随着蒙恬下马,用力牵着战马靠向一块巨大的山石。   将战马留在山石背面,扶苏一行人爬上了山石,而此时一线天方向已经烟尘冲天,无数兽吼声传来,声音凄厉,似是哀鸣。   烟尘如同潮水四散,显然野兽们并不像人一样,一定要走山道。而扶苏等人内心微定。   如此,自己便不需直面兽潮之锋!   只是,心中依然免不了有些疑惑。   虽然蒙恬疑山上那位异人乃是仙人天人之流,然而身为统兵大将,他依旧做好了准备。   云梦山西为群山,而东为大泽。   走兽之属纵使是奔逃,亦是向群山,也就是西边。   故大军乃是由东南向西北方向驱赶,而后又于西侧隘口处布置战车以及一曲军卒,欲将兽潮一网打尽。   此经典围猎之法也。   然而此时兽潮居然是朝东边奔跑,大大出乎了大家意料。   “哗啦”一声草木乱响,却是一头吊睛白额大虫率先从草丛里跃将出来,靠着自己四肢修长敏捷,一路从坎坷之碎石上飞奔而过。   这只大虫体长足足有一丈,毛色斑斓,一出现便吓得山石背面之二十来匹战马齐声长嘶,两股战战,包括扶苏等人亦心中一凛。   然而大虫却看都懒得看扶苏等人乃至战马一眼,它直接跃上山石,在扶苏惊骇的目光中,再次奋力一跃,直接穿进了丛林深处。   扶苏并非畏惧大虫,他于边关随蒙恬驻守经年,经历过多次战阵,区区一只大虫,并不足以震慑他的心神。   他真正惊骇的乃是,这只大虫竟然在流泪!   大虫者,山林之王也。作为山林之王者,至凶之兽,民间谓亲情亦以“虎毒尚不食子”来形容,可见大虫之冷酷,为天下甚。   竟然也会有如此通人性之举,为异人之离去而流泪?   又有一只豹子从草丛窜出,身后还跟着几只皮糙肉厚的野猪。   无一例外,它们亦不曾看扶苏等人一眼,而是双目含泪,追着大虫的脚步向着山下疾行而去。   “此为异人讲道之功也。”蒙恬慨叹着开口。   扶苏默然地点点头,只是下一刻,他的脸色再次一变。   “不好!”他陡然开口。   “前将军尚在中军,而中军有战车,有盾牌,有弩阵,亦有不少引火织物!”   蒙恬的脸色亦是一变!   这次大军进山,本来就做了两手准备。   身为上将军的蒙恬亲自作为前军,先锋大将,去往一线天探查,顺便驱赶兽群聚集在一线天。而公子扶苏亲自带中军,并且做好了准备。   若是山上有异人,蒙恬便请异人出山。若是无异人,中军便直接在一线天来一场围猎,连兽潮带天门台上那个方士骗子一同烧成白地!   此为蒙恬与扶苏两人相互妥协后制定的方略。   然而此时此刻,山中果有异人,而蒙恬与扶苏却尽在前军,中军由王平统帅!   王平性格刻板,他必会一板一眼按照原定方略来。纵使是出了意外,如野兽们并未聚集在一线天等着围猎,而是先行下山,他亦必会命令士卒们直接发动攻击,甚至直接放火烧山!   如此,兽潮必会因秦军伤亡惨重,此或触怒那位异人!   而秦军贸然拦路发动攻击,也必会引发兽潮攻击,搞不好数千军卒,皆会葬身此处!   “蒙喜!”蒙恬陡然一声断喝。   他不顾此时已经隐隐成群的兽潮,目光如刀般盯着蒙喜的眼睛:“尔速去中军传吾将令,命中军收缩阵型,将轻车聚拢以为自保,万勿主动向兽潮发动攻击!”   “喏!纵死亦会将上将军将令传到!”   蒙喜亦是一个悍不畏死之人,他狠狠一礼,直接从山石上跳到了战马的背上。   “当啷”一声,他直接抛下马鞭,而是抽剑在手,狠狠一剑砍在马臀之上。   战马吃痛,瞬间凶性大发,一声嘶鸣,撒蹄就向着山下冲去。   看着蒙喜死死抱住已然癫狂之战马脖颈,撞开草木树枝一路朝着山下疾冲,再听听已然近在咫尺的滚雷,蒙恬和扶苏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   此时因为兽潮所阻,追异人恐怕已经来不及。   眼下,只希望蒙喜能够成功将将令传到中军吧,否则数千兵卒,恐怕会与兽潮冲突!   不仅可能会引发异人之不喜,秦军亦会遭遇不小伤亡!   而且,并不仅仅于此。   云梦山东,便是云梦县!   此时云梦县亦有数千手无寸铁之乡民,亦处于兽潮前行之路上!   若是因为秦军攻击,引发兽潮野性……   数千乡民,恐皆葬身兽腹! 第39章 尔楚人之神仙,可能救尔乎?   当云梦山一线天谷底的野兽们一路冲下时,距离云梦山不到一里的云梦县,此时已经陷入了一片愁云惨雾。   数千楚人此时正在一百秦兵的看守下,坐在县中的谷仓旁。   大秦主要粮食作物为粟,此时若是叫禾,指的粟,或者叫小米,而不是水稻。然而楚地不同,楚地多水田,一般都是种产量更高,也更好吃的稻米。   不过稻米比起粟麦来说,水分更多,因此需要晾晒的时间更长,地盘也更大。   此处便是云梦县的晒谷场所在地,数千乡民把偌大的晒谷场挤得密密麻麻,而周围的秦兵剑出鞘,弩上弦,虎视眈眈地看守着数千乡民。   至于楚人们则是人人惶恐,战战兢兢。   “这位将军,”一名乡老突然站了起来,行了一个拱手礼,“吾等虽是故楚之人,然大秦统一天下已然八年,吾等亦已是大秦楚人,缘何视吾等犹如寇仇?”   “休要胡言乱语,尔等乃是代罪之身!”开口的是一名骑在马上的军官,正是之前奉命负责驻守在楚地等待消息的百将。   “不知吾等何罪之有?”乡老低眉垂目地继续问道。   “始皇帝陛下之三杀令,尔等上次已经听上将军亲耳听过。”百将冷笑着开口:“敢称神仙方士者,杀!”   “然尔秦人上将军上次亦曾当着吾等之面,称白鹿为祥瑞灵兽!”   “就是,他向我等楚人祖神之护山灵兽行礼,某看见了!”   几个抗议声响起,听声音很年轻,只不过不知到底是谁。   百将亦懒得去分辨,他继续冷笑着说道:“上将军如何,那是上将军之事!”   “然而,始皇帝之令一日不改,便一日不得违反!”   他斜着眼睛扫视着满地的楚人:“此时尚言什么祖神,什么灵兽,尔等楚人,可是欺吾刀兵不利乎?”   “并非有意冒犯将军,”乡老再拜,“只是吾等楚人敬祖神已有千余年之久……”   “尔楚人之祖神,与始皇帝,孰大?”百将从马上倾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乡老,满脸恶意。   乡老满脸呆滞地看着百将,四周之楚人脸上亦有怒色,而百将则是哈哈大笑。   秦楚之间本世代姻缘,然始皇帝名义上之曾祖父,亦即华阳夫人之家翁,秦昭襄王与楚怀王以姻亲之名面见时,突然扣留了对方,而后终身不放其返回楚地。   此举自然引得楚人大怒。虽然因华阳夫人之关系,两国并未彻底撕破脸,然而在边境上早已兵戎相见,延绵近百年。两国之国民,亦视彼此为大敌。   即使是楚国已经灭亡,天下尽归大秦之后,仇怨依然未化解,甚至有愈演愈烈之趋势。   其因便是楚乃是大国,而且是富庶大国。富庶之楚人自然不如饥寒之秦人善战,然而若想要让楚人归心,需威之以法,怀之以柔,双管齐下,持续数十年。   扶苏正是看出了这一点,故此他于楚地仅仅只是杀方士,并不骚扰楚人,甚至还将方士之资财以补偿之名义,发给楚人。   但扶苏这等行事以仁之人太少,如令伍这般筚路蓝缕,亲身带着楚地野人们种地盖房子,教他们识字之秦吏亦不多。   大多数秦人依然,对这个百年都未曾攻灭之大国充满警惕,甚至充满仇视。   在不少秦人看来,楚人之所以心怀故国,便是当时灭楚之时杀得不够。   若是能够杀得楚人自此不敢言楚之事,天下乃定!   百将便是做如此之想法,他倒不多想天下定不定,只是单纯地仇恨楚人。   上次上将军蒙恬命他将所有楚人都押往云梦山斩首为武军,便颇合他心意。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一半,上将军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或许是因为楚地乃是蛮荒瘴雾之地,上将军当时为瘴雾所迷。又或者,是因为当时山谷中兽群势大,为免楚人逃散,故上将军特地如此说,百将默默地想。   他犹记得当时楚人是如何得意,以至于当时不少楚人甚至就地而拜。拜的不是暂赦其一命之上将军,亦非始皇帝陛下,而是云梦山所谓的神仙!   不过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因为上将军昨日返回时,不仅有公子扶苏随行,还有五千大军一路赶来!   五千大军之都尉,还是王翦老将军之子,王平!   百将的老上司!   而且摆出的架势,便是要将整个云梦山附近所有活物一网打尽的架势!   因此在百将眼中,这些楚人,已然是死人。   只待王平一声令下!   尤其是眼前这个乡老,当日自己挨上将军训斥之时,便是他笑得最畅快,甚至笑出了眼泪。   “尔等不是言楚地人杰地灵,云梦山上有神仙?”百将满心杀意地看着乡老以及满地之楚人:“既然如此,尔楚人之神仙,可能救尔等乎?”   乡老面色惨然,他情不自禁地看了其他楚人们一眼。   楚人确实相信云梦山上有神仙,亦相信云梦泽乃是祖神之地。   然而信仰和现实的相信显然还是有区别的,楚人亦知神仙之事太过飘渺。   这就如同后世对祖先一般,人人皆言祖先会保佑自己,然而遇到危险,大家做的第一件事并非烧纸请祖宗现身救命,而是屁滚尿流打电话叫差佬。   乡老本就是云梦山石林畔野人,自幼便在山中为生,从未亲眼见过神仙。   之前他曾经以为方士便是神仙,然而在方士们都被秦人如同杀鸡一般杀掉之后,他亦有了明悟。   方士都是骗子!   那云梦山上,果真还有神仙乎?   “如此,吾等楚人,今日乃是必死了。”他面色惨淡地开口。   他下意识地看向云梦山,下一刻,他目光陡然一凝。   只见一只吊睛白额大虫自云梦山口,张牙舞爪地朝着这边冲过来。   “有山君!”乡老下意识地一声高喊,只是刚刚喊完这三个字,他再次一愣。   一阵隆隆的声音如同滚雷一般从云梦山方向传来,而云梦山靠近云梦县一侧之山林此时已经彻底炸开了窝。   乡老再次色变,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云梦山方向那滚滚烟尘,再看看那条一马当先之大虫,陡然发出一声大吼。   “兽潮来了!” 第40章 朝拜!吾等之祖神出山了!   随着乡老一声大吼,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云梦山方向。   此时滚雷之声已经清晰可闻,在场的楚人们都变了脸色。   “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野兽!”   “这些野兽,怎会下山?”   “吾等今日休矣!”   人群开始骚乱,楚地多山林,自然多野兽,其中山君,也就是大虫尤其多,纵观整个大秦都无有出其右者。   然而这些野兽都生活在自云梦山向西之山林里,武陵山乃是它们的栖息地,纵使迁徙,亦是向西,甚少向东来到云梦县所在的平地。   只不过偶尔会有一两只或许是失去了领地的野兽会跑到县里来就食,而在令伍带着云梦县楚人们修建了栅栏之后,这种现象也已经极少。   然而今日,却突然见大批野兽下山,笔直向着云梦县方向而来,如此怎能不让楚人们心惊?   云梦山上哪来如许之多的野兽?   听这声势,怕不是上万!   而且,这些野兽向着云梦县方向而来乃是为何?   “噤声!”一声大吼声响起,却是百将。   他同样面露震惊之色,显然亦被突然袭来之兽潮吓了一跳。   他此时微微有些发懵。   之前上将军蒙恬自一线天而返,随后立即动身前往江陵,只下令让百将带人监视云梦县乡民,勿使逃走,亦不许进山。   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百将等人丝毫不知。问令伍,令伍亦是语焉不详,只言云梦山上有万兽,每到朔望之时便衔草聚集于云梦山巅。   百将对此嗤之以鼻。   万兽?   区区一个云梦山,方圆不过数里。纵使是将整个石林都算上,亦不过方圆二十余里之地。   万兽?如何个万兽法。   令伍怕不是久居楚地,已经忘记自己乃是秦人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蓦然发现,令伍说的是真的!   而且,还略有保守!   身为百将,他自然知晓所谓的望气之术,亦即通过烟尘,声音等诸多细节,判断来敌多少。   以他的经验看,如此大的声势,所谓的兽潮,怕不是数万!   “难怪上将军要回去搬救兵!”他此时心头升起一丝明悟。   不过震撼归震撼,秦军作为天下第一强军,其底蕴不可小视。   且秦人悍勇绝伦,常死战到底。虽然面对兽潮,却亦激起了秦人凶性。   “所有人听令,刀牌上前,戈兵于后,弩兵再后!”百将声嘶力竭地下令道。   “不要慌,外围尚有栅栏!”   此次前来楚地的基本都是当年灭六国之老卒,动作极为迅速,“哗啦啦”一声,二十名刀牌,也就是持盾步兵迅速集结于白将身前,盾牌狠狠插地。又有二十名戈兵将自己长戈放倒,斜架在盾牌上。   “吱呀”声连连响起,剩下的五十名弩兵也已经开始为弩箭上箭。   顷刻间一个军阵已经完成,而此时那头吊睛白额大虫亦已经冲到了栅栏外。   只有大半个人高的木头栅栏显然拦不住一头斑斓猛虎,只见它轻轻一个跳跃,就已经跃了进来,然后毫不停歇地向着县中谷仓方向冲来。   “预备!”百将双目通红,刚准备下令放弩,不料那只大虫居然毫不停歇,甚至看都不看在场的楚人秦人一眼,笔直地跑过。   云梦县说是县,实则只是一个村落大小而已,县西便是云梦山,至于县东,正是波光浩渺之云梦大泽。云梦大泽号称有八百里,然并非一个大泽便有八百里,而是由无数互相沟通的小泽汇聚而成,云梦县东的小泽便是其中之一,宽亦有数里。   泽中并非一马平川,而是同样有石峰从波光粼粼的水面拔地而起,正如云梦山。只是比云梦山要矮了不少,亦没有那般险峻。   大虫此时直奔的正是云梦泽方向,它笔直冲到水边,而后突然昂头发出一声虎啸。   不只是它,跑在前面的皆是一些体型较大之走兽,有虎豹,亦有野鹿和山羊。这些野兽同样丝毫不畏惧在场的数千楚人以及百名严阵以待的秦兵。有能力的直接跳过栅栏,没能力的老实从入口处绕过,尽皆向着大虫所在的大泽边冲去。   “轰隆”一声闷响,却是几头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水牛,直接一头撞翻了低矮的栏杆,轰隆隆地冲了过来。   不知是水牛,还有熊,狼,野猪……   但凡楚地有的走兽,一个都不缺,都轰隆隆地从众人面前跑过,尽皆汇聚在泽边。   所有人都懵懂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走兽,只觉得头皮发麻。   并不是所有走兽都跑进了云梦县,而仅仅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然而这一小部分,就足足有数千走兽,其中既有肉食之兽,亦有草食之兽,尽皆混杂在一起。   无论是秦人还是楚人,何曾见过这等情况?   而且,这些走兽聚集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此时,一声“呦呦”的清鸣声陡然响起,所有人闻声回头,只见栏杆的缺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一只白鹿!   正是上次被上将军放掉的那只白鹿!   原本恬静的白鹿此时身上的宁静之意依旧,然而大家却能够看到它眼中似有晶莹之色。   它,似乎在流泪!   “呦呦!”   又是两声清脆的鹿鸣,白鹿同样丝毫不顾近在咫尺的乡民以及秦兵,而是轻灵向前,步伐里甚至有庄严之意味。   它跳上了大泽边的一块山石,同样昂首看向天空,突然前蹄一矮,直接跪了下去。   “轰”的一声,随着白鹿的动作,聚集在大泽边的数千走兽,齐齐前蹄一矮,跪到了地面,场面宏大,一望无边。   这是在,拜伏?   万灵朝拜!   所有人此时头脑皆是一片空白,乡老从一开始就站着,不曾坐下去,因此比较方便。   他失神地抬头看向天空,下一秒,他的目光陡然一凝。   只见,天空上正有一道虹,横贯云梦山和大泽。   虹光很低,而虹光之上,有一人,从山巅掠过,正踏虹而行!   乡老的心中陡然如同雷击,他呆呆地看着那个人影大袖飘飘之间,一步便横渡百丈,瞬间就到了大泽之中,再看了一眼泽畔那些跪服的走兽,以及白鹿,陡然福至心灵。   “吾等之祖神,出山了!!” 第41章 望众生尔等,早日成妖做祖   “祖神?”   “在何处?”   乡老的大吼声嘶力竭,所有楚人都被他从失神中唤醒,纷纷抬起头。   下一刻,所有人都心头巨震!   只见天空之上,正有一虹,横贯东西。   西头在云梦山,东头,已然在云梦泽里。   楚地多暴雨,虹光于楚地并不少见,然而此虹却有些异常。   比起往日天上之虹,此虹压得极低,低到给大家一种错觉,似乎是触手可及。   这并非错觉,大家看得分明,虹光之源头,正是云梦山巅。若是此时有人在云梦山巅,自然伸手便可触之。   而且往日之虹光皆有朦胧之态,这道虹光却无比清晰,低低地挂在天空,神光湛然,宛如一条登天之路。   并不仅仅只是如此,所有人都能够看到,虹光之下,还有乌压压一大群鸟雀,正在伴虹而飞,几乎遮蔽了小半个天空!   粗略估计,怕不是数以万计!   “某看到了,祖神!”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却是一个老者。   “吾亦看见了,正在虹上!”声音接二连三地响起。   “在何处?”无数声音接连响起,数千楚人翘首看向天空,不少人满脸焦急,眯着眼睛看着天上的虹光。   “此时已至湖心矣。”开口的正是乡老,他一直都死死地盯着那个踏虹而行的身影,得益于他的老眼于远视上颇有独到之处,他隐约看到那个身影一步踏出,直接落在了大泽中一座石山顶上。   由于石山阻挡,接下来已经看不到那个身影了,一名乡民遗憾地开口:“吾亦见之,不过,那位仙师似乎甚是年轻。”   “年轻?那岂不是不是祖神?”   “祖神居于云梦泽深处,岂会轻出?”   乡民们议论纷纷,乡老回过头来,看向百将。   楚乃大国,纵使是楚地野人,亦心怀骄傲。   一朝大变,天下姓了秦。楚人虽然有不满,然而亦莫可奈何。   只能安慰自己,自己纵使成了大秦之人,不依旧还是楚地之人乎?四时祭祀,不还是祭祀祖神以及屈原大夫吗?   在此之前,楚国历代国君都是采取所谓的无为之治,反正他从不缺粮,连国中到底有多少人搞不清楚,也根本不可能搞清楚。   虽然突然变成了大秦之民,但是令伍确实是个好县令,平日里亲自带着楚人们盖房子,开垦田地,乃至教楚人们何为律法,何为礼法等。   令伍视楚人为子民,楚人自然视其为父母官。   然而这段日子以来,云梦县做主的乃是那位百将。百将乃是当年攻楚老卒出身,视楚人如同寇仇一般。   平日里严防楚人走动,甚至不允许去照看那些山间泽畔的零散田地。   好在云梦县田土虽少,但是土地极其肥沃,且水汽丰茂,乃是所谓撒把种子便有收获之地。又有令伍每日巡视,几日无人照看,问题不大。   真正让楚人们愤怒的乃是,百将一声令下,所有秦兵都视楚人为罪囚。别说出门,纵使是晚上出恭,都有士兵持戈相向,喝问谁何。   白日里更是时刻有秦兵巡视,乡民但有相遇,连话都不敢说,只能以目示意。   而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楚人信奉自己乃是祖神东皇太一之后裔,相信自己的祖神便住在云梦泽中,而云梦山乃至云梦泽里,有神仙。   正是这点,让乡老想不通。   吾等自上古以来,便祭祀祖神东皇太一,千余年前又多了一位屈原大夫,至今已经不知道几千年,祭祀不绝。   吾等祭祀祖先,又不是反对大秦,缘何竟成了罪囚?   尔秦皇不欲闻天下有神仙事,吾楚人便无祖先了?这是何道理?   尤其是这个秦军百将,尔不是口口声声,云梦泽无神仙吗?   今天吾楚地神仙现世,当着如许多之人踏虹而行,有万鸟相送,有万兽朝拜,尔又作何说法?   是不是祖神,又有何妨?   恨恨地看了百将一眼,乡老突然面色恭敬地抚平自己褴褛之衣衫,然后双手如舞蹈般高高扬起,挥洒了几下衣袖,继而以双手手背触额,深深下拜,伏地不起。   “吾等楚人,拜云梦山之仙师!”   “望仙师护佑吾民,不使吾等遭刀兵之祸,太平喜乐!”   其他楚人此时如梦初醒,下一刻无数人振衣做响,数千个或完整,或破烂之衣袖举到空中,以歌以舞。   “吾等楚人,拜云梦山仙师!”   数千楚人齐刷刷地拜服在地,向着天上的虹光行稽首之礼。   稽首者,五体投地也,生人不可受,必遭天谴,唯天地神灵可享之!   “起来,都给吾起来!”一声暴喝声响起,正是百将。   百将此时已经满脸怒容,方才楚人望天时,他亦举头,然而除了一道虹光以及一大群鸟兽外,他什么都未曾见到。   原本他亦有些惴惴,然而方才乡老看他那一眼,却彻底点燃了他心中之怒火。   此外,他亦能够从自己麾下的士卒脸上,看到惴惴之色。   显然,军心已乱!   秦法及其严苛,军心乱,斩将军,已是惯例。   眼下唯一之策,只能是将此事彻底抹去!   且他从未信过神仙,更不信真有神仙在头顶踏虹,其他人都看到了,偏偏自己看不到。   此必是楚人故弄玄虚!   他陡然上前一步,狠狠一脚将一名楚人踹翻在地,又直接从腰上解下带鞘之长剑,劈头盖脸一顿乱砸。   “哎哟!”   “啊!”   “打死人了!”   几名楚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坐地大哭,然而其他楚人依然伏地以拜。   “当啷”一声,百将气急,他直接拔出了剑,杀气腾腾地将其架到乡老的脖子上。   “尔不是言,尔楚地人杰地灵,方才那道虹光,便是尔楚地神仙?”   他声音里满是杀意:“既然如此,吾现在便将尔首级斩下,看那狗屁神仙是否会来救尔!”   而乡老此时仍然拜伏于地,丝毫不理他。   百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手腕陡然一动,手中长剑高高举起。   始皇帝雄才大略,军中尽为始皇帝之死忠。   而大秦铁卒,乃是大秦一统天下的之根本!   别说,此乃是楚人故作玄虚。   始皇帝既然下令天下不可有神仙方士,纵是有神仙于此……   某亦要屠神!   秦法严苛,上将军蒙恬既然只说看管,而不曾下令杀戮,百将自然当遵守将令。   然而百将此时已然顾不得了。   眼前这帮楚人,冥顽不灵,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始皇帝之权威,如何能忍?   此外,大军此时之主将虽然是上将军蒙恬,然而百将乃是当年伐楚之老卒。   而伐楚之主帅,乃是上将军王翦。   此时天下门户之见极重,始皇帝下令废除天下之姓,皆以氏代姓,且强令人人有姓,意图让天下彻底忘记六国公室,亦弱化氏族影响力。次设太尉,分三公,于军中行调防之策,以收天下兵权。   再次,则废分封,改郡县,自此再无国中之国,令出一处,天下皆效忠一人。   然而仓促之间,尚难建功。尤其是收兵权之举,更是收效甚微。   只因这年头能够担任中层以上军官者,皆为中小贵族。而中小贵族本就依附于大贵族,乃是所谓臣下之臣,其封地也于大贵族封地之内。   除去始皇帝直属之卫尉为国兵之外,其他三军,归根溯源,皆是私军出身。   如后世所谓之长城军团,便是蒙氏封地之军。而所谓南方军团,亦即百将所在之部,便是王氏之军。   今上将军虽为蒙恬,然既然王氏子王平为都尉,其旧部自然以王平之令为重!   而王平之令极为简单,一字谓之曰,杀!   便从这个泯顽不灵的楚人乡老开始!   百将眼中此时杀意毕露,他长剑高高举起,正待狠狠挥下,就在此时,一个惊呼声响起。   “百将,头顶!”   声音短而急促,甚至连多说几个字的时间都没有,可见已经危险到了极致!   百将下意识地抬头,下一刻,他陡然全身一震。   只见,一只大虫,正坐在高高的谷仓上,一双黄绿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百将。   这只大虫长竟有丈半,一身皮毛溜光水滑,宛如打过油一般。   最让人惊讶的是,这只大虫竟是通体雪白,除了身上那标志性的纹外,竟是一根杂色也无!   百将心中有些发懵。   这只白虎从何而来?   它又是何时不声不响地爬到谷仓上去的?   还没等百将反应过来,谷仓顶上那只白虎突然身子一动。   下一刻,它一跃而下!   “啊!”百将陡然反应过来,他下意识地一剑狠狠挥出!   他亦是久经战阵,这一剑斩得极准,正是白虎将要落地之处!   至于楚人乡老亦在剑锋之内,他已经顾不得了,反正这名乡老死有余辜!   然而,这只白虎身躯虽然庞大,却极度灵活。   身子尚在空中,它已经直接伸出一只足足有百将脑袋大的爪子,轻轻一挥。   “当啷”一声,爪子与青铜长剑相撞,百将只觉得一股巨力袭来,长剑瞬间扭曲抛飞,他整个人亦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白虎落地,它甚至还有闲暇小心地避开爪下的乡老,一只爪子再挥。   “哗啦”一声,百将身上之铁甲如纸般被撕裂,而百将亦觉自己全身一轻,高高飞起。   “轰”然之声大作,百将以一个古怪的姿势跌落到地面,他只觉得自己意识都已经开始模糊,甚至都听不到近在咫尺的搏斗声。   搏斗声,抑或是惨叫声自然是自己麾下的士卒们发出的。百将勉强偏了偏头,借着眼角余光,百将分明可以看到自己的军卒已经人仰马翻,无数野兽正绕过楚人,张牙舞爪地朝着秦军军阵发起冲击。   这些野兽似乎并不想伤人,只是狠狠将士卒扑倒,或者撞翻在地就不再管他。   “这些野兽似乎是在护佑这些楚人,若果真如此,那么……”   百将不由自主地看向东侧,虹光已经渐渐消失,群鸟此时绕着泽中石山在飞。   而石山之东,似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宽袍大袖,正一路远去。   恰时,却听一道清朗声音传来,明明隔着许远,亦是清晰耳闻。   “吾有教无类,也望云梦山之众生尔等,早日成妖做祖!”   随着话语响彻四方,人影也已飘然远去,诸多野兽缓缓散开,却不时回头张望那些兵将,目光凶狠,竟然透出几分智慧。   百将心中骇然,思索那番话语。   “这些动物莫非是要成妖不成?”   他刚准备抬头再看,眼前突然一黑。   意识,陷入模糊。   ……   当云梦县楚人跪地流泪,感谢神仙庇佑之时,云梦山脚,王平已经换上了战马。   山道上此时青烟袅袅,尚有十余处火光,火光之畔,十辆轻车一字排开,挡在了山道前。轻车上是浑身铁甲的甲士,身体直接用铁链链在了轻车上,足足丈八的长戈指向山道。   而在轻车之缝隙里,以及侧翼,则是五百余刀牌,举着木盾,将整个军阵护得严严实实,有数百戈兵持戈于盾牌后待命。   又有弩兵千余,被甲士,刀牌,长兵护于中间,此时弩弦已张,箭已入槽,斜斜指向天空,只待王平一声令下。   秦兵善战,名不虚传,有此军阵,纵使正面遇到兽潮,亦有一战之力。   整个军阵此时依然在严阵以待,只不过,待了个寂寞,因为军阵之前,此时已然未有一兽遗存。   而王平此时端坐在马上,脸色依然木然。   只是眼眸深处的一抹异光,表明他并没有外表这般平静。   方才突然万兽自云梦山深处冲来,秦军固然是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还好有王平在。   王平乃是王氏将种,处变不惊,以至于始皇帝都曾赞扬其呆若木鸡,言此名将风范也。   他听到山中传来滚雷一般异响,他便立即下令全军戒备,调集轻车封路,又命斥候于山道上放火。   他所料没错,顷刻间便有无数野兽冲来,好在秦军军阵已成,军心大定。   此王平之机也,此番大军前来,本就是为了剿灭山中方士以及兽潮。此时兽潮看似已经慌乱,虽不知道原因,但是若是以军阵拦阻,兽潮必大乱。   如此之多的兽潮,若是大乱,光是踩踏,便会死伤无数!   而秦军只需保证正面轻车不为兽潮突破,便可保证军阵不乱!   不料就在王平准备下令放箭之时,突然上将军蒙恬之亲卫军侯,蒙喜,飞马而至。   言上将军令,以自保为主,不得伤及山中兽潮。   故此,王平不得不号令大军候命,眼看着无尽兽潮从自己眼前跑过,却不敢发一矢。   此将军之耻也!   唯一可堪欣慰的乃是,至少己方亦无损伤。   既如此……   王平刚想到此处,突然一名兵卒快马而来。   “请报都尉,王百将及其麾下于云梦县遇兽潮,遭群兽围攻!”   王平眉头陡然一跳,他转头看向报信之士卒:“兵卒如何?”   报信之兵卒滚鞍下马,满脸惶惑:“百名兵卒兵甲俱损,人人带伤!王百将身负重伤,已然昏迷!”   “百将昏迷前曾言,”他期期艾艾地说道,“请报都尉,吾等冒犯楚人祖神,因而得咎!”   楚人祖神?   百名兵卒俱伤,百将重伤昏迷?   王平眼神微动。   始皇帝麾下名将济济,如李信章邯者,皆是一时之选。   然若论将种世家,则唯蒙王二氏而已。   蒙氏自蒙骛自齐投秦,乃有蒙武,再至蒙恬以及蒙恬之弟蒙毅,延绵已三代矣,累世上卿。   而王氏虽之前非将门,却本为名门之后。王翦更是可比武安君白起之名将,便是蒙武在朝时,始皇帝亦是拜王翦为上将军,蒙武为下将军。   然而,始皇帝一统天下后,收天下兵权,蒙氏自愿远窜北疆,不召不返。王氏则急流勇退,父子归隐田园。   此番蒙恬因功重归中原,始皇帝又起用王氏子王平,命其统领王氏旧部,其意甚明。   而王平亦心有壮志,欲与蒙恬再逐大秦第一名将之位!   狗屁的楚人仙师他根本不在乎。   他真正在乎的乃是,自己出山想着建功立业,结果第一次上阵,一支百军就被野兽打了个全军覆没?   此丧师之耻也!   若无蒙恬之令,他又何尝会坐视兽潮跑去云梦县?   此非战之罪,而是,乱命所致!   难怪始皇帝对自己有密令!   王平眼中异光闪耀,他突然冷冷地开口。   “全军听令!”   “抛弃轻车以及辎重,速速前行至一线天!”   “上将军与公子,恐已遭遇不测!” 第42章 仙人居所,洞天福地   蒙恬为上将军,扶苏为军司马。   按照秦军军制,此二人若是负伤,或者阵亡,接替指挥者,自然就是王平这个都尉。   既然现在他乃是本部最高长官,全军自然以他之令是从。   且,在场兵卒中,大部分军官都是王氏旧部。   因此,当王平下令后,大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抛弃掉轻车辎重,轻装赶往一线天方向。   而此时,被不测的蒙恬和扶苏,已经抵达了一线天。   站在一线天中,蒙恬和扶苏,都有些愣神。   “尔曾言,天门台上,有一座大鼎,似有三丈高?”扶苏的眉头微皱,仰视着天门台。   “吾当日所见,必不会错。”蒙恬的眼睛有些发直。   “然而此刻,天门台上明明已经空无一物。”扶苏目光亦开始发直。   一个声音陡然想起,打破了两人之沉思。   “怪哉,一入一线天,某伤口竟似清凉了许多。”   开口的乃是蒙喜,他此时已经打扮得宛如后世之阿三。   此乃正常之事,任谁骑着一匹快疯了的战马,于山林间狂奔数里,都会变成此等模样。   不止是他,包括其他亲卫们亦是脸有异色。   亲卫们随蒙恬与扶苏征战北地,除了担任贴身护卫之外,亦是关键时刻之奇兵。   很多时候战场焦灼,将领便会派出身边的亲卫,直插战场腹地,甚至直接朝对方中军发起突袭。作为军中最悍勇之士,装备又精良,往往能起到一锤定音之奇效。   赫赫战功身后是累累伤痕,包括蒙恬亦是如此。   “此处,似有一股莫名生机。”蒙恬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况,讶然地开口。   “吾亦觉得精神振奋。”扶苏认真地开口,和蒙恬对视了一眼。   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之喜意。   人之老死,便是因为生机流逝。   不管那位异人到底是天人还是仙人,他既然有办法补充生机,很可能,亦有办法让人长生不死!   两人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一眼。   谷中此时已经空无一兽,不过从谷底那些痕迹来看,可以看出当时聚集于此的兽潮究竟有多庞大。   不过此处却并没有大批兽群逗留时必有的味道,反倒有一丝淡淡的馨香。   如兰似麝,萦绕鼻端,让人心头一清。   “吾等且先上了天门台再说吧。”   蒙恬微微摇摇头,那么大一个丹炉,不可能丢。   而且此时从一线天看天门台,远比之前从对面山坡更为真切。   显然天门台并不如自己之前想象的那般,仅仅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平台。   “尔等,停在此处!”蒙恬回身,淡淡地吩咐道。   天门台上,便是那位异人之住所,此仙家之地也,自己的亲卫等人身份终究是差了些。   如今,终于抵达了这里,可以得见仙人居所了。   “此乃洞天福地,不要触动此处一草一木!”扶苏亦叮嘱道。   再次对视了一眼,蒙恬和扶苏两人缓缓地顺着一线天,向着天门台上爬去。   一线天颇为陡峭冗长,足足了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才爬上了天门台。   一站到天门台上,两人就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此时已是上午,正是朝阳高升之时。   金色的阳光从苍天上照射下来,天门台东侧的云海此时已经一片金黄。   仰头看向天空,被两座如剑一般的石峰夹着的,是一抹湛蓝色的天空。有流云于这一线天空上飞快掠过,犹如白驹过隙一般,让人感怀。   而天门台正上方,两座石峰却陡然凹了进去,形成一个巨大的石洞,站在两人登上天门台的位置向东看,只见一片金光闪耀,云海汹涌,如临上界。   而除了天空之外,天门台上,亦有可观之处。   蒙恬之前就曾经见过天门台上的景致,只不过当时他乃是在一线天对面的山坡上,所见有限。   今日方知,天门台上,竟是别有洞天。   又似,是另外一个世界!   天门台占地约一亩,并不算大。   然而便是这一亩之地,居然有玲珑青山,有潺潺如手臂粗之小溪,又有桃树数株。此时山下桃已经开过,然而或许是山中清寒,天门台上之桃树,此时正在怒放。   山风轻抚,无数瓣落下,地上落红无数,绮丽如仙境。   天门台一侧,石峰凹陷之始,有一棵巨大的松树,一个古朴大钟正挂在松树下。   之前蒙恬亦曾看见过此大钟,此时近身,方知此钟亦及其硕大,有足足一人多高。   不过蒙恬和扶苏此时没有心思关心大钟,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天门台最中央。   天门台乃是一整块巨石,不止是天门台,整个云梦山,都是一块巨石构成。   若非如此,也不会出现如此鬼斧神工之貌。   巨石极为坚硬,虽历经亿万年,依然存在。   然而如此坚硬之巨石,此时却在天门台最中央处,出现了几个明显的凹陷。   凹陷有三个,规则排列,分明就是一个沉重之大鼎所留下。   只是此时大鼎已经鸿飞渺渺,唯剩痕迹于地。   蒙恬和扶苏再次对视了一眼,双方都看到了彼此眼中之惊骇,以及惊喜。   秦灭六国,收天下刀兵,融而铸之,得金人十二。   每个金人皆高三丈,重百万斤!   铸金人时,蒙恬和扶苏已至河套。   然而从军报上得知,仅仅只是为了铸这十二金人,始皇帝便发六国降兵以及徒羡,亦即罪民七十万!   其中有一具金人因地基承重不足,铸成后倒下,而为了将这具金人拉起,便动用了足足八千降兵!   八千降兵方才拉起一具倒地之金人,天门台上这座大鼎,纵使比金人轻,亦轻不到哪里去!   怕是要数万人才能抬得起那座巨鼎!   而天门台,纵使勉强摆得下万人,又如何抬着巨鼎下山?   因此,此巨鼎,必是方才那位踏虹而去之异人带走!   能负百万斤而行,且尚能一步百丈,踏虹而去……   绝非世人所谓仙人之流可能为也!   仙人之说自古有之,世人亦常将仙人与天人相混淆,此乃百家争鸣,人人有自己一套解释之缘故。   亦有语言演化,古之名词到秦时发生改变,导致以讹传讹之因。   然而,扶苏与蒙恬皆为大贵族,扶苏更是公族,皆知书。   那位异人,必然乃是天人之属! 第43章 天书留言!   蒙恬和扶苏心中亦喜亦忧。   仙者,最早出现于黄帝时期。   上古有异人,魂魄能超脱于身体之外,静坐室内,乃神游四方。   此无拘无束也,便为仙。   此即仙之本意,修炼精神,肉体不是助力,反倒是禁锢。   修仙修的便是如何褪去肉身,而魂魄不灭,得大自在。   亦即,长生也。   无有肉身,只余魂魄,自然凡兵不可伤,不食不死。   至于余者,倒是了了,未曾听闻有什么异处,古人尚视此为歪门邪道,直到庄子出,道家兴,方才渐渐为世人所尊崇。   至于天人者,则与仙不同。   天人者,乃是修行正途,亦是上古传承正朔。   上古之神如娲皇者,为神人,若有气运功德在身,便为圣人。   神人之后,便是天人。   天人者,具神通,最基础的神通,便是肉身强横。   如《列子》有言,北山有愚公,面王屋太行而居。王屋太行者,方七百里,高万仞。   愚公惩出入而迂,聚室而谋曰:“吾与汝致力平险。虽吾残年之力,恐不能毁两山之一毛。然吾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操蛇之神闻此言,告知于帝。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以移之。   夸娥氏便是神人,而其二子,则为天人。   二人可负方七百里,高万仞之山,虽有夸娥氏本为大力之神的原因,然亦由此可见,天人之神通,远非仙人之流可比。   移走区区一个百万斤之鼎,犹如反掌观纹。   然而……   天人者,似乎并不精于炼丹小道。   “罢了。”   扶苏突然哑然失笑,他摇摇头。   “吾等于此处猜测天人之所能,恰如夏虫之语冰。”   蒙恬一愣,亦洒脱一笑。   正如扶苏所说,两人对所谓天人,乃至仙人之理解,尽皆来自古书,或者民间传言。   两人从未见过真正的天人或者仙人,讨论天人有何神通,又有什么意义?   而现在天人已去,带走了丹炉,却留下了自己的茅屋。   既如此,不进去看看,又如何心安?   茅屋就在松树之旁,似乎就是山中随处可见之蒿草盖成,小巧玲珑,古色古香,带着一丝让人无法言说之感,似乎一眼望去,便已经飘渺如仙。   茅屋之大门,则是山中原木制成,树皮都未曾褪尽,尚有嫩叶自缝中出,招摇于山风之中,生机盎然。   深深吸了一口气,蒙恬一马当先,站到了门前。   “我们这般进去,可会不敬?”   “行礼再进!”   话落之际,木门突然无风自开,似是欢迎。   两人面有异色,对视了一眼。   莫非,天人早知道吾等会进来?   天人之神通,果然非吾等所能知也!   茅屋里很干净,干净得简直不似人间。   入眼所及,便是一张床榻,床榻光溜溜的,没有铺草,亦无铺盖之物。上面不曾落灰,亦不曾有人睡过之痕迹。   除了床榻之外,茅屋中再无其他陈设,就连餐食之器亦无。   尚有捣药臼一个,里头尚有少数不知名药渣,透着一股草木清香。   捣药臼不敢拿,毕竟乃是天人居所。蒙恬直接扯下背后的披风,小心翼翼地将臼里的残存药渣轻轻刮下,用披风包起来。   蒙恬在忙,扶苏亦没有闲着。   他的目光落在了床榻之上,上面正放着一个古怪的事物。   他好奇地拿起这个事物,此物方方正正,巴掌大小,外壳似是皮制,而内里乃是一页页白色莫名之物,甚薄,上面若有痕迹。   “此或天书也!”   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正是蒙恬。   他此时已经将捣药臼里头的药渣尽数包起,目光灼灼地看着扶苏手中之物,满脸喜色。   而扶苏眼中亦是充满喜悦,他仔细摸索着手中之物,触手挺扩,且有异香扑鼻。   “此似是墨香,然世间绝无如此香墨!”扶苏轻轻翻动,微微有些惊叹。   墨自西周已有之,就连毛笔,也已然问世,首制者正是蒙恬。这年头字虽然用竹简刻,但是壁画彩陶之属,已然是用墨画。   “上头有字!”   蒙恬眼尖,一眼就看到其中似有字迹。   扶苏亦精神大振,他同样赞同蒙恬的看法。   这必是天书!   书中之字,有可能乃是神人文字,再不济,也是那个天人所留!   而天书应揭露有世间奥秘。   他飞快地翻回到之前见过的那页,下一刻,两人齐刷刷地瞪大眼睛。   天书上确实有字,而且不在少数。   此时两人翻到的这页,上面便有一数行字。   只是两人却看不懂。   华夏文字自问世起,为陶文,后为金文,再为殷契,亦即甲骨文。   至周时,篆字大行天下,再至秦时,隶书兴起。   而两人眼前这几个字,非金非契,有篆字之意,但又与沿袭自篆字之秦时隶书相去甚远。   “此字,似以炭笔写就。”   蒙恬仔细端详着天书上那几个字,能够发明毛笔的自然胸中亦有不少墨水。   扶苏胸中墨水更多,他皱紧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比划。   而蒙恬亦不催他。   毕竟,这可是天书!   光听此名字就知道,此书绝非凡俗之物,里头不知道记载了何种隐秘!   蒙恬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初见那名天人时之场景,天人所言,他句句记在心间。   当日,天门台上,天人曾言,天下将有大变!   此事一直压在蒙恬心头。   他世代为秦将,对始皇帝忠心耿耿,对自己一刀一枪打下的大秦天下,亦是关心有加。   或许,此天书之内,就有天下将如何大变!   他在一旁静静地等待,足足过了一刻钟,扶苏脸上终于露出释然之奥义。   “吾知矣!”   他脸上带着傲然的微笑,小心翼翼地举袖拂去了头上的汗水。   “吾参考篆字,又辅之以隶书……”   “天书上到底言何事?”蒙恬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扶苏的话语。   而扶苏也不以为意,他深吸一口气,满脸庄严地向天祈祷。   “吾等本应沐浴斋祷,然事急从权,望上天莫怪也。此番下山后,吾必斋祷三月!”   “吾亦斋祷三月!”蒙恬同样庄严开口。   向上天祷告完毕,扶苏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天书上,目光烁烁,隐见天地之秘,乃至捧书双手都微微颤抖。 第44章 亡秦者胡也!   扶苏屏住呼吸,竭力稳住颤抖的手,虔诚地看着天书上那几行文字。   他一字一顿地开口:“吾于山中炼气,不知人间日月。”   “今窥天人之道,乃往琅琊,寻天地大药以炼之。”   “此书,为吾未入道时所悟也,今留书于此,以待有缘者。”   “天地有道,道下有法,法下有术!”   “术乃人间之术,乃吾自创之小道,曰命,曰符,曰丹!”   “道之者,存乎一心也!”   “此是何意?”扶苏念完,蒙恬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片空白,一时消化不了如此之多的信息。   “吾亦不知,方才所念,有不少字是吾猜的。”   扶苏也深深皱着眉头,这本天书上的字确实和篆字同源,极为方正,只是比起篆字来,似乎方正太过。   而笔划写法又有隶书之简练之风,缺笔少划,却透着一股莫名之美感。   显然,这亦是一套成熟字体,绝非书写之人学识所限。   “此为天书,此字或为天人所用。”蒙恬叹息着开口。   他并非完全听不懂,只是一时有些无法消化天书上这段文字。   “天书所言,天人乃是去了琅琊?”他转头看向扶苏,等待扶苏确认。   “确实是琅琊,这两个字吾可以确定。”扶苏点了点头,只是犹有疑虑,“天人去琅琊,我等可否寻去?”   之前那位异人天人身份此时已然确认,虽然天书上仅说他“窥天人之道”,是否已然是天人尚且不知,然而天人之道已经说明一切。   之前两人尚且惴惴,恐因自己贸然而至,导致天人一怒之下拂袖而去,那便罪莫大焉。   要知道,始皇帝倾尽天下财宝,以求神仙方士,穷搜天下。结果得来全是一帮沽名钓誉之徒,行欺瞒之事。   而今天,两人终于得遇真天人,恐怕全天下之真天人者,就只有这一位。   若因冒犯而遭此唯一天人所恶,弃人世而归天人之不可知地,始皇帝将如何?   大秦万世之梦又如何?   还好,天人只是去琅琊,炼所谓的天地大药。   琅琊自古以来便是神仙之地,天人去琅琊,很合理。   只要还在大秦便好!   至于这琅琊……   自己也可寻去,便能得见仙人。   “此天书中,亦有天人所留三术?”蒙恬眼睛再次看向天书。   “天人自创命,符,丹,三术,命与符,或与巫咒有关。”   “而丹者,”扶苏意味深长地看了蒙恬一眼,“便是炼丹之术!”   蒙恬瞬间大喜过望!   他之前就有些惴惴,天人者,自然比仙人方士之流更高级,毕竟乃是上古传承,乃是所谓的大道。   然而正因为上古传承,未必会看得上炼丹小道。   《归藏》有载,羿得毋死丹,弗服而藏。恒我窃而吞之,奔月。   羿即为后羿,后羿曾经得到不死之药,懒得吃,藏了起来。恒我,亦即后羿之妻,又叫嫦娥,偷偷拿着吞下,于是升上了月亮。   后羿便是天人,天人拿到不死之药这种宝物,吃都懒得吃。既然懒得吃,又怎么会去炼制?   而今自己与扶苏得遇天人,天人还恰好研究过炼丹之术!   此为大秦之天命也!   扶苏此时亦是难掩喜悦,他随手翻开了后面的内容,入眼是一片潦草之字迹,又有简笔图画于其上。   这些潦草字迹似乎与天人文字同源,只是更是简练,扶苏这次也只能勉强猜测某个字或许是什么字,至于内容,已经完全看不懂。   “罢了!”扶苏小心地合上天书,看向蒙恬,“此天书应沐浴斋祷后方可用心研读,吾等不可亵渎。”   蒙恬点点头:“理当如此。只是吾等是否要寻找能看懂天书之人?”   扶苏陡然一愣。   天人留下三术,命即为命理,符或为符咒,此或与上古之巫巫咒之术相通。   而上古之巫传至今日,已经变成了,方士!   至于炼丹之术,更是方士之老本行!   难道说,始皇帝刚刚发布了杀尽天下方士之命令,突然又要重新召天下方士了?   如此,始皇帝脸面何在?   先不说始皇帝脸面问题,谁敢向始皇帝进言?   然而不进言的话,若是天书中有不死之丹的炼法,又当如何?   两人颇有些踌躇,就在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怒吼:“速速上弦,以弩攒射之!”   听声音是蒙喜,蒙恬和扶苏两人齐齐脸色一变。   之前两人上天门台,让蒙喜率领众亲卫留在一线天中。   蒙喜本部有亲卫十人,而扶苏亦有十人,皆是军中悍勇百战余生之士。   此时竟逼得要动用弩箭,莫非是有什么强敌?   两人对视了一眼,天人所留小屋中,已经再无余物,且非请而入,若是还逗留过久,恐对天人太过不敬。   既如此,便先离去再说其他。   小心地退出茅屋,恭敬地把门关上,两人快步走向天门台入口处。   刚刚走到一线天小道路口,扶苏的眉毛就是一动。   只见一线天下,二十名亲卫此时正东倒西歪,狼奔犬突。   正被一只青色古猿打得抱头鼠窜!   至于蒙喜,他乃是蒙恬亲卫首领军侯,身手亦是众亲卫中最佳。此时却满脸是血,鼻子软塌塌地歪在一旁,正怒吼着,挨揍。   而那只青猿守在山道之中,独战二十名身经百战的亲卫,却丝毫没有吃力之感,甚至颇有几分玩耍的意味在内。   “此便是上将军曾言,可为大秦百万军之师的青猿吗?”扶苏有些懵懂。   “正是。”蒙恬点点头,他陡然发出一声大吼,“住手!”   “上将军和公子无事!”惊喜的欢呼声响起,亲卫们立即退下,不再向青猿进攻。而青猿亦负手站在山道上。   看到蒙恬和扶苏出来,它突然“叽叽”一声,箭步朝天门台上冲来。   蒙恬微微凝神,而扶苏亦有些紧张。   这只青猿可是因为自己擅闯天人居所,因而准备教训己等吗?   他看着青猿几步就跑上天门台,却没有出手,而是从一旁的松树下抱起一块大石。   扶苏微微一愣,他下意识地看向那块石头,只见石头上正刻着五个大字。   “亡秦者胡也!” 第45章 始皇琅琊见真仙!   “亡秦者,胡也?”   青猿捧着大石,举在扶苏身前,上面的字正对着扶苏和蒙恬二人。   蒙恬亦一眼就认出了大石上的那几个字,他喃喃地念道。   他刚才一出来就知道自己的亲卫为何会跟青猿打起来。   显然,自己和公子扶苏上到天门台太久,而且进入到了茅屋之中。蒙喜等一干亲卫等待良久,还不见自己二人出来,怀疑两人是否遭遇了什么危险。   故而亲卫们试图上到天门台,不料青猿返回,阻止蒙喜等人上来。   而蒙喜等一干亲卫本就身负守护主将之重任,按照军律,若是主将身故而亲卫存活,斩亲卫,其家人尽为奴兵。   奴兵乃是军中最低贱之徒,虽然挂个兵名,实际上就是奴隶。女为营妓,男则用来肉袒冲阵,或以身填马蹄,用后世的话叫做炮灰。   而且一日为奴兵,世代为奴兵,非立功者不得脱。   故此,即使不考虑蒙喜等人之忠诚度,光是这条军律,便使得他们不得不拼死向前。   莫说只是一只青猿,即便是天人当面,他们亦不得不冲杀。   真正让他不理解的是,青猿所捧过来的这块石头。   这块石头上的字,与方才天书上之字体并不相同,乃是堂堂正正之小篆。   小篆乃是大秦官方文字,始皇帝一统六国,书同文,同的便是小篆。至于隶书,乃是因为始皇帝建四宫以收天下藏书,使六国大夫为奴,抄写编录藏书。   因藏书甚多,且小篆繁琐,难以刻到竹简上,故书宫之奴乃自创字体,修篆书之圆融为方折。因其刻写方便,且字体亦有别样之美,故蔚然成风。   然而公文以及朝堂之上,仍用篆书。   此石刻必然为天人所留,而天人舍天书字符不用而用篆书,是否意味着此石乃是特意为己等而留?   “此石书,可是天人授于吾等乎?”扶苏亦想到了此节,他尊敬地开口。   “叽叽!”青猿毫不迟疑地应答。   扶苏和蒙恬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之意。   青猿居然能通人语,虽然让人震撼,但是其既然得天人授法,能知人语也是理所应当。   然而,亡秦者胡也,是何含义?   胡者,可是指胡人么?   秦人久居西北,与西北异族多有往来。此外秦氏与赵氏共祖,而赵氏之祖,本就有白狄血统。   故秦时称胡人者,唯北地之犬戎山戎之属,谓匈奴。   匈奴者,本同为炎黄之属。然子曰,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   匈奴虽本同为炎黄之属,然冠夷而礼狄,此忘祖背德也,与禽兽无异。   故有华夏以来,华夏与匈奴就是死敌,双方皆欲亡对方而后快。   如此,若说匈奴欲亡秦,亦说得过去。   然而,始皇帝一统六国,乃命蒙恬扶苏领大胜之军,北定河套,逐匈奴七百里。   此时河套地尚有大军三十万驻守,匈奴人别说来攻秦,连靠近大秦边境都不敢,只能缩在大漠边缘吃沙子,掘草根。听到马蹄声便以为是大秦铁骑杀来,急匆匆地逃进大漠。   这等狼奔犬突之鼠辈,亦能亡我煌煌大秦乎?   然而,此胡若非指匈奴,又是指什么呢?   赵氏之亲族,白狄之属?   然白狄之属与赵人世代通婚,而今纵使有以狄人自居者,亦是秦人矣。   不过,此谶语既是天人所留,两人必须要慎重以待。   而且今日上天门台,实在是所获甚多。   蒙恬与扶苏对视了一眼,两人突然齐刷刷地举起手。   “吾,大秦内史九卿,恬!”   “吾,大秦公子,扶苏!”   蒙恬继续开口:“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   扶苏亦唱和:“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远,曷云能来?百尔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两人一边摇衣袖,一边以宛如唱歌一般的口吻言毕,大袖轻轻一挥,恭敬地拜伏于地,齐声唱曰:“吾等,愧受天人厚赐也!”   “吾等,谢天人赐!”   一线天中,蒙喜等人亦虔诚下拜。   场面宏大,震呼山野。   ……   “都尉,已找见上将军与公子!”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陡然在山坡上响起。   开口的是一名斥候,而他报告的对象,正是王平。   “吾已知矣。”王平此时正端坐在战马之上,一双眼睛扫过对面,精光闪耀。   他此时正站在蒙恬当日偷窥异人的地方,山谷中,以及对面平台发生之事,尽收眼底。   无需斥候报告,他就已经发现了扶苏和蒙恬的身影,以及,两人对面站着的那只猿猴。   “令伍,”他漠然地开口,“此处便是楚人们所言,神仙地么?”   令伍此时已经躺在了一个树枝搭成的担架上,他之前本和蒙恬等人在一起,只不过兽潮经过时,他被大虫所惊,不小心掉下了山石,然后被野猪撞了一下。   因其已无法行走,更别说攀登一线天,故蒙恬和扶苏将其托付与斥候,留在了山石上。   听到王平的问话,令伍勉强抬起身子,看了一眼,讷讷地开口:“都尉,此处正是天门台。”   他小心地避开了神仙之类的说法,而王平亦不以为意。   他眯着眼睛再次打量了一眼天门台上的情况,淡漠地开口:   “雅言啊,自周亡后,已经许久不曾问世了!”   “何人能想到,吾大秦始皇帝之大子,与内史九卿,官拜上将军者,竟会对一只楚地之猴子行如此大礼!”   “不知尔等置始皇帝于何处?”   令伍脸色灰白,一字不敢言。   不过王平亦不是要令伍回答。他冷冷地开口:“裨将何在?”   “某在!”一名年轻的将军越众而出。   “去往天门台,宣始皇帝之喻。”王平冷漠地开口。   “始皇帝曰:蒙恬扶苏其行乖张,其心叵测!”   “今着都尉王平接替蒙恬之位,以将全军!”   “蒙恬,打入槛车!”   “扶苏,禁足于轻车上!”   “着令都尉王平,率大军押送二人速至琅琊郡!”   “朕,欲亲自于琅琊,询问此二贼!” 第46章 始皇帝恐与天人冲突!   王平的声音淡漠,毫无感情,然而裨将却如遭雷击。   说实话,他亦觉得蒙恬与扶苏向一只猿猴行大礼,而且还用上了雅言,确实有些过。   所谓雅言,乃是周礼至高礼节。   周时乃有礼乐,周公将礼乐入制,从饮食,起居,谈吐等各个方面入手,把天下人之一举一动皆纳入礼制。   此举为天下推崇,且意义深远。直至后世,周礼依然在规范人们的一举一动。   比如父丧,子需于灵前守孝,以及逢年过节祭拜祖先,便是周礼遗存。   而按照周礼,贵族在庄重场合,需要用雅言。   也就是使用《诗经》等古书中的诗句,来隐晦表达自己的含义。   如蒙恬唱《北山》,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意思是,我身为王臣,不得不勤王事。非是我有意冒犯,实在是王事命我如此。   而扶苏唱《雄雉》,其意乃是将对方比美人,自己思贤若渴,美人却不知何方,心中慌乱茫然。或许是我太贪婪了吧,我渴盼见到你,想要去找你。   此又叫唱酬,乃是最高礼节,非大德者不配受之。   以裨将所见而言,蒙恬为大秦上将军,扶苏为公子,朝一只猿猴行此大礼,还以雅言唱和,确实让人无法理解。   然而也不至于直接让两人沦为囚徒!   “二叔,此是为何?”他情不自禁地开口。   “仅仅只是言神仙事而已,便要治罪,也要经过廷尉斯!”他低头说道。   王平冷冷地扫了这位年轻的裨将一眼。   这位裨将是他被始皇帝启用之时,特意带到军中的。   乃是大兄王贲之子,王离!   王离十岁起就随父祖于军中征战,王氏对其寄予厚望。   时王翦为天下名将,世人将其与武安侯白起相比,言“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白起威名天下赫赫,一位武将能够与白起相提并论,乃是偌大的褒奖。   然而名将光环背后,却是王氏之窘境。王翦因老迈归隐后,世人评价王氏“再无有名者”。   此一方面是因为王贲在灭六国后,亦随王翦一同归隐,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蒙恬风头太盛。   毕竟华夏与匈奴乃是千年死敌,蒙恬驻守北疆数年,追亡逐北,北境终于得安,北地之人深念之。   蒙恬去了北境,而今挟大功归朝,名满天下。而王氏虽然同样是将种,比起蒙氏,却无比落寞。   王翦王贲父子归隐,王氏只剩下王平一人在朝,且仅仅只是担任一个小小的都尉,身上连军功都没有,跟蒙恬手握三十万大军完全没得比。   还好还有个王离。   王离“少有勇名”,且“有智”,比起王平靠“呆若木鸡”赢得的所谓名将之风,更靠谱。   唯一的问题在于,王离虽然有勇有智,却没有大局观!   用后世之话说,是没有政治智慧!   一位上将军,以及始皇帝之长子,突然一个被装进槛车,一个被禁制在轻车上,只是外表好看点,实际上和被关进槛车差不多。   这种事,确实很容易让人惊诧。   然而,既然这是始皇帝之喻令,那么即使是惊诧都是一种对始皇帝的冒犯!   更别提质疑了!   廷尉斯?   所谓廷尉斯,便是目前掌管廷尉的李斯,他负责贵族之决狱事。若是按照职责来看,论一位内史九卿,以及一位公族公子之罪,确实要通过李斯之手。   然而,始皇帝威权之下,区区李斯算什么?   “王裨将,尔可相信这世间有神仙之属?”王平冷漠地称呼王离的官职。   “不知都尉可信乎?”王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   少年人有几分傲气也正常,而且自己侄儿还随父祖获得了军功,王平亦不以为意。   他淡漠地开口:“吾当然不信。”   “不论是神仙,天人,异人,方士,吾都不信!”   “可是……”王离想要反驳,毕竟今天的兽潮大家都看在眼里。而且之前有异人踏虹之事,令伍已经告知了,亦有楚人乃至之前那一百秦兵为证。   然而王平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一摆手,制止了他。   “此皆荒谬之谈也!”他不容置疑地说道。   “因为,始皇帝认为此事荒谬!”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王离说道。   而王离则是微微一愣,他瞬间就明白了自己二叔的意思。   王平的意思很明显,他相信神仙方士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始皇帝不信!   始皇帝言神仙方士皆是骗子,那便是骗子!   始皇帝言蒙恬扶苏有罪,那便是有罪!   这天下,是始皇帝之天下!   “喏!”他低头受教而拜,飞快地向着山谷对面跑去。   而王平眯着眼睛,眼中异光闪耀。   他方才有个点,由于外人太多,没有对王离言明。   王氏,与少子胡亥,乃是天然之盟友!   其因,便是因为公子扶苏有楚人血统,而王翦,乃是灭楚之人!   扶苏之外祖父,也就是楚国最后一位王,昌平君,便是死于王翦之手!   谁敢保证,若是始皇帝无法长生不老,而扶苏接替大位后,是不是会翻旧账?   始皇帝担忧,王氏,亦如此!   而始皇帝亦知王氏之忧,此番让王氏重新掌军,而掌军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监视扶苏与蒙恬,甚至羁押两人,未尝没有打压扶苏,替胡亥增强实力之深意!   而这,才是王平的真实含义。   这天下,什么都不重要。   始皇帝如何想,最为重要!   “都尉!”   一声呼唤声,把王平从沉思中唤醒。   他抬眼看去,只见王离已经重新拜在身前,却不见蒙恬和扶苏。   “都尉,”不等王平发问,王离已经主动开口,“某至一线天中时,上将军与公子已然自缚,言其已知罪!”   “此外,上将军与公子,有两件事求于都尉身前。”王离继续说道。   “何事?”王平语气里有些意外。   “其一,请都尉允许上将军与公子亲自保管于天人居所中所得之物!”   “其二,”王离抬起头来,看着王平,“请都尉轻车简行,速至琅琊,若能直接以轻车直接押送,最好!”   “为何?”王平神色微微一动。   “上将军与公子言,”王离眼中隐隐有着钦佩,“天人去琅琊,而始皇帝亦在琅琊!”   “若是耽搁,恐始皇帝与天人冲突!” 第47章 仙人东游   琅琊郡。   古之琅琊台依然矗立在海边,经历了近五百年之风吹雨打,原本平整的琅琊台已经开始出现垮塌,中间部分已经被雨水侵蚀凹陷,并且被植物覆盖。   远远看起来,已经不再像高台,而是像两座并排的普通土山。   琅琊台三面濒海,仅一面与陆地相连。传言琅琊台乃是上古神人铸成,后有越王勾践休整,勒石以记功。再后,有太公望祭拜四时之神于此。   而今,越王勾践记功之石已无所踪,太公望祭拜四时之神时所留下的青铜旗幡亦已消失不见。   只剩下东海之浪,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亘古不变。   这里乃是所谓的神灵之地,非祭祀天地,不可登台。   而若想到琅琊台夸功,非灭敌国以上,又不够资格。   故自太公望祭拜之后,琅琊台已经荒废了数百年。   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有数百年无人踏足之琅琊台上,却立着一个宽袍大袖的年轻人。   年轻人静静地站在琅玡台顶端,海风从他身旁掠过,大袖飘飘,仿佛下一秒便要随海风飘走。   这个年轻人,正是秦天。   距离他离开云梦山,已有七天。   七日横跨两千余里,若是对秦人而言,无疑是根本无法实现之事。然而对秦天来说,却是一趟游山玩水之旅。   若不是路上耽搁了时间,他最多两天就能够抵达。   两千多里路并没有让秦天脸上出现任何疲惫之类的神色,他静静地负手凝视着琅琊台下。   良久,他终于叹息着开口。   “所谓天人合一,虽然只有简单四个字,然有无尽奥义隐藏其中。”   他的目光,落在了琅琊台下,两群蚂蚁一般的人身上。   琅玡台建在琅琊山上,从台顶向下看地面之人,确实小如蚂蚁。不过蚂蚁并非仅仅只是从视觉方面说,亦有其他含义。   两群蚂蚁之一群体要稍大,有数千人。这些人正身负石块,宛如蚂蚁一般在地面排队而行,有军卒沿途监视,呵斥声甚至琅琊台上亦有所闻。   此为徒羡,正在兵卒之看管下,修建琅琊台下的石道。   古时缺乏器械和工具,甚至连铁器都缺乏。羡徒们背上之石块看大小亦有百十斤,一个个如同蝼蚁一般,挣扎负重而行。   不时有羡徒因为力气不支,或者因为被日头晒得头晕眼,导致失去了平衡,咕咚一声被石块压倒在地,鲜血四溅。   而看管之军卒唯一的反应是,命其他徒羡继续背起这块带血的石头前进。   秦天微微摇摇头,目光落在了另外一小群蚂蚁一般的人群身上。   这群人群规模远比那些徒羡要少,更非青壮,一眼看去,或为白首老者,或为垂髫幼儿。   他们此时正虔诚而悲苦地跪服在地上,正向琅琊台恭敬而拜。   此乃是求雨也。   琅琊郡虽然地处海边,却常年缺水。   此并非是降雨稀少之缘故,而是琅琊郡常年受海潮影响,田地经常为盐碱所侵,产量受损。故每年都要借着春季雨水,将田地尽数漫浸一番,此为洗盐。   然而今年春天,琅琊郡遭遇大旱,洗盐之事无法进行不说,此刻便是连播种都做不到。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琅琊种粟,粟本来就是春夏之交播种。若是春天发现干旱时,立刻派遣民夫修整水渠,自沂水引水而灌之。虽洗盐之事依旧无法进行,减产成定局,却不至于如现在这般,连播种都做不到。   “天地大变,并非单纯只是气候上的变化,亦有人心之乱!”   “此,相辅相成也!”   秦天微微摇摇头。   琅琊郡大旱,乃是天灾人祸。   作为穿越者的秦天知道,华夏历史上,有三个著名的小冰河期。   三国,宋末,明末!   三国不用说,亦是天下大争。而宋末与明末,则是异族南下,马踏中原。   而秦时则是历次小冰河期之始,此时气候异常温暖,甚至可以用炎热来形容。   琅琊郡今年大旱便是因为此事,琅琊郡大旱,江南必大涝。   琅琊郡没有修整水渠,故无法播种。而琅琊郡人没有去休整水渠之因,却是因为青壮尽为徒羡,此时正在修建那条石道。   这条石道,显然正是为始皇帝琅琊台夸功而准备的,只为迎接始皇帝的到来。   除了这条石道外,琅琊县里,还修了一座新的行宫,自然也是为了准备迎接始皇帝下榻!   然而,并不能就此诟病始皇帝出巡之举,毕竟秦天这一路行来,见过不少乱象。   秦一统天下方才八年,八年时间根本无法使六国之民彻底归心。别说大秦,连后世都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到。   此刻虽然天下尽为秦吏,然而这些出自军中有功之士的秦吏,良莠不齐。   有宽仁博爱者如令伍,视楚人如子民,亲身率领楚国乡野之人开阡陌,植桑麻,宣教化,故云梦县楚人归心。   亦有刻薄酷毒之辈,视治下之民如寇仇,乡民们上山打柴都要事先申请,路上遇到多说两句便疑对方密谋反叛,严刑拷打。   而始皇帝一路东巡,一路罢免这些酷吏,平反冤狱,所到之处,竟有大治之象。   然而,即便始皇帝借东巡之机巡视天下,若是如此下去,秦之崩解,无法幸免。   只因,末法时代,不止天地法则混乱,人间,亦礼乐崩坏!   秦时,破天荒地有了贪污犯,而且贪污之辈横行,最高的一个已经混到了丞相之位置。   便是此时正在琅琊郡为始皇帝修建行宫的李斯。   而历史证明,越是末世,贪污犯越多。究其原因,乃是因为人心不安。   “乱民时,或使琅琊郡颗粒无收,民心或乱。然始皇帝勒石夸功,巡游天下,又可安天下之心。”   “这琅琊,倒也难说福祸。”   “罢了。”   秦天脸上重新恢复平静。   他穿越之前就是学文科的,读了一肚子的历史知识,此时忍不住拿来印证一下。   不过也仅仅只是发发感慨而已,毕竟,他现在身份早已不同。   “吾既然已为世外之人,便不要去替始皇帝操心了。”   “倒是此处,似乎有吾要找之物。”   他的目光,落在了琅琊台下,那帮求雨的乡民处。   求雨需要祭天地,而祭天地需要用三牲。   乡民们没有资格动用礼教上的三牲,只能用其他东西代替。   而秦天,正是对他们的祭品感兴趣。   那是一条小蛇。   一条,通体雪白的蛇! 第48章 此白蛇,或可为吾坐骑!   求雨的乡民此时正聚集在琅琊山下,距离琅琊台顶,足足有两里地。   然而两里的距离对已经入道的秦天来说,并不算什么障碍,完全能看得清。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求雨的乡民,以及那条小小的白蛇。   那条小小的白蛇不过三尺来长,此时正被一个年龄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掐住脖子捏在手中,有气无力。   孩子显然很亢奋,他用力地掐着白蛇的脖子,不住地摇晃。   而在他的身边,还有四五个年龄比他略小的孩子,孩子们对白蛇都很好奇,脏兮兮的小手一直试图抓住大孩子手中的白蛇。   一阵哄乱的争抢过后,大孩子重新赢得了白蛇的掌控权,他志得意满地高举白蛇向其他孩子炫耀,丝毫没有注意白蛇的脑袋已经耷拉了下来。   一个带着厚重老茧的巴掌高高举起,狠狠抡下。下一刻,大孩子把死掉的白蛇丢在一边,哭得惊天动地。   刚刚给了孩子一巴掌的乡老明显余怒未消,又几脚把其他准备抢白蛇的孩子踢开,这才弯腰准备捡起已经死去的白蛇。   然而,就在孩子们散开的一瞬间,那条本来已经死去的白蛇突然活了过来,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向着一盘的乱石堆冲去。   而求雨的乡民们瞬间鸡飞狗跳,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此时都跳着脚追上去,准备把白蛇抓回来。   看着乡民们撅着屁股仔细翻找石块缝隙的样子,秦天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有趣。”   他淡淡地开口。   “既聪慧,又灵活,还懂得寻找机会,此白蛇,颇具灵性。”   “不过,乡民们为何会用白蛇祭神?”   “此中,或有深意。”   他眉头微微一动。   下一秒,海风掠过,秦天的大袖微动,整个人都宛如乘风一般飘起,宛如羽毛一般落向山下。   两里的距离,一步便跨过。再次落地时,秦天已经站在了那群乡民身后。   一阵带着厚重越音的呼喊声,瞬间钻进了他的耳朵。   “围住围住!”   “万万不可让它跑了!”   “尔等今年若不想挨饿,就必要找到这条白蛇!”   秦天淡淡地扫了一样乱石堆,十几个老者此时正带着一大群小孩子在乱石堆上乱糟糟地翻石块,一时之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一股草木清香味就扑鼻而来,秦天扭头看向祭台。   祭台极其简陋,就是一个乡民们堆的土台,高不过三尺。上面有一个陶制的简陋炉子,里头胡乱塞着一些茱萸等草木,丝丝烟雾从炉子口冒出。   这年头还没有后世那种一支一支的香,所谓的燃香,乃是用专门的香炉,在里头点上檀木粉末等香料。此外,亦无后世那些道家的铃铛等法器之物。   而除了简陋的香炉之外,祭台上还摆着一条鱼。   秦天微微有些疑惑。   祭天需要有三牲,而按照周礼,三牲亦分等级。   比如诸侯可以用大三牲,也就是猪牛羊。而普通黔首便只可用小三牲,鸡鸭鱼。   不过琅琊之地因海水倒灌,纵使引水洗地后产量亦不高,仅供糊口,根本没有余粮喂鸡鸭。   好在海边鱼是不缺的,故此乡民们仅仅只凑齐了小三牲之中的一牲,余者按照后世的说法,唯有心香一瓣。   这也很正常,唯一的问题是,既然已有三牲,为何还要杀这条白蛇?   秦天眉头微动,他平静地转身,恰在此时,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   “不知这位先生,尊姓大名?”   开口的是一位脸皱得如同鸡皮一般的老者,常年住在海边,让他的脸上已经被水锈彻底覆盖。不过他的身份显然并不是一位黔首,而是一位官吏,因为他身上穿着的乃是一件大秦官吏制式的黑袍。   秦天淡淡地开口:“乡野之人,不值得长者动问。”   他知道,自己的出现,引起了这名秦吏的注意。   这年头已有户籍制度。乡民们若要离开自己的户籍地,需要向里长等人报备,并且开具所谓的路条。否则算逃户,按照秦什伍连坐法,邻居亦要被处罚。   后世之户籍制度便是自秦时始,历经两千余年,依然大同小异,只不过不再连坐而已。   因为户籍制度,以及这年头野兽横行,乡民们极少离开自己家乡。祖祖辈辈都住在一个村子里,彼此都很熟悉,突然多了一个生面孔,自然容易惹人注意。   此外,因始皇帝以氏代姓,这年头问姓什么其实就已经能够知道此人到底从何而来。   不过秦天虽然姓秦,但是他的秦姓显然和氏无关。   他避过这个问题问道:“长者如何称呼?”   长者便是秦时对年老者的称呼,而先生则是对读书人的尊称。秦天宽袍大袖,虽然服白略有古怪,但是一看就知道这种衣服不能做农活,不是贵族公子,便是学子,称一声先生不会错。   “吾今年方三十有七,不意竟已成长者了,王事催人老甚!”鸡皮老者摸了摸自己已经白的胡子,微微发了一下感慨。   “吾乃是琅琊县佐史,先生可称吾为少端!”   秦天眉头微微一动,了然地点点头。   佐史乃是县官。秦律,一县置令,令下有二尉,一丞。丞尉为长吏。又有佐史一名,称少吏。   佐史要做之事很杂,修县志,报文书,行教化事,乃至祭祀等,皆是他之职责。   眼前这名华发早生之佐史名字为端,若按照秦时称呼,他该叫佐史端或者少吏端,简称佐端或者少端。此次祭天求雨,显然便是他主导。   “乡野之人,见过少端!”   秦天再次淡淡地开口:“不知少端,何故要杀这条白蛇?”   秦天的表现略显桀骜,然而少端并不以为意。   这年头身份阶级极为森严,少端仅仅只是一个低级官吏,仅仅只比黔首身份稍高。随便来个因军功得爵者,都无需向少端行礼。   “先生亦知道吾等在找一条白蛇?”他诧异地开口。   再次拱了拱手,他不等秦天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开口。   “先生不知,此白蛇,乃是妖邪也!” 第49章 此人,怕是神仙之流!   “此白蛇,通体雪白,一看便是不祥!”   少端满脸认真,继续开口:“琅琊县今年大旱,便是因白蛇不详,为上天所恶。故吾等必要擒而斩之,以告上天!”   “白蛇不详?”秦天神色微微一动。   秦尚水德,故自始皇帝以下,天下之民皆尚黑,无人服白。   然而,这并不代表大家讨厌白色,相反,白色地位极高,甚至在黑色之上。   因为白色,乃是日中之色!   自殷商起,纯白便代表神圣,代表上天。   纵使是始皇帝,若要祭天之时,亦要老老实实穿白衣,服白玉,着白冕,前头还要两只白羊开道。   若有白色异兽,更是被视为祥瑞,其中以白鹿白虎白鹤白龟为尊。   而白蛇者,虽然比之鹿虎鹤龟略有不如,亦为祥瑞之属。   为何到了琅琊,却成了不详?   “此何解也?”秦天平静地问道。   “吾亦不知也。”少端摇了摇头,“不过,出此言者乃是廷尉斯,他日前曾言,白色鸟兽为祥瑞事,乃是大谬。”   “相反,此为禽兽冒天之正色,为上天不喜。而琅琊之所以大旱,正是因为吾等琅琊之民放纵这些厌物横行,故天罚之。”   “下民易欺啊……”秦天哑然失笑,同时微微有些感慨。   他乃是炼气士,炼气士虽然依然在人间,却不行人间礼法,亦不问鬼神之事,只敬天地。   白蛇到底是祥瑞,还是不详之厌物,都只是民间传言而已。   在炼气士看来,祥瑞所属之所以珍贵,乃是因为此为异兽。   天地有道,万物皆在道中。老虎本就该皮毛斑斓,世间万千老虎皆是如此。而若一只老虎突然通体雪白,此便为异。   而炼气士归根结底,又何尝不异?   天下亿万生灵,皆有生老病死,懵懂一生。唯独炼气士可与天地同寿,得窥天地大道。   异人与异兽,相得益彰。   而方才那条小小的白蛇,秦天一样就看出,它乃是异兽,而非天生即为白色之属。   作为后世之人,秦天当然知道有种蟒蛇本身生下来便是白色,叫白吻蟒,不过华夏之地没有,原产海外。   小白蛇不是白吻蟒,而是异变为白。不过除了聪慧一点,颇具灵性之外,亦没有什么出奇的。   它既不是灵兽,也绝对不是什么不详之属!   不得不说,李斯果然是名臣能吏也。   李斯就是廷尉斯。琅琊之所以大旱,就是因为他于琅琊大肆征发民夫,为始皇帝修建石道,建筑行宫,因此误了农时,导致琅琊人没有劳力去修建水渠引水播种。   可想而知,琅琊必然已经民怨沸腾,无数人将致使自己今年饥馑之事,怪到李斯这个始作俑者头上。   然而,李斯聪明就聪明在,懂得如何转移矛盾。   一句白兽者冒天正色,为天地所恶,故降罪,就把自己脑袋上的责任甩到了一条无辜的白蛇身上。   此举既洗清了自己的责任,又讨好了始皇帝,若是始皇帝听闻此事,想必会大喜过望。   不愧是能当大秦丞相之人啊,果然聪明绝顶。   然而,官员如此聪明,是好事吗?   琅琊郡之民,今秋若因旱灾颗粒无收,届时饿殍满地,又如何?   “果然是礼崩乐坏啊。”秦天微微摇摇头。   天地聚灵气而生人,人既生,便有五德,曰仁义礼智信。此人之所以别于禽兽者也。   当一位国朝丞相为了个人利益率先抛弃了自己的人格,当起了禽兽……   此乱世将至之兆也!   好在,此时大旱方起,而农时未过。   秦天眼睛随意地瞄了一样乱石堆一角,那里有一条干涸的小溪,顺着琅琊山角,通往大海。   “此白蛇并非妖邪,相反,它乃是真正之祥瑞!”   秦天脸上露出一丝恬淡的笑意,他已有所指地开口:“若要解除本地旱情,恐怕,还着落在它的身上!”   “真正的祥瑞?”   少端微微一愣,他刚要开口,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身侧响起。   “少端,吾等已经找遍了整个乱石滩,那条妖邪,不见了!”   少端脸上露出一丝怒色,他瞬间忘记了秦天,猛地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如许多之人,又团团围住,如何会不见!”他狠狠地开口。   开口的是一名乡老,他此时满脸愧疚,见到少端发怒,他连忙将头低下。   “某亦不知,反正,就是不见了!”   “尔等实乃……”   少端脸色瞬间变红,一句竖子已经到了喉头,考虑到自己有教化之职,好不容易才忍下去。   他转过身来,草草地一拱手:“吾欲去找寻那条白蛇,先生……”   一句话没说完,他陡然楞在原地。   他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方才那个年轻人已经不见了!   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看了一样祭台后,低矮的祭台后根本不可能藏下人。   他又用手搭了一个凉棚,眯起眼睛,向四周张望。入眼者皆是一帮衣衫褴褛,乃至光着屁股的乡老与稚子,何曾有一个宽袍大袖的身影?   “少端,眼下该如何是好?”乡老依然在喋喋。   而少端则是猛然转过身来,他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故作平静地挥手:“罢了,不找了,将所有人都叫回来,开始祭拜神仙吧!”   乡老陡然一愣。   “祭拜神仙?”   他喏喏开口:“可是这天地间,无有神仙,只有妖邪。今吾等不斩妖邪而拜神仙,此是为何?”   “就是,此话还是少端尔自己所说!”   “咱们不是要祭天吗?怎么变成拜神仙了?”   “所谓神仙者,恐怕尽是妖邪之徒吧?”   “少端,此事不可轻忽!”   其他乡民方才推乡老来问少端,让少端拿主意,自己则是竖着耳朵听,没想到居然听到这么个答复,此时开始议论纷纷。   “不得胡言乱语!”少端则是瞬间变了脸色,恶狠狠地怒斥。   “再有对神仙不敬者,吾便送尔等去修石道!”   他小心地向四周看了一眼,目光顺势扫过了不远处的琅琊台。   方才那位年轻人,恐怕是琅琊台上之神仙! 第50章 点化,白蛇化蛟!   少端声色俱厉,乡民们则面面相觑。   琅琊本来属于齐国土地,只不过后被吴国攻占,而后吴国又被越国所灭,越王勾践把都城从会稽迁到了琅琊。   而上古之时,云梦泽之巫随东夷族,亦即商朝东迁,目的地就是琅琊。   因此和云梦泽一样,这里自古以来就是所谓的神仙之地。上古三大奇书之一的《山海经》中,几乎半数故事都与琅琊有关。   因此琅琊人原本笃信神仙事,亦常以为傲。   然而,始皇帝一统六国,乃大召天下方士,许以重金厚禄,以求不死之药。   而琅琊本就为人杰地灵之地,方士甚多。逢始皇帝善待方士,琅琊顿时方士为患。   一开始琅琊之方士尚且长居山中,或自己耕种,或以野果野兽为食。待得方士势大后,牛鬼蛇神皆自称方士,言自己乃得仙人授法,理所当然要求琅琊供养。   琅琊本就贫苦,如何供得起如许之多不事生产之徒?   故琅琊人苦方士已久,连带着对所谓神仙,亦失尊敬。   既然方士都说自己乃是仙人弟子,而方士既然是骗子,没理由仙人不是。   再加上方士欺瞒始皇帝之事事发,一朝天变,大召方士变成了大索方士,有敢言神仙之事者,会被斩杀。   这便是乡民们此时愣怔之原因。   口称神仙,可是要掉脑袋的。   而且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仙?   都是骗子!   而少端身为佐史,本就身负教化民众之职,又要协助县令管县中钱粮之事,每每为县仓中能饿死老鼠而发愁。对神仙方士之言,深恶痛绝。   当日琅琊抓方士,他就曾亲自带领秦兵,一个个把那些逃到琅琊山中的骗子们给抓了回来,就在县衙前明正典刑,堪称视方士为死敌。   怎么突然今天开始说胡话了?   祭天被他说成拜神仙不说,还要大家对神仙保持尊敬?   一群乡民下意识地看了看天空,难道是今日日头太毒,少端中暑了吗?   “起火!”   少端一声大喝,把乡民从失神中唤醒。   他看了一样乡民的脸色,自然知道乡民们在疑惑什么,只是他现在无法解释。   他一脸庄严地向简陋的祭台下拜,乡民们则如梦初醒地搬来木柴等物,摆上祭台。   一声沙哑的竹缶声响起,两名乡老脱掉衣服,仅仅在腰间系了一根草绳,就这么光溜溜地爬上祭台,开始一起协作用两根木棍钻火。   看着乡老那黑瘦的胸口,以及胸口出凸出的干巴巴肋骨,少端叹了一口气。   祈雨乃是一件极其庄重的事情,一切皆有古法。   昔者华夏共祖黄帝战蚩尤时,便遣风伯雨师助阵,又命神龙行云,从而天降大雨,助黄帝破蚩尤。   自此,天下便有了祈雨之事。每到祈雨时,需按照古法,脱掉衣服,且不用火镰而是用钻木,以模仿黄帝时代,一切皆草创之时   不过黄帝显然不会带一群排骨乡老去与蚩尤作战,但是青壮皆在修石道,以及筑行宫,而女子又不能参与祈雨,少端亦无法可想。   不忍看两名乡老死命钻木,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琅琊台之方向。   他身负教化之职,不过并不是教琅琊乡民们读书认字,而是让他们知礼仪,知时节。   时节一直都和农事有关,换而言之他这个佐史,还要兼任一下农官。   乡民们只知今年大旱,却不知道去年之雨水亦晚来了一旬。只是琅琊县有沂水流经,而且一旬之后还是下了雨,不曾误了农时。   而今年雨水已经晚了二十来天,沂水亦出现了断流!   再有五天,农时就将彻底过去,一年收成皆休!   且琅琊县仓中之粮,皆供应给了卫尉大军。   若是再不下雨,琅琊县今年恐怕会出现饥馑之祸!   正是因为如此,少端才不得不带着一干乡老和小孩子前来祈雨。   之前他亦深信那条白蛇乃是妖邪,斩之,烧给上天,上天便会平息怒火,降下雨来。若是不下,那自然就是妖邪斩得不够。   毕竟此话乃是李斯所言,李斯为廷尉九卿,大秦丞相,断不至于欺骗于民。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深有些怀疑。   无他,只是因为方才那位异人!   琅琊县乡民不多,仅有万余。这万余少端不说尽数认识,至少都混了个眼熟。   他敢肯定,那位异人,他绝对没见过!   因为对方气质如此出尘,似有飘然世外之感。如此人物,若是琅琊人,少端必不会忘!   此外,琅琊县东南北三面滨海,若要入琅琊县,必过沂水上的白泥渡。而因为始皇帝准备东巡,卫尉大军已经卡死了沂水,根本没有人能够在此时通过白泥渡。   最主要的是,为了修建石道,亦是为了始皇帝祭天时的安全,整个琅琊山下,树木已经全部砍掉,山坡亦已经彻底推平。   此时琅玡台下,完全是一马平川。   那名异人突然就出现在少端的眼前,又突然消失……   此恐怕是神仙手段!   琅琊县若是想度过此次旱灾,此时已经无法可想,只能求助神仙!   微微摇摇头,神仙之事,少端不知也。   还是老老实实完成祈雨的仪式吧。   他回头看向祭台,两名乡老此时终于靠钻木把火生了起来,此时已经累得瘫软在祭台下,似乎马上就要咽气。   不过少端此时已经顾不上他们了,若是再不下雨,琅琊县要死很多人,不多这两个乡老。   “筑龙!”他陡然发出一声厉吼,顺便看了一眼天空。   天空之上,万里无云。   方才那位异人说,那条白蛇,乃是真正的祥瑞,要解除本地旱情,尚且要着落在它身上?   那条小白蛇,长不过三尺,且并无任何神异之处,它要如何个解除琅琊旱情法?   少端心情灰暗,云都没有,雨从何来?   ……   当少端带着一群乡民准备筑龙之时,琅琊台下的礁石间,一道小小的白色影子在出没。   正是方才那条小小的白蛇。   白蛇此时已经遍体鳞伤,它本是海蛇之属,鳞片细腻,不耐久晒。而且那些小孩子抓它的时候,亦是树枝石头齐下。   勉强行至此处,白蛇此时已然奄奄一息,大洋虽然近在咫尺,然而它却已经无力继续前行。   便是进入大洋中,亦是无用。海中亦非太平之地,似它这等小蛇,又受重伤,连灵动都已经失去,纵使进入大洋,亦只能为大鱼所吃而已。   然而,突然之间,一股清气注入它的体内,它肉眼可见地活了过来。   白蛇陡然盘成一条蛇阵,不屈地抬起头,只见一个宽袍大袖之人,正静静地站在它身前。   一双仿佛看透了世间一切的眼睛,正淡淡地看着它。   此人正是秦天,他之前在乱石堆处就已经发现了这条白蛇的踪迹,一路看着它挣扎着到达礁石间,并且最终倒在距离大洋仅有一线之遥的地方。   他低头看着这条小小的白蛇,眼中掠过一丝赞叹之意。   这条白蛇只是一条普通的异种而已,并没有什么神异之处。   然而,此蛇聪慧而颇具灵性,又灵活,最重要的是,它有大毅力!   修行,乃是逆天而行,不论是修仙还是炼气。   故此,毅力是最重要的品质,无毅力者必不可成事!   当然,毅力乃是后天之努力,后天努力重要,先天的天赋,当然也极为重要。   而先天天赋,便是所谓的,道心!   万物有寿,若是道心不够通透,纵使是时时不辍,寿限到时,亦是枉然。   而此白蛇仅仅只是一条小小的爬虫之属,爬虫者,为天地间至低之生物。若是大蟒之流,尚可借助自己较为长久之寿限,体会大道之所在。   而这条小白蛇,虽然颇具灵性,离所谓的智慧还相差甚远,更别提道心了。   别说穷尽它短短的一生,哪怕是将其寿命拉长十倍,它亦不可能得窥大道,成为所谓的灵兽。   然而,这对秦天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   天地有道,道下有法,法下有术。   秦天此时已经入道,他已经进入了“法”的境界。   道,乃是一切之基石。   而法,便是法则!   譬如太阳每天升起落下,照耀大地。正是太阳,让万物有了生命。   这便是道。   秦天无力改变太阳或者地球运转之规律,然而,他却能够引来一片乌云,将太阳遮住!   这便是法!   法就是技巧,天道乃是大道,秦天无法掌控更改。然而他却能够利用自己对天道的一点理解,利用技巧实现自己想要的效果。   正如眼前这条小小的白蛇,秦天当然不可能拿一条小白蛇当坐骑,别的不说,这条小蛇根本就无法驼得动他。   然而,若是这条小白蛇变成蛟龙呢?   蛇能变成蛟龙,乃是天道认可。   而秦天正是打算利用这个天地之道,使用自己新悟的法!   此法,乃是他在云梦山,为万灵讲道数年而来,可为普通异兽种下道心。   也就是,点化!   “吾,乃是炼气士。”   秦天淡淡地开口:“此刻若无吾,尔必死矣。而吾既见尔,亦不得不救之。”   “此,便是尔之机缘!”   “如此,吾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白蛇懵懂地看着秦天,下一刻,它竟似乎听懂了,原本高昂的头颅瞬间低下,宛如拜伏一般低至地面。   “呵呵。”秦天满意地发出一声轻笑,他随手一挥,又一股清气注入白蛇的体内,白蛇体表的伤痕开始缓缓愈合。   “哗啦”一声,他直接席地坐在礁石上,平静地开口:“尔乃是蛇之属,寿不过五年。”   “世人常言,龟蛇同属,然龟之寿,可达千年。”   “可甘心否?”他目光中流光闪耀,看着白蛇。   而白蛇依然拜伏于地,仰望秦天,虽然不能说话,但是目光充满不甘。   “尔为海中之兽,体长不过三尺,重不过半斤。纵使是长至成年,亦不过五尺。”   秦天声音轻柔,然而天地间却似有回声,有潮泛起,冲上礁石,却在秦天身前一尺而止。   “然东海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身长数十丈,重数十万斤!”   “一口便可吞尔这般小蛇千条,想必尔亦有同类曾丧生鲲之口!”   他继续开口:“可甘心否?”   小小的白蛇头颅昂起,似是想起了那些惨死的同类,眼中若有血泪。   “尔今日险些丧生于孩童之手,今虽被吾救下。然而明日,尔亦会丧生于鱼口,抑或是老龟之口,乃至尔同类之口!”   “纵使尔苟延度日,待得五年一到,尔终究还是成为一堆死肉,为虾蟹所食!”   “天地有道,万物有命。庸碌卑微,苟且而活,忍饥挨饿,担惊受怕,却依然不过五年,便为果腹之食,此便是尔之命!”   “如此之命,尔,可甘心否!”   秦天声音平静,然而却如同洪钟大吕一般在这片石滩上炸响,有潮自海面涌起,翻腾数丈之高,却瞬间消弭。有雾自海中起,弥漫天地,却转眼不见。   “嘶嘶!”   小小的白蛇头颅高昂,看向天空,殷红的蛇信伸出,似是向天叫嚣。   而秦天亦长身而起,他目光中流光溢彩,似有云霞,又似有星光。目光中似有万钧之力,狠狠地压在白蛇头上,而白蛇死命高昂着头,有血自眼中流出,沿着蛇信滴落,却依然叫嚣不休。   秦天的声音犹如滚雷一般,在它的头顶炸响。   “修行,修的便是自己的命!”   “而炼气,炼的乃是天地之气。然,归根结底,实则炼的是心头那一口不平之气!”   轰隆巨响,海面有巨浪翻起,雷霆万钧地砸落,水雾漫天,有彩光从中出。   而白蛇眼中血泪更盛,它狠狠怒视着天空,下一秒,一道裂纹陡然在它眼角出现。   裂纹急速扩大,瞬间就蔓延到了脖颈处。而白蛇全身开始疯狂扭动,状极痛苦。   而秦天则是淡淡矗立,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修行炼气,本就是逆天而行。   便如同毛虫破茧一般,有大机缘,就亦有大危险。   若是成功,便能化蝶。   若是不成,便是身死。   “故此,众生芸芸,畜生得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突然一声轻斥,便听“啪”地一声轻响,一块小小的皮陡然从白蛇脖颈处绽开,露出底下的新皮。   其上,有鳞如鱼! 第51章 朕之所见可为仙山?相遇始皇帝!   鱼鳞者,骨鳞也。   能随着躯体长大,年岁越久便越是坚硬,所谓历久弥坚。   天下有鳞甲者不知凡己,然鱼鳞却是极为独特之一种。   除了鱼类之外,便只有另外一种生物有。   蛟龙之属!   天生万物,而万物有等。   人分神人天人凡人,兽亦分神兽灵兽凡兽。   蛟者即为灵兽   蛟若五百年而过天劫者,便化龙,届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蚺千年方为蛟,能活千年者,仅仅只是寥寥数种大蛇而已,此白蛇绝非其中之一。   然而,此白蛇此刻便是在化蛟!   是为,点化!   炼气士炼天地之气,穷天地之道。   此所谓,逆天改命,夺造化之功!   白蛇此时已经全身都是裂纹,有浩渺而蓬勃的气息从裂口出传出,似有一丝馨香,裂口处略有光华流转。   它的身形似乎正在缓缓地变大,原本暗哑的“嘶嘶”声,此时亦变得清亮起来。   而海面上浪潮此时变得更为汹涌,惊涛拍岸,水雾冲天。   水雾中彩光愈发明亮,有山自海中出,飘渺朦胧,有若仙境。   又影影绰绰,似有亭台楼阁,飞檐斗拱,不似人间。   异景,海市蜃楼!   此蛟现也,蛟者,可行云,若遇水,则可布雨!   不过……   秦天看了一眼天空,天上依旧晴空一片,万里无云。   微微一笑,蛇之化蛟,虽为天道之所许,然而亦要受上天之罚。   因点化,乃是以大神通者对天地之感悟,强行用道音,开其灵智!   故此,此白蛇之天劫,不可避免!   以白蛇此时之能,绝无可能顶得住天劫。   毕竟天劫之下,要么乃是道行高深,能够直接硬抗天劫,要么需有大功德在身,以抵消不敬上天之罪,如此天劫的威力便会变小。   而此白蛇,有什么功德?   不过,秦天早有腹案。   白蛇化蛟,自有劫云。   蛟能行云,遇水即可布雨。白蛇幼小,自然行不了多少云,然而劫云之大,可遮天蔽日!   此处又是东海海边,水气充沛。   恰好琅琊郡此时遭遇旱灾,将有饿殍无数。   若是此时借天劫之力行云布雨,活万民,自然有大功德!   再加上秦天于一旁庇护、讲道。   天劫,轻松可过!   ……   石滩之上,白蛇正在化蛟。   而远方,祭台前,祈雨仪式亦已经进行到了下一步。   低矮的祭台上,此时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数名乡老坐在一旁,将作为祭品之大鱼投入火中。   少端此时则正手捧胶泥等物,为祭台前的一条土龙上色。   土龙长足足有三丈,状极古朴,张牙舞爪地趴伏于地。少端用白色胶泥细细地抹遍土龙全身。   琅琊郡北有大河名胶水,沂水便是胶水支流。而胶水之所以得名,便是因为此河之泥如胶,色白,便如浆糊一般。后世将此泥称为观音土。   被涂成白色的土龙看起来神圣了许多,少端屏气凝神,满脸虔诚,而周围的乡民们亦跪坐于地,大气不敢出。   有小孩子动了一下,便有乡老捂住嘴巴一巴掌甩过去,呜咽之声响起,数名乡老横眉怒目而视。   少端则是目不斜视,他又用朱砂为土龙涂了信子,点了眼睛,这才长舒一口气。   扫视了周围的乡民一样,少端暗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祈雨乃是极其神圣之事,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意思是,祭祀乃是和打仗同等重要的事,若是往日祭祀,整个琅琊县青壮男子,必将空群而出,于方圆数十里范围内收集柴火,以便让篝火连上天都能够看得见。   此外,还要筑百丈土龙,毕竟土龙越大,便越能行雨。   那是何等之盛况?   哪像现在,只有数十朽老之辈和黄发垂髫,堆个土龙都只有三丈大小,还差点堆死一个。   他举目看了一眼远处的石道工地,琅琊本有宫殿,为古之越国王宫,然李斯言此乃亡国之君所居者,不详,勒令建造新宫。   此外,又言始皇帝欲往琅琊台祭拜四时之神,为表虔诚,自行宫至琅琊台凡七十里者,皆要以白石为道。   尤其是琅玡台附近十里,不可用碎石,而是要用大条石。   而青壮们日夜赶工,方才修好行宫,又被强令去山中采白石,负石修路。   听闻,西山已然被采空,白石此时已然需要从三十里外负来。   三十里,背着沉重的条石,顶着烈日暴晒,路倒被巨石压死着甚众。   方才少端领人前来祈雨时,便恰好看到了一名负石者倒地,被巨石压在底下,胸骨尽折,拼命挣扎,呼喝求救,声音短促如同寒鸦夜号,须臾气绝,唯有手脚犹在抽搐。   因其蓬头垢面,已然不似人形,少端不曾认出他是何人,但想来亦是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   少端不掌县中人口黄册,然据县丞言,因廷尉斯催之甚急,青壮已损三成有余!   三成啊!   之前天气尚且凉爽,便损了三成,眼下天气越来越热,将石道修完,琅琊县青壮又会剩下多少?   听闻始皇帝已至不其,今日或入琅琊。   又听闻始皇帝一路行来,乃惩治不法,绝平冤狱,所过者若有大治。   然而纵使是始皇帝今日至此,那些被巨石压死,修建宫殿累死,被日头晒死之琅琊青壮,能活过来乎?   且,播种并非是下雨便可,而是需要下过雨后数日,地气恢复,方可播种。   而县中青壮皆在修石道,播种全靠妇孺。   虽然农时尚有五日,但是若今日不雨,今年,休矣!   至于祭天……   有用吗?   天若不仁,吾等黎元又当如何?   去岁琅琊就曾遭旱情,只是不曾势大,亦未曾误农时,故收成虽略减,尚能活人。   去岁冬时,少端就曾率领琅琊县人向四时之神敬献,乞求今年风调雨顺。   结果,今年自开春以来,却不曾下一滴雨!   然而,率领一干老朽以及稚子祈雨,已然是少端唯一能做的事!   他陡然发出一声大吼:“献舞!”   二十余幼童瑟缩地走了出来,他们脸上此时都戴上了一个树皮面具,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又有几分可爱。   “铛”地一声暗哑响声,却是有一名乡老敲响了手中一个小小的青铜钟,而场上的幼童也开始在乡老的指挥下,围着祭台,开始做各种小儿蒙昧之状。   按照礼法,祈雨需有黄钟,奏大吕。然而琅琊县穷弊,在场更无一人有资格动用此等礼器,只能以铜钟替代之。   而幼童们,此时正是在扮演山鬼,此乃是所谓的傩舞。傩舞乃是起源于华夏共祖黄帝战蚩尤之事,乃是周朝国礼。   周天子每年都要行傩舞之祭,调理四时阴阳,以求寒暑相宜,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平安,国富民生。如此,遂成祈雨之成例。   稚子们不知忧愁,一开始尚有几分瑟瑟,害怕彼此脸上之山鬼面具。然而片刻之后,童心渐起,开始嬉戏打闹,一片天真烂漫,甚有山鬼之意。   然而此时却无人欣赏童子们的傩舞,乡老们都面带忧色,又有几分期盼地看向少端。   少端亦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举步向前,双手举过头顶,虔诚地挥洒几下自己的衣袖,狠狠地扑倒在尘埃里。   “上邪!”他声音凄厉地开口。   “政不节与,使民疾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他声音略有些哽咽。   “宫室崇与。妇谒盛与。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少端继续向祭台祷告,满腔悲愤。   “苞苴行与,谗夫兴兴。何以不雨,至斯极也?”   少端已然泪流满面。   上天啊!   难道是政事不调顺,使得百姓痛苦不堪吗?   为什么天旱无雨,达到了这样登峰造极的程度!   难道是为宫室高大吗?抑或是因唯妇言是用吗?怎么久旱不雨到了如此的地步!   是贿赂之风盛行呢?还是巧言善谗之人迭起呢?天公为何这般残酷无情,大旱无雨呢?   此本为祈雨之时的成例,乃是固定的祷词,然而此时读来却莫名有些应景,让少端悲不可抑。   此或,天罚也!   ……   石滩之上,白蛇正在化蛟,异景频发,雷劫将至;琅玡台下,少端正在祈雨。   而此时沂水之上,有一艘龙舟正在缓缓前行。   龙舟富丽堂皇,高足足有三层,仿佛一座活动的殿堂一般,已成涓涓细流之沂水,竟似有承载不起之势。   而岸边,有千余名光着脊梁的民夫正顶着烈日,拉着粗大的纤绳前行,然而任凭他们如何声嘶力竭地用力,龙舟依然以龟速一寸寸前行。   没办法,龙舟太大,而今年沂水又有断流之事。虽然在上游掘渠,自其他河流调水,又借着顺流而下之势,亦只能保证龙舟能够勉强浮起。   此时龙舟底部已经犁在了泥里,翻起的白泥清晰可见。   两队严整军阵正于岸边随着龙舟急行,粗略一看,至少是上万人。   此等阵容,当世只有一人配享有,便是始皇帝!   龙舟高处,有一座大堂,富丽堂皇之处,比之秦宫亦不遑多让,仅仅只是少了那九级玉阶。   而此时,身穿黑色龙袍的始皇帝,便盘坐于一方书案旁。   始皇帝下首坐着的,乃是一位中年人,后者长髯甚美,双目有神,面容方广,袍袖挥挥之间,颇有风度。   正是大秦丞相,廷尉九卿,李斯。   始皇帝正在阅读竹简,而李斯低眉顺目地跪坐一旁,不发一言,大堂中一片寂静。   “丞相!”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正是始皇帝。   “斯在!”李斯盈盈下拜,动作赏心悦目。   不过始皇帝此时显然不关心李斯的行礼问题,他若有所思地放下手中的竹简,双目顺着大开的舱门,看向龙舟前行的方向,沙哑地开口:“尔绝平冤狱之事,如何了?”   “启禀始皇帝,斯留驻琅琊三月,决冤狱事百三十一起,擒方士一千三百余,皆斩之!”李斯声音清朗,行礼如仪。   “小小一个琅琊郡,便有冤狱百三十一起,可是地方官吏鱼肉乡里?”始皇帝目光如电般落在李斯的脸上。   “请知始皇帝,地方官吏自有其咎,然,罪魁祸首,乃是方士!”李斯低眉顺目。   “方士,哼,方士!”李斯虽不曾说完,然而始皇帝亦知其乃是讳自己之过。   他烦躁地站了起来,光着脚在光滑的地板上走来走去。   “方士神仙之流,皆可死矣!”他恶狠狠地开口。   “然……”始皇帝的声音陡然低沉了下去,仅仅说了一个字,便不再开口。   而李斯虽然拜服于地,然目光灼灼。   他身为始皇帝之丞相,极擅揣摩上意,自然知晓始皇帝想说什么。   始皇帝奋六世余烈,一统六国,威服天下,泽被宇内,乃是开万世之圣君也。   然而,纵使是圣君,依然是人,而非神!   虽然天下无人敢言始皇帝之寿数,有敢言者早被斩首,然而天下人其实都知道,始皇帝已近半百。   半百者,高寿也!   无论是比之庶民,抑或是比之历任秦王,皆是如此!   且始皇帝虽未曾服过方士所炼不死之药,他之前与方士一同住在二百七十宫观中到底干了什么,亦无人知晓,然而李斯同样是饱学之士,他亦能看出,始皇帝必服过丹!   否则,始皇帝不会苍老得如此之快,更别提他此时已然有喜怒无常之兆!   “启奏陛下,”他正色开口,“神仙方士之说,皆虚无缥缈!”   “古来如许之多诸侯,国君,乃至天子之属,古书上言之凿凿,有驾鹤西游者,有不死者,甚至有超凡入圣者。”   他语调微顿,随后继续开口:“而今,吾大秦已经一统宇内,这些人何在也?”   “又如,古书上言,琅琊之海外,乃有仙山。”   他恭敬拜服于地,清朗地说道:“然,卫尉羯已至琅琊之地,数月有余。斯亦于琅琊郡停驻月余,曾数次出海,又何曾发现所谓仙山之属?”   “……”   没有声音,李斯有些奇怪,始皇帝为何不回自己?   他偷偷地抬起头,却见始皇帝此时正愣愣地看向东边,脸上似有狂喜之色,又有惊疑震撼之情。   这是发生了何事,为何会让始皇帝如此事态?   “斯!”   就在李斯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始皇帝此时已经形喜于色,声音里满是惊叹,轻声唤他,似乎生怕打扰了什么。   “尔速速来看看,此可是仙山否?可有仙人否?”   “仙山?仙人?”   李斯不明就里,他膝行至始皇帝身旁,顺着始皇帝的目光看去……   下一刻,他陡然愣住,脸色狂变!   只见前面遥远之处,竟有一山矗立于天空之上,飘渺朦胧,流光溢彩,有五色光华自山中而出。   似乎,真是传说中的仙山降世了! 第52章 乱朕之天下也!   李斯瞠目结舌地看着远处那座仙山。   仙山似是直接出现在天空之上,仙气蒸腾之间,若隐若现。   而仙山之上,又有亭台楼阁,与秦制若有不同,然却同样高耸巍峨,宛如天宫。   楼阁之间,似有仙人往来,穿着亦与人间有异。   细细而观之,仙山上古树参天,竟似有数十丈高。而古树簇拥之下,有一金字大殿拔地而起,其上日精闪耀,仿佛铺满黄金。   李斯头脑一片轰鸣。   此绝非大秦之地,甚至都不似人间之造物!   恐怕,真是仙山!   那数十丈高之古木,大秦便不曾有!   或许,此乃是传说中的建木?   《山海经》有云:有木,其状如牛,引之有皮,若缨、黄蛇。其叶如罗,其实如欒,其木若蓲,其名曰建木。   传说中,建木乃是神人登天所用,恐怕亦只有如此高大之古木,方才能与天齐吧?   至于那座金字型巨宫,竟能从建木之树冠上探出头来,莫非,此乃天帝之居所?   “斯,此可是东海仙山?”始皇帝的声音响起,把李斯从失神中唤醒。   他这才反应了过来,脸色微红。   毕竟,方才他才言之凿凿地说过,不曾发现仙山之属。   结果下一刻,便有一座仙山从天边出现,展现在始皇帝和自己眼前。   莫不是,神仙们听到了自己对其之诋毁?   神仙乃有如此之恶趣?   微微摇摇头,李斯抛开心中之荒谬。   始皇帝显然并不曾留意李斯方才之言,想来当时他已经看见了那座仙山。   定了定神,李斯恭敬而笃定地开口:“启奏始皇帝,此,或非仙山,而是,蜃景!”   “蜃景?为何物?”始皇帝终于转过头来,双目赤红地看向李斯。   李斯心头一突,他硬着头皮继续开口:“始皇帝可知发鸠山?”   “朕自然知之。精卫填海朕亦读过。”始皇帝声音重新变得沙哑低沉,眼中红光更盛。   李斯为始皇帝之丞相,自然知始皇帝甚深。自始皇帝与方士同住,服丹之后,脾气便暴躁了许多。   先前始皇帝仅仅只是酷杀而已,对胆敢挡在他统一六国面前之人,他冷酷而无怜悯,却对臣属以及大秦之民,极其爱护。   从他即位至今已有三十余年,从未曾有过无罪而诛之事,除了长信侯嫪毐与太后赵姬所生之两个孩子。   而现在的始皇帝,性情乖戾,便是独处之时,亦不由自主手握剑柄。想来其中有方士欺骗之因,亦有其自感寿数将到,而不死之药无着等诸多缘故。   而每当他声音沙哑低沉,双目泛红,便是动了杀心。虽至今依然无一位大臣死于其剑下,但谁愿意去赌始皇帝之耐心?   然而李斯不得不赌!   他偷偷看了一眼帷幕深处,那里有一双眼睛,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他。   李斯汗流浃背,他将身体拜伏到最低,恭敬地开口:“始皇帝日理万机,尚如此博学,斯深佩之。”   “古书有云,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詨。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漳水出焉,东流注于河。”   “然,精卫为雌,发鸠山上尚有雄鸟,名志,貌与精卫同,其声悦耳。”   他继续说道:“二鸟比翼而出,齐至海中,亦同时而返。然精卫衔石填海不绝,而志鸟则以自身投海。若是入海,便为蜃!”   “蜃受日光,便发水气,乃成蜃景,或是仙山,或是金珠之地,以误世人!”   “古人常言,”李斯偷偷看了始皇帝的脸色一眼,“炎帝之少女女娃溺毙东海,乃化善恶二鸟。善鸟填海,誓令天下再无溺毙之人。而恶鸟投海化蜃,以引诱不知者入海而溺之。”   “以尔所说,二鸟貌同,且齐出同归,又该如何分辨?”始皇帝眼中红光渐退,取而代之的却是如同鹰隼一般之锐芒。   “唯有观其行,而辩其言。”李斯松了一口气,然而面上却没有丝毫表示。   他继续说道:“精卫者,讷于言,仅行其事,纵鸣亦只呼己名精卫。志鸟者,以声诱人,以动心之物惑人!”   始皇帝眼眸微闭,似在沉吟。   足足沉默十息,他方才重新开口:“尔且退吧,传令,廷尉斯博识,赐玉斗一双。”   “斯谢始皇帝赐,请退!”李斯行礼,目光再次偷偷看了帷幕之后那个身影一眼,洒然而退。   而始皇帝静静矗立于大堂之中,看着远处的仙山。   “令高!”   他突然幽幽地开口。   “臣在!”   一个宽袍大袖的人影从帷幕后走出,拜伏于始皇帝脚下,正是赵高。   “令高,依尔所见,满朝之中,何人为精卫,何人又为志鸟?”始皇帝声音幽然,似有感慨。   “臣不知也。”   赵高面沉如水:“然始皇帝下令,天下有称神仙方士者斩。此令之下,若仍有称神仙者,或为志鸟!”   始皇帝微微点头,赵高此语,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他自少时即位为秦王,夙兴夜寐,苦心孤诣,乃三十年,终于得偿所愿,实现一统天下之伟业。   此功业已远超周文之圣王也,故名自己始皇帝,天下咸服。   然而一朝因为方士事,而成天下笑柄。   世人只知他贪慕长生,却不知他之志从未改变。   若是他志如此轻易便为外物所夺,又如何能建立此等不世之功?   始皇帝之所以欲求不死之药,乃是为大秦万世,天下万民亦安享万世太平!   若仅仅只是误解始皇帝之心意,倒也罢了。反正此次杀方士,已然让自己留下酷杀之名。   真正让始皇帝怒不可遏的乃是,此次东巡,他竟然发现,天下乱象已显!   将将一统八年之天下,竟然隐隐似要重回大争之世!   李斯之言,甚是有理。   神仙方士者,皆无稽之谈,乃是志鸟之鸣!   便如此时天上那蜃景一般,是乱吾心志之物!   “既如此,”始皇帝冷冷地开口,“朕要看看,究竟是哪只志鸟,尚言神仙之事……”   “欲以乱朕之天下!”   ……   琅琊山下,少端不知始皇帝之龙舟正沿着沂水一路东行,不时将入琅琊县境。   亦不知仅仅百余丈开外,有一白蛇正在化蛟。   他此时已经悲不可抑,伏地大哭。   祈雨之词乃是周文圣王所制,虽为反问,实为自省。   今琅琊郡,正是百姓困苦,大兴宫室,又有方士酷吏为谗言者以闭始皇帝陛下视听。   周文圣王乃有三问,若有一问犯之,天便不雨。   而今三问齐犯,上天罪之,岂不是理所当然?   然吾等琅琊县人如何?   其他乡老们此时同样已然是面色凄然。   琅琊自古困苦,土地贫瘠,又有海盐侵蚀。   虽住在大海边,然此时造舟技术有限,乡民对大海依旧充满敬畏,最多只是去海边垂钓撒网而已,根本不敢深入海面,所得自然有限。   故此琅琊之民一年所得,亦仅够温饱而已,且大部分依然出自田地。   若是今年颗粒无收,恐怕县中老朽尽数都要饿死。   老朽者死倒没什么,怕的是,若是再旱下去,山上野果亦旱死,野兽都被饿死,恐怕在场的稚子亦无法幸免!   这是先民们最残酷的智慧,每到危难时刻,先抛弃掉老人。若是危难仍无法度过,则放弃孩子。只剩青壮男女留下做阳春,如此族群尚有延续之机。   否则,族群绝裔!   “或许吾等此时去仔细寻寻,尚能找到那条妖邪。”一名乡老喏喏开口。   “正是,若是能斩了那妖邪,或许就能平息老天之怒气。”另外一名乡老亦开口。   “胡说八道!”   少端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他怒吼着开口:“官府不思救民,上天亦不垂怜我琅琊县。”   “天地间尚有何人可救我琅琊县数万黎元?”   “唯神仙尔!”   他恶狠狠地开口。   “神仙?”乡民们再次浑身一震,这已经是少端今日第二次提到神仙。   “少端慎言,”一名乡老瑟缩地看了一眼四周,四周并无外人,只是祭台旁正做小戏之稚童亦因为少端这一声怒吼停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看向这边。   做了个手势,示意稚子们继续,乡老小心地开口:“少端,不可言神仙事!”   “就是,若是为外人听到,吾等今日纵是求来了雨,亦会死于秦人刀斧之下!”   “少端,尔可是中暍了?当日言神仙方士者在县中斩首,尔尚是监斩之人!”   “尔等可曾见方才那位异人乎?”少端此时已经无所谓了,他乃是琅琊县官吏,有俸禄,再如何亦不会饿死他。   然而,若是琅琊县人饿死,他身为牧民之吏,又有何颜面可独活?   “异人?可是方才那位先生?”一名乡老开口,正是之前向少端报告的那名。   “正是,他方才言,此白蛇非妖邪,而是真正瑞兽!”   “吾等若是要解除旱情,尚需着落在此瑞兽身上!”   少端言之凿凿,而乡民们再次面面相觑。 第53章 琅琊在人间,引九天神雷褪凡胎   方才大家都在忙着找白蛇,无人去关心少端那边发生了什么,除了一名乡老偶然见了一眼,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有此人来过。   而纵使那名乡老见到所谓的异人,亦不曾留心。   不过这并不重要,大家不曾见到异人,但是白蛇大家都很熟悉。   廷尉斯之说,大家都知道,而且正是少端告知。   按照廷尉斯所说,天下凡白色之兽,皆是冒上天正色,需诛之,否则为上天不喜。   廷尉斯乃是九卿,这年头大家尚且遵循非贤达者不可为官的朴素思想,能够官至九卿,自然是大大的贤人。   如此贤人所言之事,难道会有错?   就算廷尉斯言错,这条白蛇并非妖邪,而是瑞兽。   如此小的一条瑞兽,长不过一臂,又能如何?   捉这条白蛇时,有个侄子被白蛇咬了一口。而此时那名稚子正戴着面具在扮山鬼跳傩舞,跳得正开心。   这说明,这条白蛇甚至连毒性都不曾有,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蛇。   皆言瑞兽身具天赋神通,天下可有一口连稚子都咬不死之瑞兽?   便是有,一只连稚子都咬不死的瑞兽,岂有行云布雨之能?   “少端,”人群中有一乡老郑重地一拱手,正色开口,“尔言方才有神仙来此,又言,那条白蛇乃是瑞兽。”   “然此时天上便连一片云都没有,吾等更是连一丝水气都不曾闻到。”   “如此,神仙何在?瑞兽又何在?”   此乡老乃是琅琊相氏之人,家中颇有资财,学识过人,为琅琊县乡老之首。听闻他的话,其他乡老下意识地点点头。   住在海边之人,多少都会看天气,尤其是琅琊郡之雨皆是来自大海,每到要下雨之前,必有腥咸水气。   然而此时别说腥咸水气了,连风都没有。以大家的经验判断,至少三天之内,绝对不会有雨。   而少端亦是一楞。   他此时的全部希望已经都放在了神仙的身上。   无他,官府不仁,而上天罪之。   恐怕,只有神仙能救矣!   然而,天上依然没有半片云彩,之前那条白蛇亦不见踪迹。   至于那位疑似神仙,更是鸿飞冥冥,不知所踪。   难道,真是自己猜错了?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东海方向,方才那条白蛇便是从这个方向消失,只是目光刚刚转过去的瞬间,他就陡然愣住。   而相氏乡老则是轻叹了一声,劝道:“少端,吾等还是继续祈雨吧。”   “若是因为缺少牺牲,上天无所动,”他眼中陡然涌出一抹浑浊的水雾,“吾便以身投火,充做牺牲又如何?”   “某亦愿意为人祭!”   “吾愿随相老投火!”乡老们个个踊跃。   人祭,乃是上古时最残忍,同时也是最庄严之祭礼,商时盛行,而周时终结。此祭乃是祭奠祖神,以自身之血肉为祖神所享,以求祖神垂怜,护佑苗裔,此即为牺牲之原意。   群情汹涌,唯独少端一言不发。   “少端?”相氏乡老看出异色,轻轻叫了一声。   这一声唤醒了少端,他陡然发出一声大吼。   “仙山现矣!”   “快快随吾,一同去拜请神仙,救吾等于水火!”   所有乡民尽皆一愣。   仙山?   琅琊海外有仙山之事,古已有传。   然而,自周平王,亦即东周以来,再无人得见。   虽然琅琊县人之前亦言之凿凿,然而内心颇有怀疑。   所有人狐疑地回头,看向东海方向,下一刻,所有人尽皆楞在原地。   只见有一飘渺青山,正凌空浮于天空之上。其上亭台楼阁,历历可见,又有如黄金所筑之宫殿者,似与天齐。   且与传说中仙山远在天边不同,众人眼前之仙山,竟是触手可及!   “果真是仙山!”   “吾等快去求于仙人!”   “此仙山似是在琅琊台上!”   乡民们皆很兴奋,琅玡台自古便是神灵之地,相传乃是神人所筑。   而现在仙山现世,底部与琅琊台相连,可见古人之言非虚也。   唯有一事。琅琊台既是神灵之地,乃诸侯祭拜四时之神所在,非大夫者,上去纵使不遭天谴,亦触犯秦律。   众人皆有些惴惴。   “顾不得了!”而少端此时已经将一切都抛诸脑后,他当先提起自己的袍踞下摆,跑了两步,又嫌自己大袖碍事,直接“刺啦”两声,把袖子扯掉。   其他乡民如梦初醒。   无需少端再行催促,乡民们飞快地跟上光着两条手臂的少端,向着琅琊台奔行而去。   仙山已经是琅琊县最后的希望之所在,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不知能有多少人熬到明年秋收!   正如少端之前所言。   唯有神仙,能救吾等矣!   ……   琅琊大势欲起,凡人求雨,始皇莅临,还有扶苏等人奔赴而来。   而那琅琊台下,东海之滨,石滩之上,却无此顾忌。   化蛟仍然在继续。   白蛇身上此时已经满是龟裂,整个身体似乎都大了一圈都不只,身上的鳞片此时已然被撑得极薄,却始终无法彻底脱去这身旧皮。   而白蛇的头颅此时亦已经低下,似乎是连抬头的动作都没有了。从它不断颤抖的身体来看,此时的白蛇极为痛苦。   秦天负手站在白蛇身前,神色平淡,并不以白蛇之痛苦为甚。   修行乃是夺天地造化于己身,化形亦是如此。   天下本无唾手可得之成功,若是连这点疼痛都经受不了,化了蛟又如何?   “啪”的一声轻响,又是一块蛇皮自白蛇头上崩裂,新生之鳞莹白如玉,又有金铁之光辉。   两个小小的凸起在白蛇的头上出现,此乃是蛟龙之标志。   蛟龙之属,有角,有足!   只是此时白蛇化形尚未完成,且它尚且为一条幼蛇,纵使化蛟,亦是幼蛟,角尚未长出来而已。   砰!   随着一声轻响,一枚蛇鳞炸裂,无见鲜血,却有微弱光芒迸发,将幼蛇给笼罩。   “嗷!”   白蛇惨叫出声,似乎化蛟的过程并不好受,秦天在一旁凝视,不为所动。   然在心底,秦天亦是不知结果如何,因为这是他头一次点化灵兽,是否能成,要看它自身的造化。   所谓有教无类,点化同样如此。   但想从湿生卵化之畜生,成为天地间的灵兽,则要度过两次劫难。   一为化形之劫,而为天地雷劫。   如今,白蛇身上的鳞片层层崩碎,便是不破不立之道。   “此时不化蛟,尔更待何时?”   秦天一声低喝,随手掐出一道法诀,蕴含天地至理,乃他自身研创,别无他用,唯有静气凝神、固源塑我。   随着白蛇一声清鸣,有馨香之气弥漫开来,它身上的鳞片尽皆脱落,化作点点金光,如金乱坠,流光溢彩。   最后,这异象化成一个茧,只不消片刻,白蛇便从其中孵化而出,虽然依旧幼小,但却神采奕奕。   与此同时,有非凡威压散开,百丈内鸟兽昆虫尽皆原地呆滞,瑟瑟而不敢轻动,似有臣服之意。   至此,白蛇完成了他第一次劫难,成功褪去了湿生卵化之身,半只脚踏入了灵兽范畴。   “这小蛇,竟有如此天赋?”   秦天看着此刻初步化蛟成功的小蛇,有些惊讶。   当初与它有缘,且看它灵性,故此才有了点化的想法。   如今看来选择没有错,这小蛇天赋十分惊人,初一褪去蛇身,还不曾渡劫,没有接受天道灌顶,法则洗礼,竟已凭自己便诞生灵兽威压,这可了不得。   “如此,尔可为我坐骑!”   秦天满意点头,略有自得。   “嗷呜!”   清亮的啸声从幼蛟口中响起,其中似是喜悦,又有自在,还有几分眷恋。   它目光颇为灵动,欢快地绕着秦天转了两圈,刚刚长出的爪子,在礁石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发泄完心中之感激之后,幼蛟突然以龙盘之姿,据于礁石之上,头颅高高昂起,小小的嘴巴陡然张开,再次发出一声清啸。   “嗷呜!”   下一刻,笼罩在海面上的雾气陡然翻涌起来,原本悬浮于天上的仙山摇晃了几下,骤然消失不见!   无尽雾气此时似乎受到某些指引一般,飞速向着幼蛟聚集而来!   乳白色的雾气此时已经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而漩涡的中心,便是幼蛟的口中。无尽的雾气向着幼蛟之口奔涌而去,天地之间肉眼可见地变得清澈。   秦天再次微微有些赞叹。   “着实不错!”   如此幼小的一条幼蛟,体长不过两丈余,刚刚开启灵智,连半点所谓的道行都没有,却依然有如此惊人之天赋!   蛟能行云,而云者,本就为雾气也。   方才秦天点化白蛇,海上浪涌,雾气弥漫怕不下数里,却被白蛇所化幼蛟一口吞之!   单论此行云之术,已经不下于刚入无始境界之秦天!   不愧是天道之下,第二阶之生物!   不过……   秦天抬起头,只见天空已经开始变得微微昏暗,此是天劫将至之兆。   而幼蛟天赋如此惊人,恐怕此次天劫之威力,亦不容小觑!   但这是化为灵兽的必经之路,成则褪去凡胎,败则打回原形亦或飞灰堙灭! 第54章 众生观劫   琅琊山上,少端正气喘吁吁一路疾奔。   琅琊台并不算高,算上琅琊山,亦不过几十丈。   然而琅琊台仅做诸侯乃至天子祭拜天地,抑或勒石夸功之用,平素并无人登台。   故琅琊台并没有路,少端只能于杂草树木中艰难穿行。   所幸他早生华发,年龄却尚只有三十余岁,虽然已现老态,爬个几十丈之台,尚且还能支撑。   至于其他乡老,平日里劳苦惯了,又有仙山之事鼓舞心神,倒比少端更显轻松,只不过年岁较之少端要大,不如少端敏捷,故落在少端之后。   少端此时已经连袍踞亦已撕掉,光秃秃的手臂上已经满是树枝和杂草挂出来的血口,他一马当先地冲上琅玡台顶,强忍着眩晕感,看向天空。   天空之上,仙山依旧,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台顶因为乃是夯土地面,树木杂草远比台下少,尚能看出平台的形状。少端朝着仙山方向奔行,然而行不了几步,便喘息着跪倒。   身后响起脚步声,却是几名乡老此时也爬上了台顶。少端勉力开口:“勿要耽搁,速速寻找登仙山之路!”   几名乡老亦知轻重,闻言举步,刚刚跨出一步,却又站住不动。   “少端勿怪,”其中之一惭愧地开口,“余已老朽,一时之间竟不知仙山何方。”   “吾亦找不见仙山,少端可否为吾等指示一二?”另外一名乡老亦紧接着开口。   乡老们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刚又剧烈运动过,少端很理解。   他不以为意,勉力抬起头来,指向东南侧:“仙山便在彼……”   一句话未曾说完,他的双目陡然瞪大。   他拼命站直了身子,环视了四周一眼,陡然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少端!”几名乡老大惊,抢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   少端只是一时气血攻心,瞬间便回复过来,他猛地甩开几个扶他的乡老,踉跄着扑倒在地,宛如泣血一般,发出一声嘶吼。   “天欲绝我琅琊县乎?”   “此言何意也?”一名乡老疑惑地开口,他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原本因为爬山而通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难道,仙山不见了?”   另外一名乡老嘴唇都开始颤抖:“细看看,怎会不见!”   “噗通”一声,却是一名乡老坐地开始大哭:“怪道吾等上来时,不曾见到仙山。”   “天欲绝我琅琊县!”他重复令端的话。   悲声骤起,一干乡老老泪纵横。   天欲罪民,琅琊县数月不雨。   官府不仁,强征青壮修造宫室,又筑石道,致使农时将误。   神仙,已经成为琅琊县最后之希望。而恰好,又遇到了仙山现世,且近在咫尺。   此或所谓,天无绝人之路!   然而,世上最残酷之事,便是于绝望中给予希望,然后又将希望夺走。   众人拼死爬到琅琊山顶,欲求神仙救民,仙山,却不见了!   “吾等琅琊之民,究竟是犯下何等罪孽?”   少端此时已经心若死灰,他悲怆大呼道:“竟连神仙,亦弃吾等而去!”   “并非神仙弃吾等而去。”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却是相老。   相老乃是年事最高者,他此时乃是被几个半大孩子扶了上来。   他叹息着开口:“此并非仙山也。既非仙山,自然无神仙。既然无神仙,又何谈弃吾等而去?”   “不是仙山?”一名乡老惊异地开口,就连少端亦止住悲声。   相老乃是姒姓后裔,而姒姓,为夏朝夏后氏本姓也。   昔商汤亡夏,夏后氏为保存苗裔,弃用姒姓,以廖,费,辛,杞,相,欧阳,司空等诸姓而代之。   虽至今已有千余年,然而相氏既为夏后氏后裔,底蕴终究非普通黔首可比。   比如相老,其学识便是琅琊县,乃至整个琅琊郡最渊博者,便是少端,平日亦十分尊重。   “此为蜃景。”相老脸上亦有痛苦之色,显然他之前明知如此,却依旧怀揣希望。   “传言蜃景乃是海中溺毙之怨魂所化,以幻象诱不知者入海而溺之。”   “此皆幻象,虚妄也。”   相老看着少端,认真地开口:“便如神仙之言一般,皆为无稽之谈。吾等尚算幸运,此蜃景出现于琅琊山上。若是出现在海中,吾等此时已溺毙矣!”   “哈!”少端惨笑,“比之成为饿殍,吾更愿溺毙海中,葬身鱼腹!”   “如此,尚可肥鱼,或可多活几人!”他虚弱地躺倒在地。   一干乡老面如死灰。   相老所言不错,琅琊台虽为神灵之地,然而,对琅琊县人来说,所谓琅琊台,天天得见,早已没有神秘之处。   千年以来,琅琊神仙之传说无数,却从不曾有人亲眼见过。   若是琅琊都无神仙,何处尚有?   再加上方士为祸,琅琊人早以不信神仙方士之流。   正如相老所说,尽皆虚妄!   相老脸上亦现绝望之色,他刚准备开口,一声清啸陡然从琅琊台一侧传来。   “嗷呜!”   此啸声中充满欢愉气息,又生机勃勃,乡老们只觉得心头陡然一松。   “此何物也?”少端亦觉得精神一振,翻身坐起。   “闻之不似凡兽。”   相老白眉皱起,仔细聆听,他脸色陡然一变,惊疑不定地开口:“吾似听到有人在讲道?”   不止是他,此时众人皆听见了。   这个声音极其轻柔淡漠,有如高天之云,众人根本就听不清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然而玄妙的是,此声音虽然耳朵听不清楚,却在众人心头炸响,瞬间便心思都通透了几分。   “去看看!”少端只觉得自己身体瞬间充满了活力,他飞快地爬了起来,顺着刚才清啸传来的方向走去,其他乡老亦满脸迷惑地跟上。   片刻之后,少端一行人已经行至台边,而此时那个轻柔淡漠之声,已经清晰了许多。   “蛟者,水行之属也!”   “所谓,上善若水!”   声音犹如炸雷一般在少端心头炸响,令他只觉得自己眼前陡然一黑!   黑天了?   他愕然地抬头,不知道何时,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片晦暗之色,有异光似自天外来,撕裂黑云,天空开始明灭不定。   “又所谓,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道音再响,如同洪钟大吕,天地都似乎一起齐鸣。   相老此时亦气喘吁吁地随一干乡老赶了过来,他满脸骇然。   一语,竟能动天地!   此讲道者,何人也?   他下意识地看向少端,却见少端此时满脸震撼,浑身颤抖,看向天空。   直到此时,相老才发现,方才依然高悬于天空之上,光芒万丈之白日,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隐去。   四周已经变得一片晦暗,有若黄昏。   天地间弥漫着一股让人不安的静寂,一抹若有若无的威压,自苍穹而下,让相老忍不住想要跪地叩拜。   “不争者,曰,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道音再起,远处之海面,开始有浪翻涌,似乎在随着这声音而又节奏的澎湃浩荡。   “又曰,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之道,为而不争!”   却有风似从九天而来,及体生寒,又有一丝酥麻之意,自一众乡老全身泛起。   “今,吾便授尔不争之道,尔当体会大道真意,不害不争!”   “嗷呜!”   随着道音落下,清亮之啸声再响,虽然稚嫩,啸声里却有着堂皇之意,又有一抹誓死而不悔之决心。   下一刻,“轰”地一声巨响在众人头顶响起,数名乡老浑身都一震,被吓倒在地。   却是惊雷!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天空之上,风雷涌动。一丝丝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云,此时正在向头顶聚集。   一个漩涡状的大云正在天空飞快形成,漩涡之中有一个大洞,仿佛天地之眼,让人心悸。   有丝丝电蛇开始在云间萦绕,众人只觉得头皮发麻。   此雷若是落在头顶,别说在场一干乡老,便是琅琊台,恐怕都要击出一个大洞。   “此何物也?”   此时人们尚不知高处引雷之理,一名乡老战战兢兢地开口。   不止他一人,其他乡老,亦是脸色惨白。   两名伏相老登台之稚子,此时更是直接抱头撅着屁股躲在了相老身后,不敢发一声。   而相老此时浑身都在颤抖,却不仅仅只是因为畏惧天地之威。   相氏乃是琅琊县显姓,虽然夏后之国已消亡近千年,然而上古之时,社会发展缓慢,千年与后世十年无异,相氏底蕴犹在。   所谓底蕴,并非财货之属,而是,知识!   这年头,因传播渠道限制,财货易得,而知识难求!   相老耕读传家,家中藏书无数,堪称学富五车。   是故大秦丞相李斯所言志鸟之事,他亦知晓,只是非朝堂奏对,不曾说得那么透彻而已。   方才那个多次响起的清越之啸声,他虽然不曾亲耳听过,但是总感觉似乎是见过如许记载。   此时此刻,看到天上瞬间汇聚起来的雷云,他陡然记了起来。   上古奇书《山海经》有云,宣山之东,沂水出焉。又东,有岛。其岛有桑,大五十尺。桑之下,有类蛇之者,却非爬虫之属,而归于鳞甲。   其声若稚牛,若乳虎,又若雏凤。   日常以水气为食,好大洋。辄有天雷击之,若不死,便增二丈,得寿千年!   此谓,蛟跃于海! 第55章 施云布雨!   天空之中,巨大的漩涡状雷云依然在汇聚,丝丝电蛇于云中聚集,滚滚雷鸣不时传来,那个天地大眼亦愈来愈亮。   天地间一片晦暗,明灭有如混沌。众乡老只觉得自己心神皆为天雷所夺,其中一人勉强开口:“少端,吾等或先下山为好?”   其他乡老亦拼命点头,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雷击时位置太高容易被击的道理。但是雷云就在头上,一个巨大的雷眼正对着自己,便是傻子都知道要避开。   “无妨。”少端还没来得及开口,相老率先出声。   他叹息着开口:“无需惊惧,此为灵蛇化蛟之天劫也。天上的云,乃是劫云,与吾等无碍。”   “灵蛇化蛟?”一名乡老迷茫地开口。   其他人的脸色亦好不到哪里去,就连少端亦是一脸茫然。   这年头书本极少,有能力读书者亦少,毕竟这年头并无印刷之法,所有书本皆需要手抄。   一片竹简上约能写十余字,而一本《易经》,分《连山》,《归藏》,《周易》三书,总计三万余字。三万余字,便需削三千片竹简。   竹简加工不易,而刻字更是不易。需通文墨之奴隶,一刀一笔而刻之。一本《易经》,要十名刀笔之徒,刻一月而成。   如此费,非豪富之家,无法供养。而秦法,视商为奴,故读书几乎已成贵族官员专利。   少端虽然读书,但为口授之,所学亦不全。他不曾听过所谓灵蛇化蛟之事,但是蛟是何物他尚知之。   “可是那能行云之蛟?”他迟疑地开口。   “是也。”相老点头确认,他看向少端,“此或是少端先前所遇之神仙,正祝先前之白蛇化蛟。”   “果然如此!”少端一愣,立刻形喜于色。而其他乡老亦是一愣,下意识地点头。   此事听来有些匪夷所思,然而仔细一想,又似理所当然。   先前少端言其得见神仙,众人虽然有疑,但是从不疑他说谎。   这年头人心极为淳朴,天下人皆奉行君子立之以信。   众人只是疑其有谬,误认了神仙而已。   然而方才的道音,众人都听见了,此时听到相老的解释,再联系之前少端转述神仙所言,一切都已经恍然。   “如此弱小之白蛇亦能化蛟,神仙手段,果非吾等所能揣度。”少端此时已经喜不自抑。   “是极!”另外一名乡老亦面露惊喜之色,“若是吾等去求神仙下雨,于神仙来说,想来是举手之劳!”   “且先等等吧。”所有人皆面有喜色,唯独相老面露叹息。   “《易经》中震卦有云,震來虩虩,震驚百里,乃天击不德,君子无眚!”   “其意为,有雷骤来,万物惶恐畏惧,惊闻百里,是上天正在雷击不德,好人没有危险。”   他凝重地开口:“不应天道,则为无德。灵蛇化蛟,便是所谓的无德之事。天雷击无德,乃声震百里!”   “一雷声震百里,可知天雷击不德之威势!此时神仙未必有闲暇来应吾等所求。”   实际上,相老尚有一语不曾说。   蛟者,可行云,却不可布雨!不过,有云总比无云要好。   他再次看了一眼天空,天空之上,那个天地之眼已经亮到无法直视,显然天雷即将击下。   “吾等先等神仙与灵蛇渡过天雷再说吧。”他惴惴地开口。   天上之雷云已经遮蔽了半个天空,如此天地之威,休说小小一条白蛇,便是神仙自己,亦未见得能轻易受之。   然而此时亦无别的办法,只能静心等待。   ……   琅琊台上,一干相老正因为天劫之威势瑟瑟发抖,而琅玡台下,秦天依然是一脸淡然。   天劫乃是修行所必须要面对之事,避无可避,不如坦然受之。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天上那片巨大的雷云,不得不说,此雷云比之当日他所受雷劫,声势要小了许多。   不过这亦是正常。当日他所受之雷,乃是入道之雷。   而白蛇今日所受之雷,一为开灵识,二为化形,距离入道,还有甚远。   只因为蛟于天道等级中排名甚高,有天赋神通之能,故而有天劫,且是二重雷劫。否则,若是平常生灵,如狐狸化形开识,连天劫都不配有。   他看向一旁的白蛇,白蛇此时体长已过两丈,然而于天地之威面前,依然渺小无比。   不过面对如此威势,白蛇眼中亦无半点动摇之色,昂首死死盯着天上之雷云,纵使天威加身,亦不屈!   而天上那朵漩涡状云此时已经亮得耀眼,无尽的电蛇蜿蜒其中,一股仿佛毁天灭地的气息从天空上传来,显然下一刻,就会有一道万钧之雷击下!   “嗷呜!”白蛇陡然发出一声清啸,而与此同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声陡然从天空传来,天地间陡然一片雪白,一道电蛇雷霆万钧地劈下,笔直地冲着白蛇而来!   而白蛇亦不闪不避,原本成盘龙状拱起的身体,陡然一弹,竟是笔直向着天雷迎去!   “轰!”   雷声惊天动地地炸响,又是“嗷呜”一声响彻天地。   只是这次的啸声中,满是伤痛之意。   下一刻,白蛇的身体轰然坠地,乱石飞溅中,血液冲天飞起。   此时的白蛇已经凄惨无比,原本带着光泽的鳞片此时已然七零八落,到处都是被天雷劈飞留下的创口。   而创口之下,处处焦黑。   其腰腹之处,此时更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创口,鲜血淋漓,几乎被天雷直接劈成两截。   白蛇眼中露出不甘之色,受秦天点化之时,它便有了灵智。   而此时灵识之劫已过,它此时已然有了智慧,只是极为纯朴,宛若孩童。   它不甘地看着天空,一雷击下后,劫云并未散去,相反,此时劫云虽然并未变大,但是其中无数电蛇蜿蜒,细密如丝,天地之眼亦比刚才更亮。   显然,第二道雷之威势,远比第一道要大!   以它此时残破之躯,根本不可能渡过!   完矣!   白蛇绝望,望着天空悲鸣。   但却在此时,一个淡淡的声音突然响起:“将尔方才吸入腹中之云,尽行于雷云之中!”   饶是白蛇纯朴,此时亦是一怔。   方才它经秦天点化,成功脱去爬虫之属,而成鳞甲蛟龙之兽。   只要经过化形天劫,便可彻底脱去凡胎。   蛟者,有天赋神通。而它初试啼音,便一口吸尽海面数里之雾。   雾即是云,若是此时再将之前所吞之云,尽行于劫云之中,岂不更增天劫威势?   然而,此言乃是秦天所言,而秦天,乃是点化它的神仙!   “嗷呜!”   它陡然从地上弹起,死死地盯着天上愈来愈亮的劫云,身子陡然一纵。   “哗啦”一声,它的爪子紧紧扣进了石滩一侧崖壁上的山石,碎石纷纷扬扬间,它已经飞快地爬了上去!   显然,白蛇此时已然爆发了凶性,欲至琅玡台之最高处,与天雷正面以抗!   ……   琅琊台顶,少端,相老及一干乡老此时正瑟瑟于地,心中亦喜亦忧。   方才那道天雷击下时,所有人都只觉得自己魂魄都差点飘散,若非此时全身无力,恐怕早逃之山下。   如此惊天之雷,穷在场所有人一生,都不曾见!   喜的是,台下那条灵蛟还活着,因为众人都听到了那声痛呼。   灵蛟既然活着,神仙自然亦无事。   忧的是,一雷过去,天上雷光却闪耀得比方才更厉害,显然还有一雷,而此雷之威力恐怕胜第一雷数倍!   仅仅第一雷,便已经让灵蛟痛呼,听起来受伤极重。若是第二雷下,恐怕灵蛟与神仙,皆成齑粉!   “哗啦”一声碎石响过,所有人下意识抬头,下一刻,所有人皆是一愣。   只见有一白蛇正自台下悬崖一侧,攀岩而上!   虽然它之体型比起之前的白蛇大了许多,此时已然是两丈长短的庞然巨物,然而从它那双充满灵气的双目来看,必是之前的小白蛇无疑!   顷刻间让一条白蛇长至如此之大,甚至能让它化蛟,神仙之能,果然非凡人可测。   然而,此时这条白蛟已然全身是伤,身上鳞片零落,伤口遍布,深的地方甚至可以见骨!   尤为让人心惊的乃是白蛟腰腹出有个巨大伤口,显然差点被第一道雷劈成两段!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失神。   此蛟上琅琊台所为何也?   乡老等人在失神,白蛇却毫不停歇。   它似缓实疾地爬上琅琊台顶,看都没有看伏地的乡老们一眼,双目死死地盯着天上那朵劫云。   “嗷!”   它再次声震天地地啸了一声,头颅高昂,嘴巴大张。   下一刻,一道乳白之气陡然自它口中喷出,笔直冲上云霄!   少端等人下意识抬头,却见乳白之气笔直撞上天空之雷云,而雷云开始飞快地增大!   雷云增大,云中电蛇蜿蜒,威势更增,至于那个天地之眼,此时已经亮得让人观之而双眼刺痛!   “此是为何?”   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正是少端。   他呆呆地看着天空上那朵雷云再次膨胀,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这雷云显然更大了,白蛇徒增难度,岂不寻思之道?   “为何送死也!”   少瑞呢喃,不得其解,却在这时眼角陡然一凉。   他茫然地抬手摸了一下,入手竟然湿润冰凉。   下一刻,便听“夺夺”几声闷响传来。   在他身旁响过,瞬时便有粉尘自地面溅起。   这是……   下雨了?   少端一愣,而还不待他反应过来,同时,一个撕心裂肺之声响起,正是相老。   “吾知之矣!此为灵蛟行云……”   “舍身以解吾民之倒悬!” 第56章 雷雨卷琅琊,始皇呆望天   天空依然晦暗有如混沌,天地之眼依然高悬。   然而却有无数小小的黑点,自天空而下。   “夺夺”之声接连响起,初时尚有间隙,转瞬之间就响成一片。   琅琊台上,无数草木转瞬之间就似乎活了过来,一改数月以来之焦枯之色。   大雨瞬间倾盆,打得一干乡老身上生疼,然而一干乡老却恍若未觉。   他们怔怔地看着那条依然向着天空之上巨大雷云仰头无声挑战的灵蛟,心中五味杂陈。   先前,这条白蛇尚且弱小,长不过二尺,被一干小孩子当成玩物。   虽然被少端解救,然而少端亦只是为了留着它的命,于祈雨之时斩杀以祭上天而已。   然而,此时此刻,此蛇化作灵蛟,却是不惜被雷霆击成齑粉,亦要行云以壮雷云,以解琅琊县之旱情!   有泣声响起,却是相老,他此时已经老泪纵横:“吾等,吾等求上天垂怜,勿要伤此蛟!”   “若是天雷蓄势而必发,吾请以身代之!”   “吾亦愿以身代之!”少端此时亦反应了过来,流泪向天以拜。   “要劈就劈某吧,某今年四十有五,高寿也,死亦无怨!”   “勿伤灵蛟,雷击吾等,吾等老朽矣!”   一群乡老向上天叩头如捣蒜。   秦时寿短,三十余而老死者比比皆是,四十余已算高龄。   而琅琊台上一干乡老,除去两名扶相老登台之稚子,以及早生华发之少端,余者皆为四十以上。便如后世之八十老者,纵使今日便死,亦是喜丧!   然而,天威岂会因区区数名凡人之意愿而改?   众乡老正磕头求上天以自己代替灵蛟受雷,天地间陡然一白,众人竟觉眼前瞬间已然无法视物!   唯一所见者,唯有一水缸粗细之紫色雷霆,蜿蜒而下,瞬间劈在灵蛟身上!   “轰”地一声巨响,天地齐鸣,众乡老只觉得自己耳膜都被震破,天地间瞬间一片安静!   整个琅玡台似乎都瞬间抖了抖,一股大力陡然从身下袭来,乡老们直接被震飞!   巨大的烟尘腾空而起,以此刻倾盆之雨,竟无法掩下,将灵蛟,以及灵蛟周身三丈内,彻底笼罩。   “哗啦”一声,少端摔飞在泥水里,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脑海一片轰鸣,眼前亦是模糊无比,唯有那道紫色雷电,此时依旧刻于眼帘。   他此时已经彻底迷茫,仰天躺在地面,任由蚕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自己身上和脸上,若无所觉。   一颗雨点恰巧落进他的眼内,少端只觉得自己眼睛陡然一痛,深入骨髓。   他瞬间便弹了起来,顾不得浑身骨头似乎都已经散开之剧痛,准备看看灵蛟如何。   不料刚起身便和另外一人脑袋撞在一起,听其痛呼之声,却是已经年五十之相老。   “相老,”令端顾不得呼痛,急切地开口,“吾双目无法视物,尔且看看,灵蛟是否犹活?”   他不知道,相老此时根本就听不见他的声音,方才那道惊雷,已经将所有乡老的耳朵都震得暂时失聪。   不过相老的动作却并不慢,五十岁之老朽,焕发了堪比稚子之敏捷。   他再次飞快地爬了起来,一边连滚带爬地靠近灵蛟所在之地,一边睁大眼睛竭力向烟尘中看去。   天上在降大雨,烟尘消散得很快,虽然依旧有点朦胧,但是已然能够看到烟尘之中的情况。   而看到烟尘中那一刻,相老之心就是一沉。   烟尘中此时已然空无一物。   “悲乎!灵蛟恐已成齑粉矣!”他猛地发出一声悲鸣。   “什么粉?”一个声音响起,却是另外一名乡老,他此时双目呆滞无神,双手正下意识地拍着自己的耳朵,急切地问。   “天地不仁也……”相老此时已经顾不上周围的任何事,他坐在地上,双目有血泪出。   就在此时,一道清音陡然响起。   “嗷呜!”   这个声音中充满喜悦,似乎有着澎湃的生机,相老只觉得自己耳中的轰鸣瞬间消失,双目之间那道挥之不去的紫芒亦终于消散。   不只是他,少端等人此时亦回复过来,彼此对视了一眼,皆发现了对方眼中狂喜之色。   灵蛟无事!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方才灵蛟之所在,却无所见。   众人尚在疑惑,突然之间,一道光芒陡然从雷击之处跃出!   正是灵蛟!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方才那道雷霆直接将地面轰出了一个大洞,灵蛟便是落入了此洞之中。   如此威势,让相老头皮发麻。他情不自禁地再次看向灵蛟,想要看看灵蛟伤势如何。   下一刻,他目瞪口呆。   只见灵蛟身上此时已经光洁如新,有淡淡金色光华流动。   别说受新伤,便是之前第一雷下所受重伤,亦已经彻底恢复,看不到任何痕迹。   不止如此,此时灵蛟之模样比起方才受雷劫之前,亦有大不同!   此时,它身躯已经膨胀到五丈长短,原本头上小小的两个凸起,此时亦变成了小小的角,看起来灵气非凡。   而它的身上,鳞片也比之前更细密,更华丽,背上甚至还多出了一条矮矮的背鳍。   其尾亦一改之前蛇尾之形,转而代之的乃是如同鱼尾一般之三尾,仿佛一朵银色火焰一般,跃动不休!   灵蛟显然也终于注意到离自己不远处的一干乡老,它眼中露出一丝颇具灵性的傲娇之意,银色的三尾轻轻一扫,一蓬泥水如同瀑布一般,陡然向着一干乡老泼去!   少端等人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泥水冲倒,摔成一团,只是无人介怀。   此时一个疑问在大家心头萦绕不去。   方才第一道天雷便已经将灵蛟劈成重伤,而第二道天雷威势本就远胜,又有灵蛟自己行云,以壮天雷。   照理,此雷一下,灵蛟绝无幸免之理。   然而一雷击下,灵蛟不仅幸存,甚至身上旧伤皆去,此是何解也?   那抹淡淡的金光又是何物?   ……   山崖之下,秦天正静静负手而立。   脸上,若有所思。   炼气士,炼氤氲之气,窥天道,师法天地。   天地万物,皆有可师法之处,便如蛟之行云!   蛟行云,乃是自身天赋神通,并非道法,它亦并未入道。   若是入道,此时它已然是能腾云驾雾,能行云布雨,亦能驱使雷电之龙,而非仅仅是蛟。   然而,未入道,乃天赋而非道法,未尝便无法蕴藏其中!   万物皆有道,有道自有法!   秦天微微有些感慨。   他为天地间唯一一个炼气士,甚至是唯一一个入道者。   天地间,唯他有法,他自己便为万法之师。   这意味着,他一切都需要自创!   除去之前传授给青猿,尚且算是凡间之术的《太玄通背拳》,他仅仅只有一个《炼气诀》,以及一个入道者借天地感悟,乃无师自通之《陆地飞腾术》!   余者神通手段,竟是一个也无!   而方才他观白蛟行云,以壮天劫,却突然有所悟!   如此,方是大机缘!   至于祝白蛟挡天劫,便如之前所自创“命符丹”三术一般,乃是依靠道的理解,对天道最简单的利用,小术也,不足挂齿。   修行乃是逆天行事,故有天雷击不德。   而白蛟行云,以壮劫云,固然会使得雷劫之势爆涨,然而,亦可使劫云生变!   混沌生氤氲,氤氲化五气,而生万物。   五气,便是所谓五行!   五行相生相克,此万物生生不息也。   劫雷乃金之属,金之属虽世间至坚至锐,故雷劫之下,几乎无有而不摧,然而金,生水!   蛟可行云,若遇水,则布雨!   此水,非凡水也,而是五行之水气!   恰逢琅琊县大旱,黎民农时将误,眼看秋时将饿殍满地。   而蛟此时行云布雨,救琅琊郡万民,此为大功德!   天雷击不德,然而白蛟此时有大功德护体……   纵使天雷再如何势大,又怎能伤得白蛟半分!   因为它身怀功德,故此挡下一劫!   ……   此间之事已毕,秦天抬眼看了一眼琅琊台。   纵使有着山崖阻挡,他亦知道白蛟此时顽皮之举,亦能感受到白蛟心中之欢愉,以及对此地之淡淡眷恋。   它虽然是水蛇之属,但是出生在琅琊台,此地便是它家。   “为琅琊降雨,也算此地的造化了。”   微微笑了笑,秦天摇摇头。   白蛟此时尚只有五丈大小,并不堪骑乘。   而且,它虽然是水蛇,却并不是海蛇出身,乐水,却并不喜欢永居大洋之中。   正好自己要前去验证推导心中所悟,亦不愿分心。   如此,便让它暂且留在琅琊台吧,待自己开创了神通归来,再带它离去。   “吾有所得,需于大洋深处一行,旬日即反。”   他声音清越地开口:“尔便与此玩耍吧,记住,尔道乃是不害不争!”   “嗷呜”一声,蛟鸣于山。   秦天再次微微一笑,大袖一挥之间,身形已去百丈。   悟法而去。   ……   琅琊台上,少端等人被台下之清音惊醒。   “啊呀!”   “吾等竟忘记拜谢救吾等之神仙!”   少端突然满脸痛悔的神色,而其他乡老亦反应过来。   是矣!   行云者为灵蛟,然而以道音使白蛇一日之间化蛟者,乃是那位神仙!   命灵蛟行云以布雨解旱情者,亦是神仙!   至于灵蛟受天雷而无所伤,虽然不知是何等神通,必是那位神仙手段无疑!   而现在神仙已然要离去了,吾等却连道谢之语都未曾说过,世上岂有如此狼心狗肺之禽兽辈也?   乡老们抢步而起,奔至崖边,举目望去,却见海波淼淼,有一宽袍大袖之身影,正踏浪而行!   乡老们再不耽搁,双手举起,以歌以舞,以头触地。   此时人人都心情激荡。   琅琊被称之为神灵之地已有千年,山上夸功的石碑都不知道有多少座。   然而琅琊县人困苦亦有千年。   今天,终于有个神仙点化灵蛟来庇护自己。   换句话说,自今日起,吾琅琊县,再不是虚无缥缈的神灵之地,而是,神灵庇护之地!   有神仙庇之,灵兽护之!   “吾等琅琊县黎元,拜谢神仙解救之大恩!”   这声音带有真挚情感,传呼于天地之间,日月可鉴。   而随雷劫隐没,阴云聚集,大雨却愈加倾盆,席卷整个琅琊,以至于那自沂水之上乘龙舟而来始皇帝,也被淋了个黑袍浸透,但却无心所顾,徒自惊骇望天…… 第57章 全城拜仙,请始皇圣裁!   神灵已经踏海而去,隐入烟波之中。   少端等人回过头来,再次感激地准备向灵蛟行礼。   然而灵蛟似乎很不喜欢自己身边有少端等人,它突然尾巴再次一扬。   又是一大滩泥水瀑布一般向着少端等人袭来,一干乡老再次一个趔趄。   无奈地笑了笑,一干乡老小心地退到远处,这才小心翼翼地向灵蛟行礼。   “吾等拜谢灵蛟舍身救吾琅琊县黎民!”   不折不扣地向着在琅玡台顶悠然自得玩水的灵蛟行了个稽首之礼,一干乡老退到琅琊台边。   天空上的瓢泼之雨仍然在下,显然短时间之内并不会停止。蚕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打在身上,生疼不已。   然而乡老们却一脸享受,所有人一脸贪婪地看着琅玡台下。   天地之间已经一片白茫茫,琅玡台侧,已有溪流一泄而下。   “好一场豪雨!”相老用手在自己眼前遮住雨点,丝毫不顾自己的宽袍大袖此时已经彻底湿透,感慨地开口。   “此雨一下,休说播种之墒情已经有了,便是洗地亦已一并完成!”少端此时已是一脸梦幻一般的喜色。   不止是他,其他乡老亦是喜上眉梢。   播种并不是有水就行,而是需要墒情。   墒情乃是土地中水分多寡,以及土壤保水程度等。故播种前,雨必须要下透,以保证土层内部有水,而表面较为干爽。   如此,种子方会发芽,并向深处扎根,又不会因为太湿而烂根。   琅琊县今年大旱,数月之中滴雨不下,别说洗地,就连播种亦不可能。   然而今天神仙助白蛇化蛟,灵蛟又舍身为琅琊县布雨,结果竟然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豪雨!   此雨一下,海水侵蚀所渗入田土之中的盐分,深层的便会随水一同渗入地下,浅层的便会被雨水冲刷而出,并且顺着各种溪流,重归大海!   “若是年年如此,吾等琅琊县亦成风调雨顺之地矣。”一名乡老神往地开口。   “勿得贪婪!”相老在乡老中亦是德高望重,兼之年已五十,为最长者。他板着脸教训道。   只是一边教训,他一边下意识地看了琅玡台中央一眼。   琅玡台因为年久,中间已经凹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坑。   而那条灵蛟此时便在水坑中玩得不亦乐乎。   “若是神仙与灵蛟在此地常住……”他下意识地开口。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少端突然一步跨下琅玡台,不顾泥泞,直接顺着台侧的斜坡滑下。   “少端何往?”相老下意识地开口。   “神仙与灵蛟是否常住,乃是今后之事。今年之耕种,却是今天便必须要敲定之事!”少端头也不回。   而相老也反应了过来,下了大雨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必须要挖掘水渠,让田地不能被淹掉。但是又不能让宝贵的雨水白白流走,所以亦需要顺着流水挖蓄水之地。   此皆需要大量青壮劳力,而琅琊县的青壮,此时尚在修建石道!   如此豪雨,纵使再残民之吏,亦不得不停工休息,因为地面必然已经泥泞到无法行人。   少端此去,显然正是去工地里把青壮叫回来!   “吾等亦要赶紧回县中!”   相老当机立断:“如此豪雨,吾等一要看顾各村寨房屋,二要让妇孺们亦做好准备,待雨一停,立刻下田挖渠以养墒情!”   “尔二人腿脚灵便,率先回去通知!”他一指之前扶自己上山的两名稚子。   农夫之子自然知播种之重要性,顶着天上豪雨亡命而奔,乡老们亦勉力朝琅玡台下爬去。   此番激动人心景象,在这雨水中不减丝毫热情,众人尽显畅快。   天时不等人!   ……   距离琅玡台五里处,有一处营地。   此处原本有无数低矮的窝棚,此时已经有大半被水冲垮,原本乡民们挖下去作为容身之所的浅坑,已经化作无数小水坑。   然而此时却无人去管这些窝棚,纵使是窝棚的主人,亦顾不得自己那点可怜的毛毡乃至粮食等物被水冲走,而是面色狂喜地站在原地,仰天贪婪地感受着雨水砸在脸上的感觉。   他们尽是琅琊县的青壮,虽然此时尚在服徭役,然而关心的依然是田土,以及家中父母妻儿衣食。   “如此大雨,可以播种矣!”   “某全家今年不为饿殍,反得饱食!”   “天不绝吾琅琊县!”   无数欢呼声响起,不少乡民们不顾瓢泼大雨,虔诚跪于泥水之中叩拜。   而原本负责监工之秦兵手中的鞭子亦不再举起,而是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看向自己最高的长官,曲蜩。   曲蜩此时则是呆呆地站在牛皮营帐口,脸色阴沉,却有一丝疑惑。   他乃是曲长,率一曲之兵监工采石铺设石道之事。秦时军法极其严苛,军中无一尸位素餐之徒,能够晋升者,皆为作战得力,立下功勋之辈。   曲蜩身为曲长,自然亦懂如何观气。以他的经验看,这几日天干物燥,正是施工的好时节,怎会突然下雨?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尚在欢呼,言天不绝琅琊县者的乡民,颇有些踌躇。他平日对待这些徭夫虽然亦极其严苛,然此仅是因为军令而已。   大家都是农夫出身,如何不知道此雨对琅琊县人之重要?   然而秦时军法极其严苛,不似后世,尚有什么不可抗力。此时即使天崩地裂,亦无可幸免。   若是因雨而误了时间,乃是死罪!   “幸好吾之前赶工甚疾。”   “不过此雨甚是古怪,方才之云更怪!”他疑惑地自言自语。   之前天上突然出现一朵巨大的漩涡状云朵,曲蜩亦见之。   而那身震百里之雷,更是让他心惊不已。   曲蜩乃是老卒,纵使是当年于所谓云行之处的楚地,亦不曾见过如此古怪之云,以及如此惊人之雷。   就在此时,突然一驽马直闯入营,还未等军卒拦阻,驽马上那人便一声大吼。   “琅琊县人,速速归家,以备春播!”   乡民们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来者,下一刻欢呼声起。   “是少端!”   “少端来了!”   “吾等叩谢少端为大家求雨!”   “天不弃我琅琊郡也!”   无数人向着少端拱手而拜。   “吾不敢窃如此之功也!”   来者慌乱地跳下马来,恭敬地向琅琊台方向一拱手,这才继续开口:“此亦非上天垂怜,而是有神仙不忍吾等受难,特点化灵蛟布雨!”   众人都是一楞。   神仙,灵蛟?   乡民们皆有些迷蒙。   此处虽然距离琅玡台有五里,然而琅琊县地势平坦,众人早已经见到少端今日带领一干乡老以及稚子前往琅玡台祈雨。   如今天降豪雨,此自然是少端之功!   琅玡台自古便是神灵之地,琅玡台旁尚有四时之神的祭坛,让无数人神往。   然而,琅琊县却从不曾风调雨顺过,此未尝不是莫大之讽刺。   乡民们实际上虽然对上天依然敬畏,然而对神灵之说,早嗤之以鼻。   包括少端自己,平日但闻神仙灵异之事,亦是疾言厉色。   怎生此次却言有神仙灵蛟救民?   吾等虽然服徭役已有数月之久,然而徭役之地就在家门口,虽然不得返家,但是家中父母妻儿每过数日便要来营中送粮食。   怎么突然就有神仙灵蛟之属了?   莫非,少端因淋雨发热,以至胡言乱语?   来者自然是少端,他方才于途中农户家中借了一匹驽马,快马加鞭而来,此时他已然浑身颤抖。   已经是春夏之交,天气已然渐渐炎热。然而少端先前又是爬山,又是奔跑,被雨水浇透后又冒雨骑着驽马奔驰而来,此时已经被淋得遍体生寒。   他刚准备开口,一个声音响起,正是曲蜩。   “神仙灵蛟?”   “吾乃琅琊县佐史端,见过将军!”   “原来是少吏,”曲蜩眯缝着眼打量着少端,“尔为何于吾军中言神仙之事?”   “将军勿罪!”少端慌忙行礼。   他与曲蜩并不陌生,曲蜩率一曲军卒于此时监工修筑石道,此一曲士卒食粮皆为琅琊县供应,纵使天旱,琅琊县将迎来大灾,亦无短少。   彼时官吏尚有廉耻之心,不似后世,军中更是如此。   曲蜩等一干军卒吃了琅琊县之粮食,自然感琅琊县之恩,否则以少端言神仙之事,必是一刀砍了。   “看在尔受雨,或发昏语之份上,吾便不与尔计较。”   曲蜩宽厚地一挥手:“既如此,尔便将琅琊县民带回,若是雨停,采石者先归营。余者可待春播之后。”   这年头开采巨石没有什么好手段,只能架大木点火先烧,将石头烧至通红,然后泼水,使其破碎。   反正下雨也开采不了石头,道路泥泞亦运不了石头。如此,曲蜩不如放这些乡民归家春耕。   “吾谢将军大恩。”   少端再次行礼,认真地开口:“然吾非昏语,之前天上之大云,震天地之雷,将军想必亦有见闻。”   曲蜩点点头,方才天上那般动静,除非是瞎子聋子才不知道。   “此为天劫也,乃是神仙点化白蛇为灵蛟,又使灵蛟布雨,以解琅琊于倒悬!”少端满脸恭敬。   “少端!”曲蜩的眼睛再次眯起,有冷芒闪耀,“尔于琅琊县已然二十余年,可曾见过神仙灵蛟之属?”   “不曾!”少端老实回答。   “尔为佐史,掌琅琊县记录文书之事。琅琊之民祖辈便居于此,可有确切见过神仙灵异之人?”他声音渐冷。   “亦不曾!”少端依然毫不避讳。   “之前吾与尔同在县衙前,斩杀方士之流,尔亲口所说,天下神仙方士之属,皆是虚妄。可曾记得?”曲蜩逼问道。   “记得。”少端脸色如常。   “既如此,尔为何言神仙之事。”曲蜩一声厉吼。   “乱我军心,尔是欺吾刀兵不利乎?”   “将军勿怒!”少端再次拱手,“吾亦知此事实匪夷所思,然此事乃是吾以及相老,乃至琅琊县十余乡老共同所见!”   曲蜩一愣。   古人以诚信立身,尤其官吏者,若是不诚信,便是不贤。轻者去职,重者下狱。   虽然大家皆知官吏中亦有非人之徒,无父无母之辈,言如失气。然少端此人却是方正之人。   又有一干乡老为证,少端谎言欺骗自己,似是不太可能。。   然而,确如少端所说,此事匪夷所思。   曲蜩乃是卫尉军所属,随卫尉羯追索方士至齐地,而后因始皇帝欲往琅琊祭天,至琅琊督造宫室石道。   一路行来,曲蜩亲手所抓方士数百,早知方士全是诓骗之徒。刀兵之下,个个屁滚尿流,便是问其老母阴私,亦是脱口而出,并将方士欺瞒乡民之手段说得干干净净。   其中五八门,让曲蜩大开眼见。   方士为假,神仙自然亦为假!   此或为少端以及一干乡老误认,或是为方士用巧手段以欺骗!   “少端……”   他正欲开口,突然被一阵巨大的喧哗声打断。   “吾等凡人拜谢神仙赐雨!”   声音乃是从琅琊县传来的,琅琊县与营地颇近,不过三里而已。   然而此距离已经足够隔绝大多数声音,便是偶尔有声音传来,亦是如拂面之风,不细听根本听不到。   何曾像如此这般,简直是震耳欲聋!   便是如此瓢泼之雨都压不住!   “吾等凡人拜谢神仙赐雨!”   “拜谢神仙……”   听着那远方不断传来的山呼声,曲蜩脸色一变:“发生何事?”   不等他遣人去问,突然又有一骑冒着大雨飞马而至!   一名斥候不等马停住,便飞身下马。   “禀曲长,琅玡台伍齿黑报曰,今日少端等三十余乡老稚子于琅玡台前祈雨,忽冒登琅玡台。齿黑欲上台驱赶,至半却见台上有白气贯天,俄而大雨。”   “因大雨致山路湿滑,齿黑至台顶,少端等已下山。然台顶却现一五丈蛇蛟之属,鳞白,有双角,有四足!”   他声音惶恐地继续说道:“故齿黑动用旗语召某传信。而某自琅玡台返,过琅琊县时,相氏乡老正引琅琊县民,口称神仙灵蛟,冒雨而拜!”   曲蜩整个人都木了,心中涌出一抹寒气。   琅琊县有三万人,虽然有一万青壮此时正在修筑石道,县中仍然有民二万。   全县口称神仙而拜?   难不成,去将全县都砍了?   且,琅玡台戍卒亦报台上有蛟?   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哆嗦地开口:“此事吾等不可专!来人,速速至行宫!”   “报请始皇帝陛下,由陛下圣裁!” 第58章 图穷匕见!   琅琊县西,沂水畔。   一座巨大的龙舟停在沂水之上,由于天降暴雨,军士们正冒着大雨从龙舟上向外舀水,以防巨大的龙舟因为重心不稳而倾覆。   而在龙舟一侧,有一座依蒙山山势而建的宫殿拔地而起!   整座宫殿建筑庞大,气势恢弘,分前殿,仙宫,天台地坛,宫阙。   前殿便是君臣办公之所在,仙宫乃是寝宫,天台与地坛为祭拜天地之场所,宫阙,阙即是门户,顾名思义,乃是皇宫护卫值守所在,亦是进入宫殿内部所必经的关隘。   此正是琅琊行宫,从布局来看,分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咸阳宫。   古时建设宫殿必筑高台,地位越高,高台亦越高。   琅琊行宫虽然规模远远不如正在修建的阿房宫,然而其利用蒙山以做高台,以琅琊附近特有白石为殿,再直接用古越国王宫拆下的材料修造,看上去颇有君临天下之威严。   宫殿最高处,乃是整座行宫的核心,一座大殿矗立于九十九级白石台阶之上,此即为“四海归一殿”,亦即始皇帝上朝理政之所。   四海归一殿内空荡荡的,只有数道帷幕以及几条案几。始皇帝此时正负手立于殿门口,隔着高高的门槛看着外面的豪雨,有些失神。   一个微微有些尖利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正是一名内侍正在阅读书简。   “前将军平奏曰,四月二十二日,水师已至扶桑地,未见徐福与三千童男女,将延鹿儿岛南下穷搜之!”   始皇帝淡淡地哼了一声。   前将军平便是章平,他率领大秦水师出东海以搜方士徐福,已有近半年,却依然没有找到。   不过始皇帝自去岁冬起已经不曾服食丹药,又有医官夏无且日日进药调养,暴躁之时已经比之前少了甚多。   因此此次始皇帝再不言杀章平之事,只是以哼声表示不悦。   内侍暗暗记下始皇帝之反应,章平之奏其实乃是问始皇帝自己之归期,听闻水师因海中风浪,损失甚重,已不堪远行。然始皇帝不悦,说明始皇帝穷搜徐福之心未改。   “卫尉军白泥渡渡守奏曰,”内侍拿起下一份竹简,“公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已被快马押至不其,滞留沂水对岸,因豪雨所阻,待雨停便入琅琊!”   琅琊郡下设十一县,其中琅琊县为郡治所在,东为东海,西与不其县相接,中间以蒙山和沂水为界。   沂水因涨水,桥已经被淹没,想要渡河必须要经过白泥渡。而因始皇帝至琅琊县,白泥渡已封锁。   而蒙山因行宫所在,亦被卫尉军封锁,故二人只能待雨停。   “朕知之矣。”始皇帝依然平淡,只是眼中精芒闪耀。   先前他派王平增兵二千,与扶苏蒙恬同去云梦县,便曾面授王平机宜之事。   虽然由于王平快马押扶苏蒙恬二人而至,想必王平之书亦在押送二人之军卒手中,但是押之一字,已然说明了太多问题。   因为始皇帝为王平面授的便是,若是二人执迷不悟,便收其兵权,押送二人至琅琊!   不过始皇帝依然没有任何表示,他本就是一位雄才伟略之帝王。若非丹药之毒困扰,以及被方士欺瞒之耻,他很少表露自己内心的情绪。   “琅琊台石道监工曲蜩奏,”内侍的声音有些古怪,“琅琊台昨日有神仙渡白蛇为蛟,而后灵蛟布雨,解琅琊旱情。”   “而后神仙出东海,言旬日返。灵蛟则留于琅琊台上。”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昨日琅琊县空群而出,皆往琅琊台拜神仙灵蛟。而今日,有不其,即墨、黔陬等诸县之民,冒雨强渡沂水,欲往琅琊台拜之。”   “哼!”怒哼声响起,始皇帝依然负手看着外面的豪雨,眼中有着风雷之色。   他至琅琊郡方知旱情如此严重,整个琅琊东郡半年来皆少雨,而琅琊县更是滴雨未下。   跟不其一样,即墨、黔陬亦与琅琊县相邻,此番亦受旱情荼毒。   只不过由于有沂水与蒙山,又无海水侵蚀之苦,纵使旱情严重,多打井水亦能稍解。只是秋收时严重减产亦已成定局。   偏偏此番琅琊县豪雨,不其等县却一滴皆无,竟是以沂水蒙山为界一般,此事实异也。   虽然不知道神仙灵蛟是何等事物,想来肯定又是方士欺诈故事!   乡民无知,倒也罢了。然而曲蜩为卫尉军曲长,身负搜捕方士之责,却言之凿凿曰神仙灵蛟,此为何意?   卫尉羯可知领军之道?   “卫尉羯如何说?”他目光冷厉地看了内侍一眼。   而内侍则是浑身一抖,飞快地自书案上翻出卫尉羯之奏报,声音微颤地开口。   “奴羯拜吾主曰,昨日日中时,羯得琅琊县报全县空群而出,往琅琊台拜灵蛟。因未得吾主令不敢轻动,乃急遣亲卫十人前往琅琊台查看,不见神仙,乃得见一五丈白蛇,顶上有角,下有四足。亲卫言,或真为蛟也!”   始皇帝陡然一楞。   卫尉羯亦是九卿之一,然而他这个九卿与其他九卿等不同。   他乃是羌人牧奴出身,为始皇帝家奴,无姓,只有一名为羯。   羯即为公羊也,作战勇猛,故为始皇帝掌亲军。   因其为羌人牧奴,其余九卿乃至大夫之属,皆以与他同座为耻。   故此,羯实乃孤臣,至今仍称自己为奴,称始皇帝为主,可见其忠。   此时他亦言灵蛟之事,难道说……   琅琊台上真有所谓的蛟龙?   抑或是,连他也一并在欺瞒于朕?   微微摇摇头,始皇帝打消了此念头。   “传朕命令,召廷尉斯陛见。”他冷冷地开口。   ……   行宫第二层台一角,亦有一座殿堂,此处为前殿所属之西殿,乃是胡亥等公子所居之处。   始皇帝此次出巡只带了胡亥一子,此殿便为胡亥一人之所用。   不过此时西殿中端坐的,却并不只有胡亥一人,赵高亦在。   而除了赵高之外,尚有一人容貌方广,美髯垂胸,正是李斯!   胡亥端坐于正中,因外面豪雨,殿门已关,殿中颇有些昏暗,明灭之间,胡亥目光冷耀,颇有鹰视狼顾之像。   他率先开口:“左丞相可知琅琊县昨日之事?”   李斯卿位乃是廷尉,官职则为左丞相。始皇帝出巡,他负责提前修造行宫,又要调度大军粮食住宿之事,没有空闲时间。   他脸上露出一丝讶然之色:“吾不知也,琅琊县何事?”   “左丞相勤于王事,吾等深佩之。”   开口的是赵高,他的声音尖细:“昨日,琅琊县有白色灵蛟现世,为琅琊县布雨,解救旱情。至午时,琅琊县空县而出,冒雨前往琅琊台拜灵蛟。”   “至今日,不其等县亦闻风而动。”他眯缝着眼睛打量着李斯,淡淡地开口。   李斯则是陡然一怔。   “此事可为真?”他怀疑地开口。   “为真!”胡亥言简意赅。   而李斯此时有吐血之冲动。   他并不怀疑赵高与胡亥所说是否为真,两人根本没有必要骗他,因为大家皆在同一条船上。   李斯本是楚人,师于荀子,后投秦,为秦相吕不韦门客,因进言始皇帝勿逐门客,收六国才俊以强秦,而得重用。   其人贤而任事,为大秦一统六国之功臣,然因出生贫寒,好财货。   李斯身为左丞相,始皇帝一统六国之时,统一天下钱币,此事便由李斯负责。   李斯借此机会上下其手,大肆敛财。却不知何故为赵高与胡亥知之。   而赵高与胡亥并未去告发,相反多送金珠之物于斯,三人便投契。   然而说是投契,李斯却知,自己实则是为二人握住把柄,不得不为二人所图尽力而已。   至于二人所谋为何,李斯亦知。   大位也!   之前始皇帝问仙山事,李斯便是应了赵高之托,想办法让始皇帝厌恶扶苏。   万万没想到,昨日自己尚言之凿凿,曰灵异之属皆荒诞,色白者更是妖邪。   突然今日便跑出一条白色灵蛟为民布雨,还大剌剌地停留在琅琊台上,任由万民朝拜!   此莫非流年不利乎?   也难怪赵高于胡亥会突然请自己来,想来又是想让吾向始皇帝进言。   然而,此言如何进之?   李斯颇有拂袖而去之冲动,然而确是不敢。   始皇帝深恨欺瞒与他之人,若是知道自己于行秦币天下事时中饱私囊……   恐全家皆无葬身之地!   “此事难为也!”他忧虑地叹了一口气。   “难为亦要为之!”   胡亥则是目光灼灼:“左丞相或许不知,吾大兄与上将军蒙恬,此时已至不其!吾听闻,二人于云梦县得天书一本,欲献于始皇帝!”   “天书?”李斯面色踌躇。   他与扶苏并没有私怨,扶苏与胡亥谁为储君,于他并无区别。他已至廷尉,为丞相,再无可进者。   甚至于他更倾向扶苏,毕竟扶苏仁慈之名天下皆知。身为臣子,谁不想有一位仁慈之帝王?   更重要的是,始皇帝雄才伟略,一代雄主,绝非轻易受人哄骗之辈。   自己为胡亥行欺瞒之事,一不小心,便会为始皇帝得知。   “吾闻大子扶苏于楚地,善待儒生,尝与楚地儒生把酒谈儒。”   赵高再次开口,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而大子所斩四百余人中,无一为儒生!”   李斯悚然而惊!   他虽然求学于荀子,然而他乃是法家门徒!   自孔子以“心逆”,亦即心里或许想着谋逆之罪诛杀少正卯之后,法家与儒家便成水火。而今法家于朝堂势大,始皇帝杀方士,却连带儒生一起杀,未尝不是法家门徒之功。   而赵高一下便点出了法家之死穴,大子扶苏,喜儒学!   喜儒学之君,又如何会有一位法家丞相?   且若是儒家卷土重来,自己这位朝堂之上的法家标杆,恐怕欲求全尸亦不得!   “吾谢中车府令提点!”他郑重其事地向赵高行礼,而赵高亦庄重还礼。   “想必此时,始皇帝正召吾,既如此,吾先去陛见!”他潇洒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吾送左丞相。”胡亥亦起身庄重行礼。   看着李斯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胡亥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令高,”他声音桀骜地开口,“此世上真有神仙灵蛟之属乎?”   “吾不知也。”赵高的声音依然尖细轻柔。   胡亥转头看了赵高一眼,不满地开口:“令高为何言不知也?”   始皇帝让赵高做了胡亥的老师,那么两人之命运自然已经绑定在一起。   既然现在扶苏跑去找神仙,两人自然是反神仙同盟。   反神仙同盟,自然是不信神仙,如何能说不知?   “此世间有神仙与否,”赵高悠悠地开口,“重要乎?”   “此事不重要,何事重要?”胡亥微微一愣。   他总觉得今天赵高有点不同了。   往日里他总有一种万事置身事外之冷漠感,今日他突然如此上心,甚至不惜当着自己的面,与李斯谋划。   此举显然甚有深意,毕竟自己身为始皇帝少子,自己在场与不在场,区别甚大。   “尔希不希望世间有神仙,方才重要!”   赵高声音依旧悠然,而胡亥却瞠目结舌。   他虽然被始皇帝视为志大才疏之辈,然而并不是傻瓜。   始皇帝信方士,欲寻仙人,乃是因为其欲得不死之药。   而胡亥痛恨方士之流,乃是因为方士欺瞒于始皇帝!   尽管他未必做如此之想,然而对外必以此言!   此为胡亥与赵高之默契也。   然而此时此刻,赵高却直接将此事揭破。   胡亥恨方士,真是因为方士欺瞒于始皇帝吗?   非也,乃是因为方士神仙之属,或可为始皇帝炼制不死之药!   他瞋目结舌地看向赵高,而赵高则是陡然长身而起。   “尔只知大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带天书而反,却不知上将军蒙恬此行纵使是被押于槛车,亦负石不辍!”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胡亥,胡亥则满脸疑惑。   “负石?何石也?”   “一块山石,据说乃是天人所留。”   赵高死死盯着胡亥的脸,一字一顿地开口:“上有小篆五,曰,亡秦者胡也!”   “轰”地一声,却是胡亥身体陡然一弹,直接撞翻了书案。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赵高。   扶苏自云梦山返,负天人所遗之石,言亡秦者胡也?   此为,图穷匕见! 第59章 扶苏携仙人之意,面见始皇   四海归一殿内,李斯正恭敬地正坐于案前。   而始皇帝,则是依然在看着殿外。   蒙山颇高,而琅琊县地势西高东低,自四海归一殿向东看去,若是天晴,可以看到琅琊县外的东海,亦可看见琅玡台。   李斯偷眼打量着始皇帝,他亦不知道始皇帝到底是在看雨,还是在看琅琊台。   抑或,是海外仙山。   良久,始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   “斯,若是昨日不雨,琅琊县如何?”   李斯微微一愣。   他是始皇帝门客出身,故始皇帝称呼他很亲密。   然而这个问题实在有些出人意料。   而且始皇帝声音虽然漠然,李斯却知,这绝非随口而问之。   他心念急转,斟酌地开口:“启奏始皇帝,若是昨日不雨,恐天时将过,琅琊县颗粒无收!”   “既如此,为何不停石道事,早早挖掘水渠,自沂水引水?”始皇帝目光淡淡地落在李斯的身上。   “始皇帝不知,琅琊郡自去年起便有旱情,至今年,沂水已无法供给诸县。”   李斯恭敬地继续说道:“且受旱情者并非只有琅琊一郡,胶东,临淄,巨鹿,乃至右北平等诸郡,去今两岁皆报少雨,须征发徭役提前修建水渠。”   “故此,虽琅琊县大旱,然为天下计,石道不可停!”他小心地看了始皇帝一眼。   而始皇帝面沉如水,微微点头。   李斯心中大定。   始皇帝此行乃是为了祭祀四时之神,以求风调雨顺。   而李斯的意思是,有旱情的并不只有琅琊县,还包括北地诸郡!   故此,尽管琅琊县秋时可能颗粒无收,石道也不得不修!   显然始皇帝认可这个理由。   他虽然多疑且酷杀,却爱民!   若是杀四十九人可救五十一人,便杀之。此即为始皇帝爱民之道!   “朕听闻,”始皇帝跳过这个话题,幽幽地开口,“琅琊县此番豪雨,乃是一位神仙点化灵蛟,行救民事,此时琅琊县正全城以拜神仙灵蛟。斯可曾闻之?”   “荒谬!”李斯精神一振,毫不犹豫地开口。   他知道,戏肉来了。   李斯如此斩钉截铁,始皇帝倒是一愣。他目光幽深地看着李斯:“斯何出此言?”   “斯亦已听闻此事,疑此为鼍。”   始皇帝一愣。   鼍便是古鳄鱼,或者叫土龙,古鳄鱼有四足,有鳞甲,和后世鳄鱼差不多。   只不过古鳄鱼有角!   这不是和奏报上那个差不多?   不愧是李斯,天下第一博学矣!   “况且,是否为鼍并不重要,斯有数问,想问此辈言之凿凿者。”李斯信心满满。   “且问之。”始皇帝回过神来,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斯。   李斯深吸一口气,朗声开口:“自周平王起,诸侯争霸,天下征伐不休。而至周元王时,群雄并起,数百年间,天下无日不战。”   “天下黎元嚎哭于野之时,神仙何处?灵蛟何处?此一问也!”   始皇帝不置可否。   周平王即是周幽王之大子宜臼。周幽王宠信褒姒,无道废王后申后及太子宜臼。申后之父,申国国君申侯于是起兵,联合缯国与犬戎攻周王室,杀周幽王。   而后申,鲁,许等国拥立周幽王所废太子宜臼为周天子,为周平王。因犬戎势大,周平王迁都洛邑,为“东周”。   东迁后周王室丧失了绝大部分土地和子民。天下共主沦落到仅剩一城,即洛邑之地,连一个诸侯都不如,再无威信可言。   故此天下一百四十个诸侯之间征伐不休,此即春秋。而至三家分晋时,群雄并起,逐鹿天下,即为战国。   李斯直起身子,继续说道:“天下苦战已久,始皇帝雄才大略,苦心孤诣,终一统六国,终结乱世。因天下方定,百废待兴。乃召天下神仙方士之属,为国朝所用,以泽万民。”   “此时,神仙何处?灵蛟何处?此二问也!”   始皇帝神色微动。   他大召神仙方士,为自己炼制不死之药,说是贪婪可也,说是权力欲亦可,然确实是为了大秦万世,天下长安。   然而结果却是被方士欺瞒,成天下笑柄。   李斯此时已经满脸激昂之色:“然此刻始皇帝大索天下方士,欲平祸乱之源。偏此时却云梦有仙人灵兽,琅琊有神仙灵蛟。此何故也?”   “且,始皇帝至琅琊,而琅琊有雨,此必始皇帝之功!然琅琊人却不拜始皇帝,而去拜所谓神仙灵蛟,此又何故也?”   他声音铿锵:“此即三问,却不知,吾之三问,何人可答?”   始皇帝面露沉吟之色。   说实话,他并不相信琅琊之雨与自己有关,因为所谓自己身负天命之事,他从未信过。   他是一个极度自信之帝王,周天子尚需假借自己为上天长子,称天下皆是上天子民,自己作为长子,管理诸子天经地义,来稳固自己共主的地位。   始皇帝不需要!   他深知,一统六国,乃是自己苦心孤诣三十年,不敢有一刻懈怠,再加上大秦百万军卒流血忘命,方才达成的丰功伟业,跟所谓天命毫无关系。   称天命是对自己,以及那些牺牲将士之不公!   然而,李斯说得对!   天下黎民困苦之时,不曾有神仙蛟龙。自己欲求不死之药,以让天下长安时,不曾有神仙蛟龙。   偏偏自己一杀方士,就有神仙和蛟龙冒出来了。   便纵是真神仙真蛟龙,先前他们又在哪里呢?   且,正如李斯所说,自己至琅琊,而久旱之琅琊突然降下大雨,纵使是巧合,琅琊人该拜的也是自己这个始皇帝!   因为巧合便为天意,自己乃是天下人主,与上天沟通,乃是自己之事!   而现在明明自己就在琅琊,琅琊县人却只拜所谓神仙灵蛟而不拜始皇帝,此君权旁落也!   《韩非子·主道》有言:人主有五壅:臣蔽其主曰壅,臣制财利曰壅,臣擅行令曰壅,臣得行义曰壅,臣得树人曰壅。   意思是,一切威德,皆由君出,非如此,便是人主威权旁落!   便如战国时,齐国本为姜姓吕氏之齐,其国中有妫姓田氏大族,凡公子、公孙之无禄者,私分之邑,凡国人贫穷孤寡者,私与之粟,   长此以往,齐人只知田氏而不知吕氏,田氏杀尽吕氏公族,遂代齐!   此即人主威权旁落之例证!   春秋战国时,天下之所以大争,正是因为周天子威权旁落,无力约束天下诸侯。诸侯大肆分封部下,国中之民,皆是臣下之臣,效忠于臣而非君,致使君之令,不出宫门!   是故,始皇帝一统六国后,废分封,改郡县,收天下威权于一身!   这,便是始皇帝之王道,始皇帝之王道说白了,就是威权以治天下!   “斯之所问,甚是有理。”始皇帝声音沙哑地开口,他眼中厉光闪耀。   “朕欲杀尽天下方士,以平乱源,便到处有神仙灵异之属,此即为壅,欲窃朕之威权以行利己事!”   “不论是何人行此事,其心可诛!”   “圣明无过始皇帝也!”李斯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恭敬拜倒。   “传朕喻令,放扶苏与蒙恬二人过白泥渡,命二人速至行宫陛见!”   始皇帝脸上出现一抹冷色。   虽然李斯之言颇有道理,然而扶苏是他大子,奋而勇毅,相比少子胡亥无论是才能还是品行,都胜出颇多。若是自己不得长生,始皇帝二世之位,恐怕只能由他来继承!   而蒙恬素来忠勇,亦是大秦第一名将,中华第一勇士。在王氏父子归隐之后,他已然是大秦唯一名将!   始皇帝决定,给这二人最后一次机会!   ……   始皇帝并没有等待太久。   一个时辰之后,内侍声音响起。   “启奏陛下,扶苏蒙恬已至,请求陛见。”   此时李斯已经退下,大殿内唯余始皇帝。   “传!”始皇帝此时坐在御座之上,手中捧着一副竹简。   两个人影自殿门口而入,刚刚进入,就挥舞衣袖顿首以拜:“臣扶苏蒙恬,拜见始皇帝!”   始皇帝安坐如山,待二人恭敬行礼毕,方才淡淡地开口:“朕为始皇帝,尚不如猿猴乎?”   两人大惊失色。   此二人自然是扶苏与蒙恬,此时两人与之前已有大不同,脸上都有了餐风露宿之痕迹,而且都去了袍冠,穿着单衣。   毕竟,两人此时已然是代罪之身!   扶苏尚且要好点,蒙恬的脖子上,现在已经留下了道道伤痕,此为槛车所留。   二人月前自云梦山而返,快马加鞭,一月而从云梦县至琅琊,跑了近二千里地,可谓神速。   没想到,刚刚见到始皇帝,第一句,便是如此诛心之言!   两人小心地看了一眼始皇帝,发现始皇帝手中握着的书简,顿时明了。   他们二人方才得始皇帝喻令,得以自白泥渡渡沂水,虽然道路泥泞难行,因见始皇帝之心甚切,故只了半个时辰。   然而面君有礼仪,需沐浴焚香,故又了半个时辰。   而二人此行与王平所遣信使同行,二人沐浴焚香之时,王平之奏章想必已然被始皇帝看过。   不过君子坦荡荡,二人做过的事,并没有什么好否认的。   两人伏地不起,请罪道:“臣等万死!”   “罢了。”始皇帝幽幽地开口,声音似有感慨,又似从遥远之地传来。   始皇帝目光复杂地打量着穿着单衣的二人,幽幽地开口:“尔二人可知,琅琊县昨日有神仙化白蛇为蛟,而后又命灵蛟布雨,解琅琊县旱灾?”   扶苏与蒙恬一愣,二人对视了一眼,扶苏迟疑地开口:“臣等不知也。”   他说的是实话,这段时间以来他和蒙恬二人都是待罪之身,每天一个被关在槛车里,一个被禁足于轻车上。虽然身旁有亲卫随行,然而却不许同自己说话。   没想到刚一回来,就听到这么个事。   神仙化蛟,灵蛟布雨?   真的假的?   二人虽然现在已经相信天下有神仙之属,也亲眼见到了天人,然而由于方士旧事,二人现在只相信眼见为实。   “臣不知此事真假,以臣所学,纵有灵蛟,亦只可行云,布雨乃是龙行之事也。”扶苏老实地开口。   “不知真假?”始皇帝声音略有几分沙哑,“尔二人不亦在云梦山得见仙人乎?”   扶苏浑身再次一颤,他不知道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始皇帝一见自己便屡出诛心之言。   虽然始皇帝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喜欢他,然而不喜欢与厌恶之间,还是有大不同。   自己终究是长子!与其说始皇帝不喜欢,倒不如说始皇帝一方面喜爱,另外一方面又非常警惕。   而此时此刻,始皇帝对他这个儿子却有着一股置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启奏始皇帝,臣与公子在云梦山所见并非仙人,而是,天人!”   开口的是蒙恬,他敏锐地意识到始皇帝对公子扶苏的态度似乎有些疏远,连忙开口帮腔。   “哦,天人?”始皇帝似笑非笑。   而蒙恬则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是的,正是天人!一位踏虹而行之天人!”   “臣初次见他时,他便于山中为万灵讲道。再见他时,他已为一青猿授法,使青猿学拳,吾与之战,一合而败!”   说道此事,他就微微有些激动。而始皇帝脸上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又有一丝感慨,幽幽地开口:“而后如何?”   “而后天人踏虹而去,有万灵拜送。”蒙恬老实开口,他突然眼前一亮,“天人所留天书里,便说此行乃去琅琊!”   扶苏亦是一愣,他陡然反应过来,满脸惊喜:“吾亦记得,如此说来,于琅琊台化蛟之神仙,必是那位云梦山天人无疑!”   两人皆满心欢喜。   先前两人便担忧,天人欲去琅琊,而始皇帝亦去琅琊。若是天人与始皇帝冲突,该如何?   故二人虽然待罪,却依旧催促押送之军卒飞马,无需顾及二人。   现在看来,两人到得很及时,天人不仅没有和始皇帝起冲突,反倒为琅琊县人化蛟以解旱情!   琅琊县人,亦是始皇帝之子民也,既然愿意救始皇帝之子民,或许亦愿意为始皇帝炼制不死之丹?   想到此节,扶苏喜上眉梢。 第60章 尔连数年亦不愿等吗   扶苏没有注意到,始皇帝脸上已然充满怒意,同时又有一丝失望。   他方才听了李斯之言,就认定炮制琅琊台灵蛟行雨事者,其心可诛。   没想到,扶苏竟然自承琅琊台所谓神仙,便是云梦山之天人。   由此观之,始作俑者,扶苏也!   始皇帝心中满是愤怒,又有一丝痛心。   他虽然确实不喜欢扶苏,然而扶苏终究是他儿子,而且,还是他最有出息的长子!   近来长生之梦破灭,始皇帝感觉自己年事渐高,恐大行之期不远!   因此日常暴怒,既有丹药所遗祸,亦有内心焦灼之因!   所幸自己虽然时日不多,大子扶苏却素有贤名,可为二世!   然而他亦不曾想到,自己大子仁孝之下,隐藏的竟是狼子野心!   吾儿,朕已无几岁之秋矣。尔方才弱冠,连数年之光阴亦不能等吗?   至于扶苏人不在琅琊,且琅琊地与扶苏无半点关联,他如何炮制此事——扶苏乃是楚王女所生,楚地之遗老,皆视其为芈姓后裔。   而琅琊本为齐地,后为越地,越国为楚国所灭后,遂成楚地!   无论是齐地还是楚地都无分别,楚国与齐国自周时以来,便一直交好。两国唯一一次交战,尚在齐桓公时。且双方仅仅只在边境摆下大军而已,却被楚使一语劝退。   由此还创造了一个成语,风马牛不相及。   “风”意为发情,与后世“雄起”同意,故秦军每逢战阵之时会大呼“大风”。   楚使的意思是,齐与楚根本没有冲突,双方都是大国,谋划的方向也不同。齐国欲往西削弱晋国,楚国欲往东平吴越。这就像两头发情的牛马,自己去找适配的,找彼此有什么用呢?   两国自此隐隐为联盟,春秋时一起弱晋,战国时联合抗秦。楚国为秦所灭,楚地遗老逃于齐地亦为常事。   扶苏根本不知道始皇帝心中此时已然认定自己便是祸乱之源,毕竟李斯两次近乎点名一般的进言之事,他根本无从得知。   他恭敬地自怀中摸出一个玉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从里头捧出一本古怪的书:“始皇帝请看,此乃吾等自天人居所中所得天书,其上除了天人留言外,且有命符丹三术!”   “其中,丹即为炼丹之术!”   他遗憾地开口:“只可惜其中文字,臣看不懂!”   “不过,”他小心地继续说道,“或许有方士能看懂。”   “尔欲令朕重召天下方士乎?”始皇帝声音冰寒地开口。   扶苏一怔,始皇帝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一开始便想过,重召方士之事或许会让始皇帝生气,然而天人所留天书,里头更有炼丹之术,始皇帝得之,不说喜出望外,至少也会大有兴趣。   没想到始皇帝甚至都不问是何天书,亦不问炼丹之事,而是直接揪住重召方士这一点。   始皇帝显然亦不愿意与扶苏多说,他转向蒙恬,目有异光:“内史恬,尔又为何负石上殿?”   蒙恬自进来起就抱着一块大石板,从边缘之参差棱角看,显然是一块普通的山石。   然而这么一块普通山石,蒙恬却一直抱着不放,便是向始皇帝行礼时,亦是小心翼翼放在案几上,并不交给内侍。   蒙恬亦觉始皇帝态度奇怪,他小心地开口:“臣与公子扶苏于天人居所中寻得天书一本,药渣若干……”   说到此处,他偷偷看了始皇帝一眼。   天书上有炼丹之术,而药渣,更是炼丹最直接的证物。况且天人所炼之丹,必然不同凡响,说不定便是不死之药!   然而始皇帝依然不动如山,蒙恬内心无比疑惑,却快速地接口说道:“又得天人遣灵猿赠留书之石一块,请始皇帝试观之!”   两名内侍上前来,试图从案几上抬起石头,然而任凭两者脸都涨红,亦只是让石板摇晃一二,根本无法抬起。   其中一名侍者气急败坏地伸手示意跪坐于帷幕之下的内侍们一起过来,始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必了!”   他直接站了起来,一边走向石板,一边意味深长地开口:“恬乃是中华第一勇士,其勇力可是尔等身腐之辈可比乎?”   几名内侍迅捷退下,而蒙恬讷讷伏地不敢语。   始皇帝此时也已经懒得管蒙恬之表情,他走到石板前,仔细打量着上面的五个大字。   “亡秦者胡也。”他一字一顿地念出石板上的字,目光扫过扶苏。   “吾儿。”他淡淡地开口。   扶苏全身都陡然一震,他惊诧地看着始皇帝。   他自两岁时,母亲便被赐死,彼时他尚无多少记忆。   而等他记事后,始皇帝已然有子七人,他为长子,日日受秦宫博士教导,甚少见始皇帝。   至志学,亦即十五岁之时,他便以军司马之职,随上将军蒙恬至北境河套地,戍守近七年。   在他记忆中,始皇帝从来未曾叫他“吾儿”,但有所召,皆称“扶苏”。   此为始皇帝第一次称他儿子!   却是在如此情景下!   一句“吾儿”让始皇帝亦有些唏嘘,然而更多的,却是怒火。   “尔自幼便有仁名,天下皆言尔仁善,教导尔之博士亦言尔敏而好学,奋而勇毅。”   他目光如刀一般冷冷看着扶苏:“尔何时变成了如此不孝不悌之徒?”   不孝不悌?扶苏满脸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得到如此评价。   此话从何说起?   “难怪尔一直言神仙之事,朕原本以为尔只是欲借还朝之机,以神仙事,得权柄而已。”   始皇帝声音亦如刀:“却想不到,尔竟狼心狗肺到了如此地步。”   “亡秦者胡也,”他终于按捺不住心头之怒意,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好一个亡秦者胡也!”   “胡亥,乃是尔幼弟!尔竟要以妖言置他于死地吗?”   扶苏瞠目结舌,欲言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先前彻底忽略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胡字有两个解释,一个为胡人,另外一个则为胡亥!   但是上天可鉴,他从未想过此胡字竟可与自己幼弟对上!   而始皇帝此时亦不愿于扶苏多言了。   他脸上挂满厉色,冷冷地开口:“宣朕喻令!”   “公子扶苏,无德!着宗正格去去公子身份,为庶人!”   “内史蒙恬,”始皇帝看了一眼同样如遭雷击的蒙恬,继续开口,“削上将军之职,去九卿!”   “命廷尉府将二人收押,着廷尉斯作表,言明扶苏无德事,朕十日后亲自登台焚之以告上天!”   扶苏乃是始皇帝长子,他天生便是储君。   这年头人民心中的道德律很重,无故废储君,即为无道。因为无论始皇帝是否是上天之子,他终归是代天行狩。   所以废立储君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而是需要通过上天批准。   “命卫尉羯自卫尉军中,调兵五千,交由少子胡亥统帅,中车府令高为司马!”   他杀气腾腾地继续下令道:“命胡亥与赵高即可出发,前往琅琊台,斩杀冒称灵蛟之妖邪,若是得遇所称神仙者,一并杀之!”   “朕要让天下之民皆知,神仙灵异,皆为荒诞!天下,乃是大秦之天下,威德尽归于朕!”   ……   “少子可知始皇帝为何样之人?”   西殿内,一片昏暗。   赵高与胡亥相对而坐,殿门未开,殿内亦不曾举火燃烛。   此为暗室之言也。   开口的乃是赵高,他的面目隐藏在暗影中,胡亥所见,唯一片高深莫测。   “吾不知也,请中车府令教吾!”胡亥很恭敬,他身子微低,坐于赵高面前,一副受教的模样。   他说的是实话,始皇帝虽然是他的父亲,然而他出生较晚,当时始皇帝已然开启一统六国的脚步。   等他记事,他便不曾叫始皇帝父亲,而必须和其他人一样,称呼其为,始皇帝。   此时双方之间的关系乃是君臣,而胡亥这个臣甚至连朝堂上那些大臣都不如。   至少大臣们每日都能够见到始皇帝,而他这个公子却仅仅只有数日一次请安。   “始皇帝雄才大略,知人善用,坚忍不拔,素有卧薪尝胆之志。”   赵高声音略有些尖细,他继续说道:“一统六国,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此前所未有之伟业!”   “又废分封,而划郡县,收天下权柄于君王,自此无百年之臣,此为创万世之基!”   “故此,始皇帝确实为万世之始。功便不超五代,亦不远矣!”   “如此说来,始皇帝实为圣君?”胡亥疑惑地开口,他微微动了动肩膀。   不得不说,于距离始皇帝仅仅不过数百丈之处,宫城之中,谈论始皇帝功过,实在是一件很刺激的事。   胡亥此时只觉得自己又害怕,又想继续聊下去。   赵高则是高深莫测地看了胡亥一眼,淡淡地开口:“始皇帝非圣君。”   “何解?始皇帝如此盖世之功,如何连圣君都称不上?”胡亥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诽谤始皇帝乃是大罪,始皇帝威权行海内,纵使是在暗室之中,胡亥亦是满心恐惧。   而且他确实疑惑,始皇帝一统六国,创万世之基,功都快超五帝了,为何称不得圣君?   “只因,始皇帝,偏执!”赵高却是云淡风轻,他脸上甚至有一丝快意之色。   “始皇帝欲长生,便召天下方士。”   他声音依然尖细平静,胡亥却觉得殿中似有风雷起,让他坐立难安。   “方士言以金珠为饮食,不食五谷。天下人人皆知为谎言,臣子上书者众。然而始皇帝置之不理!”   “天下何曾有不食五谷能活者?方士要金珠之物,又怎会是用来做饮食?”赵高的声音微微有些感慨,而胡亥情不自禁地点点头。   他若是按照秦宫博士的评价,乃是“不肖”,意思是又蠢又坏。   然而不肖如他,亦知道世上绝无以金珠为食之人,即便是仙人,要么餐风露宿,要么什么都不吃。   此必为骗子。   然而胡亥都知道的事,始皇帝却不知道,此何解也?   “始皇帝于咸阳建二百七十宫观,以供养方士,命方士为其炼丹。然两年之间,方士醉死者不下十人。”   赵高满脸冷笑:“有大臣向始皇帝进言此事,言方士以金珠为饮食,为何会饮酒?而且方士们得神仙授法,可为始皇帝炼制不死之药,为何其自己却会醉死?”   “始皇帝不听,言此事者皆被发配隐宫!”   “隐宫?”胡亥心中一动,“中车府令似是出身隐宫?”   赵高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只是眼中却满是寒意。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胡亥一眼,淡淡地开口:“正是,吾少时便因母获罪,一并被发配隐宫。”   “而隐宫之中,皆是大能者,贤达之人,博学多才,言之有物,因始皇帝不喜而获罪。吾虽身在隐宫不得出,却知天下事!”   “如此说来,吾亦欲往隐宫一行!”胡亥悠然神往。   听赵高的意思,隐宫竟然似是隐士聚集之地,里头的人都有大本事,说话又好听。   “若有机会,吾会助少子于隐宫一行。”赵高脸上的笑意更盛,眼中寒意亦盛。   隐宫里确实如他所言,里头皆是一帮大才。   只不过,乃是杀才。   至于说话好听,隐宫之人,若是不知奉承,不懂如何揣摩心思,早死无葬身之地!   他乃是前郎中令赵衰长子,出身赵国公族,因参与秦子异逃归事而奔秦。子异改名子楚,即位秦王,因念赵衰之恩,乃封为大夫。   后又因灭赵之功,得晋位九卿,为郎中令。   然而仅仅只因赵衰之妻夸耀家世时,说了一句“赵政”,便引得始皇帝勃然大怒,一句“朕何时氏赵”,便把赵衰妻及长子高打入隐宫。   赵高其实很理解始皇帝为何发怒,因为六国虽灭,然六国遗老仍视始皇帝为生死仇敌,常蔑称始皇帝非异人之子,而是吕不韦与赵姬所生,应为吕政。   始皇帝去嬴政之名,自此称自己为始皇帝,令天下皆去姓,而以氏为姓,亦有这方面之因。   故而赵衰妻一句赵政触了始皇帝逆鳞,被打入隐宫,实乃顺理成章之事。   然而隐宫生活暗无天日,赵高被行宫刑,其母亦被施以腐刑。   赵高亲眼看着自己母亲被绑在铁床上,被人用一个小钩子自下体入,勾出胞宫,引刀割除,再以麻线系口,重新塞回体内。   九卿之妻子,受此酷刑,此为奇耻大辱!   大秦万世?   哈!笑话!   此天下,吾必乱之!   不过,如今的始皇帝,却没时间顾忌儿子相争,因为他已经独坐殿中,取出了扶苏带来的‘仙人’遗物,打算对这‘天书’品鉴一番! 第61章 秦天创法,始皇求仙!   隐宫,乃是赵高之梦魇一般的所在。   他少时生活优渥,好读书,又为公族之后,本该有大好前程。   结果却被关进隐宫二十年!   还是他父亲赵衰为始皇帝试药,才用自己的命将他换了出来。   然而出来又如何?   他已经身体残缺!   赵高目光灼灼地看着胡亥:“始皇帝偏执。他若信一人,便信之到骨子里,纵使天下人反对,他亦独往!”   “若是不信,天下皆称之,他亦弃之如敝履!”   “便如扶苏,天下皆言他仁孝,然而始皇帝不信!”   “又如尔胡亥,天下人皆言尔不肖,然始皇帝却认为,不肖亦肖!”   “因他少时,亦是不肖!尔不肖,自然肖始皇帝!”   胡亥目瞪口呆。   他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始皇帝这么多儿子,为什么偏偏会看重自己。   扶苏不用说,扶苏之贤,天下皆传。   偏偏自己……   老实说,就连血脉纯正这点都算不上。   胡亥的母亲乃是羌人,这便是胡亥之所以叫胡亥的原因。   而扶苏之母乃是楚王女,是始皇帝名正言顺的王后。只不过因为始皇帝与楚国的私仇,导致扶苏因为自己的血统尴尬而已。   然而,始皇帝却更亲近自己,而不喜欢扶苏。   今天终于从赵高口中得到原因,这个原因着实让胡亥意外。   竟然是因为自己又蠢又坏!   而始皇帝小时候同样又蠢又坏,所以觉得自己很像他,或许未来同样是一位雄才伟略的皇帝!   “神仙事同样如此。他此时依然认定神仙方士之属,乃乱天下之源!纵使是灵蛟就在他眼前,他亦会称之为妖邪!”   “今始皇帝已偏执,不信神仙。而扶苏言神仙事,必为始皇帝所恶!”   “扶苏必被贬为庶人,蒙恬必下狱!”   “卫尉羯需守卫行宫,接下来,尔必将领军,去往琅琊台斩杀妖邪!”   “若斩之,尔,便为始皇帝二世!”   ……   当扶苏与蒙恬被关进廷尉临时监牢之时,琅琊行宫内,始皇帝整端坐案前,扶额沉思。   他的面前摆放着三物。   一为巨石石碑,立于前方一仗处,其上五个大字触目惊心,让始皇帝的脸色铁青一片。   二为案上一本书籍,但未曾翻页,静静躺在那里。   三为一捧药渣,零零散散几粒,仿佛微风一吹就会刮跑。   始皇帝已看此三物良久,但不曾动过,并屏退了所有人,此刻不知在想些什么。   呼——   恰在这时,一道清风拂过。   但四周窗户紧闭,哪里来的风?   始皇帝若有诧异,便见那卷‘天书’,突然被风吹得翻动一页,露出了其中那晦涩的字迹。   “此书,吾倒要看看,有何资格称之为天书!”   始皇并未多想,冷哼一声,随手捧起了书卷。   却未曾察觉到,肉眼难及的虚空中,有一缕天地之炁波动微微闪过,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缓缓飘向东边而去。   ……   彼时,琅琊行宫之东方。   恰是东海所在方向。   大洋深处,一座苍翠的小岛上。   嶙峋的山石矗立在海面上,因为亿万年海水之冲刷,山石侧面已经变得光滑如镜,有淡淡莹白色,自光润之石皮下透出。   这是一块天然玉山,说是玉,当然不是后世和田玉那等模样,这年头将美石皆称为玉。   实际上,这只是一块石英石,只是它太大,长近有百丈,宽亦有十余丈,高也有近三十丈。   此时石山顶上,正有一人负手而立。   正是秦天。   这么一座在海面上突兀耸立的石山,若是为琅琊人看到,必以为是仙山。   而类似的石山在附近的海面上并不少,因为此处乃是所谓龙脉所在地。   华夏共有五条龙脉,三阳二阴。   二阴者,乃是黄河长江两条大江,此为华夏文明两大发源地。   而三阳,乃是万山之祖的昆仑山祖龙龙脉,南龙龙脉,以及中龙龙脉,也被称为震龙发脉。   此处便是震龙发脉所在地。龙脉有穴眼,穴眼处灵气聚集,乃是修行者最爱之所在,称风水宝地。   秦天此时所立之处,便是一个所谓的风水宝地。   “不愧是风水宝地,水气果然充沛,远非别处可比。”   仔细感受海风中那一抹清新湿润气息,秦天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便于此处修行创法吧。”他突然大袖一挥,一个小巧玲珑的炼丹炉从袖中飞出,正是炼天鼎。   炼天鼎在空中急速变大,转瞬之间,已经足足有三丈高。   “嗡”地一声清鸣,炼天鼎稳稳地落在山石上,秦天的身影陡然模糊起来,海风拂过,宛如雾气一般,消失不见。   下一刻,秦天已经到了炼天鼎中。四周一片空旷飘渺,似有山川河流,亦有日月星辰,然而仔细观之,又如同镜水月,不可捉摸。   只能看到有无尽雾气弥漫其中,便如混沌一般。   然而与上次不同的是,此时雾气中似乎带着一丝丝青色之意,天地间弥漫着一股勃勃的生机。   此便是五行之木气。后世之道家有五气朝元之说,五气便是五行。   天地初生时,一片混沌。混沌便是氤氲之气。而后氤氲化阴阳,阴阳化五气。   氤氲乃是天地万物之始,而五行之气,则是万物本源。   若是把天地视为一座房子,五行便是组成这座房子的最基础材料,房子的墙壁,家具等所有物件,皆是五行相生相克,互相组合而成。   而若是把天地视作一个时刻在运转的阵法,五行便是组成这个阵法的五个最基础的符文。每个符文,都有它自己的独特作用。   比如木气,便是代表生发!   生长,发扬!   这便是秦天能够以道音点化白蛇的原因。   蛇长千年,便可化蛟。秦天以木之气生之,再以道音感之,小小白蛇,转瞬之间就变成了蛟。   木之气的作用便在于此,若是秦天去做一个医生,完全可以生死人肉白骨。   便是断肢重生,亦不在话下。   当然若是人都已经死硬了,那便没办法了。   毕竟赋予生命,乃是天道所司,至少目前的秦天,无法触及。   此亦是秦天离开云梦山的原因。   他了数年时间,收集各种草木之属,又号令万灵衔药,终于得以以木气之生发入道。   此时所谓草木之灵药对他已然无用,因为他无论要什么草木灵药,哪怕是万载难逢之异种,亦能够利用自己对生发的理解,以木气化出来。   所谓天地大药,亦不是这些灵药之属。   而是对天地的感悟!   而接下来他要感悟的,乃是五行之水气。   水为滋润,为孕养,为势。   滋润,孕养,都好解释。这个势字,作何解释?   秦天心头微动,下一刻,炼天鼎中一片波动,犹如水波荡漾一般,那些山川树木等虚影,皆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碧波荡漾的大洋。   同时,炼天鼎中的雾气也开始翻涌,原本微微有一丝青色的雾气开始剧烈波动,开始有一丝其他颜色混杂其中。   这便是大洋深处的水气,炼天鼎以天地入药,先前以草木之精化木气,现在以大洋之水化水气。若是五气皆炼之为大药,再佐以功德,则超凡入圣!   若是有人此时站在山石上,就会看到,山石上有一个大鼎,此时正疯狂吞噬大洋中的水汽,山石上竟出现了一个由水气组成的漩涡。   有淡淡青气萦绕于山石周围,却不逸散,此为大鼎炼化水气所生之木气。   便如秦天在云梦山炼气时,有万灵衔药而闻道一般,此时山石之下,亦汇聚了不少鱼群。   有大鱼高高跃起,试图去触碰吸纳那些淡淡的清气。   然而山石甚高,足足有三十余丈。而清气萦绕于山石周围,虽然低处距离海面要近得多,亦有十余丈。   如许高度,显然是很多鱼根本无法达到的。   只见无数大小鱼类跃起,试图跃入那片清气中,然后无功而返,狠狠自空中拍落海面,溅起或大或小的水。   而运气不好的更是直接撞到山石上,砸得鳞片乱飞,血四溅。   然而群鱼依然前赴后继,水冲天而起。   一时之间,只见海波震动,无数大鱼跃于海!   鼎外,大鱼跃于海。   而鼎内,秦天盘膝坐在虚空中,身下,便是一片一望无垠的大洋。   大洋此时一片宁静,有轻风徐来,大洋上波光粼粼。   风渐起,有浪开始翻涌,有淡淡雾气自海中出。   风急,浪翻,而云涌!   海面之上,狂风呼啸,有巨浪滔天,有黑云压顶。   “轰隆”一声霹雳炸响,电蛇蜿蜒,有雷自九天而落,击在大洋上,激起巨大水。   雨水滂沱,宛如银河落下,中间夹杂无数晶莹冰雹,打得洋面支离破碎。   俄而风停,太阳重出洋面之上,云淡风轻,大洋如镜。   而后又有清风徐来,波光乃起。   须臾之间,数次晴雨。   咄嗟之内,几度寒暑。   忽然之间,云消雨歇。秦天突然长身而起,他静静地站在虚空中,眉头微动。   下一刻,他的身影陡然重新出现在了山石之上,看着眼前似乎要将天地一并吞噬的炼天鼎,秦天面沉如水,手指轻动,打出一道法诀。   “噼啪”之声骤起,只见水气组成的漩涡上,突然有一抹晶莹剔透的白色出现。   白色瞬间蔓延,山石之上,转瞬间就出现了一个冰冻的漩涡。   大袖一挥,“哗啦”一声,冰层破碎,冰雾漫天飞舞。   而秦天依旧负手而立,他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又有几分喜悦。   “原来如此。”他淡淡地开口。   方才他手指轻轻一动,便将海面上的雾气化作冰晶。此举看起来极为寻常,甚至不如他在云梦山引雾化冰龙来得神异。   然而,秦天却知,两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当日在云梦山引雾为冰龙,乃是雕虫小术,是秦天利用自身道行,所玩弄的一个小把戏。   而今日随手将水气化冰云,乃是法!   此便是秦天观白蛟行云有所悟,又于海上观云所创之法。   曰,混元一气决!   “今日创法,吾定要研悟大神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第62章 大秦vs灵蛟!   水,为天下至柔之物。   然而,亦是天下至刚。   所谓水滴石穿,便是此意。   而从五行的角度来看,木之气代表生,为生发之力。   而水之气,则代表势!   水无常形。能破万物,亦能化万物。   一颗种子若是种在土里,过千百年去看它,它很可能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水不同。一幽清潭,隐于深山无人所至之地,纵使是过万年,只要潭还在,便还是那一幽清潭。   这便是水,它自身不会有变化,要变化,就需要借势!   便如水滴石穿,就需要借着高处落下之势。   也正是因为水为天下至柔,使得其能将势发挥到最大。   一颗种子如果砸在石头上,十有八九就直接砸碎了。就算不碎,它也没机会砸第二次。   然而一滴水砸在石头上,虽然破碎,但是很快它就会化成水雾升上天空,重新变成一滴水落下。   此外,水能孕育万物,亦能灭杀万物!   琅琊县初夏一场豪雨可活人无数,然如在寒冬之时一场暴雪,亦能杀人无数。   此并非水之力,而是天地之势。   天地之势,自然就是天地之力!   故水之势,即为勾动天地之力,借而用之!   利用五行之水气特性,从中领悟出借用天地之力的方法,而不是直接用自身道行,强行去调动天地之力,便是混元一气决!   混元一气者,混沌也,包罗万象,孕化万法。   说它是炼丹之法亦可,行符布阵亦可,道诀亦可!   一切,皆在混元一气之中!   只不过,混元一气诀虽然草创,却有诸多变化不明,尚需仔细推敲。   秦天大袖一挥,一道青气瞬间涌入炼天鼎,此为木之气,所谓木生火。   俄而有火自炼天鼎底部熊熊而起,秦天面对炼天鼎,席地而坐。   他现在已经是炼精化气二重境界,再突破一重,便可抵第三重天,届时距离下一个大境界就极近了。   而下一个大境界‘炼气化神’,为陆地神仙之境!   而要想突破到第三层,尚需海量水气为药。   所幸此处为东海,水气几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只是自凡水中炼化五行之水气,需要时间。   不过眼下时间多得是,便于此处,一边炼化水气,一边继续推敲混元一气诀吧!   ……   数日时间飞速过去。   秦天于东海大洋之上,安心推敲混元一气诀,一边以炼天鼎炼化东海水气,以求尽早成为陆地神仙。   到了此境界,才是真正的超脱凡俗,立地成仙,可称为天人。   而琅琊县,此时却风云激荡。   连日以来,一直都有四方百姓偕老扶幼而来,至琅琊台下虔诚以拜。   他们都是邻近县之民,此次旱情并不仅仅只在琅琊县,还包括整个琅琊郡,乃至小半个北地。   只不过,琅琊县乃是其中土地最贫瘠,因此受到影响也最严重的县而已。   而眼下琅琊县得灵蛟布雨,豪雨连下三天乃止,旱情立解不说,沂水亦为止暴涨,下游诸郡都得以喘息。   唯独不其等县,很尴尬,在琅琊县上游。偏偏雨水以蒙山沂水为界,琅琊县大雨倾盆,不其等县艳阳高照,滴雨不下。   不其等数县无海水侵蚀之忧,故可大量打井。若是往常,依靠水井,终究还能够熬过去,只不过会饿得人不人鬼不鬼而已。   然此时琅琊县居然出了神仙灵蛟,又如何忍得住?   尽管卫尉羯封锁了蒙山,又卡住了白泥渡渡口,然而乡民世代居此,总能找到各种不为人知的小道偷偷渡河而来,至琅琊台下求雨,顺便一睹灵蛟风采。   琅琊台下,亦时时有数百人虔诚堆土起火,大礼而拜,导致整座台都笼罩在烟雾之中。   然而今日,琅琊台却陡然为之一清。   再没有土堆,也没有香火,更没有虔诚以拜的乡民。   取而代之的,乃是五千军卒!   五千军卒皆刀枪明亮,一个个身穿铁甲,数千名甲士静静地站在琅琊台下,肃杀之气直冲斗牛。   此是卫尉军,天下第一强军!   说是天下第一强军,并不过分。这年头由于金属冶炼加工技术有限,甲士极少,更别说全铁铠或者全青铜铠了。   毕竟这年头整个大秦的锻铁数量总共都不到一百吨,连为秦兵换装铁制兵器都做不到,更别提为兵卒打造铁甲了。   按照秦律,国朝并不为勇士配铁甲,仅仅只装备弩,兵戈,以及一身皮甲,此为秦军制式装备。   唯有都尉以上,才会有大秦工匠为其量身定制铁甲。   而普通秦卒若是想要铁甲,只能在战场上杀敌后缴获敌军的兵甲,而后请军中工匠锻造。   故铁甲亦是军卒之功勋,一位军卒身上的铁甲,乃是百战得来!   纵使是蒙恬于北方戍守的长城军,久经战阵,能够凑齐全身铁甲者,亦不过五一之数。   五名军卒里,才有一名全身铁甲者。三十万长城军,甲士仅有六万,其中大部分还是步卒,骑兵的铠甲更重更厚,还需要打制马铠,更难凑齐。   这样的配置,就已经让匈奴望风披靡,闻风丧胆了。   而卫尉军,却是全员甲士!   卫尉军为始皇帝之亲军,军中将士皆是自天下秦军中抽调,尽是悍勇之徒,身经百战之卒。   如果只是这样倒还罢了,卫尉军乃是行魏武卒之法!   昔日魏国有名将曰吴起,召魏地壮勇之士,练魏武卒,选拔极其森严。   所谓“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   这是一帮身上能披上三重甲,手执长戟,腰悬铁利剑,后负犀面大橹,50弩矢和强弩,同时携带三天军粮,总负重达到一石,还能在半日间行军一百里的无敌猛士。   吴起用自己训练出来的五万魏武卒,于阴晋之战中,对上了五十万秦国骄兵悍将,一场悬殊大战,悍勇著称的秦兵被一鼓而下,一触即溃。   秦国亦自此陷入低潮,朝中上下皆闻魏色变。   而魏武卒亦在吴起的指挥下,纵横天下,创下大战七十二,全胜六十四,余者不胜不败的恐怖战绩。   只可惜江山代有才人出,魏武卒纵横天下百年,终于遇到了古往今来天下第一名将,杀神,人屠将军,白起!   白起出手,自然不同凡响,一战定韩魏联军,擒二十四万,皆斩!   自此魏武卒在魏地成绝响,然而大秦一朝雪百年之耻,却并不曾轻天下英雄,反而是立刻把魏武卒的一切照搬至秦军之中,成卫尉军!   此为天下第一强军,原本统领它的人,亦该是大秦勇士,纵使不是蒙恬这等悍将,至少也得是羯这等忠犬。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五千卫尉军面前的,却是一身铁甲的胡亥!   此行,便是为斩蛟而来! 第63章 龙鸣惊秦军,再鸣惊天下!   穿着铁甲的胡亥颇有几分威势,更多的则是得意。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五千军士,眼中光芒炙热。   始皇帝集天下威权于一身,皇子间有兵权的唯有扶苏一人。   而且他还并非主将,仅仅只是蒙恬的监军,只不过名义上有兵权而已。   除了扶苏外,他是第二个手握兵权之人,而且握的还是卫尉军,天下第一强军。   卫尉军算是始皇帝亲兵,所谓强干弱枝,纵使始皇帝薨,卫尉军也依然是下一任皇帝之亲军。   因此,始皇帝此令,意义重大!   “吾为少子胡亥!”   他意气风发地站在一辆轻车上,大声开口:“始皇帝令吾率尔等卫尉军,上琅琊台,斩除妖邪!”   “吾等需同心戮力,勇往直前!”   “尔等可愿随吾一同征战?”   “愿随偏将军,为始皇帝效死!”五千卫尉军整齐划一地下拜,声震琅琊台。   偏将军便是胡亥这次掌兵的名号。秦时将军名号远远比后世要简单,完全没有那么多样,只有七种。   即为大将军,前后左右四将军,偏将军,裨将军。   大将军便是上将军,同一职位,只是叫法不同。裨将军则是副将。   而偏将军,类似于实习将军,就是为胡亥这种第一次真正掌军之人设置。   不过这些只是正式将军名号,实际上这年头统兵之人都被尊称将军,因为将军本意就是指挥军卒之人。   “吾今日方知将军之美!”手下握着一支天下第一强军,看着他们朝自己下拜,胡亥此时已经喜不自胜。他感慨地对一旁开口。   一旁的轻车上,端坐的正是赵高。赵高为胡亥之师,此次便是担任胡亥之副,为其查漏补缺。   相比于胡亥之亢奋,赵高却显得很冷静。   他平静地开口:“少子,此为非常时节,斩妖邪之事,万万不得有任何差池!”   “吾知矣!”胡亥不耐烦地开口。   这件事赵高已经叮嘱过多次,他也早就知道,始皇帝命他来斩杀琅琊山妖邪,乃是为了废扶苏公子身份做准备。   斩了妖邪,正好拿妖邪当牺牲,焚表以告上天。   “不过,”他迟疑地开口,“此妖邪可有神异之处?”   赵高微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胡亥果然志大才疏,身为统兵之人,直到大军要上战场了,还不知道此行面对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志大才疏才好!   他淡淡地道:“少子宽心,廷尉斯有言,此妖邪,乃为鼍。楚地多此物,常出没于大河幽深平静之处,琅琊乡民少见而多怪,误以为精怪。”   “原来只是土龙?”胡亥松了一口气,鼍和土龙,都是指鳄鱼。胡亥多少也读过书,自然知道此物。   只是他还未彻底放下心来,迟疑地开口:“然吾听闻,此鼍为白,或有异处!”   “白鼍依然是鼍,便如白鹿依旧是鹿!只不过因其冒天之正色,便为妖邪!”赵高意味深长地说道。   胡亥当然听不懂赵高话里的深意,不过至少白鼍依旧是鼍他明白什么意思,区区一条土龙,只是颜色白一点,他当然不放在心上。   “既如此,请中车府令为吾掠阵,”他豪迈地开口,“看吾为大秦斩杀妖邪!”   “吾等于此处,静观少子骁勇!”赵高拱手行礼。   “咚咚咚……”   军鼓之声响起,一队骑士陡然飞马而出,他们乃是斥候,为大军探明前路。又有五百甲士,在一名五百主率领之下,率先登山。   接下来,四十辆轻车开始向着琅琊台进发,胡亥一马当先,披甲立于第一辆轻车之上,盼顾生威。   虽然叫轻车,实际上由于缺乏金属以及各种构件,外加依然是作战使用,因此轻车其实依然十分沉重,只是相比广车要轻,车上的乘员也由四人变成了三人,拉车的由四马变成双马。   而卫尉军皆为甲士,身上铁甲重达四十余斤,再加上兵戈食粮等物,身上所负之重过石。   故一辆轻车此时亦有千斤之重,四十辆轻车一起进发,再加上每车随行七十名士卒,声势极为惊人,竟隐隐有几分后世装甲洪流冲锋般的威势。   此次胡亥所领卫尉军共五千,其中五百为先锋,胡亥自率三千人为中军,又分一千五百给赵高,为后军。   后军并不上琅琊台,琅玡台乃是一个四四方方,占地数里的土石之山,三面环海,仅西侧与陆地相连。   而后军之职责便是卡住这条唯一的通道,以免琅琊台上那条妖邪自这条通道跑掉。   至于胡亥,则是亲率中军,自环绕琅琊台的山道缓缓上山。虽然众人皆知琅琊台上现在仅有一只妖邪,而且正在琅琊台顶因崩陷而形成的大水坑里玩水玩得不亦乐乎。但是不日始皇帝便要亲自来登台,若是到时候始皇帝被台上残存之野兽所惊,在场之人恐皆会斩首。   因此此次登台除了斩杀妖邪之外,亦有休整道路,清除台上野兽之责。   山道宽阔,缺少避震的轻车在山石嶙峋的山道上轰鸣如雷,一马当先的胡亥脸上露出沉醉之色。   他自少时便顽劣不堪,被秦宫博士毫不留情地批为不肖。   然而赵高却告诉他,不肖便肖!   意思是,又蠢又坏没关系,像始皇帝就行了!   此诚金玉良言也!   遥想始皇帝少时,虽然在赵地为质,然而身为公族,又与赵国公族共祖,生活虽然略有困顿,该有的待遇依然不缺,至少亦有博士教导。   然而始皇帝却宁可跑去野外与奴隶一同放羊亦不愿意就学,一直到回到秦国,有了作为太后的华阳夫人管束之后,方才开始像个王的样子。   而自己身为始皇帝之子,既然不肖像极了始皇帝,将来之威权亦会像极了始皇帝!   “报偏将军!”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胡亥的美梦,来人乃是一名斥候,他一板一眼地向胡亥行礼。   “前路已经探明,白蛟正于琅琊台顶水坑中戏水玩乐!”   斥候骑马,自然可以不走山道,而是直接从台侧上山。而且琅琊台整个都不过百丈不到,便是放弃战马,直接靠双腿爬上去,都不了多少时间。   “何来白蛟?”斥候的报告,换来的是胡亥的冷笑。   “区区一条土龙而已,或称猪婆龙而已,尔等少见多怪!”他得意洋洋地开口。   斥候一愣,而胡亥之驭手,骑都尉李超转头看他如看脑疾之人。   李超乃是李信之子,李信本为大秦名将,然而于伐楚之时丧师,自此不得始皇帝信重。   随后李信亦参与伐齐之战,然而却是作为王翦之子王贲的副将。羞愤之下,李信早死。而其子李超为始皇帝超拔,入卫尉军,为骑都尉。   此次调拨给胡亥的五千卫尉军便是李超的麾下。李信于楚地折戟沉沙,其因乃是受始皇帝之命前往陈地安抚楚民的楚昌平君突然反叛,断了李信后路。   而昌平君正是始皇帝王后之父,公子扶苏之外祖,故李信至死亦视扶苏为寇仇之后。   李信如此,李超自然亦如此。故他乃是胡亥天然之盟友,李斯赵高为胡亥谋划不可谓不尽心。   然而架不住胡亥乃是个猪队友。   始皇帝命尔来琅琊台斩杀妖邪,你说你是在琅琊台斩姣劳苦功高,还是斩了一条猪婆龙来得威风?   而且,猪婆龙?   李超乃是名将之后,自然不像胡亥这般不靠谱,他早就已经探查清楚。   琅琊台顶那条白蛟或许可能是妖邪,也可能是某些不知名的物种,但是绝对不可能是猪婆龙!   “再探!”他轻轻咳了一声,代替胡亥下令道。   看着斥候拨马再次向前路而去,李超回过头来,看向胡亥:“偏将军,台顶那只妖邪,或非猪婆龙……”   “胡言乱语!”铁甲哗啦啦一阵乱响,胡亥断然地一摆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超:“吾为始皇帝少子,曾见楚地进贡土龙,全身鳞甲,有四肢,头上有突起,若角!”   李超咬咬牙,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少子见闻广博,超不如也!”   “切勿如此说,吾虽略有所知,然军阵之事,尚需骑都尉襄助!”胡亥表面谦虚,实则得意洋洋。   就在此时,台顶上突然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   “嗷呜!”   声音里充满喜悦之意,又有一丝庄严的气息,甚至还有一抹淡淡的威压。   “轰隆”几声乱响,其中夹杂马匹嘶鸣。却是有几辆战车的马匹受惊,拉着战车冲下了山道。   还好驭手及时拉住,否则恐怕车毁人亡。   其他拉车的战马虽然不曾受惊乱跑,然而亦开始不听指挥,引得无数驭手怒斥连连。   胡亥所乘之轻车亦是一顿,战马虽然未惊,但是却踌躇不前。   山道上瞬间人仰马翻,哗啦的甲叶乱响随处可闻,三千大军都被这一声叫声搞得大乱。   而胡亥亦是一愣。   刚才那一声叫声,不用说,必是琅琊台上那一只妖邪所发出。   然而,不是说,此乃猪婆龙吗?   猪婆龙有如此威势?   一鸣,而惊大军?   ……   胡亥心头有些发蒙。   他并没有吹牛,土龙,或者说猪婆龙,他确实见过。   彼时六国初定,始皇帝迁六国公室于咸阳,连带着公室家财一起。   此为强中央而弱地方之策,当时便有古越之公族,向始皇帝进献土龙数条。   年少的胡亥自然很兴奋,兴冲冲前往鹿苑,打算看看土龙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大失所望,就是一条傻大粗笨的大蜥蜴一般的玩意,称它为龙,简直是对龙的侮辱。   世上岂有被大虫拖上岸来咬死啃食之龙?   又岂有被一只鸡踩在头顶,而无可奈何之龙?   此次让他来斩妖邪,他原本还有些忐忑。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妖邪不除,始皇帝便无法祭天。无法祭天,自然不能废公子扶苏。   直到赵高和他说,此妖邪,乃是一条猪婆龙之后,他才放下心来,心中更生几分感慨。   世人无知,竟以猪婆龙为灵蛟!   而那个所谓的神仙,大道渡之居然渡出个这玩意来,可见必是骗子无疑。   再仔细深想,扶苏乃是芈姓子,而楚地正好猪婆龙甚多。   可见这条猪婆龙便是扶苏从楚地弄来,不知道何时安置在琅琊台,以蛊惑乡民,欺瞒于始皇帝。   此等手段,只能说是贻笑大方!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仅仅一声鸣叫,就让自己三千军卒动摇,战马惊乱,人仰马翻!   刚才那声“嗷呜”他亦听在耳中,亦能感受到其中的光明宏大之意,甚至心中同样有一丝发悸。   此难道是猪婆龙的叫声?   猪婆龙会叫吗?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超:“骑都尉,尔读书多,可曾听过土龙鸣叫?”   李超只觉得心口一口逆血上涌。   他呆呆地看了胡亥一眼。   尔为始皇帝少子,有藏书之宫六座,天下藏书皆在其中。又有博士日日教导。   讲道理,到底是你应该读书多,还是我应该读书多?   而且,不是你言之凿凿,说那是猪婆龙吗?怎么又来问我?   我怎么知道猪婆龙怎么叫?我又不曾亲眼见过!   最重要的是,猪婆龙乃是凡兽,爬虫之属!   而卫尉军之战马皆经过训练,便是崩天摧地之声,亦不会惊。   否则如何冒着敌人矢石冲阵?   这些战马纵使是面对虎豹亦有一战之勇气,怎么会被猪婆龙这等蠢物一声鸣叫吓到?   然而,说这话的乃是胡亥。   公子扶苏已经要被贬为庶民,胡亥便是秦二世!   李家若是想要东山再起,胡亥便是唯一希望。   只能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反正猪婆龙也好,蛟也罢,卫尉军铁甲虎贲之士一至,皆为肉糜!   他拱手为礼,勉强说道:“少子,吾不曾见过土龙,亦不曾听人言土龙是如何鸣叫。”   “然,古书上确实有记载,言土龙声音洪亮,似蛙。”   “方才那一声虽然不似蛙,但是声音果然洪亮,或许乃是古人记载不全,抑或是土龙与土龙之间,亦有不同。”   “是也!”胡亥眼睛一亮,毫无公子形象地一拍大腿。   “吾闻台上这条土龙,长有五丈!”   他兴致勃勃地开口:“而当日吾所见之土龙,长不过尺半。”   “尺半之土龙,自然声音如蛙,且毫无威势。”   “五丈之土龙,声音如牛若虎,亦是自然。战马惊惧,亦属平常事尔!”   他脸上露出一丝遐思之色:“骑都尉,若是吾今日亲手斩杀此五丈之土龙,天下人可会称吾之勇?”   李超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无奈地开口:“此是必然。”   微微摇摇头,他早知胡亥不肖之名,然而一直认为,既然是始皇帝之子,又有秦宫博士日日教导,兼之还有李斯赵高这等贤才扶持,纵使不肖,亦不会不肖到哪里去。   哪知今日一观,胡亥简直已经脱离了不肖所能形容的范围,而是可以用脑疾来称呼。   率五千大军斩杀一条五丈长的猪婆龙,为天下人称勇?   明明天下人皆言此为蛟,尔若亲手斩杀大蛟,天下人自然会称勇。   偏偏一口咬死此为猪婆龙又是为何?   罢了。他微微摇摇头,陡然发出一声厉喝。   “诸君,约束战马!再有乱吾军阵者斩!”   眼看着百将什长等开始约束手下,李超再次下令:“加快行藏,先不管山道之事,直接上琅琊台顶!”   卫尉军这次出行,除了斩杀蛟龙之外,还肩负修整山道,清除琅琊台上野兽之责。   原本李超还准备按照正统进军之法,步步为营,按部就班,一路清理过去,以免有所遗漏,坏了大计。   然而现在看来,还是先去山顶把妖邪斩了再说其他。   无他,实在是这位少子,属实有点不靠谱啊!   ……   琅琊台传言为上古神人所筑之台,此事是否为真,已经不可考。   然而昔日太公望于琅玡台修造土台为真,随后越王勾践迁都琅琊时,再修琅琊台祭天亦为真,因为台下尚有此二人的石碑遗存。   故此,琅琊台上山道齐备,而且极宽,宽至三丈,可容六辆广车并行。   且琅玡台并不高,仅仅百丈不到,故山道直接以平台为基,总共只有三层。   除了第一层由于琅琊台占地广大,导致需要绕行十余里外,其余两层路程皆大大缩短。   此外山道虽然有近两百年不曾休整,导致多处坍塌,亦有先锋于前方整修。   故大军行之甚快,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到了第二层土台处。   前方不远处,便是一条直道,从此直道便可直至第三层,再行一里不到,便是昔日越王勾践所筑之土台。   此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琅琊台,就是一个边长不过十余丈的低矮土台而已。   不过由于第三层地势广阔,且为垒土而成,海边又多大风多豪雨,故原本平整的第三层此时中间已经被水冲出了一道浅浅的谷地,生生将琅琊台剖成两半,中间甚至形成了一个水潭。   行至此处,李超突然勒停了战马,整个战车方阵也停了下来。   此时他脸上已然古井不波,一抹铁血之色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偏将军请看,”他淡淡地开口,“前方便是吾等此次要斩杀之蛟!”   蛟字他特地用了重音,其意不用多说。   “蛟?”   然而胡亥却丝毫不放在心上,他发出一声轻笑:“都说了是土龙而已,骑都尉缘何如此固执?”   一边开口,他一边把手举在额前,遮了个凉棚,向前方看去。   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已经只差数丈而已,此时胡亥一眼就能够看到,前方的台顶塌陷,露出一处谷地。   谷地差不多与第二层等高,谷地中央似有一处清潭,流水正自台顶汇聚到清潭中,又顺着清潭一侧之罅隙潺潺而下。   而清潭比第二层略高,胡亥看不到那只所谓的妖邪在何处。   他在战车上踮起脚,大大咧咧地开口道:“那头猪婆龙在哪里呢?吾怎么看不到……”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清亮的叫声响起。   “嗷呜!”   这次的叫声中不再有欢喜之意,取而代之的,乃是愤怒,以及威慑!   显然,潭顶的那只妖邪此刻亦发现了大军的踪迹,并且发现来者不善,发出了警告。   “唏律律——”   又是无数战马嘶鸣声响起,拉着胡亥战车的战马亦情不自禁动了一动,引得战车一阵摇晃。   踮着脚的胡亥猝不及防,差点直接摔下战车,还好他车上的甲士抬手拉住。   然而此时胡亥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不远处那个水潭。   “这这这……”   却见,水潭里此时已经多了一只生物,它通体银白,一身鳞甲在阳光之下流光闪耀,一看就极为非凡。   它头上有两个角,角为红色,隔着百丈看不清楚形状,只觉得似是有两朵流火在它头上跳动。   此外,它亦有四肢,同样为鳞甲覆盖,修长有力。   “哗啦”一声,似乎是为了威慑,妖邪的尾巴突然自水潭中扫出,一大蓬水飞溅。   胡亥的目光发直,落在了那条妖邪的尾巴上。   尾巴上有背鳍,还有像鱼一样的三尾!   “哗啦”一声甲叶响动,他陡然坐回到战车上。   先前赵高就曾经告诉他,台上这只妖邪,乃是土龙。   而他现在所看,确实也和土龙差不多。   全身鳞甲,有四肢,头上有突起,若角!   然而,那是若角吗?   那是真角!   而且,别的先不说,就光说那条宛如鱼尾一般成三尾的尾巴,以及那条短短的背鳍……   这分明就是书中蛟龙的特征!   赵高误我!   这他娘的是真龙!!! 第64章 始皇服仙丹,惊变!   胡亥此时依然处于震惊之中。   先前赵高跟他说,台上这只妖邪,乃是土龙,也就是鳄鱼,亦称猪婆龙。   而他亦已经认定妖邪就是土龙,乡民无知,竟然把一条猪婆龙当灵蛟,简直是贻笑大方。   然而在真正看到这只所谓妖邪之后,他就再也笑不出来。   这分明就是一条真正的蛟!   哪里是什么猪婆龙?   “赵高误我!”他失魂落魄地开口。   一旁的李超一直都没有说话,他其实一直都在偷眼打量着胡亥的反应。   说实话,胡亥此时的震惊,让他心中颇为快意。   你不是一口咬定那是什么猪婆龙吗?现在怎么说?   “吾卫尉军乃是天下第一强军,始皇帝之亲兵,若要斩妖邪之属,亦是斩蛟龙之物!”   “怎会跑来杀一头什么猪婆龙?”   当然,这句话他只敢在心里腹诽,不敢真正说出口。   不过,胡亥这个样子,属实是有点让李超觉得有些丢脸。   毕竟胡亥此时乃是五千卫尉军之主将,亦极有可能是二世秦皇!   “偏将军稍安勿躁,无论它究竟是何等妖邪,吾等卫尉军兵锋之下,亦成烂肉一堆!”他大声开口。   听到李超的话,胡亥终于回过神来,他看了李超一眼,脸上的惊骇之色稍去。   他亦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可以用不知天高地厚来形容。方才只不过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神话故事里才有的生物,略有些失神而已。   虽然此为传说之灵物,但涉及到了始皇帝祭天之事,若不斩之祭天则无法废扶苏,故此即使心中有所忐忑,胡亥依旧咬牙欲灭此蛟龙。   再次定了定神,胡亥看向李超:“不知骑都尉预备如何斩杀此妖邪?”   李超说得对,大秦军士之强悍天下皆知,胡亥对此亦有信心。   李超此时亦收敛心神,开始进入角色,他淡淡地开口:“眼下妖邪虽然已经见到,却尚不知它有何手段。需要先行试探一番。”   “请恕僭越!”他向胡亥郑重行礼。   而胡亥亦从善如流:“骑都尉且便宜行事!”   此次前来琅琊台斩杀妖邪,主将乃是胡亥而非李超。然而无论是胡亥还是李超都知道,真正的指挥只能是李超,但是该行的礼仪还是要有。   胡亥毫不恋权,李超心中大定。他轻轻地挥了挥手,身后第二辆车上,一名赤膊壮汉开始用力敲响一面大鼓,同时另外一名壮汉擎着一面黑底牙旗站了起来,用力一挥。   马蹄声轰然响起,一名一直在第三层平台上的斥候陡然策马狂奔,一声厉吼:“将令:前军出击!”   前军便是之前那五百骑士,他们此时早就已经到达了琅琊台顶,只不过未曾惊动妖邪,而是在台侧等待命令。   他们同样时刻在关注着中军方向的指令,而且双方之间的距离不过百丈,根本无需斥候传令,便能够从鼓声中听出中军下达的命令。   故斥候的吼声方起,琅琊台台顶西侧同样有一个粗厉的声音传来:“所有人下马,成军阵!”   “刀牌在前,长兵于后!”   “弩箭入槽!”   一连串的命令飞快地下达,随即甲叶乱响之声传来,中间夹杂着剑戈与盾牌相碰的声音,以及弩箭与弩匣的碰撞声。   虽然是骑士,然而这年头的骑士尚且无法一边骑马一边作战,一旦需要布设军阵之时,需要下马步行。   忙乱的声音仅仅响了十息就停了下来,又是之前那个粗厉的声音再次一声怒吼:“风!”   “风,风,风!”有节奏的齐呼声响起,兵器敲击盾牌的声音传来,然后是“轰”地一声闷响,显然是五百前军已然开始前进。   鼓声隆隆,有歌自琅琊台顶传来:“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胡亥此时已然心旌飘摇!   虽然由于山壁阻隔,他无法看到前军的情形,但是光是听着从台顶传下来的声音,亦足以让他感受到一股天下无敌的气势!   “不愧是天下第一强军!”他由衷地感叹道。   再度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打量了一眼,胡亥心动地开口:“骑都尉,吾等可否直接从台侧上去?”   琅玡台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的高度差并不太高,而且琅玡台的坡度较缓,虽然战车依然上不去,但是如果抛弃战车,直接从台侧爬到顶上,亦不是什么难事。   当日少端等人便是从山脚一路爬上台顶,亦不曾费多少时间,毕竟琅琊台高总共也只有百丈不到而已。   “不,偏将军,现在妖邪手段不明,吾等暂不上台。而且,吾等尚要防备妖邪自此处逃遁!”李超则是摇摇头。   “便让大军停留此处,吾与尔二人一同上去如何?”胡亥此时已经心痒难耐。   “军律,主帅不可轻离!”李超淡淡地提醒。   胡亥脸上露出一丝不愉之色,李超也瞬间反应过来,连忙补救:“不若这样,吾等现在向前移百丈,至台顶垮塌处止。”   “如此,吾等既可以看到前军试探妖邪之过程,亦能够守住谷底,无使妖邪自此处逃遁!”   “如此甚好,吾等快行!”胡亥大喜过望。   一声令下,大军再次沿着山道向前移动,百丈的距离转瞬即至。   兵车再次停下,此刻头彻,亦即胡亥与李超所在的头排兵车已然抵达了谷地处。   这个谷地乃是因为山体垮塌,以及数百年流水侵蚀而成,说是谷地,其实亦只是台体上一点裂痕而已。裂痕并不深,最深的地方亦只有十余丈,上面还有流水与冰凌切割出来的痕迹,不过宽度惊人,有数十丈之多。   原本山道亦为此裂痕所破坏,不过此时已经被几块石板所修补,此便为斥候和前军手笔。   由于台顶皆为夯土,故裂痕里的植被亦不算茂盛,透过稀疏的孤树,胡亥与李超此时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北侧百余丈处,亦即琅琊台中心位置,此时已经形成了一个大水潭。   由于角度问题,水潭的深度究竟有多深,大家都无法看到,却可以看到之前所见那条白蛟此时整个身子已经离开了水潭,成龙盘之势停在水潭边,蓄势待发。   龙盘与蛇盘不同,蛇盘乃是成圆,而龙盘则是把整个身子直立弯曲,成一个“几”字。从这个角度来看,这条被称为妖邪的白蛟真是威风凛凛,一看就非凡。   而此刻正与白蛟对峙的,正是五百前军。五百前军此时已经行至距离白蛟不到三十丈的地方,一名虬髯军校正骑马于阵前掠过,显然他正是这五百前军的主官,也就是五百主。   “立盾,起戈!”粗豪的声音再次传来,前两排秦军陡然蹲下,盾牌狠狠顿在地上,而第三四排的秦军身体亦微微躬下,将手中长戈架在盾牌顶端,戈尾插地。   一个宛如刺猬一般的军阵瞬间成形,五百主的命令再次响起。   “臂张,三十丈,齐射,三发”   “臂张,三十丈,齐射,三发!”一个略显沙哑的嗓子复述他的命令,“轰”的一声弩弦震动之声响过,似无数倦鸟投林一般,只见百余个黑点陡然飞起,“呜”地锐啸着向水潭方向落去!   胡亥看得目眩神迷!   秦军悍勇善战,然而悍勇善战并非秦军能够一统六国的法宝,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乃是秦军的弩!   由于采用了标准化制作流程,以及严格的物勒工名,也就是工匠必须要在自己加工的军械上留下自己名字,便于追责,导致秦军的弩机极为先进。两架不同的弩之间,零件可以通用!   再加上秦军创造性地使用了宛如后世一般的流水作业法,导致大秦工匠所造军械产量极高,一名大秦士卒身上携带有五十支弩矢!   而与之相对的,乃是楚国曾有一名神射手养由基,又叫养鹞基,“百发百中”这个成语就是因他而生。   楚王为了让养由基在战场的作用最大化,乃穷搜国内,欲求箭杆笔直,毫无瑕疵之羽箭给养由基装备,以求养由基能够在战场上远程狙杀敌国大将。   结果搜遍了整个楚国,仅仅得到三支完美无瑕的羽箭!   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养由基身上仅仅只有三枚完美的羽箭,而一名普通的秦军士卒,身上就携带了五十发一模一样的弩箭!   正因为弩箭的强大,秦军战阵一般都会采取最宽大的正面。譬如此次,前军五百主直接豪迈地摆出了一个五十为彻的横阵!   此次五百前军的兵力配属为牌兵,也就是盾牌兵一百,长兵,就是戈矛手一百,臂张弩一百,蹶张弩二百。   其中臂张弩乃是单人操作,百将一声令下,便是百枚寒光闪闪的驽矢呼啸着,向着水潭一侧的白蛟飞去!   不等这一百枚弩箭落地,弩手们就已经开始迅速上弦,重新装填弩箭的“咔咔”声接连响起。   而五百主再次一声厉吼:“蹶张,齐射,亦三发!”   “呜”地一声锐啸,蹶张弩兵此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无数远比臂张弩粗大得多的黑影瞬间腾空,笔直地冲着白蛟飞去!   “夺夺”的震响声铺天盖地地响起,胡亥此时已然目眩神迷。   “吾今日方知,吾大秦弩阵……”   “天下无双!”   ……   与此同时,就在秦军欲与蛟龙动兵戈之际,琅琊行宫。   始皇帝正穿着一身朴素的麻衣,端坐在仙宫一个香案前。   “胡亥志大才疏,野心颇大却不学无术,且好迁怒于人。”   “而扶苏素有贤名,却暗藏狼子野心,且身为芈家子之后,朝中泰半为旧敌。”   “其余子皆碌碌,不值一提。”   “如此,秦二世可为谁?”   仙宫便是寝宫,今日胡亥上琅琊台斩妖邪,而始皇帝则是在行宫内进行斋祷。   他放下了手中看了多日,但却毫无所获,甚至一个字都没看懂的‘天书’,脸上带着一层愠怒。   “此为天书?当真是贻笑大方!”   始皇帝怒哼,但突然感受到一丝心悸之感,让他心中生出一股不宁。   这感觉来的格外突然,以至于让他忍不住捂住了心脏。   随后,他抬头,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天边,那座隐隐的高台。   这感觉,似乎是因为琅琊台?   胡亥带兵前去斩“蛟”祭天,那边可是发生了什么?   但这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   心中不宁的感觉消失,始皇帝微微皱眉,想到胡亥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定于五日后去往琅琊台祭天,除了祭奠四时之神,祈求大秦四处风调雨顺之外,尚需焚表以告上天,欲废公子扶苏为庶人之事。   这年头废长立幼乃是无道之事,始皇帝倒不怕天下对他口诛笔伐,反正他已经背了无数骂名,多一件少一件并无不同。   关键是,此举会触怒上天,若是上天降罪于天下,大秦危矣!   而且,扶苏并无无德事。   他确实以神仙事蛊惑始皇帝,并且心无孝悌。   然而,此实为诛心之言,扶苏并未真正有无德之行。   岂能以诛心而废国之储君?   况且,朝中大臣有三成视其为寇仇之后,亦有三成尚心存疑虑,真正视其为大秦储君者亦只有四成不到。   此为昔日秦宫乱政遗祸。昔日秦宫内部有三个势力,芈八子,亦即芈月所代表的楚人势力,夏太后所代表的韩人势力,以及秦人势力。   三者中,秦人势力竟是最弱的!   始皇帝虽然已经将楚人势力以及韩人势力都清理出朝堂,却仍有不少故旧位居朝堂之中。   这些人对扶苏的态度各异,一位这样的君王,对国朝来说,并不是好事。   然而他于民间声望极高,其仁善之名天下皆知。   今天下已定,是皇帝亦已收天下威权,此时若有一位仁善之君,于民修养,又是好事。   至于胡亥……   唯一能让始皇帝选择他的原因,便是因为胡亥肖己。   说不定他亦能成长成自己这边雄才大略的帝王呢?   微微咳嗽了两声,始皇帝收回了目光。   他前几日于龙舟登岸时,正好遇到天降豪雨。   尽管有伞盖遮挡,他依然被淋了个全身湿透。   而此时已然是春夏之交,琅琊又濒海,并不寒冷,淋点雨按理来说,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然而始皇帝却感了风寒,现在全身发热,咳嗽气短,竟似有一口气上不来的感觉。   “朕老朽欲死矣!”始皇帝悲哀地想。   他的目光落在了香案上。   香案上,摆着一块山石,上头有五个飘逸大字。   “亡秦者胡也!”   这正是蒙恬自云梦山扛回来的石板,扶苏与蒙恬二人现在已经被关入了古越王宫的监牢里,自琅琊行宫建成后,那里已经改成了廷尉监牢。   一看到这几个字,始皇帝心中就升腾起一阵怒火,他怒哼了一声,移开了目光。   他生性本来淡漠,心怀天下,对个人情感看得极轻。   结发的王后,说赐死就赐死了。最宠爱的妃子,宠爱到将自己长子都挂到她的名下,甚至名字都改成她最爱的家乡小风之名,曰“山有扶苏”,同样因为与自己灭六国理念冲突,导致对方郁郁早死。   至于儿子,他之前亦不如何看重。   毕竟,他乃是始皇帝!   他能活万世,而儿子并不能!   他乃是天下人的君王,而不是扶苏胡亥等人的父亲。   然而,一朝梦醒,始皇帝不得不开始考虑继承人的问题。直到此时,始皇帝才发现自己从未真正信过长生,亦从未真正在内心里彻底摒弃个人情感。   就如他的陵墓,自他即位秦王前一年便开始修。即使在他一统六国,为自己炼制不死之丹时,陵墓依旧没停。甚至为此还派出最得力的大臣李斯,征发民夫百万,以求尽快完工。   这便是他一看到这块石板就生气的原因。胡亥不孝不悌,而扶苏纵使亦不孝不悌,亦强过胡亥许多。   但是尔是朕大子,尔乃是天下皆称仁善之公子,尔是“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之扶苏!   尔如何能如此?   这或许是一种被欺瞒的心理。   他的目光跳过石板,落在了一个包裹上。   这个包裹乃是用披风团成的,上面还有着箭矢刀兵所留下的痕迹,显然披风的主人乃是一位骁勇战将,曾经无数次亲冒矢石,率先冲阵!   这件披风的主人不用说,乃是蒙恬。   始皇帝微微有些唏嘘,他看了一眼四周。斋祷乃是祭拜天地之前必须要行的礼仪,且除斋祷之人外,不可有女子,残缺之人在场。   而此处乃是仙宫,亦即寝宫,又叫后宫,除了后妃美人以及内侍外,一个男子都没有。   故此,静室内唯有始皇帝一人。   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感慨,始皇帝打开了包裹,一小捧药粉出现在始皇帝眼前。   药粉很普通,成淡青色,一看就是草木之属,而非金石。   始皇帝眉头微皱。   这年头草药都很普通,绝大多数名贵的药物,比如人参,雪莲等,都要等到后世才会发现其价值。   因此真正名贵的药,一般都是金石之属,比如朱砂,玉石之类,越是贵重的大家就认为效果越好。   始皇帝亦不能免俗,他不知道,蒙恬千里迢迢,背这么一包草木药渣回来到底是意欲何为?   即使是为了欺瞒自己,也舍不得用点珍珠磨粉吗?   “还说这是天人所留的仙丹药渣?”   “怕是与那天书一样,皆是骗人之物!无一用处!”   他冷哼一声,准备把包袱推到一边。但是手刚刚一动包裹,一股馨香的气息就弥漫开来。   始皇帝鼻翼微动,目光微凝。   这年头无论是熏香,还是焚香,都是用炉子烧,最好的香乃是檀木木屑。   比如说始皇帝面前的香案上,此刻便摆着一个香炉,袅袅青烟从炉口升腾而起。   檀香确实是好香,但是过于浓郁,而且总有一种烟火气息挥之不去。   而包袱中传来的香味清新脱俗,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更让始皇帝意外的是,这抹冷香入肺,竟然让他一直就觉得宛如烟熏火燎一般的肺,瞬间一阵清凉!   始皇帝心头微微一动。   扶苏等人猜得没错,虽然始皇帝并没有服食方士所炼的不死之药,但是他确实服食过方士所炼之丹。   那种丹药叫做石药,乃是用五种金石之属炼制而成。   雄黄,硫磺,赤石,绿松石,紫水晶,五种磨成粉,炼制成红色的丹丸,然后以水送服。   服用之后,全身发热,精神振奋,纵使是一口气行数十里亦不觉得疲累!   当时始皇帝为了不让自己的行踪为外人所知,每日都需要在二百七十宫观之间搬来搬去,全靠自己双腿,依靠的便是石药之功效。   每当他服食了石药,行走于宫观长廊之上时,都会觉得自己飘飘欲仙。   正因为如此,始皇帝才会相信方士,只因此石药确实神异。   然而方士欺瞒始皇帝之事一朝爆发,始皇帝此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已然每况愈下!   按照夏无且的说法,金石之属伤肺,始皇帝亦一天比一天觉得气短,如此下去,始皇帝估计,自己恐怕已经无法吃到明年的新麦了。   始皇帝眉头开始紧皱,他凝视着眼前这一小捧药渣,陷入沉吟。   扶苏仁善与否先不说,蒙家世代忠勇。尤其是蒙家这一代,蒙恬为上将军,大秦内史九卿,其弟蒙毅,亦是上卿,始皇帝心腹。   两兄弟一位掌兵权,在外统领大军。一个在朝中,为始皇帝心腹,为上卿。此恩遇不可谓不重!   且,蒙恬现在乃是大秦唯一名将,亦是唯一的上将军,地位超然。   他只需要忠诚于始皇帝便好,无论扶苏还是胡亥即位,依然必须倚重他,根本无需投向其中任何一方。   如此说来,扶苏能用什么好处打动蒙恬?   蒙恬又何须与扶苏一并来欺瞒于始皇帝?   看着眼前的药渣,始皇帝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从里头抓了少少的一点。   然后放到嘴边,就着水,一口服下。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如此做,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闻着草木那让人神清气爽的清香,又感受到肺里难得的清凉,他就忍不住。   尤其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蒙恬为何背叛自己的情况下。   也许,蒙恬亦只是受到扶苏的蒙蔽?   至少有一点始皇帝能够确认。他之前就问过夏无且,草木之属毒性很弱,少量服之,并不会致命!   既然如此,哪怕为了一时之松快,试试也无妨!   一股清凉之意陡然从喉咙口泛起,然后向下蔓延,始皇帝舒服地轻轻咳了一声。   下一刻,似乎是触动了某个开关,一阵剧烈的咳嗽陡然从始皇帝嘴中爆发出来,他瞬间就咳得满脸通红,一丝黑红的血迹从他的嘴角流下。   滴答!   鲜血滴落,落在那‘天书’上,殷红了一片。   他只觉得自己瞬间就头晕目眩,轰地一声,他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狠狠地扑倒在一旁,将青铜香炉撞翻在地。   嘭!   青铜香炉的响动声吸引了门外内侍等人的注意,在始皇帝意识即将失去的时候,他听到了房门被打开,同时一个惊天动地的惊叫声响起。   “不好了,始皇帝被谋刺了!” 第65章 呈威,只需一击!   始皇吐血,行宫中诸多人惊起,无数人正匆匆赶来,脸色苍白,如天塌了一般。   但此消息暂时还没外泄传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动乱。   现如今,首先要做的便是请来御医检查始皇身体情况。   只求无大碍!   但这乱糟糟的时刻,却无人注意到,那案上的染血天书有微光一闪而没,似有感应一般,对应东海方向又翻开一页……   ……   另一边,琅琊台。   天空中,两百支弩箭正呼啸着落下。   而不等这些弩箭完全落地,又是“嗡”的一声,弩弦震动之声响起,臂张弩已经开始发射第二轮弩箭。   与此同时,两百名负责操作蹶张弩的秦兵亦不管自己刚才发射的第一轮弩箭效果到底如何。   他们以两人一组,齐刷刷把蹶张弩弩臂放低,一人伸出一只脚踩住,然后齐齐抓住弩弦,用力挺腰。   “吱呀”声中,蹶张弩亦已完成重新上弦。而后一人顺势负起整具弩,另外一人则拿起一枚簇重一两的驽矢,安放在驽槽内,调整了一下角度,再次拉动了悬刀,亦即扳机。   又是弓弦震动之声响过,蹶张弩发射了第二轮弩箭。而此时臂张弩已经完成了第三轮的上弦!   此情此景,莫说胡亥,即使是见惯了弩兵发射的李超,亦觉得心旷神怡。   “吾卫尉军臂张弩为八石,蹶张为十二石,骑兵奔驰百丈时间内,可射三发!”他骄傲地开口。   秦时一石约为后世六十斤,八石弩意味着其张力达到四百八十斤,二百四十公斤。纵使是对弩而言,亦已经是大得离谱了。   “可能斩妖邪?”胡亥的目光落在了那条白蛟的身上。由于距离有百余丈,外加有零星草木阻挡,从此处看不出那条白蛟状态如何,胡亥微微有些心急。   “吾大秦之弩,臂张可及百丈,蹶张可及百五十丈!”李超没有从正面回答胡亥的问题,他的目光灼灼地打量着箭雨之中那条白蛟。   虽然是蛟,乃是传说中的灵物,然而这条白蛟纤细,长亦仅有五丈,虽然有着不似凡物的轻灵,却失于灵兽之稳重。   显然,这尚且是一条幼蛟!   “五十丈内,臂张可透两层重甲,蹶张可透三层!”李超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如此,大事定矣!”胡亥抚掌大笑。   他同样看出台顶上乃是一条幼蛟,而此蛟此时距离秦军弩阵不到三十丈。   所谓重甲乃是青铜甲,一身青铜甲总重达到一均,也就是三十斤,三件重甲,总重已经快有一石。   昔日魏武卒便是身披三层重甲,虽为步卒,却可正面与战车争锋!   可想而知,三层重甲的防护力到了何等变态的地步。然而如此防护,在大秦弩阵面前,犹如鸡子一般,轻易便破之!   这条妖邪如此纤细轻灵,身上的鳞片难道还能比得过魏武卒的三重重甲?   他面带志得意满的笑意,远远地看着弩箭如同下雨一般地彻底覆盖住那条妖蛟周边数丈范围,而妖蛟却还呆呆地盘在原地,似乎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胡亥脸上的笑意更盛。   他不知道扶苏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玩意,或许是这次扶苏去楚地时,与楚地遗老们有所接触,然后联手炮制了这么一条蛟龙。   楚地历来都很神秘,传说中的巫便出自云梦泽,还有各种山鬼,乃至蛊虫等。出一条妖蛟也不奇怪。   他下意识地看向李超,却见李超面色微凝。   “发生何事?”胡亥不解地开口。   “似乎有些不对!”   李超的神色开始变得严肃:“弩兵已发三矢,然那条妖邪似乎并没有受伤!”   胡亥一楞,他眯起眼睛看向那条妖蛟所在地,只见弩箭已经把水潭的边缘插得密密麻麻,看起来像是水潭长了毛。   而那条妖蛟依然摆个龙盘的姿势立在水潭边上,并没有丝毫改变,只不过隔得太远,胡亥根本看不出来它是否已经受伤。   “骑都尉如何看出来的?莫非骑都尉能看清百丈之外的事物?”他疑惑地开口。   秦时的世界观尚极为质朴,秦人对世界的认知皆出自于自己平素所见,一说硬度,那便是堪比金石。一说妖兽,那便是越大越强,大到能吞日月,那便是神物。   而眼前这条五丈长的蛟大则大矣,离山海经中那种翅膀伸开有几千里的鲲鹏等异兽还是相去甚远,看起来和凡兽差不多,甚至有凡兽还要比它更大。   比如李斯就曾经多次报告,于修始皇帝陵寝时挖出十来丈长的大蛇,吞吃民夫。   如此说来,此蛟虽然为灵兽,然而却极其弱小,以大秦弩阵的威力,直接射死它没问题。   为何李超却如此紧张,如临大敌?   “吾亦看不了如此之远。”   李超摇摇头:“然吾却知我卫尉军军阵!”   “若是此蛟已然受创,前军必继续以弩箭压制,同时牌兵戈兵逼前!”   他意味深长地开口:“吾给前军的命令乃是生擒之!”   胡亥了然地点点头,他明白李超的意思。   始皇帝命胡亥来斩蛟,并且欲以此妖邪祭天,那么此蛟自然不能死在小兵手上。   因此只能由弩阵射个半死,然后报请始皇帝,由始皇帝下令,或胡亥斩之,或始皇帝亲自斩之。   此方为人臣之道。   然而此时既然前军依旧停留在原地,看起来准备继续上弦,再来一波,可见此蛟纵使受创,亦不算重。   胡亥微微有些发懵。   不说蹶张,便是臂张弩于五十丈内,亦可透二层重甲。而此时妖蛟距离弩阵仅三十丈不到,如此距离内,恐怕三层重甲亦能射穿。   纵使妖蛟鳞片硬如金石,这个距离,便是金石都射穿了!   而这条妖蛟居然纵使受创亦不重?   它是什么做的?   胡亥这头超出认知,另外一旁的李超却依然在眯着眼睛打量那条白蛟,“嗷呜”一声清亮的叫声响起,叫声里充满愤怒之意,李超的脸色陡然一变。   “不好,此妖邪已然发狂!”   他猛地发出一声怒吼:“床子弩何在?”   ……   李超说的没错,小白此时已然满心愤怒!   所谓大道至简,当然亦可能是偷懒,秦天给白蛟取了个单字为名,就叫白。   至于云梦山上那只学了拳法的古猿,便是青。   只不过按照后世习惯的称呼,加上了一个‘小’字而已。不然单独称呼‘白’,略显怪异。   对小白来说,今天本只是普通的一天。   它本只是一条小小的白蛇,尚且处于幼年。纵使是被秦天点化,开了灵智之后,依然是一条幼年的蛟,保持着宛如赤子一般的心性。   也并不自知,如今的自己可以称之为‘灵’。   这几日它一直都按照秦天的吩咐待在琅琊台台顶,于台顶因积水而成的水潭中玩耍。而台下一直都有人类络绎不绝,向它行礼而拜。   小孩子自然不记仇,小白此时已经忘记自己尚且是一条白蛇时,被少端等人差点弄死的经历,虽然对络绎不绝前来拜灵蛟的乡民们有些警惕,却依然牢记秦天所说的“不害不争”。   纵使是有一队奇怪的人来到琅琊台台顶,而且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小白也只是警惕地盘起来,密切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并没有主动发起进攻。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抢先对它发起攻击!   那些从天而降的锐器虽然不曾射穿小白的鳞片,却足以让它痛不可当!   “嗷呜!”   它再次怒吼了一声,此时它已经爆发了凶性,身体陡然一纵,宛如弹簧一般,电射而出!   “轰隆”一声闷响,烟尘四射间,它已经一步就跳过足足二十余丈的距离,重重地落在了秦军军阵之前,一双内有竖瞳的绿色大眼睛,虎视眈眈地看向脚下的秦军。   而卫尉军不愧是天下第一强军,虽然陡然近距离面对如此大一条庞然大物让士卒们有些发慌,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慢。   “击!”   一声粗豪的命令瞬间响起,十余支长戈狠狠向小白刺来,而前排手握盾牌的牌兵亦是团身躲在盾牌后,举着带着尖刺的盾牌狠狠地向着小白撞过来,似是想用盾牌把小白给挤住。   而小白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它低头看着十余名牌兵近身,即将撞到自己身上,尾巴突然一动。   “呜”地一声锐啸,一个如鱼一般的三尾宛如流火一般瞬间掠过,“噼啪”之声响成一片,牌兵手中垫了牛皮,又镶嵌了铁条为骨架的木盾瞬间破碎,十余个身影宛如流星一般地飞了出去!   而破碎的盾牌碎片亦是一顿激射,一名戈兵此时已然快将手中的长戈刺到了小白身上,陡然之间却觉得胸腹处有一个大力袭来。   “咚”地一声闷响,他的三重重甲陡然凹陷破碎,一块破碎的盾牌端端正正地卡在了他的甲胄里,整个人亦踉跄着倒退而出。   “噗通”声响,他直接砸倒在泥水里,不等身体彻底停下,就直接吐了一口血。   人影纷飞,十余名牌兵被小白一击扫出十余丈远,所幸有盾牌缓冲,身上又有重甲防护,虽然一个个都重伤吐血,但是还算留下了性命。   而小白此时亦已经如虎如羊群,它身形再次一动,修长的身体陡然微微腾空,又是一声闷响,夹杂着惨叫声以及弩机破碎声,它已经直接跳入了后排的弩兵之中!   轻描淡写地直接用身体把几名弩兵压进泥里,爪子轻挥,数名弩兵身上的重甲如同蛋壳一般被随意撕裂,鲜血飞溅间,踉跄而退。   又是“呜”的一声锐啸,宛如流火一般的蛟尾掠过,足足二十余名弩兵飞上了天。   “退!”   一声厉吼声响起,正是前军主将,那名五百主。   此时他已经目眦欲裂!   他万万没想到,此妖邪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如雷霆之势!   五百卫尉,天下第一强军,竟不是它一合之敌!   恐怖如斯! 第66章 略施术法,便可锁困千军!   琅琊台顶,小白正在肆虐。   原本严整的五百卫尉军此时已然七零八落,仅仅数息之间,已然有近百士卒或受伤踉跄而退,或吐血倒地。   这还是小白牢记秦天“不害不争”教导的缘故。   天之道,利而不害。人之道,为而弗争!   天之道便是上天的道理,上天鼓励让万事万物都得到好处,而非伤害它们。   人之道乃是圣人或者超脱凡俗者需要做的事,那便是奉献与施予,而不是从凡俗那里抢夺。   蛟,乃是灵兽,为天道之中排名第二阶的生物。   再进一步,便是龙!   与灵鹿白鹤等满身祥和气息,生而为瑞兽者不同。蛟龙之属,有天赋神通,动则行云布雨,行则雷霆万钧!   所谓神恩似海,神威如欲!   瑞兽还是凶兽,只在其一念之间!   瑞兽者,自然得天道庇护,有功德护体,纵使天劫亦无所惧。   而凶兽者,为天道排斥,为万灵憎恶。虽一时自由自在,雷劫之下,万劫不复!   小白尚且幼小,不知这等大道理。   然而它一朝得秦天点化,秦天所言,于它就如同法旨一般,不可违背。   幼小的它又怎么知道变通呢?   此事若让秦天得知,自然是不予的。   天道虽言不害不争,但又不是圣母,当出手时亦可杀人。   不过,纵使是小白已经手下留情,五百秦兵此时依然遭遇了宛如毁灭一般的打击。   身披三层重甲的他们虽然防护力到位,然而却严重阻碍了他们的行动力。   而且三重重甲面对凡俗之兵器时防御力惊人,然而在面对一条蛟,纵使只是幼年的蛟,依然还是抵挡不住。   只见琅琊台顶一片愁云惨雾,人影翻飞,秦兵们在小白的追杀之下,狼奔犬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嗷呜!”却是小白又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叫声,它此时已经玩得兴起。   是的,此时的小白只是在玩而已。它尚且还在幼年,尚无定性,虽然一开始愤怒欲狂,但是用尾巴抽飞几十名秦兵之后,它的怒气已经差不多全消。   眼下追杀这些秦兵已经变成了一场游戏,此时的它,已经盯上了一名骑着马的小人。   小人与其他人都不同,他不仅骑着马,背后还有一袭红色的披风,而在一边奔逃的过程中,他还一边在呼喊着什么。   马匹的速度显然要比穿着三层重甲的秦兵快得多,小白一只爪子随意一挥,却被对方轻易躲过,正准备甩动尾巴直接把对方抽飞,突然一抹寒意从它心头泛起。   它骤然停住,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南侧,那里有一群同样穿着古怪衣服的小人,抬着一台古怪的东西正对准自己。   “咚”的一声如同战鼓擂响,明显有别于之前秦军弩兵发射时的声音。一道乌光宛如一道黑色流星一般,以目不暇接的速度陡然向着小白飙射而来!   这道乌光的速度极快,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小白身前不到十丈处!   虽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玩意,但是小白心头的警兆大起!   它间不容发地扭了一下身子,一抹极度尖锐的气息陡然从它的胸腹旁掠过,带起的锐风甚至让它感到刺痛!   “轰”地一声大响,乌光陡然撞在了水潭一侧,闷响声中,一朵巨大的尘烟陡然溅起,夯土碎片四处飞溅,附近的地面都微微一震。   “刺溜”一声,小白放弃追杀那名骑马的小人,它的身形陡然电射而出。   下一刻,“哗啦”一声,水四溅,它一头扎到了深潭里,再不冒头。   留下琅琊台上那名之前已经差点被追得走投无路,几欲直接跳崖求生的五百主惊疑不定地勒马站在原地,看着水波荡漾的水潭,恍如重生。   “可惜!”他后怕又遗憾地开口。   ……   “可惜!”   山道上,胡亥狠狠一拳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恨恨地看着台上那个水潭,满怀遗憾。   同时,眼神中亦有一丝惊骇。   方才这条妖蛟于琅琊台上肆虐的身影,他虽然由于角度问题以及草木阻挡,不曾全部看到,但是从各种甲胄被撕裂声,以及各种翻飞的人影中,亦能猜到上面大概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有卫尉军军卒被追得慌不择路,跑到了台顶那条裂隙处,一不小心失足滚落,更是让他心神震撼。   秦地气候干旱,多大风,每有大风便有沙暴,又孤悬西地,周围羯人,羌人,匈奴环绕。   故此秦人颇具血性,极其悍勇,纵使身处死地,亦能戮力一击。纵使不能死中求生,亦要拖着仇敌同死。   而秦军亦不失血性,攻灭六国时,六国常据城池之坚,拒绝与秦军战于野外。然而秦军会用事实告诉他们,坚城不足恃!   秦将一声令下,便有刑徒肉袒,无视城上箭雨,负土以填沟壕。性起之时,甚至会直接跳进沟壕里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填出一条大军冲击的坦途。   刑徒皆是因为犯了罪被贬为奴隶之人,他们必须要获取战功,方才能够将自己家人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出来。以肉身填马蹄,似乎尚说得过去。   然而那些甲士,个个都是正卒,称士,乃是国朝最基层的贵族。他们亦如刑徒一样,视自己性命于无物!   冲过刑徒们用身体填出来的大道,然后顶着擂木滚石乃至金汁热油等物,如同蚂蚁一般爬城而上,纵使被烫得不由自主地大声惨叫哀嚎,亦不松手,亡命往上爬。   此为昔日六国君臣最恐怖的梦魇!   自武安君白起一战斩尽魏武卒雪尽前耻,百年以来,何曾再见到秦兵被打得狼奔犬突?   然而他亦知道,并非卫尉军胆怯。   卫尉军不愧为天下强军,纵使是被恶蛟打得飞出数丈,吐血不止,亦不曾有一人发出惨嚎哀求之声,甚至还在挣扎着欲要爬起来,重新作战!   归根结底,是琅琊台上这条幼年妖邪,太强!   兵戈不能伤,蹶张弩三十丈内亦射不穿!   不过,它并非无敌!   胡亥的目光落在了身前一架床子弩上。   这是李超刚刚调上来的,乃是大秦威力最强大的武器,其威力之大,令人心惊胆战。   床子弩的弩臂不是单纯的牛角或者竹木制成,而是铁胎或者铜胎铁背!   且弩臂亦不只有一根,而是有三到四根!   一台床子弩需要八人操作,先是四人固定床子弩,勿使移动,四人则拉住弓弦,用脚蹬住弩臂,齐齐发力,为床子弩上弦。   然后固定床子弩的四人抬起床子弩,两人上弩箭,两人瞄准击发。   床子弩已经无法用石来衡量威力,而是用牛!   这还是因为秦时冶炼技术落后,铁制农具不普及,传统的木制乃至青铜犁头扛不住牛拉的大力,导致耕牛较少。   若是到了宋时,它会发展到完全体,并且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八牛弩!   八头牛的力量方才能够拉开的弩!   虽然秦时的床子弩尚不到宋时一弩击下,七马连环的铁浮图瞬成肉糜的威势,但是一击之下,将一条恶蛟射成渣也是没问题的!   否则刚才那条恶蛟绝不会躲避,更不会直接溜回水潭里,躲起来!   “可惜!”他再次惋惜地开口。   “吾等宜速上琅琊台,攒而射之!”他看向李超。   前军乃是先锋,先锋不负责攻坚,而是负责清理战场周边不稳定因素,需要的是机动能力,因此不携带沉重的床子弩。   唯独中军因为使用战车,行动缓慢,故可以抬着床子弩前行。   以一辆兵车配备一架床子弩的配置,四十辆兵车,便有四十架床子弩!   足够将整个水潭都犁无数遍!   而李超同样是如此想法。他再度看了水潭一眼,由于角度问题,他看不到水潭的情况,但是他知道,那条妖邪此时就躲在潭里,没有冒头。   “传令,前军收拢军士,退到远处,远远监视!”他飞快地下令道。   “命令中军急速前行,吾等……”   他的命令还没下完,就陡然顿住,眼睛看向水潭。   胡亥不解其意,顺着李超的目光所向看去,下一刻,他亦是一愣。   只见水潭处,突然起了一道浓郁的白雾!   白雾扩散奇快,瞬间就笼罩了整个水潭的方位,而且还在飞快地向周围散开。   “此为何物?何处来的雾气!”胡亥目瞪口呆。   好端端的一个水潭,怎么会突然起雾?还起得如此古怪。   “偏将军,此无怪也。”李超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他情不自禁地看了胡亥一眼。   “古书有载,蛟可行云,而云于低处,便是雾!”   胡亥一愣,亦有些赧然。身为公子,无知到了他这种地步,也是绝伦。   毕竟秦时治学所学典籍,总共才那么几本书而已,加起来都不到十万字,尚不如后世一本语文书。   “此雾可有玄虚?”他谨慎地开口。   “吾不知也。”   与他的谨慎不同,李超此时反倒信心满满,他甚至发出一声冷笑。   “吾只知,行云,乃是蛟的看家本领!”   “此时,它用出行云手段,说明其已然技穷也!”   “欲以雾气遮蔽吾等视线,却不知吾大秦强军,与雾中酣战不知多少回!”   “此为掩耳盗铃之行也,大事,定矣!”   李超此时只觉得肋下生风,满身快意。   李氏本亦是大秦将种之家。然而自李信伐楚,遭遇昌平君背刺,导致折戟沉沙,堂堂中军居然需要身为偏师的蒙武救援,威望尽失。   始皇帝生性凉薄,李信战败之前,地位还在蒙氏之上,拜上将军,与名将王翦平起平坐。   一朝于楚地铩羽,且非战之罪,乃因昌平君叛变断大军退路,回朝后却连一偏师将军都不得,居然为王翦之子王贲之副贰。   由此李信郁郁早死,而李氏亦一落千丈。到此时,天下已只知蒙氏王氏,早不记得什么李氏。   李超有心重振门楣,然而,卫尉军虽然为天下第一强军,却没有机会获取战功。   毕竟,卫尉军乃是始皇帝亲军,若非亡国大事,又怎会轻动?   这便是李超于卫尉军中苦熬数年,尚只是一个小小骑都尉的原因。   而这次随胡亥一同来琅琊台斩妖邪,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亦是唯一的机会!   虽然斩蛟的头功必然是胡亥的,天下传唱的亦将是胡亥于琅琊台斩恶蛟之名,但是这是李氏借此重回朝堂的机会!   亦是重回始皇帝心中的机会!   始皇帝点李超为胡亥副将自有深意,因为大子扶苏于北地戍守多年,他身边的统兵大将乃是蒙恬!   大秦第一勇士,手握三十万大军的名将!   唯一能够与蒙恬三十万大军争雄的,便只有天下第一强军,卫尉军!   然而,卫尉军虽然能与蒙恬长城军一战,羯却远不如蒙恬。   羯只是一届牧奴出身,不知书,亦不曾学兵法,如何是蒙恬这等名将世家,大秦第一勇士的对手?   必须要有一位于兵法战阵之道上,能够与蒙恬争雄的主帅!   还有比身为名将李信之子,又出身卫尉军的李超更适合的吗?   这是李氏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   故此,李超于出发前做了诸多准备,派了斥候,查阅了古籍,一切都了然于胸。   故台顶那条恶蛟刚躲进水潭里,开始行云,便被李超一语道破。   而且,他所做之准备并不只这些。   “全军听令!”   他顾不得理会胡亥,转头向自己的麾下下令道:“此为恶蛟所行之雾,或有毒!”   “尔等需谨慎留意,若是有中毒之状,立刻将药石服下!”   马蹄声起,数道呼喝声远远传来,正是传令之士卒正在将李超之令晓喻全军。   “此雾有毒?”胡亥微微有些色变,直到此时才找到机会插口。   而李超也终于转过头来,他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意:“吾亦不知也。然吾读古书,书上曾言,蛟有微毒!”   “虽此恶蛟甚幼,便是有毒亦不强,且古书并未言其毒是否能随行云一并布之,然,有备无患!”   胡亥眼睛一亮:“好一个不知,好一个有备无患!”   他突然话锋一转:“吾听闻,卫尉羯不练兵。卫尉军日常操演,可是骑都尉一力行之?”   “此讹传也。”李超摇摇头,“卫尉羯虽然不知书,然而卫尉军中有武安军白起所遗练魏武卒之法,吾等只需奉行不误。”   “不过,”他不卑不亢地继续说道,“军中战阵之术,号令之法等,吾亦尽了微薄之力。”   他一边回答胡亥,一边招了招手,示意大军继续前进。   车轮碾进泥土碎石的隆隆声再次响起,而胡亥面露喜色。   他虽然不知兵,然而身为始皇帝之子,又日常伴始皇帝出巡,身边时刻有军卒护驾,自然对军阵也不算太陌生。   以他的眼光看,李超所领卫尉军,行止有度,进退有据,井井有条。即便只是行军,都透着一股赏心悦目的气息。   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此时雾气已经弥漫到了山道之上,一切都开始变得朦胧,隔着十余丈远就已经开始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而山脚下的村庄,田地,此时亦已经隐藏在了雾气里。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这条山道,以及卫尉军。   这些卫尉军军士们带着让人几欲击节赞叹的刻板,沉默地跟在兵车后,排成两列纵队前行。   胡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发现每两名士兵之间的距离尽皆相等,皆为三尺。   “此为好整以暇也!”他难得地吊了一下书袋。   李超诧异地回头看了胡亥一眼:“偏将军亦能看出卫尉军乃有晋风乎?”   “好整以暇乃是周时晋风?”胡亥诧异地反问。   李超被噎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耐心地解释道:“《左传》有言,子重问晋国之勇。臣对曰:‘好以众整。’曰:‘又何如?’臣对曰:‘好以暇。”   “此即为好整以暇之出处。昔日晋国乃是诸侯之伯,天下霸主,晋军横扫天下之依仗,便是好整以暇!”   “而吾好行堂皇之师,是故于军中行晋之好整以暇之法。”   胡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整以暇的意思他还是知道的,指的是无论情势如何,皆从容不迫。倒是好整以暇与晋军有关他属实不知。   他好奇地开口:“卫尉军魏武卒之法乃是源自于武安君白起,此事吾知也。然,晋人之好整以暇,不知骑都尉从何处学来?”   这年头知识贫乏,传播渠道亦极其有限。   而晋人之好整以暇虽然说来只是一句四字成语,然而做起来乃是一整套军令,操典,乃至临场调度等的结合。   便如一个普普通通的队列,后世全世界所有军人都知道队列要整齐,然而若要整齐到有堂皇气象,同样需要跑去华夏求师。   后世有影像资料尚无法无师自通,秦时想要光通过“好整以暇”四个字便能练出如晋时的堂皇霸主之兵,无异于天方夜谭。   “吾高祖敬,乃是晋国中大夫,后为赵国上将军!”李超意味深长地开口。   胡亥一呆,他肃然起敬地拱手:“骑都尉世代名将也!”   周时晋与秦世代联姻,曰“秦晋之好”。时晋国乃是天下霸主,而秦国贫瘠,故秦处处学晋。   其中就包括非军功不得授爵。中大夫这个级别的爵位,若非战功,绝对晋升不上去。   而赵国乃是三家分晋后的产物,李超的高祖李敬能够当上赵国的上将军,亦说明他于晋国时同样是统兵大将。   如此,李氏传承有晋人“好整以暇”之法,亦属平常。   胡亥此时心中已经欢喜得发烫。   他虽然不学无术,但是亦知道想要即位为秦二世,始皇帝的态度重要,手上的实力更重要!   有了强军,还需要名将!   虽然赵高曾告诉他,王翦之子王平,亦是可用之人。然而,赵高亦曾言明,王平者,守成有余,而进取不足,必不如蒙恬也。   没想到此次自己上琅琊台斩蛟,得天下第一强军相助不说,还能遇到李超这等名将之才!   既知练魏武卒之法,又会晋人之好整以暇,还统帅天下第一强军……   如此,必能与蒙恬一较高下!   此上天偏爱我胡亥也!   他情不自禁地再度开口:“骑都尉,尔可愿为吾之武安君……”   一句话还没说得完,战车陡然一震,胡亥猝不及防,差点一头从战车上栽下去。   他诧异地看向李超,却见李超双手死死勒住缰绳,满脸狐疑地四处观望。   “发生何事?”胡亥诧异地开口。   李超似乎被这句话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到胡亥方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一抹赧然之色。   “偏将军,吾等……”此时他身上的名将气息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之前的满腹笃定亦已抛到九霄云外,声音里透着一抹不可思议,又有意思惊愕。   “吾等,恐怕,”他期期艾艾地开口,“迷途了!”   “啊?”胡亥怀疑自己中了蛟毒,以至于耳朵出了问题。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李超,等待李超的确认。   而李超的脸色则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不甘地再次看了一眼左右,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终于还是羞愧地开口。   “吾等,可能行错了路!”   胡亥脸色瞬间变白,尔后又转为通红。   他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一股血气上涌,瞬间就冲到了脑海之中。   目瞪口呆地看着忙着吞服雄黄粉的李超,胡亥嘴唇颤抖。   这次他终于听清楚了李超的话,但是他发现自己有点听不懂。   先前自己还在夸他乃有名将之才,欲问他是否愿为自己的武安君白起。   若是以李超先前所展示出来的风范,这等称呼虽然略有些抬举,但是还算当得起。   卫尉军人数不多,只有十万。   然而十万皆为铁甲,足可抵其他三军三十万!   而卫尉羯不知书,亦不知如何练兵,日常练兵都是李超完成。   一位能够把十万卫尉军练得井井有条的将军,如何称不得名将?   万万没想到,下一刻,他居然说,他迷路了!   迷路没什么,大雾里行军,迷途乃是常事尔。   问题是,上琅琊台,仅有这一条路!   一条路你也能迷路?   看着李超一脸茫然的模样,胡亥真想问他一句。   “君之脑疾,犹胜于吾乎?”   胡亥今生今世,第一次有了欲哭的冲动。   他今日带着五千天下第一强军,坐着兵车,聊着天,身后还有军卒背着床子弩。漫说区区一条幼年恶蛟,便是真神仙在此,他亦能射个对穿。   尤其是身前这名亲自担任他驭手的骑都尉,行事颇具章法,一句“有备无患”深得胡亥心。说起军事来头头是道,深入浅出,信手拈来,妙趣横生。   简而言之,便是本事又大,说话又好听。   尤其这位骑都尉还是晋国名将之后,会练魏武卒倒还罢了,一手晋之“好整以暇”,堂皇之势尽出,便是胡亥亦不得不肃然起敬。   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这头刚口称白起,他就迷路了。   武安君横行天下,杀得六国人头滚滚,可曾有过迷途之事?   会迷途的,算什么名将?   怎么?   白起被称为杀神,人屠,他武安君这三个字一出口,便带煞气,能迷人心窍?   当然,胡亥不知道,李超有个后代叫做李广,同样是名将,被称作飞将军。   然而飞将军除了战功赫赫之外,还有一事亦为人扼腕长叹。   那便是善迷途。   一生总共参与五次大战,结果迷途三次。偏生与他搭档的乃是卫青霍去病,李广不至,二人也不说等等,直接一顿逐亡漠北,封狼居胥,军功拿到飞起。   而李广年年武装大游行,亡命转进万里之遥,脚都要跑断,却只能当拉拉队,万里来迎得胜之王师回关中,留下“李广难封”之遗憾。   当然,李超并不知道自己会有一个如此后代,他亦不认为迷途乃是自己的家学渊源。   因为此为他记事以来,第一次迷途!   他此时狐疑地打量着山道旁一棵歪脖子树,满心荒谬。   此时雾气已经愈发厚重,目之所及,已经仅仅不到两丈,而且还有继续变得浓厚之势。   然而此树就在山道旁,距离李超不过一丈余,他看的分明。   李超记得清清楚楚,这棵歪脖子树乃是在刚上二层平台的山道旁,怎么突然跑到了这里?   细细观察一番这棵树,李超摇摇头。   不会有错的,此必是那棵树无疑。因为先前李超上二层平台时,便一眼见到了这棵歪得即有意境的树,当时李超还在心里感慨,此树甚是适合吊颈。   而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真就把自己吊死在这棵树上!   他身为骑都尉,虽然名义上是此行的副将,实际上胡亥完全不理军事,他行主将之职。   此行关系重大,又关系到李氏是否能够重回朝堂,故李超极为用心。   正如他之前所说,有备无患!   他先前便一直在留意周围,尤其是恶蛟行云之后,他更是处处留意。   怎么会迷途?   而且,琅琊台上台顶只有一条路,自己怎么会走错?   这究竟是何道理?   不对!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把铁盔拍得“哗啦”作响。   上琅琊台,并非只有一条路,而是,有两条!   实际上,像这种土台,其实都是在正中有一条大道,笔直从台底通到台顶。   只不过这条道,乃是所谓的“御道”。   始皇帝一统六国,建不世之功,自此便将本为人人可用之自称“朕”,改为始皇帝专用。   又因天下威权尽归始皇帝一身,始皇帝一人御天下,故凡始皇帝所用之器物,皆为“御用”。   比如始皇帝命天下修直道,又叫驰道。直道宽二十丈,而中间三丈,便是所谓的御道。除始皇帝御辇外,胆敢踏御道一步者斩,全家坐!   而登台的道路亦是如此,这条笔直从台下通往土台顶端的直道便是御道,只有始皇帝能从此登台,其余人等,皆只能行“旁道”。   旁道就在御道两侧。因此次卫尉军上琅琊台除了斩蛟之外,尚需要清理驱赶山中野兽,以免惊了始皇帝御驾。   又因为御道不可踏足,故李超自此行军,乃是从台下右侧山道入,转至御道左侧,然后沿左侧旁道至第二层,再左转入环山之山道,再至御道右侧,沿右侧旁道登台。   当然,卫尉军乃是始皇帝亲军,若是秦直道上尚可避开御道,似这等登台之时,为始皇帝安全计,同样需要行御道上。   而且大军行军作战之时,纵使踩了御道,始皇帝亦不会罪之。   然而,李超本欲借着此次机会重新博得始皇帝重视,自然要在这种细节上做到位。   毕竟仅仅只是上台斩个妖邪而已,实在没理由踏上始皇帝专用的御道。   如此还能向始皇帝展示自己之恭谨。   然而此时此刻,李超已然顾不得恭谨之事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极有可能,已经踏过了御道!   既然此歪脖树乃是在刚刚登上第二层时见到,此时自己再见此树,自然是已经围着第二层绕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自己一路行来根本就没见到御道!   当然,御道乃是越王勾践迁都琅琊时所修建的登台之路,若是从越王勾践算起,已然过去五百余年。   五百余年风吹雨打,琅琊台又滨海,海水日日在地下侵蚀,就连台顶都已经垮塌,御道亦崩塌,也是常事。   然而,关键是,琅琊台分三层,一层层往上收小。   其中第一层山道有十余里,第二层亦有近七里。   自己何曾行走了如此之远?   他小心地看了胡亥一眼。   难道是和少子胡亥言谈之中不曾留意,走了七里而不自知?   “骑都尉可曾找到正确的道路?”胡亥突然阴恻恻地开口,“正确的道路”几个字特地用了重音,显然意有所指。   他不知道李超方才迟疑那么久到底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什么御道,什么旁道的区别。   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此次进军路线到底是什么,反正他只是为了斩蛟而来,斩完清理野兽之属,都是卫尉军的事,无需他亲自动手。   他只是想不明白,明明就一条路登台,为何李超居然能够迷路?   这能迷到哪里去?   胡亥心中的荒谬,李超自然知道,因为此时他心中同样无比荒谬。   他假装不曾听到胡亥那阴寒的问话,定了定神,抛弃掉杂念,心中重新变得清明。   踏了御道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始皇帝本就不禁卫尉军踏御道,只不过无法向始皇帝表达恭谨而已。   若是迁延过度,才是真正的大事!   眼下自己已过御道,虽然此时上第三层的旁道必在御道旁不远,然而中军有兵车,山道上并不好调头。   不如加紧急行,再绕山道一圈,按照计划,自御道左侧旁道登台!   主意打定,一抹沉稳之色在李超的脸上浮现。   他突然发出一声大吼:“全军听令,加紧行藏,勿使恶蛟逃脱!”   “骑都尉有令,加紧行藏,勿使恶蛟逃脱!”传令军卒重复他的命令,此时雾气已经愈发厚重,两丈处便已经变得朦胧,而传令军卒此时亦已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车轮声再次隆隆地响起,战车之车轮上都有铜辐,也就是青铜包边,而且战车本就极为沉重。青铜辐条碾过山道上的沙石,似有风雷随行。   此时李超已经无暇再分心去与胡亥言说,他一边驱车前行,一边仔细观察山道一侧的景物,同时于心里默默推断前行距离。   他清楚地记得,歪脖树所在,便是第二层山道之始。   前行百丈,便是琅琊台台顶因风雨垮塌,而形成的裂隙处。   裂隙颇大,有若山谷,而山道上亦留下了侵蚀之痕迹,故前军取石块垫道!   不多时,百丈已至,李超放慢车速,仔细看向山道左侧。   下一刻,他再次一愣。   按照先前推算,此时必已经到了裂隙处,纵使因为雾气笼罩,失去参照物,导致出现误差,亦不会大到哪里去。   毕竟,仅仅只是百丈距离而已。   然而此时山道左侧却依然还是歪树丛生之土壁,那条宽阔的裂隙,根本不见影子!   李超不信邪,他又低头看向地面,前军修补山道用了不少石板,延绵约有十数丈。   若是百丈距离,李超便能算出十余丈的误差,李超情愿去死!   然而,让李超意外的是,山道上一块石板都没有,尽是沙石!   而且,此处自己明明刚才走过,然而山道上却没有留下任何车辙痕迹,倒是前军所留马蹄印隐约可见。   他下意识地看向右侧,也就是山道外侧,下一刻,他如遭雷击般楞在原地。   只见山道外侧,此时正端端正正地立着一棵树!   说端端正正,其实并不对。因为这棵树,是歪着的。   正是那棵很适合吊颈的歪脖树!   李超此时真有解下自己束甲的丝绦,将自己吊上去的冲动。   这棵树,为何又出现在这里?   “骑都尉,尔可是又迷途了?”胡亥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而李超如遭雷击,一抹亮光在他心头闪现。   他突然伸手入怀,由于三层重甲束得极紧,此举看起来就仿佛捉虱子一般。   好不容易,他才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随手把塞子拔掉,将里头的粉末胡乱灌进嘴里。   “偏将军,吾可能中毒了!”他严肃地向着胡亥开口。   胡亥冷眼看着他喷出一团黄雾,一股辛辣的古怪气息开始弥漫,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他此时只想痛骂一句竖子。   你中毒了?   老子才是中了你的邪好不好! 第67章 尔是扶苏派来坑我的吗?   “始皇帝三十三年,夏。”   “少子胡亥率五千卫尉军知琅琊台斩恶蛟。琅琊台方数里,高百丈,有一山道上下,少子胡亥半道而迷。”   胡亥多少还是读过书的,他此时已然能够想到史官们将会如何记载此事。   亦知道,此事若是被记于史书之上,自己恐成万世笑柄!   斩蛟啊!   多威风的一件事!   自己来时,中车府令就曾谆谆教诲,言斩蛟之事绝不可轻忽。虽然始皇帝此时有废公子扶苏之心,然而一切皆要视恶蛟斩得如何。   蛟者,异兽也。异兽者,皆为天命孕化。   若是胡亥能够顺利斩之,自然证明胡亥乃有天命!   若是胡亥失利——恶蛟盘踞琅琊台顶,不斩杀自然无法祭天,无法祭天自然无法废公子扶苏!   正因为如此,此行胡亥同样亦极为上心,收起了平日乖张之本性,事事先问李超。   万万没想到,李超居然能够带着自己在琅琊台上迷途!   胡亥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迷的,因为琅琊台上台顶就只有一条路。   虽然有御道和旁道之区别,导致大军不得不绕行山道,然而登顶的道路总归还是这一条。   竖子啊!   他恶狠狠地看着李超。   亏自己方才还欲将其比之武安君!   而此时此刻,别说武安君了。   胡亥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此人乃是一个彻头彻尾之蠢货!   就连吞服雄黄的姿势,都透着一股子愚不可及!   尔莫不是扶苏派来坑我的?   胡亥心中做如何想,李超此时已然顾不得了。   此次琅琊台斩蛟,乃是李氏重归大秦朝堂的希望,亦是唯一机会!   大秦朝堂竞争极其激烈,卿位更迭速度极快。   十余年前,李超之父李信尚且在世时,官拜上将军,彼时亦是大秦九卿之一。然而一朝兵败,郁郁而终后,李超别说继承李信九卿之位,甚至连朝堂都已经挤不进去,只当了一个小小的骑都尉。   若是此次琅琊斩蛟事再出意外,自己这个骑都尉可能都保不住,如此,李氏将泯然众人!   仅仅只是泯然众人尚且罢了,自周时起,大贵族之间的家族斗争早已白热化,而国君对此视而不见,甚至多有纵容挑拨,将其视为维护君权的有效手段。   而始皇帝生性凉薄,又欲收天下威权于一身,心底恐怕恨不得那些自己看不顺眼的贵族统统死绝,更不会阻止家族斗争。   李氏亦有仇敌,若是连最后这点兵权亦失去,恐怕李氏全族,死无葬身之地!   他一口便将竹筒中的雄黄尽数吞了下去,又取下腰间水囊,大大喝了一口水,将雄黄粉冲下腹。   这些都是上好的雄黄粉,刚刚吞服下去,李超便觉得腹中响若雷鸣,又有绞痛,似有一钝刀正于腹中割肉,让他冷汗直冒。   然而如此痛苦,李超脸上却露出欣喜之色。   昔日始皇帝问王翦,灭楚需兵几何,王翦曰,六十万。   始皇帝不悦,又问李信,李信曰,二十万可得。   始皇帝大喜,立遣李信领军二十万,以蒙恬之父蒙武为副,以攻楚国。   至楚地后,李信命蒙武引兵攻寝丘,自己则破平舆。一路势如破竹直至襄阳,楚将项燕拥兵四十万,不敢直面其锋。   就在此时,昌平君突然于郢陈反秦,李信瞬间腹背受敌,粮草断绝,不得不回军击昌平君。而项燕借秦军军心不稳之际,突袭李信军后军,大破秦军,阵斩七名秦军都尉!   彼时李信方知,王翦之所以言需大军六十万,并非兵锋不利,而是为防后路不宁,需大军沿途驻守!   此方为老成之名将也,李信郁郁而终之时,留给李超的遗言仅仅只有四个字。   有备无患!   而李超自此,便将有备无患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比如蛟有微毒,虽然不知行云时是否可以布毒云中,而且此微毒似乎也毒不死人,李超依然为全军皆备了雄黄。   雄黄乃是解毒良药,甚至是大秦唯一可靠的解毒神药,区区蛟毒,当然不在话下!   深深吸了一口气,李超按捺下心头的翻涌之意,他再次看了一眼身后。   雾气此时已然浓郁到只能勉强看清楚身前一丈,甚至还有继续变得厚重的趋势,李超暗暗有些咋舌。   不愧是蛟,即使只是如此幼小的一条,亦有如此惊人神通!   不过,亦止于此尔!   他狠狠地发出一声厉吼:“传吾命令,全军服食药粉,兵车原地掉头,后彻为前彻!”   “骑都尉令,全军服食药粉!”   “兵车原地掉头!”   传令军卒的声音此起彼伏,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李超暗暗心安。   雾气固然可以阻隔视线,却无法阻隔声音。   而且虽然不知道此蛟之毒为何如此神异,居然能够让自己在不知情间,莫名行了如许之多的路程,纵使一圈圈数车轮,亦会出错,然而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比如说,御道之所在!   蛟毒再古怪,雾气再厚重,难道还能把御道变没?   李超记得很清楚,歪脖树,正在上第二层山道之起始处。   而大军乃是从第一层的旁道上来的,旁道就在御道之侧,距离御道不过数十丈。   只不过三层土台乃是一层层向内收缩,又有崩毁以及草木生长等影响,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大雾。   否则此时李超直接可以看到御道之所在!   此时他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什么向始皇帝表达恭谨,早已经被抛之脑后。   当务之急乃是,速速上琅琊台台顶,封锁水潭!   是了!   李信突然再次抬手敲了敲自己的铁盔,脸上露出懊恼之色。   他原本还在嗤笑,此蛟虽然颇有神异,然而技止于此,居然想要依靠大雾遮蔽大军视线,来逃得生天。   此掩耳盗铃也!   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到,恶蛟之所以行云遮蔽琅琊台,恐怕并非是想要通过遮蔽道路,让自己无法登上台顶。   而是为了趁机逃跑!   对,必然是如此!   “车士何在?速速为兵车转向!”他陡然发出一声怒吼,率先开始引导驭马。而兵车后的士卒亦闻声跑过来,忙乱地开始扳动车轮。   无数声命令从后方传来,而雾气中亦人影憧憧,有铁甲碰撞声,又有战马嘶鸣声。还有军士不知是被战车误伤,还是被战马踢飞,发出的闷哼声。   甚至还有“哗啦”木头崩碎之声,以及军侯等呼叫军卒抬车的厉吼。   虽然看不见,但是光听声音也知道,此时大军已然是一阵忙乱。   兵车极为沉重,且秦时兵车车轮乃是直接安在车轴上,车体亦是直接固定在车轴上。   不似后世,秦时车轴是不转动的,皆靠车轮转。   此外,此时尚无转向装置,兵车转向时,纯靠硬拖硬搬。   这导致车体行动时极为滞重,转向时更是容易损坏,掉头时直接掉下两个轮子,整个兵车直接塌下来,把士卒压在车体下,亦属平常。   因此,兵车原地调头,乃是大忌!   此外,此次卫尉军登台,乃是以三彻阵型。三彻就是三辆兵车并行,虽然山道甚宽,足可容得下六车并行,然而要让三车同时调头,依然极为逼仄。   而李超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再次厉吼着下令:“左彻先行调头,随吾车而进,余彻缓行之!”   秦时以右为尊,命男子行道右,女子道左,车行中间。   不过大军皆为男子,平日里亦习惯靠右。   且因琅琊台久已失修,土台多有崩塌,道左多山石集土,故卫尉军于山道上亦往右靠。   此时借助左边的空地正好可以让左彻调头,至于中车以及右彻,李超已经不打算等了。   而此时他的兵车亦已经在兵卒的努力下完成掉头,而且幸运的是没有掉轮子。   这也是因为胡亥为主将,头彻仅有这一辆兵车,回旋余地要大得多。   刚刚完成调头,李超就再次发出一声厉吼:“跟上吾车!”   说着,他狠狠一抖缰绳,兵车开始向着队尾方向行驶而去。   车轮的声音隆隆响起,一辆一辆兵车自雾气中驶出,跟在李超的头车后。当然亦有因为雾气遮蔽视线,导致两车直接撞在一起,人仰马翻的。   不过这些皆不是大事!   李超目光炯炯地看着道右,若不是因为兵车本身亦是拦阻恶蛟的利器,他此时甚至恨不得放弃所有兵车!   无他,只因兵车速度实在太过缓慢,而射蛟,只需有床子弩在即可!   他一边前行,一边继续在心里默算距离。   李超此次登琅琊台总共带了四十辆兵车,分成三彻,加上他亲自为驭手的头车,总计十四彻,也就是十四个横列。   而每彻之间间距八丈,全军总共百丈余四。   而自歪脖树至御道,约八十丈,如此,李超行十彻,便必可见到御道!   一边数彻,一边继续前行,仅仅八十丈的距离,纵使兵车前行缓慢,亦不过顷刻时间便至。   李超直接跳下兵车,奔出几步,迫不及待地向着右侧,也就是道左看去。   下一刻,他陡然愣在原地,全身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原本按照计算,此时他应该已经到了御道正中央,而御道宽有十丈,便是有几分误差亦无大碍。   然而此时此刻,他没有看到御道的影子。   映入眼帘的,依然还是那棵歪脖树!   “此雾,甚异也。”   当李超在琅琊台山道上怀疑人生之时,一个恬淡的声音,于琅琊台旁的小珠山上响起。   开口的正是赵高,他此时手持一把鹅毛扇,正坐于山顶一方席子上,海风吹拂间,峨冠飘飘,颇有雍容之态。   赵高并不是一个人,他身旁还有一方草席,草席上亦正坐一人,容貌方广,美髯飘飘,正是李斯。   琅琊台所在之处为琅琊山,琅琊山为双山。其中方广如台者为琅琊台,而西北侧异军突起,隔平地而望琅琊台者便是小珠山。   小珠山与琅琊台等高,从小珠山山顶可以看到琅琊台台顶,只不过无法看到越王勾践所垒的祭台顶端而已。   此处扼守琅琊台西北,山上有琅琊山戍卒,有烽燧,本来就是驻军之地。   此次胡亥登琅琊台斩妖邪,赵高自然要随行。他为胡亥偏师,负责为胡亥守望,同时防止妖邪自西北侧逃跑。   至于李斯,他身负为始皇帝谋划行止之事,先前始皇帝要来琅琊,他便要提前修造宫室,铺设石道。   而眼下始皇帝又准备要登琅琊台祭天,他自然要调遣民夫军士,提前修整琅琊台。   眼下民夫已备,那些于琅琊台下拜神仙灵蛟的琅琊人已经被他一网打尽,准备就让这些人去修整琅琊台,以示惩罚。   唯一所欠缺的,就是胡亥斩妖邪了。   与赵高的从容不同,李斯微微有些不安,频频向琅琊台方向张望。   他虽然贪财,但是终究乃是一代名臣,亦身为大贵族,天下皆称为贤者,自然有其士大夫的操守。   虽然因为有把柄在胡亥赵高之手,同时亦因为学派不同,若是扶苏上台,他这个廷尉斯恐怕要住进自己亲自修建的廷尉大牢。但是作为九卿廷尉,他深知,扶苏更适合为秦二世!   若是扶苏上台,自己纵使欲得全尸亦不能,但是家人尚且能够保全。   因为扶苏仁善!   而胡亥若为秦二世,自己以及自己全家,恐有万劫不复之忧!   因为始皇帝仅仅只是酷杀,而胡亥,残暴!   “廷尉斯可是忧心少子斩妖邪之事乎?”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把李斯从失神中唤醒。   他下意识地转头,开口的正是赵高。   赵高此时一脸从容的笑意,只是眼中似有异光闪耀。   李斯在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扶苏为秦二世,自己必入廷尉大牢。此并非扶苏与自己有宿怨,而是扶苏学儒,他为秦二世,朝中儒家必大兴。自己却是法家扛鼎之人,必为儒者攻讦,而扶苏不似始皇帝,他既然立身为仁,自然不会以杀止之。   如此,护住自己家人,已然是他的极限。   而胡亥若为秦二世,自己全家或万劫不复,然或又有活路。只因胡亥残暴,他若不喜,便是一万人进言,他便连这一万人一起砍了。   最重要的乃是,若是此时自己倒戈,根本就无需等到扶苏或者胡亥为二世,始皇帝便可让自己万劫不复!   “此乃少子初次领军,吾故有关切也。”他收拾心神,拱手开口。   赵高脸上掠过一丝笑意,他目光不为人注意地扫过李斯向自己行礼的手。   李斯乃是廷尉,大秦九卿。而赵高仅仅只是中车府令,始皇帝虽然欲让其继承其父的郎中令之职,然而至少在目前为止,他还不曾晋升。   况且,就算晋升后,他的地位亦在李斯之下。因为李斯不仅仅只是九卿,他还是三公。   三公即为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三公与九卿本来并不兼任,然而始皇帝收天下威权,将丞相之职一分为二,初为王琯隗林。此二人早死,始皇帝命李斯代之。   而李斯为左丞相,至于右丞相,始皇帝似乎忘记了任命。   秦时以右为尊,李斯既然为左丞相,若按照后世说法,便是副相。然而首相空置,他这个副相行丞相全职,偏偏级别又凑不够一个三公。   最离谱的乃是他正职乃是廷尉九卿,左丞相只能算兼任。而那个莫须有的右丞相才是名正言顺的丞相,当了丞相不说,连太尉,御史大夫,亦是一并担任了。   若是李斯学过后世之学,必会言,此为薛定谔之丞相。要说他不存在吧,公文上有。要说存在,从来无人得见。   不管怎么说,大秦此时活生生的公只有李斯,虽然只是半个公,而且是兼任。他即是朝堂之首!   然而,即使是三公,亦要向赵高行礼!   大丈夫当如是也!   赵高微微有些陶醉,然而下一刻,他目中掠过一丝阴霾。   他乃是隐宫出身,他已经不是大丈夫!   不止是他,他母亲在遭受了非人的凌辱之后,因为身体亦已经残缺,连入赵氏墓地都不能,只能野葬!   虽然心底涌出大恨,赵高却没有丝毫表示。   他优雅地抬了抬衣袖:“请酒!”   秦时茶尚叫做“荼”,此时还被认为是毒药,因此士大夫之间的清谈不是饮茶,而是饮酒。   “叮”的一声,一面小小的锣被敲响,两人一同举起小小的青铜爵,拿衣袖遮住,又举手示意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爵,赵高看都不看琅琊台方向一眼,微微摇动鹅毛扇,云淡风轻地开口:“廷尉多虑也。”   “虽少子为初次领军,然他之副将,乃是李超,名将世家!”   “李超?”李斯面露疑惑之色,“可是大长信之子?”   大长信就是李信,民间传言他被封为陇西侯。然而实际上始皇帝废分封,二十等爵最后两级,关内侯与彻侯形同虚设。   连蒙恬因为入朝太晚都不曾混到一个侯,李信败军之将,又如何能封侯?   他爵位最高时便是第十八等的大庶长,故称大长信。   “正是此人。”赵高点点头。   李斯面露讶然之色,他虽然同样是李氏,然而他乃是楚地李氏,而李信乃是陇西李氏,两者之间并无关系。   他惊讶的乃是,赵高去岁冬方才出隐宫,数月之间,不仅能够在朝中建立自己的势力,还能够抓住自己的把柄,甚至还有闲暇去搜罗名将之后!   虽然赵高乃是中车府令,替始皇帝准备出行之事,本身就有插手卫尉军的便利。然而数月之间,便能够找出李超之所在,动作也太快了些。   毕竟李信去世已有六年,连李斯都不曾留意他之后人到底在担任什么官职。   “中车府令如何关注到此人?”他目光炯炯地开口。   他此时有一种感觉,赵高所谋,似乎甚大!   “无它,元月时,始皇帝命吾筹备出巡事,至卫尉军,发现卫尉军似有堂皇之意,好整以暇!”   说到此事,赵高亦颇有些自得:“吾甚异之,卫尉军练兵之法乃是武安君白起观魏武卒而创,怎会有晋人好整以暇之风?”   “后问之卫尉羯,羯言,此李超之功也。”   “而后吾数次至卫尉军,着意观察,发现李超行事颇有名将之风,不动如山,万事皆有章法……”   琅琊台的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李斯不由自主地看向琅琊台。而赵高依然目不斜视,满脸从容:“廷尉无忧也,李超此人纵山崩于前,亦有所备也。此或是妖邪已擒,将士们夸功!”   “或许,出了什么意外……”李斯皱着眉头,看着琅琊台方向,微微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由于雾气阻拦,他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觉得不对。   “如何会有意外?”赵高眉头微微一动,目光微冷。   他于隐宫之中经年,而隐宫乃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不可有丝毫软弱。   故赵高虽然外表亲和,内心实则容不得半点违逆。   他声音平淡地继续开口:“李超颇有名将之资,而台上那条妖邪虽然为真蛟,年龄尚幼!”   “蛟有行云之能,能以雾遮掩整座琅琊台,而我大军有司南!”   “又有吾等于旁掠阵监视,只要此蛟无法逃离,又有什么意外发生?”   话音未落,突然有一名军士疾奔而来,单膝跪在席前。   “报中车府令,”他脸色惊异,声音也有些飘忽,显然琅琊台上发生之事让他无法理解,“山下军侯遣某来报,他于台下听到山道处喧哗……”   咽了一口吐沫,他继续说道:“骑都尉于山道上迷途,令回车!”   “当啷”一声脆响,却是赵高身体陡然一震,直接震翻了席子上的小几,酒爵与温酒的铜盆滚落,热水甚至溅到了李斯的脸上身上。   而李斯猝不及防,“啊”地一声被烫得直接跳了起来,忙不迭地开始解衣。   赵高亦被热水烫到了脚,然而此时他恍若未觉,双目呆滞地看着报信之军卒。   “尔方才所言为何?”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报信军卒亦知自己所言极为荒谬,然而他乃是奉命行事,闻言他再次咽了一口唾液,期期艾艾地重复道:“骑都尉于山道上迷途,而后回车!”   “咚”地一声闷响,却是赵高赤脚一脚直接踢飞了铜盆,他此时脸上雍容之色尽去,手中的鹅毛扇似要化为大斧,一斧子把报信军卒劈成两半。   他目光如毒蛇,死死盯着报信军卒:“琅琊台登台仅有一条路,骑都尉如何迷途?”   “尔,可是视吾好欺乎?” 第68章 旷世奇景,天有二日!   赵高怒视着军卒,而军卒讷讷不能言。   实际上,就连赵高自己亦知,自己乃是迁怒。   他乃是中车府令,中车府令掌管乘舆之事,说白了就是始皇帝的驭手和马夫。   至于他通刑律,亦只是作为类似始皇帝等人的顾问存在,并没有刑律上的实权。   而他之所以能够抓住李斯的把柄,乃至与各种各样的人牵上线,便是依靠的谋划。   有句话其实并未说错,隐宫之内,皆是各种人才。   毕竟始皇帝重法家,轻诸子百家,仇视纵横家。   其因,自然是战国时秦乃是最强之国,且咄咄逼人,纵横家们纵横来纵横去,皆是与秦为敌。   比如大名鼎鼎的合纵连横。合纵连横乃是以苏秦,张仪,公孙衍三人为首的一干纵横家,或曰野心家们提出的外交理念,并且于战国后期时大行其道。   其中合纵自然不用多说,乃是六国合力抵抗强秦,曰合纵,苏秦因此佩六国相印。   而关键是连横,世人皆以为连横是为利秦,实则不是。   连横乃是张仪提出,而张仪连横本意,乃是小国借着与强国结盟的机会,进攻其他小国,借机兼并土地,壮大自身实力。而战国时有两大强国,一为秦,二为楚。   连横便是在此二国之间横跳,待价而沽,这便是“朝秦暮楚”的由来。   苏秦,张仪,公孙衍等人本就一体,战国后期各国攻伐,说白了就是此三人搅动风云。先是合纵遏制秦之扩张,而后又以连横破合纵,所为仅为个人私利。   故始皇帝深恨纵横家,谓纵横家乃乱世之源,重手清理。于是战国时显赫一时的纵横家,归宿大多为隐宫。   纵横家们善谋划,能猜度人心,又彻底将大义抛诸脑后,为个人私利不惜乱天下。一朝被关进隐宫,就如同养蛊一般。   赵高能够于隐宫中生活多年,自然是这方面的佼佼者。   他此次所行之策说白了依然是合纵,用一个共同的利益将一干人联合起来,于各处发力,目的便是将扶苏蒙恬拉下来,让胡亥上位。   然而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旁的不说,让李超成为此次卫尉军的领军之人,便费了大力气。   李超乃是名将之后,而李氏虽然日薄西山,但是亦曾是钟鸣鼎食之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别的不说,秦军中尚有不少将领曾是李信麾下,朝中亦有李氏当年盟友。   李氏如此,王氏更是如此。彼时所谓国家,尚且还是明明白白的家族联合体,纵使是皇帝,也仅仅只是各家族中最强大的那个而已,远没有后世那般神性。   故此所谓争权夺利,乃至争夺大位,本质上,依然还是家族战争。无敌的秦军,其实也是由类似家族私兵一般的武装组成。   赵高苦心孤诣,日夜谋划,本质上其实就是为了借胡亥之名义,收拢更强大的军事力量,来对抗扶苏和蒙恬。   而眼下,他已然接近成功了!   卫尉羯之所以能够成为九卿之一,乃是因上一任卫尉,参与了嫪毐谋反。故始皇帝以一名奴隶担任九卿,便是贵族拒绝与奴隶来往,如此可保羯忠诚。   然而羯忠诚有余,能力不足,且已老迈,急需替换。若是能够让李超立下随胡亥斩蛟之功,又有平日练兵事,又是李信之子,接替羯掌握卫尉军乃是顺理成章。   此事难在谋划。卫尉军为始皇帝亲军,无人能插手。如何让李超能够出战,才是大问题。   赵高为此亲自保举,虽然始皇帝应了他所请,然而赵高心知,始皇帝多疑,此时必因为他插手卫尉军而心生警惕。   至于斩妖邪,实在不值得一提。   万万没想到,便是这最不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出了大问题!   李超乃是赵高亲自保举,言之凿凿,言不忍名将埋没。若非如此,亦无法收拢李氏之心,让其心甘情愿为赵高所用。   此举亦是将赵高与李超绑定在一起,李超立功,赵高自然保举有功。李超犯错,赵高同罪。   结果这个赵高当时吹得好像不用,大秦便会倾覆一般的绝世名将,居然在琅琊台上迷路了!   琅琊台啊!   一个广不过七里,高不足百丈,一览无余的土台啊!   如何会迷路?   又怎敢迷路?   而且,迷路就迷路,尔回车是何意?   赵高身为中车府令,自然知道,兵车若是大角度拐弯,很容易掉轮子。   而掉头比拐弯更危险。   兵车沉重,虽然体积不算大,但是为了应对颠簸冲击,周身上下都是采用大木。若是掉了车轮,导致倾覆,车上甲士必会受伤。   而且兵车于战阵上有特殊意义,直接组建纯骑兵部队乃是近年来方有之事,以前称兵力,都称兵车多少乘!   故损兵车,比损士卒更严重!   这便是赵高出离出愤怒的原因。   不用问他都知道,回车,必会导致兵车受损。   而兵车受损,必有车士步卒受伤。   意思是,还没走到蛟身前,李超便已经损兵折将!   老实说,若是李超此行斩蛟失败,赵高都可接受。   毕竟斩蛟失败,说明此蛟有神通,非战之罪。李超或会下狱,至少赵高保举无错。   但是你迷路是什么鬼?   回车又是何意?   若是始皇帝得知此事,必会问之。   尔赵高保举一名上琅琊台都能迷路的将领,此人蛟都没见到,便已经损兵折将。   你却把他吹成绝世名将,此是何意?   深吸一口气,赵高按捺住心头的荒谬与愤怒。   此事,尚有挽回之余地!   五日前,始皇帝已然在行宫中开始斋祷,为祭天做准备。   而斋祷尚有五日,这五日之间,他既不处理国事,亦不会见外臣!   便是斩蛟过程中略有波折,此时此刻听到,与五日之后听到,亦完全不同!   所谓时过境迁,只要妖邪被斩,始皇帝心思都在祭天上,又怎会过多追究斩蛟过程中发生了何事?   抖了抖衣袖,赵高理顺了自己的衣冠,又动了动脚趾。   脚趾钻心地疼痛,显然是方才一脚踢在铜盆上,折了。   他忍住疼痛,脸上再次露出一丝淡定的笑意,歉意地向着李斯开口:“吾略有失态,廷尉勿怪。”   李斯已经直接将身上的深衣脱下,一边示意奴仆给自己送干衣服来,一边淡淡地扫了赵高一眼,心中暗暗嗤笑。   他听命于赵高,仅仅只是因为有把柄握在赵高胡亥手中,并不与赵高同心。   赵高身为邢余之人,而且虽然为九卿之子,然而赵高祖父亦只是赵国普通公族,出身其实甚低。   如此说来,教养堪忧,实属正常。   不过心中虽然腹诽,李斯脸上却没有表露分毫,他不以为意地开口:“中车府令亦只是关心则乱矣!”   “不曾想,大长信之子竟是如此不堪,可谓纸上谈兵第二!”赵高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或是此雾有蹊跷之处。”李斯此时表现得真是万分体贴。   而赵高则是心中微微一动:“吾不知兵,敢请教廷尉,大军于大雾中迷途,该如何处之?”   他说的乃是实话,虽然他学了纵横家,为了讨好始皇帝,又刻苦学了法家。然而兵家之事,他确实一知半解。   而李斯则不同,他虽然非兵家,然而亦是一统六国之功臣,多少知兵。   “此小事尔。”难得赵高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李斯笑容满面地摸了摸自己的黑髯,“中车府令难道忘了,军中有司南?”   赵高抚了抚额头,微微有些羞惭。   “吾关心则乱矣!”   他转过头来,看向琅琊台方向,语带杀意:“希望大长信之子,尚知司南该如何辨认吧!”   ……   李超不知道自己此时在赵高心中,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便如同胡亥此时看他一般。   当然,说不知,其实不甚准确。应该说,他此时已经根本不敢想,也无暇去想。   此时他全身都忍不住颤抖,看着身前一棵有些朦胧的树,心中直冒寒气。   这棵树他已经无比熟悉,甚至已经刻在了他心里。   正是一棵歪脖树。   “此树缘何会在此处!”他失声地开口。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乃是从琅琊台之西侧入山道,而后东向而行。   而歪脖树则是位于山道外侧,或者叫做道右,位于他的右手边。   随后他原地掉头,此时他行于道左,右手边变成了山道内侧,左手才是山道外侧。   也就是说,此时歪脖树,已经到了他左手边。若是以方位论,则是南边。   然而,此时歪脖树,却端端正正地出现在了山道内侧,原本是御道所在的位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这棵树长了脚,会走路?   但是树或许是精怪,长了脚,会走路。   御道难道也长了脚会走路?   琅琊台也长了脚会走路?   这边本来就是山道内侧,亦是第三层土台的台侧。   现在居然连土台都不见了!   李超此时楞在了原地,世间怎会有如此神异之事?   “骑都尉!”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却是胡亥。   他此时亦已经看出了不对,毕竟这个歪脖树如此有特点,短时间内已经出现了数次。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李超,语气笃定。   “此必为,迷鬼也!”   李超陡然一怔。   迷鬼?   鬼打墙?   鬼神之说,在商时就已经兴起。最早的鬼字就是一个象形字,乃是一个顶着田字脑袋跪着的小人形象。   田字乃是代表傩,也就是面具。所以最早的鬼字,便是指大家带着面具,跪着祭拜的那些,喻死去的人。   而至秦时,鬼神之说已然极为成熟。时有《日书》,将天文历法吉凶事,与日常所有行为结合起来,包括婚丧嫁娶,相宅,出行等。   只不过各地皆有《日书》,多而杂,皆为各国巫祝者而作之,谁也不敢说自己曾经看过所有《日书》。   然而迷鬼李超知道,因为此乃是出自《诘咎》。《诘咎》是一本专门介绍鬼怪的书,这年头贵族家里都有一本。   而迷鬼便是出自此书,亦是李超最熟悉之鬼。此鬼便是让人迷途,军中斥候常遇此鬼,被困在某个地方,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   《左传》有言,鲁宣公十五年,秦军伐晋。晋将魏颗与秦将杜回大战于辅氏,两将厮杀,难解难分。   杜回乃是著名的大力士,眼看魏颗将不敌时,杜回突然站立不稳摔倒,魏颗借机生擒杜回,秦军因而大败。   当晚有一老者入魏颗梦,言自己乃是魏武子小妾之父。魏武子便是魏颗之父,时贵族去世需以姬妾殉葬,然魏武子去世后,魏颗却将其小妾改嫁。   故小妾之父虽已死为鬼,却仍结草绊住杜回,助魏颗取胜为报。   此即为“结草衔环”中结草之由来。老者便是所谓迷鬼,若是绊马蹄便是结草,若是困人,便是结墙。   也就是鬼打墙。   李超身为统兵大将,自然熟悉所谓的迷鬼和结墙,然而,可能么?   他下意识地看向四周,此时四周已然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包括天上之日,亦隐藏在大雾之中。   然而再看不清,他亦知道自己此时乃是在琅琊台!   琅琊台,神灵之地也,神为阳,鬼为阴,鬼之见神,便如白雪之见烈日。   什么鬼敢在这等神灵之地猖狂?   而且鬼打墙只发生在晚上,且只能于不见天日之处,如树林,洞穴等地发生。否则以军中斥候之能,无论是观日还是观星,抑或是观周边山川大泽,都能确定方向,轻松脱困。   青天白日之时,何曾有过迷鬼?   然而,胡亥此语却提醒了李超,他懊恼地再度拍了拍铁盔。   吾久不至战地,懈怠矣!   他虽然为卫尉军骑都尉,统领此天下第一强军一部,然而卫尉军从未有过出战机会。   虽李超每日操演不辍,然而,操演与真至战地不同,操演可控,而战地之上,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   是故,他此时此刻面对迷途,竟然连军中神器都想不起来!   “偏将军博识矣,且少待!”   “斥候何在!”他顾不得多理会胡亥,敷衍地发出一声恭维,然后转头发出一声厉吼。   马蹄声起,透着一股谨小慎微之意,显然斥候此时亦已经被浓雾挡住视线,只能循声而来。   “某在!”随着几个声音,三四匹马小心翼翼地自雾中出现,浑身湿透的斥候自马上跳下,准备向李超行礼。   “无需下拜了!”李超狠狠一挥手,他看向其中一人:“取司南来!”   为大军辨别方向就是斥候之事,故司南这种东西,斥候都会随身携带。   几名斥候飞快地解下腰间挂着的一个牛皮袋,李超懒得等待,直接自其中一名手中抓过牛皮袋,随手打开。   牛皮袋内是一些地图,干粮,令箭等物,李超自袋中取出一个铜盘,又摸出一把石勺。   将铜盘小心地放置在车辕上,铜盘被打磨得非常光亮,若不是颜色发黑,必能当镜子使用。   而石勺亦是通体乌黑,李超轻轻地把勺子放在铜盘中央,轻轻转动了一下勺柄,石勺开始滴溜溜地在铜盘上转起来。   而李超则是瞪大眼睛,大气都不敢出。   足足过了十息时间,勺子终于停了下来,勺柄端端正正地指向身侧。   “此为南方!”李超眉头瞬间紧皱,随即又飞快地分开。   勺柄所指方向很是古怪,李超无论如何亦无法将自己登台以来的行止与这个方向联系起来。   然而,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司南乃是军中神器,传言昔日黄帝与蚩尤大战,遇到浓雾,便是靠着司南车指引方向,从而找到正确的路径。   既用司南,自当信司南,而且老实说,李超心里此时已经对所谓的方位存疑。   “如此说来,”他一步顺着司南所指方向跨出,一只手伸出,“吾等当往此方……”   “骑都尉!”   一个声音响起,打断了李超的计算,他恶狠狠地转头,看向声音发出之人:“何事!”   “骑都尉且看……”出声的同样是一名斥候,他此时有些紧张,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看何物?”李超的声音更为严厉,卫尉军为天下第一强军,斥候更是军中最为悍勇之辈,否则亦不敢以数骑冲至敌大军之中。   然而这名斥候竟然因为自己一声怒斥,便全身颤抖,而且还是当着少子胡亥的面,简直是卫尉军之耻!   “某之司南,所指南方为此……”斥候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他身后。   “胡言乱语!司南者皆为指南,尔之司南如何会指东……”   李超一边怒斥,一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斥候的司南此时就摆在地面上,看到司南的第一眼,李超就陡然一愣。   只见地上那个司南,此时勺柄确如该斥候所说,指向了他身后的方向。   一抹凉气陡然从李超脚底泛起,瞬间就蔓延到了他全身。   他狠狠咬牙,看向其他斥候:“尔等之司南呢?”   无需其他斥候答复,此时李超已然看到地上摆着足足三个司南,显然在他下令的时候,其他斥候便已经掏出司南开始辨识方向。   而三个司南,再加上李超摆在车辕上的那一个,总共四个。   四个司南,各指一方,竟没有一个相同!   李超瞠目结舌,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在瞬间便连魂魄都被冻结。   司南者,磁石所制也。秦时早已经弄清楚了磁石的基本特性,比如磁石能吸金铁之属,且分阴阳二极,互斥互吸。   而司南便是按照阴阳二极制作,勺炳为阴极,指南,因南为阳。   除了不知道所谓地磁,而以阴阳称之之外,秦人对司南之了解,已然足以和后世比肩,甚至还因此出现了所谓的悬针法等新的司南形式。   司南极为可靠,除非是遇到附近有磁山之属。然而琅琊山绝非磁山!   连司南都无法指示正确的方向,这绝非所谓迷鬼所能够做到的!   “速速找到太阳之所在!”李超突然一声厉吼,他面若疯狂地看了斥候们一眼,率先抬头看向天空。   不止是他,几名斥候,乃至附近能够听到他命令的士卒们,皆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天空。   厚重的雾气已经笼罩四野,天地间一片苍茫,甚至都无法分清楚,何处为天,何处为地!   李超一寸寸地逡巡着天空,仔细观察着雾气中亮度的细微变化。   “找到了!”一个喜极而泣的声音陡然响起,李超闻声转头,却见一名斥候正满脸大喜过望地指向天空某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李超亦大喜!   只见雾气遮掩之中,有一轮淡淡的晕正端端正正地挂在天空。这个晕极为模糊,若是不细看,很容易便会把它错过去。   而且一眼看去,此晕完全看不出太阳的形状,需要认真盯着看,方才能够在目光移动的瞬间,于眼前留下一个圆圆的影子。   李超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晕,飞快地眨动眼睛,足足看了十息时间,他方才闭上眼睛。   下一刻,他的眼睛陡然睁开,一抹亮得骇人的光自他眼中掠过。   “此确是太阳无误!”   带着一抹即将揭穿对手诡计的快意和屈辱,他死死咬牙开口:“吾等上山时,乃是食时初,彼时太阳初升,居正东!”   食时就是上午七点至九点,秦时亦有十二个时辰,只不过叫法与后世十二地支不同,比如上午七点至九点前乃是辰时,秦时称食时,也就是吃早饭的时间。   “而至末食初,吾等已至第二层山道!”他飞快地计算。   末食顾名思义,就是吃完了。末食初,自然就是指的上午九点多一点。   “此时约是末食中,太阳已至东南!”   “若是此方为东南,那么此方,便是……”他面对太阳的方向,扭头看向身后。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声惊呼声响起。   “骑都尉!”   “何事!”李超飞快地转过身来,杀气腾腾地看向开口之人,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剑柄。   此人便是先前言司南方向不一致之斥候,李超恨不得一剑斩了他,因为他每次开口都没好事,而且面目可憎。   便如此时此刻,他便已经痛哭流涕。   “骑都尉且看!”痛哭流涕的斥候颤抖地举手向李超示意。   李超强行按捺住一剑砍了此人的冲动,顺着他的手臂看向天空。   下一刻,犹如猛雷在头顶炸响,李超再次楞在了原地。   只见斥候所指的方位,亦有一晕,与方才所见之晕一模一样!   “哗啦”一声,李超不由自主地坐到了地上。   他呆滞地看着天空,天空上,此时相对挂着两个晕,两个晕皆一模一样,遥遥相对。   竟然是,天有二日! 第69章 惊疑不定始皇帝,莫非世间真有仙   琅琊台上,李超此时只觉得自己魂魄都已然出窍。   他呆呆地看着天上那两个淡淡的晕,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直到一个声音把他唤醒。   “骑都尉!”   李超懵懂地回过头来,正对上胡亥不耐烦的脸。   “吾等为何在此迁延?迁延太久,尔不怕恶蛟遁逃乎?”   李超一愣,他此时哪里还顾得上斩蛟之事?   他惨笑着指向天空:“偏将军,此为天有二日也!”   “天有二日?”胡亥诧异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他当然能够看到天上的两个光晕,毕竟先前李超和斥候的对话,他全程都能够听到。   “又如何?”他脸上的诧异不变,转头重新看着李超。   李超顿时语塞。   天有二日,乃是极为罕见之天象,李超从未曾得见。   然而书上却有记载。   秦时贵族启蒙到志学,能够学习的典籍不多。   除了《诗》,《易》,《礼》等身为贵族必须要学习的书之外,余下的便只有《孝》,《乐》,《春秋》等书。   这些书大部分出自于诸子百家,尚没有后世那种圣贤书的地位,更没有经过后世之人别有用心的节选,内容无所不包,而且敢言。   其中就包括天有二日的描述!   所谓,“主弱,公侯狡猾,起莫能匡,则日并照!”   又谓,“逆天地,绝人伦,则二日出相争!”   再谓,“两日并出,是谓诸侯有谋,自底灭亡,天下兴兵,无道之臣举兵亡!”   全部都不是什么好话!   若是此事发生在其他地方尚好,然而,此处乃是琅琊台!   琅琊台,乃是神灵之地。   所谓神灵之地,便是指上天与人间界限模糊的地方。   故此,琅琊台所发生的一切,皆有上天之意旨在内!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依然坐在兵车上的胡亥,胡亥此时亦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   胡亥此时尚未及冠,乃是志学之年。   然而虽是少年,却已然卷入了储君之争!   始皇帝少子与大子相争,岂不就是二日出相争?   而书上说得很清楚。   二日相争者,主天下大乱!   ……   琅琊行宫最高处,仙宫,亦即始皇帝寝宫之内,此时已然是一片忙乱。   始皇帝陡然吐血晕厥,对宫人来说,乃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无数人在哭号奔跑,宛如无头苍蝇一般。   此次为了上琅琊台祭天,始皇帝打算斋祷十日。   这十日里,他不理政事,只呆在寝宫之中,亦不见外臣。   而大臣不能进仙宫,能进仙宫之人,唯有中车府令赵高,他为宦者,进入始皇帝寝宫并无阻碍。   偏偏今日乃是少子胡亥去往琅琊台斩妖邪的日子,中车府令赵高亦随行压阵,此时仙宫之内,除了数名身份卑微的近侍外,竟然连一个能拿主意的都没有。   “快快通知卫尉羯!”有内侍声嘶力竭地大喊。   卫尉羯统帅卫尉军,而卫尉军乃是始皇帝亲军,宫中若有什么变故,皆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不可!”然而这个主意刚一出口,便被人所斥。   “卫尉羯此时尚在蒙山,若要通知他,寝宫之事必为外人所知!”   先前大喊通知卫尉军的内侍默然。   若是后世,皇帝突然重病,通知亲军做好准备乃是极为正确的处置。   然而眼下天下一统方才数年,尚未归心。   整个天下,皆靠始皇帝一人之威权强行捏合在一起,若是让外人得知始皇帝吐血昏厥,恐怕大秦瞬间星散!   而且正因为始皇帝收天下威权,当他这位集天下威权于一身的帝王倒下之时,天下间竟然再找不出任何一人有能应对此局面者!   若依秦宫之惯例,王重病不能视事,自然还有王后!   秦时的王后尚有重权,她本就有调动兵马之权利,甚至还能够代理朝政。   比如在大秦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两位芈姓王后,芈月以及华阳夫人。   一位主政秦国四十一年,使得秦国从一个西捶小国,一跃而成为天下强国。一位则是扶养年幼的始皇帝,生生将一位所谓“不肖”的顽童,教导成为一统六国,实现千古伟业的始皇帝!   然而,始皇帝自从华阳夫人去世,赐死自己的楚王女王后之后,再未立王后!   始皇帝无王后,大子扶苏此时正于廷尉大狱中,少子胡亥则正于琅琊台斩蛟,余子在咸阳。   眼下尚有何人可托?   “朕无事!”一个低沉的声音陡然响起,所有人如闻天籁!   “扶朕起来!”开口的正是始皇帝,他此时已然被内侍置于一张软榻之上。   几名近侍欢喜地膝行上前,扶起始皇帝,一名近侍小心地开口:“主,可要唤卫尉羯来?”   后宫内侍尽是始皇帝家奴之属,连称陛下的资格都没有,只能称主。   “不需。”始皇帝简短地回答。   近侍一愣,小心地再度开口:“可要召夏无且?”   夏无且乃是始皇帝之医官,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夏无且在以汤药调理始皇帝之身体。   “不必。”始皇帝的回答依旧简短。   内侍再次一愣,然而不等他们再说话,始皇帝已然直接挥一挥衣袖:“尔等暂且退下。”   他目中闪过一丝厉光:“今日之事,若有人胆敢说出去,必斩不赦!”   看着一干内侍们狐疑地退出静室,始皇帝再次闭目调息片刻,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他深深地呼吸了数次,手抚着自己胸口,脸上出现一抹异色。   他先前宠信方士,尤其是方士中名侯生者。   而之所以宠信此人,便是因为此人为他进石药,服之确有登仙之感。   然而一朝事发,方士欺瞒事终于被始皇帝所得知,而此时他已然服食石药数年之久!   若按照夏无且的说法,石药伤肝,伤肾,尤其伤肺!   且此等损伤不可逆,至少他夏无且学艺不精,不知如何逆也!   始皇帝亦自觉自己肺部宛如石块一般沉甸甸,胸中之气一日短似一日。   夏无且学艺不精,乃是一个笑话。   秦国除了兵甲犀利,弩阵天下闻名之外,医官同样天下皆知。   春秋战国时的名医,医缓,医和,乃至大名鼎鼎的扁鹊,皆为秦国医官。   夏无且虽然医名不张,生平最得意的事居然是荆轲刺秦时,他掷出医囊,阻了荆轲片刻,使得始皇帝有机会拔出自己的长剑。   然而,他乃是秦国医官之后,秦国医官一脉相承,夏无且无天下名,只能说是善医者无赫赫之名。   连他亦说自己无能为力,只能日日以汤药温养,让始皇帝稍觉舒服。可想而知,始皇帝肺部所受石药之害,恐怕已然无药可救!   然而……   始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几案上。   几案旁颇有狼藉之态,内侍们仅仅只是将翻倒的香炉重新整理好,其他东西还没来得及动。   包括那个用披风做成的包裹,也依然摊开在几案上,黄绿色的粉状药渣,直接敞在始皇帝眼前。   就在刚刚,始皇帝按捺不住包裹内药渣的馨香,试吃了一点点。   刚刚吞服下去,始皇帝便觉得一线冷香宛如实质一般,瞬间刺入肺部。   原本颇有石块一般迟滞感的肺部,竟然瞬间就有通透的感觉!   而始皇帝亦因为气血瞬间被牵动,喷血晕厥!   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胸前,由于是斋祷,始皇帝身着的乃是白衣。   内侍虽然在短时间内清理干净了始皇帝胡须上以及地面的血迹,却尚未来得及给始皇帝换衣服。   此时始皇帝胸口上尚有一丝血迹,而且,是成暗黑色!   看起来让人触目惊心!   让始皇帝惊疑的便是这一点。   他先前并不将这些药渣放在眼中,甚至还因此极为恼怒。   毕竟,他已经认定扶苏蒙恬所谓天人事,乃是欺瞒于自己,这些药渣虽然不见得是毒药,准备把自己毒死,但是必然不会有任何作用。   毕竟,连夏无且都无能为力之病,区区草木药渣,又能如何?   这年头大家尚且还是重金石之药,而轻草木,毕竟几大神药此时尚不为人知。   然而万万没想到,自己随意吞服一点药渣入腹,便立刻有了反应,此时竟然觉得全身都松快许多,包括气息,也重新变得悠长有力!   此莫非真是这些药渣之功?   难道说,扶苏蒙恬说的乃是真的?   若如此……   他的目光落在了扶苏所献天书,以及蒙恬千里扛回来的石碑上。   难道说,天书和石碑,同样为真?   始皇帝不由自主地重新在几案前坐下,伸手摸向扶苏所献天书。   然而手刚刚摸到封面,他就陡然顿住。   “咚”地一声,他把手收了回来,在几案上重重地敲了一记。   “来人!”他声音沙哑地发出一声低吼。   “主!”两名内侍轻手轻脚地出现。   始皇帝眼中露出一丝挣扎的神色,他目光扫过天书,药渣,以及石碑,再转头看了看琅琊台的方向,目光陡然变得冷厉而决然。   “将此石碑,包裹,以及所谓天书,尽数送至廷尉大狱,交予扶苏与蒙恬。”   “既然此二人如此喜爱所谓天人之事,”他狠狠地说道,“余生便于廷尉大狱中参透天人之奥妙吧!”   “此外,”他再次看向琅琊台,“速速遣人至琅琊台!”   “朕欲知,胡亥斩蛟事如何!” 第70章 东海悟道,始皇的寻仙使   当李超在琅琊台上彷徨不知所措,始皇帝派出的信使飞快地赶往琅琊台时,琅琊台之外的海面上,碧波万顷之中,秦天正盘膝坐于礁石之上,眼睛微闭。   一旁的炼天鼎依然在吞吐云雾,炼制天地大药,并非一时之功,需汇聚海量水气,方才能够从中提炼出足够的五行之水。   而秦天,也正好借此机会推演自己的“混元一气诀”。   只见秦天身旁时而有霞光现,时而有风雷起,而笼罩在小岛上的淡淡水雾亦是变幻莫测,神妙非凡。   若是此时周围有人,细看水雾,便会发现,此水雾中,竟似有着大千世界。   而秦天的心神,便沉浸在这方世界中。他虽然身在礁石之上,却仿佛神游天下。   雷霆的恐怖,天地的广阔,雨水的滂沱……   秦天的手突然微微一动,打出一道法诀。   法诀古朴而充满玄奥,仿佛蕴含天地至理,勾动天地大道。   法诀很生涩,时长卡顿,但每变化一次,水雾中的世界便或风声大作,或气温骤降,或浪凝冰。   有雪自水雾幻化的世界中飘下,秦天的手突然静止不动。   一抹黑色自水雾中出现,瞬间幻化成一片大地。   大地上一片荒芜,有草木萌发,有兽类生长,不类现世。   有雨自天空而下,黑色的大地转瞬间就被洪流覆盖,草木与兽类皆被席卷其中,洪流汹涌,世间皆为浊浪。   有流火自天空而降,洪水消退,大地重新出现,草木再次萌发,又开始有小兽奔跑,天空中大雨再次倾盆。   如是轮回。   不知过了多少年,又是一场洪水,只是这次不再有流火出现,取而代之的乃是无数赤身裸体之古人,举着木制工具,在一人带领下,奋力掘土,以泄洪流。   洪水渐渐消退,大地复绿,河堰渐清,有雪自空中飘落,其大如席。   有人身无寸缕,在四面漏风的茅屋中颤抖,冻饿而死。有人身着华裘,住广厦,赏雪为乐。   又有一老者,端坐于牛车之上,虽身穿朴素麻衣,脸上却丝毫没有寒冷之色,有的只有恬淡。   他慈爱地看着身边围着的一群年轻人,年轻人脸都被冻得通红,却同样似乎感觉不到寒冷,看向老者的眼神,尊崇而狂热。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老者声音嘶哑,却如同洪钟大吕般,传遍天地之间。   水雾变幻,有彩光如实质般在雾气中蔓延,又有清新冷香之气在海面飘散,整座海岛,乃至整片海域都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中。   无数大鱼在附近的海面上高高跃起,纵使是不小心撞在了海中礁石之上,撞得头破血流,犹前赴后继。   一声轻叹突然响起:“此为人间大道也……”   彩光消失,霞光隐去,风雷亦息,唯有冷香依旧。   开口的自然是秦天,他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中略有感慨。   “混元一气诀果然神妙,竟然能演化大道,可惜吾此时尚看不懂!”   混元一气诀,乃是一种法门。   这个法门是从五行之水中悟出,水无常形,混元一气诀自然亦无限制。   此外,水孕化万物,万物归一,即为道!   他静静地立在礁石之上,目光看向西侧,眼中异光闪动。   方才他正在演化混元一气诀,突然心有所感。正好自己演化有所得,亦遇到了瓶颈,顺势醒来。   “二日争出?”下一刻,他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他此时炼药的小岛,乃是在琅琊台之外,距离琅琊台不过百里。   百里的距离并不算远,然而这年头,大家对大海的了解并不多,除了大秦水师能够靠着巨舟航行至远海,渔民们最多只能到距离海岸线十里的地方。   故百里外,已然是人迹不至之地,别说在这里炼个药,若是秦天常住于此,都不会被打扰。   而琅琊郡本就地势较高,琅琊台又高百丈,即使是在百里处,亦能看到。   只是想要看清,便需要某些小术了。   这对秦天来说,自然不是任何问题,毕竟他距离所谓的天人亦只差一重境界。   “没想到小白懵懂,随心所欲用神通幻化,竟然能幻化出此等异象!”   “此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他饶有兴趣地想。   天有二日,自古以来便是大凶之像。   说实话,秦天还颇有点想看看始皇帝的反应。   毕竟始皇帝收天下威权于一身,此次前来琅琊台,亦是为了大秦万世。   结果琅琊台上突然出现天有二日,二日相争之兆,不知始皇帝当做何想。   “不过,小白此次幻化,或许能够瞒过普通人,却绝对瞒不过赵高李斯之流!”   秦天的眉头微微皱起。   “亦无法阻止胡亥登琅琊台顶,毕竟,小白尚且是条幼蛟,仅仅只能布蜃,却无其他神通!”   是的,小白在琅琊台利用雾气弄出来的,并不是什么鬼打墙,而是,蜃景!   秦时之人对蛟的了解还太少,不知道能够布蜃的,不仅仅只有志鸟,还有异蛟。   比如说小白这种。   《本草纲目》有言,蛟之属,有蜃。其状亦似蛇而大,有角如龙状。红鬣,腰以下鳞尽逆。食燕子。能吁气成楼台城郭山峦之状,幻化万物。   当然《本草纲目》乃是后世神医李时珍所编写,秦人自然不知。然而赵高李斯之流,皆为见识广博,极度聪慧之人,他们纵使不知蛟有能布蜃者,亦能够猜出端倪。   至于胡亥……   作为一个以残暴留名千古之人,区区天有二日,他又岂会惧怕?   “此为灵蛟人间之劫也,不过亦是小白机缘之所在。”   秦天眉头微动。   他早在入道之前,就自行领悟了命符丹三术,其中命,便是所谓的命理。   然而命理乃是天道掌控,秦天虽略有所感,以他连天人境界都不到的能力,要想洞彻世事,显然还是力有不逮。   他能够算出,小白此次有大危机,毕竟它尚且只是一条幼蛟,而面对的乃是一统六国的大秦铁骑。   若是它离开琅琊台,尚且还能利用大海逃遁,然而秦天给它的指令却是让它呆在琅琊台上,庇护一方之民。   不过,虽然危机甚大,小白此次,亦是有惊无险。甚至能够利用这次危机,更进一步。   只不过为它扭转这次危机,甚至将之化为机缘的人,究竟是谁呢?   一道灵光陡然在秦天心头乍现,他转过头,看向西侧。   下一刻,一抹笑意在他脸上浮现。   “居然是他!”   ……   距离秦天不到十里的海绵上,一艘小船正在艰难地前行。   小船已经极为残破,显然已经经过了不少风浪。这是一条极小的船,长不过三丈,上面有一个低矮而破败的船篷,带着明显秦船的方正风格,显然是大秦水师的小舟。   这种小舟一般是用于大船之间的通信使用,秦军称这种船为“马船”,因为除了通信外,它最大的作用就是于大船不适合靠岸的地方,运送马匹登船或者靠岸。   如此小的小舟,只有在船队的庇护下方能在大海上航行,否则随时都有被海浪掀翻吞噬的危险。   然而此时这条马船周围数里,却根本没有任何大舟的影踪。   别说方圆数里,方圆百里都不会有,因为大秦水师此时正奉命于在扶桑南部,沿着鹿儿岛一路南下。   这意味着,操舟之人不仅仅胆大包天,而且运气极为不错。   当然,亦有地理之因。   琅琊郡本就三面环海,按照后世说法,乃是一个突出的半岛。   而此处距离琅琊台不过百里,而且并非是向东百里,而是向南。   虽然对于秦人来说已然是海外无人可踏足之处,但是实际上,此处尚是琅琊近海。   此处按照后世的叫法乃是黄海,只是黄海之名一直到距秦朝两千余年后方才出现,在此之前,此处一直都被叫做“东海”。   东海北部为琅琊郡,西为东海郡,东边是箕子国,亦即后世所称高句丽,三面皆陆地,使得东海水波不兴,风平浪静。   传言自商周时起,便有不少野人腰间绑上葫芦,顺着海浪漂过东海,漂到箕子去,这些人被称为“瓢人”,后成箕子朴姓起源。   这便如后世箕子人助纣为虐,狐假犬威,因其随身带棒,故被称为“棒人”或“棒子”一般,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管怎么说,东海绑个葫芦便能泅渡过去,一艘小船能够安然穿梭于碧波之中,亦属平常事。   马船乃是划桨船,无帆。此时马船后部,正有一名男子,正奋力划桨。   男子身着黑色袍服,明显是极为华贵的制式,想必若是完好时,颇有飘飘欲仙之感。只不过风吹日晒,又有海水浸泡,此时已经变得褴褛脏污,露出黑黝黝的胸膛。   他的袖子已经被撕掉,包括袍服下摆也已经被撕开,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腿,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不过他的头发与胡须倒是整理得一丝不苟,尤其是胸口处挂着的象牙牌更是一丝污渍也无,衬着他已经黑黝黝的胸口,愈发显得雪白如初。   男子纵使是奋力划桨之时,亦小心地用手臂遮住溅起的水,免得海水溅上牙牌。   而牙牌上正刻着几个篆字:大秦始皇帝寻仙使福。   此人,竟是消失已久的徐福! 第71章 竟然是真方士?   始皇帝二十八年,徐福上书,东海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其上或有神仙居住,欲往东海寻找仙山,为始皇帝求不死之药。   经过数年筹备,制造大舟,组建舰队,准备食粮,衣履,各项补给物资,至始皇帝三十三年冬,终于成行。   因秦历以十月为始,故冬为四季之首。而至始皇帝三十三年元月时,方士欺瞒始皇帝之事发。   始皇帝乃遣章平统率大秦水师,冒险出海,纵使损兵折将,损失甚重,亦不得返,誓要抓住徐福乃罢!   而此时大秦水师已至扶桑以南,无人知徐福居然出现在琅琊外海!   马船狭小轻盈,然而若是仅有一人划浆,其速度自然不会快到哪里去。   而徐福显然亦不以体力见长,他再度努力划了几下,便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整个人甚至都没力气继续坐着,而是无力地躺倒喘息。   只是纵使已经躺倒在船上,他的头依然勉力抬起,目光焦急地在海面上逡巡。   然而片刻之后,他终于颓然地放低头颅,拍着船舷大哭。   “仙山,为何弃吾而去?”   他自冬时出海寻找仙山,已有近半年。   半年来餐风露宿,虽然东海日常风平浪静,然而再怎么说东海亦是大洋,绝非安全之地。   这半年来,他遇到过吞舟之大鱼,亦曾于海上遭遇风暴,甚至还碰到过所谓龙吸水。又因地理不熟,不慎撞上海中礁石等,与各种危险擦肩而过。   然而,一直到他流落到身畔只有一艘小小的马船,依然不曾找到海上仙山。   数日前,徐福的食水便已尽,所幸他于海上飘零已久,对海中之物颇有了解,而周边海域又多礁石小岛。徐福找到了一个有很多螃蟹的小岛,靠着生吃螃蟹勉强填饱肚子。   然而螃蟹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而且徐福还是生吃,本以为自己将死在岛上,身体成为螃蟹食粮,却不想昨夜躺平等死之时,忽然见远处霞光冲天!   已经衰弱到了极致的徐福奋发了最后的力量,当即爬上马船,朝着霞光进发!   马船虽然是小船,对一个人来说还是有些大。   尤其是马船本就为大秦水师的战船,它本就不是一个人操作的,连浆都是排桨,而非渔民小船上的摇橹。   是故,了大半夜外加半个上午的时间,徐福仅仅划着马船朝着霞光前进了不到十里。   且说是徐福划过来,倒不如说他乃是借着海浪漂过来,划桨只是为了调整方向而已。   而他越是靠近霞光的方向,心头便越是火热。   因为他一路行来,遇到了颇多大鱼,这些大鱼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其中不乏血盆大口,一口便可吞舟的恶鱼之属。   然而这些大鱼皆对头顶的徐福视而不见,只顾向着霞光的方向游去。   而且,虽然距离遥远,但是借着霞光,徐福亦可看到有大鱼高高跃起,溅起漫天水。   而霞光周围的雾气亦极为神异,隐约可见天地变幻之景色。   然而,就在徐福好不容易抵达这片海域,霞光却突然消失!   整个海面,只剩下一片朦胧的水气,无论是高高跳起的大鱼,抑或是可变幻世间的雾气,尽皆消失不见!   而他此时已然精疲力竭,再无力前进半寸,只能随波逐流。   且,就算他还有力气,能够返回螃蟹岛,亦不过是再苟延残喘数日而已。   仙山啊!   徐福脸上眼泪肆意横流。   他知道,先前所见之霞光,必然与神仙仙山之属有关!   而他为了寻访神仙,不惜以身犯险地,原以为便是神仙亦感其诚,知自己将死,特意在自己死前得偿夙愿。   然而,却是恍如一梦。   “吾此生果无仙缘乎?”   他声音悲怆,初时撕心裂肺,不多时便变得低沉。   显然疲累绝望之下,已然开始进入昏睡。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于他的头顶响起。   “徐福,尔欺瞒于始皇帝,致使天下方士遭遇浩劫,如何尚敢言尔之仙缘?”   纵使是在昏迷中,徐福心头仍是一惊!   这个声音宛如洪钟大吕一般,如天地般厚重,又如云雾般飘渺。   “余不曾欺瞒于始皇帝。余不曾要始皇帝之金珠,亦不曾染指六国美女。唯一所求者,仅仅只是让始皇帝造大舟,让余得以出海寻访神仙仙岛,为始皇帝求取不死之药!”   他不由自主地开口。   “如此说来,尔是真方士?”飘渺厚重之音再起,两种感觉极为矛盾,却无比和谐。   “余当然是真方士!余所求着,唯仙缘而已!”   徐福再次不由自主地回答,他只觉得在这个声音之下,自己内心的一切想法皆无可遁形。   “尔可曾求到了?”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徐福不由自主地悲从心来。   “不曾!”   区区不曾二字,道尽了无数苦楚。   一声叹息声响起,那个声音再响。   “尔为何流落至此?”   “余十二月十五奉始皇帝之命出海,借季风一路东行,一路经历风暴,迷途,等诸多变故,元月七日至扶桑!”   “因船队损失甚重,又不曾发现仙山,都尉橥不欲返秦,亦不愿再随吾出海,欲领军士并三千童男女自立于扶桑。”   “橥欲杀余,余仅得一船人逃归大洋,欲穷东海以访仙山。然月前,遇龙吸水,余之大舟撞礁石破碎。幸存之人不得不改以马船为座舟。”   “然过数日,余牵星失误,误入吞舟鱼群,龙吸水后残余之数十人尽入鱼腹。余之卫士冒死跳下与巨鱼搏杀,余侥幸独活。”   纵使是在昏迷中,徐福亦忍不住痛哭流涕。   他只觉得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满腔的委屈与不甘,不知道向何人诉说。   他乃是琅琊人氏,自小便在海边长大,听多了仙山的传说。   随后他又师从于鬼谷子,学阴阳,学符,学术,于琅琊地颇具声望。   始皇帝二十七年,大召天下方士。徐福虽然亦知丹术,然而他所喜的乃是观星,精通牵星之术。而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出海寻访传说中的仙山。   故始皇帝二十八年,徐福离开琅琊,应召入咸阳。随后便向始皇帝进言,欲寻访海上仙山,找神仙求药。   仙山的传说在琅琊流传已久,琅琊县乡民口口相传,绘声绘色,皆言祖上曾见过海中仙山。   其中既有高悬于天上的,亦有天气极其晴好之时,于琅琊台,珠山等高处看到海中极远处隐约露出的仙岛。   旁人听过便罢了,然而徐福不同,他学阴阳,知牵星!   牵星里有一个关键的知识,那便是看星星高度,与地平线形成的夹角,来确定方位。   故此,徐福虽然作为秦人,尚且不知道脚下乃是一个大球,有曲面,亦不可能理解这种理论,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运用角度这个关键因素。   便如琅琊人出海打鱼时,岸边之人若是一直盯着看,会发现渔船前行一段距离后,船身就开始隐没在水线之下。   随着渔船渐渐进入海中,若是天气晴好,便可见到渔船一步步彻底隐没到水线下的景象。   此时若是登高,又可以重新见到整艘船。   船如此,那么仙山,是不是亦如此?   若是海上仙山距离琅琊台甚远,那么无论天气如何晴好,它都在水线之下,根本不可能为琅琊人所看到。   而既然能看见,说明仙山距离琅琊并不远,就在琅琊外海!   而且极有可能,就在琅琊外海百五十里范围!   这是徐福根据牵星术算出来的,对此徐福很有信心。   而事实亦验证了他之猜想。   只可惜,终究还是功亏一篑。   一路上风暴,巨鱼吞舟,龙吸水,疫病……   原本皇皇船队,最后仅仅只剩徐福一人以生螃蟹为食,挣扎求生。   历尽千辛万苦,他终于见仙缘。   然而,却不得靠近!   ……   说话的,自然是秦天。   他方才问徐福时,用了一点道音,而且他本身就已经通命术。虽然不到一眼便看透一人前世今生的天人之境,但是确保无人可以在他面前撒谎还是没问题的。   老实说,他亦有一丝好奇。   作为穿越者,秦天本就记得徐福东渡的历史知识,而他此次至琅琊,曾听起乡民谈论起徐福出海之事。   当是时,近十巨舟横列,帆影遮天蔽日。   三千童男女皆身着白衣,徐福亦是峨冠飘飘,颇有仙人气象。   没想到数月之间,便沦落到如此地步!   他此时负手立在马船船头,看着已然昏迷的徐福,目光之中,颇有感慨。   方士之属,来源于昔日楚地之巫。   而楚巫乃是学古之神人天人遗法,虽然只是鬼神小道,然而归根结底,和炼气士亦算是同源,毕竟都是修天人之道。   只可惜末法时代来临,炼气士于大秦仅仅只剩下秦天一根苗裔,而巫之后裔,方士,亦已经日薄西山。   连他们的道统都已经失去了,从原本的天人正道,转而成了寻仙!   甚至于寻仙亦不可得,变成了招摇撞骗之徒!   侯生之流如此,徐福亦如此。   然而此时此刻,秦天却发现,自己似乎误解了徐福,天下人亦误解了徐福。   徐福,居然是一个虔诚求仙的真方士! 第72章 奉仙师之命,前来做法!   秦天内心颇为感慨。   炼气亦或修仙,虽然如同皓月与萤火的区别,但是归根结底,都是修行。   修行者,不仅需要一颗百折不挠的赤诚之心,亦需要机缘!   历史上徐福并未再返回大秦,有传言说,他于扶桑落地生根,而三千童男女亦在扶桑地繁衍生息,日后便成为了倭人。   然而事实证明,这个说法站不住脚。   徐福不曾说三千童男女到了扶桑还剩下多少,然而既然随船的大秦铁血悍卒都死伤惨重,甚至让统兵的都尉都生出畏惧之心,可想而知这一路上的危险。   而童男女皆是幼童,古代以八岁之下为童,秦时的童尚且还是指真正的童,并没有后世那等含义。   三千幼童,经历了能让大秦铁血悍卒都心惊胆战的危险,若是能剩下三分之一,都算是邀天之幸。   毕竟这年头航海知识方才刚刚起步,大秦水师亦是首次出海,根本就不知道海上会遇到什么。   一千名童男女,哪怕男女各半,繁衍生息,又怎么可能生出后世一亿多倭人?   况且,后世研究发现,倭人的血脉中最主要的部分乃是古坟人,而非所谓弥生人。   由此可见,徐福东渡,确实不是后世所传言一般,乃是为了逃跑,带着三千童男女去扶桑划地为王。   甚至可以说,徐福带着这些方士骗子淫乱六国美女所生的后裔离开,本身就有着正本清源的想法。   毕竟,他带着这些童男女,乃是为了向仙人进献的。   也就是说,这些童男女无论成功与否,都无法再返回大秦。   若是不曾找到仙山,他们会死于海上。找到的话,他们或可成为仙人奴仆。   想来,徐福亦已经料到,这些方士骗子,或会让方士在大秦绝裔。   若是往深处想,徐福出行前,让始皇帝斋祷后方可服丹,虽然是为了赶在方士欺瞒始皇帝之事败露之前,便驾大船出海。然而他真正害怕的乃是事败让自己出海之事泡汤。   当然,是不是这样,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乃是,秦天确定,天下间,无人可在自己面前撒谎!   徐福确实是一名真方士,求仙之心,可谓志诚!   否则,他不会在只剩自己一人,且食水断绝的情况下,还拼命划着马船,赶往秦天所在的小岛。   是的,徐福所见,便是秦天幻化出来的异象。   只可惜,他虽然心诚,仙缘却不够。   秦天低头淡淡地看了徐福一眼,数月在海上漂泊,再加上又遭遇各种天地之威,食水断绝,徐福此时身体已然虚弱到了极致。   划着马船赶往霞光所在地,已然是他最后的奋勇,便如太阳即将落山时,那刹那的灼热。   此时的他,已然陷入了油尽灯枯,即将死去。   纵使是他真的得遇仙人,以仙人之能,亦无法帮其延寿。   因为,此乃徐福之命数!   仙人者,不过是学了几手小术,勉强混了个不死而已。   若是渡过天劫,他们或许有了一两手神通,然而却无法在人间停留,天劫一过,当即飞升。   若是连天劫都不能过,连自己的肉身都无法保全,又有什么资格替人延寿?   纵使是能够炼制出仙药,然而所谓药医不死病,命数一到,仙药亦不可救!   故此,徐福必死!   然而,徐福虽然没有仙缘,却有大机缘!   因为他得遇的并不是仙人,而是,秦天!   秦天并不是修仙者,他修炼的乃是天地大道,炼气士!   药医不死病,命数所限,让徐福不得不死……   那便不用药!   虽然目前仅仅还只在炼精化气境界,连天人境界都不到,无法窥测天道之运转,亦无法窃天地之威,创生某物。   但是以自己对道的理解,稍加出手,干涉一下天道运转还是可以的。   直接逆天改命!   深吸一口气,秦天身上的袍袖无风自动。   一道彩光陡然在他身上亮起,海面开始起伏不定。   有水雾蒸腾,清新之气弥漫,又有丝丝青气在其中流转。   有鱼群趋来,这些幼小的生灵虽然懵懂,然而却有着一颗最为干净淳朴的向道之心。   浪微微溅起,有细小的彩鳞之鱼奋力跃出水面,而远处亦有大鱼正破浪而来。   “哗”的一声,一条巴掌大的小鱼跃过马船,带起一蓬水。水晶莹剔透,四处飞溅。   恰在此时,秦天突然手指微动,打出一道法诀。   仿佛有人瞬间按下了某个开关,原本正急速向着水面落去的小鱼突然定在空中。   它此时依然保持着一个努力弹动的姿势,嘴巴张开,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   就连它跃起时所带气的水此时亦凝结在空中,阳光之下,宛如水晶一般,闪耀着七彩之光。   四周一片沉寂,天地间的声音都已经消失,就连海浪的翻涌,雾气的弥漫,都瞬间定格。   彩光瞬间消失不见,秦天的法诀亦瞬间完成。   “咚”的一声,方才被定在空中的小鱼落回海里,溅起一朵小小的浪。   “哗”地一声轻响,小鱼所带起的水落下,正好落在徐福的脸上。   风声再起,浪再涌,雾气亦重新开始弥漫,一阵咳嗽声响起。   看着原本满脸死气的徐福恢复活力,秦天随手再轻轻一点,一道青气瞬间灌入徐福体内,而徐福蜡黄发黑的脸色开始变得红润,眼皮亦开始颤抖,显然他即将醒来。   秦天负手而立,满意地点点头。   混元一气决果然神妙,虽然是观水气而创,然而木气亦可融入其中,且随心所欲,圆转如意。   先前自己点化白蛇为蛟,尚且需要以道音度之,又以自己的修为强行开其灵智,引动天劫。   而此次仅仅只是一道法诀,便能够改写徐福之命格。   若是当日之白蛇受这道法诀,立时便会开灵智,受天劫,成灵蛟!   根本无需秦天费那么多力气。   只不过,徐福是人,人乃是天地间最为灵智之属,此为优势,亦为劣势。   优势便是人成为了万灵之长,对万物生杀予夺。   劣势便是心眼易为欲望所蒙蔽,入道也最为艰难。   故此天道将天下生物分为十八阶,而人在最低的一阶。其他生物皆是开灵智方才有雷劫之苦,人却时不常就有一个闷雷端端正正劈在脑门上,实在是极有道理的事。   也因此,一道法诀能让白蛇立地化蛟,徐福受之,却仅仅只是于心中种下了一颗道的种子,改了一下命格而已。   而且这颗道的种子亦不足以让其在有生之年入道,若想入道,尚需其他大机缘。   若是说得更直白点,天地间此时只有秦天一人入道,所谓机缘,亦尽在秦天身上。   所以徐福入道与否,不在徐福自己,而在秦天!   淡淡地扫了一眼徐福,秦天目光转向琅琊台方向。   天地之间,一切都有缘法。   小白乃是自己点化的灵蛟,亦是自己未来的坐骑。   且它与自己的炼气之路息息相关。   天地有大药,大药蕴于草木,水气,金石,云霞,地脉,归墟,乃至太阴银华,太阳紫气之中!   其中甚至有秦天亦不可至之地!   此次琅琊台面对大秦铁甲,对尚是幼蛟,还不能飞腾的小白来说,确实是一次大劫。   然而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大劫同时也是大机缘,关键是需要找到能够改变祸福的那个引子。   而徐福,恰好就是这个引子!   他乃是方士,本来就知阴阳,也就是对道有一定的理解,所欠缺的乃是一颗能够运用这些理解的道心。   而若无此道心,他此时便已死。   有了道心,他不仅得活,还能为小白化厄为福。   此便是缘法,亦称,因果!   眼看着徐福的眼皮跳动越来越快,秦天淡淡地开口:“今吾为尔种下道心,又藏一法诀于尔身,只等尔到琅琊台,依吾口诀,便可作用!代吾去做法,号令天地!”   “此法虽然仅仅只是人间之术,然而其中亦有天地至理在。尔当细细体会,若是于中得见大道之所在,便是尔之缘法,他日尚有见吾的机会。”   他突然脚尖轻轻一点,身体宛如被海风吹起。一道波浪突然在马船下涌起,推着马船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向前行驶。   而秦天的身影亦瞬间消失在原地,天地间只余一个声音。   “若是不见,那便,不见!”   ……   波涛翻涌。   “哗啦”一声,徐福陡然从船舱中坐起。   此时他满脸懵懂之色。   他方才做了一个怪梦,梦中,似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自己说话。   那个声音极为宏大,辽远,如同洪钟大吕,炸响在他心头。又如同天上流云,不可捉摸。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声音充满淡漠疏离,便如上天一般,俯瞰人世间。   微微摇摇头,徐福脸上露出一抹悲色。   自己穷尽生命寻访神仙,终于在最后关头得见霞光与雾气幻化的大千世界,想来必是神仙之属。   然而却终究还是无有仙缘,此生求长生无望,心中着实不甘。   故此,便做了一个如此古怪的梦。   只可惜,梦终究是梦。自己虽然此时未死,然无食水,又距离陆地甚远,纵使吃螃蟹不会死人,此时连螃蟹岛都回不去了。   想来这片海域便是自己的归宿,也好,至少距离神仙出没之地颇近。   他下意识地看向前方,想要看看之前的霞光是在何处,他陡然一愣。   远处出现了一座山,这座山极为眼熟。   下一刻,徐福惊得直接从船上跳起。   这座山他当然熟悉,身为琅琊郡人,无有不认识此山者。   因为,此为琅琊山! 第73章 琅琊急报,始皇震怒!   徐福揉了揉眼睛。   尽管此时整个琅琊台都笼罩在雾气中,他依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毕竟他本来就是琅琊人,而且数月之前,他带着巨舟出海之时,虽然是从临淄郡的海港出发,但是出发舰队亦是绕道琅琊台,以琅琊台为初始点,然后向东出发寻找仙山。   然而就是这点,让他难以置信。   自己昏睡之前,尚且还在海上飘荡,虽然不知道距离琅琊台到底有多远,但是百来里是少不了的。   怎么一觉睡醒,就突然到了琅琊台下?   难道说,自己这一觉竟然睡了数日之久?   但是,先前自己已经有数日不曾饮食,虽然吃了一点螃蟹岛的螃蟹。然而螃蟹极腥,自己实际上根本就没吃多少,先前已然是油尽灯枯之境地,根本就不可能再撑数日之久。   就算自己能够撑这么久,马船上仅有自己一人,又无帆,仅能随海浪飘荡。   怎么会如此准确地将自己送回到琅琊台下?   而且,徐福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腹中此时依然饥饿,却根本就不像多日不曾饮食之态,反而精神极为抖擞,身上甚至有一种身轻如燕之轻灵感。   难道说……   徐福陡然愣住。   方才自己昏睡之时,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和自己说话。   先前自己以为这仅仅只是做梦而已。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然而此时此刻,徐福不得不怀疑一种可能。   难道说,先前在梦里出现的那个声音,乃是神仙?   否则如何解释自己仅仅昏睡了片刻,醒来便已经到了琅琊台?   又如何解释自己此时的身轻如燕?   要知道,之前自己已然在海上等死!   徐福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眼眶中瞬间变得无比温热,这是干渴已久的他,几乎已经忘记的感觉。   “吾真的得遇了神仙吗?”一声如同老猿一般的嘶号声响起,徐福忍不住嚎啕大哭。   秦时船舶技术极为落后,所谓航海技术更是几乎为零。   这年头连居住在海边的渔民都是靠种地为生,青黄不接不得不出海时,亦最多出海十余里便返回。   不是他们的船无法再朝大海深处航行,而是一旦远离岸边,进入深海,便会遭遇各种各样的危险。   海中有吞舟之鱼,有暗流,有漩涡,有巨浪,有龙吸水,还有一颗颗隐藏在水下,能够轻易把船只撞得粉碎的礁石。   即使是后世的钢铁巨轮在掌握了极为详细的水文资料,并且有着固定航线,船上还装有先进设备时,一不小心也有在海上沉没的危险。   以秦人如此落后的技术,简陋到极致,甚至连龙骨都没有的舟船,再加上又对深海一无所知,贸然进入深海,简直就是九死一生!   是故,徐福出海时,其实已经做好了葬身鱼腹的准备!   他乃是准备用自己的命,去找神仙!   然而,纵使已经做好了死在海上的准备,徐福亦不曾想过,自己会在海上遇到如此之多的危险。   以至于到最后,由九艘巨舟组成的巨大船队,仅仅只剩下徐福一人,驾驶一艘小小的马船,于海上凄惶而行,靠吃生螃蟹为食。   当他奋起最后的余力追寻那道霞光,而霞光却毫不留情消失时,他的内心已经彻底绝望。   所谓寻仙,于他而言,已经成为了一个梦,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   万万没想到,就在徐福万念俱灰,陷入最后的昏睡之时,却突然有个疑似神仙前来拯救他!   好不容易,徐福才止住了悲声。   他此时内心如同做梦一般,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不真实。   琅琊山不真实,大海不真实,包括之前自己在梦境里听到的那个声音,亦不真实。   且他根本就无法判断,自己的记忆有哪些是对的,又有哪些是臆想出来的。   毕竟他于海上之时,意识实际上已经模糊,只靠着最后的一丝执念在寻找霞光之所在。   不过,他清晰地记得,梦中那个声音跟他说过,让他去琅琊台上念一段口诀。   他下意识地看向琅琊台,下一刻,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先前他就已经看到琅琊台上笼罩着大雾,但是直到此时,他方才发现,这个雾似乎非同一般。   琅琊台位于海边,起雾乃是正常。然而徐福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雾。   只见笼罩在琅琊台上的雾气极为厚重,几乎遮蔽了整个琅琊台,然而琅琊台山脚,乃至徐福此时所处的东侧山崖之下,却一丝雾气也无。   一阵轰鸣声从琅琊台一侧的山道位置传来,徐福眉头陡然一跳。   这是兵车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看向远处,从他所在的角度看不到太多琅琊台周围的情况,然而他却一眼就看到了位于琅琊台西北侧上的小珠山上,此时已经遍布旌旗,黑底红字的大秦战旗正在山风中飘摇。   徐福眉头紧紧皱起。   琅琊台乃是天子或者诸侯祭天的场所,平日里偶尔有几个不知国法的乡野蠢夫偷偷爬上琅琊台,然后被琅琊台侧珠山上戍守的兵卒打得屁滚尿流地滚下山。   除此之外,不会有人贸然登台,更不可能有战车上台!   既然现在琅琊台上出现了兵车的声音,这说明,始皇帝已至琅琊!   徐福微微有些踌躇。   说实话,他心中极为畏惧始皇帝,甚至有不少愧疚。   毕竟,侯生之流欺瞒始皇帝之事,他早就知道!   包括侯生等人所制不死之药,徐福亦知道乃是假的!   只不过,他尚不知道这种药会吃死人而已。在他看来,此药或许和石药类似。   然而一直以来,他都不曾揭穿此事。因为他深知,若是揭穿此事,侯生之流必死,自己恐怕同样会被暴怒的始皇帝斩首!   此外,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临淄郡督造大舟,筹备出海,直到去岁返回咸阳,方才知道侯生等人竟欺始皇帝至此!   此时大舟已经齐备,为了出海寻仙,徐福瞒下了此事。   而除了畏惧与愧疚之外,徐福对始皇帝又有颇多感恩!   自始皇帝二十八年他应召入咸阳,进言欲往东海寻仙山,为始皇帝求不死之药后,始皇帝对他亦是言听计从。   说要建造大舟,便建大舟。说要派军士携带床子弩上船以备吞舟之鱼,就拨军士和床子弩。   要知道床子弩乃是国朝重器,自大秦一统六国之后,已经是非卫尉军不得配备,更别提流往海外!   罢了!   徐福微微摇摇头,暗暗下了决心。   他并非是狼心狗肺之辈,始皇帝信他,他自然要对始皇帝尽忠!   故,自己先完成神仙所交代好的事,便去求见始皇帝,告知自己不曾带回不死之药,但是却或许找到了神仙之事!   再次摸了摸胸口那块“大秦始皇帝寻仙使”的玉牌,徐福跳下了船,然后朝着岸边趟去。   ……   当徐福小心翼翼地从一侧山崖攀登琅琊台,准备按照仙人吩咐布法之时!   琅琊行宫里,始皇帝依旧一身麻衣,盘腿坐在香案旁。   斋祷仍在继续,只是始皇帝之心神此时已经不在斋祷上。   他眯着眼睛,眺望着天边的琅琊台,眼中异光闪耀。   就在此时,静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一个内侍小心翼翼地膝行而入。   “主,”他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卑微地开口,“琅琊台消息已至。”   始皇帝收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肺中的清新之意让他微微有些振奋。   “报来。”他淡淡地开口。   “少子胡亥领卫尉军,日出中至琅琊台下,食时开始登台,至末食初,已至第二层平台。”   内侍卑微地报告道,而始皇帝微微点头。   他虽然不曾亲自领军,但是作为一名雄才大略的帝王,自然对军事亦有所了解。   卫尉军身负清理琅琊台的职责,这个速度很正常。   若是按照时间推算,卫尉军此时想必已然到了琅琊台顶,这才是始皇帝真正关心的。   “卫尉军可曾斩杀妖邪?”他目光灼灼地开口。   “不曾。”内侍微微一愣,他老实开口,“卫尉军此时尚在第二层山道。”   始皇帝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他盯着伏地的内侍,淡淡地开口:“末食初便已至第二层,何以现在都末食末了,尚且还在第二层?”   内侍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期期艾艾地开口:“据说,卫尉军,卫尉军于第二层山道上,迷途!”   始皇帝眉头陡然一跳,他眼睛陡然瞪大,胡须都开始颤动。   一股狂暴的怒意在他脸上涌现,他死死地瞪着眼前的内侍,声音变得沙哑:“迷途?琅琊台仅有一条路上去,卫尉军如何能迷途?”   他忍无可忍,瞬间长身而起,狠狠一脚把身侧一个铜壶踹翻。   琅琊台斩杀妖邪之事对胡亥重要,对始皇帝来说,亦极为关键!   此事决定他废长子扶苏之举是否有道,亦关系到大秦之天下!   是故,他不仅派出了胡亥,还让李斯赵高压阵,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结果,胡亥居然带着卫尉军在琅琊台上迷途了!   胡亥,尔表面是吾之少子……   实则是猪犬乎? 第74章 朕非不信,而是不能信!   始皇帝只觉得自己肺部又是一阵刺痛,刚刚被药渣压下去的火气再次升腾而起。   他不由得咳嗽了两声,心中满是悲凉。   他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曾经雄心勃勃地想要护佑大秦万世。   然而一朝梦醒后,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那便是红颜易老,英雄迟暮!   自己终究还是无法长久地活下去,现在已经老了,快死了!   必须要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此次让胡亥去琅琊台斩蛟,本身就是为了替胡亥继位铺平道路。   斩蛟自然能够为胡亥带来巨大的威望,而借此机会掌控卫尉军,又能够为胡亥提供足够的武力。   再加上李斯,赵高等人的支持,胡亥即位二世,已经是水到渠成之事。   然而,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胡亥不肖之程度,依然超过了始皇帝的想象。   居然能够在琅琊台迷途!   尔那张人皮下,藏着的可是猪犬乎?   始皇帝只觉得自己不仅肺部火辣辣地痛,就连太阳穴都开始猛跳!   他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头的翻涌,沙哑地开口:“其中可有隐情?”   虽然知道胡亥是个蠢货,但是始皇帝不信胡亥居然能够蠢货到如此地步!   纵使他蠢货到真如猪犬的地步,琅琊台旁尚有李斯赵高在!   “奴听闻,”内侍头也不敢抬,小心地开口,“琅琊台顶的妖邪,乃是一条恶蛟!”   “恶蛟可行云,故琅琊台此时为大雾所笼罩,可见唯有身前一丈!”   “且,”他继续说道,“少子开明,登台前便言自己不懂军事,此次斩蛟事,以卫尉军骑都尉李超为令!”   “恶蛟?真有蛟龙?”始皇帝目光一动。   “奴不曾亲眼得见,”内侍喏喏开口,“然廷尉斯与中车府令亦如此说。”   始皇帝默然,脸上罕见地掠过一丝惊讶之色。   先前扶苏和蒙恬说有天人,他不信。琅琊县报有神仙点化白蛇为蛟,布雨救万民,他亦不信。   然而这次是李斯和赵高如此说,他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   难道这世间真有蛟龙之属?   那么神仙是不是真的存在?   自方士欺瞒之事败露以来,始皇帝早就将所有敢言神仙事者皆视为准备欺瞒于自己。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突然发现,扶苏蒙恬,或许并没有欺骗自己。   因为李斯和赵高先前乃是神仙事最强力的反对者,连此二人现在都如此说,这说明蛟龙之事恐怕是真的!   蛟龙为真,而且它能行云,那岂不是说古书上所言亦真?   海中有仙山,仙山上有神仙,神仙有不死之药?   始皇帝只觉得自己心口瞬间燥热起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内侍:“可曾听闻琅琊台上有异人,抑或异象?”   “奴不知,然奴于琅琊台下,曾听见卫尉军军卒在山道上大声叫嚷……”   内侍整个身子都微微有些颤抖,不敢继续说下去。   “如何?”始皇帝一声冷喝。   内侍整个身子一震,这才继续开口:“他们在叫嚷什么,天有二日!”   “哗啦”一声,始皇帝整个身子都是陡然一晃,不小心一脚踩到了香案上,直接把香案上的竹简等物踩得一阵凌乱。   然而此时他恍若未觉,目光惊骇。   天有二日!   他身为始皇帝,虽然少时不肖,然而自即位后,开始奋发,自然知道所谓二日争出代表什么。   此为天下大乱之兆!   ……   静室中,始皇帝坐在软榻上。   内侍已经下去了,整个静室里,又只剩下了始皇帝一人。   直到此时,他脸上的惊骇之色依旧不曾消退。   他先前听到琅琊台上真有蛟时,还忍不住有些惊喜,有些激动。   毕竟长生,亦是始皇帝之执念。   然而,内侍一句“天有二日”,彻底浇灭了始皇帝心中的热情。   天有二日,意味着争位之事起,天下必然大乱。   而始皇帝之所以想要长生,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想要大秦万年,天下无战!   之所以选胡亥而废扶苏,亦是这个原因。   扶苏素有贤名,天下人皆知其仁善。   而胡亥不肖,而且他是否真能不肖而肖,始皇帝亦有怀疑。   但是在始皇帝看来,一个不肖之秦二世,尚且能期盼秦三世。   而一个极肖却身负芈姓血脉之秦二世,恐怕他越是肖,便越会变成楚一世!   自华阳夫人薨,她两个兄弟一死一叛,朝堂上的楚人势力为之一清。   然而始皇帝却知道,这仅仅只是表象。   大秦一统六国,有两个绕不过去的女功臣,一位是芈月,另外一位便是华阳夫人。   若无芈八子,便无强秦之崛起。若无华阳夫人庇护教导,便无始皇帝!   芈八子乃是秦昭襄王之母,自秦昭襄王元年开始以宣太后之身份主政,至去世前一年还政于已经即位四十一年之秦昭襄王,总计主政四十一年。   仅仅过了十四年之后,秦昭襄王薨,秦孝文王继位三日即薨,另外一位楚国太后华阳夫人便再次主政。   这意味着,自秦昭襄王元年起,至秦王政,亦即始皇帝十三年,始皇帝亲政,总共七十二年间,有五十六年时间,秦国是在两位楚太后的统治之下!   秦宫之中,楚人的势力庞大到,始皇帝亲政之初,诛杀嫪毐,清除吕不韦,都必须依靠楚人的势力!   华阳夫人薨,这些楚人失去了庇护者。楚国被灭,楚人失去了自己的母国。   但是他们并没有死去,他们只是潜伏在朝堂中,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他们的希望,便是寄托在扶苏的身上!   为何秦以法家立国,讲究严刑峻法,偏偏扶苏却以仁善之名传遍天下?   因为他学的并不是法家,甚至都不是儒家。   这年头儒家弟子尚配剑,连孔子当年都有怒诛少正卯之事,便可知儒家从来不是依靠嘴巴上说服别人。   扶苏言自己学的是儒家,然而实际上,他学的乃是老庄之道!   老庄之道,乃是楚国国学!   只有清静无为,方能铸就扶苏仁善之名!   扶苏是秦宫博士教导出来的,楚人能够插手始皇帝长子教育,将老庄之道不为人知地夹杂在秦宫博士的教导中,其势力之大,可见一斑。   而且,既然学的是清静无为,以仁善为本,若是楚地有人反秦,扶苏当如何?   齐地有人反秦,扶苏又如何?   天下皆反秦,扶苏又如何?   他可有天下人反秦,便杀尽天下人之魄力?   是故,若是扶苏为秦二世,不是大秦被篡为大楚,便是天下重新大乱!   扶苏越是贤,越是仁善,便越会如此!   他只知,天下战乱已久,民需休养生息。   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然而始皇帝却知,天下一统方才九年不到,九年时间,尚不足以让天下人忘记他们的故国!   若要休养生息,必须要在当代人尽皆老死,天下人皆生而为秦人之后!   至少要行威权三十年!   始皇帝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胡亥身上,只能希望胡亥能够不肖而肖!   至于神仙灵蛟之事……   始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意。   “吾儿扶苏,不是狼子野心之辈!”他轻轻地开口。   “他不曾欺瞒于朕,相反,纵使朕以威权迫之,他亦不改其志,犹欲为朕寻找神仙,求取不死之药!”   或许是因为身体已经极度衰弱,同时觉得自己将死,始皇帝心中难得柔软。   世人皆言始皇帝不喜扶苏,连扶苏自己亦如此想。   然而天下又岂有不爱儿子的父亲?   始皇帝从未不喜过扶苏,他只是每次见到扶苏之时,都警惕扶苏身后那隐藏的楚国恶灵!   一个奋而勇毅,贤而仁善的长子,始皇帝亦视其为骄傲!   只可惜……   “朕为始皇帝!”   “创开天辟地之功绩,建万世之基的始皇帝!”   “朕不仅仅只是扶苏之父,亦是天下人之君父!”   “吾儿扶苏虽既贤且孝,却不知,此时天下乱象已现!当此时,身为君父,自当一言九鼎,以安天下之心!”   “既然已令天下杀尽方士之属,那便只能进行到底!”   “不能为朕所用之方士,亦为妖邪!”   “世界哪怕真有方士又能如何?朕令已出,万难收回!”   “非朕不信,而是,朕不能信!”   秦始皇目视远方,似是能俯瞰辽阔江山。   “大秦疆域之内,朕信则有,不信则无!!!”   秦始皇目光冷然,时值暮年,眼见自己寿元无多,又见江山易倒,还未稳定之际,已然彻底不信方士之流。   即使是真有方士,亦应在大秦部下!   “来人!”他陡然发出一声厉吼。   “传朕喻令,神仙灵蛟之说,尽皆虚妄!”   “令胡亥不可动摇,速速斩之!”   “传令羯,命其带卫尉军返行宫,随朕出行!”   “朕要亲至琅琊台,看吾大秦铁血悍卒,为天下斩妖!”   ……   当卫尉羯奉始皇帝命令飞速赶往琅琊行宫,准备护卫始皇帝出行时,琅琊台东侧,徐福正在攀爬。   琅琊台三面滨海,仅有西北侧与陆地相连,徐福所在的东侧则是一处悬崖。   悬崖颇高,足足有十几丈,爬上去便到了第一层山道之所在。   而且悬崖甚是陡峭,虽然不至于猿猴难登,但是悬崖上多大石,这些大石在不知道多少年的海浪冲刷下,已然变得光滑无比,根本无处下手。   然而徐福却爬得很轻松。   越是攀爬,他心中的惊异就越盛,心中的喜意同样越盛。   他今年已然四十有一,在秦时,三十多岁便死的比比皆是,四十余已然算是暮年。   而徐福于海上漂泊数月,更是耗尽了身体仅存的元气,他纵使不在螃蟹岛上饿死,亦最多只有两三年好活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全身都充满活力,竟然似是回到了少年时!   不,不仅仅只是回到少年。纵使是少年时,亦不可能如此轻灵!   徐福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口,似有一团清凉且生机勃勃的气,这团气让他有种时刻会要乘风归去的感觉。似乎自己此时若从崖上跳下,亦不会摔死,而是会直接飞走。   当然,他自己都知道这是错觉,证据便是额头上多出来的一个大包,此时尚且还在向外渗血。   这是他刚刚攀爬的时候忍不住跳下去时摔的,还好当时爬得并不高。   “吾先前梦中所闻,必是神仙授法无疑!否则断无如此神异!”   他此时满心的惊喜,又有一丝遗憾。   “只可惜当时吾已然昏厥,无福得见仙颜!”   “不知按照神仙的交代,去琅琊台上念一句口诀会发生什么?”   他一边攀爬,一边情不自禁地想。   十几丈的悬崖片刻便爬了上去,徐福小心翼翼地爬上第一层山道。   入眼所及,便是厚重的雾气,头顶响彻战车车轮碾过山石的声音,徐福微微一楞。   明明战车的声音就在头顶,他却觉得自己竟然无法分辨战车到底在哪个位置。   眼前这道雾气,似乎有点古怪!   “此处,已然算是琅琊台上了吧?”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   他不知道这道雾气到底从何而来,亦不知道自己心中警兆到底是为何,但是他有一种感觉。   自己若是还想着在琅琊台上随意乱走,恐怕会有迷途之忧!   明明他对琅琊台已经极为熟悉,但是他就是有这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罢了,就在此处吧。”他站定在雾气中,闭上了双眼。   几行篆字好似与生俱来,生而知之,陡然在他心头浮现,他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   一句念出,有光芒自他胸口那块“寻仙使”的玉牌上亮起,毫光闪耀间,徐福身前的雾气开始翻涌起来。   闭着眼睛的徐福丝毫不知道自己身前的异状,他此时全副心神都沉静在那几行篆字中。   “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真皇人,按笔乃书。”   翻涌有如混沌的雾气陡然分开,徐福身前一丈处陡然出现一副奇景,一半雾气朦胧,一半清澈。   “天地洞章,山川灵箓。”   雾气陡然凝滞,然后呼啸着散开,有风雷声自琅琊台四周传来,竟似是为徐福之声而和。   “混元乃始,一气化清。”   整座琅琊台似乎都开始震动,山道上震天的兵车声悄然隐去,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徐福的声音。   而徐福此时亦已经进入到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中,那几行篆字似是漩涡一般,直接把他的心神吞噬了进去。   他此时已经认不出脑海中那一行篆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   所谓字字入心,却不入眼!   他陡然发出一声厉喝。   “日月星辰,听吾号令!”   “混元一气阵,启!” 第75章 无声之处有惊雷!   徐福紧闭着双眼,念动口诀。   随着他一声“启”,他胸口玉牌上的毫光突然大盛!   “大秦始皇帝寻仙使福”的玉牌,乃是始皇帝御赐之物。   此玉乃是来自于传说中的昆仑神山,当地土人言其乃是天帝居所所用材料。与寻常玉不同,此乃暖玉,亦为软玉,白似象牙,故称牙牌。   牙牌自古以来便是带着神性之物,再加上此玉出处之不凡,更是作为始皇帝特遣寻仙使身份标识的绝佳材料。   当然,在秦天眼中,这亦是绝佳的材料。   天地有灵,化而为精。精与晶本意相同,都是天地的精华。   而玉石被称作石晶,也就是山石之精。虽然说所谓象牙玉乃是天帝居所所用之物实属无稽之谈,然而越是稀缺之物,其中蕴含的天地之精便越多,这确实是真理。   而混元一气诀是观水气而悟,本就无常形,可符可法,亦可为阵!   之前秦天便是封印了一个混元一气阵在徐福胸口的玉牌里,此时徐福念动的口诀,便是释放这个阵法。   毫光自徐福胸口的玉牌中射出,直射天穹,笼罩琅琊台的雾气此时也开始卷动,有细小冰雪碎屑自雾气中形成。   而这一切,徐福丝毫不知。   他此时全副心神都已经倾注在脑海中的那几行篆字上。   篆字飘逸古朴,带着一丝出尘之意。   此为云篆,秦时官用文字虽然同样为篆书,但是是小篆。   与小篆相对的乃是大篆,大篆极为古老,后世所谓甲骨文,亦是大篆的一种。   云篆便是大篆,传言云篆乃是神仙所用之字,徐福乃是方士,而且还是一名真方士,他自然认识云篆。   然而此云篆却与徐福所知云篆不同,徐福平日所知云篆,虽然笔划字形飘逸古朴,观之似云,仅此而已。   然而此时徐福脑海中的云篆,却是神形兼备,铭刻于徐福脑海之中,意识扫过,一个个篆字似是高天之云,又似无数飞腾之龙!   更神异的乃是,徐福知其意,辨其形,却不可观其字!   若是细观一字,此字竟是要活过来,破脑而出!   然而若是让徐福放弃亦不可能,他本就是方士,朝思暮想,便是寻访仙途。   眼下脑海中这几行篆字,于他而言,不亚于登仙之门!   他不顾云篆化龙,直接破脑而出的大恐惧,强行收敛心神,凝神向第一个字看去。   足足过了数十息,他突然“噗”地一声,猛地吐了一口血!   下一刻,徐福终于回过神来,满脸黯然,又有一丝振奋。   “仙缘便在眼前,在吾脑海,吾却不得其门而入!”   “此或为吾体悟不够,吾当奋进之!”   “既然神仙使云篆长存于吾识海中,终有一天,吾会参悟其中奥秘!”   他突然举起双手,虽然手上已经光秃秃的,没有了衣袖,他依然做出了以衣袖舞蹈的动作,然后虔诚拜服在山道上。   “吾徐福,拜谢仙师大恩!”   以五体投地的无上大礼拜过神仙之后,徐福长生而起,原本脸上庄重虔诚之色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恐惧与患得患失。   他虽然为方士,登仙之念亦无比坚定,但是归根结底,他乃是升斗小民出身。   对始皇帝感恩与忠诚,与对始皇帝的畏惧,乃至对死亡,以及被抓住的畏惧并不冲突。   尤其是此时此刻,大秦铁血悍卒的兵车就在自己头顶的山道上轰鸣,距离自己不过二十余丈之遥,还是让他有些心惊肉跳。   他突然打了个寒战,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目光微微有些诧异。   “怎生四周寒意如此之盛?吾竟然已经畏惧到了如此程度吗?”   罢了,他微微摇摇头。   此等寒意,自己尚且受得住。   神仙不曾交代他念了口诀之后该当如何,而徐福亦不知自己此时离开琅琊台是否违背了神仙的意愿。   不过,反正此时整座琅琊山都被雾气所笼罩,无人可知自己已经跑到了琅琊台上。   如此自己便待在琅琊台上,待雾气消散,再做计较吧。   正好琅琊台乃是神灵之地,于此地揣摩神仙所赐云篆,或可事半功倍亦不可知!   ……   当徐福在琅琊台山道上缩成一团,开始冒着吐血的危险继续研究脑海中的云篆时,与琅琊台隔山谷而望的珠山上,赵高正端坐于席子上。   而李斯此时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不过与赵高不同,他此时负手站在山边,远远地看着琅琊台上的大雾,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李斯的背影,赵高的目光闪耀。   “廷尉,”他声音尖细地开口,“不知天有二日,当做何解?”   “天有二日,自然是二日争出。”李斯依然背对着赵高,头也不回,声音亦无比平淡。   而赵高则是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阴冷之色。   先前二人还在诧异,为何少子胡亥居然在琅琊台上亦能够迷途。没想到山脚下的军士第二波报告再次到来,言他们在山脚下听到琅琊台上卫尉军的惊呼,天有二日!   此时胡亥等人为何迷途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乃是,天有二日!   赵高不知道天有二日到底是怎么样一个景象,他下意识地举头看了一眼天空。   琅琊台此时笼罩在雾气里,包括台顶此时亦是一片朦胧,而雾气似乎还在聚集,甚至弥漫到了高天之中。   此时琅琊台顶已经有了一朵大云,整片天空亦已经被一层薄云笼罩。不过赵高还是轻易地从薄云之后,找到了太阳。   只有一个太阳,何曾有两个?   然而台上的卫尉军或许一人会看错,数千人一起呼喊,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敢问廷尉,二日争出,又做何解?”他目光闪烁地问道。   李斯终于转过身来,他看向赵高,脸上似笑非笑。   “中车府令不知么?二日争出,自然是天下大乱之兆!”他淡淡地开口。   赵高心头陡然一震。   他目光里微微惊异地看向李斯,而后者脸色依然恬淡,仿佛这句话对他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   正是这点让赵高诧异。二日争出,主天下大乱,他又怎会不知?   然而知晓是一回事,敢不敢说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始皇帝威权行于海内,天下敢于称兵者,斩,敢言乱者,斩!   赵高微微避过李斯的目光,垂眸开口:“吾等,可要将此事报之始皇帝?”   “为何要报?”李斯声音依旧平淡,而赵高再次一震。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对上李斯的目光。   天有二日,乃是大凶之异象。尤其是此异象发生在琅琊台,而琅琊台自古以来便是神灵之地。   神灵之地,便是天子诸侯与上天沟通的绝佳场所,虽然历来是天子诸侯焚表告知上天,上天从未有只言片语回馈,但是一旦有什么异象发生,自然要比在其他地方严重得多。   也必将得到更多的重视!   身为始皇帝的臣子,在琅琊台看到天有二日这等异象,自然要第一时间向始皇帝回报,否则,还要臣子做什么?   旁人尚且还有不懂这个道理的可能,但是李斯乃是大秦丞相,纵使只是半个丞相!   他又怎会不知,此时报给始皇帝,让始皇帝处置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为何他竟然说,为何要报?   赵高心中颇有些惊疑,他和李斯此时为同一阵营,二者皆是为胡亥即位而努力,便如骑都尉李超,以及此时尚且在带大军回返的王平等人一样。   然而赵高与他们其实不同,因为赵高最终的目标,乃是绝秦!   他于隐宫之中挣扎求生二十年,目睹自己的母亲,以及自己的兄弟惨死于自己身前。而自己的父亲身为始皇帝之九卿,竟然无法救出自己的妻儿,只能用命换取自己儿子脱离隐宫的机会!   纵使是脱离了隐宫,赵高亦已经是刑余之身,大秦之赵氏,实际上已然绝嗣!   其根源,仅仅只是自己母亲夸耀家世时,说了一句“赵政”而已!   此为血海深仇,赵高早已立下誓言。   既然始皇帝绝赵,自己必然要绝秦!   如此,方能安自己父母兄弟于九泉之下!   而李斯等不同,他们所为,仅仅只是让自己家族能够继续享受荣华富贵,一直如此持续下去而已。   大秦于他们而言,乃是安身立命之所在,如何会选择绝秦?   别说绝秦,便是大秦真的大乱,对他们而言,都是灭顶之灾!   如何会如此轻描淡写说出“为何要报”四个字?   “此等大事,吾等若是不报,始皇帝怪罪下来如何?”赵高不动声色地看着李斯的脸色,声音平静地开口。   “中车府令,可知始皇帝之为人?”李斯脸色淡然,但是话里却意味深长。   不等赵高回答,他已经再次开口:“始皇帝多疑,且偏激。”   “多疑者,非自己亲眼所见,便不信。”   “偏激者,若是始皇帝信一事,虽然天下人皆言荒谬,亦不改其志。若不信,虽亲近之人进言,亦疑之!”   “此外,始皇帝行威权于海内,自谓可比肩古之圣君。”   “如此说来,这世间纵使真有神仙之流,若是听始皇帝之令,那自然得天下尊崇。”   “若是不听,神仙亦为虚妄!”   “神仙如此,天命亦如此!” 第76章 始皇!下,下雪了?!   李斯脸色平静,声音亦平淡,然而听在赵高眼中,却宛如于无声处听惊雷!   他自然知道,始皇帝,确实如李斯所言。   世人皆以为始皇帝召天下方士以求不死之药,且待之深厚。若是真有神仙,始皇帝自然会以礼相待,好言相求。   此为愚夫之所想尔!   始皇帝终究是始皇帝,他自比古之圣君,而古之圣君,无一不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神仙在圣君面前一样是大秦子民,一样要听圣君号令!   又怎么会卑躬屈膝以求?   而且他亦明白了李斯为何不报。   并非李斯看透了赵高心中之想,而是对李斯而言,报以始皇帝,琅琊台上有二日争出,不仅无功,反而有过!   始皇帝此时已经陷入了偏执之中,李斯报二日争出事,虽然是履行丞相之责,然而看在始皇帝眼中,不免怀疑他亦是准备以此事做文章,谋取私利。   毕竟谁都知道,始皇帝恐怕已经离大行之期不远,此时的他只会比平时更多疑,更急躁!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于隐宫之中学纵横术,而纵横术归根结底便是操弄人心,以利诱之。   而隐宫之中本就是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人人都把所谓的仁义道德抛诸脑后,毕竟在那里越是有德之士,死得越快。   赵高能够于其中生存二十年,说他乃是蛊王都不为过。   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方才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便是李斯之流,亦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   然而今日李斯终于撕破了他平日里唯唯诺诺的面纱,展现出身为大秦丞相的一面来。   别的不说,光是于始皇帝所想的解读上,甚至比赵高更进一步!   连赵高都不得不在内心暗暗赞叹,李斯所言,切中要害!   始皇帝自比圣君,一个统一的安定天下,乃是他的不世伟业!   他求长生,正是为了维护自己的不世伟业,对长生的向往,尚且排在这之后。   而始皇帝行威权于天下,至高无上,天下尽归一身的威权,亦是他维护不世伟业之利器。   是故,长生为安天下之器,威权亦为安天下之器!   而此时,正是始皇帝误信方士,导致天下生乱,始皇帝乃颁三杀令,以安天下人心之时。   既为圣君,始皇帝又如何会向区区方士神仙低头?   既为圣君,始皇帝又如何会以朝令夕改,威权尽失为代价,去求所谓的不死之药?   若他选择去求不死之药,纵使求到了,威权尽失的他,又如何能再次压制天下那些蠢蠢欲动之心?   不过……   赵高心中涌出一丝好奇,他客气地开口:“说到此处,吾有一事欲请教廷尉。”   “若是天下真有神仙,始皇帝,可真能斩之?”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斯,而李斯则是陡然爆发一声大笑。   “哈哈!”   他此时终于有了一点大秦丞相的豪迈,目光同样灼灼地看着李斯:“中车府令可曾想过一事?”   不等李斯开口,他继续说道:“吾大秦可曾有过神仙?”   赵高微微一怔,他老实地摇摇头:“不曾。”   大秦只有过方士骗子,不曾有过神仙。而且秦人自周时起,便不信神仙。   倒是楚人,天天说他们乃是祖神东皇太一后裔,又言楚地到处有神仙隐居。   齐人乃至越人则言琅琊台乃是神灵之地,海外有仙山云云。   “既然吾大秦无神仙,那吾大秦铁骑如何一统的六国?”李斯再问。   赵高再次一怔。   而李斯已经继续说道:“吾大秦不曾有神仙,一统天下,靠的是将士用命,且甲兵坚利!”   “而六国有神仙,大秦横扫天下之时,亦曾碰到不少异人,说是神仙亦可说得过去。”   “又有口称天命者,言其为天子,受上天庇护。”   “而今,六国何在?六国异人何在?”   “称天命者,又何在?”   赵高若有所思。   所谓神仙,皆出自大家想象,从来无人得见,亦不知道神仙到底有何等神通,只是传言神仙有神异处,或可不死!   而大秦一统天下的过程中,遇到的神异之士颇多,有能驱百兽者,能行蛊惑之事者,一看就非凡。   然而他们皆死于大秦铁血悍卒之手。   此外,周天子为天下共主数百年,有九鼎神物镇国,天下人皆言其为天命所归。   然而始皇帝灭六国,绝周室,收九鼎,直接融为金人,亦不见有天罚之。   “如此说来,神仙无所惧,天命不足畏?”他意味深长地开口。   老实说,此次琅琊台上的异象颇为触动赵高的心神,他万万没想到,琅琊台竟然如此灵异。   胡亥登琅琊台斩蛟事为他一手操弄,而这一切皆为绝秦。   然而如此简单的一件事,却意外频出,又是起雾,又是迷途,现在甚至天有二日。   此莫非为上天示警?   “哈哈!”赵高的凝重,换来的是李斯的再度大笑。   “吾等为凡人,天命自然尚需敬畏。”他大笑着开口,“然而此时琅琊台上之异象并非天命。”   “中车府令既然知道蛟可行云,”他目光灼灼地开口,“那云中便有几处幻景,又有什么出奇的?”   赵高眼睛陡然一亮:“此乃蜃景!”   他此时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难怪少子胡亥以及骑都尉李超会在琅琊台上迷途,区区大雾自然做不到这一点,但是若是加上蜃景,那便合理了!   而且,上天若是有警,怎会只警琅琊台上的卫尉军?   “吾今日知大秦丞相之贤达也!”他心悦诚服地拱手,目光中闪过一丝冷色。   自从李斯的把柄被赵高握住,他便一直唯唯诺诺,而赵高也一直轻视于他,觉得所谓名臣亦不过于此。   然而今日方知,李斯固然在纵横之道上不如自己,其见地以及谋划,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甚至于,他在对人心的把握上亦有其独到之处,自己唯一的优势,或许只是李斯乃是士大夫,品行高洁依然是他的追求,行事务求有君子之风!   此人不可为胡亥助力,而是自己之大敌!   李斯自然不知道赵高心里之想,毕竟在他看来,赵高与自己并没有利益上的冲突。   他同样回了个礼:“中车府令谬赞矣。”   两人相视一笑,颇为相得。赵高放下行礼的手,一挥衣袖。   “来人!”他意气风发地一声冷喝。   “调床子弩,以响箭携带帛书,射山道内喧哗之处!”   “喻之少子胡亥,勿使士卒惊慌,此为蜃景也,皆虚幻!”   “吾料,区区蜃景,必不能阻少子大军!”   ……   当赵高身边士卒忠实地跑向山下,传达赵高命令之时,琅琊台上,胡亥已经愤怒到了极致。   斩蛟之事,关系到始皇帝是否废扶苏,胡亥又是否可以登上大位,他只恨不得现在便将琅琊台顶那条恶蛟斩于自己剑下,以免夜长梦多。   毕竟蒙恬扶苏于北地戍守多年,麾下三十万大军亦是百战悍卒。此时他们尚且不知扶苏蒙恬二人已下狱,若是得知,尚不知会做何反应。   此时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偏偏自己却被阻在此处如此之久!   若是琅琊台顶那条妖邪真的神异非凡倒还罢了,结果仅仅只会弄点小雾出来,便让自己如此狼狈!   眼下,又出现什么天有二日!   他恶狠狠地看着失魂落魄的李超:“天有二日如何?二日争出又如何?天下大乱又如何?”   他语气森严:“若有一日与吾争出,吾便杀一日!天下有一人乱,吾便杀一人!”   “如此,天上终究会只有吾一日,天下亦终究会安!”   李超瞠目结舌地看着胡亥。   秦时之人尚且极为淳朴,讲究所谓的“道”。   此道并非是道家那个道,而是指道德。   君王有君王需要遵守的道德,士大夫有士大夫的道德,小民亦有小民的道德。   若是诸侯并起,天下为乱,为君者首先要检讨自己的道德,看看自己是否符合上天对君的要求,若是不符合,那自然便是无道。   无道必然要改,不改则为天地所厌弃。纵使是小民弑君,亦是有道伐无道。   纵使是无道如夏桀商纣之流,亦只是远贤臣,近佞臣,听谗言,好刑杀,以国家大事为儿戏而已。   何曾有过如此宣言,吾无道便无道,尔若敢不尊吾,吾便尽杀之?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从心底里泛起一丝寒意。   “然吾等现在为迷雾所阻,又逢二日争出……”   不管少子胡亥究竟如何无道,自己已然上了他的船,此时已经别无选择。   他咽了一口唾液,继续开口:“不如暂时停留原地,待得日到中天,雾气散去之时再登台,如此不至于损失兵车……”   “何须等待?”胡亥此时耐心已经到了极限,他直接打断了李超的话,冷冷地开口:“台顶此时尚有五百前军,若是命士卒们大声喊叫,命他们同样鼓噪,吾等向他们的声音前进,岂不直接从台侧登台?”   李超再次一愣。   卫尉军此时正于第二层山道,若是直接从台侧攀援而上,不过二三十丈,便至琅琊台顶。说起来确实可行。   然而,也只是说起来可行而已,少子胡亥此言,颇有纸上谈兵之意。   他小心地拱拱手:“偏将军,卫尉军身负三层重甲,又负军粮弩箭兵戈等诸多事物,身上负重足有一石。台侧甚陡,卫尉军若不除甲,弃兵车,恐攀援不上!”   “而按卫尉军军律,非军营中除甲者斩,弃兵车以丧师论!”   胡亥脸上不耐之色更盛:“卫尉军如此繁琐,吾以后当改之。”   李超默然。   卫尉军为始皇帝亲军,身负护卫始皇帝之职,且还要为始皇帝行仪仗事。   始皇帝出巡时,自然要有皇皇气象,又要有周密的保护。   是故卫尉军出行必有兵车,若是夜晚于野外宿营时,兵车便可为城。而卫尉军军士们更是纵使睡觉亦不卸甲,如此才能保护始皇帝周全。   若有不测,卫尉军起身便能战。而始皇帝出巡自然走秦直道,纵使贼人势大,卫尉军亦无法护卫周全,尚有兵车在。兵车沉重,一旦将始皇帝护卫其中,齐齐冲锋,何人可掠其锋?   而胡亥仅看到兵车与军律的弊端,却看不到如此的好处,轻言改之……   “少子,便是弃兵车除甲,”他小心地提醒道,“床子弩沉重,亦无法自台侧登台。而若无床子弩,吾等恐无法斩蛟!”   连日大雨,琅琊台台侧之土壁此时已经被泡得极为松软,恐怕连徒手空身之人都爬不上去,别说还要扛个床子弩了。   胡亥一怔,这的确是个问题。   “那便如此,”他怒哼一声,“命军士们先找到土壁之所在,而后掘土修路。”   “吾等重新开一条山道上去!”   “少子,此计恐不可行。”李超此时只觉得内心已经充满恐惧,但是并不是对台顶那条恶蛟,而是对胡亥。   明明此次随胡亥前来斩蛟乃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机会,李氏重归朝堂,便在今日,他此时却有率领大军掉头返回山下的冲动。   “连日豪雨,土壁早已泡软,贸然掘之,恐会垮塌,将军士埋在土下。”   他心情复杂地继续说道,“而且纵使挖掘出新道,仓促之间无法紧实,兵车亦不能行!”   “呵呵!”   胡亥发出一声冷笑,他眼中闪过一丝厉光,轻描淡写地开口:“区区数十丈,便是垮塌,又能埋多少军士?”   “山道挖掘出来之后,以步卒垫道,五千大军,垫一半,只留车士床子弩,岂不定?”   李超如遭雷击,他只觉得自己瞬间就遍体生寒!   他张口结舌地转头看向麾下兵卒的方向,虽然有大雾阻隔,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此时却仿佛依稀听到了自己麾下于车轮下发出的哀嚎!   斩蛟只需要兵车和床子弩,于是便让长短兵的步卒去垫道,好让兵车和床子弩能够登上琅琊台……   此已经非无道,而是,残暴!   自夏朝起,无有如此残暴之君!   便是桀纣之属,亦远远不如!   李超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忍不住猛烈颤抖,就连牙齿亦开始磕得当当作响。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下一刻,他再次一楞。   “下,下雪了?!!” 第77章 头都打破了你说是蜃景?   雾气依然笼罩着天空,李超此时已经连太阳的光晕都已经找不到。   而且乳白厚重的雾气掩盖了一切,看不到有什么异常。   然而李超却能够感觉到,似乎有极为细小的东西落在了自己脸上,凉沁心肺。   而且此时他突然惊觉,自己的铁甲,似乎已经变得寒气逼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骑都尉?”一旁的胡亥此时正目光灼灼地看着李超,等待李超下令。   他虽然不肖,也就是又蠢又坏,然而并不真的是个傻子,至少如何当一名上位者,他早就已经驾轻就熟。   拿卫尉军士卒去垫道这种事,虽然胡亥并不在乎,但是他知道,此举肯定会受到卫尉羯等人的诟病,亦可能为始皇帝所不喜。   身为始皇帝少子,又是大子扶苏被关进廷尉大牢,始皇帝准备斩蛟告上天废长子扶苏事的关键时刻,怎么能有污点上身?   李超此时正在强行忍耐,虽然他身披三层重甲,头上亦是正儿八经的铁盔,眼下的冰雹他尚且顶得住。然而无数冰雹重重地砸在头上,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惊胆战。   虽然胡亥此时头上已然有铁盔,而且他若是想,现在亦可以披上铁甲,纵使指头大的冰雹亦不可能打穿铁甲伤到他。   这年头学问大多乃是家传,尤其是兵事这种极为敏感的知识,大家族通常将这些知识当成传承之本,家族的荣耀与富贵皆寄托在这些知识上。   当然,有了王翦对比,李信用兵确实显得有些过于激进。但是伐楚过程中,李信大军侵略如火,连同样名声赫赫的楚国名将项燕都不敢直面其兵锋,李信军进,项燕军便退,根本就不敢交手。虽最终李信兵败,但是其用兵确实有可观之处。   李超讷讷不能言。   胡亥尚且年少,而且他自然无法与卫尉军甲士相比,故胡亥身披的不是重甲,而是覆盖了青铜片的皮甲。   周围已经一片冰寒,就连雾气也开始变得稀薄,显然是因为寒气导致雾气冻结。   他激动地接过布条,无视头上的冰雹,飞快地打开,一行字映入眼帘。   “少子,好像,下雪了。”他不确定地开口。   下一刻,他的脸色骤变,直接拿布条在脑门上擦了一记,怒吼着开口:“将此布条射回山下,瞄准了射!”   “不是敌袭,是天降冰雹!”   “吾之盔何在!”他捂着伤口,惶惑地开口。   而在他看来,赵高乃是天下至为博学之人,且智计百出,天下万事似乎都在其心。   “哗啦”一声,他直接从兵车上跳了下来,怒不可遏地看着李超,语气森寒:“骑都尉,尔军中竟有人以石掷主将,该当何罪?”   包括头盔也是皮盔,上面有一层薄薄的铜片作为装饰。   吾只是命令尔等去垫道而已,尔等居然胆敢朝吾扔石头,这还了得!   他怒气冲天地怒视着李超,而李超此时已然魂不附体。   几匹拉兵车的战马嘶鸣着卧倒在地,有惊呼声响起,又有战车车轮轰鸣,接着是一阵大响,士卒的惨叫,战马的哀鸣声传来。   因为卫尉军天下第一强军,自然需要一位兵出天下无有而不破的将领,如此方能在是事有不遂时,与天下第一名将蒙恬所率领的三十万长城军争雄!   原本赵高还怕李超轻佻,等到一上琅琊台,却发现李超显然吸取了其父亲的教训,事事皆有备无患,胡亥当时还在内心感叹,此或是上天赐予自己的名将。   然而此时胡亥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勉强蹲下,听着冰雹砸在战车上的声音,心内稍安。   他直接把头盔摘了下来,目光落在了方才手指摸到的地方,只见那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坑!   然而纵使如此,亦不见你父亲说始皇帝半句坏话,否则岂有你进卫尉军为都尉的机会?   “咚”地一声闷响,不知道什么玩意砸在了胡亥的头盔上,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头盔,一边继续疾言厉色地开口:“此时已然入夏,尔可曾听闻,有夏日下雪之事?”   “偏将军,”他宛如梦呓一般开口,“不曾有人掷石。”   然而这些胡亥都已经没心思去关注,他呆呆地立在这宛如银河直坠一般的漫天冰雹之下,只觉得奇寒透骨!   而李超亦是大喜,不愧是中车府令,果然万事皆在其心!   眼下卫尉军正位于山道之上,四周雾气笼罩,可谓是进退不得。   而现在,正位于顶门之上的一块铜片居然被砸出了一个坑,虽然极浅,但是显然这块石头也不会太小。   “至于夏日落冰雹之事……”他陡然停顿了一下,这才继续开口,“某不知也!”   手指终于摸到了头盔方才发出闷响之处,胡亥脸色陡然一变。   因为此时正是五月中,已经快要到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毕竟他乃是因为昌平君背叛导致后路被断,而昌平君之所以能够断李信后路,乃是因为始皇帝看重他楚王之子的身份,派到他楚地安民!   怎么会下冰雹!   这便是赵高以及胡亥如此重视李超,特地将此次随胡亥斩蛟的大功让李超一起分享的原因。   但胡亥却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此时必然是一片绿意盎然。   他手上捧着一块布,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偏将军,骑都尉,台下有响箭射帛书至军中!”   “咚”地一声,又是一声闷响,只不过这次是从一旁的斥候头上传来。   “甚好。”胡亥伸手,随手自对方头上摘下铁盔,不顾对方捧着皮盔一脸茫然,端端正正地戴在自己头上,这才转头看向四周。   “还借下雪事拖延,尔可知眼下已然是五月中旬,即将进入六月!”   显然是有战马因为冰雹受惊,导致兵车失控相撞。   伤马自然拉不了兵车,若无兵车,如何能射蛟?   无数惊诧的声音自雾中响起,显然被冰雹砸中的并不只胡亥一人。   “少子,尔盔在此!”一名斥候捧着他那华丽的头盔弯腰递过来。   “既然不敢忘,尔为何裹足不前?”   而始皇帝若是发怒,那便是李超贪功,我胡亥苦劝不得,兼之此为始皇帝祭天大事,无奈听任其胡作非为。   “骑都尉!”他厉声开口,“尔身为卫尉军都尉,始皇帝亲军,统帅的乃是吾大秦,最为强悍的勇士!区区一个雾,便让你恐惧了吗?”   马铠皆为皮甲,只有头胸等部位有青铜片防护。   “骑都尉,”他迟疑地开口,“尔可曾听闻,恶蛟不仅可行云,亦可落冰雹?”   不过,赵高说得对,若是中车府令在此,或许真有办法。   “咚”的一声硬物击中额头的声音响过,胡亥陡然发出一声惨叫,一缕殷红陡然在他额头上出现。   他陡然愣在原地,而一旁的胡亥此时已经等不得了,直接劈手夺过布条。   是故李信郁郁而终,李氏那种侵略如火,天下无人敢掠其锋的兵法,只能传承给李超。   “啊?”李超终于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地看了胡亥一眼,后者脸上已经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而且,还如此之大!   就在此时,有一名军士顶着冰雹跑了过来。   “然什么!”胡亥满脸怒色,李超乃是李信之子,而李信虽然伐楚时丧师,但是朝中其实都知道这并非战之罪,包括李信的对头也如此说。   冰雹胡亥并不是没有见过,但是大到这个程度的,实乃是生平仅见!   如此大的冰雹,自己的盔甲,真能顶得住吗?   胡亥在发愣,而李超此时终于回过神来。   想必此时战马已经损失惨重,虽然不见得会毙命,但是伤痕累累是免不了的。   “少子无忧,此蜃景也,皆虚幻。吾已命军士以响箭为少子指明方向,少子当速行之。”   胡亥看了他一眼,不悦地开口:“自然是斩蛟之事!”   “若是此次中车府令随吾等一起登台,区区大雾又如何会阻吾等行藏!”他责备地看了李超一眼:“眼下,吾等却只好等冰雹停下了。”   没想到李超所谓的有备无患被一场大雾击得粉碎,反倒暴露了其畏首畏尾,不敢任事的缺陷。   譬如此时此刻,有个黑锅就在眼前。你身为骑都尉不背,难不成要让我少子胡亥去背?   胡亥狠狠地把头盔砸在地上,怒不可遏地开口:“此不是掷石是什么,尔自己看看,如此大石,比大指都小不到哪里去……”   他不知道胡亥此时心里居然还念着斩蛟,这场冰雹一下,虽然卫尉军皆有三重重甲,冰雹尚且砸不穿,但是战马身上的马铠并未覆盖全身。   “中车府令?”李超一愣。   “何等应对之策?”李超有些发懵。   你父亲为始皇帝背黑锅,纵使背完后始皇帝不但不感其忠,反倒让一位堂堂上将军去担任偏师的裨将,极具羞辱之能事,导致伱父亲郁郁而终。   势头,亦是如此之猛!   就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冰雹已经落成一片!一阵如同爆豆子一般的脆响声,接连响起。   而冰雹此时已然是铺天盖地,地上已经铺了白的一片。   “啪啪啪啪啪啪……”   直到此时,他方才有心思去关心周围的情况。   “吾片刻不敢忘!”谈及自己已经逝去的父亲,李超满脸恭谨,肃然拱手。   “骑都尉?”他再度叫了一声。   这颗石子触手冰凉,显然并不是石子,而是一颗冰雹!   “怎会有如许大的冰雹……”他下意识地准备直腰抬头,却陡然反应了过来。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四周的“咚咚”声已经响成一片,战马的嘶鸣声接二连三地传来。   下一刻,他陡然愣住。   此所谓进可攻退可守!   胡亥陡然一愣,下一刻他勃然大怒。   非至忠者,如何能去卫尉军为将?   这等家学,你是一点都没学到吗?   因为他分明可以看到,冰雹中,偶尔也会出现大如鸡子,也就是鸡蛋一般的庞然大物!   他虽然乖张,然而对赵高却极为尊敬,毕竟赵高为他苦心孤诣谋划,他尽皆看在眼里。   胡亥很愤怒。   而李超更是直接用身体挡在胡亥身前,胡亥一扫之前的愤怒,由衷地夸赞道:”骑都尉果然忠勇有乃父之风!“   结果昌平君到地头第一时间便反了,率领楚人反秦,此实为始皇帝识人不明,李信只是替始皇帝背了黑锅。   “是啊,若是中车府令于此,自然能为吾等找出一条应对之策。”   而且周围只有卫尉军军士,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其他人!   “并不曾!”李超肃然,“然……”   然而主意打得好好的,眼前这个骑都尉却不上道,属实是有点说不过去。   他的声音陡然顿住,狐疑地看向地面上那颗奇怪的石子。   四周同样被笼罩在雾气里,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胡亥丝毫没有任何的安全感。   “尔可曾忘记了乃父之勇毅?”胡亥厉声说道。   一声怒吼,沉重的兵车居然被李超掀得侧翻起来,李超牙齿染血,大吼一声:“偏将军,快于其中暂避!”   这种命令,当然只能由李超来下。到时候说起来,那便是李超忠心耿耿,卫尉军更是不惜为王效死,若是始皇帝不追究,便是皆大欢喜。   他粗暴地一脚把胡亥车上的甲士一脚踢下兵车,又飞快拔剑,直接斩断了系住战马的辕绳,双手扣住兵车底盘,陡然发力。   不仅仅只是身体上,亦包括心灵中。   他一边继续摸索自己的头盔,咄咄逼人地说道:“下雪,尔且告诉吾,雪在何处!”   他陡然发出一声怪叫,忙不迭地准备捡起自己头盔戴上,然而仓促之间,他根本找不到自己刚才到底把头盔砸哪里去了。   胡亥不曾留意到李超的口不对心,他满脸忧虑地叹息了一声:“若是中车府令于此便好了。”   胡亥大喜:“快快取来!”   他勉强开口:“某只知蛟可行云,龙可布雨,此为蛟龙本分。”   石子晶莹剔透,看起来竟如同宝石一般。胡亥诧异地弯腰,直接把那颗石子拿在手中。   胡亥瞬间回过神来,他飞快地钻进兵车的车斗里,车斗并不宽,亦不深,胡亥身上又穿着皮甲,蹲下极不方便,更是有失少子尊严。   “敌袭!”   晶莹剔透的冰雹如同流星一般坠地,整个大地似乎都震动了起来,仿佛有一条巨龙在脚下翻身。   “问问赵高,吾血是否蜃景!”   他此时只觉得心口逆血上涌。   老子头上血都打出来了,你跟老子说是蜃景,是虚幻?   老子有一句虚幻的入娘贼,不知当讲否! 第78章 五月天下冰雹,你确定没逗我?   琅琊台第一层山道上,一处因为水流以及垮塌所形成的山壁凹陷处,徐福正躲在其中,瑟瑟发抖。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身前山道上那一层晶莹剔透的冰雹,眼中有畏惧,有惊愕,亦有向往。   “此便是吾先前所念口诀之功效乎?”   他喃喃自语道。   先前他念动口诀时的异象他自己不曾看见,但是他亦知道,眼前这一切变化,都与自己先前所念的口诀有关。   雾气此时已经稀薄了许多,虽然寒意刺骨,然而徐福却觉得满心畅喜。   “如此说来,吾今日于梦中所听见的声音,必然是仙人无疑!”   他紧紧地握了握拳头。   实际上这一点几乎早就已经是确定的。   “吾乃始皇帝寻仙使徐福,奉神仙之命于琅琊台做法!”   “那个声音,似乎并不是兵车前行碾压山石之声。”   且,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形成的,赵高此时已经确定一点。   正如李斯所言,胡亥等人于琅琊台上所见之异象,皆是蜃景!   蜃景,一听便是妖邪之属。毕竟其出处乃是志鸟,亦即于海上行幻景之事,诱骗无知之人前往,然后溺毙海中的恶鸟。   一句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一声长音自远处响起。   卫尉军为始皇帝亲卫大军,而且卫尉军之兵车此时既然已然上了琅琊台,但是四周又没有封锁,说明始皇帝没有登台,但是却在附近!   “或许其已知蜃景为吾等所破,束手等死而已。”李斯显然亦作如许想,凑趣地开口。   现在看来,这一切并不是梦!   好不容易,徐福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与赵高不同,李斯能够担任廷尉,并且身兼丞相之职,自然也多少朝军事方面努力过,毕竟秦以军功授爵。   赵高所说并不错,虽然雾气此时还未彻底消散,蜃景或许也依然还未消失,少子等人此时一样无法看到路,也无法看到山下的景物。   但是床子弩射过去之后,他们至少知道了方向,也知道床子弩是从何处射来。而床子弩射来的方向,自然便是御道所在方位。   而且上面有殷红之色,这难道是血迹?   他立刻站了起来,抬手拿过士卒手中的布条,下一刻他脸色一变。   当然,既然它现在正在与大秦作对,那么便是妖兽!   徐福微微有些踌躇。   突然“嘣”的一声闷响,正对着徐福,徐福魂飞魄散!   此是床子弩发射的声音!   他身形微动,准备坐回席子,然而脸上却再次出现一丝诧异的神色。   如此便是李超其蠢如猪,都能够根据方位判断出来自己在何处,又该朝何处走。   只不过琅琊台近日似乎下过大雨,脚下泥泞湿滑,徐福小心翼翼,万分小心。   衣袖刚刚抬起,他突然顿住,重新把酒爵放下,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自己怎么找了一个如此丧气之军卒传信?   至于真的寻访到神仙,甚至真的成了仙人之后,又当如何,他根本没有想过。   赵高此时虽然表面恬淡,实际上同样一直在关心琅琊台方向,他淡淡地扫了一眼,赞叹地开口:“不愧是蛟,行云之能,竟能到如此地步。”   或许,真是自己多虑了。   用蜃景拦阻是何为?   “少子说了什么?”赵高此时也把酒爵放下,声音尖细地开口。   再加上,虽然看不到大军现在如何,但是听声音便知道,大军配备了多辆兵车。   他曾经偷偷登过琅琊台无数次,对琅琊台极为熟悉,尤其是东侧,纵使是看不到周围景物,光是看着山道起伏以及崩塌之处,他都知道如何下山。   始皇帝肯定已经知道了方士曾经欺瞒于他之事。毕竟徐福出海之前,就知道始皇帝催促,方士们迁延不下,不得不弄了几颗丹药交差之事。   “廷尉请看!”一名兵卒飞快地跑过来,单膝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块布条。   若非神仙,脑海中那神异非凡的云篆又从何而来?   若是妖邪有比蜃景更强大的手段,它自然巴不得秦军速速至它身前,快快打发了他们,然后继续玩自己的水。   而且既然妖邪布蜃景,便说明一件事。   然而,徐福出身低微,一辈子所求便是寻访仙缘。   他自然不敢直接走山道,只能顺着台侧一路向西而行。   况且先前那五百前军与恶蛟大战他也看在眼里,恶蛟固然天生神力,而且鳞甲坚硬,却并不是无敌。   赵高其实也听见了,那个声音沙沙的,正如李斯所说,像是无数桑蚕在吃桑叶,然而又要比那个厚重许多。   先前赵高还有些担忧,琅琊台上那条白蛟或许有什么神异之处,以至于五千卫尉军竟然不能敌。   随着骑兵和大秦弩阵的发展,以及天下平定,极少再需要大规模野外交战。现在大军出动,已经极少使用兵车先行,而是作为辎重使用。   还没等他爬起来,就听见一声粗犷的喝声传来:“何方野人,胆敢擅闯琅琊台!”   “廷尉多虑矣。”赵高此时则已经是信心满满,他淡淡地开口:“若是妖邪尚有其他手段,它何须行蜃景事?”   “许是大军再次前行,兵车碾压沙石所发出的声音。”   而琅琊台为神灵之地,虽然平日里免不了有不知国法,又不畏惧天威的乡间氓夫爬上去,徐福以往亦是如此,然而若是大军要上,若无始皇帝的命令,绝不可行。   正如两人生死相争,其中一人若是刀兵比对方利,又何须用嘴巴说服?   蜃景这种东西,若是不知道其是蜃景,自然让人恐惧。然而既然已知,那便毫无出奇之处。   若非神仙,怎么能让徐福片刻间横渡足足百里之遥?   徐福先前已经确定过,自己在海上时太阳多高,到琅琊台时,太阳依旧多高。   “然琅琊台上不知为何有异响传来,如千万桑蚕食桑一般,中车府令可曾听见?”   虽然他并不认同赵高所说此乃兵车之声音,但是赵高所言确实不错。   他亡魂大冒,拼尽全力地发出一声大叫。   “中车府令言之有理。”李斯微微一犹豫,而后点点头。   他生怕自己今天遇到的一切,真的只是梦,醒来后什么都没有。   李斯目光扫过布条,微微一愣。   故此,琅琊台上那条蛟乃是妖邪之事,已然坐实!   妖邪者,自然为祸天下,以蜃景为天有二日之异象,亦是顺理成章之事!   如此,自然与大计无碍!   难不成,是军士们发现自己偷上琅琊台,意欲直接斩杀自己?   眼下自己真的找到神仙,虽然不曾得见仙容,但是至少知道神仙就在螃蟹岛以东约二十里的大洋中。   “快快送吾至始皇帝陛前,吾有要事要向始皇帝禀报!”   而李斯却是精神一振:“帛书何在?”   天下间唯一依旧以兵车为战阵,只有一支大军,那便是卫尉军!   然而现在看来,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重新举起酒爵,向赵高示意:“中车府令请饮……”   声音飘渺,里头充满惶惑。   而努力的结果,便是他多少也知兵,至少知道战车行驶起来,声音震天。   这块布条正是先前赵高撕下来的,少子胡亥怎么又把这块布条射了下来?   他毫不在意地开口:“此时蜃景已破,又有山下床子弩指引,廷尉无需忧虑。”   小珠山山顶,李斯负手而立,而赵高则是正坐于一张席子上。   “报廷尉,中车府令,少子胡亥以弩箭射帛回复!”   “此时雾气消散,或许是因为其力已竭之故。请酒!”他挥袖示意,淡淡地开口。   他轻松地走了过来,洒脱地在席子上坐下,举起青铜爵向赵高示意。   纵使是死,这个发现也必须要报之于始皇帝陛下!   徐福狠狠一咬牙,用手臂遮住头面,顶着冰雹冲出。   始皇帝收天下威权于一身,便是有超过五十人的兵马调动,都需要报给始皇帝知晓。   “雾气似在消散。”李斯一直都在关注着琅琊台方向的变故,此时他分明可以看到,原本笼罩在琅琊台上宛如凝固一般的雾气,此时正在开始散开。   ……   而始皇帝酷杀,面对欺瞒于他之人究竟会是如何处置,已经可以想见。   为此,他不得不欺骗始皇帝,言服食丹药之前需要斋祷,而且需要以告上天,生生拖了始皇帝十五天,并且借着这个机会抢先出海。   赵高眉头微皱:“竖子该死!”   那也不需要用到床子弩吧?   脚下一滑,他直接顺着台侧滚了下去。   还好地上皆是泥土,而且徐福此时身体极为轻灵,滚下了足足二三十丈都没大碍,只不过头有点晕。   毕竟战车沉重,上面又没有减震装置,再加上为了让车轮更坚固,轮上还装了青铜辐条,数十兵车一旦行驶起来,简直是惊天动地。   两人皆是大袖飘飘,峨冠高耸,颇有一丝清雅意趣。   蜃景已然是它最后的手段!   这已然成为了他内心的一个执念,尤其是差点死在海上之后,他便变得更为极端,患得患失。   李斯微微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洒脱的笑意。   琅琊台所在的琅琊山,东西足足有七里。一条如此幼小的蛟,居然能够用雾气把偌大的一个琅琊台遮得严严实实,不愧是古书上所谓的灵兽。   但是,若无始皇帝信重,徐福也无法得偿所愿,率领大舟出海寻访仙山。若是不出海,自然也就不会有梦中得神仙授法的仙缘!   若非神仙,又怎能让垂死的徐福再次焕发生机?   而李斯则是梦幻一般地看向赵高,他幽幽地开口:“少子言,琅琊台上突降冰雹,其大如鸡子。”   赵高一震,他情不自禁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五月天,台上下冰雹?   还大如鸡子?   少子你确定没逗我? 第79章 始皇帝将大行,大秦将改天换日!   五月天,下冰雹,还能把少子胡亥的头打破……   赵高只觉得眼前这个世界似乎都在瞬间迷茫了许多,自己竟然有些看不懂了。   他失神地接过李斯手中的布条,布条很熟悉,正是他之前亲手自衣带上裁下来的,上面的血迹也很新鲜。   他强行忍住伸舌头舔一舔,确认一下血迹真假的冲动。   少子胡亥虽然不肖,至少不会在这件事上撒谎。   他既然说自己头被冰雹打破,那必然是真的。   但是,说不过去啊!   胡亥此次登台是为斩蛟,身份乃是始皇帝亲口任命的偏将军,行的是兵事!   为此,胡亥特地穿上了一身铠甲,虽然仅仅只是皮甲上缀铜片,防护力跟卫尉军的三层重甲根本没得比,但是要说能被冰雹打穿,那也不太可能吧?   不过,胡亥说,冰雹大如鸡子?   大如鸡子的冰雹是否能够砸穿缀着铜片的皮甲,赵高不得而知。   “臣等遵令!”李斯赵高拜服于地,恭谨地开口,抬起头来时,方才对视了一眼,两人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之色。   他突然顿住,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何人于山间行飞马事?”   当然,赵高并不是没想过斩蛟之事或许会失败。然而他所构想的乃是恶蛟牙尖爪利,卫尉军三层重甲竟然不能挡,或者恶蛟身体坚弱铁石,刀兵不可入。   一为斩蛟之事为上天不喜,故上天有警。上天既然有警,警的自然是力主斩蛟事的赵高。   内侍小心地向四周看了看,而赵高和李斯也反应过来,随手将周围的随人全部挥退。   不过,虽然放下心头大石,李斯之博学,依然有些出乎赵高的预料。   内侍的声音虽然低,停在李斯和赵高耳朵里,却宛如炸雷炸响!   李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而赵高脸色则变得潮红,一抹喜色在他眼中浮现。   他失神地开口,蓦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过于尖利,连忙压低音调,低沉地继续说道:“敢问蛟者,除了行云布蜃之外,尚能行冰雹之事乎?”   “吾等需飞马以行!”   李斯乃是名师子弟,而且今日与之相处,赵高发现此人博学机敏,不言则矣,一言必入木三分。   不仅仅荀子有名,其弟子同样有名。其弟子韩非子,就连始皇帝都曾经感叹:“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他继续说道:“吾料定,少子胡亥只需于台上稍事等待,不多时,冰雹必停,雾气亦散……”   这样纵使失利,那亦只是妖邪势大,出人意表,非赵高之罪,甚至证明了赵高之正确。   毕竟李超是他推荐的,少子胡亥又是他的学生。   “臣李斯赵高,奉始皇帝喻令觐见!”两人在低矮逼仄的行帐前恭谨地唱名,足足过了数息时间,始皇帝的声音方才响起。   李斯赵高毫不犹豫地直接拜倒在泥土中,而内侍则是继续开口:“命廷尉李斯,中车府令赵高,速速至琅琊大营觐见!”   如此名臣,纵使是少子胡亥即位为秦二世,亦必重用之!   区区灵兽,岂可冒天道之威能?   不过……   两人在内侍的带领下,无比谦恭地一路低头行至始皇帝之行在,这里原本是五百主的主帐,只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始皇帝的行帐。   他大袖一挥,看着随人飞跑着去传话,赵高转头看向李斯。   “廷尉……”   荀子之名,天下之人皆如雷贯耳。虽然为儒家,纵使是在以法家立国的秦国,亦极受推崇。   蛟虽然灵异,但是它终究不是龙,凤,麒麟等天道之兽,或者说神兽!   “况且,此冰雹或为天道拨乱反正也。雾为水气,冰雹落,雾自然化霜。”   他飞快地继续说道:“传令兵卒,勿要告诉少子始皇帝召见吾等之事,若是少子有问,便告诉他,吾身体不适,暂且告退。待少子斩蛟归来,吾亲自为其唱功!”   李斯言之凿凿,赵高松了一口气。   秦人根本就不信神仙!   大秦乃是行法家之学,法家者,乃是缘法而治,天下一切事情,皆规之以绳。   然而,此恶蛟行事却件件与天道相和,这便说不过去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待遇,甚至可以说是侮辱,然而李斯赵高二人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看向李斯,而李斯此时同样满脸惊疑。   李斯乃是左丞相,廷尉九卿,国朝重臣。而赵高乃是中车府令,是始皇帝近侍。   赵高微微一笑,重新把话题拉回正途:“如此说来,冰雹之事必与妖邪无关,且不可久?”   一直不曾离身,代表士大夫身份的佩剑亦被收走,这才被允许入内。   “而地亦有地气,海气若与地气相交,便有豪雨,或龙吸水。而天降冰雹,亦偶有见之。”   内侍马骑得很快,顷刻间便到了两人身前,趾高气昂地扫过恭敬的李斯赵高两人,这才滚鞍下马。   斩蛟之事,乃是他一手推动,全程力主。虽然起因为始皇帝之动念,然而若是失败,必为赵高之过。   胡亥率领卫尉军在琅琊台上迷途之事尚且不说,先前的天有二日,乃至现在的夏日冰雹,皆为上天示警之兆!   李斯此时全身都在颤抖,他强行稳住,脸色惨白地和赵高再次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速速传令少子胡亥,冰雹乃是地气与海气相交,与恶蛟无关,少时便止!”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两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整理自己的袍绣,束手恭敬以待。   只是眼下不能说什么,甚至连表情都不能够有,二人再次对视了一眼,举步恭谨入内,刚举起衣袖,始皇帝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   两人都知道大秦内侍出宫必伴随始皇帝左右,从不曾发生过有内侍直接闯入大军之事。   “斩蛟之事,干系甚大,少子万万不可轻忽!”   李斯赵高二人对视了一眼,始皇帝的声音里已经有着掩饰不住的虚弱,他甚至都没有用平日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和。   此果然是名臣风范!   “况且,”他继续开口,“吾虽不知蛟究竟有何灵异处,然而吾却知,龙尚且方能布雨,琅琊台上之蛟若是能更进一步降下冰雹,那它就不是蛟,而是龙!”   他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扫过赵高的下身,这才彻底反应过来,目光不留痕迹地重新落回赵高的脸上。   李斯赵高二人舍弃了轻车,直接不顾形象飞马,只用了片刻时间,便到了大营中。   眼看着随人都已经退到听不到这边对话的地方,刚刚还趾高气昂的内侍瞬间变得卑微起来,他谄媚地低声开口:“禀中车府令,上今日于仙宫内斋祷,似是吃了大子扶苏自云梦山所带回来的药,而后便吐血昏厥,醒来后,便发布了此喻令!”   李斯同样傲然一笑:“理当如此,区区妖邪,怎可冒行天道之事?”   始皇帝不是在琅琊行宫为祭天斋祷吗?怎么突然就跑到琅琊大营了?   若是始皇帝得知,此事可做二解。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琅琊台方向。   赵高的尊敬,让李斯微微有些得意。他摸了摸自己丝滑的美髯,感慨地开口:“吾师从荀子。”   若是两人于琅琊台上斩蛟不利,导致始皇帝废大子扶苏之事遇挫,顺手把赵高斩了祭天,言是佞臣赵高谗言致使始皇帝行无道事,也是理所当然之举。   便如周之九鼎,言有天命蕴含其中,结果还不是被始皇帝铸成金人,也不见有上天怪罪,神仙找上门。   毕竟这是一位曾经三次担任大名鼎鼎的稷下学宫祭酒,也就是相当于后世校长之人。而且他虽然为儒家,但是其学说却和法家切合,世人传言其实则为儒皮法骨。   不管内侍为何至此,他必然是奉了始皇帝之命而来!   ……   赵高陡然一愣。   自己需早做打算,不可行养虎为患之举!   确实是这个道理。这年头大家都敬畏天道,哪些事是天道之事,哪些是人间之事,分得很清楚。   二为此蛟有行天道之能,那它就不是妖邪,而是瑞兽,赵高才是那个妖邪!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赵高会代替恶蛟在琅琊台斩了祭天!   “吾曾听吾师言,”面对赵高灼灼的目光,李斯皱着眉头,“大洋乃是水气充沛之处,此谓之海气!”   “怎生如此寒彻!”他嘟囔了一句,然后尖声开口:“始皇帝喻令!”   “进来吧。”   一丝闪念突然浮现在赵高脑海中。   “吾亦不曾听闻。”他此时依然有些失神,微微摇摇头,努力让自己的脑海恢复清明,这才继续开口:“不过,吾料此并非恶蛟之能。”   赵高亦是一愣,琅琊台现在已经被卫尉军封锁,包括珠山亦然。况且一位廷尉九卿在此,何人胆敢在李斯面前飞马?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下一刻,他脸上露出一丝异色。   此处本是卫尉军监督琅琊乡民采石铺路的营房,只有五百士卒驻守。   虽然心底已经瞬间打定了主意,赵高面上却一点都不露。   “来人!”赵高此时已经顾不得内侍和李斯,他陡然一声断喝。   李斯赵高二人自营门口就被勒令下马,两人甚至被军卒全身摸了一遍,包括胯下都没放过。   他恭敬地拱手:“敢问廷尉,尊师何人?”   反观自己,虽然出身为赵国公族,然而早已衰败。此时又是邢余之人,更是先天不足。   最重要的是,赵高学的乃是纵横术,纵横术虽然极擅操弄权术,然而于治国实务上,远不如其他学派!   如此,赵高虽然为胡亥之师,眼下胡亥对赵高可谓言听计从,然而胡亥一旦为秦二世,必然倚重李斯而轻赵高!   两人再次拜了一拜,这才站了起来,赵高率先淡淡地开口:“始皇帝为何突然至琅琊大营,尔可知晓?”   没想到李斯之师居然是这等人物,难怪他一个吕不韦舍人的卑贱出身,也能扶摇直上,成为大秦廷尉九卿,官居左丞相!   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之色。   “好像是内侍!”   两人自然知道始皇帝之身体早被石药所毒害,虽然外表看起来似是仅有小疾,然而医官夏无且早有言,始皇帝之毒,已入司命!   他日常威风依旧,仅仅只是强自支撑而已!   他庄重地拱手:“廷尉有贤师,廷尉之师亦有贤弟子矣!”   此为天人所行之冰雹,天人此时亦在琅琊台上?   不可能!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在脑海里,就被赵高直接摈去。   因为从来不曾有人见识过如此大的冰雹!   这世上真有大如鸡子的冰雹?   “何解?”赵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斯。   他是真被震惊到了。   “两位爱卿皆是国之肱骨,无需多礼了。”   眼下他吐血昏厥,恐怕,要有大事发生!   “速去!”   然而此时此刻,整个大营已经被军卒塞得满满当当,身披三层重甲的卫尉军士卒们杀气腾腾,把大营围得水泄不通。   李斯此时同样处于懵懂状态,赵高突然声音尖利如鬼地叫他,把他吓了一跳。   “中车府令谬赞斯也。”李斯行礼如仪唱和。   甚至是此恶蛟突然变异,居然能够喷火,赵高都能够接受。   若按扶苏与蒙恬所言,以及琅琊县乡民传言,琅琊台上此蛟,乃是一位出身云梦山之天人点化!   蛟自然不可行天道之事,然而一位天人如何?   据闻当日这位天人就曾借着白蛇化蛟所行之云,而后布雨,泽被琅琊县万民。   对方穿着黑色没有装饰的袍子,头上还戴着一顶同样没有装饰的方形黑帽,此为内侍装束,赵高一眼便认了出来。   “然而吾等却知,它绝非龙,因为龙有五爪!既然非龙,自然无法行天道之事!”   琅琊大营,距离琅琊台不过数里。   琅琊台果真是神灵之地乎?便连这冰雹,都大得如此不同凡响?   还是说琅琊台上那条妖邪,妖得如此出人意料?   莫非……   这是一种极为现实的学说,自商君起,秦已行法家百余年,法早大于天。   借着这个机会,赵高偷偷看了一眼始皇帝,下一刻,他差点喜上眉梢。   始皇帝脸色已经一片蜡黄,其中隐隐藏着清灰之色,一抹死气在他印堂之上缠绕。   果然,他没有猜错。   始皇帝,恐怕大行之期不远!   大秦,即将改天换日! 第80章 始皇:世上无神仙?五月大雪!   始皇帝此时端坐在一张御座上,这张御座跟随他从咸阳一路来到琅琊。虽然此刻已经一幅油尽灯枯之像,然而只要依旧还坐在御座之上,他便还是始皇帝!   集天下威权为一生之帝王!   普天之下,唯有他能坐,其他人皆只能跪坐,这便是威权的体现!   尽管语气难得柔和,始皇帝身上的威严却并没有半点丧失。他端坐在御座之上,目光如同鹰隼一般,看向于内侍指引下跪坐的两位大臣。   而李斯赵高虽然听从始皇帝之令,不曾行大礼,但是依旧端正跪坐于几案之后,满脸肃然。   “丞相辛苦。”始皇帝显然已经知道二人飞马而来之事,声音沙哑地开口。   这尚且是始皇帝此生第二次叫李斯丞相,第一次乃是任丞相之时。   丞相的地位极高,纵使是君主亦要尊敬。任命丞相之时要筑台设坛,焚表以告上天,而后向丞相而拜,此所谓拜相。   像此等嘘寒问暖之举,只能算是君主对丞相尊敬的日常,李斯此生第一次感受到始皇帝对自己的尊敬,心中涌起的不是感动或者骄傲,而是恐惧。   他知道,始皇帝此时已知自己将死,虽然声音温和,但是实则正拔剑四顾,意欲于自己死前,彻底荡平大秦所有不安之源!   他连忙拜伏于地,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恐惧,恭谨开口:“始皇帝有召,斯自当立至,此为臣之道也,无谓辛苦。”   “而君位交替,乃是国之法,自然也是天道!”   然而,吾之师何曾说过琅琊台数日前的豪雨亦是地气交海气这样的话?   没想到自己老师坟头草都一丈高了,还被赵高拉过来为他的话背书,并且平白无故让自己背了个锅,李斯心中说不出的恼火。   虽然心中快意,赵高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他再度垂目谦卑地开口:“启奏始皇帝,琅琊多日豪雨,琅琊台有多处坍塌,山道泥泞难行。”   “而卫尉军军士皆为三层重甲,又有兵车,或因此迁延,亦是平常。”   然而始皇帝却不曾想过,赵高原本亦是一个有为公子,少时亦得饱学之士教导,得赞曰贤,曰聪慧,曰他日必有九卿之相!   以他的才能,以及赵国公子,虽然只是落拓的公子身份,又有私纵秦异人归国之恩义,位列大秦九卿,原本就是板上钉钉之事!   却仅仅因为自己母亲一句夸耀自己家世的“赵政”,全家除父亲之外皆入隐宫。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遭遇最残酷的腐刑而死,仲弟无法接受如此变故,解散头发覆面自尽。   他端正下拜:“臣中车府令高,请始皇帝立少子胡亥为二世!”   他呆立片刻,慨然地发出一声长叹:“朕今日听闻天有二日,又听闻琅琊台五月冰雹,心中既怒且喜。”   “便如此番琅琊台之冰雹,虽然罕异,终究只是地气与海气相交,不可持久,且仅限于琅琊台方圆七里之地!”   始皇帝并不是傻子,他自然能够看出赵高为了胡亥继位不遗余力。尽管有些话是李斯向始皇帝进言的,但是始作俑者当然是赵高。   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今朕欲即刻拔营返回咸阳,心中却有一事牵挂不下。”   “而此时,琅琊台上正天降冰雹,其大如鸡子。令高,斩个妖邪而已,怎生又是天有二日,又是天降冰雹?”他低头俯视着赵高,声音幽然。   始皇帝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声音温和地开口:“吾之丞相果然非幸进之辈也。”   李斯既然得始皇帝简拔于微末,心中自然铭记始皇帝之恩遇。   “令高,”他的目光落在了赵高身上,“尔当日言,若以少子胡亥为将,遣五千卫尉军登琅琊台,斩妖邪之事如同反掌观纹。”   他对始皇帝知之甚深,自然知道这位雄才伟略的帝王,虽然已经下令要斩尽天下方士,然而在其生命的尽头,却依然还在期盼着有神仙,能够让他长生下去。   始皇帝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转向赵高,微微沉吟。   赵高平静地开口:“若是天象,如何少子胡亥得见,吾等近在咫尺却不曾见之?”   他于隐宫之中二十载,每一日都在诅咒始皇帝,诅咒大秦。   他仅仅只是中车府令,虽然丞相李斯几成他门下走狗,然而在始皇帝面前,依然只有李斯说话的份,始皇帝不问,他赵高连头都不能抬。   “幸而廷尉斯为臣解惑。廷尉斯师从大贤荀子,其师曾言,大洋有海气,而陆地有地气!”   始皇帝毫不掩饰自己对赵高的多疑,现在还诘问赵高,赵高却依旧淡然。   他继续开口:“吾听闻,琅琊台突然起雾,一丈便不可视物,甚为罕异。少子胡亥在琅琊台上迷途,而后又遇天有二日之像。”   “朕体略有不安。”他目光扫过端坐于案几后的李斯和赵高,淡淡地开口:“欲,速回咸阳!”   李斯一震,而赵高眼中则是露出一丝笑意。   “而今少子胡亥领军登台已有半日,何以迟迟而不定!”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再度深拜于地。   “地气与海气相交,便有豪雨,乃至龙吸水,冰雹等诸多天象!”   他淡然地开口:“琅琊台落下冰雹之时,臣当时亦极为讶异。”   赵高终于得以抬头,他不留痕迹地看了看始皇帝的脸色,再度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蜃景?”始皇帝微微一愣。   始皇帝再次一怔,他转头看向李斯:“斯,可是如此?”   “正是蜃景!臣与廷尉同在琅琊山侧,距离琅琊台不过二里。”   目送着内侍离开,始皇帝这才转过头来,重新看向赵高。   “且,此处距离琅琊台不过数里,若真天有二日,此处亦当可见!”   李斯为楚人,自然在被遣之列。于是上疏,言门客者,英才也。六国英才皆归于秦,此秦得天下人心之力证。天下归心,大王如何有拒而不纳的道理?   始皇帝是一个偏信之人,他认为赵高之父赵衰身为九卿,却愿意为自己试药,乃是忠心耿耿。   “丞相与中车府令请起。”   “臣与廷尉一路行来,于途中不曾见冰雹,始皇帝于此处,亦不曾见冰雹。此即天之法,曰夏日无冰!”   他意味深长地继续开口:“便如琅琊台数日之前的豪雨,便与地气与海气相交极为相似!只是,此等异常天象大多是片刻即逝,不似那场大雨一般持久,臣猜测,或为琅琊久旱,地气过多所致!”   良久,始皇帝的声音才幽幽地响起,他微微有些感叹:“大秦有九卿,六卿于咸阳,郎中令空置,而今在朕身旁的,仅有廷尉,卫尉二卿,以及中车府令。”   他突然长身而起,两名内侍从大帐一角钻出,试图搀扶,却被他直接推开。   而且,李斯虽然同样无比畏惧始皇帝,然而与此同时,他对始皇帝极为尊崇。   李斯脸色雪白,欲言又止,而赵高低头沉默。   然而此时此刻显然已经由不得他反对。他无奈地点点头:“启奏始皇帝,当是如此。”   幼弟于是惊饿重病,隐宫无医药,两日即死,死时犹抱赵高脖颈曰“大兄抱我家去”。   自己再赐以恩遇,不顾其身体残缺,拔擢其为中车府令,只等祭天事一过,便会让其继承其父郎中令之职。如此,赵高自当视自己为再生之君。   李斯此时低着头,他偷偷看了赵高一眼,眼中满是苦涩。   毕竟李斯初时仅仅为吕不韦舍人,后为始皇帝门客。当时始皇帝怀疑六国门客包藏祸心,欲遣尽秦之六国人。   “卫尉羯寡言木讷,朕所倚重的,唯有二卿!”   而李斯眼中居然滚落两滴泪,他垂目拱手:“斯本欲言,始皇帝仅有微恙,宜静养,不可轻动。然……”   赵高淡然一笑,他勇敢地迎上始皇帝的目光:“启奏始皇帝,琅琊台上那条妖邪为恶蛟,恶蛟可行云,且可布蜃景!”   一朝被自己父亲以命换命的方式换了出来,便誓言绝秦!   如此血海深仇,赵高一日不敢忘!   “启奏始皇帝,”他表面忠谨,实则恶毒地正色开口,“世间之一切,皆有其法。纵使是偶有看似脱离天道者,亦是吾等凡俗,不知天之高深。”   然而始皇帝之威权如同皇皇之日,纵使是赵高亦不敢直视其光芒,每日里所等的,便是始皇帝死!   今日,他终于要死了!   而且,死于他曾笃信的方士之手!   而最小的幼弟仅仅因为三日无食,哭喊了几句饿,便被隐宫恶吏恐吓要焙其心肝下酒,甚至还煞有介事地在他面前生火架上瓦片。   “出去看看!”始皇帝将死,多疑到了极致。他随手一挥,一名内侍立刻钻出帐外,去查看天象。   虽然始皇帝此时语气似有质问之意,然而赵高心中却并不慌乱。   有父如此,儿子赵高自然亦是忠君之人,只是被其母牵累。   荀子乃是天下闻名的大贤,连荀子的弟子韩非子都被始皇帝推崇到极致,眼下赵高直接搬出荀子,始皇帝自然无话可说。   “仅仅只是因为豪雨至山道难行吗?”始皇帝的声音幽幽,听不出悲喜。   始皇帝目瞪口呆地看着赵高,赵高在他面前一直云淡风轻,不曾想今日居然如此锐利!   失神之间,只见一名内侍在帐门口探头,始皇帝下意识地开口:“何事?”   他感慨地开口:“这世上,真的无有神仙乎?”   “丞相似有言欲进之于朕?”始皇帝目光再次落到了李斯的身上。   “蜃景之言,尚且说得过去。然而,天降冰雹又如何?”   而赵高亦拜扶于地,不出一声。   “然而,不曾想,却仅仅只是海气与地气相交。”   然而,这终究只是痴心妄想而已!   此疏一上,其时尚只是秦王的始皇帝大喜,收回成名。而李斯亦因此得始皇帝青眼,自此扶摇直上。   但是赵高不同!   “夏日无冰霜乃是天之法,亦即天道。人无长生,则是人之法,同样是天道!”   对此,赵高同样早有准备。   他确实跟赵高说过,自己的老师荀子曾经说过海气与地气相交的话,而且也断言过,琅琊台上的冰雹,就是地气与海气相交。   内侍正是之前被始皇帝派出去看天象之人,他期期艾艾地开口:“主,奴方才走遍大营,不曾见到天有二日!”   “朕知道了。”始皇帝幽幽地一声叹息,刚准备开口,内侍的声音再起。   “然而,奴归来时,却天降大雪,其大,有如鹅毛!” 第81章 以朕之命见仙人,许天下万世之安   内侍哆哆嗦嗦,涕泪满面,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他们是始皇帝家奴,秦时贵族去世,家奴殉葬乃是礼法。若是始皇帝薨,整座仙宫之内侍皆要为始皇帝陪葬。   然而此时已经无人去关心一个小小的内侍,大帐里一片沉静。   李斯和赵高已然瞠目结舌,尤其是赵高。   明明是让内侍出去看天有二日,怎生看了个天降大雪回来?   先前下冰雹已然让人惊愕了,现在直接天降大雪?   还是鹅毛大雪?   问题是,这是五月中,即将进入一年中最热的六月!   五月飞雪,旷世奇闻!   自己方才还信誓旦旦,言天道之下,夏日无冰。   纵使地气与海气相交,降下冰雹来,亦不可持久。   因为这便是天道,天道不让夏日有冰,故纵使偶然有违背天道之事,亦会被天道重新规之为正道。   岂不见只有琅琊台方寸之地有冰雹落下,而不过七里远的琅琊大营不说冰雹,便是连雾气都无一丝?   然而想不到,琅琊大营不下冰雹,居然下雪!   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一旁的内侍此时正手忙脚乱地奔跑,试图为始皇帝取皮裘。然而此时是五月,根本用不到这些事物,纵使有备,亦在存放物资的最底层。   始皇帝的声音愤怒起来,他眼中若有风雷凝聚:“如此,尔等又有何言?”   正是这种确信,让他痛悔!   扶苏蒙恬初次言天人事之时,自己尚在湖阳,若是彼时便派扶苏与蒙恬往云梦山迎天人,甚至是自己亲自前往……   自己身处大营,而非秦宫,大帐外便是露天,何须问内侍,自己去看就行了!   然而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想到一种可能。   不过始皇帝显然最信的便是木讷寡言,且毫无九卿尊严的羯。他看都不看羯一眼,顺理成章地按住羯的手臂,而高大的羯身体佝偻,小心翼翼地用手臂托着始皇帝走向帐外。   “臣万死!”李斯无话可说,跪拜于地。   始皇帝一直凝视着手中这朵雪,直到它彻底化尽,一丝寒意顺着手掌沁入心脾,方才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而始皇帝足足瞪了他数息时间,突然反应过来。   何曾发生过夏日雪这种事!   更何况,此并非只是单纯的夏日雪,而是,夏日晴雪!   晴雨之事时有听闻,晴雪之事,何人得见!   而在这些细小的雪之上,是一层厚厚的阴云。   始皇帝确信,天下确实必有天人无疑,而且正是扶苏与蒙恬所见的那位天人!   确实是雪,入手凉沁,刚刚落到手上,便开始融化。   内侍战战兢兢跪伏于地,张口欲言,却害怕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汗流浃背。   雪与冰雹不同,冰雹重,而雪轻薄,极易消融!   故下雪之前大多先下冰雹,要待天地寒彻,方才有雪落下。   “只是天人如此大能,已经不是凡俗之人,未必肯来。”他微微有些踌躇。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数日之前,公子扶苏与蒙恬负石碑自云梦山而返,言云梦山有天人,或至琅琊台。   始皇帝声音沙哑,其中又有着按捺不住的热切:“由此可见,大子扶苏所遇天人,必有造化之功!”   否则也不会有齐景公连续三日下雪不晴,感叹如此天象,寡人居然不冷,结果被晏子责备的典故。后世湖湘地也是一年最多下一次雪,甚至有连续几年不下雪之事。   他失神地看着内侍,眼中光芒闪动,一下激动,一下黯淡。   此时的他已经深恨李斯与赵高二人,若非实在有心无力,而天人之事又至为重要,恨不得立斩二人于当场!   他生性多疑,单纯的夏日晴雪事,并不足以让他相信天下真有天人神仙之流。   始皇帝此时已然颇为感慨:“先前大子扶苏献石碑灵药天书,尔言神仙方士之说,类志鸟,言此事者,便是志鸟布蜃景诱人前往海中溺毙,朕信之。将扶苏与蒙恬下狱,欲于琅琊台祭天,废大子扶苏。”   始皇帝目光呆滞地看着头顶云间那个大洞中的烈日,烈日皇皇,周围是一圈狭小的湛蓝天空,周围便是厚重的阴云。   先前他曾经不以为意,并且在始皇帝召见之时,言之凿凿,曰,天下不可能有神仙。   如此,天人真的还愿意给朕炼制不死之药吗?   若是不愿,自己又该当如何?卫尉羯之血,果然能逼得天人至此吗?   派大军前往更是笑话,始皇帝看了一眼天空。   “主,吾去,若是找到天人,而天人不至,吾便拔剑自刎于天人身前!”卫尉羯此时真是难得机敏。   归根结底,正是身后二贼,蛊惑于朕!   难道……   眼看着卫尉羯已经打算动身,赵高的声音陡然响起。   “难不成大秦真有气运,吾欲绝秦,便遭天诛?”赵高忍不住想。   然而再联系到扶苏与蒙恬二人于云梦山得见天人,以及琅琊县民言神仙点化灵蛟救万民事,再加上斩蛟以来诸多异象……   如此,天道何在?天理何在?   只见天空之上,此时已经一片苍茫,无数细小的黑点,正从天空中飘荡而下。   他抬脚便朝外走出,步履匆匆,微微有些踉跄,一名身披重甲的雄壮大汉连忙伸手搀住始皇帝。   他是半个时辰之前自琅琊行宫出发,一刻钟以前方至琅琊大营。   “其后少子胡亥上琅琊山斩蛟,遇天有二日,尔与赵高言,此为蜃景。”   “如此煌煌天威,便是朕在其下,亦觉渺小。此绝非灵蛟可为,而是天人之能!”   一缕淡淡的心悸从心头涌起,始皇帝只觉无尽的威严陡然从烈日中涌出,压得他几乎无法站立。   “且慢,启奏始皇帝,臣高有一言!”   依然是卫尉羯贴心地扯下自己披风,披在始皇帝身上,始皇帝方才勉强站住。   “若是始皇帝无信,大秦无信,天下又如何?”   然而心内此时已经对两人痛恨到了极致,始皇帝依然不得不承认,赵高所言,极有道理。   仅仅一刻钟时间,整片天空就已经为如此厚重的阴云所笼罩,可谓神异!   然而最让他震惊的并不是阴云在短短时间内就笼罩整片天空,而是,阴云虽然笼罩四野,却在始皇帝的头顶上,端端正正地开了一个洞!   如此九卿,朝中皆以与他交往为耻,甚至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便在朝堂上也当他不存在。而羯木讷,亦不与其他人往来。   “尔可曾实言?”他死死地盯着内侍,手握上剑柄,大有一言不合便将内侍直接斩杀之势。   此刻若是失信,九州之土,恐立时处处狼烟!   如若天人真的存在,且肯为始皇帝炼制不死之药尚好,始皇帝有信心将天下之乱再次平定。   “又遇夏日冰雹,尔等言,此为地气于海气相交。”   琅琊县民亦已是秦人,天人救之,始皇帝不说命大臣以三牲祭献为谢,反倒调兵围剿琅琊台,欲斩灵蛟。故此,灵蛟布蜃,天人降雪,以罚不道。   与天人失之交臂不说,还将忠心耿耿的扶苏与蒙恬下狱!   以至于到此时,自己已然油尽灯枯,大行之期就在眼前,方才知晓,天人为真,其能可通造化!   信字,不仅为大秦之本,亦是天下之本!虽然天下已然不安,却并未为乱,正是天下之人,尚信始皇帝可带给他们万世之安!   军帐并不大,有了卫尉羯的搀扶,始皇帝疾走几步便到了帐外。刚刚掀开大帐的牛皮帘子,始皇帝便觉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周身的骨髓似乎都有瞬间被冻结的感觉。   他谦卑地开口:“启奏始皇帝,夏日晴雪,固然为异象。然而吾等凡俗之人,不敢妄言天道,又如何能确定此便是天人所为?”   始皇帝一愣。   “便真是天人所为,是天人落下冰雹,降下大雪,其亦是为解灵蛟之困。而灵蛟之困何来?是吾大秦刀兵之威!如此恩怨,可是卫尉羯一人自刎可解?”   这比五月下冰雹更为逆天!   他已经不敢想下去,然而始皇帝却毫无顾忌,直接将他不敢想的部分说了出来。   而琅琊比咸阳再北二百里,亦不过洞庭湖而已,又靠近海边,别说鹅毛大雪,便是冬日里下雪都少见。   “况且,琅琊台神灵之地,天象有异,便一定是天人,而不能为天道乎?天下果有天人乎?若无,始皇帝便成笑柄,吾大秦亦成笑柄!若有,始皇帝先前晓瑜天下,要杀尽天下神仙方士之属,甚至还派少子胡亥至琅琊台斩妖邪。此刻却大张旗鼓前往琅琊台寻访仙人,如何取信于民?”   阴云铺天盖地,笼罩四野,始皇帝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分清楚,何处是天空,何处是大地。   是的,这就是天诛!   内侍并没有撒谎,此时帐外确实已经下起了雪,而且,确实如同鹅毛般大!   始皇帝呆呆地看着一朵朵雪飘零着落在脚下的羊毛毡,也就是地毯上,地毯上此时已经铺了极其薄的一片。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端端正正地接住一朵雪。   他此时心情已经极为激荡,但是并未彻底失去理智。   身后的李斯亦是一脸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跟着向帐外走去,赵高目光闪烁,扫过始皇帝的腰间,又看了看卫尉羯一眼,微微摇摇头,同样起身跟上。   “斯不知也……”李斯此时同样已经震惊到了极致,他讷讷不能语。   他此时已然完全顾不得周围的事物,愣愣地看着眼前一朵朵飘落的雪。   “羯!”他陡然看向身侧的卫尉羯,目光狂热焦急,“灵蛟既然在琅琊台,天人亦必在彼处不远!”   而先前至琅琊大营时,天空尚且晴朗,除了琅琊台方向有云,完全是晴空一片。   他眼睛此时已经因为烈日而刺痛,几滴泪水从他眼中涌出,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是被烈日所刺,还是为天威所震撼!   他闭起眼睛,淡淡地开口:“斯,尔师是否曾言过,此亦为地气与海气相交?”   此时的淮水之地尚且有大象,而大象是极为不耐寒的生物,可知秦时淮水一线与后世云南之地气温等同,而咸阳在淮水北六百里,大抵等于后世湖湘之地。   又如何会变成今日这等地步?   “尔亲自去,替朕把天人请回来,请他替朕治病,炼制不死之药!”   这名胡须焦黄,身躯足足有两个始皇帝粗的重甲大汉便是卫尉羯。他是牧奴出身,而且本为羯人,纵使身为卫尉九卿,却丝毫没有大贵族的自觉。始皇帝在帐,他便束甲为始皇帝卫士,早年间始皇帝尚可骑马之时,他甚至为始皇帝上马石。   下一刻,他再度一怔。   而彼时琅琊县万民则对着豪雨而拜,人人交口而言,曰琅琊台下有神仙点化白蛇为蛟,而后灵蛟舍身布雨,解琅琊县万民于倒悬。   如此皇皇天威,大秦百万铁甲,恐怕弹指可破!   况且,始皇帝之所以求长生,正是为了天下能够长治久安!   大秦以信立国,自商君于辕门立木,取信秦人,强秦自此崛起。而始皇帝灭六国,亦传令天下,要予以天下之民万世之安,天下之民信之,天下方定。   赵高刚刚才欲以天道绝始皇帝长生之念,敲定胡亥即位为二世之事,上天便五月飞雪。可想而知,接下来,自己将迎来始皇帝的雷霆之怒!   他心念急转,偷偷看向始皇帝,万幸的是,始皇帝此时已经是满脸惊愕,显然他也惊讶于五月飞雪之事,尚且没功夫想起其他。   “然而此刻,夏日晴雪便在朕的眼前,亦在尔等眼前!”   一轮烈日,亦是端端正正地镶嵌在这个洞中,肆意喷洒光辉!   始皇帝仰望着头上这轮烈日,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战栗!   秦时气候温暖。若是按照后世之说法,此时尚为所谓的小冰河时期之间的间冰期,气候温暖湿润。   他此时虽然依旧谦恭,然而目中的急色已经几乎无法掩饰,只是始皇帝此时心情激荡,不曾留意到。   灵蛟为天人所点化,天人点化了或许是用来当坐骑,亦或是灵兽。而且点化之初,便舍身布雨,以解琅琊县旱情。   赵高此时没有看错,始皇帝确实在震惊之中。   然而,万一呢?   万一一切皆是巧合,或者是上天罚无道之行,与天人无关呢?   始皇帝满心踌躇。   是否,朕要以自己之命,赌天下万世之安? 第82章 徐福面圣真相大白,神仙何在!   始皇帝此时进退两难。   他苦求长生多年,为此不惜以整个天下来供养方士。   方士言不食五谷,乃以金珠为饮食,此事如此荒谬,始皇帝可会不知?   不,始皇帝知之甚深!   然而,便如当年商鞅于南门立木,言有将此木徙至北门者,赏十金。国人怪异,无人敢来。商鞅将赏金提高到五十金,终于有一人出而徙之,当场得金五十。   自此王令通达天下,人人皆趋令。   商鞅南门立木如此,始皇帝以金珠供养方士亦如此。   况且方士们并非尸位素餐,为始皇帝炼制出了石药。始皇帝服药之时,只觉得自己飘然若仙,距离长生,似乎仅仅只有一步之遥!   若非如此,始皇帝又如何会笃信方士七年之久?   然而,一朝梦醒。石药乃是毒药,而所谓不死之丹,服之立死。   咸阳,乃至咸阳所在的内史郡,汇聚了天下泰半的方士,其中不乏声名赫赫,人人皆称神异者。耗时七年,浪费金珠宝物无数,人力无数,结果仅得一传肠之药。   如此,天下必无神仙方士,敢言神仙方士者,皆是欲欺瞒于始皇帝。   道理便是如此简单,而且合情合理。   他只觉得自己怕是出了什么癔症。   “大秦之存亡,便在始皇帝的一念之间!”   少子胡亥确实如始皇帝所说,勇而果毅。   始皇帝视其为肱骨有二十年,收天下威权,仅仅只是近几年之事。   赵高此时已然喜上眉梢,这是始皇帝在准备遗诏!   他准备传位给胡亥!   卫尉羯木讷寡言,未必请得动天人。   天人高高在上,昔日始皇帝召神仙方士至咸阳,数千方士闻风聚集咸阳,而天人不至。   不过他此时已经完全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连滚带爬地向着始皇帝方向跑来,脸色雪白,目光中满是惊骇和敬畏。   李斯虽然博学,且确有名臣风范,然而,他归根结底,依然还是失之机变,或者是他对始皇帝还有恩义这种愚蠢的情节。   徐福施法降雪?   若是摆出大礼,大张旗鼓迎接,而天人依然不至,自己威望何在?   若是始皇帝长生,那么天下最大的不安之源,便是胡亥!   虽然始皇帝不见得会杀掉自己的儿子,但是剪除胡亥羽翼,去其臂助,是必然之事!   叹息毕,他脸色恢复平静,再度看了一眼头顶上那个大洞,以及大洞中那轮烈日,低下头。   然而……   昔日秦宫方士分两派,一派为侯生之流,言以金珠为饮食,欲穷天下之宝物,为始皇帝炼制不死之药。   李斯此时脸上带着泪水,他于秦王政十年便为始皇帝之门客,而后又得始皇帝简拔至朝堂,至今已有二十余年。   始皇帝求长生,归根结底,依然是为了天下长安。   “授法后,小船瞬息渡百里而至琅琊台下,虽饥渴依旧,却生机盎然,且身轻如燕,一跃可高五尺!”   难道说,他出海仅仅只有数月,便有如此奇遇,从一个凡人,变成了天人?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天人,先前于秦宫之中那副唯唯诺诺的做派,仅仅只是游戏人间?   “徐福可曾言,他是否神仙天人?”他情不自禁地开口,问出了始皇帝此时想问的话。   说出此四个字之后,始皇帝突然停顿,他再度抬头看向天空,显然心中依然有些踌躇不甘。   胡亥对赵高可谓是言听计从,且始皇帝此时于心中已然恨透了自己与赵高。   马蹄声再响,滚滚向大帐而来,声音甚疾。   他偷偷看了赵高一眼。   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得色,淡淡地瞥了一旁的李斯一眼。   “入内!”   今始皇帝至琅琊,而天人于琅琊台点化白蛇为蛟,距离不过十余里,若是以琅琊大营论,距离仅有七里。   只不过,真有神仙,又如何?   以李斯所观,徐福,恐怕是极少数真心寻仙者,因为他不要金珠,不要美人,所求的便是大舟。   一股蓬勃的怒气在始皇帝心底涌起。   他好不容易才爬了起来,显然三重重甲发挥了其功能,否则自奔马上直接跳下,纵使不死,也要摔个重伤。   他瞋目结舌地看向天空,只觉得似乎有一阵炸雷砸在自己头顶。   他坚信,不死之药,绝非凡俗可以随意炼制出来的,只有神仙方才有此能力。故此,他力主建造大舟,出海寻访神仙,以求仙药。   而一旁的赵高自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不知道,始皇帝若是真得长生,首先要做之事,便是将他这个已经彻底倒向少子胡亥的丞相砍了!   因为就连始皇帝自己都知道,少子胡亥,狼子野心!   万万没想到,他出海数月,再度出现,已然成了神仙!   李斯呆呆地看着天空,如此天威,如此异象,真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徐福弄出来的?   “今传位于……”   来者显然亦是卫尉军军卒,军情急报,本来就可以直驱至主将身前,只不过他显然不曾料到自己策马入营,看到的居然不是主将,而是始皇帝!   “请报……启奏,启奏始皇帝陛下,”他结结巴巴地开口,“某等于海边,琅琊台下,擒住一人,其,其言,其乃是……”   “授法前,他已然数日无饮食,身边只剩一座小船,孤悬大洋深处,油尽灯枯,只能待死!”   因为始皇帝此时同样满心愕然。   难道说,天人居然是徐福?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李斯,而李斯此时根本已经注意不到周围的事物。   始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挣扎的神色,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李斯:“丞相之意如何?”   “某不曾见神仙。”信使摇摇头,而始皇帝的神色再次一凝。   “少子胡亥,勇而果毅,肖父!”   之所以依然称自己丞相,没有直接叫卫尉羯拖出去斩杀,仅仅只是因为大秦九卿有六卿在咸阳,而卫尉羯又木讷寡言,若是事有不协,唯一能够主持大局者,仅有自己与赵高二人。   下一刻,一名骑士出现在始皇帝的视野之中,而对方亦一眼就看到了身穿黑色龙袍的始皇帝。   赵高不曾见过徐福,因为徐福出海时,赵高尚在隐宫之中。   果然,始皇帝突然发出一声叹息。   从弟是因赵高而上位,为此,已尊赵衰为父!   他一边忍不住浮想联翩,一边侧耳听着始皇帝的声音。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自大而无谋,又失之仁善,为人残暴!   若是他为秦二世,不出五年,天下必反!   如此,大秦乃绝!   当然,自己倒并不一定要让大秦绝掉,毕竟自己虽然已受宫刑,两个弟弟亦已经死于隐宫之中,然而尚有一名从弟!   从弟赵成,此时正于咸阳,执掌秦宫宫卫!   “呃,寻仙使并未说他是神仙天人,某看他也不像神仙天人。”   甚至可以说,只有自己一人,因为自己是丞相,而赵高此时仅仅只是中车府令!   只有自己,能够名正言顺在始皇帝薨后,号令卫尉军!   他轻轻在内心叹了一口气,垂泪开口:“斯以为,中车府令所言,善!”   信使终于稍微适应了始皇帝的威严,而且此时乃是李斯开口,他说话终于顺畅了许多。   自己在隐宫隐忍多年,被父亲以命换出来后,夙兴夜寐,苦心谋划,等的便是此时此刻!   始皇帝声音陡然停住,下意识地看向营门口。   他声音平淡地开口:“丞相,为朕制诏!”   声音里充满感慨,有愤怒,有遗憾,又有,不甘。   “乃是,乃是,大秦始皇帝寻仙使福!”信使此时已经哆嗦得几乎要厥过去。   一语出,始皇帝色变,而李斯深拜于地,唯独赵高脸色从容。   “始皇帝,当早做决断!”   此世间,真有神仙!   “究竟是舍弃大秦百年之信,立国之本,坐视威权旁落,去求一个虚无缥缈之长生……”   其间不用想,亦有扶苏之功,毕竟蒙恬乃是武夫,若无扶苏言,他哪会想到做什么毛笔。   且自己将死,若是天人不为自己炼制不死之药,自己死后,天下万民是信秦二世,还是信神仙天人?   然而正是因为自己此时已然将死,始皇帝才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天人,向天人求药!   他站在大雪中,脸色变换,脑海中天人交战。   “徐福说,他在琅琊台,呃,施法降雪,降完雪,准备来见始皇帝陛下……”   “某见他时,他衣服已经破得连袖子都没有,光着双腿,浑身黑瘦,见某第一句话便是莫要杀吾。”   始皇帝一生美人无所爱,财宝无所爱,所求者,便是天下一统,万世长安之伟业!   若是长生与天下安冲突,赵高料,始皇帝会选择舍其性命,换天下长安!   “神仙命他前来?”始皇帝此时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看着信使,急切地开口:“神仙何在?”   他还敢回来?   “他于琅琊台所为何事?”始皇帝红着眼睛,声音沙哑地开口。   徐福居然出现在琅琊台?   此,是他一生之夙愿!   “抑或是持之以恒,一以贯之,将大秦之信,立于六国之人,立于天下!”   “骑都尉超麾下,信使黑夫,有琅琊台急信报于始皇帝陛下!”来人声音粗豪。   不等他再开口,信使已然继续说道:“然而,寻仙使言,他于琅琊台东南约百里开外,见霞光,且,得神仙于梦中授法!”   始皇帝此刻的杀气瞎子都看得到,信使此时已经语无伦次。   此时整个大营都被卫尉军团团围住,随着马蹄声响起的,还有卫尉军兵器相交的声音,以及军卒的怒斥。   “吾,恨不得见天人!”   信使继续开口:“不过,寻仙使言,他乃是奉神仙之命,至琅琊台降雪!”   然而现在看来,扶苏所言,极有可能,是真的!   不,始皇帝此时敢断言,扶苏蒙恬所言,必为真,他们确实在云梦山得见天人!   且,极有可能,便是琅琊人口口相传,于琅琊台点化白蛇为蛟之神仙!   “少子胡亥”四个字刚刚说出头一个字,突然有一阵马蹄声滚滚而来。   而今始皇帝待死,他非草木,怎么可能无情?   “乃是何人?”始皇帝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而始皇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有内侍疾跑着送过来丝帛与毛笔,始皇帝看着李斯接过丝帛毛笔,直接放在膝头开始准备,微微有些感慨。   “秦以百年立信,乃有大秦铁骑荡平六国!”   “徐福?”一声惊叫声响起,却是李斯。   但是李斯见过,而且知之甚深!   归根结底,目前的关键便是,让始皇帝无法和天人相见!   他突然昂然开口,便如同一把突然展露在始皇帝面前的匕首一般,二十年隐藏的锋芒,在瞬间绽放。   其间有慷慨激烈,有壮志满怀,又有鲜衣怒马,钟鸣鼎食,一切皆为始皇帝所赐。   而始皇帝,也终于说出了那句关键的话。   当日欺瞒自己的人中,徐福亦是其中一个!   且他不是去寻访所谓仙山了吗?水师为了搜捕他已经到了扶桑地,怎么他突然出现在琅琊台?   莫非,他根本就不曾随大舟出发?   便有了扶苏与蒙恬下狱之事。   他此时满脸愕然,只不过始皇帝此时已然没有精力去管他失仪之事。   而赵高则是面带微笑,闭目等待。   杀尽神仙方士之令,已经天下皆知,再加上琅琊台斩蛟之事亦已经沸沸扬扬。若要维持威权,维持大秦之信,便必须要选胡亥!   果然,始皇帝看了片刻天空,声音沙哑地继续开口:“传位于,少……”   七里,而天人依旧不至!   如此,始皇帝不得不考虑一个问题。   徐福?   “天下安危,亦系于始皇帝一身之上!”   “何人!”   不过李斯根本不信神仙之事,对所有方士都没有好感,甚至极为警惕。而徐福此人虽然志向远大,然而出身卑贱,行事颇有畏缩之风,故李斯多有斥责,而徐福只知唯唯诺诺。   毛笔尚是蒙恬所制,言其在河套地取狼毫制笔,自此秦宫书写不再用刀。   “轰隆”一声闷响,却是这名骑士直接从奔马上跳了下来,沉重的身躯狠狠砸在地面,碎雪与泥土一同溅起。   后扶苏蒙恬于云梦山见天人,而天人见二人至,则飘然远去。   他知道,始皇帝,已然没有了选择!   而另外一派则是徐福,徐福同样知晓炼丹之术,然而他却并不认可侯生之做法。   “是故,他急遣某回来报告,这世间果有神仙!”   他石破天惊地开口:“且,神仙就在琅琊外海……”   “有逆天改命之能!” 第83章 天裂!   大帐前,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已经楞在了原地。   徐福居然真的找到了神仙?   他还得神仙授法,在琅琊台施法?   大家下意识地看了看天空,天空上,依然是一片晴雪。   如此奇景,居然是徐福搞出来的?   而且,神仙还有了造化之能,饥渴待死的徐福,居然被神仙拯救,甚至现在身轻如燕,一跃五尺高?   真的假的?   “徐福现在在何处?”始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他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   “因不知道始皇帝已至此,此时已然去往琅琊行宫!”信使恭敬地回答。   后始皇帝平定嫪毐之乱,特意赐名为羯,超拔为卫尉九卿,与作乱的卫尉竭同职同字。   “喏!”信使再次大拜,然后爬上战马。   其时他的长子已然出生,始皇帝于是给自己的长子起名,扶苏!   始皇帝竭力控制住无力而且颤抖的手,想要写出这个寄托着自己内心美好的名字。   他本来尚有母亲,母亲却私通嫪毐,为他生下两个弟弟,甚至还与嫪毐密谋,要让自己早死,好让两个私生子继承自己的王位。   始皇帝此身从未感受过父爱,甚至极少感受到过任何人发自内心的关爱。   因此时赵君大怒,欲杀异人妻子以泄愤,赵姬不得不带着年幼的始皇帝出城以野人的身份躲藏。   一缕黑血不受控制地自他口中涌出,随着他的咳嗽飞溅。   所有人的目光,都迷茫地看着卫尉羯的臂弯中,双目紧闭,面色清灰,胡须上尚且有残存血迹的始皇帝。   “照中车府令的话做!”   赵高亦随之进入账中,他再次厉声下令道。   此时始皇帝吐血倒下,他只恨不得以身替代之!   他颤抖着伸出那根依旧血流如注的手指,伸到始皇帝鼻前,下一刻,他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虽然现在还只是一个消息,并非是神仙亲至,但是既然神仙愿意授法与徐福,至少说明,天人并不敌视大秦。   “羯,命斯制诏!”他一边咳血,一边努力开口。   扶字的小篆乃是一棵长得亭亭如盖的树,以及树下站立的一个人。赵姬唱此歌时想着的恐怕是自己抛妻弃子毫无担当的丈夫,而始皇帝想着的是当时虽然贫寒,却受尽母亲宠爱的自己。   始皇帝雄才大略,便如同天上烈日一般,刺目,不可亲近,却普照大地。   然而,若是自己这个始皇帝安,天下自然亦安!   既然天人赐扶苏蒙恬以石板天书灵药之物,又授以徐福法,若是以此三人去请天人,分说利害,说明自己这个始皇帝之心愿,天人依然怜悯世人,必会赐下不死之药!   至于始皇帝因此而失信……   他一眼就看出,李斯,可诛其行,而赵高,却可诛其心!   李斯虽然亦有蒙骗之举,然而他本身就不信神仙事,其所作所为,亦算是替大秦考虑,只不过中间夹杂着太多私利而已。   秦昭襄王五十年,秦军围邯郸。始皇帝之父,其时已经改名子楚的公子异人在吕不韦以及赵衰的帮助下逃离邯郸归秦,留下赵姬与始皇帝孤儿寡母在赵地。   胡亥少谋且愚蠢,野心颇大,好高骛远,有君临天下的野望,却无躬身处理细务的耐心。且好享乐,不听劝谏。   此时所有人都知道,始皇帝虽然尚未咽气,然而这副模样的他,已经不可能再有奇迹出现!   或许下一刻,他便会死去!   数名内侍飞跑着打算去请医官夏无且来,然而六个人却跑了六个方向。   他焦急地看向卫尉羯,而卫尉羯则是直接伸手咬开了自己手指,把鲜血如注的手指递到始皇帝身前。   天下,从此堕入永夜!   “速速将始皇帝送入账中!”   秦王政九年,始皇帝准备亲政。就在这一年,嫪毐与太后赵姬私通之事败露,始皇帝亦得知了赵姬与嫪毐密谋要让自己早死,以便让两个私生子继承秦王之位的消息。   光亮的铁甲上已经沾上了不少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哗啦”一声隐约的铁甲响动,始皇帝拼尽全力睁大眼睛,好不容易,他才看到了卫尉羯焦黄的胡须,以及他焦急的脸色。   他志得意满地看了面如土色的赵高李斯一眼,陡然发出一声豪迈大笑。   “朕果然是天命所归!”   所有人都知道始皇帝已然老去,亦知道,若无意外,始皇帝恐大行之期不远。   始皇帝伸手握住卫尉羯之手,他刚准备继续写下去,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再也没有一丝的力气,包括近在咫尺的卫尉羯,亦开始远去。   他端端正正地画完那棵树,正试图写那个人字,却发现指尖的血迹已然干涸,无论如何,也写不出下一笔。   只要自己尚在,六国便无人敢反!   赵高也看向卫尉羯,他低声开口:“若是此时有贼人围攻大营,而卫尉军军心震荡,始皇帝又不能轻动,恐……”   他本是无名牧奴,是始皇帝不知道为什么兴起,想要在秦宫里建造兽苑,命牧奴于其中放羊。长信侯嫪毐造反之时,时任卫尉竭从贼,有甲士欲刺始皇帝于兽苑。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摇晃,天地瞬间变得辽阔而遥远,近在咫尺的卫尉羯此时亦像是远在千里之外。   “哈哈哈……”   扶苏之名取自一首美丽的民歌,曰山有扶苏。扶苏乃是桑树,桑树之畔,常有采桑女。   “主!”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响起,却是卫尉羯。   此罪,仅罪其一人即可。然而赵高不同!   方才赵高那偶露的锋芒,以及丞相李斯在他面前的唯诺,都表明了一点。   “速去将之追回,命他来琅琊大营见朕!”始皇帝急切地下令道。   “从今日起,某便守护在始皇帝身前,若有靠近者,休怪某剑下无情!”他语气森寒地开口。   一声厉喝声陡然响起,所有人茫然地看向声音发出之人。   而只要自己能够万世,大秦,自然亦能够万世,天下人,当然也就安万世!   若是他为秦二世,国事必操持于赵高之手!   野人之生活极其困顿,虽然有赵衰以及吕不韦照应,然而此二人此时已随异人至秦,始皇帝母子衣食时有短缺。   大秦,已经失去了它的天日!   他满脸怨毒地看了一旁瞠目结舌的李斯和赵高二人一眼,目光中,满是快意。   此刻他们看着始皇帝,感受着生命之烛在这位奠定万世伟业的帝王身上摇曳流逝,心中生出一丝幻觉。   大帐中除了始皇帝的御座外,还有一处软榻,卫尉羯将始皇帝轻轻地放在软榻上,随手将始皇帝身上已经落满雪的披风掀开,一旁机灵的内侍连忙为始皇帝盖上裘皮。   然而,直到此时,所有人才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始皇帝在心底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对,始皇帝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四周原本同样呆滞的内侍此时方才反应过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卫尉羯已经发出一声大吼。   “始皇帝尚未大行,尔等便将他置于风雪之中吗?”看到众人不动,赵高再次发出一声厉喝。   他此时已经痛不可当,双目赤红。   徐福得遇神仙事,就仿佛灵丹一般,立时便让他有些昏沉的思绪陡然一清。   他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脸,那是年幼时的扶苏,他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白绫上挂着的一个女人。   世上岂有丞相为中车府令鹰犬者?   而且,他方才已经明显对自己不敬!   难怪自己一直觉得天下有乱流,朝中亦有乱源。   山上有茂盛的扶苏,池里有美艳的荷。没见到子都美男子啊,偏遇见你这个小狂徒。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与母亲赵姬在邯郸之野采桑放羊,相依为命之时,竟然是他此生最幸福的时刻!   母亲赵姬本为歌姬出身,而年幼的始皇帝极其顽劣,一下不看着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故赵姬每当采桑之时,便会给树下牵着羊等着吃桑葚的始皇帝唱一首歌以做安抚。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抓向卫尉羯的臂膀,然而却抓了个空,整个身子陡然一个踉跄。   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昏暗,天地间的万物都呈现出一抹古怪的灰色。   “主尚未死,快叫医官来!”   “始皇帝病重不醒,此消息若是为外人所知,恐会生变!”   故赵姬不得不亲手行蚕桑之事,始皇帝亦需要照料家里养的羊。   山上有挺拔的青松,池里有丛生的水荭。没见到子充好男儿啊,偏遇见你这个小狡童。   否则,他不会在云梦山给扶苏蒙恬留下石碑,亦不会在琅琊台点化白蛇为蛟,布雨救万民!   他不来见自己这个始皇帝,或许只是因为,天人高高在上,自己这个始皇帝,与天下无数黎元,并无本质区别。   居然是赵高。   是他这个无名牧奴肉袒挡在始皇帝身前,以一把杀羊剥皮的解手刀,杀尽作乱的十三名甲士,披创三十余,血几乎流尽却依然屹立不倒,堪称悍勇无双。   他之罪,仅仅只是因为多次进谗言,让自己远扶苏而近胡亥,导致自己差点与神仙天人失之交臂!   始皇帝杀嫪毐,将两个莫名其妙的所谓弟弟套在麻袋中亲手摔死,又将自己的母亲赵姬锁于深宫,自此不见天日。   而卫尉羯则是当啷一声,直接抽出了自己的剑。他杀气腾腾地护卫在始皇帝身侧,双目赤红地看着赵高。   “主,握住奴之手写!”   天人并不敌视大秦,甚至还对大秦多有眷顾,对世人颇有怜悯。   赵高所谋甚大!   李斯乃是丞相,亦是廷尉九卿,而赵高仅仅只是一个中车府令,竟能驱使李斯如同门下走狗,这意味着他心中并无大秦法度,也无上下尊卑!   “将所有内侍都找回来,卫尉军封锁整个军营,不可泄露任何消息!”   卫尉羯率先反应过来,他将始皇帝瘦弱的身躯抱起,直接踩翻几名呆滞着挡在帐门口,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内侍,快步进入账中。   他八岁归秦时,父亲异人已经给他生了个弟弟,对他这个大子极为疏远。而后年纪轻轻便当了秦王,华阳夫人虽然教导他,但是归根结底,华阳夫人只是为了自己的两位兄弟能够执掌秦国大权。   看着信使再度飞驰而去,始皇帝只觉得全身畅快。   他拼尽全力试图将最后两个字说出口,然而无论他喉头如何蠕动,都无法再发出一丝声音。   “大子扶苏仁善孝悌,奋而勇毅,传大位于……”   他陡然伸出一只颤抖的手,按向卫尉羯铁甲上的血迹,然后写下了一笔。   始皇帝脸色突变,他的大笑突然止歇,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那个女人是楚王女,也是始皇帝当年的王后。   长此以往,大秦必亡!   而自己居然一直未能识破赵高之狼子野心,若无神仙,方才几乎已然被赵高得手!   然而,竟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徐福返回,并且带回神仙的确切消息!   “扶苏吾儿,若是当日父亲信尔云梦山天人之言……”   他焦急地看着卫尉羯,目光在卫尉羯的铁甲上掠过。   他本来就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只不过性情偏执,而且随着年龄增长,大行之期不远,略显多疑且易怒而已。   不对!   不光是他们,便是周围的卫尉军军卒,此时亦宛如梦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羯的身上,卫尉军是羯统领,赵高并没有下令的资格。   一旦恢复清明,他便依然是以前那位英明神武,以一国之力扫平天下,建下不世之功的秦王政!   尔等行鬼祟事又如何?   自己这个始皇帝,果然有天命在身!   他只觉得自己自肺经受损以来,从未有如此畅快过,胸中郁积已久的块垒,竟然似乎在瞬间便消失了。   一直以来,始皇帝都以为这二人乃是忠君之士,不曾想,尽皆是满腹算计!   是的,他此时已然看清楚此二人的真面目。   原来此乱源,竟然是赵高!   难怪扶苏与蒙恬自云梦山上带回天人所留石板上,会说“亡秦者胡也”。   “卫尉所言,亦是吾等所愿!”赵高庄重地朝卫尉羯拱了拱手,他的目光落在了始皇帝身上。   此时此刻,赵高几乎忍不住要大笑。   赵政啊赵政,尔天命所归?   不,吾赵高,才是真正天命之人! 第84章 帝位唯有神仙可决之!   赵高此时已然是志得意满!   只是想到方才之事,犹有些心有余悸。   他自冬月出隐宫,便着手自己的绝秦大业。   这数月以来,可谓是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携带。   纵横家之道说白了,便是人心二字。   人心所趋为何物?   名利!   名望之事,于其他时候有用,唯独于始皇帝一统六国之后,无用。   只因始皇帝收天下威权归为一身,便是闻名天下之名将,也只能归隐或者远窜边疆。   便如王翦父子与蒙恬。   名将如此,名臣,亦如此。   如此,方叫事死如事生。   他慨叹地开口:“此时尚且不必,且待医官来。”   当年长信侯嫪毐作乱,便是以家中三千门客为甲士,杀入了祈年宫。   “将方才跑出去的内侍,通通斩了。”他声音尖细地下令道。   秦以军功立爵,满朝文武,皆有爵位,自然也有封地。同时,他们还有门客,门客更是臣下之臣,而且数量众多。   “奴等只是按照卫尉之令,去请医官,不曾有二心!”   李斯此时头脑亦已经清明,他平静地开口:“卫尉无需忧虑,徐福虽然言之凿凿,然而神仙之事,吾等未曾亲见。况且便是他言为真,神仙在琅琊外海百里,亦不是顷刻可至之地。”   然而殉葬并不意味着立时便死,毕竟始皇帝此时未死,纵死亦要停灵数月,方才会被送入地宫。   “吾等只能静候,且看医官如何说。”   包括始皇帝之内侍,亦有不少视赵高为其首脑者。   一想到这点,赵高便又想大笑。   然而,始皇帝现在已经躺在榻上,人事不知!   以私人之利,诱趋小利者而为门下走狗!   而且再怎么样,依然比胡亥好,毕竟胡亥乃是胡人女子所生,不然为何叫胡亥?   一个是“山有扶苏,”,一个是“胡女所生希望他以后像猪一样快乐”,哪个更正统?   归根结底,依然是利字。   他勉强定了定神,眼中终于稍微恢复了一丝清明,再次复杂地看了昏迷的始皇帝一眼,摇摇头。   显然,这位一生都不曾言败的帝王,依旧在顽强地活着!   “是啊,奴等冤枉!”   “当此时,吾等唯一需要做的便是,守住始皇帝,并且,守住卫尉军!”他意味深长地开口。   卫尉羯再次一愣:“如此当如何?”   “报中车府令,已经捉回来了。”卫尉军军侯有些迟疑地回答。   这便是赵高对人心的把握,他知道,在卫尉羯看来,所谓忠诚,便是看护好始皇帝,不让任何人可以有机会谋害他。   胡亥为秦二世,几乎已然是一件水到渠成之事!   然而,如此多的谋划,如此周密的安排,却在最后一刻,差点被反转!   眼看着始皇帝即将传位给胡亥,却突然跑出个什么神仙天人!   一想到这一点,赵高便觉得心悸!   他不得不承认,神仙天人之说,恐怕是真的!   而且进入地宫亦不会将他们全部杀死,而是仅仅将其关进地宫。地宫之中有吃有喝,住在地宫之中,与他们平日住在始皇帝寝宫之中,没有太多不同。   “卫尉军大营不乱,卫尉军便定!卫尉军不乱,朝堂便定!朝堂若定,天下,自然安定!”他意味深长地开口。   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看向军侯:“依中车府令所言,斩了!”   始皇帝虽然废分封,然而臣下之臣的观念依旧深入人心。   而九卿足足有九位之多,光是这九位九卿,就能够在咸阳城凑出甲士十万!   “为何?”他直通通地开口。   “啊?”李斯自从始皇帝吐血晕厥起,便一直如同梦游一般,此时听到卫尉羯的询问,他终于回过神来。   几名内侍此时正如同小鸡一般被卫尉军军士捉在帐外,此时亦听到了帐内正在谈论他们的生死,听到卫尉羯粗豪的声音,一个个都魂飞魄散。   卫尉羯自然只想着自己考虑得更周到,然而在下属眼中,看到的却是卫尉羯的无能!   这还不算封地的兵卒。十万不归始皇帝统率的甲士便在卧榻之侧,始皇帝如何安睡?   而门客本身就是靠名望招揽而来,名望越高,门客就越多,手下贤才就越多,武士亦越多,实力自然越强大。   “始皇帝吐血晕厥之事,牵涉甚大!这些内侍方才乱跑,虽然尚不至于跑出军营,将消息泄露出去,然而始皇帝行在自有法度,越是始皇帝病弱之时,便越需要法度!”   “派一什军卒,至琅琊行宫,请来医官夏无且,记住,不得透露始皇帝之事!”赵高再次下令。   “此时始皇帝病重,为非常之时,吾等必须谨慎。”   用大秦天下,逼始皇帝去死!   内侍们进入地宫之后,甚至会比在外面更舒适,毕竟彼时始皇帝已然薨了,他所安寝之地亦会封闭,内侍们除了按照始皇帝生前一般准备好诸般事物外,其他的东西皆可以随意取用。   这些将官听从的皆是蒙氏的命令,而非始皇帝。他们是否忠诚,取决于蒙恬对始皇帝的忠诚度有多高。   若是此时蛟已经被斩了,还想去请神仙天人为始皇帝改命,老实说,便是卫尉羯亦觉得希望无比渺茫。   举荐者言之凿凿,非此人之才得名望不可担此大任。被举荐者赌咒发誓,言对方分明就是大才,不自荐却举自己这名德不配位之辈,莫不是对始皇帝心存怨望。   “若如此,天下人便知始皇帝病重。”李斯淡淡地开口。   这句话他还是听得懂的。神仙之所以降下大雪,就是因为胡亥率兵去琅琊台上斩蛟。   比如蒙恬三十万长城军,军中大小将官,大多出自蒙氏封地,出身就是蒙氏封臣。虽然始皇帝已经尽力提拔新人,试图让他们取代蒙氏在军中的作用,然而短时间内,效果不大。   他木讷寡言,听不出太多言外之意,亦对方才始皇帝与李斯赵高之间的图穷匕见不甚明了。   几声兵刃声响过,帐外随之一清。   他们是内侍,是始皇帝之奴隶,始皇帝死,他们皆要殉葬。   凄惨的求饶声响起,然而卫尉羯既然已经下了军令,此时求饶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听到赵高的询问,他下意识地探头看了卫尉羯一眼,后者不声不响,显然是默认了赵高对卫尉军的控制。   不过卫尉军的职责他还是记得的,而且既然有李斯在,他显然更信任这位大秦丞相。   此间,大有可为之处!   只能说,果然是天助我也!   “丞相……”   已经有太多例证证明了这一点。   若是始皇帝尚在此,赵高这等小伎俩,他一眼便可看穿。   但是他却听懂了,徐福找到了神仙,而神仙,有造化之力,可以逆天改命!   而赵高能够于隐宫之中生存二十载,靠的就是擅长以利诱人!   卫尉羯丝毫不知道赵高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始皇帝便是他的天日,此时天日既失,他除了亲自守护始皇帝之外,完全不知道该干什么。   再加上李斯与赵高借始皇帝杀天下方士之机中伤扶苏蒙恬……   无论如何,总比被刀砍死好!   “卫尉饶命!”   赵高沉稳地点点头,他眼中掠过一丝精光。   军侯再次一愣,他不由自主地看向卫尉羯,而卫尉羯同样疑惑地看了赵高一眼。   对这些从小在宫中长大,一开始便知道自己命运的内侍们来说,比起当场被砍死,在地宫中再活个数年甚至十几年并不是什么不可接受之事。而且活在地宫中的并不只有他们,还有陵卫宫女,甚至包括大臣乃至公室,总数不下数万人。   一句“芈姓子若当道,吾等无葬身之地”,便让原本众望所归的大子扶苏跌落凡尘,朝中半数大臣认为其血统不纯。   忽悠一个卫尉羯简单,然而这并不关键。   听着他向什长下令,赵高脸上露出一丝隐晦的笑意。   而正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神仙天人,差点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且,始皇帝陷入昏迷却不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内侍皆捉回来了吗?”他尖声询问道。   “如此,”他急切地开口,“某立刻派士卒去琅琊台传信,让少子率领大军回返。”   是故短短数月之间,胡亥身边,就聚集了王氏,李氏,赵氏,章氏等诸多奥援。   然而,今上可是始皇帝!   一统六国,天下无人敢不服的始皇帝!   在始皇帝的朝堂上当臣子,名望越高,恐怕,死得就越快!   是故,始皇帝虽然同样设了三公,然而自从他把权力最大的丞相一分为二后,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想法。除了李斯担任了左丞相之外,剩下两公根本无人敢担任。   这次无需卫尉羯再下令,门口的军侯已经随手便招来了一名什长。   区区一个靠取悦太后上位的长信侯嫪毐家中便有门客,或者说私军三千,若是九卿,家中门客,家奴,亲卫等等武装起来,凑出上万甲士亦属平常。   他和赵高对视了一眼。   然而,就在一切几乎已经尘埃落定,赵高已经根本无力翻盘的情况下,始皇帝却突然倒下了!   在徐福已经找到确切的神仙,甚至还得到了神仙授法的情况下,他倒下了!   由此可见,天命,确实在自己一方!   绝秦,乃是天意!   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命所归!   他再度看了始皇帝一眼,始皇帝此时已经面色青灰,双目紧闭,胸口甚至都已经看不到起伏,唯有内侍按照传统放置在其鼻孔前的一团绒絮,还在轻轻抖动。   “然而,不死之药……”卫尉羯并没有打消疑虑。   始皇帝未平灭六国之前,大臣们随他一同励精图治。现在天下一统,始皇帝却废了分封,那便无法阻止贵族们攫取利益。   而且李斯那句中车府令所言善,已经暴露了两人勾结的事实。   若是从前,国君本质上依然只是贵族,只不过是贵族中最强大的那一个。若是大臣实力强大,广招门客,直接压制国君,废立国君,甚至杀国君而代之也是平常。   可以想见,若是始皇帝不死,接下来,自己将会遭到始皇帝毁灭的打击,赵氏将彻底不负存在。   至于其他的,他不懂,亦不问!   而自己直接越过卫尉羯下令,虽然在短时间内,可能会引发卫尉军的些微混乱,但是一旦他们习惯,自己便掌控了整支卫尉军!   至于羯,区区一个不知书的牧奴,没有了始皇帝,他什么都不是。   以家族之利,使当年灭楚之功臣弃扶苏而投胡亥。   始皇帝每次询问大臣,要求大家举荐贤才,便会出现一种奇景,人人皆外举不避仇,最恨谁便举荐谁位进三公。   他的话刚开口就被赵高打断:“卫尉多虑了。若是神仙天人为真,少子必不能斩蛟。若是少子斩蛟,神仙天人何来造化之功?”   扶苏的血统有什么不纯的?虽然有一半楚国血统,然而秦楚皆大国,扶苏身负两国公室血统,不是耻辱,而是荣耀!   名望不能求,那便只能求利了。   “那徐福与神仙天人之事如何?”卫尉羯目光急切。   今天自己和李斯虽然表面上依然谨守为臣之道,实际上,已经是图穷匕见!方才自己所言,虽然不曾有一言忤逆,但是大家都清楚,这就是逼宫!   这是让赵高有些遗憾的一件事,然而,刚刚经历了惊天逆转,赵高此时已然不敢有更多期盼!   便如方才,明明是卫尉羯在始皇帝倒下之时,下令让内侍去寻医官。而自己反手便下令,将这些去寻找医官的内侍通通砍了。   名望,其实等同于权力!   一名卫尉军军侯此时就守卫在大帐门口,他便是卫尉羯的亲卫首领,跟卫尉羯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膀大腰圆,雄壮非凡。   毕竟隐宫之中,又有什么名望可争?   饭都吃不饱,要名何用?   李斯淡淡地开口,而卫尉羯陡然一窒。   “此事,尚要看少子胡亥斩蛟之事如何。若是少子已行斩蛟之事,神仙天人,则已为大秦之敌!”   “此言,善也。”李斯点点头,为赵高之言钉上了一口钉子。   他迟疑地看向李斯开口:“是否召回大子和少子二人?”   关键是,少子胡亥,究竟能不能完成斩蛟大业!   若成,他便为秦二世!   若不成……   大位恐落扶苏之手!   麻烦的是,这中间,还夹着一个天人神仙! 第85章 你身体不适?老子才是真不适了!   李斯与赵高站在始皇帝的软榻前,两人皆是眉头紧缩。   始皇帝眼下已经生死不知,秦二世之事,已经到了必须要确立之时。   两人所属意的不用说,自然是少子胡亥。   虽然少子胡亥无论是名望还是年纪,乃至德行,都与大子扶苏相去甚远。毕竟少子胡亥此时将将志学之年,若非始皇帝此次出行将胡亥带在身边,他根本就无法进入朝堂。   然而,大秦是一个以军功立爵的国家,而且推行法家。这使得大秦整体来说,更崇尚力量。   谁继承大位,归根结底,讲究的是实力!   如果是始皇帝尚高居于其御座之上,天下自然没有能够和始皇帝讲实力之人,他说是谁便是谁。   然而,此刻始皇帝已然无法视事!   而从实力上来说,有了赵高替胡亥谋划,再加上李斯等人,胡亥虽然尚且志学之年,在朝中的拥护者,却已经超过了大子扶苏!   大子扶苏固然因为自己在边关卧冰爬雪数载的经历,使得大秦第一名将蒙恬成为其最忠实的拥护者,然而与此同时,他亦丧失了结交朝中大臣的机会。   有了蒙恬拥立,在其他公子皆不上台面,没有任何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扶苏成为秦二世自然不会有任何争议。   然而,在接踵而来的冰雹肆虐下,铁甲已经被打得坑坑洼洼,包括漂亮的铁盔,此时亦已经被砸得歪七扭八。   否则的话,满盘皆输!   大家皆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少子胡亥真的能够完成这个大任吗?   两人只觉得内心惴惴。   除了蒙恬的长城军之外,尚有卫尉军,岭南百越军,以及骊山军!   九州共晴雨?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李斯突然开口。   区区一条蛟,既不能飞,又不能布雨,怎么可能有夏日飞雪之威能!   反正只要他不率兵过长沙郡,大家就随便他折腾。   卫尉军军容还是鼎盛的,他们个个都身披三层重甲,而且大部分都还是铁甲。   胡亥的状态显然要比李超要好点,虽然他躲在兵车下,亦被头顶上不停歇的冰雹砸下的声音扰得不胜其烦,然而,至少要比直接砸在头顶上好。   李超醒过神来,微微摇摇头,他振奋起精神,看向一旁,沉声开口:“何事?”   卫尉军皆是敢战之士,甲士自然极其爱惜他们的铁甲,尤其是卫尉军为始皇帝亲军,本就讲究军容。   他呆滞地看着眼前从天而降的鹅毛大雪,其中夹杂着大大小小的冰雹,听着冰雹砸在自己的铁甲上咣当作响,一动不动。   若说他现在便是神仙了,打死李斯和赵高二人都不相信。而且先前那名信使的报告亦说明了,徐福不是神仙。   只不过这些士兵们的脸上,却满是迷茫。   当琅琊大营中,李斯和赵高正在暗暗为胡亥祈祷之时,琅琊台上,依然是一片苍茫。   亦只是妖人害秦而已,天下人当共诛之!   一名军卒此时正用盾牌顶在头上,叮叮咣咣地跑来,冰雹打在盾牌上破碎,冰雾溅起,整块盾牌竟似在冒着烟。   神仙天人啊!   天下怎么会真的有神仙天人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呢?   只希望胡亥不要浪费这个唯一的机会,完成斩蛟大事吧。   “不曾。”李超声音古井无波。   先前两人在琅琊台上,就已经特意为胡亥留出时间。   想到此处,两人齐刷刷地叹了一口气。   眼前卫尉军的模样,已经跟残兵败将一般。若是始皇帝至此,必不会相信,此是自己的亲军,大秦第一强军。   “何事?”李斯讶然。   虽然两人现在还不曾见到徐福,然而徐福是冬日出海,在他出海之时,他尚且只是一个方士。   天下人能否株了所谓妖人,没人知道。   眼前这一切绝非是一条幼蛟所能为之。   当然是以扶苏乱秦的名义传的,话里话外,将扶苏与蒙恬二人说得极其不堪。   他继续说道:“少子胡亥此人,能断,而敢断!若他打定主意要斩蛟,便是神仙天人亲在其眼前出现,麾下卫尉军死绝,只要不曾危害到他,他便一定要斩!”   他与赵高对视了一眼,赵高亦明白了他心中之所想。   由于之前军旗上的横杆突然被砸断,杆顶直接栽到了泥水里,连带着那面军旗一起。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胡亥。   骊山军虽然皆有刑徒组成,若要让四十万刑徒军独战三十万长城军,恐会一鼓而下。然而若是以卫尉军为中军,以刑徒军为前后左右四军,总计五十万大军,压制长城军,则是易如反掌。   他宛如牙疼一般地继续叫李超:“骑都尉,此时,乃是五月中吧?”   而岭南百越军,本身就是以昔日秦军伐楚之师为骨干,收拢百越地各种不服王化的土人武装,人数亦有三十万之众,然而无论是兵卒还是兵甲,都不能和长城军以及卫尉军相提并论。   他情不自禁地看了赵高一眼。   此为逆天之事!   它或许要比白鹿白虎白龟者多了一点天赋,但是绝对没有如此之能!   李超自然也听说过此事,先前只是当笑话听。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扶苏所言,乃是真的。   包括一向治军严谨的李超,亦是失魂落魄。   而是,他授法与徐福,徐福于琅琊台做法!   因为赵高亦知道,此时的关键,终归还是在于胡亥。   先前大子扶苏言云梦山有天人,而后又言,天人或至琅琊,便是琅琊人所言点化灵蛟而布雨之神仙,此事在赵高李斯等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传得沸沸扬扬。   更确切地说,是胡亥是否能够完成斩蛟之事!   毕竟胡亥此次斩蛟,是为了斩杀妖邪,为始皇帝祭天,废公子扶苏做准备。   数千名卫尉军士兵挺立在冰雹之下,一动不动,看起来倒颇有那么几分气势。   然而在胡亥异军突起,将朝中所有对扶苏楚国后裔身份充满疑虑的势力皆凝聚在了一起之后,区区一个蒙恬,以及三十万长城军,还真的不够看!   毕竟,大秦可是有四大军团!   赵高咬咬牙:“吾观少子胡亥,虽然不读书,亦不知军,然而有一事尚好。”   这叫敢断吗?   这分明叫自私好不好?   然而,此时此刻,自己的性命居然要寄托在少子胡亥的自私上……   先不说此神仙天人到底有何等手段,光是看今日这夏日晴雪之壮观天象,就已经不是凡俗之人可以想象的。   蛟者,仅仅只是灵兽,最多称得上异兽。   而且,这手天象,还不是神仙天人亲自弄出来的。   就连行云,亦需要先吞噬水气,而后再行之于空中成云!   这世上除了上天之外,尚有何人何物可行逆天之事?   而且他隐居在云梦山,坐视楚人被秦人杀得人头滚滚而不动,眼看天地变色,日月改换新天亦不出。   他此时已经坐在了一顶牛皮帐篷之下,帐篷下除了他,还有那辆翻过来的兵车,只不过帐篷早已经千疮百孔,宛如破布一般,根本起不到半点遮蔽效果。   这年头贵族无有不知书者,只是有所侧重而已。   故此,始皇帝病重,胡亥上位为秦二世,本来已然是板上钉钉之事。   问题的关键便在这里。若是徐福出手,都有如此威势……   “略发感慨而已。”   若是按照其战力排名,蒙恬的长城军因为皆是百战悍卒,而且人数众多,实力可排在第一。   然而,妖人难道敢把天下人一并诛了吗?   铁甲比起青铜甲来说,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它如果打磨光滑,颜色便是一片银白。三千卫尉军皆身披银甲,不得不说着实赏心悦目。   而且,这神仙天人,居然隐隐还有站在扶苏身后之势!   毕竟,蒙恬千里负石而归,石上写有“亡秦者胡也”五个大字,李斯和赵高早就知道此事。   李斯真不知道自己所为是对是错。   ……   而胡亥此人,仅仅只凭借自己这数个时辰的相处,李超便已经看了出来。   李超满脸木然:“啊。”   唯有神仙天人之属!   唯有那位神仙天人!   “中车府令,”李斯想到少子胡亥素来之名声,忍不住开口,“尔观少子胡亥,此行结果如何?”   “骑都尉。”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正是他身后兵车下的胡亥。   这才是让李斯与赵高二人心头打鼓的地方。   李超乃是将种之家,父亲乃是大庶长。在始皇帝废除分封制,从此不再封侯后,大庶长已然是最尊贵的爵位,乃是妥妥的大贵族。   李斯默然。   而后始皇帝以百越地置南海郡,以屠睢之副任嚣为郡守。而百越地酷热难当,任嚣据说已然缠绵病榻数年,说不定此时已经死了。只是路途遥远,且道路南行,百越地的消息欲要传入朝中,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甚至就连卫尉军那面军旗,本来亦是挂在铁戈上,迎风招展,颇具卫尉军天下第一强军的气势,此时亦宛如破布。   “可是中车府令有教我?”胡亥此时亦振奋了起来,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军卒手中的布帛。   怎么少子胡亥还有我不曾发现的优点吗?   “敢断!”赵高咬牙回答。   军旗对军阵来说,是极具象征之物,主将不死,军旗便不能倒。   他们看着同样一脸晦暗的胡亥,以及那些正在想办法顶着冰雹修理兵车的士卒,听着冰雹打在铁甲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透着一股子荒谬的气息。   然而,此时已经无人有心思去关注这个方面。   然而,要说此时天上的冰雹,乃至夏日飞雪,亦是那条白蛟所为,打死李超都不信。   至于骊山军,说是军,其实只是为始皇帝修造陵墓的刑徒,人数最多,足足有四十万,但是战力亦是最弱。   台上那条所谓妖邪,是一条蛟,这点李超知道,毕竟山海经此时尚且为贵族启蒙之学。   百越军孤悬岭南,而且立场存疑,因为统领百越军团的原本是屠睢。屠睢此人亦是名将,而且与蒙恬齐名,只可惜在率领大军伐百越之时,虽然连续三年大战,终于平定百越,屠睢却战死。   百越军不算,那么实际上能够争夺秦二世的军队,只剩下了长城军与卫尉军,以及骊山军。   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这一点,李斯和赵高就有种想吐血的冲动。   若是胡亥斩蛟成功,他便是天命,便是秦二世!   神仙天人若不属意扶苏,如何会赐予此石?   此时统领卫尉军的并非是他李超,而是胡亥!   无他,只是被冰雹砸出了无数个洞,甚至已经满是泥泞。   既不畏威,亦不怀德!   他绝对不会信什么神仙天人之事!   “尔方才所言为何?”胡亥诧异地看了李超一眼,李超方才说得太过小声,他没有听清。   李超终于活了过来,他情不自禁地扭头看了胡亥一眼。   他不知道胡亥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此刻的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沧桑了少许。   那那位神仙天人亲自出手会如何?   要知道,龙乃是神兽,方才有布雨之能。   卫尉军虽然兵卒强悍,而且甲兵坚利,比之长城军亦更胜一筹,然而失之人数较少,仅有十万,是故战力排名第二,只不过与排名第一的长城军亦相去不远。   虽然眼下始皇帝病重,已经不可能去祭天,但是天下人不知此事,天下人只知,胡亥是否斩蛟,关乎着他与扶苏谁才是天命之人。   “大子扶苏所言,居然是真的。”他失神地想。   先前琅琊台出现大雾,乃至出现天有二日的天象,皆是蜃景,这点他亦认同。   “那此时下雪是为何?难道亦是台上那条妖邪之能?”胡亥继续追问道。   如此,纵使神仙天人因此发怒,导致九州共晴雨,或赤地千里,或大水泛滥,亦或如此刻一般夏日飞雪……   却偏偏突然冒出个神仙天人!   不论如何说,屠睢战死,任嚣病重,百越地此时实际上是赵佗在经略。而赵佗此人出身卑微低贱,朝堂之中居然根本无人识此人,不知他到底如何经略百越,更无人愿意去百越烟瘴酷热之地接任屠睢或者任嚣。   “尔可曾听闻,五月中下雪之事?”胡亥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   “中车府令言,”军卒连布条都不敢递过来,期期艾艾地开口,“他身体不适,先行回行宫了!”   胡亥一口老血涌至胸口,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在大雪中呆立如冰雕,身上被冰雹砸得冰雾翻涌的士卒,不敢置信地开口:“他身体不适?”   “吾方才是真的身体不适了好不好!” 第86章 顺我者生,逆吾则死!   胡亥此时牙齿都要咬碎了。   他看向不远处的士卒,卫尉军不愧是天下第一强军,且李超练兵确实颇有可观之处。   虽然此时琅琊台已经冰寒彻骨,且飘落的鹅毛大雪之中,偶尔会惊现一些拳头大的货色,咣当一声砸在身上,士卒们依然不动如山。   至于是已然冻僵了,还是真的将昔日天下强晋那种好整以暇刻在了骨子里,胡亥不得而知。   得益于卫尉军精良的装备,尚且没有多少人因为冰雹而受到什么严重伤害,就连马匹,虽然被砸得身上伤痕累累者不少,至少在胡亥视野之内,还不曾见到有直接被砸倒者。   毕竟卫尉军连战马都有马铠,虽然只防护了额头以及脊背等关键部位。但是只要头颅和内脏不受重创,以战马的生命力,其他只是区区小伤。最多只是以后不再适合作为战马使用而已。   然而这样持续下去显然不是一个事。胡亥虽然不读书,却也知道,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此时天上正在下大雪,尚不算严寒,若是等下雪停,恐怕自己麾下会尽数冻毙在琅琊台上!   就连胡亥自己,虽然没有冰雹砸身之苦,但是此时也感觉自己脸已经冻硬了。更别提头上现在已经砸出了一个大包。   而赵高,身为他此次琅琊台斩蛟之事的副贰,在胡亥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居然身体不适,跑回去睡觉了。   他能如何不适?   有多不适?   胡亥只觉得自己满心的怒火几乎已然要按捺不住!   他身为始皇帝少子,之前一直呆在秦宫之中,身旁的内侍个个俯首帖耳,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而后始皇帝出巡,把他带在身边,命赵高为其师。而赵高乃是中车府令,始皇帝亦亲口许诺,要让赵高继承他父亲的郎中令九卿之位。   李超一怔,他看向四周,愕然发现,此时周围已经清澈了起来。   先前两人虽然料定始皇帝已然不可能醒,然而不得医官确认,终究心有惴惴。   而李斯则是眉头一跳,他强行忍住一剑把夏无且直接劈了的冲动,拱手相问:“可是还有其他变故?”   这也是他胆敢在始皇帝面前言死的原因,要知道始皇帝自从一统六国后,已经严禁大臣在他面前说老和死两个字,为此责罚者众。   胡亥脸上露出一丝异色,他目光冰寒地看着李超:“骑都尉,尔,可是欲乱吾军心?”   始皇帝居然还能救?   废大子扶苏而上天有警,自然说明扶苏方是天命之人。   毕竟每辆兵车尚有七十五名兵士随行,车辕损坏无法再用战马拉,推着走亦是一样。   言神仙灵异者,正是公子扶苏。若是世间真有神仙天人,那不就意味着扶苏所言正确?   卫尉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始皇帝,确实不可能再吃下任何药石。   他好奇地看向李斯:“尔等,可是给始皇帝服食了什么灵药?”   胡亥声色俱厉:“尔莫非不知,神仙灵异之说,皆为虚妄,是那些包藏祸心之贼子,欲欺于始皇帝,亦欲乱吾大秦天下?”   虽然依然有薄薄的雾气笼罩在四周,但是看起来亦像是冰雾,且与之前的大雾不同,此时的雾气仅仅只是让四周微微有点朦胧而已,已经无法如之前一般彻底遮蔽视线。   只不过……   “既然不敢,如何敢在吾军中言神仙灵异之事?”   再仔细辨认,不远处,便是登台的御道,距离他仅仅不过数十丈而已。   “且始皇帝身体早已油尽灯枯,只是强自支撑而已。”   “何谓神脱?”一个声音响起,正是赵高,他与李斯站在始皇帝软榻旁三尺之外,目光灼灼地看着夏无且。   然而,正如李超对胡亥的理解,胡亥此人,既不畏威,亦不怀德!   他的人生格言说白了便是十个字。   而李超则是一愣,他下意识地开口:“然而大雾……”   大帐中,始皇帝静静地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裘皮,鼻子上还放着一团绒絮。   而夏无且依然冰冷:“等死而已。”   蛟能布蜃虽然让他有些意外,但是这亦说明,此蛟确实仅仅只是蛟!   一条蛟自然不可能行此夏日飞雪之异象,而且胡亥的头都被打破,亦表明这绝非蜃景。   顺吾意则生,逆吾心则死!   此刻胡亥尚且在琅琊台上挣扎受苦,而赵高居然因为所谓身体不适跑去休息了,这让胡亥着实不能忍!   李超真想问问少子胡亥,这些难道都视而不见吗?   难道还大得过天命?   他看了看四周的薄雾,又看了看此时已经足足半尺深的大雪,又看着几辆刚刚安好轮子的兵车试图回归队列,却因为大雪底下隐藏着的冰雹硌住轮子,导致战马半天都拉不动,兵卒们只能把整个兵车抬起,短短几步路,竟是一步一抬。   “始皇帝,已然神脱!”他感慨地开口。   李超看了看身后这些士卒,自己这五千大军如何?   要知道,此时这五千大军的统领已经不是自己,而是胡亥。   “不过……”   软榻旁,站着一名白发苍苍之人,正是医官夏无且。   他微微摇摇头,高傲的脸上露出一丝叹息:“不好。”   方才李超在狭窄的山道上命令兵车调头,由于秦时兵车尚且没有真正意义的车轴,轮子是直接楔在兵车侧面,而车轴本身仅仅起到承重的作用,并不随轮子一起转动。若是平坦地面直行尚且不会有太大问题,然而若是掉头,则极易因为受力不均匀,导致轮子从兵车上被拗下。   扶苏正确了,那还有胡亥什么事?   他下意识地看向始皇帝,只见始皇帝依然双目紧闭,对自己的大臣在身边谈论自己的生死,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琅琊台,或真有神仙天人!”李超咬咬牙,石破天惊地开口。   他双目紧闭,胸膛亦看不到多少起伏,若非绒絮还在有节奏地晃动,看起来已然和死人差不多。   “如此,始皇帝是否还能醒来?”开口的是李斯,他一语就切中关键。   “自然有!”夏无且冷冷地开口,而赵高与李斯面色一变,卫尉羯则是面露喜色。   若非斩蛟之事实在重要,胡亥恨不得现在直接带军下台,找到赵高,问问他到底哪里不适,可有刀子架在脖子上不适!   他忍无可忍地自兵车下钻出来,抬手拔剑,直接刷刷几剑把牛皮帐篷砍个稀巴烂,不顾头上又被一颗冰雹砸中,陡然发出一声怒吼。   “不敢!”李超慌忙摇头。   不得不说,李超想得很透彻。然而,他终究只是一名骑都尉,他不知道,此时始皇帝虽然已然如他所说,重新属意公子扶苏,然而,却已经病重无法视事!   当李超忐忑地随着胡亥率领大军向琅琊台顶登去时,琅琊大营中,此时已然是一片肃静。   “然而,方才吾诊脉之时,虽觉始皇帝脉象细弱到了极致,似乎下一刻便会停掉。然而,似有一团生气护住他的心脉,虽然脉象细弱,却隐隐有生生不息之态。”   而此时此刻,医官夏无且亲口说出始皇帝已经不可能醒,只能等死,两人心中之大石,终于落地。   而且,琅琊台顶,此时尚有一头蛟,亦是大家此行的目标。   是故胡亥对赵高亦是言听计从,毕竟自己能否成为秦二世,尚且需要赵高的谋划。   他一边打量着始皇帝的脸色,一边数着始皇帝的呼吸,手指还搭在始皇帝手腕上。足足过了数息时间,方才转过头来,看向卫尉羯。   李超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远处的珠山。   况且,他虽然不知道此时下雪的并不只有琅琊台,而是开始慢慢扩散到整个琅琊郡,但是他至少知道,如此反常之天象,始皇帝必然已经得知。   神脱者,若是放在后世,便是所谓的深度昏迷,几乎与植物人无异。后世尚且还有插管或者挂水,这些手段在秦时当然不可能有。   难道,随着胡亥一起,反了吗?   ……   “兵车可曾修好了?”   夏无且为人高傲,根本就懒得去看其他人的脸色。而且他本就醉心医术,不理俗物。   夏无且看了李斯一眼,他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   真的能斩吗?   而且,琅琊台夏日飞雪之事,恐怕已然为始皇帝所知,否则赵高不会突然不适。   李超无言以对。   赵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继续开口:“神脱者,可有可救之药石?”   而始皇帝若知斩蛟之事出了如此多的变故,他又会如何?继续斩蛟废大子扶苏吗?   若是始皇帝心意不改,赵高为何离开?   无道自然是错,那么废大子扶苏事自然亦是错!   不止是他,包括卫尉羯,赵高,乃至躲在一旁的内侍,皆眼巴巴地看向夏无且。   它不就是神仙灵异之属吗?   然而,胡亥话中之意,他亦听得清清楚楚。   李超身为统兵大将,而且,乃是名将李信之后,虽然主要学的是兵书,但是亦有几分朝堂上的智慧。   他敏锐地从赵高的离去上判断出来,或许发生了某些变故。   “然而,”不料夏无且话根本没说完,他冷笑着开口,“此时便是有药在此,亦是枉然。”   若是始皇帝改变主意……   “为何?”卫尉羯脸上的喜色凝固,疑惑地开口。   他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人若无食水,又如何能醒?若非始皇帝身体康健,此时他已然死了!”   “果然是蜃景!”他在心底暗暗地开口,然而心底的不安感却愈发强烈。   而卫尉羯陡然一愣。   不过越是简单的东西维修起来越简单,轮子从车上掉了,重新把所谓的“管辖”装好就行。只有那几辆因为在雾气中相撞而损坏车辕的兵车,维修起来略麻烦点,但是问题亦不算大。   夏无且头头是道地开口:“始皇帝服石药,肺部为石所坏,牵连至心。而心乃是神魂重要所在,心脉即创,神魂亦受重创。”   卫尉羯如丧考妣,而李斯和赵高对视一眼,双方都看到了对方心中石头落地之色。   “偏将军,”他谨慎地开口,“吾观这冰雹和大雪,似有蹊跷。”   而卫尉羯亦急切地开口:“始皇帝如何?”   而此去琅琊台顶虽然已经不远,但是山道有雪,本就湿滑。大军过去,自然成冰。结冰的坡道上走兵车,光想想就已经让人头大。   夏无且乃是扁鹊之后,而且医术通神,一手脉诊神术,天下皆闻。   “尔看看始皇帝此时尚可进药石乎?”夏无且脸色依然冰冷。   “既然能行,吾等现在便速速登台斩蛟!”胡亥恶狠狠地一挥手。   纵使胡亥完成斩蛟之事,又如何?   “既然药石都不可进,又如何能进食水?”   “观之,便如神魂已然离体而去一般,便称,神脱!”   “始皇帝已然神脱,”他斟酌地开口,“而神脱之症不可救。”   胡亥亦誓言斩之!   是故,为了大秦之天下,休说胡亥本身就是唯我独尊的性格,根本不信神仙方士之流,便是有……   天象反常,历来都和人间无道联系在一起。似这等夏日飞雪,必然是君王无道!   夏无且面目高冷,他本就是神医扁鹊之后,医者在秦时地位崇高,而自从荆轲刺秦时,他以药囊丢荆轲,立下大功之后,于秦宫之中地位愈高。便是始皇帝平日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迁延了,但是一位中车府令,依旧大过一位没有名堂的公子。且赵高亦全心全意为胡亥谋划,短短数月之间,便让胡亥从一个毫无势力的公子,变成足以和大子扶苏分庭抗礼的储君候选者,赵高之功不可谓不大。   “人之魂魄藏于五脏六腑之中,若是脏腑受损,便会损伤魂魄。”   “有何蹊跷?”胡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何曾有大雾!”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胡亥狠狠地打断了。   “禀偏将军,大部已然可以勉强前行。”李超一边将盾牌遮到胡亥头顶,一边条件反射地开口。   这说明,琅琊台附近,或许,有比蛟更高级的存在!   他若说始皇帝不能活,始皇帝便必死,这是大家皆认可之事,便是始皇帝亦不会反对。   灵药?   所有人都是一愣。   吾等又不是医官,哪来灵药给始皇帝服用! 第87章 神仙之事,关系到大秦何人为二世   夏无且期盼地看着李斯赵高等人,他醉心于医术一辈子,素来不理会朝堂之事,亦不管扶苏胡亥到底谁为秦二世。   反正他是神医扁鹊传人,而且有救始皇帝驾之大功在身,又是一个医官,不牵涉朝堂纷争,地位原本就超然。   毕竟,谁愿意无缘无故得罪一位名医呢?   不仅不得罪,还会尽量投其所好。   夏无且不贪恋权势,亦不朝堂纷争,唯一追求的便是医术。   而且他的医术不说独步天下,亦不远矣,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他传承了扁鹊的诊脉之术。   扁鹊乃是战国神医,他创建了所谓的四诊法,也就是望闻问切,直到后世两千多年后依然还在使用。   四诊法中的切,便是切脉,亦即四诊法之精髓。扁鹊也因此被称为诊脉之祖。   不过扁鹊并非是一个人,便如墨家之首领钜子一般,都是谁继承了最核心的传承,谁便叫这个称呼。   所以说起来,夏无且其实就是当代扁鹊。只不过先前叫扁鹊的秦越人乃是被彼时的秦国医官杀害,而夏无且不仅传承了扁鹊的四诊法,也学会了秦宫历代医官的积累,扁鹊和历代秦国医官都是他先师。   他若不在,谁敢向始皇帝进药?   眼看着李斯赵高,乃至卫尉羯三人皆一脸茫然,夏无且看向一旁的内侍。   卫尉羯亦不以为意,他嘴唇微动,似乎在组织语言,足足过了数息,方才开口:“徐福得天人授法,且于琅琊外海找到了神仙。”   卫尉羯显然亦不愿意轻易放弃,他努力开口:“不若问之徐福,既然徐福能够自海上返回,或许,亦有再去之法。”   但是几名内侍,先前已经被赵高下令砍掉了,现在唯一有发言权的,只有卫尉羯三人!   幸亏夏无且并无确定的把握。   区区一点药渣,跟灵药有什么关系?   不过,如果扶苏没撒谎,那么他这些药渣,便是天人所遗留之物。   而且,始皇帝虽然意欲传位扶苏,然而,他并不曾把话说完。   而矿物药比起草药最大的优势便是出结果比较快,因为矿物之毒性远超草木,治病就靠以毒攻毒。被蛇咬了,吃下雄黄,要么立时便好了,要么立时便死了。   卫尉羯一窒。   有了夏无且在身前,内侍们显然要安心不少,一名内侍殷勤地开口:“奴等只是听说,始皇帝用指头沾了一点大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自云梦山带回来的草药尝了,而后便吐血昏厥了片刻。”   他虽然木讷,然而他也知道,李斯所言,确实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这必然是用了药的后果。   先前始皇帝确实准备传位胡亥,只不过由于神仙之事,以及徐福突然返回,导致始皇帝改变了主意。   “吾之听见始皇帝欲传位少子胡亥。”李斯斩钉截铁地开口。   别说他们不信,包括将此药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扶苏和蒙恬二人,恐怕亦不会信。   当时二人只觉得是天助。始皇帝将死,乃是众所周知之事,而二人所谋求者,正是欲在始皇帝死之前,确定胡亥为秦二世之事。   若是天人所遗留,那么有点神效,似乎,又说得过去。   而始皇帝亦是神脱之症,然而他的脉象却是无比坚定,虽然细弱,却透着一股勃勃生气。   这些手段自然不可能是秦时所拥有的,故夏无且说得很果断,神脱,唯等死尔。   当然,如果是按照后世的科学说法,神脱,就是深度昏迷。此时人或者已经失去自主呼吸的能力,又或者呼吸太过衰弱,导致大脑已经开始缺氧。随着脉搏的减弱,缺氧也会变得严重,并且最终导致脑死亡。   原本一件水到渠成的事,现在搞得波澜丛生,二人的心情亦是跌宕起伏。   原本胡亥斩蛟不利,二人已然有些惴惴,没想到突然传来始皇帝吐血昏厥之消息,而且,他还是吃了扶苏所带回来的所谓天人所留之药!   这岂不是坐实了扶苏虎狼之心,竟欲毒杀自己父亲之事?   始皇帝吃了扶苏带回来的药渣吐血之事,他们先前在得始皇帝召见时,已经听到内侍说过。   “然始皇帝已至此,非仙药不可救。”   而始皇帝既然认定扶苏乃是在行欺瞒之事,而且带回来的又是药渣而非药物,自然也不会特地叫夏无且来辨认。   “不过什么?”夏无且追问道。   一名卫尉军军卒在账门口拱手回答:“报廷尉,寻仙使此时已至大营门口,正在等待传召!”   “若不行始皇帝事,卫尉为何力主此事?”   诊脉之法毕竟才问世不到数十年,著名的《扁鹊见蔡桓公》,便是李斯的师兄,韩非子所写就。   二人也没去关心过扶苏到底带回来一些什么东西,始皇帝亦不曾将这些东西给二人看过。   “尔等可曾向始皇帝进药?”他急切地开口。   虽然他试图在卫尉羯的铠甲上写下扶苏的名字,但是也只写了一个偏旁而已。   “草药?吐血昏厥?”夏无且皱起眉头。   “奴听闻,”这名内侍跪坐在始皇帝的软榻旁,不确定地开口,“始皇帝今日于静室中斋祷时,似乎曾经服食过公子扶苏自云梦山带回来的药渣。”   既然夏无且说始皇帝已然无法醒转,只是等死而已,李斯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   方才夏无且便是利用扁鹊所传切脉之法,查探了始皇帝的脉象。从脉象来看,始皇帝的脉象已经极其细弱,双目无神,亦无任何反应,正是典型的神脱之症。   “无需召了。”李斯面沉如水,直接摆摆手,“将他押至廷尉大牢,治他欺瞒始皇帝之罪!”   他淡淡地开口:“即便是徐福所言为真,神仙亦在琅琊海外至少百里开外。”   然而,这并不重要。   “不过……”一名内侍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若有所思。   “吾且去熬一剂汤剂,以尽人力吧。”他看着如同死人一般的始皇帝,叹息着回答。   ……   这便是让夏无且好奇并且期盼的地方。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涩之意。   李斯毫不客气地反问道:“先前吾等向始皇帝进言,若是神仙不来如何,若是徐福撒谎如何,若是大秦失信如何,卫尉不曾听见吗?”   卫尉羯陡然色变,李斯此言可谓是诛心,他乃是卫尉军的统领,卫尉军只是皇帝亲卫,皇家传承之事,与他无关。   是故他几乎是与医官夏无且同时抵达。只不过,始皇帝既然已经昏厥,率先进入大营的,当然是医官夏无且。   而神脱之症,按照夏无且所学,以及所观察到的知识,大多脉象会渐渐薄弱变缓,并且最终消失,此时人便已死了。   而扁鹊见完蔡桓公,便逃秦,而后为秦宫医官,潜心钻研四诊法,如此方才有了诊脉之术。诊脉之术草创,此时尚且只是一个不甚可靠的辅助手段,四诊法中切排在最后,由此便知。   没想到,夏无且居然说始皇帝乃是进了灵药!   正是这点,让二人既疑惑,又慌乱。   不过显然此时不是放松的时刻,李斯和赵高再次对视了一眼,沉声开口:“徐福何在?”   “奴等不曾向始皇帝进药。”几名内侍忙不迭地摇头。   今日真是跌宕起伏的一天,二人只觉得自己心已经累到了极致。   然而,秦宫之中虽然有医者数人,唯一的医官,也是唯一有资格给始皇帝用药的,正是夏无且。   而李斯和赵高的脸色则是陡然一凝。   夏无且乃是当世名医,他的判断,李斯毫不怀疑。   故战国时人言医术高明,都是称赞对方生死而肉骨,也就是后世常说的生死人,而肉白骨,可见见效之快。   卫尉羯突然开口,他满脸疑惑,向李斯拱了拱手:“廷尉,何不召见徐福?”   譬如此时最好的解毒药便是雄黄,乃是硫化矿物。   这个偏旁固然可以说是扶苏之扶字左半边,同样亦可以说,是胡亥之胡左半。   “奴等知道得不多,彼时于静室外待召的并非奴等。”内侍向来和夏无且相熟,毕竟夏无且恐怕是唯一身上零件齐全,却能够进入始皇帝寝宫的男人,而且向来是内侍去请。   怎么会说他准备行始皇帝的职权?   徐福之前不知道始皇帝已经到了琅琊大营,他在卫尉军军士的看守下,一同前往了琅琊行宫,而后才前来大营。   毕竟这年头连败血病之类的病症都不了解,而且风帆虽然已经发明,但是对洋流季风还知之甚少,更没有海图和水文资料,连一个固定的航线都没有,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   “为何要召?”李斯身为丞相,对卫尉羯并不客气,他淡淡地反问。   他冷冷地继续开口:“此事,唯有始皇帝可决!”   别说草药了,便是最好的石药,比如最纯净的雄黄,亦做不到仅仅只用手指头沾一点,便能够出现疗效。   李斯神色丝毫不动,他看了始皇帝一眼。   夏无且亦不敢断言自己的诊脉就一定没有谬误,而且在他看来,世上绝不可能有如此神奇的草木之药。   李斯抬起眼眸,淡淡地看了卫尉羯一眼:“卫尉可欲行始皇帝之权乎?”   “若是吾等命其立刻再次出海,”他急切地开口,“去求取不死之药,或许来得及!”   扶苏进药,乃是二人为胡亥扫清秦二世之路的关键。   “什么样的药渣?”夏无且不知道李斯赵高心中所想,他期待地开口。   “等等!”   始皇帝改变主意时,已经吐血倒下,声音极小,唯有在近处的卫尉羯,李斯,赵高三人能够听见。   只是大概知晓,乃是一些药渣而已。   秦时的医术虽然已经发展到了汤药阶段,不过此时之人重药石,而轻草木。要至汉时,有了神农氏尝百草的传说后,草药方才登上大雅之堂。   他不理朝堂之事,根本不曾留意扶苏自楚地返回,到底带了些什么。   而且,在二人看来,若是神仙天人所炼之丹药能够有此神效,还能够说得过去。然而区区一点药渣,而且还是草木药渣,应该不至于能有如此逆天之功效。   秦时之人极为朴实,乃至现实。不似后世,随便一个东西都能有什么神性,在大多数人看来,所谓仙人,也不过只是能够长生而已,天人虽然略有神通,但是那也只是神人血脉所导致的,并不会无所不能。   看着夏无且走出大帐,李斯和赵高松了一口气。   “药渣?”夏无且陡然一愣。   当然,还有几名内侍。   皆是拜这个所谓的神仙天人所赐!   为何世间会有这种东西!   “如此,或许是因为吾诊脉之法尚有不足之处。”他微微摇摇头。   “入海百里,需有大舟。今徐福所率九艘巨舟无所返,而大秦水师又在扶桑,又去哪里再弄大舟?”   他愤怒地开口:“廷尉何出此言?”   “吾亦只听见始皇帝传位少子胡亥,且令廷尉制诏。”一直沉默的赵高突然开口,他看了卫尉一眼。   或许是因为魂魄散去不能归,夏无且只能是如此推测。   秦时航海技术还在蒙昧时期,出远海纯粹是依靠船多人多,不怕死。   如果有大舟,尚且能够依靠大舟所携带的食水在海上找到徐福所说的位置。若是没有大舟,区区百里,根本就是难以逾越的天堑。   即使是在后世,深度昏迷也是极为危险的情况,必须马上展开急救,通过使用高压氧,打强心针,用升压药等种种方式,来尽量避免脑死亡的后果。   “神仙天人之事,关系到大秦何人为二世!”   此时尚没有后世那种本源之说,草药的优势,也就是养气培神还不曾被人发现,在大家看来,药草不如药石,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便是当世扁鹊夏无且亦是如此认为。   “然而,始皇帝不醒,且始皇帝先前欲传位于大子扶苏!”卫尉羯据理力争。   两者用小篆来写,确实极为相似。   而卫尉羯此时则是愤怒欲狂,他杀气腾腾地看着李斯和赵高,大有直接拔剑把二人直接斩杀之势。   然而李斯和赵高毫不畏惧,二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尉羯,李斯率先发出一声怒吼。   “羯,尔可是想矫诏乎?” 第88章 秦宫或有大变!   “羯,尔可是想矫诏乎?”   李斯一语落定,殿上却是都闭上了嘴。   整个大殿安静异常,几乎连根针落地都能刺入人的耳中。何止是安静,光透不到的深殿中,几个身着深色服饰的侍者,皆是垂着头。气氛同他们的目光一般凝重。   卫尉羯稍稍抬头,殿上众人的神色皆汇在其眸中。面上有多安静,他们的心中便有多活跃。   并不怪卫尉羯多想,饶是他这般粗狂之人此刻也有思虑,更何况这些个巧言善辩之人。   始皇帝倒在自己怀中时,分明在甲胄上下了‘扶苏’二字!且他也让众人看了,如今李斯、赵高二人竟说自己矫诏?!   若是大子扶苏不堪大任也就罢了,大子扶苏无论是在朝臣眼中,亦或是天下人眼中,都是二世的不二人选!始皇帝交付大任于长子扶苏有何不可?   除非,此二人是别有居心。   想到此处,卫尉羯心中霎时明朗。   “尔等片刻便知,吾徐福乃是忠义之辈!秦宫三千方士,天下称神仙者亦不知凡己,唯有吾徐福一人不负王命,寻得真神仙而返!”   “卫尉慎言!”   而世人皆知,神仙之事,虚无缥缈,便如那海上之仙山一般,有人长住海边,亦仅仅只是惊鸿一瞥地见过一眼。   闻言,李斯勾了勾唇角。他眼神微动,沉声道:“卫尉,帝王事素来是大事,更何况此事关系大秦,非同小可。任何决策都须得是明面之上。否则,会使得天下人咸服。必要有始皇帝诏书,方可使天下人信服。否则,天下也将蠢蠢欲动。”   似乎方才一时不忍的急躁宣泄后,他便明白同粗人打交道应当如何。   搞定了卫尉羯,大事就成了一半!   ……   卫尉羯则是一愣,竟不想,李斯竟然还想着给始皇帝陛下求来仙丹。莫非……方才是自己想多了,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他说的不错,若是能有一线生机,求药是必然之行。只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了。   “不若如此,先将徐福关押几日,待到龙舟之事宜准备妥当,将入海之际再将其压上龙舟,为秦军等引路。”   只不过,损失了绝大部分人手以及大舟之后,徐福找到神仙的希望已经变得极其渺茫。而后唯一所剩的大舟撞上礁石破碎,随行人员死绝,徐福亦沦落到靠吃生螃蟹为生,以一艘小小的马船为家,至此时,徐福已然是彻底绝望。   槛车矮小,徐福在其中不上不下,坐不得亦站不直,痛苦不堪。   水师都尉虽然乃是叛徒,然而居然有人胆敢在他的大军面前野合,依旧怒不可遏,上前直接一刀就把两名土人斩做四截。   神仙虚无缥缈,仙缘更是难求。徐福前番本来就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为此他还特地带上了那帮方士淫乱六国美女数年所生的三千童男女。   军士此时围着一辆槛车,也就是囚车,徐福此时正被关在囚车里,只剩下一个脑袋露在槛车之上。   自己寻访到神仙之事,已经无可质疑!   李斯浅浅一笑,将书简打开,交于卫尉羯手中。   而他徐福,亦会以欺瞒始皇帝的骗子身份,为天下人所记。便如同此时此刻,明明他尚且还是始皇帝之寻仙使,而且告诉了卫尉军军士们,自己寻访到了神仙,结果依然被装进槛车。   琅琊大营外,一列军士正在静静等待。   如此尚且还罢了,徐福登岸不过二里,便路遇野合之辈,两个黢黑的土人光天化日便在路旁野合,纵使是大军到来,亦不知遮掩逃避,可谓与禽兽无异。   当时始皇帝令李斯制诏,确要传于少子胡亥。但话说到一半,便因为徐福返回之事而中断。   “重点不是传位给谁,而是始皇帝陛下倘若……倘若真的仙去。”李斯面露苦色叹了声气,“若是始皇帝崩,这大秦尚不知要面临何种风云。”   而自己此刻虽然破衣烂衫,形容枯槁,若非身上尚有衣物遮体,几乎和扶桑那些面目可憎之徒无异。然而徐福却知道,自己不负王命,寻访到神仙而返,始皇帝,不知道该如何惊喜!   接下来,始皇帝必定重新建造大舟,派遣心腹忠贞之士,随同徐福前去再次拜访神仙,如此,始皇帝长生之望能满足,自己的仙缘亦有希望。   他眼巴巴地看着那名骑士一路纵马至槛车前,面沉如水地看了徐福一眼,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徐福?”   “某自知卫尉忠于始皇帝陛下,但在场之人,何人不是忠于始皇帝陛下?”   紧接着,李斯大袖一挥,取出一卷竹简,众人的目光落在其上,正欲发问。   听完李斯的话卫尉羯心中早已波涛翻涌,此等诡辩之人!   “是故,当务之急应立即调始皇帝之龙舟,至琅琊郡。派遣得力之士去往徐福所言遇仙人处,拜求仙人,赐予仙丹。”李斯声泪俱下,苦口婆心。似乎方才同卫尉羯争执的人不是他一般。   李斯微微一笑,在微微羯不查之时与赵高对视一眼。二人嘴角都微微上扬了一下。   万万想不到,自己居然在最后关头,得遇神仙!   相较于李斯之急态,赵高显得冷静许多,他端着双手,亦是冷眼回望卫尉羯,“卫尉,何处此言?”   况且徐福知道,始皇帝必然已然知道方士欺瞒于他之事,自己虽然提前藏好了家人,利用这些年始皇帝赏赐的财物,在东海郡的隐秘之地建了一个小村子。然而代罪之身,世世代代只能在山野之中当野人。   徐福艰难地自槛车内伸出手,行了个礼,认真地开口:“是大秦始皇帝寻仙使福!”   骑士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突然厉声开口:“廷尉令,将徐福押往廷尉大狱!   言毕,他微微闭眼,扫视一圈,如判官审视众人,“分明是尔等,想要欺瞒天下人!”   赵高冷静的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像是卫尉羯指责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李斯长叹一声,“上苍有好生之德,惟愿上苍佑我大秦,佑始皇帝。”   因他拍着盔甲,众人的目光也不由得落在其身上。   若是在大秦,这些人统统都会砍掉,全家为刑徒!   要知道,秦法有言,弃灰于道者斩!   令高同乃是少子胡亥之师者,若是始皇帝之令非传大子扶苏,那必然是少子胡亥。令高之心,可堪明镜。   徐福精神陡然一振,他认识此人,此人亦是卫尉军军士,不过,却是始皇帝宫卫!   徐福只觉得一道炸雷在头上滚过。   “卫尉,这件事你还没看清楚吗?”李斯说的神乎其神,别说卫尉羯,在场众人估计也不知道他要接着说什么。   “延尉,卫尉军上下皆愿为始皇帝效死!”说着,卫尉羯将李斯扶起,又问:“如此,徐福如何?”   李斯微微颔首,又抬眼道:“若是要寻仙人,必要方士徐福引路。然,徐福欺瞒始皇帝陛下在先,证据确凿。”   “大秦初立,如今不过一世,六国之遗尚存苟且之心。无论是谁登上大任,都比不得涡旋已久的始皇帝陛下。”   卫尉羯叹了声气,“延尉所言及时,只是始皇帝陛下所用龙舟太过庞大,沂水尚浅,须纤夫一路拉行,若顺沂水而下,定行使缓慢。尚且龙舟并不适合海上航行。”   卫尉羯见状冷笑一声,“延尉,始皇帝令其制诏之际,同大子扶苏一样,并未说完!”   卫尉羯也是点了点头,若是始皇帝能醒来,他们也不必在此争吵,始皇帝陛下定有定夺。惟愿始皇帝再撑一撑。   “始皇帝陛下究竟何意,诸位心中都清楚。”卫尉羯道。   李斯一席话无一不是在说,始皇帝确实说了这件事,但当时谁又知道他是否清醒呢?况且,仅一家之言,天下人不能信服。   卫尉羯不明其意,不过是个写了一半的诏书,有什么可看的。   有人大庭广众之下便溺于房前屋下,其他人竟然观之如素,无一人指责,更无一人将此人扭送官府。   弃灰在路上就斩了,便溺于途,尤恶十倍!   如此扶桑,徐福从未将其与山海经中所说的极东之大岛联系起来,且在徐福看来,居住于此,与一干禽兽为伍,忘记自己之父祖,连自己华夏血脉亦忘记,便是世间最恶毒的刑罚。   随后大军寻到一个村落,村落里倒是有几个衣着齐全之徒,观之亦是面目可憎,宛如恶鬼。村中更是污水横流,十几间破茅草屋子歪七扭八,徐福怀疑自己上去一脚就能够踹塌。   若是凭着龙舟去往徐福所言之地,恐怕耗时之久,非始皇帝陛下能抗矣。   “况且,始皇帝写下字时或已头脑发昏。”   徐福环视四周,意气风发地想。   只是,先前他随医官夏无且一同至此,夏无且已然进去良久,他徐福依然在辕门外等待,冻得瑟瑟发抖。   卫尉羯的声音并不大,众人尚未回过神,李斯已经两眼一瞪发出了呵斥声。   “看清什么?”卫尉羯十分警惕。   不过身体虽然痛苦,徐福心里却极为激动,虽然依旧是一身破衣烂衫,半蹲于槛车之内,却盼顾自雄。   说实话,水师都尉若是不动手,徐福哪怕再想求仙缘,都忍不住上前一剑将两名寡廉鲜耻之辈给砍了。   卫尉羯点了点头,“如此,甚好!那某便等延尉消息,卫尉军时刻准备出海!”   他虽然醉心仙缘,然而亦有家人,有父兄,有妻儿,有家族。虽然凡俗之物已经不可动徐福之心,但是若是让家人能够因此过得好点,从此不再为黔首白身,亦是徐福心中所愿。   童男女如此,叛变的水师都尉乃至水师军卒亦如此!   不仅仅只是因为这些人欺瞒于始皇帝,还因为他们假借神仙之名行骗!   可笑方士之流还以为徐福真会偷偷带着他们的子女去往他处隐姓埋名,为此偷偷给了徐福许多金珠之物。根本不曾想到,徐福此去,完全就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   只不过,由于随行的水师都尉叛乱,徐福没有达成自己的目标,那些童男女此时已然在扶桑地落户安置。   面对卫尉羯怒问,李斯却一副不见过的样子。   李斯道:“这便是始皇帝陛下令某制的诏书。”   “卫尉,顷刻之间无法调集船工。而龙舟随行素来都是卫尉军,还要仰仗卫尉军的军卒,为始皇帝效命。”   而扶桑地此时尚在蒙昧,一个个当地土人黑不溜秋。虽有鸟语却不通文字,至于廉耻二字更是不知,一个个裸身光腚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便连树叶和兽皮遮羞都不知。   可当他瞧见其上赫然几个大字‘少子胡亥’时,一团火从心腹往外涌动,似乎要从五官喷射而出!   不过那并不重要,反正在徐福看来,九州之地,物华天宝,山河壮丽,天地锦绣,人人有礼而守法,乃是首善之土。   “尔!”卫尉羯开口的一瞬间手指向李斯,这厮怎的如此不地道!   “始皇帝陛下话分明说了少子,何曾说过是少子胡亥!”卫尉羯质问,“始皇帝陛下少子众多,廷尉,尔分明是矫诏!”   而且神仙还在梦中向他授法,那几行篆字,虽然徐福依旧看一次便吐一次的血,但是他依然强行用记图案的笨办法,将之全部记了下来,此时已经是字字在心!   再加上自己已经身轻如燕,短短半日之间,自己已经白了的须发都有返黑之势,又有夏日晴雪这等异象……   李斯拱手朝着卫尉羯微微一拜,卫尉羯下意识上前扶上其双臂。   一想到此处,徐福便心头火热。   “可是始皇帝有召?”他紧接着问道。   卫尉羯道:“某虽不好学,读书甚少,但大字尚且识得几个。”他拍了拍自己的盔甲,其上的字迹已经干了,为防止有心人蹭去,他一臂之内绝不许任何人近身。   李斯淡淡一笑,如今已经点足了卫尉羯心口的怒气,只需稍稍平息,此人便会跟着自己走。   毕竟,他知道始皇帝求长生之心若渴。若非如此,以始皇帝之能,绝对不是侯生之流,以几句荒谬至极的谎言能够欺瞒的,更不会被欺瞒足足七年之久。   卫尉羯讪然一笑,正了正身子,声音沉着,似未受影响一般,“某受始皇帝陛下大义,怎么可能矫诏!”   李斯正了正身子,眼神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如此,他方才知道,始皇帝之威严绝!”   此又是何故?   徐福心中略略有些不安,正在此时,突然有一名骑士打马自大营中奔出。   至于李斯,此人为何同他们站在一处便让人不解。只是此二人心思未免太急了些,皆以天下人傻子乎?   始皇帝求长生之心,天下皆知。而他徐福明明找到了神仙,亦已经到了琅琊大营前,始皇帝居然不见?   难道说……   秦宫之中,发生了什么大变故? 第89章 祭天!   徐福一脸茫然。   自己确实欺瞒始皇帝陛下在先。但说来也不算欺瞒始皇帝,自己确实是去寻仙问道,虽是碰运气的心理,但也确实碰见了仙人。   于此,他也是将路上遇到仙人之事上禀,可始皇帝为何不见?   难道是发生了变故?   否则,始皇帝即便是不信自己。六月飞雪,天降异色,此等盛景始皇帝必已得知,不会不觉其中有异。   毕竟凭自己对始皇帝的了解。为了长生之术,不惜吃下丹药,他又岂会不信近日种种同仙人有关?   但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徐福却是不知。   两名秦军上前,欲压着徐福前往延尉大牢。   徐福讪然一笑,其中含着苦楚,跟着两名秦军往前。   他心中也不好受,虽说自己没什么本事,但想要寻仙问道是真!天不负他,吃了许多苦楚,本以为要身葬茫海之际,真遇到了仙人。   徐福侧目而望,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瞳孔微微一缩。   “吾且问尔,最近可有大事发生?”扶苏正色道。   想来,他同上将军蒙恬将仙人之石,仙人所著天书,及仙人淬炼药渣一路带回。本是要告知始皇帝,问世果有仙人,长生之术或有之!   闻言,扶苏冷笑一声,他上下打量了徐福一眼,不浅不淡道:“尔又为何在此?尔不是寻仙去否?”   大子扶苏素来为始皇帝所喜,素有贤名,坊间提起更是赞声不断。再说蒙恬,此骁勇之将,乃是大秦第一名将,统领三十万长城军,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   此二人,为何在此处?   徐福虽心中痴仙道,却也不是智残者。此二者究竟是犯了什么事,能在延尉牢。   扶苏察觉狱吏身子发颤,缓声道:“尔且说便是,吾等又不会开罪于尔。”   正在扶苏疑惑之际。   没想到,居然是徐福奉仙人之命做法!   如今之时令并不是祭天之时,更何况,即便是有什么大事须得祭天,斩蛟未免也太大了。   狱吏在听到的一瞬间,身子便不由得发颤。   却不想始皇帝一反常态,直接将两人压至大牢。   他眼中藏不住疑惑,身子也没忍住微微前倾,低声问:“敢问,二人可是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   想到此处的一瞬,徐福心中一紧。   今日正急着,便瞧见进来了一个人。   扶苏微微抬眼,见徐福不慌不忙的等着,唯有心中无愧之人才能如此沉着。   二人瞧着面生,定是不曾见过。但二人又识得自己,想来应当是权贵。当初他为始皇帝寻找仙药前,居于宫中,出海之际到场的也都是始皇帝的亲信。   徐福顿了顿,却是摇了摇头,“某未曾见仙人真颜。”   徐福拱手,“某确于海上寻得仙人。”   扶苏又道:“尔既见仙人,但说仙人是何模样?”   一侧的蒙恬厉声发文:“无缘无故,始皇帝为何要斩蛟祭天?!”蒙恬生来便有有一种威严,或是体型健硕,又或是久经沙场,在兵刃下养成。   而且徐福如今的样子……   扶苏在瞧见徐福微微垂头之时,心中霎时凉了半截。只听徐福道:“照理来说,始皇帝如今,应当已经知晓了。”   若是始皇帝知晓了这一切,定会高兴,徐福怎会来这大牢中。一定是这厮上禀有误!   形容枯槁,衣衫褴褛,再想他当初出海之时,是何等风光!   始皇帝亲命所制大船,还有三千童男童女,如此出海阵仗,古今可从未有过!   扶苏不免想,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近日来扶苏常思,当年庄子避世,不参外世,不与之涡旋。当时是,正直百家当世,问世谁愿隐姓埋名居于深山?   照理来说?已经知晓?   这话令扶苏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此重要的事,难道徐福没有当面上禀?扶苏了解始皇帝,即便是他心中憎恨恼怒徐福,若是徐福带回遇到仙人的消息,即便是始皇帝不信也一定会召徐福觐见。他定会让徐福感受到帝王的威严,和来自于帝王被欺骗的愤怒。   正因徐福等方士欺瞒始皇帝陛下,也正因方士之流,才致使始皇帝不信神仙之说!以至于他们终得见真仙,却惹得始皇帝大怒。   整个狱中没有一点声响,似乎都在等着扶苏开口。   或因扶苏唤了徐福,卫尉军并未催促徐福向前。   想起这个扶苏便心中焦急,如今天象奇异,不知是否同云梦那位仙人有关。只是他出不去,不能见始皇帝!也只是干着急。   蒙恬点了点头,“那日仙人去时,不正说要往琅琊。”   蒙恬自然懂得扶苏的心,也是高兴不已。   狱吏始终垂着头,不见其面容,“回公子,始皇帝行径之意图,某不知也。只知始皇帝派少子胡亥领卫尉军前去琅琊台斩蛟,欲祭天也。”   徐福目瞪口呆。   蒙恬有些懵,他始终与扶苏在一处,怎会知晓。   始皇帝身在琅琊大营,若徐福未曾去也就算了,而徐福也去了琅琊大营。不见徐福已经不同于始皇帝的性格,加之这暑日飞雪的异象,即便是始皇帝再不信也会见一眼徐福。   “竟真是公子扶苏,大将军蒙恬。”徐福拱手一拜,“竟不知,尔等为何在此?”   当初那些方士信口开河,恨不能将两仪皆从口中吐出,又何论仙丹?!   扶苏双目似长在徐福身上一般。   两人再次懵逼,这始皇帝想要大秦万世,要长生不老,天下皆知。   “而后,仙人有命于某。某便至琅琊台做法,瞬间雪落满地,正直夏日却未将其化成雨。”   ……   “若是始皇帝已然知晓,尔又怎会在此处?”蒙恬发问。他亦知晓,始皇帝定会急于让徐福领路去寻仙人。   再从二人装束上看,也不似一般的犯人。   扶苏熟读圣贤书,百家之见解烂熟于心,但对于道却没什么过多的思考。而今,他竟也觉得,莫非如庄子者,真化蝶否?   越王宫虽年久失修,但毕竟曾是王之所也。牢中尚可观天,常有鸟鸣声,亦或似昨日那般奇有之天象,并不使人乏味,甚至还有棋盘。   徐福再拜,面色柔和,“回公子,神仙找到了,某便回来上禀始皇帝。”   闻言,扶苏一愣,转头同蒙恬对视一眼。   狱吏支支吾吾,“听闻……听闻始皇帝准备废一位公子为庶人。”   五月末落雪,竟是徐福做法所成!   二人虽被关在延尉大牢中,但并不同于其他犯人。在大牢内随处走动的权利还是有的,只是不能出去罢了。况且这大牢能窥见天,那日落雪的罕见景象自然被二人看在眼中。   不对。   “想来,是云梦那位仙人了。”扶苏道。   扶苏看了蒙恬一眼,对方同样看着自己。   既如此,莫非遇仙缘需蛰伏数年之久?   虽说扶苏人在狱中,但毕竟是始皇帝之子,差遣人还是能差遣的。   扶苏喘着粗气,一口怒火在他心口压着。   扶苏眼眶微红,转而面向徐福,“尔还不快上禀始皇帝!”   他抬起头认真道:“但某有幸,被仙人梦中授法,片刻横渡百里!不久前,某因行于海上,不仅形容枯槁更是苍老许多。仙人心善,使某返老还童,重回出海之容。”   只见一狱吏揣着双手,垂着头,捏着小步子快步走来。临近扶苏时停住了步子,拱手行礼。   闻言,两人一愣。   且是由卫尉军送回来的,当初被派去抓徐福的乃是大秦水师,徐福怎么会被卫尉军抓了?卫尉军乃是始皇帝亲兵,素来不问这些事。   扶苏脑中一闪,不对,极为不对。始皇帝有行宫可住,为何要去琅琊大营?   扶苏微微思索,想来只有那日他和蒙恬在云梦山上遇到的那位天人了。天人之仙姿,如今想起仍是心生敬佩!不,是只能瞻仰。   徐福不过是在梦中被仙人授法,竟然都能做法使得暑月落雪。那仙人呢?岂不是更加不可估量!   而且徐福既然能够返老还童,那么始皇帝一样可以!   至于徐福遇到的仙人是何人。   “恬,亦无法揣度圣意。”蒙恬道。   徐福曾获始皇帝深信之际,也并未求娶金银财宝与美女,而是一心想着出海寻仙。莫非,他真不是骗子?   听了蒙恬这话,扶苏心中更是兴奋,他嘴角勾了勾,终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有望了!有望了!”   ……   而扶苏此时除了怒气又生出别种情绪。   说来,他也只知道的,因自己的缘故开罪了始皇帝,始皇帝自是要迁怒所有方士。方才,他还以为这里是其他方士。   虽说返老还童和始皇帝所追求的长生不老有所不同,但究其根本是要护住心脉,使得人不因肉身的衰老而离世。   竟是始作俑者!   扶苏心中怒气瞬时便起来了,他怒斥一声后,瞧见一旁的蒙恬也站起了起来,同样是怒目而视。   扶苏、蒙恬都是一震。   说是牢狱但同其他牢狱不同,二人在牢中仍是照着先前的饮食。即便是就寝也不似常人那般席地便睡。   扶苏高兴了一阵,很快收了回来,沉声道:“如今知道仙人在何处,又知仙人真的能返老还童,须得报给始皇帝!”   那温润公子并未答话,反倒是一旁的壮汉道:“正是!”   徐福这一程回来,除了死没有旁的选择。扶苏微微蹙眉,倒是有些讶异。   他们甚至唤来了人来问,所得消息也不过是确是落了雪,不知何人所为。   所谓仙缘可遇不可求,或许这也是始皇帝,是大秦的劫。   不过,他这般行径下,精神看起来又是极好的,似乎风吹日晒只摧残了除去他容颜意外的肉身,和那为了遮蔽肉身的衣衫。   想到此处,徐福深深呼出一口气。苍天待他不薄!   “尔竟然还敢回来!”徐福正思量着,一声怒吼引得他回过头。   方才开口唤住自己的男子,一席黑衣,黑为尊色,并非常人所能用。若是细看,其上布有暗纹。衣领处,针线细密,腰间佩环玉,想来是皇室之人。此公子面色柔和,即便是正盛怒,亦给人清风徐徐之感。莫非,这便是公子扶苏?   而另一位,人高马大,不怒自威。似利刃断头,血喷其身都不会眨眼之辈。如此威猛,想来必是秦之上将军!蒙恬!   大秦初立,无论是于君臣还是父子,扶苏都是从心中希望始皇帝能久在。大秦需要始皇帝,而自己亦需要父亲!不想,穷尽一生终于寻到了此等仙术!   若论起什么错事,二人毕竟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只是……或因出言唐突冒犯了始皇帝。   狱吏说完,扶苏一愣,这好端端的为何要斩蛟祭天?   “喏。”   扶苏的目光落在外面压着徐福的卫尉军身上,“尔去唤来狱吏,说吾有话要问。”   扶苏看了蒙恬一眼,低声问:“尔说,始皇帝为何要去琅琊大营?”   竟不想徐福真去找神仙了?   本以为此人同其他方士一样,借着始皇帝对方士的信任,从始皇帝处捞些好处。但瞧他这幅老实人的面孔,分明是乘船而走,如今还敢回来,想必真如他所言,是来上禀始皇帝的。   徐福道:“公子与上将军有所不知,始皇帝亦至琅琊大营,某正是从琅琊大营来此。”   二人也是诧异许久,暑天落雪,前所未有!二人思索良久,究竟是天象异动还是仙人施法?   “尔,真遇仙人否?又是在何处遇仙人?”扶苏不是没见过仙人,所以这世上有没有仙他心中自有定夺。   秦时,无论大小事祭天是常事。但每次祭天都有其意图,春时天子携朝臣扶犁祭天,求的是丰收。岁时,天子携百官祭天,求得是安康。   他是怎么敢回来的?   上将军不同于温润的公子扶苏,扶苏谦和,可蒙恬即便是谦和之态,旁人瞧着也是怕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有些意外。   徐福心中一颤,面露诧异。   始皇帝废黜公子,贬为庶人。那公子是犯了何等的错才让始皇帝下诏。人们只敢想,却因公子扶苏在,皆不敢出声。   扶苏心中一颤,始皇帝若是要废黜公子为庶人根本不用祭天,左右不过是一笔诏书的事,再或者口谕也能。   但有一人却不同,若是要废黜此人,须得祭天,询问上苍之意!   而这个人,便是大秦法理上的储君,也就是——大子扶苏! 第90章 神仙授法,不死之药能炼否?   蒙恬下意识看向扶苏。   自从遇到仙人起,种种事端都太奇怪了。先是始皇帝陛下听闻仙人之事大怒,他同公子扶苏被压入大牢中。再是见夏日飞雪,此等奇异之景。   说来,见到徐福的第一眼,他的诧异远远高于愤怒。此人竟然真的回来了,还是遇到仙人后回来的!   却不想,不得见始皇帝。   又闻陛下将要废黜公子扶苏!实在是,令人心寒!   怪不得要斩蛟,想来是向上苍请罪。   自周时起,便有嫡长子继承制一说。所谓立长不立贤,立嫡不立庶,长子生来便是要继承父之大统之人。   若有不遵者,便是忤逆天道。既逆天道而行,必要大行祭天,以求上苍莫怪。祭天之物也是越大越好,譬如今日之斩蛟。普天之下,有大之于蛟者乎?   始皇帝做出如此大的动作还能是为了废黜哪位公子?   始皇帝未曾立后,并无嫡子一说。自然要从长子说起,如今在他的众多儿子中,最为年长者,便是大子扶苏。   在场所有人均是脑子发懵,扶苏之贤,天下皆知!且群臣百姓对其皆是赞声不断,又与自己在北地戍守多年,知兵之将。   始皇帝只相信那些没有根基,被自己亲手提拔之人。因为本就掌权者,或许哪日会拿着这份权,将利刃指向始皇帝。他只觉亲自施恩提拔之人,才会将所有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忠臣者,必是亲手所养也。   扶苏惶恐!他嗓子有些干涩,方才还在难过于始皇帝将要废黜自己,但在听始皇帝抱恙的一瞬间,心便不自觉的往始皇帝处想。比于公子之位,始皇帝安康才是最为重要的。   虽不能全然揣度圣意,但心底大概的想法还是知道的。   霎时,无一人应声,安静的连众人渐渐平息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更不用说如此客气,叫他寻仙使这种尊称了。   自出生起,他便勤勉好学。父忙,少来见他,但母常言,父有大志,亦会成大事。   “另外一种可能。”蒙恬扫了一圈众人的眼,垂下眼眸道:“那便是始皇帝陛下,已经……薨了。”   帝王生于乱世,救民于狂澜,尚未见得国泰民安,怎能离世,又怎舍离世!仅是在这一瞬间,他们明白了始皇帝那求长生之心,甚至比始皇帝更想他长生。   胡亥?   医馆夏无且都去了,身子抱恙是一定的了。   此一生,他愿做个贤明公子,不为父丢人。美名在外,却无人知晓熬了多少灯盏,才终成圣贤之辈。   而徐福亦是一愣。   始皇帝,确当的上这一声始皇帝!   若是始皇帝离世,大秦又将何去何从?!是会千秋万代,还是如周那般,分崩离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只是忽然有一日,华阳夫人离世。华阳夫人的弟弟昌平君,反了。父亲手用白绫勒死了母亲,此后也疏远了自己这个大子。   扶苏心中阵阵绞痛,只觉得胸口似有一块大石堵着,无处发泄。   扶苏深吸一口气,忍着苦楚,道:“始皇帝贤圣,这般行径必有他的道理。吾等不能王梓揣测。”   虽无人敢言,但在天下人的心中,扶苏是秦二世的不二人选。若是公子扶苏己任,可谓是众望所归。   一刻钟后,扶苏长叹一声,努力撑着身子,“看样子,始皇帝确实有恙。”   当是时,尚未病态一般求长生的始皇帝大悦,立刻让自己去往河套地,为大秦第一名将蒙恬将军司马。   众人也都希冀一般瞧着蒙恬。   糟了!   没想到,如今……如今始皇帝居然要……离开自己了。   始皇帝为何要废黜公子扶苏?   众人皆是震惊,就连扶苏是一脸惶恐,“上将军何出此言?”   每一次,他都哭着点头,母亲会摸着他的头,“吾儿聪慧,日后为父分忧,父必当改观对吾儿的看法。”   那时,他尚是个孩童,华阳夫人亦还在世。华阳夫人对他极好,加之母之宠爱,父虽严厉,但自幼便是喜欢他这个儿子的。   虽说扶苏已经在徐福说完后,确定了这件事。在现场的人却还是没能从意外中回过神来。   父之所愿并未为了一己私利,同样是为了万民。   始皇帝为何会让他来做这二世之主!   众人面色微红,双目中藏着隐忍的怒气。心中也是愤愤不平!   他们带有些可怜的意味看向扶苏,扶苏仁善,若是他为二世,必有胡亥的活路。但胡亥不同,次子心狠手辣,若是为秦二世,必不会有扶苏的活路。   若不是公子扶苏即位,还能有谁堪此大任?   扶苏一手撑在墙上,久久不能回神。一滴泪,悄然落下。   彼时,世人皆以为始皇帝是将自己发配到了偏远之地。唯有他心中清楚,这是始皇帝在为自己铺路。若为秦二世,不能只于庙堂之高,更需有足够的能力去守这大秦的江山社稷。蒙恬将军骁勇善战,自己根本无需出力太多,便能有军功之实!   随着始皇帝统一六国的那日,结束了五百余年的混乱时代,天下终于安宁,百姓终不会受战乱的影响。   唯有始皇帝身体抱恙之际,才会久在大营之中。因营中兵力甚足,仅是被称为亲军的卫尉军便有十万,能确保始皇帝不会因外事而加重病情。   “寻仙使!”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扶苏下意识地转头,只见蒙恬此时正端端正正地看着徐福,满脸肃然。   徐福道:“应该还没有,吾来时,是同医馆夏无且并行。”   寻仙使?   寻仙使确实是徐福的官职名,只不过这个职位是始皇帝发明的,叫起来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始皇帝年少被推上大任,又涡旋于六国之间,加之即便是血亲之人也有未真心待之者。始皇帝便养成了素来多疑的毛病。何止是始皇帝,自古以来的君王哪有不多疑的?只是始皇帝统一六国,前所未有,他这份疑心也更胜罢了。   秦之功,能造百世之福。父之功德,必要被千古铭记。后来父有一愿,愿长生不老也。   蒙恬沉思,忽然脸色大变!   纵观这五百余年,齐庄公、秦襄公、楚文王、齐桓公、秦孝公、赵武灵王……数十位国君,皆不是泛泛之辈。六国交横,终于落在了一人之手,终集了一国之中。   他仍记得,志学之年,秦宫博士向始皇帝奏明,‘大子仁善,奋而永益,敏儿好学,十年已经学尽吾毕生知识,已无有可教大子。’   此二事堆叠在一起只有一种可能。   这话像撞钟一样,‘咚’的一声敲在扶苏闹钟。   扶苏鼻尖发酸,他如何也想不到父亲,或许,是始皇帝陛下,竟要斩蛟来告知天下,废黜自己这个儿子。   众人更是愣住,一句话也不敢说。此等妄议帝王生死之事,谁开口了,不是一个死。   蒙恬如此说不无道理,作为统兵大将又是始皇帝的心腹。多年跟在始皇帝身侧,可谓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   可是如此伟岸传奇的一个君王,能光照千古之人,竟然也有要离开那一日。   蒙恬道:“始皇帝求长生之法若渴,若是怀疑徐福欺瞒其,不见之,尚能解。只是如今种种异象皆现于是,此般地步始皇帝难道还会觉得徐福所言是假?不见之?再加之入住军营之举,始皇帝令胡亥前去斩蛟,说明其或许知晓,时间不多矣,想尽早为大秦打算。”   “那个……应该……”徐福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   王绾对曰:“大子学业乃成,接下来需知兵,如此允文允武之君,将为天下之福。”   扶苏心中一阵绞痛,他从懵逼的状态中出来,苦笑。   扶苏紧张问:“还、还会不会有其他可能。”他嗓子越发干涩,心跳极快,甚至有干呕之感。   卫尉羯乃是奴隶出身,而且是绝对的孤臣。此人除了一身功夫,几乎没有可取之处,尤其是那不太灵光的脑子,和木讷之口舌。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被始皇帝提拔成了卫尉九卿。这足以说明,卫尉羯有多受始皇帝新人。卫尉军,又是其亲军一般的存在。   仅是稍稍想起,便觉痛心疾首。   车同轨,书同文。筑长城,修水渠,就连驿站都是十里一亭!   或许国之众人不懂始皇帝,不知此中种种,能造福于万世!但普天之下,无人说始皇帝,不是千古一帝!   可是……   “不过。”扶苏言语一转,“如今重要的是,始皇帝为何会到琅琊大营,且为何明知徐福返回却不见,还将其送来狱中。”   只是他从不怨恨呀,从不怨恨始皇帝亲手勒死了母亲。因母亲从昌平君反叛起便已经知道了她自己的命运,必死无疑。在不多的日子里,她反复告诫自己,‘始皇帝是不得不为,吾儿切勿怨恨你父。’。   那时候他便知道,父之爱子,不因言语论深浅。   “尔曾言,尔在琅琊海上得神仙授法。”   后来,确也做到了。   始皇帝大为欢喜,一连高兴了几日,更是引以为傲的告诉了朝臣,笑问当时的丞相王绾,“吾大子如何,可当称国?”   “某苦思冥想,也许是,始皇帝身体有恙!”   他硬着头皮行礼,脸上露出一丝略有谄媚的笑意:“不知上将军有何吩咐?”   胡亥乃是胡人之女所生,不肖。素来听闻,秦宫之中经常殴打教导他的博士,如此不尊师重道之徒,如何堪此大任?   更何况,此子喜怒无常,胸无大志,若秦落在他的手上,岂不是要二世而亡!   始皇帝的苦心自己不是没有感受过。   所以对始皇帝来说,卫尉军是他最后的依仗,卫尉羯亦是他最信任之人。   父,这个字是有些陌生的。从懂事起,便开始勤勉好学,为的是什么?大抵是为了成为母亲口中,那能为父分忧之人。   如此才派遣胡亥前去斩蛟,一为废黜公子扶苏,二为胡亥任秦二世请示上苍。   始皇帝忽然以帝王的身份入住军营,而放着几里外的琅琊行宫不住,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还能是因为什么?始皇帝亦是见过风雨之人,不会随时都觉得自己有危险。他亦同所有人一样,在身子最差的时候更加没有安全感。于此,更需要他的卫尉军。   始皇帝对敌人一贯的态度便是斩尽杀绝,自己乃是楚王遗留的血脉!   只是这楚王的血脉终究是个问题,不事总有楚国遗老找上来,希望自己能暗中投效,自己虽然不受,但是也不可能瞒过始皇帝。但是始皇帝却从来不问,甚至依旧按部就班把自己按照储君培养。   “公子所言甚是。”一旁的人跟着应声,没人敢明着忤逆始皇帝的意思。   “或许……”蒙恬眉头深蹙,“或许此时始皇帝已不能视事!徐福返回之事传入,却不一定入始皇帝耳。”   “会。”   “什么!”扶苏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看向蒙恬。   比如,卫尉羯。   始皇帝自年幼起便身负使命,少时秦王,带着秦国一路强大,吞并六国。韩、赵、魏、楚、燕、齐,一个个当时名胜之国逐渐消失,大秦的地面越来越广。   始皇帝出行,但凡是有行宫之处,必会留在行宫。能让始皇帝离开行宫前往大营的,究竟是什么事?且琅琊大营同琅琊行宫左右不过几里,徐福既返,始皇帝亦不曾回来。   他们丝毫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似梦一般。   “公子!”蒙恬惊呼。   “尔有什么话快说,如此支支吾吾是要急死谁!”蒙恬呵斥道。   方士之流素来不可信,父信,他也无法阻拦。甚至真心为了父,去寻仙。   无人敢想,若是始皇帝离世大秦会如何,这天下又会如何。   而且这年头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地位差距有如鸿沟,徐福乃是庶民出身,以蒙恬大秦九卿的身份,叫他的名字,都已经算抬举了他。   众人皆是一愣,上将军蒙恬所言不无道理。始皇帝心心念念想要长生,但他长生的目的是为了天下万世长安!在他发现自己不能长生,或者,已经没有机会长生的时候,他必然会以天下为重!   如今于大秦而言,何是最重?   必定是下一任帝王。   蒙恬的神情无比严肃,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徐福:“尔现在,可会炼丹?”   扶苏陡然一震!   他目光陡然变得炙热起来。   是啊,徐福得神仙授法,若是他会炼丹,说不定……   他就能够为始皇帝,炼制不死之药! 第91章 天书!不死之药!   扶苏的目光落在徐福身上,又像是在看最后的希望。   始皇帝病危,这五个大字像刺一般刺入血肉,深入骨髓。无论是从其子的身份,亦或是君臣的身份,都不希望始皇帝出任何意外。   大秦若想有万世之功,非始皇帝不可。百姓若要安居乐业,亦非始皇帝不可!   始皇帝于国人而言,高不可及,但于己却曾在其怀中。   他深切知道,父也是常人,亦是肉身血骨。更因此,他才更害怕,只要是常人就都会死……   本以为真到了回天无力的地步,上将军蒙恬的话,使他醍醐灌顶。   既然徐福有天人授法,而自己手中又有天书,或许可炼不死之药!虽说尚不知始皇帝如今何种模样,但至少始皇帝现在尚且还活着!   不死之药,顾名思义,只要活着,吃了,便不会死!   普天之下什么病症是神仙治不了!只有神仙愿不愿意罢了,而始皇帝病时,恰有天书与被神仙授法之徐福。   如此不是神仙欲留始皇帝,还能是什么?   徐福有些懵,似乎在意外蒙恬为何会突然起这个,便道:“上将军,炼丹之术吾确知晓。只是,吾不会炼不死之药呀。”   蒙恬和扶苏几乎是同时点了点头。   倒是扶苏若有所思:“可是指不食五谷,餐风饮露?”   但回过神来,心中总有些不对,亦或说有些不确定。   自海上被神仙授法后,整个人确实精神了许多,甚至可以说这条命都是神仙给的。若是未遇神仙,如今或已死在海上,成为鱼虾腹中之食。   徐福一愣,“天书?”   秦时统一文字,所有行文都为小篆,之后会有隶书、楷书、草书、行书,几千年后才会是行楷。好在徐福修道,道家本就有符文一说。且如今已经有许多方士通过符文驱邪避魔。   云梦生来便是一处神灵之地,前为楚之地。   其中两个字扶苏与蒙恬勉强认识,正是“谷丹”二字。   大致看起来,似乎是天人传?   偶有颜色,或烫金、或炭黑。   徐福自然不知,此书上乃是行楷,且是简体行楷。   海上之后,脑海中时常萦绕着几行字。虽不知其意,但也明白此种,亦不是简单的字,其中定有深不可测之奇!那几行字似嵌入脑海中一般,丝毫支配不得。它们或是成行,或是成列,更有时团团转着。   “若是认真比较,当如荧火之于皓月!”他认真地说道。   “寻仙使,合上做甚!”蒙恬道。   蒙恬同扶苏对视了一眼,扶苏微微点头。   几十年了!   徐福双手猛烈颤抖着,将天书捧在手中如获至宝!若不是沉甸甸的感觉,今日又是似梦一般!   此书外面有一层封皮,不知何物所造也,摸起来有粗糙之感,却相当厚实。此物似乎就是为了着墨而生。不似如今的布和竹简,不易着墨。   “公子博学!”徐福敷衍地行了个礼,他目光贪婪地看着天书上所写文字,只可惜,大部分他都不认识,只能靠推敲以及猜测。   尤其是云梦山一带,此处相交楚地之富饶有些贫瘠,只因此地偏隐,整日被云雾缭绕。虽人烟稀少,却仙气飘飘。   徐福猛然大笑,“吾之心诚也,天人!天人之所见也!”   “不过,某可以猜!”   且这短短的几语中,想必都是专业的东西。天人断不可能耗费精神写些无用的东西。一说到专业,自然就对应了二人皆是门外汉。   却不想徐福竟然能直接念出来!   虽说有些吞吞吐吐,或者不确定的感觉,但他似乎是能看出大概意思的。   扶苏神色平和转向蒙恬,微微抬眼。蒙恬便从怀中取出天书。   越是想紧盯着看,头脑便会越发昏沉,甚至有干呕之感。   毕竟未曾亲眼见到神仙之姿,加之在海上行驶已久,头脑昏聩。有时也会想,究竟是真的得遇神仙还是仅仅只是神仙隔空授法?   谷丹二字的后世简体,实际上跟小篆几无区别,故二人一眼就能够认出。   “今窥天人之道,乃往琅琊……琅琊。”   看来蒙恬所言不错,吾所遇之神仙,正是云梦山之天人也。   此等地方,恰是最适宜神仙所居。   始皇帝分明已经统一了文字,大抵是因为天人不受制于始皇帝。故其字亦不同也。   每次沉下心来决定要好好看,便会一口血从胸口逼出,喷在这些字上。反复如此,也只是从中悟到了一些东西,那是一种极为玄妙之感。似一缕魂飘飘欲仙,非言语所能传。   于是两人看了几日,有时能瞧出一两个字,便想顺着去猜前后的意思。但凭此法讲究的是一个概率,猜不准的可能还是极大的。   且上将军蒙恬说那位乃是天人!   或许于旁人而言,神仙同天人并无所差,其实非也。方士修炼之大成者,可为神仙。   顺着往下看去,‘此书,为吾未入道时所悟也,今留书于此,以待有缘者。’   徐福对炼丹并未有很高的兴致,许多方士喜练丹,因丹最能挣钱。   楚地巫蛊之术盛兴,甚至连乐亦同鬼神之事息息相关,三闾大夫屈原便有《招魂》一曲,用于祭祀。楚人无知,相反,他们对神灵敬重,神灵亦世世代代庇佑楚地。   蒙恬道:“吾等手中,有天书一部。”   ‘吾于山中练气,不知人间日月。今窥天人之道,乃往琅琊,寻天地大药以练之。’徐福眉头深蹙,此中字迹并不是一眼便能认出其字,他亦是对着前后字猜测了一些。大抵意思应当是矣。   只可惜神仙并未完全相授,亦或是,吾尚未悟透。   其中内页更是细滑,即便是公子扶苏上身的衣物,恐都不能与之比其丝滑。   虽说磕磕巴巴,但也是读了下来。   徐福虽不喜,但也说不上厌恶。   蒙恬才道:“此天书乃是云梦山上的一位神仙所留,吾等到时,天人正说要往琅琊去。此天人或与尔在海上所遇神仙乃是同一人。”   他确是得到了神仙授法,遗憾的是,并未亲眼目睹其容颜,只因授法全程皆是在梦中。虽说有些遗憾,却也不敢多想,能被先让你授法,已是天大的恩赐!   “不过,毕竟是一脉相承,虽然大部分字都看不懂,某还是能够从少数几个认识的字中,猜出天人所言为何物。”   或许于旁人而言,这些话不过是一个传罢了,但于徐福而言,却不觉得无用或啰嗦。若是可以,他愿捧着天书一读再读!   他贪婪的往后看着。   只见他的神色变幻不定,扶苏看着徐福的样子不敢催促,蒙恬则是下意识地凑到了徐福身前,随着徐福一同看所谓的去谷丹。   只不过此时尚未有辟谷的说法,方士们皆称绝谷或者去谷。   这寻仙问道的一生,终于有了归途,再不是痴心妄想,被世人嘲笑之辈了!   不曾想,公子扶苏同上将军蒙恬居然获得了天书!   徐福诧异的问:“敢问上将军,此天书从何而来?”   只是稍稍抬眼,见公子扶苏和上将军蒙恬急切的眼神,还是翻过了此页,往‘丹’寻去。   但是纵使用画画一般的方式记了下来,他却依然不能认,亦无法誊抄出来。   徐福有自知之明,虽只是几行字,但一定是高于他之上,故不能驾驭。   徐福虽不知草书一说,亦不知草书于行楷之间,但还是这自己相似于符文还是能瞧出来的。   几千年后的文字由繁入简造福了几亿学生,却让如今的徐福有些为难。   而符文并未乱画,更是偏向于后来草书之感。只不过符文是小篆画成的草书。   蒙恬和扶苏相视一眼,他!他竟认得?!   近几日来,二人虽是一直被困在大牢中,却是一点也没闲着。得空了便开始研究这本天书,来来回回翻开许多次,却又无奈合上。无他,确实没有任何办法,不识得其中的字!   ‘天地有道,道下有法,法下有术!’   徐福将天书摆到蒙恬和扶苏眼前,两人凝目细看,只见天书此页上,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   徐福猛然回神,是也,当今之际是要救治始皇帝,而非自己感怀伤神。   人之命也,知也可,不知亦可。知晓亦无法变动,又何须知?   符也,驱邪用也,用者多为方士,所需之人亦是能绘之人。   且此书乃是层层堆叠,能书能容之多,且不占空间,当真是妙也!此物必不是凡间之物!   神仙,人之所能及也。   两者看似一样,实则大不同!   若是真的得遇神仙,那么神仙自然就在那片海面上,十有八九,正是在霞光涌起之处!   但今日听扶苏与蒙恬所言,看来并不是吾之臆想也。   扶苏和蒙恬脸色一怔,一抹叹息之色在二人脸上浮现,对视了一眼,扶苏刚准备开口,却不料徐福的声音再起。   “今留书于此,以待有缘者。”徐福鼻头酸涩,又道:“以待有缘者。”   他慨叹着开口:“某亦不得甚解。”   吾寻仙问道几十年,终于……终于感动上苍了吗?吾心之诚也,天人亦知啊!   徐福整个人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他声音微颤:“敢问公子扶苏,可否让某一观天书真容?”   “寻仙使,”扶苏忍不住开口,他目光急切地看着徐福,“尔可能看懂?”   再度开启天书,双目不自觉落在‘命’之上,心头向往之。   徐福也终于回过神来,他眼中略有一丝失神,有叹息亦有感佩。   这字怎么有些古怪?从未见过有字如此写啊。   ‘道之者,存乎一心也!’   天人一直是所有方士神往的存在,而上将军蒙恬和公子扶苏居然能有天人所留之天书!   他一行行顺着往下看,一页页往后翻。   方才已然知晓,天人自创‘命、符、丹’三术。丹在最后。   真真是可惜也!   看到此处,徐福慢慢将天书合上,心中感叹,“不愧是天人也,竟能有所境悟!吾此生,不及分毫!”   便想着,若是能寻到什么东西印证一下就好了,但神仙之物哪是这样好求的。   蒙恬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天书,此乃天人所赐。”   而天人者,道家之所欲也。或居于运之端,或德配天地。能为天人者,必有大道也!   且天人并非常人所能达也,须有上古神人之血脉。更有言,此脉必纯,也就是父与母皆有上古神人之血脉。夸父是也,后羿是也,乃至精卫亦是。但这些人,无一人真的得见过。   他曾试图解析,但也只能将这些字的字形勉强记下,似画画一般,凭着记忆描绘下来。   扶苏和蒙恬对视一眼,徐福的脸色似有叹息,又有几分唏嘘,看不出他到底能否读懂。   “比如说此处,天人所言,应该是去谷丹。”   不过第一个字绝非去字,倒是像是辟字。   “去谷为何意?”蒙恬虽然亦读书,不过身为武将,对兵书之外的东西所的心思有限。   而丹就不同了,丹能治百病。问世间,谁人会一生无病?凡是炼丹方士,几乎都是赚的盆满钵满。   传闻,天人能与日月争!与山海共存!   徐福整个人沉浸其中,手捧天书就好像同天人交谈一般。   当初不同始皇帝说此处,不因旁的,只因楚子集团实力强盛,始皇帝避讳。看来,是当初这点顾虑,耽误了寻仙的时机!   徐福大为震惊,整个人愣在原地,张着的嘴也忘记了合上。   而且,竟还是来自云梦山上的神仙。云梦之地凡是想要寻仙问道之人,几乎无人不知。   打开的一瞬,徐福眼前一黑。   两人大喜过望,只等着看徐福能否意会天人所言了!   毕竟,识字是一回事,懂得其中的意思又是另一回事!   徐福一震,嘴角抽了抽,心中狂喜!   ‘术乃人间之术,乃吾自创之小道,曰命,曰符,曰丹!’   他由衷地感叹:“天人所遗留之炼丹术,与吾等方士的一脉相承,然而却高明不了不止一星半点。”   目光扫过天书的瞬间,蒙恬陡然一愣。   他伸出手指,指向去谷丹这一页的侧页,声音惊喜地开口。   “这四个字,是否便是,不死之药?” 第92章 世间果然有不死之丹!   徐福等人皆是愣了神,有了天书在手,始皇帝似乎不是不可救也。但天书毕竟是天人所留,且不说其中意只有专业的人才能看懂,就连那字也不是常人能识。   虽说看扉页时还算顺利,但毕竟是有些猜测在其中的。   往后的便是有关炼丹,即便是猜,也是一定要能对的上真正的意思。   “不死之药?”   难道真有此丹药?究竟是上将军蒙恬看错了,   还是说……   所有人似乎都屏住了一口气。   如今可是不能凭着感觉猜了。   徐福深吸一口气,头脑有些发昏,他凝目一看,只见扉页上确实端端正正写着四个大字。不过四个大字中,他仅识得一个,便是”不”字。   天书上所书”不”字与如今大秦统一的文字区别不大,紧紧只是顶上一横之下,一个不大的圈圈,再其下的一竖两侧,左右皆有两点。   “不”取自象形造字法,其与刻在甲骨上时有所不同,也不过是多了顶上一横。而如今眼前的字,同”不”字,只不过顶上一横之下,没有那个方正的圈罢了。   甲骨上时,亦没有此圈。   对于看不过少古之巫者甲骨占卜的徐福来说,这个字一眼便能识得。   至于其他三个字,同徐福所识的截然不同。   “死”的造字法乃是会意。   所谓死,人之夕也。阳之夕落,人之夕死。   论起旧时甲骨之上,又有象形之意,死,人之囚也。其形态更像是将人困在笼中,视为死。   除这二者外。   又有从歺从人一说,所谓”歺”同”恶”音,此部一出,所见之字,素来同死亡有关。   而眼前这个字,怎么瞧着,即没有人囚之意,又没有人夕之意。   唯有最后一者,有待考究。   再说”之”字,””出也,此字有破土之意,更有”支”一说,取自草木滋意生长,笔锋当锐,而非如今毫无破土之意。   而”药”字,金文时,是行声造字,取艹行,约声。从艸(艹)从乐(约),故取约中y的发音,合艹中ao的发音而成。   至小篆时,”药”变为会意字,意为以草药为主,治愈百病。   徐福头大,眼前的字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不死之药”,或许是蒙恬将军理解错了?   徐福道:“不若,再往后看看?”   “听寻仙使的。”蒙恬答应的很干脆。   徐福一惊,看来这上将军亦是没有把握。他接着往后翻,十余页后便见了尽头。   徐福尴尬一笑,看向有些懵逼的扶苏和蒙恬,“想来,上将军所言,就是”不死之药”了。”   “兹事体大,勿要猜测。”扶苏道。   徐福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若是始皇帝本来还吊着一口气,吃了自己看错的药驾鹤西行,那诛九族都不足为过。   他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重新返回方才那一页中。   若此时徐福能知道,待到后世汉时,有位叫许慎的写了本《说文解字》必想拥有!若是再配上后世的《新华字典》,他如今的痛苦,迎刃而解。   徐福并不气馁,毕竟是天书,轻易就能看懂,岂不是人人皆可得知。   天书上这些字看似与秦之小篆截然不同,然而却隐隐一脉相承,往往同一个字之间,两个写法毫无联系,却能够从字形上猜出,而且每每有妙到毫颠的感觉。   这其实也是正常,汉字原本就是建立在象征符号上的组合文字,只要认识那些象征符号,比如一个圆圈中加个点代表日,自然就能够从日字中对照出某种固定的变化。   无论字体如何改变,象征符号都不曾变过。   即便是有其他的造字法,也不过,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和假借六中。   但在严格意义上,转注和假借乃是用字法。四种造字法,究其根本,也是离不开最初的象形符号。   汉字是一种极其高明的文字,分单体和组合两种。单体不用说,就是象征符号本身的变种。而组合体亦不过是多个象征符号凑在一起,比如日月齐聚,便是明。其中,日月为象形。而明,便是在象形的基础上,引申出的会意字。月亮还未落下,太阳便已经升起,可不就是黎明吗?   更关键的是,纵使是后世所创文字,或者已经发生了较大变化的文字,又可以用另外一个原则去辨识,那便是一个符号为偏旁,表其意,另外一个符号则表其音。譬如金文中的药字,从艸(艹)从乐(约),艹行,约声。这亦是在符号的基础上,引申的行声字。   最后一种指事造字更是方便,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上下”二字。小篆中,此二字尚没有最后的两点。横之上有竖线为”上”,横之下有竖线为”下”。   徐福暗自给自己打气,区区三个字,难道我还不能确定下来!   没错,不是如前文一般大概猜着读出来,而是必须要确定。   其关键便在于第二”死”字上。   死,人夕也,但写起来不会这般写,而是从歺从人。   “可有笔墨?”徐福仅是想是很难猜透的,不如写下来更直观些。   “有,吾为寻仙使取来。”蒙恬起身,去了方才他和扶苏坐谈之处,取来笔墨。   徐福从蒙恬手中接过笔墨,将身子伏在地上。伸手写下一个”歺”。   此字越看同天书上这个”死”字有相似之处,究竟是哪里像呢?   徐福眼前一亮,”歺”部,如今已经写作”歹”部。若是将其上的横延伸,再写一个匕,不正是此字了吗!   他帮忙将自己心中所想画了下来,又将”匕”字单独写了出来。   “寻仙使果真聪慧!”扶苏赞叹道。   如今”歺”部虽已写成”歹”部,却也是刚有演变,知之者甚少,更别说烂熟于心了。   只是这个”匕”。   徐福蹙眉,“相熟,却也不熟。”   扶苏同蒙恬和徐福看此字的方向不同,在扶苏眼中,此字恰好是匕首的匕字!   秦之匕不同于现在,乃是一人弓着身子向下。写法与如今是无异的,只是看起来不大像。若是头向左转45度看小篆中的”匕”,便同如今行楷中的”匕”一模一样。   “寻仙使,此乃”匕”字!”扶苏说着,便将地上的布转了一个方向。   徐福一震,正是一个匕字!   歹人拿着匕首,除了死,还有何字?!   “如此看来,这真是”不死”二字!”徐福说完,便开始往前翻着,他指着扉页上的几行字,“公子且看,这里天人有言,”今窥天人之道”此一句虽亦是吾猜测,但大抵意思不会错。这个”之”字,同第三字一样!”   “不死之……”扶苏将前三个字念了出来。   “药!”徐福补上了最后一个字。   如今翻开天书的位置,正是”丹”的范围,如此,后面跟着的一定是不死之药的炼制之法。   扶苏大喜,“竟然……竟然真被吾等找到了!”   “寻仙使,尔快接着往下看,究竟如何炼制!”   徐福点了点头,心中亦是藏不住的兴奋。   古今以来,第一粒不死药真要从吾之手中出现了吗!   掀开一页后,又如扉页一般多的字迹。   不过这一次徐福没有一字一字的看,炼制丹药的步骤只要严谨便不会有差池。只要到了一些关于炼制时间的把控和所需之物的精准能无误就好。   “天地玄黄,广浩如烟云。生者之谓生,亡者之谓亡。品物更迭,周始循环,乃天道也。”   “然天道者,谓之生为生,亡却然否。”   徐福磕磕巴巴往后读着,扶苏同蒙恬炽热的目光中又有些茫然。   “寻仙使,此语何意?”扶苏广读圣贤书,却不曾参悟如此中意思。   徐福道:“公子,天道之中,只有生一说,却无亡一说。”   “既有生,便有死。寻仙使怎能说,无死一说?”扶苏追问。   徐福微微一笑,“道之广大,非吾等能意会也。生命是不会消亡的,只会改变其存在的形态而已。”   “所谓,名无欲者长存,名有欲者亡身也。”   扶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徐福接着道:“玄,天也。言有欲之人与无欲之人,同受气于天也。”   徐福猛然顿悟,是也。天下为何有不死之药?只因人之精神不死也,唯有肉身才会消亡。   名无欲者长存,说的便是将名利至于身外的修道之人。修道者长存,正是因屏弃名利也。   名有欲者亡身也,此言便是在说广大凡者。凡者肉身消亡,皆是有所求也。   “今吾留不死之药,有缘者遇之,救身也。”   “人之身能存也,五行之气缺一不可。木主生,身虚亡因木气不足,须集齐木之精华淬炼。”   “生气足,人便不死,故为,不死之药。”   徐福几乎是在发颤中读完了这些,分明只是读了几句,却觉身上虚弱,似乎下一秒就要躺在地上。   竟如此耗费心神!   他停了停,猛吸了两口气,又接着看,“人同万物无异,既有生,便有死。若炼制不死之药,属违背天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亦不为此违道者留有余地。”   “故不死之药,需以天道威能而入药,否则天谴之,亦不能受。”   徐福感叹,“原来其关键只有两点,一为木气,二为天道威能。”   众人无一不是震惊,听完徐福说的,虽还有懵逼,但更觉得竟然真的得知了不死之药炼制之法!   且其中有理有据,不愧是天人所书,天人果真牛逼啊。   虽不知徐福怎么读着读着像是虚脱了一半,但他们听着,却越发精神焕发!   不过听着其中的意思,天下之间无人能炼出不死之药,唯有神仙才可。   天下方士果真都是骗子!   天道威能……   顾名思义,肯定有所谓天道蕴含其中。而凡人如何能驱使天道?   这个要求实在高,但即便难求,亦可能练不出来,只要有一线希望,也要试上一试。   如今这是唯一能救始皇帝的法子,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尝试!   始皇帝病重,又不是全然无救了。若是无可救药,那便认了命。明知始皇帝吊着一口气,如何认命!   “寻仙使,尔可愿为始皇帝炼药?”扶苏问。   徐福一愣,这天书上可是说了,只有天道威能才能炼药。   公子扶苏这是何意?   吾何尝知天道之威?   但是转念一想……   吾曾被天人授法,这寻仙使的名头之前还有些荒谬,如今也是实至名归了。或许距离知天道尚远,但普天之下能有何人比吾更更知天人之威能?   徐福拱手,“公子信吾,吾愿为始皇帝肝胆涂地,万死不辞!”   扶苏点头,“既如此,上将军速速准备炼丹所用之物。”   “喏!”蒙恬应声,便去找了狱吏准备炼丹所需之物。   扶苏毕竟是个公子,虽有传闻始皇帝欲斩蛟废一位公子,但是即使是废为庶人,扶苏依然是始皇帝之大子。   他虽然没有了公子之尊称,但是始皇帝亦不会坐视自己的大子折辱于小吏之手!   狱吏没有敢不尊扶苏者,亦没有敢不听扶苏之言者。   此处毕竟是越王宫旧址,许多东西说找到还是较为简单的,况且延尉大狱中亦曾关过方士,炼丹所需的丹炉也有不少。   当时始皇帝尚未下令要斩尽天下方士,方士皆有丹炉,方士被斩,丹炉便作为物证留在了库房之中。   于此,延尉大狱中稍稍一找,便找到了许多丹炉。   扶苏从中选了一个品相最好的。   徐福却有些发愁,天书上说的很清楚,要木气之精华,但要到哪里去找什么木气之精华呢?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木气之精华矣。”徐福叹息。   “吾等从云梦山上带回的药渣,算不算木气之精华?”蒙恬忽然道。   徐福一愣,竟然还有天人留下的药渣!   这扶苏和蒙恬去一趟云梦山收获竟然如此多,早知道我也先去云梦山了!   若是此次顺利,一结束须得赶紧去云梦山,看能不能捡漏。毕竟始皇帝若是真因为这不死之药好了,云梦之地必会被秦军层层围住。届时再想要从中捡到什么宝贝绝无可能了。   “上将军可有药渣?”徐福问。   蒙恬从怀中取出一个包裹着的布。徐福接过药渣,刚一打开,一股清气席卷全身。   清新的冷香弥漫四周。   一抹异色陡然在徐福脸上浮现。   他先前在海上昏迷之时,闻到过这种清新冷香,只不过,比眼前的药渣强上不下百倍!   而且,他此时亦觉得似有一道清气流转全身,使得自己颇有身轻如燕的感觉。   如此说来,眼前这些药渣,必可入药! 第93章 以血肉入药,救始皇帝!   徐福大喜,果真是天人也,就连留下的药渣都这般神奇。   不过细想这些时日的遭际,也是如梦一般。   先是仙人授法,再是找到了传说中的不死之药,更成了在座所有人中唯一能参透天书之人。   真是此生圆满矣!   若是能练出不死之药……   看着公子扶苏已经准备好了的丹炉,捧着药渣的手微微发颤,方才因读了天书,身子有些亏虚之感。药渣的清香侵入身体的一瞬,便舒缓了许多。   如今神志也比方才要清醒。   他也是后觉忐忑,忽然有了种天下系于他一人身上之感。心中微微发怵,虽说为了始皇帝应万死不辞,但这药真能练成吗?   且先看看这药渣的威猛究竟能到何种程度。   他用右手食指从药渣上取了一点放入口中,浅浅抿了抿唇。药渣不似方才那般只有淡淡的清香了,而是一股浓郁的,令人想要贪食的香气。   闭上眼,似乎人此刻已在蓬莱海上,与众仙遨游。   但神志又是清醒的,不是糊涂之状。真是天人恩惠!   紧接着,便是一股清流从口中往下顺之感。先是到了五脏六腑,随着心脏的跳动,每一下往血液里冲去。   这血流的感觉,竟如此清晰!   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上的血在快速的流。   但血流并不顺畅,或遇郁结之处,血流势头更甚。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开一样。   是也!   果真是全身都疏通开了!   顿时整个身子都轻松了许多,不免上下活动了几下。若说这种轻快感,是几岁小儿才有的,也不奇怪!   徐福猛然回神,手指一下下取来药渣,送入口中。   扶苏和蒙恬懵了,徐福这是在做什么?   是在试药渣能不能用?   徐福不停,他们也不敢打断,生怕打断了徐福的思绪。   可眼瞧着徐福一下下取走药渣,这药渣可是有限的,都被这厮取走了,还拿什么炼药?   “寻仙使?”扶苏试探着开口。   徐福猛然回神一般,看向扶苏。   扶苏接着道:“此药渣可用否?”   “可用!此药渣甚好,真不愧是天人所留!”   扶苏长舒一口气,既然徐福这样说了,看来为始皇帝陛下炼制不死之药,尚有希望。   从在云梦遇到天人,到如今发生的种种都如梦境一般。   天人让吾等在此时知晓不死之药还能是为了什么,必然是为了始皇帝!   始皇帝于万世之功,天地可鉴!   “既如此,寻仙使这便开始吧!”等不得了,扶苏知道每刻对始皇帝来说都很宝贵。   徐福却是一怔,如今他的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手中虽有木气之精华,但天道威能。   是也。   如今他已然不觉得自己是那等能堪当大任之人了。   但即便如此又有何办法?   虽没有信心,但不可不炼。不练,始皇帝必死,扶苏蒙恬必死,而自己也会跟着他们一起死。甚至是这普天之下的方士,朝中推崇大子扶苏者,皆逃不过。   胡亥为人素来凶狠,涉及庙堂,只要是曾有异心,或尚无异心,但日后或有者,必是一个不留。且此人蠢笨,秦若是落在他手中,恐怕二世将亡矣。   届时难起,又有多少生灵要惨遭劫难。   他心中长叹,天终将降大任于吾,惜吾之能力尚浅,只能尽力。   徐福拱手,“吾将尽力为之。”   “天书许是天人随手所书,语焉不详。吾只得凭己所晓淬炼之。”   说白了,这种不死之药没有天人能用上。即便是要普度众生,有缘之人也不过像自己一样被天人授法。   所以天人并未在天书上留下详细的方法,只说要木气之精华,要天道威能。   也只能依着自己炼丹的经验试着练了。   只可惜,曾经不大喜欢炼丹,也只是知道最基础的步骤,能成何种,要看命了。   “吾信寻仙使!”扶苏拱手一拜,蒙恬也跟着朝徐福拜。   徐福上前扶上两人手肘处,“折煞吾也。”   这时候,他亦想如扶苏蒙恬二人一般对自己有信心。可惜,他太过清楚自己的能力。   “吾现在就开始。”徐福说完,四处望了望。   “还请公子寻一处干净宽敞之地,且疏散众人。”   “好!”扶苏应下,蒙恬便令狱吏带他们去了一处干净宽敞的房中。   一进门,一股阴寒之气迎面袭来。   众人皆是一颤。   狱吏忙道:“此处乃是旧时越王宫之议事厅,久不进人,故有阴寒之气。”   扶苏正欲开口,徐福先是抬了手,“无妨,此地可用。”   炼丹之火属阳,此地阴寒,更与之相和。丹之阳火遇其阴寒,必要猛火攻之,如此炼制出来的丹药,更易大成!   作屋之处定下后,徐福又道:“丹炉可否?”   一直跟在几人身侧的小吏道:“回寻仙使,丹炉已备好。”   “阳城罐可否?”   “阳城罐已备好。”   “铁锅、瓷碗,木盆,木炭……均已可否?”徐福连着问了十几样东西,回答均是“已备好。”   如此他才点了点头。   徐福神色凝重,这是他平生第一次顶着如此大任炼制丹药。如今的始皇帝比不得先前,那时许多方士能数次试炼长生之药,始皇帝等得。如今,始皇帝等不得。   他令人安炉、置鼎。   自己亲手从上将军蒙恬手中接过药渣,跪坐研磨。   药渣被研碎的一瞬,石臼中往外涌出一股股能瞧见的气。   徐福忙道:“房中人,只留上将军与公子,其余皆速速出去!”   一声令下,房中没人敢耽搁。   徐福解释道:“此乃天人所留药渣之神威。此其中层层气非虚气也,若是被人尽数吸去,会丧其神威。留于房中,待制成丹丸之际,会尽数归于其中。”   “原是如此。”扶苏点了点头,果真专业的事还需专业之人。   他见徐福尚在研磨,而自己同蒙恬也不能闲着,便道:“寻仙使,吾二人可有帮忙之处?”   “尔等,可烧砂,固泥。”   扶苏正要点头,却忽然睁大了眼。   只见徐福手下的石臼上,似有清气流动!   清气徐福的手,渐渐往上飘,肉眼可见的变大,最后似乎要将整个房笼罩一般。   一股清新之意瞬间笼罩住扶苏全身,扶苏只觉得全身都心旷神怡。   “寻仙使,这是?”   徐福亦是睁大了眼看着,他已经知晓了天人之药渣奇特,却不想竟如此奇!   触及盲区,徐福也不敢多言,甚至连说话声都小了些,生怕将这清气驱散,“吾不知也。”   扶苏蒙恬无人再言,一人烧砂,一人固泥。   在天人盛威的笼罩下,三人谁也不敢言,自顾自埋头做事。   无声中,这房中似乎有第四双眼睛。在俯视着他们的动作,或在试探其虔诚之心,亦或是在调笑人之无知。   药渣研磨成的粉着入炉中的那一刻,徐福开口道:“炼,烈火灼烧之!”   三人中最有气力的便是大将军蒙恬,他跪于丹炉前,往里添加木炭。火越来越旺,丹炉却不见其变红。蒙恬越发努力往里放木炭,手上的扇子也没停过,终于看见其火头中央有了一丝金色。   “出金了。”扶苏眉头深蹙,“上将军,再快些。”   蒙恬看见金色后亦想再快些,只是自从这一抹金色出现后,他整个人像是亏虚了一般。似乎那金色想要旺盛,燃烧的不是木炭,而是自己的精气神!   层层的汗往外冒,湿透了衣衫,他也没有停下动作。   丹炉无任何缺口,却平生出了白雾。   雾气向着四周散开,层层向上。似有远山现于雾气之中,苍翠葱郁,生气勃勃。三人像是在山顶一般,被云雾缭绕着。   徐福也是第一次这样靠近雾气,似无数浅素色的小粒子混在空中。他刚抬起手,带起不大的风,却也使得雾气流动,而青山亦动。   行云流水,似在天上。   “上将军!”扶苏一声惊呼,徐福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蒙恬此时脸色赤红如火,全身大汗淋漓而下。   徐福心中一惊。   “吾无事!”蒙恬艰难地开口。   “吾只是沉迷幻景,一时心乱。”   他挣扎着坐直,脸色有些惊惧。   不仅是他,扶苏和徐福,亦是心惊。   他们二人离丹炉略远一点,虽然只觉得雾气深沉,其中似有山影,但是只是称奇。   但是蒙恬就坐在丹炉口,他身处在雾气深处,故受到的影响亦大得多。   幻景?   徐福从未想过,炼丹还能炼出幻境这种东西!   徐福蹙眉,蒙恬乃是大秦第一将,此种体魄竟都经不起炼丹,看来所谓的不死之药,真不是能小瞧的。   他掐着手指算了算,“上将军不必再烧了,时间差不多了。”   扶苏与蒙恬神经一紧。   虽说可谓是耗费了一人之力,但若是能成也是值得。   他们紧盯着徐福的动作,抬手、掀盖……其中每一下都牵动着两人的心。   安静的房中,除了罐子相撞的清脆声,只剩下三人的心跳声。   “哎!”徐福轻叹一声。   而这声音虽扶苏和蒙恬而言,犹如五雷轰顶!   没……没成。   扶苏身子发软,手死死撑在蒙恬身上才没有落在地上。   不死之药乃是如今能救始皇帝唯一的机会,可他们耗费了如此多的心神,甚至上将军蒙恬都倒下了,还是没有成。   难道……不死之药就在眼前,也做不到吗?   不死之药。   是也,此乃不死之药,若是如此便得,才是令人怀疑其功效!   “吾来!上将军且休息,这一次,吾来炼药!”扶苏道。   徐福眉头深蹙,方才那丹药显然是已经成了,但就是不对。这是他第一次瞧着丹药有生涩之感,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莫非是天书所言的‘天道威能?’   “公子可要看看方才的丹药?”徐福问。如今扶苏一副势头满满的模样,若是让他看见丹药,或许也会折了他的士气。但不看,或许又要白忙活。   “不看。”扶苏道,“吾等寻仙使曰可,曰成,再看!”   说完,扶苏便跪坐在丹炉前。   徐福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上将军蒙恬征战四方,是大秦真正的勇士也。但天人或不喜手染血腥之辈。公子扶苏不同,扶苏素来以仁善著称,或许天人正喜欢这样的?   没有回头路,无论如何都是要试。   雾气再一次布满了房间,不生烟,反生雾,到底是不死之药。   可这一次仍没有奇迹,丹药同蒙恬烧制时没有任何不同……   徐福心中无比难受,这一刻仿佛生死于他自己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要成功,不想丹药都成型了,却看不见其最终的模样!   而扶苏则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扶苏苦笑,身为始皇帝长子,竟如此无能!难道救父之丹药真就不成了吗?   “是吾无能也!”   “公子且慢,容吾想想。”徐福抬手示意众人莫要说话。   他深吸几口雾气,头脑清醒了不少。   这般练下去是没有成效的,天书之上并没有详细的过程。木气之精华已经有了,如今能成丹,想来步骤也不会有错。丹生涩,看来还是缺少天道威能。   生死乃是天道,有生便有死,虽说只是身亡,但于常人而言,此一生也是结束了。   若想保住身,使其不亡,必要逆天改命,也就是天道威能。   凡俗之人,皆在天道之内,自然没有此种力量。故,即便是如上将军蒙恬般骁勇之人,于公子扶苏般仁善之人,即便是耗尽精气神亦是不能行。   不死之药的关键就是天道威能。   如今看来,如何炼制,何人炼制区别不大,终是不能成。   普天之下唯一能说有天道威能者,唯有天人本尊。   “吾知矣!”徐福突然一声高呼。   扶苏与蒙恬的目光皆是落在他身上。   方才,在炼丹之际他一直想着天书,以及天人授法时留在脑海中的那几行字。   他本是想看看其字同天书有何联系,却忽然福至心灵!   天道使吾返老还童,那吾岂不是有了天道威能?!   “寻仙使快说。”扶苏急切道。   徐福厉吼,“吾心中有天人所授之法,吾身上,或有天道威能!”   “既如此,吾便以吾之血肉入药!” 第94章 天劫落,仙丹或成!   扶苏心中一颤。   天书之上关于不死之药的炼制寥寥无几,木气之精华已经有了。   蒙恬和自己也都试过了一遍,但都不过是亲手炼制。   却不想,徐福竟要以己之血肉之躯入药!   如今的徐福在他眼中真似被天人威能笼罩一般,此等决定绝非常人能做!   “寻仙使当真愿意?”   徐福默然。   若是真的能练成不死只要,区区血肉有何不可!   只是他也有些忐忑。   天人确实在梦中向自己授法,说明体内是有仙人所留下的天道威能,但是,是不是没有也说不定。   这种事若是靠猜测是没有结果的,唯有像蒙恬和扶苏一样亲身相试才会知分晓。虽说,以血肉之躯入药未免有些狠,但若真能练成。   他深吸一口气,区区血肉而已。   “吾说过,愿为始皇帝肝胆涂地,万死不辞。”   蒙恬一颤,此等大义,数尽天下能有几人尔?   天下人皆道愿为始皇帝肝胆涂地,万死不辞。可真正做到之人,竟然是眼前这寻仙使。   果真,人各有异,方士亦是如此。如徐福这等,乃是真方士也!   “上将军可有短刃否?”徐福道。   蒙恬一手死死握住腰后的短剑。   “上将军,将短刃给寻仙使。”扶苏一声令下,‘噌!’的一声,短剑从腰间拔出。   蒙恬双手捧着短刃,奉给徐福。   徐福右手指尖划过短刃,虽不曾舞刀弄剑过,但这短刃一看便是极好的。想来乃是大秦最好的兵匠锻造而成。   锋利就好,锋利才能下的去手。   徐福嘴角勾出一抹笑,从蒙恬手中接过短刃,“好刃也!”   扶苏微微抬眸看向徐福,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吾等不宜再耽搁了。”徐福说完,看了扶苏一眼。   扶苏点了点头,“上将军,开始炼制。”   随着蒙恬添入木炭,房中三人再无了声响,唯有木炭燃烧的声音。   热气蒸腾,雾气一层层往外涌动,这一次很快便见了金色火焰。   扶苏眉头深蹙,此次炼丹无论是对寻仙使的身体还是上将军的身体都是一种严重的损耗,所以,他们必须要成!若是不成,甚至不知道接着能怎么办了。   蒙恬额间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那不是热出来的汗,扶苏经历过,那是身子亏虚的汗。   徐福朝着他微微颔首,扶苏心中一紧,开了一个孔。   就在那一刹,便有一块肉落在了其中。   扶苏诧异抬起头,只见徐福左腿上缺了一块,徐福口中紧紧咬着一块白布,额间是因疼痛渗出的汗珠。   徐福他……他甚至没有放纵自己发出声音。他双眼紧紧闭着,面目狰狞。   疼啊,是个人就知道这有多疼啊。而且还要接着割,还是自己亲自下手。   纵使再骁勇之人,若使其一下下割去自己的肉,也是不能受之!   徐福手中的刀刃再一次落在了其大腿上,甚是,是在同一伤口处!   扶苏猛的闭上了眼,可这房中太安静了,刀刃切割肉的声音太清晰了!   待扶苏再睁眼,炉中又是一块肉。   徐福更是直接在手上划开一个口子,血落入丹炉中,同水混在一起。   起初,还是淡的,渐渐都成了血的颜色。   “寻仙使!”扶苏一个箭步,扶住了面色惨白的徐福。   徐福深吸了几口气,“吾!吾之丹药必成也!”   而今在扶苏眼中,徐福是个终于始皇帝者,更是痴于修道者!   “古、古有暴君纣王,重新妖妃妲己,令丞相比干挖心治妲己病症,比干遇昏君,却名垂至今。今吾欲救之人乃是始皇帝陛下,乃是功德万世之始皇帝陛下!吾又何不会名垂千古!”   此话说完,徐福长舒一口气。   此一生终不是白来了,始皇帝陛下于民有万世之功,而吾救始皇帝,亦是如此。   “寻仙使必名垂千古!”扶苏道。   “有公子此言,足……”忽然,徐福瞳孔一震。   怎……怎么会这样!   难道用吾之血肉亦是不行?!   扶苏有些疑惑,“寻仙使这是怎么了?”   方才徐福还一副虚弱的模样,但其精神气满满,像是大事已成。不过两句话的时间,却是这般有气力,直接从自己身上起来。这还不算,此般神色,总让人有种不详之感。   难道,又是没成?   心头一紧。   徐福乃是被天人授法之人,更是用自身血肉为药引。若是他都不成?   不,应当对徐福有些信心。为今之境,更像是天人所下的一盘大棋,每一步都在其计算之中。可见,天人早已预料今日的一切,若天人不愿救始皇帝陛下,必不会授法于徐福。   扶苏定了定心思,正要安慰徐福,只听一侧的蒙恬道:“公子!尔且看!”   因一心都在丹药和徐福身上,根本不曾发现,房中的雾气全散去了。   心中登时凉了半截,怪不得徐福会如此,此情景果真令人懵逼,难道真的失败了?   房中不只是散去了雾气,正是白日,房中燃灯不过十盏,而这十盏灯,却同时灭了!   三人同时转身,蒙恬更是戒备,手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房中越来越暗,像是忽然黑夜了一般。   “咚咚咚!咚咚咚!”   丹炉猛烈发颤,三人更是不敢说话,只得凝神静气等待。   “砰!”的一声,门开了。   蒙恬深蹙的眉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状,眼下他很是气氛。   方才三人正紧张盯着丹炉,却不想外面忽然一阵惊呼声,丹炉直接不动了!   若是这些站在外面的人破坏了今日的炼丹,那定要让他们知道何为秦律!   他皱眉推开门。   一墙之隔的外面,一众秦军和婢子都在候着。   从他们出来开始,这古怪的天又落起了雪。因是夏日,众人穿着尚且单薄。上次落雪气倒是没有多大变化,而这一次,雪落下的一瞬间,众人便觉得一股冷气跟着降了下来。   房中炼丹久之又久。   此时,外面的人都已经瑟瑟发抖了。   “这天又是怎么了?”黑沉沉的天色似墨一般压下来,人群中的婢子难免发现其不对,低声说了一嘴。   虽无人应声,众人却都是开始看向天。   这天着实奇怪,瞧着像是黑压压往下压着,却还在落着白雪。往日里只要是落雪,即便是夜里,天地也都因这白茫茫亮堂的很。   “那!那是什么!”一道惊呼声,引得所有人的注意。   “啊!”婢子的喊声惊破了这凝重的气氛,秦军正要呵斥,可狱卒的慌乱声也跟着起来。   “尔等,惊呼什么!若是坏了炼丹,尔等,可担待的起?”蒙恬沉着声音,众人皆是低下了头。   方才被扶苏唤来的狱吏道:“禀上将军,您……您看这天。”   蒙恬下意识地抬头,下一刻,他陡然一愣。   天色依旧阴沉,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小了许多,似乎有要停下的迹象。   然而,这一切,仅仅只发生在越王宫头顶,方寸之地!   蒙恬分明可以看到,仅仅只是十几丈之外,天空之中依然有着无数黑点,正在飘飘荡荡地落下。   而之所以发生如此异象,是因为这天上,出现了一朵怪云!   一朵似眼睛一般的云!   云似一只巨大的眼,从上空俯视着地面。似天人在俯瞰他们!   虽然天空中阴云密布,但是此云仅仅只是从颜色上就可以分辨出来不同。   它的边缘非常清晰,在暗沉的天幕上,如同一个漩涡一般镶嵌在天空里。   蒙恬一怔,这天象不对!为何会忽然阴沉,其上的那朵云又是何物?   饶是他戎马一生,早已经心如铁石,看到此云时,依然感觉心中发悸!   似乎,有一抹莫名的威压,正从云上传来,蒙恬竟然觉得自己有下跪膜拜的冲动!   他呆呆地看着天空,头脑一片空白。   ……   蒙恬在门外失神,而门里徐福以及扶苏,已经近乎癫狂。   出金,乃是成丹之前的必经阶段,而一炉丹药至此时,已经近乎成功。   然而徐福和扶苏两人无论怎么做,都无法让金光凝成丹药!   怎么会这样?   他情不自禁地看向自己的大腿。   他的大腿上原本被割出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这样的伤口,至少要数日才会彻底结痂止血。   然而此时此刻,伤口上的血却已经止住了,一股麻痒的感觉正从伤口处传来,仿佛万蚁噬咬。   这是伤口正在痊愈的标志,徐福自然知道。   这显然和天人脱不开干系。   但是自己的血肉都已经投入了丹炉,却依旧无法成丹。   难道是自己体内其实并没有天人所遗留的威能?   不可能的!   徐福的面色狰狞起来。   天人所授天书依旧刻在自己心头,心神扫过,便有一种心悸吐血的冲动。   此间必有天人威能在!   难道是,自己所投入的血肉不够?   徐福看着鼎口,自己要不要,直接以身投入丹炉?   正在茫然之际,又听身后传来一声,“炉中金光正在散去!”   徐福猛然回头,扶苏看起来很是着急,他疯狂往里面添着木炭,似要救下这金光一般。   徐福心头一紧,嗅了嗅。一阵绝望悠然而生。   完了!一切都完了!就连药渣本身的馨香之气也没了!肉也割了,血也放了,竟还是不行!   天道威能,究竟何为天道威能啊!   徐福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狠狠一咬牙,不顾依然熊熊燃烧的火焰,双手攀向丹炉。   丹炉此时已经被烧得炙热无比,徐福的手刚刚碰到丹炉,就发出“哧”的一声,有焦臭气息弥漫。   然而徐福却不管不顾,他死死地看着丹炉口,整个身子陡然用力向丹炉内翻去!   “寻仙使!”   一声惊呼声响起,正是扶苏,此时他方才看到徐福的举动,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就在此时,一道影子陡然冲进房间,即将翻进丹炉的徐福身子陡然定在空中。   下一刻,熊熊炉火陡然从徐福面前远离,一个声音在徐福身边响起。   “寻仙使,尔先出来看看,这天象,是何意?”   开口的正是蒙恬,他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谈论徐福方才差点爬进丹炉寻死之事,而是直接用手提着徐福,大步走出门外。   扶苏不解其意,情不自禁地跟了出来。   陡然从炙热的丹房中,到了雪地里,徐福整个人都是一颤,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头,下一刻,他同样一怔。   徐福呆呆望着苍穹,天上仍旧是阴雨密布,但雪却是停了。不,准确来说是停了一片。方才那有一轮巨眼的地方,如今已经不落雪了。其中电蛇婉转,相互交织,闪着一道道白紫色相交的光。   众人无一不是震惊,此等异象,莫非是天要亡也?!   唯有徐福若有所思,他扶着蒙恬从地上起来。   “寻仙使,这是?”扶苏轻声问。   徐福只是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书中曾言,修道者,若得大道,天必生异象。   吾今日要得大道了?可为何,没有半分愉悦之情。难道是因为没有练成不死之药吗?   想到那没有练成的不死之药,伤口便隐隐作痛。   “轰隆!”一道惊雷声。引得四下到处尖叫逃窜。   怎么回事?   徐福身子不由得往前,落雪日子,怎么忽然打雷了?还这样大!   “吾知晓了。”徐福自顾自说了一句,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吾知晓了!哈哈哈哈!吾知晓了!”他如癫狂一般大笑,“此乃雷劫也!”   天书言,若要逆天而行,必会遭天道谴之,莫非这边是天谴。怪不得天书言,常人无力受之,如此雷劫,将整个越王宫都破碎了,若是落在人身上,恐怕如今只剩了森森白骨。   “寻仙使,此雷劫可是我们炼丹所至?”   徐福大喜,:“非也!非也!所谓雷劫,乃是化形劫。此劫只等修道之人,共有九重。化形成一次,突破当前之境界,必要受一次雷劫。故,于修道之人而言,越是往后,遇到的雷劫便会越难。”   徐福刚说完,天地间陡然一清。   所有人情不自禁抬头,只见天空瞬间已经成为一片混沌,有无数电蛇在头顶蜿蜒。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天空陡然亮得刺目!   一道雷霆,狠狠地向着越王宫劈落下来! 第95章 惜哉,生在末法时代!   白光一闪而下,狱吏、婢子皆是抱着头覆在地上。   “轰隆!”一声。   漫天尘烟,无数巨响声响起,接二连三!   这一下不是一道雷,而是一道雷群!   “咔!轰隆!”又是一道雷劈了下来!   雷一道接着一道。越王宫一阵骚乱,叫喊声,呜咽声,但并不使人觉得吵闹。只因这所有的声音都被藏匿入了雷声中!   无人敢直面天威!   大青石砌成的墙,瞬间崩碎,越王宫建在土台之上,一雷击下,土台直接塌了一角。   所有人皆是目瞪口呆,失魂落魄,天威之下,凡人如同蝼蚁。   而徐福更是震撼,窃天人威能,炼制仙丹,天道罚之,这些他理解。但是,天人到底有何等威能,他根本不知道啊!   此时此刻,看到天劫,突然感觉自己似乎管中窥豹。   天劫本身就是天人威能所引动,天劫多威猛,就意味着天人威能有多威猛。   这个雷这么大,天人之强,远超他想象。   况且,丹还是他炼的,天人威能,也仅仅只是天人为他改命时,渡入他体内的一道清气。其中能够蕴含多少天人威能?   肯定不多,自己割下的血肉中,天人威能更少。但是就是这么一点点天人威能,都引出这么大的天劫,那么天人究竟强到什么程度?   如今看来,已经几乎和天道无异!   他身子发颤,这轰隆震天响的强雷,若是劈在人身上,就真是森森白骨了!   一阵阵轰塌声,天雷一下下击在越王宫上。   徐福有自知之明,即便是成大道之人,遇雷劫前都要闭关修炼,如今他区区凡胎肉身,可不敢猖狂起身。   雷劫有灵,本就冲着自己的目标去,但若在此时有人乱动,那就是送死罢了!   广天之下,阴沉的天威压着每一个人。巨眼中的电光交织的越发密集,似乎要将整个巨眼铺满一般。   电光一道道降下,天雷滚滚!   足足半个时辰!   雷声渐弱,天似乎也开始发亮,但仍旧没人敢抬起头来。   冷汗浸透单薄的衣衫,有些婢子和狱卒被吓得早已昏倒在地。   又过了一刻,再没了雷声,天也亮了。   “寻仙使?”一侧的扶苏低声开口。   “啊……”徐福应声的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或许对于众人来说不过是场可怕的雷劫,但徐福确实清楚,这是躲过了一场大劫,捡回了一条命!   “不死之药可是……成了?”扶苏试探问。   “应当是成了。”徐福不确定。   “那吾等,这就去看?!”   扶苏说完徐福就要起身,可在地上跪的久了,膝盖亦然肿胀!   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这才勉强从地上起来。可双腿还是止不住的软。   站起身的一瞬,周围的景象映入眼前。   扶苏一怔,后知后觉,背后又生了冷汗。   越王宫,偌大的越王宫此时就是一个废墟,先前所有的房屋竟无一处幸存之地!就连那远处的房屋亦是塌陷之状。   方才雷劈的方向分明是附近,为何远处也有塌陷?   莫非……是震碎的?   强撑着身子垂眼一看,地上,竟有一个巨大的裂痕!   怪不得方才有股眩晕之感,看来并不只是被天雷震的,或许是地裂之所至!   扶苏只觉身子虚弱,不受控往后退了几步。若不是被蒙恬及时扶住,恐就要倒了下去。   从徐福口中听见雷劫时,确实想到了其严重性。虽不修道,但对道还是有一知半解。所谓雷劫,修道之人必要遇之!却不想,竟能毁了一个越王宫。   这还只是炼了一个不死之药,若是飞升成仙呢?   “公子,还是快些去看看不死之药的好。”蒙恬提醒了一声。   扶苏恍然,对,不死之药!   扶苏回眸的一瞬,徐福也跟着回头望。   徐福一怔,眼前的景象像假的一样!   他双目落在方才的丹炉处,越王宫的议事厅亦是一片废墟。不,不只是废墟,废墟还有房屋倒塌的不平整,而这里房屋亦然被劈成了粉末。   一阵风起,再不会有人知道此处曾是越王宫的议事厅。   而在其上,又两颗金色的丹丸正悬空飘着。   那丹丸有种格外的魅力,徐福似没有了精神一般,拖着步子往前,呆呆望着那金丹。   三人目光炽热地看着那颗金丹,却谁也不敢开口说第一句话。   两粒金丹并未紧紧挨着,相隔着一拳的距离,以平等高度悬浮于空中。   浑身透着金光,但却又给人一种极暖的感觉。光是一阵阵往外散着的,每一阵间隔的时间都一样,像人平稳呼吸的频率一般。   光芒吞吐之间,似乎随时可能飞去!   “此真是不死之药乎?”   徐福鼻尖发酸,两行热泪从划过他的脸颊。   “成了!公子、上将军,吾等,成了!”   “天下方士皆不成也,今日吾等竟然成了!”   扶苏亦是红了鼻尖。   蒙恬这等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将军,也是受到了触动。   蒙恬即高兴又兴奋。   从始皇帝下令斩杀天下方士,他奉命前去云梦。遇白鹿,搏青猿。初见天人于云梦山,身背大石献始皇帝。起初他不信仙,不信神。而今,两颗金丹正悬浮在他面前,此,难道还是假的?!   始皇帝有救也,这天下有救也!   “吾替天下苍生,谢寻仙使以身入药之功!”   扶苏突然敛容,向徐福行了一个礼。   而蒙恬亦回过神来,庄重抱拳。   两人心中此时无比感佩。   始皇帝为了天下万世皆安,故求不死之药。   此刻始皇帝重病,虽然不知道已经是何等情形,但是恐怕已经无法视事。   恐怕,大行之期近在眼前!   始皇帝若死,天下必大乱!   这并不仅仅只是扶苏与蒙恬两人的想法,亦是天下所有人之共识!   不管是崇敬,亦或憎恨,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始皇帝,已然成为大秦之天日!   而徐福,在这个节骨眼上,舍身以自己血肉入药成仙丹,此为旷世之功!   故扶苏和蒙恬二人,为天下苍生而谢!   面对一位公子,以及一位上将军的大礼,徐福亦肃容,向二人以拜。   “福,不敢贪天之功!”   他同样肃然开口:“始皇帝亦是徐福之天日,若无始皇帝信重,福,亦不可能有仙缘!”   “吾等,先将仙丹握在手中再说吧。请寻仙使亲自收取。”   徐福不居功,蒙恬亦不以为意,他的目光落在了两颗金丹之上。   金丹光芒吞吐,似有振翅欲飞的感觉,蒙恬着实是有些忐忑。   徐福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蒙恬是担心金丹有什么特定的讲究,不过他并不曾听闻过。   毕竟,这个世间,并不曾有人真的炼出过仙丹。   他恭敬地向琅琊台方向拱了拱手,这才小心地伸手。   两颗金丹虽然一副振翅欲飞的样子,但是却颇为老实,直接就被徐福抓到了手中。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此,现在便将不死之药献给始皇帝?”蒙恬问。   “不可!”   对于徐福的阻拦蒙恬和扶苏都有些意外,这药不正是为了始皇帝陛下炼制的?始皇帝已经等不得了,且药也好了,何不现在献上?   徐福微微思索。   虽说是按照天书上的不死之药炼制的,但并不知晓其功效如何。且,此乃世间初现不死之药,若是没什么用了?亦或是,吃了再有什么副作用。   毕竟始皇帝如今身体抱恙,还是应当谨慎些。   况且,这两颗金丹这么活跃,莫不是到了人肚子里还这样,始皇帝的五脏六腑可经不起搅合。   “此药乃是吾等初次炼制,恐始皇帝服后,效果不佳。”徐福说的很委婉,但聪慧如二人,必然懂得其中的意思。   “寻仙使所言不错,如今更是要谨慎些。”   “毕竟这金丹也不好驯服。”   扶苏太清楚始皇帝了,因遭际不顺,始皇帝一生谨小慎微,更何况是在身体抱恙之际,更是不可能随意服用丹药。   前有方士欺瞒与他,所炼丹药试药者无一幸存。有了前车之鉴,恐怕只会难以信任!   “不就是试药,某为始皇帝试药便是!”蒙恬道。   徐福都能为了炼药亲手割自己的肉,为始皇帝试个药怎么了!   蒙恬将手中的丹药直接吞下。   整个人怔在了原地。   并未像他想的一般,金丹到了府中还会乱跳。而是化作一股清气,先是顺留而下,而后再心口停了下来。似乎在凝成一股气。   忽然,气流破开,向着五脏六腑冲去!   体内所有的血都活起来了一般!   因血流加快,蒙恬气色红润,不似平常。倒显得面色通红。   忽然,他觉得心口处气流遇到了什么阻碍,一口黑血吐出。   徐福、扶苏慌了,这……怎么会这样。像是中毒了一般!   扶苏忙扶上蒙恬的手肘,“上将军现在感觉如何?可要传唤御医前来?”   “不,没事。”   “上将军莫不是,中毒了?”徐福也是担心。   “应当不是。”蒙恬站直了身子,感觉身子有一股轻快感。就连长年累月那些老伤都有愈合之感。   “吾如今上好,身子有种轻快感,旧伤也有愈合之势。中毒之人浑身疲软,应当不是中毒。”   “如今尚不确定,吾等还是等等的好。”   扶苏有些惊讶,蒙恬身为大秦第一勇士,血战北地多年,披创无数。御医曾言,上将军之身,千疮百孔,年老之际定要受些苦的。   而现在,蒙恬竟然都觉得自己的老伤见好!难道说,仙丹真的成了?这也真是不死之药?!   上将军曾深入漠南之地,欲击匈奴王庭。兵贵神速,为了能一击毙命,使得漠南再无王庭,蒙恬绝不给匈奴有反应的时间。以轻骑入大漠,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直击匈奴王庭!途中却遇匈奴左贤王部。匈奴之兵分左贤王部与右贤王部。   其中,右贤王部更于漠之南,而更临近漠北之地的左贤王部,常年同汉人交战。其中骑兵精锐,堪称匈奴王麾下战力值第一的存在。   却被一鼓而下的上将军蒙恬破之。   而代价却是上将军蒙恬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   一回合,直冲北贤王部的老巢!   自那时起,匈奴十余年不敢北下。后,蒙恬将军又领长城筑起,这才有了中原的安宁。   而他的胸口处却是留下了一块垒,不错,正是当时血气郁结所致。多年来,蒙恬从未说,似不存在一般。但久与其共事,扶苏知晓那块垒对蒙恬的影响。   即便是感了风寒,也会因垒的存在,一咳嗽便胸口疼。   扶苏伸手指了指蒙恬胸口处。   蒙恬道:“此处,也松快了许多。方才吾感觉一股清气入口,在胸口处郁结,似有盘旋之感。紧接着,那股气忽然发力冲破了吾体内种种郁结,于此才有了一口黑血。”   扶苏了然,不想这不死之药竟然连那处块垒都能攻破你!可见其功效非同一般!   ……   冥海之上,一身影悬浮其上,素衣随风起,道气入海沉。   正在休憩的秦天忽然睁眼,看向琅琊的方向。   秦天已然入境,自是超于常人眼目。   窥见琅琊上空,天象异常。   “劫云?,莫非是有同道?”   秦天微微摇头,不可能。   大秦乃末法时代,入道者唯有吾一人尔。因吾本不属于此,亦不会在此时代命数之内。秦必不可能再有入道者,因大秦本就无道。   此乃天命也。   此道并非大秦律法严苛待人无道,而是大秦众人乃是方士对天道理解甚浅,无入道之境。   秦之律法虽严苛,但并未毫无人性。只因统治者亦是初次用法,掌握不好度亦正常。古今律法自是要经过千百年的试探,才能知晓究竟如何松弛才是最好的度。   所以,亦不可能是天谴。   这样大阵仗的劫云,恐怕要生出一段大事。   秦天掐指。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突然一动,一抹异色,在他脸上浮现。   “原来如此!”   他喃喃地自语。   “没想到,徐福求仙之心,居然坚定到了如此程度!”   “只可惜,他生在了末法时代!”   他距离天人,已经近在咫尺。   世间一切,都在他的目光之下,自然可以算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竟是徐福以肉身化天道威能,自削肉、放血,以身入药。   而成,不死之丹! 第96章 世有秦天,故天下不同!   徐福,乃是秦天在大秦,所遇到的最虔诚求仙者。   就连始皇帝,虽然有笃信方士七年的经历,但是他的内心中,显然对所谓的神仙方士依旧心存怀疑。   只不过,他强迫自己去相信而已。   唯独徐福,对神仙之事笃信到骨子里,从未动摇。   在他仅剩一人一马船漂泊在大洋上,数日无饮食,靠生吃螃蟹为生,却依然锲而不舍地一个人划着马船向着霞光之处前进时,就连秦天亦动容。   这便是秦天对扶苏蒙恬亦避而不见,却亲自去大洋上为徐福逆天改命的原因。   修行,本身就是逆天行事。   不论是修仙,还是炼气,皆是如此。   既然逆天,当然需要一颗百折不挠,九死不悔之心!   而徐福,亦是秦天所遇到的,最接近入道之人。   他本来就九死不悔,一片冰心,又师从鬼谷子,而鬼谷子虽然是纵横家祖师,但是本身就是华夏养生第一人,所著学说与后世成熟期的道家颇为相近。   养生为何?自然是求活得更久,也就是,长生!   故鬼谷子,乃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位从实际出发,以培神养体的方式谋求长生者,而不是依靠一些玄之又玄的理论。   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徐福没有学习鬼谷子的纵横术,而是全盘继承了鬼谷子的《本经阴符七术》,其对道的理解,已然与后世道家相差无几。   而徐福自己,以秦天为其批命的结果来看,本身亦是道心通透之人。   秦天甚至可以想见,若是徐福早生千年,他根本就无需出海寻访仙缘,因为他自己就能够体会到仙缘,无需任何神仙之流的点化。   这便是所谓的天人感应,天人感应乃是指天地,抑或称天道与人之间的交感。天道与人交感,乃生天人。此便是所谓的应运而生。   譬如在后世历史小说中总是作为某个隐秘之地存在的华胥之国,其创建者便是华胥。华胥至雷泽,即雷神所居住的水边,见一巨脚印,华胥异而踩之,由此受孕,诞伏羲。   这便是商周时的天人感应,彼时天人感应极为频繁,传说中此时天地间尚有建木,沟通上天与人间。   若是徐福生在此时,他早就已经感受到天道,便是不入道,亦离大道不远。   然而,他生在了大秦。   此是末法时代!   末法时代,天地大乱,道基崩毁,法则混乱,道统断绝。   世间再无天人感应,建木亦已经中断,不知所踪。   天地之间,再无入道之途!   自此,世间圣人绝迹,仙人亦再不现人间,天下间只剩下一群鸡鸣狗盗之徒,以所谓神仙方士之言欺瞒天下。   其中纵有虔诚如徐福者,一片向道之心,亦只能虚度一生,永远无法得窥大道之所在。   这便是,末法时代!   大秦,只不过是末法时代之始!   其后两年多年,依然处在末法时代之中,可谓是千古如长夜!   不过,现在世间,出了一个秦天!   天地有道,弘法是道,末法,亦是道!   天下万物皆在道中,而天道为末法,自然无人无物可入道。   然而,秦天不同。   秦天,并非是大秦之人,他乃是后世至此,无论是后世之天道,还是大秦之天道,都无法约束他!   他乃是跳出天道之外,末法,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是故,他方才能够在云梦山观云海数年,便以炼化氤氲之气而入道!   而秦天入道,世间便有了学拳之古猿,行云之蛟龙,以及能炼制仙丹,招来天劫的徐福!   世有秦天,故天下不同!   “只不过……”   秦天脸色平静,唯有眼眸中,若有叹息之色。   “天下虽不同,而大秦之亡,却不可逆转!”   “此为大势所趋,亦是末法时代之征兆!”   “无论扶苏与胡亥,谁为秦二世,皆无法改变这个结局。”   “唯一之区别,仅仅只是秦亡,还是天下皆亡而已!”   他手指微微一动,海面上突然雾气翻涌,霎时间组成一幅画卷。   那是一座泥泞不堪的荒山,荒山之上,旌旗招展,只不过由于被雨打湿,便是飘扬之时,亦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而旌旗之下,乃是一处大营,营中的军卒皆是秦兵打扮,然而他们脸上却完全没有大秦悍卒那种气吞天下的霸气,有的只是彷徨无计。   一声呦呦狐鸣突然在大营旁的荒山中响起,一个怪异的声音随即传来,响彻四方。   “大楚兴,陈胜王!”   雾气组成的画卷变幻,荒山隐去,一名身穿黑甲的武将出现在画卷中。   他神情冷峻地端坐在一匹黑色的神骏战马上,不远处的轻车中,有一抹红色的倩影,正隔着珠帘,深情地凝视这名武将。   然而冷峻武将此时并未看那抹红色倩影,他的目光,不离稍瞬地看向身前不远处。   而在他面前,是一片连绵三百里的巨大篝火!   篝火冲天而起,无数华章楼台,在烈火中倒塌,奇珍异宝,皆付之一炬!   有士卒挥着干戈狂热地大喊:“霸王,霸王!”   冲天的火焰隐去,延绵三百里的阿房宫亦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间小小的竹室。   竹室之中,燃着一个小小的火炉,一个浅浅的酒盘此时正放在炉火上。   酒盘中装着清水,白雾蒸腾而起,中间一把小巧玲珑的酒壶突然被一只大手抓起。   大手的主人是一位面色白净,颇有鹰视狼顾之相的中年男子,他对面的那名男子神色雍容,双耳耳垂极大,几欲及肩。   “今天下英雄,”白净男子目光深邃,他轻轻将一颗青梅放入酒壶之中,而后替大耳男子满上酒盏,意味深长地继续开口,“唯使君与操尔!”   有鼓角之声传来,华夏大地无处不战,杀声直冲霄汉。   鼓角诤鸣,渐渐响成一片,有金铁之声传出,而竹室亦渐渐为水气所萦绕,化作一片惨白。   惨白的不是雾气,而是一座骨山,一座足足有四五丈高的巨大骨山!   骨山皆是人骨堆成,从骨头粗细以及牙齿残留情况看,其中男女老少皆有,只不过妇孺占多,骨头上布满牙印,显然这座骨山,乃是人被烹食后所遗。   一名戎装的粗豪汉子手中的长剑依旧在滴血,他身前躺着一名发须焦黄,明显带着胡人特征的男子,后者手上还拿着一条细嫩,一看就出自婴儿的大腿。   一面旌旗在粗豪汉子身后猎猎作响,上书“天王”两个大字。然而粗豪汉子此时却丝毫没有所谓天王的威势,有的只是痛彻心扉的惨烈。   他高高地昂起头,看着身前高耸的骨山,眼中竟然滴出几滴血泪。   “吾北地汉人本有三百万户,丁五百万,口一千四百万有余。”   “短短数年之间,仅于五十万户不到,丁口不足两百万!”   “余者,或死在焦土之下,或溺死大河之中,乃至丧身胡人之口!”   “苍天鉴之,非闵残暴,实是吾等汉人,已至灭种之边缘!”   “吾不愿丧生胡人之口,吾亦不愿坐视吾之汉民,葬身胡人腹中!”   “苍天鉴之,闵今日向天下立誓。”   “六夷之内,敢称兵杖者斩之!”   “与官同心者住,不同心者,任其所之!”   “内外赵人,斩一胡首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奚拜牙门!”   “此为杀胡令!今日闵立此令,杀吾汉民者,吾誓不与其共戴天,至死方休!”   “天鉴之,吾汉人之祖佑之!”   骨山远去,天王之血泪亦远去,雾气翻涌之间,一切幻象皆消失不见,海面上,唯留一声叹息。   叹息自然是秦天发出来的,他静静地立在碧波之上,神色唏嘘。   他是天人,早就超脱于人世间,不以物喜,不已己悲。   所谓的黎民,于他而言,已经和蝼蚁无异。   便是王侯将相,于他眼中,亦是如同浮云。   然而,纵使再无情,再视天下如蝼蚁,天下亿万蝼蚁的生命加起来,依然足以让他动容。   他一直在推算天地大变,以及大乱之源。   直到此时此刻,他已经无限接近所谓天人之境,方才窥破了天机。   大秦,不是末法之终,而是末法之始。   大秦之乱,亦不是乱世之终,而是大乱之始!   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   上古时期,人和野兽无异。   茹毛饮血,不知礼仪,亦无廉耻。其力不如猿,奔不及马,爪牙不如虎豹豺狼,每日里东躲西藏,唯求能够在蛮荒之间活下去。   彼时人仅仅只是野兽的腹中之食而已。便是不死于兽腹,亦死于寒冷,饥饿,疾病……   突然有一天,有异人为燧人氏者,教会了大家用火。   自此,人终于开始与野兽区分开来。有了火,人便无需惧怕黑夜中的野兽,因为野兽怕火而人不怕。   有了火,自此便无需再茹毛饮血,可以将猎获的野兽毛羽烧掉,吃熟食。   有了火,便可以用火将硬木前端烧焦,然后制成标枪或者长矛,亦可用火烤将木头弯曲,制成弓箭。   最重要的是,有了火,便有了安全而光明的漫漫长夜,可以用来繁衍后代,可以用来聊天谈心,也可以用来在岩壁上作画。   然而此时之人,依然只是勉强算人而已,毕竟野兽并不是日日都能够猎到,肉也不是日日都得吃,饥一顿饱一顿,与野兽同。   毕竟人之所以为人,仅仅只因为人能得温饱二字而已。此时温有火,饱却不可及,如何称人?   而后又有一位异人,以大悲悯之心,尝尽百草,从中选出五种人可食之之物,率领大家烹而食之,收而种之。   自此,人开始顺应天时,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既得温,亦得饱,终于与野兽不同。   然而此时虽然人已经有别于野兽,但是依旧算不得真正的人。   因为温饱虽得,却既无人的智慧,又无人的礼仪和尊严。   智慧,其实就是生活的经验,经验需要传承。而礼仪与尊严,则需要知识,知识需要载体。   浑浑噩噩不知道多少年,终于有一日,有异人名仓颉者,以鸟迹兽行为引,以上古之人所留图画为本,融入日月山川草木之图腾,乃成文字。   曰:“戊己甲乙,居首共友,所至列世,式气光明,左互从家,受赤水尊,戈干斧芾!”   戊是兵器,长柄斧钺。而己同弋,指弓箭上的绳子,代表弓箭。   甲为象形,草木萌发之态,乙亦为象形,草木弯弯曲曲地长出来。   黄帝武德充沛,而炎帝为天下人尝遍百草,教会大家种植,是故,戊己甲乙就是指炎黄二帝。   教会我们用兵器打猎的,教会我们种植的,他们住在我们为他们建起的庙堂之中,接受我们的崇敬和礼拜。   我们要继往开来,学习先祖们的态度,领会他们的精神,将我们所学会的东西一代代地传下去。   他们是我们的共主,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前进,就像日月照耀大地一样,不管我们到底来自什么部落,都像山中的雾气一般,无分彼此。   我们相辅相携,彼此扶持,像藤曼一般缠绕在一起,我们就是一家人。   我们用火烤熟食物,我们围在火边喝酒,我们要打更多的猎,建造更多的房子,开垦更多的田地……   仓颉所造之字后世已经只余二十八字,二十八字所勾画出来的,正是上古之场景。   上古之时已经有酒,只不过此时的酒还是天然发酵,先民偶然得之。至殷商时,已经出现了人工酿酒,也发明了“酒”字。   仓颉歌颂圣人,他自己亦是圣人,乃是文圣!   正是一代又一代的圣人,庇佑华夏之民,替华夏之民指引方向,让华夏之民成为今日得温饱,知礼仪的模样。   然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此话的本意并不是世人所想的天地残暴,而是指,在天地眼中,万物一视同仁。   人类自封为万物之灵,然而在天道眼中,与草狗并无区别,跟野兽也无异。   但是……   人不愿意为野兽,如何?   天道不许!   是故……   圣人出,以人道代天道! 第97章 虽千万人,独往矣!   圣人出,以人道代天道。   这便是所谓三代之治!   三代之治,说白了,便是圣人之治!   只是自春秋起,再无圣人问世。   所谓,春秋无义战。   国战乃是国君和国中大贵族挑起的战争,当国君和大贵族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发动战争,去屠戮其他国家的人民时,就应了那八个字。   礼崩乐坏,人心不古!   春秋之初,尚在青年的孔丘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他拜访了当时许多人,其中便有道于人而言的创始人——李耳。也就是后世所称的老子。   李耳乃是周朝的守藏史,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国家图书馆馆长。   孔丘言天下礼崩乐坏之事,如此下去,圣人绝迹,天下亦必然大乱,最终人与禽兽无异。   是故,孔丘认为,礼即为则,不可无!   而李耳则是默然。   孔丘没有得到李耳的回应,怒而周游列国,收七十二门徒,教化天下。   其核心只有一字,曰,礼!   孔丘这一生都在为了礼乐奔波,他闻新筑人仲叔于奚救孙桓子,欲报之。卫人赏之以邑,仲叔辞。请曲县、繁缨以朝,许之。   孔丘大怒,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于孔丘一生而言,礼乐此等能区分阶级,彰显身份地位的存在是绝顶重要的。   孔丘以为是自己同李耳思想不同,实则,李耳早就知道其中道理。   正是在孔丘离去后,李耳发出了那句虽然平淡,但是细细读来却如同惊雷在耳的感叹。   天地不仁,万物为刍狗!   天道将人与禽兽等同,此为天地一视同仁之仁,然而,人不愿意为禽兽。   于是便有了圣人,圣人教会人们用火,教会人们种植打猎,教会人们盖房子,教会人们礼义廉耻。   自此,人道就代替了天道,原本是天道掌管万物生死,人只是其中一环。但是现在,万物的生死在人的一念之间。   人如果听从圣人之言,依照圣人所说行事,和谐,友爱,诚信……   只要如此,人道便能够继续代替天道。   然而,天道终究是天道,天道无时无刻,不在让天地回归正途,也就是万物为刍狗。   而且人心也开始朝着禽兽方向转化。他们开始不以礼乐规制自己,而是弱肉强食,互相争夺、计算。   圣人之言,被彻底抛诸脑后,自春秋起,已经再无圣人出。   故此,天下将大乱,末法时代来临,且要持续下去很久。春秋战国四个字,便是五百余年!   而后,归于大秦。   然而大秦依然是人道代天道,是故,秦必亡也,此亦是天道。   如今世人并不知晓,历史的长河有几千年之长久,于当下众生而言,此一生也不过短短一程。秦的存亡于他们而言,极为重要。众生忧心是必然的。   只是它退出历史舞台的方式可以改变。   或是尸横遍野,或是以一种极为平静的趋势,更朝换代。   秦天一手背在身后。   秦之缘起,秦之缘灭。   已经到了与大秦告别的时候了。   ……   天仍有些暗,但如今已不使人身子发冷。   越王宫一片废墟,徐福与扶苏已经盯着蒙恬看了一个时辰,整个过程神经都紧绷着,生怕蒙恬有任何意外。   说白了,还是想看蒙恬会不会中毒而死。毕竟毒药发作的时间是不同的,或是立刻有效,有些甚至还能在体内存留七日之久。   更有一些可在人体中存数十年,才将人命索去。   蒙恬一睁眼,身子便往后一闪。   怎么这两人的眼神像是时刻要将自己下葬一样?!   方才他们就一直这样盯着,实在是令人不适,便闭上了眼。   谁知这一闭眼,身上已经疏通的血脉经络,又有种慢慢发散的感觉。   便赶快尝试着跟随发散的节奏慢慢呼吸,渐渐地,身上那些陈年旧伤似乎都开始好了起来。   多年来,早已习惯旧伤的存在,也未曾有过这些伤能被治愈的希望。总觉得自己同旁人是没什么差别的,可真的感受到了伤痛被治愈,才知晓原来这般舒适!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浑身,身轻如燕,似乎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   一睁眼,见这二人还盯着自己,且眼神还有些吓人。   莫非他们二人是一直这样盯着?   “上将军现下感觉如何?”扶苏问。   “浑身舒畅,旧伤痊愈,身轻如燕!”   “果真是仙丹,妙不可言!”蒙恬补充了一句。   徐福徒然起身,上将军蒙恬素来耿直,他都说好了,那这丹药必然是好。   真是没想到,这天下首有的不死之药竟然是出自吾之手啊。   心中飘飘然。   若是始皇帝服用此药后当即好了起来,吾岂不是大功一件也!   “不死之药是好了,只是吾等如何才能交付始皇帝手中?”扶苏道。   徐福登时泄了气,重新坐了下来,公子扶苏所说的却是是个问题。   若是旁的时候,仅是扶苏或者蒙恬,二人见到始皇帝便能献上,但如今不同,这二人和自己一样,是被始皇帝关进牢狱的。此二人同自己都无法从这里出去,更别说面见始皇帝了。   不过……   扶苏毕竟是公子,且在这牢狱之中行动自如,若是让一个狱吏前去上禀呢?   “吾有一计。”徐福说完,二人便从沉思中回神,直勾勾看着他。   “令狱吏上禀始皇帝。”徐福道。   扶苏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这算什么计谋,自己和蒙恬不就是因为天人之事被关进来的吗。更何况,如今始皇帝身子抱恙,想必许多事已经不是亲自过问,否则也不会不见徐福。   “不可行。”扶苏道,“如今上禀根本传不到始皇帝耳中。”   扶苏微微抬眸,“不若,吾陈书一封,忏悔过错。其中夹杂些仙丹之词?”   即便是如今身在牢狱,也是无人敢拦自己上书始皇帝的书信。说远了便是君臣之言,说近了,可是家书一封。   蒙恬摇了摇头,“此法亦不可行。”   公子扶苏的书信定会被送到始皇帝身侧,始皇帝纵使身子抱恙,闻言是公子扶苏之书,或许会看,但也只是或许。近臣不敢压着,却也不敢唐突呈上。   “此刻始皇帝已然无法视事,吾等,恐怕要做好始皇帝已经无法醒来的准备。”蒙恬说的,及其委婉。   扶苏微微一愣。   直到此时,他依然还有些无法接受始皇帝居然已经倒下的事实。   “恬去送,如何?”蒙恬突然话锋一转。   “如何送?”扶苏再次一愣,他诧异地看着蒙恬。   “带兵,硬闯!”蒙恬言简意赅。   “噗通”一声,却是徐福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然而由于大腿有伤,他站到一半,便不由自主地重新坐了下去。   这下触动了伤口,徐福龇牙咧嘴,但是此时他已经顾不得这些,而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蒙恬。   扶苏的表现亦好不到哪里去,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蒙恬,嘴巴大张。   始皇帝此时在琅琊大营,而琅琊大营,乃是卫尉军的营地!   卫尉军为天下第一强军,这是天下人皆认可的事情。哪怕是扶苏,甚至蒙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麾下的三十万长城军,虽然皆是悍勇虎贲,身经百战之士,也不过与十万卫尉军打个平手而已。   而蒙恬,居然打算强闯!   “此事为不得不为也!”   蒙恬刚毅果敢的声音入耳,徐福浑身发麻,这便是大秦第一勇将,这便是从不言输的上将军!   “吾先去准备!”说着,蒙恬便要走。   看着他的背影,扶苏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叹息,目光中满是敬佩。   “不愧是上将军,虽千万人,独往矣!”   他的目光落在了徐福身上。   徐福一颤。   不是,尔看我干嘛呀?我又不能跟你们闯过去。   方才割肉的伤口猛然一痛。   果然,身体都是有灵性的。   “寻仙使,吾还有一事。幼子胡亥正于琅琊台斩蛟,吾并非为己身也,亦非为了公子这个头衔。灵蛟难得一遇,今现琅琊台,恐与天人有关。”   扶苏此言倒是提醒了徐福。   此灵蛟必与天人有关,故胡亥断然不能斩蛟成功。若是灵蛟被斩,便是彻底得罪了天人!   天人与圣人乃是一体,华夏之所以能成如今的样子,一直前行,民众越来越好,尽是因为历代圣人。   圣人出,人道得以代天道而行,可如今若是将天人得罪,那同得罪圣人有什么区别?圣人将人从天道中带出来,一步步往前。   世间若无圣人,天下大乱也,天道待人,将同刍狗无异也!   胡亥此举,乃是倒行逆施。   徐福了然,“吾知晓已,公子放心,吾将同尔等杀出越王宫,前往琅琊台方向,设法救灵蛟也!”   ……   越王宫的天同琅琊大营的天是一样的天。   故,天之异象李斯同赵高亦是看在眼中。   李斯赵高二人站于大殿门口,卫尉羯在内守着始皇帝。   李斯回头看了一眼,卫尉羯仍是一动不动。若说卫尉羯好大的本事,好大的福气,能得始皇帝信任。倒不如说,始皇帝识人绝佳,选了最为忠心的卫尉羯。   世间人之多矣,即便是亲至妻儿也有同床异梦者,卫尉羯确实难得。   “丞相这是在瞧什么?”赵高问。   李斯淡淡一笑,“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那便悄悄这异象。”说完,赵高叹了声气。   李斯抬起头眉间紧蹙,夏日落雪本就奇怪,而从越王宫的方向又开始慢慢阴沉了天色,接着便出了一朵奇形怪状的巨云。从此方向并不能瞧出是何种模样。其中风雨变换,一道巨雷将雪驱散了!   那雷甚是奇怪,只在越王宫的上方,也不知有没有往下劈。   足足响了一个时辰,若是真的往下劈了,想来越王宫要受些难。   此等异象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心中也是越发沉闷。   “丞相觉得,此事会不会同天人有关?”赵高又问。   李斯眼神向下轻蔑看了赵高一眼,收起眼神,他心中其实有些不安。   此种天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若说只是常态,傻子都不信。但如今他不能庸人自扰,尤其是不能在这关键时候,乱了自己人的心思。   “若是天人,当然视凡俗之事如浮云。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如何为天人?”李斯气定神闲,像是在和赵高讨论一件小事。   赵高未答。   李斯又道:“且天下万民之生死,皆在吾等之手,而非天人之手。”   此语说完,李斯及其微妙的笑着,对上赵高有些狡诈的面孔。   赵高此人和自己不同,此人幼时受尽屈辱,他只会为了自己,而非天下人,更非秦也,否则怎会选胡亥这厮。   “丞相当真敢言!”   李斯轻蔑一笑,“天人可杀吾二人也,难道亦敢杀尽天下人?”   赵高一想,确实如此。天道无论公与不公,都不会强行索命,但他们二人不一样,他人之命与我何干?   不过是我想留就留,不想留便杀了。   如此一比,我果真是要比天人还厉害。   心中正要高兴,却又想起了两粒老鼠屎。   “丞相,如今大势已定,扶苏蒙恬二人如何处置?”   此二人确实是这一盘大棋最大的危害。扶苏之名广益天下,几乎人人都知道,始皇帝有位大子,名唤扶苏,此人贤善,堪当大任也。更何况当初始皇帝将扶苏送去蒙恬身侧,更是让常人道儒雅之名的扶苏,添上了礼贤下士,善于用兵的美名。   尤其是蒙恬,更是大秦人皆知的天下第一名将,大秦第一勇士,击溃匈奴,是中原安宁。修筑长城,更是防御匈奴进攻。   还有那三十万长城军,可不是好对付的。   李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蒙恬,必须要死。”   赵高一笑,“若是真能除掉蒙恬,那三十万长城军可以使卫尉军和骊山军压制。只是……如何除掉他?”   直接动手肯定是不行,蒙恬有名声在外,若是直接杀了,长城军想要讨回公道,卫尉军和骊山军未必会听话。   必须要给蒙恬一个合理的死法,使长城军若是动兵,便是造反之名。   赵高已然知晓,他看了李斯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厉色。   李斯道:“既然如此,那便伪造始皇帝诏书,命扶苏与蒙恬二人,殉葬!” 第98章 至锐之矛,至坚之盾!   昏暗的大帐里,李斯同赵高立于门前侧着身子往里看。   昼光从外面照在两个人身上,长长的影子同昏暗的房混在一处,瞧不清二人的面孔。   李斯先回了头过去,心中一片轻快。   胡亥斩蛟如今尚未归来,始皇帝必然是见不到任何一个儿子了。如今天象异变,虽告知赵高同天人无关,但心中仍有不安。   还是速速处理了扶苏与蒙恬二人才好。   “丞相好计谋,高佩服之。”赵高拱手,亦是难掩喜悦,   李斯冷哼一声,“如今就不必说这些话了,这不正是尔之心,吾不过是说出来罢了。”   “哈哈哈!”赵高朗声大笑。   何止是他的心思,害怕李斯会不同意,看来到底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扶苏、蒙恬。此二人不仅是胡亥登基的阻碍,更是吾复仇之阻碍也。   若是扶苏为秦二世,又有蒙恬在外守抵江山社稷,这大秦还有谁能动摇?秦或许待众人待万世不薄,但待高,却非如此!   吾不止要秦亡,而是要众生皆处于苦难中。   众生是没什么错,难道吾就有错,吾……就改收那些苦难?!   没人知道在牢狱中长大是何滋味,高,堂堂男子汉也!却再也……不是个男人。而从牢狱中出来,亦是父用命换之!   苦难又如何,众生不过颠沛流离,能如吾一般凄惨?!   蒙恬、扶苏。   此二人太过骁勇聪慧,乃心腹大患也!如今一把除掉真是大快人心!   非吾心狠也,只能说此二人命不善,不该生于秦,与吾一样,不该生于秦!   “丞相心灵,一眼便中吾之心思。只是吾确实不如丞相慧也!”   赵高抬手鼓了鼓掌,“此计某甚妙也!”   “吾,似乎已看到秦二世于皇位之上也!丞相彼时定位辅政大臣!真是恭喜丞相也!”   李斯意味深长看了赵高一眼,也笑了笑。   秦二世真要成胡亥了,此子真能将秦延续万世吗?想来是够呛。   不过这赵高有些心思,又是胡亥之师也,胡亥只要听其话,应当有所长进。   “尔乃少子胡亥之师也,自然是要仰仗尔!”   “彼此彼此!承让、承让!”赵高笑着回。   二人弹冠相庆,似乎这大秦已经紧握在二人手中也!   “吾出此心思丞相知晓,那丞相是因何呢?”赵高忽然发问,眼神中带了一丝狡黠。   李斯稍稍抬起头,勾起嘴角。   同赵高这样的人打交道就是这样,对方似乎信不过任何人,或者总想从自己的话里看能不能抠出旁的心思。倒也有意思,吾喜欢这样善思之人,尤其还在吾能掌控的范围内。   赵高不就是怕吾如今还是想要离开这条贼船吗?   呵。   离不开的,法之秦,才是秦也。公子扶苏不尚法,更重儒与墨也。   显学,什么是显学?!   法助秦立,配得上显学而字,为何儒、墨为显学?!   公子扶苏若为秦二世,天下或可稳健,法家必要受挫!故,赵高的担忧都是多余的,更何况已经湿了鞋,怎么再上岸?   “既然已经做了初一,干脆做十五,将两人直接弄死,才会让你我二人安心。吾等所为之事是一也,吾既知晓尔之心,顺之,有何奇怪?”   赵高大笑,“还是丞相,巧舌如簧!”   “为了,还是让令高安心。”   “安心,自然安心!有丞相在,如何心不安?”   赵高面上笑着,心里早就收起了嘴角。李斯这人心思颇重,否则也不能在始皇帝逐客之际奉上《谏逐客书》,能力也颇深,还好这一次是为自己所用。只是此人随时都有反水的可能,还是应小心谨慎。   “想来始皇帝已撑不了许久,待少子胡亥斩蛟成后,再宣布胡亥为秦二世。名正言顺,朝中咸服!”   李斯遥望越王宫的方向,“便如令高所说,届时再取了扶苏和蒙恬的性命!”   “此二人估计还在想始皇帝陛下为何博然大怒吧,哈哈哈哈。”赵高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能高扶苏一程。只能说这贤明在外的人,终究有个赤诚的心,可皇位之事,哪有什么赤诚。   李斯却叹了一声气,“如此有心性之二人,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心中不知是何感想。”   “感想?”赵高冷哼一声,这李斯果真是性情之辈,竟然还为此二人叹气。他们在越王宫被关押的死死的,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想必此时一定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感想什么的倒是不知,但最后这段日子在越王宫也不算亏待了他们。”赵高道。   李斯摇了摇头,“本处在高高之位,只因一句错言,一件错事,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对其二人来说,才是最大的痛心事。君子者,谁甘愿死的如此平庸。”   李斯仄声,“真是可惜也!”   赵高并未应声,可惜?死了才清净,难不成等着他们有朝一日从牢狱里出来,将你我二人杀了?   也不知越王宫的牢房严密否,不过就算此二人溜了出来,这卫尉军可不是他们二人能抵挡的。   怪不得始皇帝喜欢在卫尉大营中,此处到底是能给人安全感!   “报!”一秦军快步走来。   李斯蹙眉,“如今怎会有急报?”   赵高却是大喜,朝着李斯道:“算着时间当是少子胡亥斩蛟成了!”   李斯面露狐疑。   赵高又道:“毕竟还有精兵强将在手。”李斯的狐疑并不让赵高奇怪,别说李斯不信,就连赵高自己都不信胡亥能做成这样的大事!   李斯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   秦军跪在地上,“丞相急报!越王宫突现天雷,直劈王宫!越王宫塌陷,扶苏蒙恬以及徐福,逃了!”   “什么?!”李斯心中一紧,果真是不能听信赵高这厮的话,还什么少子胡亥斩蛟的喜报,这简直能将人送走!   “去了何处?!”赵高追问。他亦是紧绷着一根弦,都怪李斯这厮,还见多识广的丞相,天雷都将越王宫劈成废墟了,还在那说打个雷而已!什么名声,都是虚妄!   地上跪着的人尚未来得及回答。   只听外面“哗啦”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有甲士疾步跑来。   李斯赵高相视一眼,皆是眉头紧蹙,不自觉看向门外。   “报!”又是一声急报。   李斯和赵高皆是喘着粗气,似乎不这提着,下一秒便会昏聩过去!   “说!”李斯一声怒斥。   “报丞相!扶苏蒙恬二人,带领亲卫冲击琅琊大营!”   李斯双目睁大。   他下意识地看向赵高,两人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之色。   蒙恬和扶苏手下有兵士,大家都知道,也不会有任何人放在心上。   毕竟,总共也不过甲士百人而已。   没想到,蒙恬扶苏,居然率领这一百甲士,前来冲击琅琊大营!   而琅琊大营里驻扎的,乃是天下第一强军,卫尉军!   这两人,是疯了吗?   ……   距离中军大帐三里开外,蒙恬正一身铁甲,端坐在战马上。   此时天上虽然已经不再下雪,然而阴云并未散去,四周一片昏暗。   蒙恬的神情冷峻,火光映在他的眼中,明灭不定。   “上将军,吾等,现在可要冲进去?公子扶苏,好像吃紧。”他身后,同样一身铁甲的蒙喜低声开口。   蒙喜同样骑在战马上,他身后,是足足一百名全身铁铠的骑士,就连马匹都披上了马铠。   秦时之人身高罕见地高,士兵身高普遍在一米七左右,像蒙恬这种家境优渥,而且勇力无双的名将,身高更是在一米九。   而秦时马匹尚且不像后世一般阉割导致退化,河曲马更是马中名种,作为蒙恬以及公子扶苏的亲卫,所骑乘的战马更是极为神骏,肩高普遍在一米五以上。   这样高大的骑士,如此高大的战马,皆包裹在铠甲之中,仅仅只是看见,就足以让人心生寒意。   而在众人面前,是五百余身披木甲或者皮甲,手持弓箭,努力向大营内纵火的辅兵,或者叫奴兵。   这些人亦是长城军所部,只不过他们亦算蒙恬和扶苏的家奴,此刻正由公子扶苏亲自率领。   这年头正卒是需要辅兵辅助的,而辅兵不算入兵力之中,兵力仅仅只计算正卒。   这些人大多数时候,也是作为正卒的属下,战前替正卒背负铠甲和辎重,料理马匹和战具,战时为正卒披甲,乃至随正卒上战场,当正卒与敌军交战时偷袭对方,乃至砍首级等。   他们无法冲阵,也不会有人让他们去冲阵。   此次突袭琅琊大营,他们发挥的作用就是尽可能替蒙恬等人扰乱大营,牵扯卫尉军防御。然而就是这个小小的任务,他们都完成得无比吃力。   卫尉军不仅有弓,还有弩!   两边对射之下,奴兵们吃了大亏,惨叫声冲天响起。   就连身为主将的公子扶苏,也是险象环生。   听到蒙喜的问话,蒙恬冷峻地摇摇头。   “再等等。”他淡淡地开口,“敌人还不曾乱。”   “喏。”蒙喜恭敬地点点头。   他敬畏地看了蒙恬一眼。   上将军蒙恬平日里极为和蔼,甚至可以说平易近人。   然而一旦到了战阵之上,他立刻就化身成为了那个无敌的上将军。   铁血,冷峻,宛如一把刺出的长枪!   长枪所指,天下无有而不破!   蒙喜的目光,回到前方,他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上将军蒙恬乃是当世最锋利之矛,然而卫尉军,却是天下最强悍的盾!   毕竟,他们乃是始皇帝亲军,始皇帝无需他们去攻城灭国,只需要他们能够护卫好自己就好。   是故,卫尉军日常军阵操演,皆是以防御为主。   即使是眼前这座营盘,仅仅只是卫尉军后军所在地,戍守的皆是辎重兵,乃是军中老弱者,面对突袭,依旧法度森严,根本无机可趁。   而且虽然只是一个后军辎重营地,营中不算奴兵,光是正卒,亦有三千人,其中甲士一千。   卫尉军总共十万大军,十万人自然不会全部跟着始皇帝到处乱跑。其中有五万人一直驻扎在咸阳,拱卫内史郡,由始皇帝的叔父,秦公族宗伯暂代指挥之权。   剩下的五万人中,又分别驻守白泥渡,蒙山,沂水,将整个琅琊县团团围住,不使任何人擅自进入,威胁到始皇帝。   再减去琅琊行宫的二千宫卫,以及胡亥领去琅琊台的五千大军,琅琊大营所留卫尉军,总共还有一万七千余人。   一万七千人亦不会同时呆在大营中,而是严格按照军律,分成大大小小十余个营盘,其中人数最多的便是始皇帝此时所在的琅琊大营,这里原本是采石民夫所居住的场所,也只有这里能够塞下一万大军。   当然,一万大军中的一半,已经被胡亥带去斩蛟了,现在大营中仅仅只剩下五千大军而已。   然而,蒙恬与扶苏,总共只有甲士百名!   别说用百名甲士去冲击五千卫尉军的大营,便是眼前这个辎重营地,那一千甲士,都比蒙恬扶苏所率军卒多十倍!   甲士,皆是军中最为悍勇之士。秦军不为普通军卒制备铁甲,而是仅仅装备皮甲。而甲士身上的铁甲,都是自战场缴获而来。   虽然卫尉军的重甲乃是军中所配,然而传统依然在,非斩将夺旗,乃至蚁附夺城的悍勇之徒,无法成甲士。   况且,卫尉军乃是始皇帝亲军,主要任务是防卫,所以人披三层重甲。   而蒙恬以及扶苏的亲卫都是长城军出身,长城军常年在草原上追亡逐北,更需要机动能力,否则无法追上匈奴。故此,蒙恬和其亲卫皆只是一层铁铠。   人数不如人,兵甲不如人,而且,自己还是攻方。   无论从哪点来看,蒙恬此次,都没有任何成功的希望。   然而……   “哗啦”一声,蒙喜拔出了自己的长剑。   他脸上同样露出一丝铁血悍勇之色。   他是蒙恬亲卫首领,自小就被蒙恬带在身边,又在大漠之南随蒙恬驰骋,驱杀匈奴多年,亦是百战余生。   虽然不知道上将军为何突然将兵锋指向卫尉军,指向始皇帝行在,但是……   上将军战旗所指,长城军必勇往直前!   纵使面对天下第一强军,冲击的是始皇帝的营盘,上将军说战……   那便战! 99.推荐一本创意流好书!!   推荐一本创意流好书!!   好书推荐,我自己一直都在追读,是我很喜欢的题材。   就是不知道大家是否感兴趣,喜欢的话也可以去看看,已经四十万字了,也可以宰了!   ……   书名:我在现代创建钦天监   笔名:日月霜天   简介:   “高架桥难立?建土地庙,封土地神位,护佑一方平安。”   “恶龙盘踞命门口,在此修路,斩龙头,封山神,执掌一川山水!”   手持封神榜,创建钦天监,封神守护人间。   其麾下更有几支神奇队伍与诸多非凡队员,只是无人知晓他们的存在,但处处都有他们留下的痕迹,直到有一天……   “军刀楼一剑封喉,蛮夷妄想窃气运?岂有此理!”   “斩龙勘探队去往营州,山海民调队前去兰陵,我镇应天府!”   天音落下,一柄古刀往东去,一方拂尘落北方。同时,新闻报道,各地出现极端天气。   “以我之令合天地造化。”   “雷公助我!”   当日,天下河山皆响应,陆地神仙现真身,齐力抵御妖魔降临,一个名为‘钦天监’的神秘机构逐渐显现……   (大家搜索笔名,或者书名的关键词,都可以搜到,单章挂不了直通车,抱歉。) 第99章 冲击大营!   虽然已经做好了决死一战的准备,蒙喜依然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战意。   己方人数处于劣势,而且卫尉军本来就善守,现在卫尉军在营盘中,贸然发起攻击,与自己取死无异。   必须,要等待战机。   只是,战机真的会来吗?   蒙喜心中有些忐忑。   反观蒙恬,此时却极为淡定。   或者说,冷峻。   他淡漠地看着公子扶苏所率领的五百奴兵在卫尉军强弩的远射下,纷纷倒地,惨嚎声惊天动地,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动。   他是大秦第一名将,是大秦现在唯一的上将军!   他在漠南追亡逐北数年,虽然年纪刚过而立,却已经在战场上度过了近二十年的时光。   他知道,卫尉军不可能一直和公子扶苏所率领的奴兵对射下去。   卫尉军装备了大量强弩,弩比弓箭命中率更高,杀伤力也更强。   然而弩比起弓箭来,同样有其劣势,其射程比起弓箭来,要近得多。   秦时的弩箭是无尾羽的,因此不利于飞行,亦无法在空中长久保持平直状态,且弩箭比弓箭要短。   因此若是同在五十步内,弩箭要比弓箭杀伤力强得多。但是随着距离的提升,弩箭的杀伤力开始急速减弱。   这便是所谓的“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的由来。   反观弓箭则不同,弓箭纵使是向天空射出,落地时依然有着足够的杀伤力。   此外弩箭激发频率比起弓箭要慢得多,毕竟弩箭先要拉开弩弦,放入弩箭,然后再瞄准激发,而弓箭则是一气呵成。   是故,五百奴兵虽然惨嚎声震天,其实只是极少数被蹶张弩甚至床子弩射中,且除了极少数被床子弩射穿,或者被射中要害的奴兵,其他伤者大部分只是受了一点伤而已。   反观卫尉军后军辎重兵,除了那一千名三重重甲的甲士之外,其他兵卒纵使有甲,也不过是皮甲。毕竟他们乃是辎重兵,必须要轻身上阵。   而且,奴兵们使用的并不只是普通弓箭,还包括大量火箭。虽然由于之前天降大雪,以及引火物的局限,导致此时辎重营地内被引燃的火头并不算多,但是若是任由他们继续下去,整个辎重营地被烧成白地亦是必然之事。   毕竟辎重营地里多的是战马所需的干草,乃至各种米粮油脂,木头茅草等物,一旦火起,极难扑灭。   是故,辎重营地必然会选择出击,只不过看出击的方式而已。   而且,他们出击的时候,快了!   蒙恬所料不错,一声号角声突然从辎重营地中响起,随即催军鼓沉闷的声音响彻天地,数十名刑徒赤着身子从大营门口涌出,开始顶着箭雨搬开大营门口的拒马。   琅琊地势平坦,营地无法依地势而建,故卫尉军大营皆是伐木立为寨墙,建以刁斗,辕门口则用拒马挡住入口。   兵车的隆隆声在营地中响起,蒙恬的脸上露出一丝冷漠的笑意。   卫尉军确实是天下第一强军,兵卒也是自各军中抽调的悍勇之徒,纵使是蒙恬麾下的长城军亦有所不及。   然而,卫尉军,无帅!   卫尉羯乃是牧奴出身,不知兵,亦不知书。   他选拔军官,皆只看其是否悍勇!   是故,卫尉军的各级军官,皆有斩将夺旗之能,却无统兵之术,对兵法所知亦有限!   当然,不知兵书,不代表不能统兵。秦军中亦有立功后升为高级军官的先例,而且卫尉军中,亦有如同李超一般将种之家出身之人。   然而,兵法是需要到战场检验的,而卫尉军从未上过战场,上一次刀剑饮血,尚且还是平定长信侯嫪毐叛乱之时。   嫪毐叛乱在蒙恬看来,就是一个笑话。卫尉军打败这么一个对手,着实对他们军官的指挥经验帮助不多。   若是平日里护卫始皇帝时还好,始皇帝出巡,必有章法,卫尉军只需要按部就班。   然而,真正临敌时,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场,便能够看出卫尉军统兵之人的草包本质。   他居然想要用兵车来对付一帮奴兵!   是的,兵车确实是卫尉军的标配,卫尉军平日所操演的,皆是围绕兵车进行。   而且琅琊地势平坦,也很适合兵车驰骋,再配上卫尉军重甲甲士,纵使是蒙恬亦不敢轻掠其锋。   然而,兵车前进缓慢,而且笨重,面对一帮散兵游勇,明明只需要弃车骑马,便可借助马力围而歼之,追而灭之。   就凭奴军手中的弓,射得穿卫尉军的三层重甲吗?   何须用到兵车?   卫尉军们显然没空去多想,刑徒们费力地将沉重的拒马搬开,两辆兵车齐头从营地门口冲出来,以两彻为队形,轰然开始加速。   兵车的青铜轮毂压在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这是这个时代的钢铁洪流,直面兵车以及甲士的冲锋,确实让人心胆俱寒。   尤其是对方一出营门就开始分兵,一彻前去追逐扶苏所率领的五百奴兵,另外一彻竟然是笔直朝着蒙恬的方向冲来,显然他们早就发现了蒙恬以及他身后的一百甲士,打算直接斩将。   然而蒙恬依然面无表情,仅仅只是举起了手中的铁矛,做出了一个准备的手势。   细密的马蹄声响起,亲卫们开始调整自己的位置,并且安抚战马,准备出击。   眼看着兵车已经近到百步,兵车后跟随的卫尉军卒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弩,蒙恬方才一声令下。   “右出!”   “轰”地一声,马蹄如雷般响起,百名亲卫在蒙恬的率领下,向右侧绕行而去。   而与此同时,“崩崩”的弩弦震响声响起,兵车后的卫尉军已经激发了第一波弩箭。   只不过,他们此时距离蒙恬等人尚有八十步,弩箭到了这个距离已经软弱无力。而且蒙恬已经率领亲卫离开了原地,纵使是落在队尾的数人被弩箭射中,身上的铁甲也不是这些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弩箭能够射穿的。   “蒙恬小儿,竟连一合都不敢与某对敌乎?”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为首的兵车上传来,显然对方正是这一彻兵车的主将。   周时尚且还讲究堂堂正正,双方车对车,马对马,甚至战前还需要致师,一方面是为了向对方致意,另外一方面则是双方主将互相比拼悍勇。   然而此时已然是秦朝,战争早已经不再是彰显自己强大的征服之战,而是无所不用其极的灭国之争!   蒙恬灭齐时,齐人龟缩在城池中,根本不敢出来与他对阵。而他在河套地杀匈奴时,匈奴更不会跟他致师。   如此愚蠢的话语,蒙恬根本懒得理会,他直接率领百名亲卫绕过兵车,而后笔直朝着大营门口冲去!   “不好,他想冲营,速速拦截!”   粗豪的声音瞬间变得尖锐起来,显然对方此时也已经看出了蒙恬的意图。   兵车的轰鸣声陡然一滞,战马的嘶鸣声响起,让人牙酸的“嘎吱”声传来,这是卫尉军兵车在转向。   “回车!”   “速速搬动车轮!”   急切的军令声连番响起,然而兵车虽然冲锋起来势不可挡,转向却极为笨重,顷刻之间根本无法完成这样的动作。   “步卒弃车拦截!”   又是一道命令声响起,跟在兵车之后的步卒们抛弃了兵车,飞快地朝着蒙恬等人前进的路线冲来。   然而这种行为亦是徒劳,毕竟蒙恬等人有马!   眼看着拦截无望,蒙恬等人距离辕门已经不到百步,又是一个声音从大营门口传来。   “速速搬动拒马,挡住辕门!”   先前躲到一旁的刑徒们飞快地跑出来,准备重新搬动拒马,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军令声响起。   “辅兵所属,以辕门为的,攒射之!”   下令的,正是公子扶苏,他此时独自一人骑在马上,身旁皆是步行的奴兵。   五百奴兵此时已经十去其一,剩下的四百多人面对冲过来的兵车亦是两股战战,不少人下意识地抱头鼠窜,听扶苏令射出箭矢的,仅仅不过百余人。   然而,即使只是百余人,也已经足够了。   刑徒们皆是罪人,他们没有铠甲,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毕竟他们的作用本来就不是上阵杀敌,而是负责为大军填平壕沟,清理拒马,乃至消耗敌军箭矢擂石等。   这些罪人为了自己的家人能够得脱奴籍,有着以身填马蹄的敢死之志,纵使面对飞来的箭雨,亦毫不畏惧。   只可惜,辕门并不宽敞,只有数丈而已。百余枚箭矢落在如此狭小的地方,几乎可以覆盖每一寸。   惨叫声响起,刑徒瞬间倒下二十余人,虽然不曾尽数被射倒,剩下的人却也已经无法再搬动沉重至极的拒马。   “上甲士!”一声厉吼声在辕门内响起,数十名甲士步履沉重地跑出来,准备继续搬动拒马堵住辕门。   而与此同时,身后那个粗豪的声音亦响:“弩箭射之!”   然而已经迟了,蒙恬率领着百名亲卫,此时已经冲到了辕门口!   “速速撤离!”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却不是卫尉军,而是扶苏。   前来追击奴兵的一彻兵车此时已经近在眼前,兵车后的卫尉军弩兵也已经举起了弩机,即将激发。   奴兵们虽然能够凭借弓箭射程较远,且激发更快的优势,与大营内的弩箭射得有来有回,但是现在卫尉军已经近到了百步内,再不撤离,则会面临一场屠杀。   而且,此时已然用不到他们了。   听到扶苏的命令,奴兵们如蒙大赦,一个个拖着弓箭狼奔犬突。   然而扶苏自己却并没有掉头离开,反正他骑着战马,身上也穿着铁甲。而卫尉军的兵车缓慢,此时正在追击,亦无法使用蹶张,而只能用臂张。   臂张弩在近百步距离内,对铁甲还是力有不逮,而且扶苏也有足够的时间逃离。   他心惊肉跳地看着远处蒙恬与一百名亲卫的冲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来之前,蒙恬就曾经和扶苏商量过该如何冲营,虽然双方的兵力对比让人头皮发麻,但是蒙恬却信心满满地告诉扶苏,他有二胜,而卫尉军有二败。   一胜者,卫尉军将领不知兵,而蒙恬乃是当世第一名将!   二胜者,卫尉军三层重甲,防御惊人,然而却失之灵活,根本无法追上蒙恬等人。   而事实亦证明,蒙恬所言皆是正确的,卫尉军将领从一开始便犯错,居然派出兵车出营清剿。   兵车移动极其缓慢,别说蒙恬等人骑着战马了,便是奴军,撒开两腿奔跑,都要比兵车快。   当然,快得过兵车,不见得快得过对方的弩箭。而且兵车毕竟是战马拉动,战马的耐力显然比奴兵要强得多。   再算上卫尉军以魏武卒为模板的兵卒选拔标准,奴兵恐怕跑都跑不过对方。   然而,扶苏此时根本不担心卫尉军会一路追杀自己。   因为蒙恬部已经冲到了辕门口!   兵营里兵车显然无法冲锋,而骑兵马踏连营,乃是步卒最大的噩梦。   毕竟一匹战马再加上马上的骑士,重达一千多斤,卫尉军军卒哪怕人皆三重重甲,面对冲锋而来的战马,面临的结局亦是直接被撞飞。   而且战马的机动性根本不是步卒可以比拟的,哪怕卫尉军组建军阵试图阻挡,骑兵直接绕过,或者根本不正面对敌,而是直接四处纵火,将整个大营烧成白地,也是举手之劳。   因此,只要蒙恬与一百亲卫冲过辕门,冲进大营,便是成功!   然而,冲击辕门,亦是最危险的一刻。   即使隔着近两百步,扶苏亦能够听到弩箭射在蒙恬等人铁甲上叮当作响,有锐啸声自身后传来,披风开始噗噗作响,显然身后亦有弩箭射在了身上。   有闷哼声远远地响起,亲卫们虽然皆是铁甲,防护力颇高,身后的弩箭无法射穿,然而迎面来的弩箭还是有着不少威胁。   毕竟铁甲亦无法覆盖全身,只不过没有被射中要害,而纵使有弩箭正面射穿铁甲,亦入肉不深,不会致命而已。   最关键的是,此时卫尉军的弩箭,大半都是以一马当先的蒙恬为目标!   而且……   “嘣”的一声明显比普通弩箭沉闷了许多的声音响过,一抹乌光自大营内飞出,笔直地射向蒙恬,扶苏的脸色陡然一变。   床子弩! 第100章 上将军安敢小视天下勇士!   扶苏的心陡然提起。   百人破万人之军,本就是一件天方夜谭之事。   好在蒙恬将军久经沙场,用兵如神。   虽然面对天下第一强军,依然被他找到对方的漏洞。   那便是将领悍勇有余,谋略不足。   且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和对方搏斗,而是为了闯进去,给始皇帝献上不死之药。   目的明确,手段自然简单。   直接利用马速比对方兵车以及步卒快,趁着对方开营门之际直接冲营。   此战术说来简单,实际上却是蒙恬于河套地数年,与匈奴交手,百战得来的经验。   匈奴以马背为家,啸聚如风。   况且他们根本没有铠甲,身上披着的甚至连皮甲都不是,而是光板老羊皮,更不用说马铠乃至兵车了。   故此匈奴一般是将其速度优势发挥到极致,尤其擅长的乃是侧击。   草原亦是适合兵车冲锋的地方,蒙恬军中同样有兵车。   纵使只是轻车,正面对敌,依旧不是匈奴人能够抵挡的。   若是以兵车为锋矢,冲垮匈奴人的骑兵阵型,将其分割,而后随车步卒掩杀,失去速度这个优势的匈奴人唯一的后果便是横尸当场。   兵车军阵一般都是一辆兵车,后面跟着三彻,每彻二十四名步卒,也就是总计七十五名。   兵车若是在战时,车前会竖着盾牌,车上还站着甲士的沉重兵车,且兵车拉车的战马亦身穿马铠,战马身前还有一根粗大的横木,直接连在车辕上。   一方面这根横木可以让战马更受力,另外一方面,此横木本来就是用来防备冲撞之用,冲撞的力道将是兵车车辕与车体承受,而非战马。   毕竟自周以来,兵车在战场上对冲本来就是战场常态,此横木作用类似于后世的保险杠。   骑兵若是迎头向着兵车冲锋,首先便要面对车后兵卒的弩箭打击。而己方后头射出的箭矢,则会被高大的兵车,以及兵车上的盾牌挡住。   弩箭在近距离的时候杀伤力远强于弓箭,根本不是匈奴人的光板老羊皮能够挡住的。而纵使幸运地不曾在弩箭下丧生,冲到了兵车面前,亦无计可施。   车上的甲士握着长达丈二的戈矛,而匈奴人只有几根铁棒,几把破刀。   纵使逃过甲士的戈矛,撞上兵车,沉重的兵车也不是轻骑能够撞动的,更别提还有一根专门用来拦阻撞击的横木。   因此轻骑兵在面对兵车的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拐弯避让。   然而先不说千军万马冲锋时,避让会不会和其他骑兵撞到一起,纵使提前就规划好了路线,避开了兵车冲锋的路线,依然会陷入尴尬境地。   骑射在马镫和桥式马鞍发明之前,完全是个笑话。根本没有人可以在无马镫和马鞍辅助的情况下,在奔驰的战马上双手松开缰绳,并且稳定开弓射中目标。   匈奴人也没有长兵器,他们若是避开兵车,就根本够不到秦军。   然而秦军有!   秦军有驽,还有专门的长兵,也就是戈矛手。   因此,匈奴人唯一能够利用的弱点,便是秦军侧翼。   利用骑兵速度快,而且兵车转向不灵的机会,直接攻击长城军军阵侧翼。   侧翼可以避开兵车,没有兵车盾牌甲士的掩护,匈奴人可以驱使战马全力冲锋,此时战马本身的冲撞力都能够造成巨大的杀伤。   即使是蒙恬,一开始到河套地,都吃了匈奴人的几个小亏。   当然要破解也很容易,直接变阵就好了。   反正匈奴人没兵车,长城军的兵车本身就是作为移动掩体使用。掩体停下了走起来,发挥的效果没什么区别,只需要它能够挡在匈奴人冲锋路线与步卒之间就好。   然而,尽管轻易就破解了匈奴人这等粗浅的战术,蒙恬依然发现这种战术的好处,并且仔细揣摩过。   而今日,便是他侧击战术的牛刀小试,让习惯了周时直接正面对敌的卫尉军措手不及。   蒙恬能够破解匈奴人的侧击战术,卫尉军却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到。   由此可见,蒙恬大秦第一名将之名,实至名归。   然而,卫尉军虽然谋略不行,但是身为悍卒的本能却不会丢失。   他们无法破解蒙恬的战术,但是,他们却能够在最恰当的时间,发出最致命的一击!   不料,对方竟直接拿出了床子弩!   床子弩乃是大秦威力最大的武器!若想启动一架床子弩,至少需数人之力完成。而床子弩本身的威力,更是可以用机发,崩天彻地来形容!   床子弩射程范围内,没有任何甲胄能够挡住,纵使是兵车,若是一发直接射中车斗,亦能直接射翻!   而今,他们将这等军国利器,用在了蒙恬身上!   蒙恬猛攻为的是什么,乃是大秦和始皇帝。虽其中人不知也,却还是用床子弩对准了曾为大秦出生入死的上将军。   是也,今日他们攻入大营,于秦来说,斩杀无可厚非。   只是蒙恬如今正是猛攻之际,避无可避。   况床子弩,几乎箭无虚发,又足有力道。如今这短短的距离,铁甲根本挡不住!可见用兵之人,心性狠辣!   扶苏心中焦急万分,但在此刻却也无计可施!   他目光死死锁在前方,蒙恬正以势如破竹之势往前冲,而床子弩出现的突然,且正指蒙恬的方向!   蒙恬危矣!   ……   当扶苏心揪起之时,在迎面的望斗里,正有一名铁甲将军面沉如水,又有几分唏嘘。   此人正是卫尉军中的一名军侯,亦即曲长。   他便是后军辎重大营的统帅。   他先前发现营地遇袭,一开始还不知道到底哪里来的反贼,后来发现百名明显出自长城军的甲士骑着战马在营地外列队,又爬上望斗,看见了根本不掩饰自己身份的扶苏,这才确定了对方身份。   见蒙恬欲猛攻大营,虽不知其为何意,却也佩服其胆识。   不愧是大秦之上将军也,到底是有常人不可得之勇气。而且用兵确实有名将之风,从一开始就算定卫尉军肯定要出营击敌,然后抓住这个机会,直接利用马速绕开出营的卫尉军,打算直接冲进营地。   事实上,蒙恬的谋略已经成功了,因为此时已经无人能够阻止这百名铁甲骑士冲进营地,马踏连营,已经几乎是必然。   之所以说几乎,乃是因为,军侯准确地抓住了一个关键。   蒙恬为大秦名将,他若在,长城军为天下第二强军,甚至可以与卫尉军正面一战。   然而他若是身死……   纵使扶苏仍在,长城军亦立成散沙!   若是蒙恬此刻被射死在辕门处,那百名亲卫纵使往前跨出一步便入营,恐怕亦会掉头败逃。   眼看着床子弩如自己安排的,恰到好处地发射,军侯看着那抹飞掠的乌光,微微摇摇头,脸色似叹息,又有几分快意。   虽不知蒙恬究竟为何忽然失心疯一般冲来军营,但卫尉军乃是始皇帝亲军,负责守卫始皇帝安危。   无论发生什么事,除非是始皇帝亲自下令,否则攻击卫尉军之人,杀无赦!   公子扶苏乃是始皇帝之子,处置公子扶苏,必须要始皇帝亲自下令,其他任何人都没有资格。   纵使他已经事涉谋反,只要始皇帝一日不去除他公子的封号,他便一日能活。   但除了公子扶苏都能杀!   尤其是蒙恬。   说来长城军与卫尉军这宿怨与蒙恬有脱不了的干系。   卫尉军是天下第一强军,是始皇帝亲军!   军中皆是百战余生之辈,而且还是使用魏武卒练兵之法。魏武卒练兵之法说起来让人神往,然而只有被练之兵卒方知,实乃苦不堪言。   但蒙恬所带领的长城军却被人称赞为大秦第一军,蒙恬更是大秦第一勇士。   若论战,长城军必然比不得精良的卫尉军,所以他长城军凭什么在大秦之内拥有如此高的赞誉!凭什么妄图取代卫尉军乃是大秦第一强军的威称!   军侯一手捶在柱子上,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神踌躇。   真真可惜也!这位大秦第一勇士今天要折戟沉沙在卫尉军的床弩下。   且还是以叛军之名!   真不是长城军听闻该是何种模样,而大秦百姓闻之又是何种深情。   没了蒙恬,长城军必不如卫尉军也!   他看着那抹乌光已经飞到蒙恬身前,此时蒙恬已经避无可避,他整个人都站起来,目光死死地盯着名门,为这位大秦第一名将,华夏第一勇士默哀。   “今上将军蒙恬葬身于此,非吾之罪也。”   “一者,上将军不该谋反!”   “二者,上将军,不该小天下勇士!”   ……   扶苏在揪心,卫尉军军侯在望斗上,准备最后多看一眼这位大秦第一名将的英姿,而作为乌光的目标,蒙恬,此时则是眯起了眼睛。   床子弩激发的时候,他便已经听到了,而且无需其他人提醒,他就已经看到了那道飙射过来的乌光。   此时他心如止水。   他其实早就料到,卫尉军的床子弩肯定会瞄着营门口,而且等的就是自己。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尔!   他虽然在公子扶苏面前信心满满,言己有二胜,而卫尉军有二败。   然而再如何胜,他终究只有区区百名亲卫,加上扶苏率领的奴兵,也不过六百来人。   要冲击人数足足有几万的卫尉军,谈何容易?   不外乎是一往无前,不成功便成仁而已!   至于身死……   说实话,身为统兵大将,生平经历过数次大战,小战无算,蒙恬早已经不将生死放在心上。   便是此时直面生死的瞬间,他亦是洒脱无比。   大丈夫岂能畏首畏尾?   行事但求无愧于心!   而且,床子弩又如何?   蒙恬这一生根本就不知道束手待死几个字怎么写!   他眼睛微眯,周围的一切皆已经消失,眼中所见,唯有那一抹飞向自己的乌光。   乌光势如流星,顷刻间就已经飞近,蒙恬甚至已经能够看清楚床子弩弩箭那独特的箭头。   床子弩说是弩箭,实际上几乎跟标枪差不多,其箭头也不是像弓箭一般的三棱,而是直接就是一个后世的梭镖加上木头箭杆。   蒙恬能够清晰地看到,床子弩弩箭那粗得几乎跟儿臂一样的箭杆此时正高速地扭曲振动,正是这种扭曲震动,带给了床子弩恐怖的穿透能力,以及强大到足以掀翻一辆飞驰兵车的冲撞力。   这是蒙恬第一次直面床子弩的射击,毕竟在此之前,都是秦兵用它射敌人。   这种独特而新奇的体验,让蒙恬有了一种错觉。   似乎,床子弩飞行的速度并不快?   否则,自己怎么会看得如此清楚?   还是说,自己的眼睛,突然变得比之前要锐利了许多?   毕竟,自己先前吃了仙丹,而仙丹下肚的瞬间,蒙恬就感觉到有一股清气在自己体内一直流动,让他觉得自己身轻如燕,似乎随时可能架风而行。   这抹清气所到之处,蒙恬只觉得全身都充满了用不完的力量,甚至连眼睛都在清气的滋润下,清凉了许多。   只是蒙恬之前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眼睛与之前有什么不同,直到此时此刻,当他全神贯注地面对一支床子弩时,方才察觉似乎有异。   莫非,这亦是仙丹之功?   就是这么一愣神之间,蒙恬突然觉得之前那种奇怪的感觉陡然消逝,那抹原本看起来似乎有点缓慢的乌光,瞬间就到了自己身前!   此时反应已经来不及,但是多年的征战发挥了作用,蒙恬条件反射地一抬手中的铁矛,同时下意识地吐气开声。   “喝!”   一声怒吼声响起,蒙恬手中的铁矛陡然撞在了床子弩弩箭上,一朵巨大的火陡然爆出,照亮四周。   “铛”的一声金铁交鸣,宛如晨钟暮鼓一般,响彻整个战场。   一声战马的嘶鸣声陡然响起,却是蒙恬胯下的战马承受不住这瞬间的压力,前蹄不由自主地跪倒。   而蒙恬整个人亦是猛地朝后一挫,手中的铁矛直接弹起,在他手中震荡不已,差点脱手而飞。   然而终究还是被蒙恬紧紧握住,他狠狠一带缰绳,战马重新站起,蒙恬亦重新坐正身体。   一缕鲜血从他嘴角留下,然而,此为震伤,而非是,射伤!   那支床子弩弩箭,他挡下了! 第101章 不死之药,恐怕为真!   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傲立于辕门口的蒙恬,目光扫过他手中犹在震响的铁矛。   秦时尚有周时遗风,主将并非是安全地呆在后方,看着自己麾下的士卒浴血厮杀。   毕竟,将的本意便是带领,将军,自然是冲锋在所有军卒身前之人。   一名为将者最基础的品质,便是要勇冠三军!   而对普通士卒来说,将领便是他们的胆魄,一名悍勇而无敌的将军,便是他们勇气的来源。   尤其是,虽然始皇帝已经废了分封制,然而自周天王开始,延续八百年的封臣制度依然深入人心。   秦军虽然大部分已经变成了国朝直属的武力,然而亲卫,奴兵,乃至军中大部分中低级军官,依旧还是大贵族麾下的封臣。   因此对他们来说,将领本质上便是他们的家主。他们听从的不是王命,王命只能命令他们的家主,而不是他们。   家主若是在战场上战死,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领导者,谁也无法命令他们,即使是家主的君王。   他们效忠的对象,会立即转移到家主之子,也就是下一代家主身上。而下一代家主显然一般情况下都在遥远的故乡,根本不在战场。   家主不在,士卒们即使打了胜仗,也不会有封赏。因为即使是王,也不能越过自己的封臣,去封赏臣下之臣。   是故,自周以来,家主阵亡的军队,都会立即被视为失去编制,即使是敌军,也会直接放任这些士卒离开。   说白了,便是胜败其实皆系于主将身上。   一个延续了八百年的传统,自然不是那么容易便扭转的,纵使是雄才大略的始皇帝也不行。   他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努力朝这些大贵族手下的军卒中掺沙子,并且尽可能增加由他直接统帅,以及由国家统帅的军事力量。   当然,蒙恬率领的是他与扶苏两人的亲卫,亲卫与普通兵卒不同,他们身负保护上将军的职责。若是上将军蒙恬战死,他们要么当场随蒙恬战死,要么就抢回蒙恬尸首交与蒙恬后人,然后自刎以谢。   将军死,亲卫若活,全家入奴军,这是铁律。   然而惯性的思维,依然让所有人都在时刻留意着上将军蒙恬的一举一动。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扶苏虽然随蒙恬驻守河套地多年,然而他只是军司马,并不会领军。   若是蒙恬此刻身死,那么无论扶苏到底为什么要来冲击卫尉军营地,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大势已去!   因此,蒙恬一枪挑飞床子弩弩箭的过程,被无数人看在了眼中。   整个战场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嘴角流血,却依然威风凛凛的上将军蒙恬。   “当啷”一声,一块铁片沉重地落地,正是床子弩那已经变形的梭镖形铁头。   无数倒吸冷气声响起,瞬间响成一片。   卫尉军卒都停住了手,一阵唏嘘。   天下竟有如此强悍之人!   在军中之人,无一没听过上将军蒙恬的大名。   马匹上征战数年,伤痕累累,却仍旧为大秦誓死奋战,不止是卫尉军,这天下每一位军卒,都佩服蒙恬的勇力,且以之为目标。   再加上蒙恬于河套同匈奴作战,更是令天下人称颂之!   匈奴十年不敢来犯,皆是蒙恬之功也!   大秦的每个人皆受益于此功,心中对蒙恬自然还有些敬畏。   却不知今日究竟为何,突然冲来了卫尉军大营,且还是带着百余人,来战卫尉军!   先不说究竟会不会成功,仅是在听闻的那一刻,心中便是无比震惊。   此人果真是牛逼到了极致,竟然有这种勇气,不愧是在疆场数十年的人!   竟然!还差点让他给成了。   而今日惊鸿一瞥,传言不虚。   蒙恬领兵,侵略如火。动则如风雷惊心动魄,直击要害。静则如处子,坐视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真不愧是大秦第一勇士,第一名将也!   然而,再第一勇士,当世名将,再悍勇无双……   连床子弩都射不死,这也太离谱了点吧?   他还是人吗?   ……   震惊的不仅仅只有军卒,包括卫尉军军侯,此时也是魂不附体。   望斗就在辕门不远处,他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   床子弩的威力,他是知道的。   力道之大,别说什么甲胄,这个距离,即便是城墙也能射穿!   正因其威力威猛无比,始皇帝才令少子胡亥带着床子弩去斩蛟!   此弩连蛟都能射杀,何况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被人一矛挑飞。   军侯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他狠狠眼下一口气,揉了揉眼。   所见确实是床子弩已经被挑飞了。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难道大秦第一勇士这么牛逼的吗?   这根本不不是人能做到的!   难不成,蒙恬其实并不是人,而是,精怪?   若不是精怪,如何强得如此过分?   不对!   不是精怪!   军侯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传言。   他是卫尉军一员,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侯,而且还是后军这种一般情况下用来看管辎重的部队。   虽然卫尉军天下第一强军,但是亦分三六九等。   而不管是哪支军队,后军,辎重营,必然都是战斗力最弱的一部。   但是既然是卫尉军,有些消息,他自然也知道。   他知道,徐福突然返回,传言,他找到了神仙!   而且,之前天降大雪,就是徐福的手笔。   卫尉军中甚至有传言,少子胡亥所率领的五千卫尉军,已经被徐福以一己之力,打得落流水!   虽然五千卫尉军被徐福一个人收拾了这个消息军侯不信,但是先前天降大雪的赫赫天威,军侯还是看在了眼中。   听说徐福被关进了廷尉大狱,虽然不明白一个有着如此神通之人此时不是在被始皇帝款待,而是被弄进大牢,但是君侯却知道,扶苏蒙恬,亦在廷尉大牢里。   而先前,廷尉大牢,越王宫方向的雷霆,他也听到了。   雷霆过后不久,蒙恬与扶苏便来到了此处,而且蒙恬还变得如此神勇,简直不似人类……   恐怕是徐福用了某些仙家手段!   只不过……   军侯此时也有些迟疑。   此次大索天下方士,卫尉军乃是主力。   神仙方士之流,他也斩了无数。   其中并没有真正神异者,徐福所言天降大雪与他有关,是真是假?   而蒙恬方才一矛挑飞床子弩,究竟是不是巧合?   轰鸣的马蹄声让军侯清醒过来,他的脸色陡然一变。   不好!   蒙恬已经率领甲士冲入营中!   卫尉军军侯虽然如蒙恬所言,军略不行,然而既然是军中悍卒出身,自然亦知道,一旦骑兵入营,乃是步卒最大的噩梦!   从功能上说,骑兵其实和兵车有些类似,其冲击力亦是杀伤力的一部分。   骑兵在面对步卒时占据着天然的优势。步卒在穿了沉重的重甲之后,速度会大受影响,而骑兵则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而且由于骑兵坐在马上,高高在上,高大的马头为他提供了防护,而战马的速度,又让骑兵有了强大的机动性的同时,又能够借助马速,毫不费力地杀伤步卒。   步卒若是想要攻击骑兵,则需要避过马头,去攻击骑兵侧面。先不说骑兵奔驰时近身的机会只有一瞬间,便是能近身,最大的可能也是被骑兵抬手借助马力直接戳死。   至于攻击正面直接先杀马,战马不是那么好杀的。它身上同样披着马铠,而且战马乃是大型动物,很多足够对骑士造成致命效果的伤害对战马来说,仅仅只能算受点轻伤。   而卫尉军虽然为天下第一强军,但是这里乃是后军辎重营地,营地里的甲士仅仅只有千人,剩下的都是奴兵和辎重兵,或者干脆叫民夫。   此刻大半甲士已经在营外,虽然已经在返回,但是已经不可能阻止蒙恬。   剩下的奴兵与辎重兵根本不可能挡住甲士,实际上他们此时根本连组织都组织不起来。   而且……   这年头主将的作用极其重要,身为大秦第一名将的蒙恬,不可能会不知道。   军侯伸出了脑袋,不出意外地,与一双眼睛对视。   只见蒙恬已经到了望斗下!   下面的人抬眸,尽显坚韧!   望斗之下自然亦有甲士守护,然而区区二十名甲士,显然根本无法与蒙恬所率领的百名亲卫对敌。   他们此时已经陷入重围,仅仅只是靠着三层重甲的防护力在勉强支撑,根本顾不上守护望斗。   “上将军何故攻击卫尉军大营?岂不知,攻击卫尉军,与攻击始皇帝同罪,乃是谋反!”   “况且,”他用手一指已经披创无数,甚至已经有数人横尸的卫尉军甲士,“他们亦是大秦勇士,是上将军之袍泽!”   他咬牙狠狠地开口,这确实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而蒙恬则是沉默,足足沉默了数息,他方才淡漠地开口:“始皇帝如何?”   军侯陡然一震!   秦军本就十分团结,所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作为卫尉军一部,尽管李斯等人封锁了消息,军侯还是听到了隐约的传闻。   那便是,始皇帝重病,恐大行!   他微微有些踌躇,只是目光扫过蒙恬,以及远处营地外,正带着一干奴兵凄凄惨惨逃跑的蒙恬,他突然摇了摇头。   扶苏是公子,而且是始皇帝大子。   虽然扶苏被始皇帝关进了廷尉大狱,然而此时他依然是公子,而且大秦重视孝道,纵使是死囚,父母逝世,亦会暂时放其归家安葬。   于情于理,这个消息,都不能瞒着扶苏!   他叹息了一声,声音沙哑地开口:“始皇帝重病,无法视事!”   蒙恬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目光如长枪一般看着军侯:“此,便是吾来的原因!”   “寻仙使自大洋归来,得见天人,且得天人授法。”   他淡漠地开口:“而后,公子扶苏与吾,于越王宫用天人所遗天书与药渣炼不死之药,得仙丹二!”   “不死之药”四个字一出口,军侯的脸色瞬间剧变。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蒙恬:“上将军可曾虚言?此真是不死之药乎?”   “吾不知是否真是不死之药,两颗仙丹,吾服一颗试药,服后身轻如燕,力大无穷!”蒙恬的语气依然平淡,但是停在军侯耳中,却如同惊雷。   始皇帝在天下百姓心目中,可能毁誉参半,尤其是那些六国遗老,以及儒家子弟,恐怕恨不得食肉寝皮,天天只恨他不得早死。   然而在秦人,乃至秦军之中,始皇帝,却是天日!   尤其是卫尉军,卫尉军是始皇帝亲军,视始皇帝简直如同父母!   听闻始皇帝病重欲大行,军侯的心中亦是感觉大秦顿时如失天日,如丧考妣。   而那些听闻此消息的卫尉军军卒亦然。   若是能够以身代之,纵使十万卫尉军皆死,换始皇帝活,又如何?   做此想法的并不只军侯一人。   而此时听到蒙恬所言,军侯只觉得自己满心惊喜!   蒙恬乃是上将军,纵死亦不会虚言。   况且,方才他在辕门口所表现出来的惊天一幕,也是有力的佐证。   是了,若不是他服了仙丹,又如何会有此等凡俗不能及的悍勇表现?   “如此,上将军可是打算去往琅琊大营送药?”他低头继续问道,脸上出现一抹笑意。   “此是自然。”蒙恬的目光也柔和起来。   “为始皇帝延寿,吾所欲也。然而,军令在此,吾不得不拦阻上将军!”   军侯在望斗上站起身来,端正地向蒙恬行了一礼。   “拜托上将军了!”   而蒙恬亦单手锤了一下胸口:“尔有尔之职责,吾亦有吾的使命!恬此去,若不成功,便死于卫尉军袍泽兄弟之手,作为赔罪!”   “甚好!”军侯仰天大笑。   蒙恬则是默立片刻,忽然挥动手中的铁矛,狠狠一击!   望斗对于领军来说乃是极为重要的地方,故,对于望斗的建造必然也是用尽了功夫。比如这望斗的柱子,为了其能坚韧,故十分粗大。   “咔嚓!”   “好!”   柱子被砍断一根,军侯的反应却是狂喜。   他此时有了一种明悟。   不死之药,恐怕是真的!   始皇帝,或许有救! 第102章 扶苏谋反?天助我也!   军侯此时已经喜上眉梢。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如何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一矛斩断如此粗的柱子!   而蒙恬愈是神勇,就越是证明,所谓的不死之药,是真的!   若非仙药,如何会有此等凡人所不可企及的力量!   对军侯来说,死亡,并不可怕。   昔日长信侯嫪毐作乱,时任卫尉与嫪毐勾结,趁始皇帝至兽苑时欲弑君,结果被一个牧奴肉袒拼杀,将作乱的甲士击杀。   自那以后,始皇帝大力清洗卫尉军中将领,提拔了一大批新的军官,且提拔时不问出身,只看是否悍勇。   而当年救驾的牧奴更是直上青云,直接成为了大秦九卿之一的卫尉,统帅十万卫尉军。   因卫尉军是始皇帝亲军,军中事务始皇帝本就一言以决,是故当时始皇帝虽然威权不显,但是朝中并无太多反对之声,大家只是一致不同卫尉羯来往而已。   但是对卫尉军军卒来说,始皇帝简直是恩同再造!   有了这么一群视始皇帝如天日的将领,忠王之事,为王效死八个字,已经刻在了卫尉军绝大部分人的心中。   对军侯来说,有人攻击卫尉军大营,自己战死,乃是尽忠!   而蒙恬手中有不死之药,欲送去给始皇帝,为此不惜攻击卫尉军,欲斩将夺旗,马踏连营,亦是尽忠!   既然反正都是尽忠,死又何妨?   望斗有四根柱子,斩断了一根之后,整个望斗已经开始摇晃。   摇晃的望斗让军侯终于冷静了少许,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一双惊慌的眼睛正看向他。   望斗,乃是大营中主将用来指挥攻防战的地方,望斗中自然不止有主将一人,还有牌兵,以及鼓手。   军侯看向的自然是鼓手,鼓手一般都是肉袒,换而言之,他此时是望斗上唯一没有甲胄之人。   望斗颇高,有五六丈,如许高度,一身重甲摔下去不说必死,也一定重伤,但是肉袒之人反倒不会有太多危险,尤其是有整个望斗作为缓冲的情况下。   而上将军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小小的鼓手。   “尔听着!”   军侯一把揪住鼓手,他声色俱厉。   “速速去报于廷尉,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与寻仙使徐福,于越王宫炼制出不死之药!”   “蒙恬冲击卫尉军大营,乃是为送不死之药至始皇帝身前!”   “上将军蒙恬言其已经为始皇帝试药,身轻如燕,力大无穷。吾观之,上将军此时悍勇已至非人之境,床子弩射不死,大腿粗之木,一矛可断!”   “其言似可信!”   他不顾已经开始倾斜的望斗,死死地瞪着鼓手:“尔纵死亦要将吾之言带到,上将军可死,然不死之药,不容有失!”   ……   ‘轰隆’一声,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所有的卫尉军卒皆是面色惨白,因挑翻了床子弩,蒙恬已经带人冲了进去。   骑兵马踏连营,里面早已乱做一团!从里面传来兵刃相交的声音,势如破竹之势,令人瞠目结舌!   而且,望斗已经倒了!   望斗徒然倒下,这意味什么?   意味着在望斗之上的主将可能也亡了!   “快,快回去拦住!”震惊的人群中发出一声嘶吼。   军卒们一边仍在懵逼之中,一边腿脚已经开始往回赶了。   然而,大家都知道,此乃徒劳。   骑兵不是步卒们能够拦得住的,而且此时营地里已经燃起了大火。   后军辎重营地里多的都是粮草,柴火,油脂,乃至麻绳,桐油之物,这些东西都是大军不可或缺的物资。   先前扶苏率人以火箭纵火,仅仅只是点燃了靠近辕门的一些帐篷乃至辎重,火势并不大,顷刻便可以扑灭。   毕竟卫尉军也不是傻子,知道那些桐油干草麻绳等物易燃,自然会放在营地靠近中央的部分。   然而此刻,蒙恬已经率领骑兵冲了进去,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而一旦桐油干草麻绳等物资火起,无人能救!   再加上主将极有可能已经身死,事实上营地已经无统一的指挥。   秦时的军事架构还远没有后世完善,后世主将阵亡,自然有副将接过指挥权,副将阵亡,亦有剩下军衔乃至职务最高者统领军队。   而秦时不同,秦时大军主将需要有虎符,始皇帝将虎符授予谁,谁才有统领某支军队的权力,私相授受,双方皆夷灭九族。   而无虎符,则为乱命,乱命不可受!   因此主将一旦身亡,就等于一支军队已经退出了战斗。   所有人脑子都有些发懵。   蒙恬他……竟然真的冲进去了!而且还完成了斩将、夺旗!   真不愧是大秦第一勇士也,名不虚传!   战场生畏不是一个战士应该有的情绪,但他们不是畏怯,是敬佩,充满了对上将军蒙恬,对他们如今要拦住的人,浓浓的敬佩!   ……   卫尉军后军辎重营地火起,大营外,正忙着收拢奴兵的扶苏,提着的一口气慢慢松开。   可心中却又无比震撼!   方才蒙恬处于危机之中,扶苏浑身冷汗都冒了出来。   可就在危在千钧一发之际,上将军竟然直接迎了上去,挑翻了那床子弩!   确实,蒙恬能脱离危险那一刻,令人松了口气。   只是同上将军在河套之地并肩多年,上将军固然有常人没有之勇谋也,但也绝不会到如此地步!   此等!乃是非人之境地。   一矛挑飞床子弩,这绝对不是人力可以做到的!所以,上将军究竟为何做到如此地步!   扶苏瞳孔微缩,莫非……是仙丹之功?   微微摇摇头,扶苏将心中多余的想法尽数驱除出脑海。   攻入卫尉军后军辎重营地,仅仅只是第一步。   蒙恬乃是当世名将,他制定了一个完善的计划,让这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有了那么一点可能。   虽然仅仅只是停留在脑海中的可能,但是总比一筹莫展要好。   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关键!   看着火势渐渐开始冲天的大营,以及辕门处那个已经消失的望斗,扶苏暗暗叹了一口气。   卫尉军是始皇帝亲军,但是同时,亦算是公室亲军。   毕竟卫尉军本就是秦王家族私兵,扶苏自然也在秦王家族之中。   若是可能,扶苏自然不愿意挑战始皇帝威权,亦不愿意与卫尉军这个家族武装自相残杀。   然而……   他下意识地看向琅琊大营处。   此时,已经没有了选择!   ……   琅琊大营中,气氛有些凝重。   李斯赵高面上的愁容始终没有消散。   虽说是蒙恬自不量力杀过来的,且卫尉军人数众多,对方不过区区百人。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蒙恬这厮骁勇善战,而且作为当世第一名将,谁也不信他会因为热血上头,就怒而兴兵。   他必然有依仗,亦必然有谋划!   或者,说得更直白点,他必然有胜机才会发动!   然而,他的胜机在何处?   想到此处不免看向卫尉羯。   营帐中只有李斯赵高、卫尉羯还有始皇帝陛下。李斯同赵高还在外面站了站,可那卫尉军羯始终护在始皇帝身侧。   李斯眼神掠过卫尉羯身上,嘴角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如今扶苏、蒙恬带兵冲击卫尉大营,真是火上浇油!”   卫尉羯正在轻叩的手顿了顿,没有说话。   赵高见状,又道:“哎,如今始皇帝陛下尚未醒来,吾等心系寻仙问药,这时候他们闯进来能是为了什么?”   赵高神色狡黠,一脸正色道,“先前始皇帝将此二人押入卫尉大牢,莫非此二人是怀恨在心?”   “令高。”李斯提高声音,“唯有定夺之事切不可直接定下罪名。”   卫尉羯直了直身子,似乎也很是认同李斯的说法。   “丞相说的是。”赵高微微屈身,转而又道:“但如今两人硬闯,且不说始皇帝如今未醒,就算是醒来恐怕听见了……”   李斯蹙着眉,“此乃卫尉大营,你我二人不必多说什么,自有卫尉来定夺。”   卫尉羯转过头来,“丞相觉得如今应当如何?”   卫尉羯声音极低,但奈不过李斯是条阴险的蛇。   李斯抬眸,盯着卫尉羯,虽面无表情,却像是吐了吐口中的信子。   “卫尉,常人冲击卫尉大营,该当何罪?”   他才不会直接让卫尉羯下令弄死蒙恬和扶苏,如此或引来卫尉羯的猜忌。能依着律令的事,依着便是。   倒也是可惜了,因为这一下就是一个善战的上将军。   李斯不是不惋惜扶苏,只是若扶苏为秦二世,法家或无存之地也。于己于法都不能让扶苏为秦二世。   但秦还是越来越强的好,若是能为强秦之丞相,才能有一番作为。   自古以来,凡是帝王暴虐者,若得贤臣和良将才有可能力挽狂澜。胡亥若为秦二世,恐怕也是离不了暴虐二字。一个能相救不了他。若是蒙恬在,或许里应外合,秦还有昌盛之可能!   虽一直想要弄死蒙恬,但左右想想,这世上谁还能代替蒙恬?   哎,秦未来的路不好走也。   “按秦律,闯卫尉大营,斩立决。”卫尉羯看向李斯,神色中带着一抹质疑。   似乎在问李斯,怎么?你要我杀了他们俩?   可李斯并未答声,他微微拂袖,袖口的风煽动赵高。   赵高忙道:“既如此,将两人斩立决不就好了。”   “荒唐!”卫尉羯高声呵斥。   “吾荒唐?卫尉,莫非你连秦律都不放在眼中了!”赵高身子往前,卫尉羯也欲起身。   赵高勾了勾嘴角,“卫尉不愿,原因是何?”   此人乃是个武夫,绝不能和他硬着来。   那李斯精明,只会往吾这里引着,让吾来同卫尉说,这一次他还要做这个好人了。   哼,也罢。   什么好人不好人的,只要扶苏和蒙恬赶快死了,吾也愿意做这个恶人。   吾要亲眼看着这大秦亡于吾之手也,为万世铲平这暴君和这乱世!天下人当谢吾也,吾必是青史留名,此一时留个恶名又如何。   “若要当即杀了蒙恬可以,他冲击卫尉军,乃是反叛!乃是死罪!”   “但扶苏不同,扶苏乃是始皇帝大子也,须等始皇帝发落。”   李斯厉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且,事涉谋反,怎可姑息养奸!”   卫尉羯此人,优柔挂断,须得趁着他心理承受上限之际,乘胜追击。   卫尉羯有些迟疑。   李斯清了清嗓子。   赵高随即道:“原来是因为这个,丞相,卫尉非是不忠也。吾等皆知大子扶苏常有贤明在外,此时恐怕有隐情在其中。卫尉想来亦是有次担忧?”   卫尉羯点头。   “高以为不若如此,扶苏乃是大子,当即处死固然不妥。不过毕竟是其谋反在先,若是扶苏肯投降,那便将其擒下,待到日后再行发落。”   “若是其执迷不悟,那便是他自寻死路,还是当机立断的好。”   卫尉羯犹豫道:“那便如此,先劝降,若其不从,再……”   虽说卫尉羯最终还是没说出最后那句,但此事已成定居。   赵高和李斯对视一眼,心中了然,大事已定矣!   前有扶苏蒙恬二人向始皇帝进药,妄图以天人之名毒害始皇帝。始皇帝辨识之,将其二人入卫尉大牢。现在又悍然率兵攻打始皇帝亲军大营,此等狼子野心,证据确凿!   天下人若得之,又什么能说的?   即便他扶苏名望再高,一个谋反,他担的起吗?   即便是远在咸阳剩下的六卿,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谋反,妄图篡位,此乃天下之大不讳!   如今来看,少子胡亥那蛟龙斩不斩都无碍了,如今扶苏要死了,甚至没有等到请示天命将其废黜,就要死了。   但最好还是斩了,届时再同世人说上一句,扶苏这厮,天道都不愿其存也!   快哉!   说来也怪,这扶苏和蒙恬素来是守规矩之人。始皇帝虽将两人押入了大营之中,却不曾对两人有过什么苛刻的责罚。尤其是扶苏,牢狱中的那些人,也不敢有对他不尊者。   这两人为何会突然率领百余人去冲卫尉大营?   罢了,眼前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刻。   李斯看了赵高一眼,他眼中陡然浮现出一抹厉色。   “既如此,便请卫尉与吾一同传檄卫尉军。”   “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事涉谋反大罪,证据确凿!”   “念其二人一人为始皇帝大子,一人为大秦上将军,若是二人立刻自缚请罪,尚有可说之处。”   “若是一意孤行,卫尉军上下,无需顾及二人身份。”   “取二人首级者,爵进三级!” 第103章 始皇帝苏醒!!   李斯声色俱厉,始皇帝人事不知,他乃是大秦丞相,大秦九卿之首,始皇帝近人,他所言之事,便如同金科律令!   卫尉羯虽然依然有些迟疑,然而终究只是张了张嘴,便颓然地低下头。   他本就是牧奴出身,依仗的仅仅只是自身的悍勇,以及始皇帝的信重。   孤臣,便是他向始皇帝表示自己忠诚的方式。若是始皇帝在,他自然无需担忧任何事情。   然而当失去了始皇帝的庇护,卫尉羯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力量,竟然如此弱小。   空为卫尉九卿,结果竟然卫尉军都无法彻底掌控!   卫尉羯并不是真的傻子,他只是不知书,而且不与朝臣来往而已。   况且,他的一切都是始皇帝给的,他自然知道,自己最让始皇帝看重的是什么。   就是没有任何心思,始皇帝一眼便可以看穿。   换而言之,木讷寡言,头脑简单,并不是卫尉羯的本质,他只是努力让自己成为这样的人而已。   虽然他不擅长阴谋诡计,但是对世事,同样有着属于自己的通透看法。   归根结底,卫尉羯虽然是九卿之一,然而,他不是贵族出身。   像李超等人,虽然职位与爵位皆在卫尉羯之下,但是他们乃是根正苗红的大贵族,甚至是世家。   他们又怎么会忠诚于卫尉羯?   而卫尉军正卒皆全员甲士,甲士二字,已经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他们是士,而不是普通黔首乃至奴隶!   士便是贵族,即使只是最低级的贵族,他们亦有自己的封地,哪怕只有数十亩,手下亦有农夫。   这其中自然有秦国公室领地上出身的武士,但是亦有大贵族出来的家族武士。   他们对始皇帝忠诚,但是不代表他们会对卫尉羯亦报以忠诚。   归根结底,朝堂之上,讲究的依旧是力量。   力量就是最单纯的兵甲,以及武士。   大贵族的底蕴,便是纵使是到了卫尉军中,亦有一帮出身大贵族家族的武士。   他们虽然已经脱离了大贵族的庇护,成为了国君的封臣,但是古时的人重信,亦重恩。   若无家主以及家族武士的推荐作保,这些人如何能够让始皇帝听到他的悍勇之名?   纵使已经身处高位,他们又如何会忘记自己曾经的家主,在微末之时对自己的扶持与信重?   当然,叛徒亦为这个时代的人所不齿,尤其是这些血性之士。他们对始皇帝亦是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忠诚。   但是若是始皇帝已经无法下令,他们的故家主以正规渠道向他们下达一条同样忠诚于始皇帝的命令,他们又如何会抵触?   尤其是李斯和赵高二人。   李斯不用说,他曾是始皇帝门客,本身就和始皇帝的亲兵首领人物熟悉,这些年他不参与卫尉军,仅仅只是为了避嫌而已。但是始皇帝其实亦知道此事,是故每当出巡,负责打前站,修整行宫的,都是李斯。   对始皇帝来说,李斯自然是亦门客亦臣子的,因此李斯一直以来都负责始皇帝的起居出行事务,甚至始皇帝的骊山大陵,都是李斯监工修造。   要知道,骊山大墓调动了百万民夫,国朝历年所累积财物都砸了进去,而且还有着卫尉军的协助。非始皇帝信重之人,如何当此重任?   至于赵高……   表面上看,赵高自冬才出隐宫,尽管这几个月他大肆结交朝臣,但是势力还很弱小。   然而这仅仅只是表象而已。赵高乃是赵国公族出身,他的父亲,同样是大秦九卿之一的郎中令!   前郎中令赵衰试药死,大秦赵氏的家主,就是赵高!   卫尉羯知道,这甚至还不是赵高真正的底牌。   当年赵高的祖父率领赵家私兵护卫公子异人归秦,随后又在华阳夫人的命令下,再次调动赵氏私军,自邯郸之野救回了赵姬和始皇帝。   公子异人早死,而始皇帝多疑,尤其是年幼的他尚且还无法服众,需要借助华阳夫人两个在大秦领兵的兄弟压服整个秦国公族的情况下,他的多疑更是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赵氏私兵,成为了他唯一可以真正信任并且倚重的力量,无他,因为他的生母,出身赵氏,尽管只是一名歌姬!   况且,赵氏如果追溯上去,其实和始皇帝是同宗。   而卫尉军的底子,便是赵氏私兵!   赵氏在卫尉军中,隐藏的实力有多强大?   咸阳宫,大秦的正宫,始皇帝日常居住办公的地方,其卫尉军宫卫令,也就是首领,名字叫赵成。   他是赵高的从弟,认了赵衰做父亲!   卫尉羯甚至可以想见,若是赵高登高一呼,卫尉军中响应他命令的人数,恐怕还要多过丞相李斯。   更不用说,他这个毫无根基的卫尉!   形势比人强,羯此时已经徒叹奈何。   他低下头,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亲自守护住始皇帝。   只是医官夏无且已经言明,始皇帝,已经不可能再醒来。   他知道,始皇帝在临终前,其实是属意公子扶苏的。   然而,公子扶苏之死,已经近在眼前。   “主,羯无能,万死也!”他低低地开口。   他愧疚地开口,却陡然发现,始皇帝的眼角似乎动了一动。   羯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他狂喜地看向始皇帝鼻前的绒絮。   绒絮在微微起伏,显然始皇帝的呼吸并未断绝。   然而也仅此而已,比死人也不过多了一口气。   羯不死心,又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始皇帝的眼角,始皇帝眼睛依然紧闭,丝毫没有睁开的迹象。   羯心如刀割,痛不可当。   一代雄主,衰弱至此。   大秦的明天在何方?   ……   当羯痛不可当,心生死意之时,始皇帝在做梦。   始皇帝做了一个极长的梦一般,梦里见到了秦国历代国君。   彼时他尚是个小儿,每一代国君都慈祥的看着他。   从秦国到秦朝,唯有秦人知晓这几百年的变迁!可亲眼看到历代国君的面孔时,这场过度显得又如此清晰。秦朝,非嬴政一人之功,而是历代国君的心血!   起初,秦处蛮荒之地,民风豪迈,老秦人有纠纠雄风!可地势偏薄,不足以比拟中原之地富硕。   自孝公与商君变法改革起,秦才开始显著强盛!   他国皆道秦之地蛮荒,君亦是如此。可秦国国君素来礼贤下士,才有了许多贤能之人愿留于秦,助秦一臂之力!   秦亦是不负所托,终成大业!   始皇帝看着那一个个面孔,许多人虽未曾谋面却像是相识已久。   “政,实现了秦国历代国君为之奋斗的目标!政,统一了六国!”   历代国君皆是赞许点了点头。   “政欲造福万民,成大业!欲求长生不老之药也。”   此一言说完,本就模糊的面孔一个个远行。始皇帝想要上前,却猛然间跌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再次视物时,始皇帝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颗桑树之下。   自己的身躯也矮小了许多,小小的掌中,尚且握着一根草绳,草绳一端栓着一只山羊。   山羊很高大,被幼小的始皇帝牵在手中,很不耐烦。   始皇帝亦很不耐烦,然而树上一阵清亮的歌声,让他安静了下来。   “山上有茂密的桑树啊,池里有美艳的荷。没有见到子都好男儿啊,偏偏遇到你这个小狂徒。”   母亲的悦耳的歌声让年幼的始皇帝沉醉,他感受到了母亲的宠爱,并且在爱里变得安静。   然而,此时的始皇帝身躯虽然幼小,魂魄却已经是那位雄才大略的帝王。   幼年的记忆变得清晰,始皇帝分明可以看到,树上的赵姬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并不是自己以为的宠爱。   而是,厌弃!   “朕本以为,朕此生曾经得到过真正的关怀和宠爱,至死依然记得那一刻。”   年幼的始皇帝突然自嘲地开口,打断了悠扬清亮的歌声。   “此时朕才发现,原来这一切,皆是朕的臆想。”   他悲哀地看向桑树上的母亲赵姬:“朕一直以为,母亲您当年唱此歌谣,乃是在想念父亲,同时怜悯吾这个自小便不曾见到父亲,因而变得无比乖张的小狂徒。”   “然而今日,朕方知,此歌谣原来是如此唱的。”   他眼中浮现出一抹泪光,轻轻地开口。   “山上有茂密的桑树啊,池中有美艳的荷。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多如同子都一般的好男儿,偏偏我却委身于一个懦夫,生下了一个乖张狡猾的拖累,以至于我流落至此,不得不采桑为生。”   “母亲,”始皇帝抬起头,看向赵姬,“尔当年说,恨政儿不早死。”   “此话并不是朕继位秦王,尔与嫪毐生下两个孩子后说的吧?”   “而是,在朕还是幼时,与母亲一同在邯郸之野牧羊采桑之时,便已经在做如是想吧?”   “而嫪毐,便是你所遇到的那位子都好男儿,对吗?”   面对始皇帝洞察一切的质问,赵姬并未作答。   她仅仅只是朝始皇帝淡淡一笑,便隐在了树后。   天地间只剩下一棵茂密的桑树,以及桑树下牵着羊的幼小始皇帝。   “朕的一生,是为所有人皆厌弃的一生。”   “朕之父亲不爱朕,朕之母亲,亦憎恨朕!”   “朕此生纵使攻灭六国,亦是失败之……”   始皇帝的叹息戛然而止,他愕然地看着眼前陡然出现的一个人影。   这个人影很瘦小,甚至比始皇帝还要瘦小,年龄幼小的他极为羞怯,似乎对始皇帝极为惧怕,战战兢兢地看着他,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替他牵过了那头不老实的大山羊。   山羊拽得幼小的孩子踉踉跄跄,然而这个羞怯的孩子却一声不吭,涨红了脸死死拽住身子,生怕山羊打断了始皇帝的感慨。   “扶苏……”始皇帝发出了一声深沉的叹息,他刚准备开口,一声低沉的怒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始皇帝陛下并未说要传位于少子胡亥!”卫尉羯的声音传入耳中。   “始皇帝属意的乃是大子扶苏!”   羯的声音很悲愤,宛如杜鹃泣血。   “尔等且看,此为始皇帝在吾铠甲上所留血书,羯不知书,却依然认得此乃扶苏的扶字!”   “尔等二人,一为丞相,一为中车府令,不识字乎?”   “羯,尔可是欲矫诏乎?”   始皇帝的世界归于寂静。   迷迷糊糊,断断续续。   始皇帝的世界时阴时晴,时而光明,时而黑暗。   他听到了羯于无人时的窃窃低语,也听到了李斯与赵高二人在账后的暗暗商议。   陷入昏迷的他虽然已然不能视物,甚至都无法保持时时清醒,然而在他短暂的清醒时刻,他的耳朵却比以前要灵敏了许多。   只可惜不能动弹,亦不知道时日。   昏昏沉沉的他再次醒来时,又是一声怒吼声响起。   “扶苏蒙恬,悍然攻击卫尉军大营!”   始皇帝刚刚醒来,心中便是一紧。   嬴政心中一颤,又试图动了动,还是不能牵引自己的身子。   闯卫尉大营,一旦被卫尉军抓住便是被杀。   扶苏与蒙恬怎会不知晓其中的道理,二人却还是冒着风险来了,想来,乃是知道自己病重。   不曾想扶苏、蒙恬二人竟然如此忠心。反倒是自己一直倚重的李斯、赵高二人,则是狼子野心。实在是令人痛心也!   其二人以言语糊弄卫尉羯,所谓旁观者清,他们的确是想让少子胡亥继位,其言语中私心尽显。可二人究竟是出于何种心思,还是令人不解。   少子胡亥并不聪慧,且为人狠辣,不心系亲族。若其继位……恐怕秦二世要亡矣!   此二人莫非是存了亡秦之心?   “公子扶苏,上将军蒙恬,事涉谋反大罪,证据确凿!”   “念其二人一人为始皇帝大子,一人为大秦上将军,若是二人立刻自缚请罪,尚有可说之处。”   “若是一意孤行,卫尉军上下,无需顾及二人身份。”   “取二人首级者,爵进三级!”   始皇帝心中大急,他竭尽全力地试图要醒来,然而拼尽全力,却仅仅只是动了一下眼角。   听到传信的军卒马蹄声远去,他的心瞬间落到了谷底。   军令已经发出,除非他现在醒来,否则一切都无法改变。   而这一声令下,代表着有一件君王最忌讳,也足够抹杀一切功绩的噩梦出现。   停尸不顾,束甲相攻! 第104章 天人,又是天人!   停尸不顾,束甲相攻,乃是一句老话。   昔日齐桓公重用管仲等贤臣,使得齐国大治,而后借着齐国国力天下之最,率先举起尊王攘夷的大旗,拥护周天子,自命为周天子宰伯,管理天下诸侯,存亡续绝。   此虽非华夏之名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然而在此之前,华夏仅仅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是齐桓公将其上升到法理乃至民族高度。   自此天下人人皆以华夏之民自居,原本国土广阔,实力冠绝天下的南方大国楚国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选择。   若它自认华夏之民,它便要听从周天子以及宰伯齐国的命令。若它不认可自己华夏的身份,那便是天下公敌。   楚人纵使再浪漫,也就是乐观心大,亦不敢直接与天下为敌。因此只得扭扭捏捏承认,自己也是华夏之国,楚人亦是华夏之民。   虽然楚人之后依旧时不时称个王,也就是把自己和周天王同列,甚至还做出了问九鼎之轻重这等事。然而归根结底,它亦只是想取代周天子,成为华夏共主,而不是另起炉灶。   此举开创了一个先河,自此华夏的观念真正深入人心,人人都尊周天王为天下共主,桀骜的楚人虽然颇想取而代之,却依然不敢否认自己华夏的身份。   因为一旦否定,便必然会有一个诸侯之霸,周天子的宰伯跳出来,统帅华夏联军,征讨不臣。   华夏之国,天下共主,乃至大一统的观念,实际上是自此时而起。   也正因为如此,齐桓公作为率先奠定后世大一统基础的国君,春秋第一位诸侯霸主,仅仅用一句话,便将蛮横而且实力强大的楚国逼迫得不得不加入华夏阵营,堪称一言开疆,其功业比之始皇帝亦相去不远。   是故,齐桓公的谥号为桓,桓为宫殿旁边的木柱,也就是后世所称的华表。   辟土服远曰桓;克敬勤民曰桓;辟土兼国曰桓;武定四方曰桓;克亟成功曰桓;克敌服远曰桓;能成武志曰桓;壮以有力曰桓!   春秋之人尚不似后世那边浮夸,亦没有为死者饰的习俗,谥号基本都是实事求是。   齐桓公能够得到“华表”这个谥号,可以说,春秋乃至战国,除了一个晋文公的文字稍微追赶一下齐桓公桓字的光环,其他的谥号皆相去甚远。   桓本是谥号中最美,然而后世却输给了文,其原因,便是齐桓公虽然功绩盖世,然而其去世后齐国五公子争位,丑态毕露的同时,还给这个谥号蒙上了一层悲剧色彩。   此次事件导致齐国国力大损,天下霸主之位为晋国所得,而开创这一伟业的桓公停尸床上六十七日,无人去管,以至于尸体几乎腐烂殆尽,甚至有尸虫自他寝宫的窗户中爬出来。   秦之前并没有多少朝代,尚没有后世那种形形色色的昏君来以史为鉴。对所有君王来说,停尸不顾,束甲相攻,便是最大的梦魇,最恶毒的诅咒。   毕竟,这意味着朝堂,军队,乃至民间,最深层次的分裂。   连昔日如此强悍的霸主齐国都因为一次争位而四分五裂,桓字亦活生生从最美之谥号,带上了一层诅咒色彩,作为同样开创伟业的始皇帝,如何不怕?   然而,始皇帝此时已经无能为力。   他只能闭着眼睛,听着自己开创的万世基业,被自己曾经最信任的臣子顷刻毁掉。   不知扶苏、蒙恬二人如今境况如何。   若是真被卫尉大军围了,凭着扶苏和蒙恬的性格,必然不会屈服。此二人或许已经知晓了李斯和赵高的狼子野心,势必要进来见朕!   是也,二人不是没有分寸之人,既然走了这步险棋,必然是有要紧的事。   他试图动了动,却还是丝毫动不得。   “哼,以百人之力对抗卫尉大营,这蒙恬未免太过嚣张了!”   赵高一语响起,正正刺痛了嬴政的心。   “令高,事尚未有定夺,不可如此急着定论。”   答话之人必是李斯无疑,可始皇帝心中也清楚,已经发展到了这步田地还能有何转机?   若是当世还有能够扭转这一切之人,唯有那位神秘的天人。   然而都已经到了此时,天人何在?   天人,真的会来拯救大秦吗?   ……   始皇帝在心中暗暗期盼天人,而营帐内的三人精神仍旧是紧绷着。   “丞相不会真觉得,凭百人之力能杀过卫尉大营吧?”赵高冷笑着说完,又将目光落在卫尉羯身上,“卫尉,卫尉军乃是始皇帝亲军也,尔以为蒙恬能否闯进来?”   卫尉羯心中沉着一口气,目光不善的看了赵高一眼。   卫尉军乃是自己的心血,其势力自然不是虚的,否则也不会是始皇帝的亲军。他心中自然不会生怯,而是极为不想伤及对方。   尚不知扶苏与蒙恬二人闯来所谓何事,但他们愿拼死过来,急事无疑。   “自然无法闯进来。”卫尉羯道。   李斯淡淡一笑,志得意满看了赵高一眼。   当务之急必然是要速速解决了扶苏蒙恬二人,如今卫尉羯同意若是协商不成便直接杀了,简直是天助也!   去传令的军卒早已不见了身影,李斯心中倍感轻快。   待这两个心头大患闭上了眼,即便是始皇帝醒来亦是无话可说。此二人妄闯卫尉大营,谁知是按的什么心思,丞相同卫尉羯拦之,对方不从,杀了,理所应当。   李斯长舒一口气,“有了卫尉这句话,吾等的心便也能安了。”   说完,他往外走了几步,侧头看天,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悠然之感,“这天上的阴霾都要散去了。”   只听身后的赵高笑了一声,亦是朝着自己走了几步,“丞相,这哪是什么阴霾,只不过是个过路云罢了。”   “哦?令高,过路云可是会走的,怎么不见其随风走动?”   赵高冷哼一声,“自然是不知始皇帝在此,竟妄图停留,犯上了逆鳞,被这威严驱散了。”   李斯意味深长般‘哦’了一声。   卫尉羯一头雾水,显然不明白这二人好端端的说什么云。   李斯侧目看了一眼正躺在里面的始皇帝。   普天之下,何人能与始皇帝相比?可即便是这样一个帝王,最终不还是没有如愿而终?   一时间,心中生出一丝悲悯。   却不知在悲什么?   始皇帝无措,即便是他寻求不死之药也是为了天下苍生,而非自己。   扶苏与蒙恬亦无错,忠心之人哪里有错?   赵高也无措,若是扶苏继位,哪里会有少子师的位置?   而自己呢,更是无错。   法无错,儒无错。即便逐渐淡出众人视角的墨也无措。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并非人是自私的,而是这一切由不得你大方。本就是你死我活的时代,谁让步,谁便死。   譬如扶苏。   此子若不如此仁善,早早布局,或许根本没有自己同赵高的今日。   只能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商君遇孝公,成了一世美名。   张相遇惠文王,破六国计,成大秦。   而今只能说,天要吾留命于世,故抑扶苏,兴法家也。   李斯像是忽然被委以重任了一般,已经准备好了,扶着胡亥这个不争者向上。   “报!”一声急报,李斯的心思都被牵动了起来,消息竟然来的这样快?   他不免看了赵高一眼,对方却是无比放松,像是早已在等消息一般。   见此,他心中宽慰了不少。   二人相视一笑。   卫尉羯早已开口道:“何事来报!”   “报,叛军杀入后军辎重大营,主将被阵斩!”来报者神色惊乱,身上肉袒,头上还扎这红巾,语无伦次。   “主将被阵斩?”   李斯登时一愣,身子下意识转向赵高。   赵高的眉毛亦是一跳。   听意思,貌似是后军辎重大营的主将被斩了,但是,这不可能的吧?   毕竟后军辎重大营中的兵力亦有一个曲,其中甲士足足有一千。   而蒙恬身边的甲士不用说,自然是他和扶苏的亲卫,其亲卫总共也不过百人。   力量对比如此悬殊,后军辎重大营的主将便是死,亦只可能摔死,而不是阵斩。   李斯了然,这百人对千人的结果,自然是对面的主将已经亡了。   想来是自己多疑了,也不知究竟是蒙恬亡了,还是扶苏亡了。   若是两人一起……那恐怕再好不过。   李斯不紧不慢问:“何人为主将?”   兵卒一愣,支支吾吾道:“回丞相,赵……赵捷。”   李斯赵高皆是一愣,四目相对,其中满是疑惑。   嘶……没听过这个人呀?   赵高疑惑开口,“此为何人?”   军卒亦是十分懵逼,疑惑瞧着此二人,道:“后军辎重营的军侯也。”   李斯、赵高登时一愣!后军辎重营的军侯?不是扶苏和蒙恬?!   而且卫尉军侯怎么死了?这……这怎么会死啊?!且不说实力悬殊,但是这军侯就是站在望斗之上,怎么可能会出岔子!   难道是不知死活的去和蒙恬单挑致死?   唯有此才有可能。   那蒙恬是何人,乃是大秦第一勇士也,这种称呼其实随随便便就能有的?若是去和他单挑,不是明摆着送死吗!   军侯应当不会如此脑瘫吧……   卫尉羯早已眉头深蹙,此事对他来说无疑是心头一击。他喝问,“究竟怎么回事!”   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军侯。   虽不敌蒙恬英勇,但也从千万人中挑选出来的,有丰富作战经验,定能料到蒙恬与扶苏不好抵抗。依着这位军侯平日的习惯,定会准备好一招万无一失的后手,而后于望斗之上协调作战。   即便是扶苏与蒙恬想要远攻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军侯身侧都会有亲军守卫,必不能让四周的箭中在军侯身上。究竟,是为什么!   军卒跪在地上,紧张的整个身子都在抖动,说话声也是在抖,“蒙恬……蒙恬率百人冲击大营,一战巧胜,而战易是。又破军侯之后手,冲进大营。一路砍到了望斗处!”   “主将……主将摔死!”说完,军卒的头一整个埋在地上,不敢抬头起。   李斯、赵高二人全然愣住,只觉一口气压在心口,似要连同胸中瘀血一起吐出来一般!   一百人冲几千人的大营,冲进去了不说,竟然还弄死了主将。   这是什么鬼神之事!   难道真是见鬼了不成!!!   李斯简直能将满口的牙咬碎了,他恶狠狠怒视尚在一脸懵逼的卫尉羯,厉声道:“尔的麾下,莫非猪犬乎!”   卫尉羯尚在震惊中,他当然知道后军辎重大营的主将是谁,亦知道卫尉军大营不是那么好冲进去的。   他不顾李斯的怒骂,转头看向明显是一名鼓手的军卒:“上将军蒙恬是如何冲进去的,尔且细说!”   鼓手跪伏于地,失魂落魄地开口:“初是公子扶苏率奴兵向营内以火箭纵火,裨将引兵出辕门而击之,上将军蒙恬则是趁机以骑兵冲辕门。”   “军侯有备,以床子弩射上将军,然,上将军矛挑床子弩,趁机冲入营中。”   闻言,三人全然震住了。   若是旁的也就算了,竟是床子弩!莫说蒙恬带着百余人,先要应付身侧的卫尉军,就算是无卫尉军阻拦,仅是一个床子弩也足够拦阻。   毕竟,床子弩不可躲避,不可防御,近距离亦不会有射失的可能。   只要射死蒙恬,大事定!   然而,蒙恬居然用矛挑飞床子弩?   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还有那主将的死法!蒙恬竟能将望斗掀翻?!   若这军卒所言无差,那便是蒙恬冲过了床子弩后,极为快速的来到望斗处,打倒了柱子。   他究竟为何会反应如此之快?又为何能有如此大的气力?!   “这蒙恬可有什么异常之处?”卫尉羯问。   “他……他说要给陛下献上不死之药。”   李斯瞳孔一颤,手抬起的瞬间,蹭了一下赵高。   只听赵高道:“胡言!这世上哪有什么不死之药!”   军卒的头又往下垂了垂。   卫尉羯犹豫道:“徐福不是在海上得见天人?”   “卫尉,那天人又未曾来此,定然是扶苏、蒙恬二人的糊弄。”李斯这般说着,心口却是止不住的起起伏伏。   这件事绝对没有这样简单。   若只是蒙恬要为始皇帝献上不死之药也就罢了,毕竟这前前后后献上此药者,数不胜数。这天下怎么会有什么不死之药,都是那些方士糊弄人的。   然而,架不住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天人!   李斯和赵高,此时真是欲哭无泪。   天人,又是天人!   这天人,简直是阴魂不散! 第105章 天下,何人可挡?   李斯只觉得内心无比烦躁,他下意识地看向赵高,发现赵高亦是一副刚刚遭受宫刑的模样,显然对方的想法与他一样。   公子扶苏并非是二人之敌,两人与公子扶苏,都没有什么仇怨。   甚至于在心中,两人都觉得扶苏其实比胡亥更适合当秦二世。   然而,扶苏为秦二世,以他仁慈的性格,朝堂或许会迎来一阵宽松的时期。但是李斯与赵高二人,却绝对不可能得善终。   因为李斯乃是法家代表人物,而扶苏是儒家!   赵高则是胡亥的老师,胡亥不是一个甘心失败的人,他狼子野心,扶苏为秦二世,他不杀胡亥,但是胡亥却会想杀他!   赵高绝对会受到牵连!   更别提,两人今日,行为已经是谋逆!   事涉谋逆事,纵使扶苏再仁慈,也必不会放过二人,两人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连家族,恐怕也会被连根拔起。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   而且,扶苏虽然素有贤名,在天下人心目中比胡亥好很多,但是想要成为秦二世,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力量!   现在从力量对比上,李斯赵高,已经几乎占据了绝对的胜势!   然而,扶苏的背后,全站着一位天人!   虽然这位天人与扶苏的关系并不如何紧密,但是天人的存在却如同阴云一般笼罩在李斯赵高的心间。   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尽量忘记天人的存在,甚至不惜在大局几乎已经定下的情况下,还是让胡亥继续斩蛟。   胡亥为秦二世,天人难道会把胡亥弄死吗?   而且斩蛟的是秦军,天下人皆是大秦之民。   若是大秦之民皆言秦军斩的是妖邪,天人又如何?杀尽天下人吗?   这是两人的一步险棋,目的就是让天人能够一直超然物外。   但是天人固然是超然物外了,然而天人带来的影响却无处不在。   徐福,居然能够炼制出不死之药!   而且,他居然能够枪挑床子弩!   床子弩啊!   那可是合把人之力才能撼动的,若要带出去都要用马车来拉着。怎么可能是一个人能撼动的!   更何况,既然床子弩在现场,必然说明,是准备用床子弩射杀蒙恬的。而蒙恬必然距床子弩极近,如此,他究竟是怎么躲过床子弩的射杀的?!   常人之力,绝不可能!   还有那望斗的柱子,粗壮的,要几人才能将其围住。怎么可能一人便能打断?!   听完蒙恬闯大营的经过,确实令人感到害怕。   蒙恬之行,非常人所能,不是见鬼了,莫非是见仙了?   李斯额间生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越想越觉得口舌间无比干涩。   徐福说他在海上遇了天人,得天人授法。其实并不足以令人相信,徐福与诸多方士一样,素来信口开河,什么天人或许只是他杜撰的。   但今日这蒙恬若是说得了天人授法,确有几分可信!   独身闯床子弩,又弄倒了望斗。   百人,区区百人呀!   李斯心口烧灼,如今的形式可不容乐观!   蒙恬天下第一勇士,大秦第一名将,甚至是现在唯一的名将。   他虽然统帅的是长城军,但是蒙氏归秦已经有数代之久,根基深厚。   蒙氏封地里,只要蒙恬振臂一挥,顷刻间便能够武装起至少数万士卒,此暂且不说,亦不提咸阳的蒙氏家族尚且有门客,或称武士近万。   单说蒙氏世代领军,而秦军一统六国之后,有功之卒皆受爵,为地方官吏,其中到底有多少蒙氏出身之人,无人可知。   至少在李斯看来,蒙恬绝不可能单靠着自己这一百亲卫,以及数百奴兵便来冲击卫尉军大营。   他必有阴谋!   “令高,尔觉得呢?”   赵高抬眼,接过李斯冷冽的眼神。   赵高心中更是慌张,嘴角抽了抽,又是抬手擦去额间的汗水。   怎么觉得?能如何觉得?   定然是不能令蒙恬事成!   蒙恬手中的不死之药无论真假,都不能成!今日这形式已经瞧清楚了,此二人真是能造事端,今日不一举将其杀了,日后说不定又要掀起什么风浪。   只要有扶苏和蒙恬一日,少子胡亥登基便不稳妥,秦若是落入扶苏手中,比不如落入少子胡亥之手亡的几率大!   再说,若是蒙恬手中的不死之药为真,始皇帝服下,秦岂不是真要千秋万代!   那自己这一生还有什么盼头?   秦绝不能存也!   “吾以为,丞相所言不错。此二人极尽癫狂,还需速速决策。”   狠辣的声音传入始皇帝耳中。   嬴政心中一阵刺痛。   他本想沉睡便可,修养一番,或许便能睁开双眼。却不想听见了此等急报。   不死之药。   这东西听见了无数次,也见过了无数次。可只有两次觉得是真的,第一次和这一次。   原来蒙恬和扶苏不顾生死是要献上不死之药。   扶苏吾儿,父真是错怪于尔。   上将军蒙恬骁勇,但绝不至于是此等程度。除非是受了天人之力!看来他们要献上的不死之药错不到哪里去。   只可惜,朕无法驱使身子。更有李斯、赵高二人从中斡旋,羯速来看不慧,恐不能明辨是非。   “卫尉,不可再犹豫了。”李斯的催促声,令始皇帝无比心寒。   无论药是真假,此二人之心思是想此药不被送于朕之面前,而不是见一眼蒙恬和扶苏,问清其中渊源。   更何况,蒙恬之势不凡,朕都能知道其中必有天人指点。丞相素来聪慧,怎会不知?   可笑也,不想身侧竟养了如此狼子!   罢了,天命如此。   几米之外的营帐口,声音并非停下,躺着的始皇帝动弹不得,可他们却还能驱动整件事。   见卫尉羯犹豫,李斯知晓此时一定要稳住局势,催促道:“卫尉,此时定要守住啊!尔也知晓,始皇帝为何将此二人押入大狱。正是此二人以天人之说来糊弄始皇帝,如今始皇帝尚在昏迷,此二人竟还有此心思!”   “卫尉,若是让如此神志不清之人闯了进来,见了始皇帝,又当如何?”   卫尉羯紧闭双唇,有些犹豫,“即便是派人出去,如今恐怕也无济于事。”   “是也!”赵高往前一步,端在腹前的手不停搓磨,“如今必要派遣能将也!”   李斯点了点头,此等关键时候,若是将领站蒙恬一方,绝会误了大事!   “令高可有人选推荐?”他直接问了赵高,卫尉羯本就同他们不是一个心思的人,卫尉羯的心腹亦是不值得信任!   如今李斯要的能将,必然是心腹之人。   毕竟卫尉军忠于始皇帝,说不定会有人听信蒙恬扶苏的,将两人放进来为始皇帝献上不死之药。   如今不是怕这药是假的,而是怕这药是真的。凭着蒙恬闯入大营的气势,这要恐怕就是真的!药若是真的,他们二人可就完了!   如今,必要找到一个听话之人。虽说还是卫尉军,忠于始皇帝,但只要他们说这不死之药是假,对方能信便足矣!   赵高眉头深蹙,问:“左军如何?”   “能将否?”李斯追问。   赵高自然意味李斯其意,“乃是吾的一名侄儿,且在军侯中亦是上者!”   如今这形式于二人而言并不乐观,必须速战速决,排除最可靠且有能力的人,对此二人一击毙命!   若二人真来到了这营帐中,扶苏能言善辩,卫尉羯便不是吾等能忽悠的了。   “卫尉,尔以为,令高举荐之人如何?”李斯看似沉稳看向卫尉羯,实则心中焦急万分。   但调动卫尉军,必然要经卫尉羯的同意。   卫尉羯神色难料,只瞧着面上看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只见他轻叹一声,“吾所知左军军侯,悍勇无双,应当能担大任。”   悍勇无双……   李斯眉毛一跳,若不是身为丞相,他此时恨不得骂一句脏话。   悍勇有个屁用!   再悍勇,能有枪挑床子弩的蒙恬悍勇?   现在需要的是机变,是谋略,是用兵之道!   李斯当然知道现在的卫尉军到底是一副什么模样,军中一个个都是悍勇之辈,然而若说到知兵,想来想去,恐怕都只有一个李超。   李超虽然军略上不如蒙恬,悍勇亦不如,然而在李斯看来,李超恐怕已经是卫尉军中最为知兵之人!   难道,要调回李超?   然而,调回李超,自然就必须要告诉胡亥,始皇帝病重无法视事之事。   而胡亥若知此事,恐怕第一时间便会放弃斩蛟归来。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胡亥斩蛟与否,对其登上大位并无太大影响。但是对李斯赵高二人,却是影响颇大!   天人当然不会为难胡亥,毕竟天地自有法度,天人可以不受人间帝王管束,但是却不能威胁到人间的帝王,否则天地纲常大乱。   然而,天人除两个奸佞还是易如反掌的,而且天人不正是维护纲常的吗?   毕竟天人乃是圣人遗泽,修的就是圣人之道,圣人当然株无道。   怎么看自己二人都是逆贼,天人株了,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除非,有个天人不能株的来扛黑锅。   这个人,非胡亥莫属!   是故,蛟必须要斩,不斩不行。唯有把胡亥顶在前面,才不用担心天人株奸佞,亦不用担心胡亥为了讨好天人,把自己二人杀了。   是故,李超不能轻动!   但是李超不能动,那么何人能与蒙恬交手?   一个人影突然浮现在李斯心头,他探询地看向赵高:“中车府令,大子扶苏与上将军蒙恬坐槛车而返,随车押送二人者为何人?”   赵高一愣,他脸上陡然浮现出一抹喜色:“是王翦老将军之孙,王贲之子,王离,少而任侠,慧而机变,乃是名将之姿!”   “如此,速调王离至左军,任副将,如何?”李斯探寻地看向羯。   卫尉羯此时已经不悲不喜:“丞相欲如何便如何。”   “善!”赵高亦知轻重,自己的侄儿听话是听话,但是要让他和蒙恬交手,还是力有不逮,若是得王离辅佐,显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而且王氏亦是将种之家,本就已经投身赵高之门下。   他朗声开口:“既如此,来人,调王离入卫尉军左军,担任副将!速速通禀左军军侯。告知其,扶苏、蒙恬二人私闯卫尉大营,妖言惑众,图谋不轨。大营危急,有吾与卫尉、丞相三人之令,命其速去拿下此二人。先劝责之,若二人不从,立斩!”   一军卒得令,急着步子离开。   虽说蒙恬如今骁勇,但一人若比起善于用兵的卫尉军侯还是要差点。   有时候兵不在多,而在于计。   如今,只等左军到了。   缓缓抬头,天上将要散去的云雾不知何时又起来了。还是从海的方向。   莫非是这海上常常起雾?   ……   当卫尉军大哗,信使往来不绝于途之时,徐福此时亦骑在一匹马上,向着琅琊台方向前进。   徐福出身庶民,而且还是琅琊人,善水性,但是并不太擅长骑马,跑了一路的徐福身上细细密密的汗渍,将衣衫湿透了一层。   他停下猛的呼吸了几口气,本来这路程算不得远,只是琅琊县已经被封锁了,如今始皇帝在这里,若是乱走被卫尉军发现,直接就是被砍死的下场!   不得已,他才绕了路。   每到一个点,就必须要绕过哨点。本来的一条直路,现在左左右右成了盘旋不说,如今临近终点他却只能停下。   原因无他,前面乃是左军大营。   徐福深呼几口气,脑子飞快的转,却没有半点思绪。   在始皇帝身边时曾听说过左军,卫尉军素来骁勇,而每个军侯之所以能脱颖而出,并不只是因其骁勇善战。   每个军侯都有自己的强项,卫尉军要的便是如此。   即便是有人妄图闯过卫尉大营,或许过了骁勇军侯处,未必能从其他人手中过去。   徐福正在踌躇,突然马蹄声响起。   徐福连忙转头,只见不远处的直道上,有一骑飞马而来,直驱左军大营。   徐福一楞,这一骑身后明显背着一面小旗,显然是来自中军的信使。   徐福的心陡然提了起来,中军此时派来信使……   上将军蒙恬是成功攻破了后军辎重营地,还是说……   他已经战死了? 第106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徐福心头一紧。   从卫尉大狱出来,说长不长,倒也不算短。   也不知蒙恬和扶苏如今怎样了。   只记得出发前蒙恬有所计算,蒙恬曾言,第一步便是以极快的速度,攻破辎重大营!   辎重大营乃是卫尉军实力最弱的一个大营,平日一般不参与战阵。   但是辎重大营又很关键,一旦辎重大营沦陷,定会引来其他大营相救。彼时,再以扶苏率领奴兵拦截之。同时,亲卫利用骑兵的机动力,迅速抵达右军,右军必以为蒙恬亦在附近!   再有,前因片刻便能破后军辎重大营,速度之快,众人尚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伏兵?不敢轻动也。   如此,四个大营去了其三也,再加上前军在琅琊台上,便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中军大营。   可在徐福听来,此计并不可靠。   虽说这是卫尉大营中实力最弱的一个营,但可是有几千人的!   其中或有刑徒民夫所属,但是至少千余甲士还是有的。   所以虽说其实力最弱,那也是相较于其他营而言,以百人闯之,自然不能不将其放在心上。   初听蒙恬之计,他便觉得几乎不能成也。   待到其他大营前来相迎,扶苏以奴兵拦截之。   听起来是如此顺畅,奴兵和卫尉大军那是能相提并论的吗?自然不能也!   人数本就少,如今又要分成几路,成事几率微乎其微。   兵力相差甚远,成事太难!但除了蒙恬所说之外,并无他法。   迫在眉睫,三人只能铤而走险!   如今见有消息传来,徐福心中紧绷着一条线。   若是等不得二人,那自己更要速度些了!   若是其他地方,尚且还有可能偷偷绕过去。   但琅琊县地势大体平坦,尤其是去岁以及今春大旱,草木多有枯死,再加上缺水不曾洗盐,导致大部分都是裸漏的盐碱地。   而且琅琊县东南乃是一片沼泽,人不能渡。   想要去琅琊台,就必须要经过左军大营。   这也是正常的,卫尉军本来就是负责护卫始皇帝,他们虽然在临阵军略上不甚得力,但是基本的防御还是做得极好。   而始皇帝现在至琅琊,道路上,乃至每个交通要点都有军士把守,琅琊人出门打柴都必须带着什长的手令,否则杀无赦。   徐福本来就是黔首出身,连最低等的武士都不是。这年头黔首根本就不允许带兵器,只有武士以上才有这个资格。包括练剑亦是如此,所谓君子六艺,首先就要保证自己乃是君子,也就是贵族。不是贵族哪怕想学,亦没人教。   故此,徐福面对把守的兵卒,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稍缓两口气后,徐福急的整个人在原地打转。   如何能不着急?   如今大雪已经停了,若是所想不错,想必胡亥便要登山了。少子胡亥若斩蛟成了,岂不是要惹得天人之怒也!   干等着不是办法。   他抬眼大概一扫,其上的岗哨确实有许多,看来若想进去,只能硬闯了。   他很狠一咬牙,刚准备策马冲过去,   硬闯……与视死如归有何区别?   双腿微微发颤的一瞬,猛然想到炼丹之际,天道威能可是在吾的身上!   徐福啊徐福,天人既授法于尔,尔必要担的起这份恩泽!   他一咬牙,目光炯炯盯着前方。   双腿已准备好发力,只待一击便直接冲上前去!切不可停下,只要停下便会无了冲劲儿!   “集合!”   就在徐福的脚正要离地的瞬间,听到前方军营处一声高喊。   徐福停住步子,只见前方大营处,所有的人都在往一处赶,连着那岗哨都在往一处。   阵阵喧哗声从中传来。   “速速集结,上有令,调动兵马!”   “快点、快点!”   集结之快,岗哨上霎时不见了人的踪迹。   徐福一愣,随之便是心头一喜。   说来,若真的硬闯了这大营,恐怕九死也无一生。闯卫尉军营,本就是斩立决的事。恐怕那些人都不会问自己所谓何事,先来到自己身上的便是冷刃。   如今好了,此番集结,直接给自己前行扫清了路障!   只是,他们此番集结所为何事?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脑海中现出扶苏蒙恬的身影。如今除了此二人,还有谁能使得卫尉军调动大营呢?!   现在居然要调动左军,说明扶苏与蒙恬并未战死。   徐福心中生出一丝感叹,其实他也不知不死之药的威能究竟是什么。依着书上说,感觉也只是不老而已。   徐福自然不会知晓,秦天究竟有何种能力,此丹药种有他的天道威能,故如今蒙恬能以一人之力,战军营也!所谓真正的不死之药,也并不是只能保证不老那样简单,而是服用者基本上不会死去。   除非,是天要夺人命。   虽不能窥不死之药其威,但徐福心中也算安然。起码知道,他们还顺利,他们还活着。   心中也悠然而生一种担忧,如今左军已经调兵过去了,其将领又不是好对付的,但愿此二人能顺遂些!   徐福决定,等这营中之人都走完了,自己再进去。   恰在此时,一名满身风尘的年轻将军带着亲卫骑马赶了过来。   其为首之人举着一个旗子,其上写着“裨将军离”。   居然是王离!   徐福只是知道这左军军侯善谋,用兵为奇也,却一直不知道其人究竟是谁。   可在看到这旗帜时,徐福心头一颤,竟然是王离!   王离乃是公认的,继承了王翦与王贲的将才!王氏之兴,皆在其身上也!   此言并非虚传,王氏本是琅琊人也,只不过其属琅琊郡而非琅琊县。王氏一族,常出将才也,前有王翦、王贲之势。王氏本以为要向上之际,谁料忽然没了声响。   王离出世时,并未有人对其有什么盼望。却不想,在其十岁那年,带着王氏的武士,以寡击众!竟诛杀了盘踞在蒙山数十年的盗匪!   可谓是年少者,一举成名。王氏一族将所有的目光与希冀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王离亦是不负所托,在疆场之上,战功显赫,更是以用兵为奇广为人知。以此功绩,得以以志学之年便已经担任裨将。   裨将的意思,就是预备将领。秦时的将军还远不如后世那么泛滥,后世连个守城门的搞不好都是什么鹰扬鹰击将军,秦时的将军可是实打实的将兵之人,统兵大将。   王离能够以如此幼小的年纪,成为裨将,可见其天分之高!   当然他现在虽战功显赫,但相比于蒙恬定是不如。只是现下蒙恬手下无兵也。   蒙恬之计,本就设计卫尉军无将才这个点。他们的军侯虽各有本事,但若论出兵,都不算奇,唯有左军军侯名声在外。而左军军侯用兵,却也无人见过。   竟不想,是王离也。   如今卫尉军有了王离,不得不说,李斯赵高二人果有翻云覆雨之能也!   左军这一变动,当真令人头冒冷汗。   只希望蒙恬能一举成也!   罢了。   徐福微微摇摇头。   左军出动,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   他此去琅琊台阻止胡亥斩蛟,尚且还不知该如何施为。   至于蒙恬的难题,他更是毫无办法。   只能是祝彼此能够得上天庇护了!   ……   徐福算是顺利,他忧心的蒙恬,如今也算不得差。   攻破了辎重大营后蒙恬此时正在东岭附近。   东岭便是琅琊县除了珠山之外,唯一的山峰,而中军大营就在东岭东侧。   此处有许多矿石,先前采石,其有三分之二的普通石料是从此处获取的。唯有白石才需要去更远处采。   立于东岭之上。过东岭南行,便是左军营地,北行便是右军营地。   蒙喜神色凝重,有些担忧道:“将军,某同将军一处而行。”   山岭之上,离云最近,那云轻飘飘的在上空,不知会不会落下。   过了这山岭,南北一分便是两路。   蒙恬神色淡然,“无须,尔等依着计划行事便好。”   蒙喜欲言又止,他沉下头,手紧紧攥着。猛的跪在了地上。   “这是做什么。”   “将军!”   随着蒙喜一跪,所有亲卫皆是跪在了地上。   “都速速起身。”蒙恬心中五味杂陈,伸手去扶蒙喜,对方却如何也不起身。   蒙喜高声道:“上将军,追随您,是吾等一生之幸!”   蒙喜身后之人亦是高喊。   一语之后,所有人皆是深深一拜。   蒙恬怔在了原处,他双肘用力,一把将蒙喜拖了起来,不悦地开口:“尔等皆是军中猛士,何故做此小儿女之态?”   蒙喜只是平静,不争辩,亦不否认。   其他甲士亦甲页哗啦地站了起来。   他和蒙恬其实都知道,此一程凶险万分,不止是蒙恬凶险,所有的亲卫亦是如此。   右军不同于后军,后军仅是负责一些补给等,可右军却是真正的卫尉军战力级别!百名亲卫前去进攻,几乎是一次送死的任务。   而且,无论如何,共计卫尉军本就是死罪。即便是救回了始皇帝,秦律法令严苛,功是功,过是过。即便是赏了功,依然是有罪的。   只不过亲卫们不是死罪,只是变成刑徒。而自己……   蒙恬心中冷笑,自己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是必死无疑。   闯卫尉大营的辎重后军时,确有一场赌注,他朗声高喊,此行是为了给始皇帝陛下献上不死之药。如今看,是赌输了。若赢了,便不用陷入如此险境……   看来,始皇帝已然不能理事。   献上不死之药迫在眉睫,大丈夫在世岂能畏首畏尾?!   男儿必要敢作敢为!   他微微有些感慨,又有些欣慰地扫视了一眼众亲卫,这其中有他的亲卫,也有公子扶苏的亲卫。   然而,无论是公子扶苏的亲卫,还是他的,都是他长城军的猛士,是袍泽!   “可惜无酒,否则定要与尔等共饮一杯!”他感慨的开口。   蒙喜亦有些遗憾,蒙恬治军很严,秦军军律中其实并没有明确地关于饮酒的律令,然而蒙恬军中,一年方得饮一次,其他时候敢饮酒,皆要受鞭笞。   是故,大家都不会带酒在身边。   一亲卫突然赧然地开口道:“上将军,某有酒!”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其身上,只听他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只可惜,酒太少了不足以使所有人下饮。且……没有佐酒之物。”说着,他从腰后拿出一个扁扁的皮囊。   蒙恬凝目看着他,对方亦毫不胆怯地与他对视,蒙恬突然朗声大笑,“善!如此便足亦!且,如何没有佐酒之物?”   说着,蒙恬从其手中拿过皮囊,拔出塞子在鼻尖嗅了嗅,“好酒!”   先秦时酒文化极其璀璨,彼时的酒尚且称醴,乃是用粮食浅发酵而成,其度数不高,而且里头杂质极多,类似后世的甜酒,饮用时还需要过滤。   而秦便是靠向周天王进贡包茅,也就是滤酒用的茅草起家。至秦时,已经出现了直接用酒曲发酵的酒,终于没有那么多杂质,变成了澄清的液体,而酒字也终于问世。   亲卫所拿出来的,正是上好的名酒,所谓白薄。   白薄乃是秦酒中的代表品种,它乃是真正的酒,而不是以前那种糊状发酵物。   “只可惜太过寡淡!”蒙恬拔开塞子嗅了嗅,不满足地摇摇头。   这也是没办法,秦时还是发酵酒,发酵的酒都是低度酒,要到后世才会发明蒸馏法,也就是烧酒。   白薄顾名思义,就是味道寡淡,只不过澄清,喝时没有那么多古怪让人恶心的味道。若是现代人喝,会觉得这东西最多只比啤酒好一点点。   蒙恬当时名将,当然不喜欢这种寡淡的酒,他根本就不好饮酒,或许正是没有烈酒的原因。   而且正如那名亲卫所说,在场的亲卫足有百名,虽然在冲击卫尉军后军辎重大营时有所损伤,但是仅仅只是受伤而已,并没有落马或者战死者。   连半皮囊都不到的酒,哪怕每人一小口,都喝不了这么多人。   眼看着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皮囊,期盼中还带着疑惑,蒙恬突然哈哈大笑。   他一边豪迈大笑,一边直接伸手,一手从蒙喜腰间抽出长剑,极快的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刀。   鲜血涌出,蒙恬直接把手腕凑到皮囊口,眼看着自己的血流进皮囊里,他举起皮囊用力摇晃了一下,然后狠狠喝了一大口。   “好酒!”他抹了一把胡子,随手举起皮囊,向所有人示意。   “吾于军中,禁尔等饮酒,恐误军机。”   “七载以来,此令不曾有一日松动。”   “然而,今日,此令解除!”   “诸君,共饮!” 第107章 秦之勇者!   众人皆有些意外,个个神色茫然,不懂蒙恬这是什么意思。   在场的都是亲卫,亲卫至少都是武士,也就是小贵族。   而这年头贵族必须要知书,或者说,知书乃是贵族的标配。哪怕之前只是黔首,一旦立下军功,得以授爵,退出军伍的同时,官府就会派人来教导有爵位者,其中就包括所谓的君子六艺。   毕竟有爵位就有了封地,也就是成为了小领主,领主自然需要负担起自己领地内的治理与治安等职务,此外还有祭祀,家族传承,各种礼仪,乃至官府的通告政令传达等。   这年头纯粹的知识很少,大多数都是偏向实用性的。比如《易》其实就是教大家如何占卜。   因此,亲卫们其实都知书,只不过只有知得少或者知得多的区别。   但是哪怕知道得再少,忠君爱国,乃至如何当一位贵族的知识还是具备的。   蒙恬的举动,大家其实都能够猜到背后的含义。   割股奉君!   割股奉君乃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典故,就好像后世所谓的《二十四孝》成为了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不管识字不识字都将其奉为侍奉父母的行为准则,割股奉君也一样。   周时,晋国公子重耳逃入卫国国境时,头须偷光了重耳的资粮,逃入深山。   重耳无粮,饥饿难行,介子推毅然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供养重耳。   重耳便是大名鼎鼎的晋文公,春秋第二霸,秦朝极为推崇的贤君。而介子推,亦被后人尊为介子,因“割股奉君”深得世人怀念。死后葬于介休绵山。晋文公重耳深为愧疚,遂改绵山为介山,并立庙祭祀。   此是两位贤人之间发生的故事,秦汉时尤其推崇这种行为,所以才发生猎户杀了自己妻子,取肉招待曹操之事。   但是不管怎么说,割股奉君终究还是一位地位较低的贤人,向地位较高的贤人以自己血肉表达崇敬的礼仪,毕竟它来源于上古时期的人殉大礼。   而且,鲜血其实比肉的意义更高,周时甚至将血视为神圣之物,周时签署盟约等,皆需要歃血为盟,也就是在嘴上涂上鲜血,代表此盟约之神圣。   而蒙恬乃是国朝九卿,上将军,他居然向自己一干亲卫行此等礼仪?真的假的?   蒙恬一眼就看出了众人的踌躇,他亦懒得过多解释。   秦时的阶级观念确实无比森严,身份地位较高的人对身份地位较低的人几乎是生杀予夺,根本没有平等的说法。   蒙恬自然也没有去挑战这一制度的兴趣,但是在他看来,这百名亲卫皆是他的袍泽,眼下大家一起慷慨赴死,何必还要分什么九卿和亲卫?   他豪迈地开口道:“昔日,尔等好儿郎于战场之上为吾流血,为大秦流血!铮铮岁月,不曾有辱吾等秦人猛士之名!今日,吾便以自身血肉,为各位猛士们佐酒壮行!”   众人仍处在意外之中,有些迟疑的看向蒙恬。   毕竟蒙恬乃是上将军,国朝九卿也!自割血肉,为将士壮行?!   上将军平日里,素来严苛,即便是出征在即也是一番严肃之态,同众人道,万不可丢了秦人气势。而今日,可属头一遭也!   蒙喜先反应过来,他陡然发出一声大笑。   大笑声中,他一手抓过皮囊,一双眼睛灼灼似火,扫视众人,豪气干云地开口:“吾曾听闻,昔日齐有二勇士相遇于途,言谈甚欢,于是各自割取身上之肉佐酒。”   “酒尽,二勇士亦死。世人皆言二勇士蠢货,然而吾却对二勇士的胆魄和豪气心生向往,恨不能效之。今日有上将军珠玉在前,吾终于得偿所愿,当一回蠢货。”   一语道完,蒙喜也是同样割了自己手腕一刀。   鲜血涌出,蒙喜将伤口凑近皮囊口,血流进皮囊中,发出轻微的响声。   蒙喜随手用征袍的袖子勒住伤口,晃了晃皮囊,庄重地向蒙恬乃至其他亲卫行礼示意,然后狠狠喝了一大口!   一口血酒下肚,蒙喜整个人都开始全身通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低度酒真如此醉人。   “哈!好也!”他不由得赞叹一声。   “吾在河套地,饮血无数,素来亦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不意华夏第一勇士的血竟如此暴烈,一饮而下犹如吞炭一般!”   众人闻声皆是朗声大笑,有了蒙喜带头,其他人此时心中已经再无迟疑。   “竟然如此神效吗?快与某饮一口,某好借借上将军之虎胆!”   “此是必然,上将军乃是我大秦第一名将,华夏第一勇士,匈奴之血,如何同上将军相比?”   “今日过后,上将军将成千古第一猛士!单枪匹马挑战卫尉军中军,勇名势将天下传唱!”   “吾等势不让上将军之血蒙羞!”   豪迈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陡然盖过了所有人。   “尔等所言极是!”   怒吼的正是蒙喜,他一边向蒙恬抱拳,一边朝所有人怒吼。   “上将军固然是猛士,尔等亦是猛士!”   “猛士者,能为人所不为也!”   “世人固然不理解吾等为何行此之事,想必卫尉军,乃至李斯赵高等人,正在嗤笑吾等愚蠢!”   “然而,纵使真的愚蠢又如何?”   “有上将军在,有公子扶苏在,有吾在,亦有尔等在!吾等,不孤!”   所有人都心旌飘摇。   是啊,大家现在做的,确实都是傻事。   卫尉军为始皇帝亲军,不论是何等情况,攻击卫尉军,皆是死罪。   蒙恬必死,而剩下的百名亲卫,纵使能够在战场上活下来,亦不被斩首,但是贵族身份被剥夺,全家为奴军,是必然的。   当然,最好是战死,如此家人大概率只会废为黔首。   毕竟秦法虽然严苛,但是对贵族其实还是有所优待,而且对勇士也非常推崇。哪怕是小贵族,只要是勇猛战死的,纵使是谋反战死的,也不会牵连到家人。   但是不管怎么说,从他们跟着蒙恬一起冲击卫尉军大营开始,就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眼下,他们已经是叛贼,已经是天下皆敌!   这便是齐之好勇者的故事。齐国乃是春秋第一霸,结果因为五公子争位,停尸不顾,束甲相攻,导致国力大损。   然而齐人因为管仲的重商政令,其富足为天下诸侯之冠。   于是对当时的齐君来说,自己有钱有甲有武器,只要多招揽勇士,霸主之位似乎唾手可得。   由此齐人极其推崇勇士,人人皆以悍勇为荣。   于是便有了齐之好勇者的故事,此事被记载在《吕氏春秋》中,作为秦朝贵族,大家自然都读过此书,都知道这个故事。   琅琊正是齐地,齐之好勇者固然是愚蠢的,但是现在大家不一样正在做傻事?   而且,齐之好勇者至死无悔,吾等,又何尝有悔?   蒙喜一边将手中皮囊递给下一个,一边怒吼,“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   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长袍。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戈与矛,杀敌与你同目标。   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内衣。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矛与戟,出发与你在一起。   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战裙。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甲胄与刀兵,杀敌与你共前进。   众将士以慷慨之音唱起无衣,皮囊从一个个手中接过,无一不是隔开手腕任血流至皮囊,一口血酒下肚。其中酒烈,而血发甜也。   身为男儿,身为秦人,何人无胆也?何人惧死也?   涛涛海浪,滚滚黄河,秦将能合六国,逐匈奴,死沙场!   能遇如此将领,能做如此攻击,于军卒而言,足矣!   皮囊传了一圈,再次落入蒙恬手中,还有一小半。   他一饮而尽,目光扫了一圈自己的亲卫。何为亲卫,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蒙恬赞许点了点头,“天下猛士之血果然壮人胆魄!”   一个转身,单手拉住缰绳直接上了马,策马奔驰,头也不回道:“诸君去也!”   被其留在身后的亲卫,齐刷刷拜服于地,“送,上将军!”   其声慷慨,却于尾音,透着呜咽。   待到蒙恬身影不见了踪迹,蒙喜才从地上死起身。   遥望着上将军离开的方向,目光渐远,不见猛士背影也,不等去者归途也。   目光渐渐向南侧移动,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一队军队正朝这个方向赶来。   蒙喜深吸一口气,“诸君,上马!”   一场烈战即将开始,善战者必然心情激荡。但今日他却生出几分沉重!   算是时候,想来公子扶苏已经带着自己的奴兵抵达了要塞。那是左军去救援后军的必经之路,而扶苏此行意在拦截。   虽说有了扶苏一行,但他们还是要去。   因扶苏一行没有战马,行速及慢。   而走到了这一步,利用的便是速度。这次的关键便是以骑兵的速度,拉扯开防御。使上将军蒙恬不会受到左军右军的阻拦。   卫尉军当然不会呆在军营中不出门,实际上一个军营就代表一个防区。   四个军营把中军大营围在正中间,无论是哪一方来敌,都能够快速反应。   而蒙恬必须要抵达中军大营!   因为中军大营内还有一个人,那便是对始皇帝忠心耿耿的卫尉羯!   此计落定之际,所有人的额间皆是浸出冷汗。听起来是可靠的,心中却都在打鼓。   可行,却也不可行。   卫尉羯忠于始皇帝陛下,且是绝不可动摇的忠诚。这于他们而言,是利也!   如今的中军大营中,有李斯赵高之辈,若是始皇帝已经昏睡,此二人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令蒙恬不能近身也。   李斯之行,无人能解其意。但党派之争素来如此,公子扶苏不是那等拉帮结派之人,只要有些许的好处,想必就能打动丞相。   任凭少子胡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可他有个好老师。   赵高虽从狱中出来的时日不算久,可这人的谋算早已清清楚楚显露。此人目光歹毒,又善选人不能避之处,恐怕就是挑中了李斯无法拒绝的点。   不过也奇怪的很,此二人都相当聪慧,怎会选中少子胡亥为秦二世?   他们无法继续想,因为见到始皇帝才是迫在眉睫。   蒙恬同卫尉羯并无交情,所以擅闯卫尉大营必然会被卫尉军围困、剿杀。这一点无可避免。   无妨,蒙恬确实会死。   但对蒙恬本人来说,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卫尉羯不会离开始皇帝,所以即便是自己被左军右军拦住,卫尉羯也是鞭长莫及。   但这一点,也正是中了蒙恬之心。   唯见卫尉羯如何也不会离开始皇帝,便能确认他这份真心也!卫尉羯绝不可离开始皇帝,始皇帝的安危才有保证。   所以蒙恬不需要卫尉羯能来让卫尉军使自己通行。只需要让卫尉知晓,蒙恬手中有不死之药,且那药物已经送到了中军大营。   彼时卫尉羯定然会心动,但思及往前种种,诸多方士的坑骗卫尉羯必有疑心。   届时,蒙恬一路的斩杀,其神勇之态便就是一个证明。蒙恬乃是试药者,神勇的表现必会让卫尉羯相信。   卫尉羯极有可能会赌上一把,将不死之药献给始皇帝陛下!   他们这计划看似巧妙,其实每一步都是在赌。   其中另一个关键,便是公子扶苏。   亲卫骑兵们必须要吸引所有人的视线,牵扯防御。其实只是为了让公子扶苏在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能够逃出琅琊,赶往河套地。   河套地还有三十万长城军,足以同卫尉军想抗。   在计划时上将军蒙恬似乎已经算好了自己没有退路,他亦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但是他给公子扶苏准备了一条路。   蒙喜深吸一口气,遥望要塞处。他们不能同上将军前往,因他们还有更重的任务。   就连战死,都不能是因为护卫将军,心中确实失意。但对方又是公子扶苏,说来,死也值得!   如今,自己的速度要快,要尽快将所有的兵力都吸引过来。   所有人都还能死,但公子扶苏,不能死! 第108章 向死而生!   蒙喜一行人纵马从山岭之上疾驰而下,卷卷风刃从身上过去。每一个人都直挺着身子,目光坚定的看着前方。   猛士者,必如上将军一般!即便知晓前方只有死路一条,也有勇往直前的势头!   蒙喜粗糙的皮肤感受不到风的强烈,而此时他的心中却如此风一样无形无尘。   马急风便烈,可这对久经风霜的长城军来说算不得什么。   长城军驻守河套地多年,军中之人大多爽朗豪迈,没什么勾心斗角。   而在军中,亦然也是远离了朝中各种势力的争权夺势。旁的不说,只说那李斯当初的《谏逐客书》,整个军中几乎无人知晓。   军中人不管当朝丞相为何人,也不管三公九卿都是谁。   更别说少子胡亥那刚出大狱不久的老师赵高。   长城军需要做的便是每日的训练,若有令,必冲锋陷阵,捍守秦之国土!将那北地来的匈奴逐出去!若君有令,将北地再收亦不是不可。   长城军以守国护民为荣,即便是日夜与大漠风沙为伴也无怨言。   真是河套地气候差,如今这琅琊的风已经吹不透他们的皮肤了。   在河套之时,军中无乐子,除了相互比试,便是遥望那空中的星星。河套地的上空,星星似乎要比中原更亮些,而那天上之物,高不可攀。   曾有新军问过蒙喜,看了许久的星星有没有过摘下的想法。   蒙喜当时只说,星星看了也会忘,记不到心里。心里都被一个念头占满了。   新军曾好奇是何念头。   蒙喜未答。   数年后,那新军成了长城军的老人,便再也不问了。   长城军心思纯粹,都只想着此一生能为秦奋勇杀敌,同上将军出生入死!   将之忠者,其兵亦然。   上将军蒙恬,以纠纠老秦人的气势,带领长城军数十年。长城军始终如一戍守河套地,为的便是天下百姓能够安宁。   悠悠中原,周时礼崩乐坏。诸侯国纷争不断,连绵数百年之久。   秦统一中原,为的是能万世矣,为的是能使天下百姓安!   可中原统一了还有蛮人尚未驱逐!   北地匈奴,强掠好战!惹得北境民生苦不堪言。始皇帝有令,命上将军蒙恬带领长城军击退匈奴!   于是长城军便在这北地扎了根!   几十万长城军数十年的心血,不就是为了大秦能得万世之功?不就是为了百姓能安居乐业?!   秦有公子扶苏,普天之下,未有不知其贤者。   唯有贤者为君,国才有昌盛之能,天下百姓固然能安居也。   唯有公子扶苏能启承秦之愿景!   否则,天下若落入不贤之人手中,百姓必将遭受苦难,北地匈奴定会趁势进攻!数十万长城军的心血,亦将毁于一旦!   如今的事,是非做不可!   上将军蒙恬若能成也,那便是最好的!始皇帝能得不死之药,秦能怕什么?还怕什么?!   什么万世之功,什么百姓安定,还有那区区匈奴之地,秦必将以马踏而收之!   可如今,形式不妙也。   蒙喜不懂朝中纷争,亦然不知晓那李斯赵高究竟欲意何为?!   依他所想,内臣外将都应当是同一心思也,忠于始皇帝,忠于大秦!   明知徐福已经练成了不死之药,上将军蒙恬是来送药也,却依然出动了左军,打算将上将军至于死地!   若不是想谋反,那便是此二子有脑疾也!   那赵高他不清楚,只是李斯可是堂堂丞相,蒙喜亦是少数人中听闻《谏逐客书》者,此人心思巧妙,必然没有脑疾。   看来,定是要反!   若是上将军此行成了,始皇帝能服下不死之药。以始皇帝之德,必将拨乱反正,问罪二人!   今日所有的牺牲都不会白费,每一位将士的鲜血,都是为了大秦而洒!   若是上将军失败……   蒙喜霎时毛骨悚然,这是最坏的打算,却也必须要想到这一点。   李斯赵高已经下了杀心,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令上将军不得成也。   若真走到了这一步,只要公子扶苏还在,那便还有希望!   公子扶苏不是长城军的未来,而是整个大秦的未来。不是公子扶苏需要秦二世这个位置,而是秦二世只有是公子扶苏,才有可能有后世之功!   想到此处,蒙喜陡然停住。   紧接着,身后的马蹄声渐停。众人略带疑惑的看向蒙恬,一副要等着听吩咐的样子。   蒙喜回头眼神略过长城军,看向后面的亲卫。   “尔、尔还有尔!”他伸出一只手,点出十人后,沉声道:“尔等,速速回头前往公子扶苏身侧!无论如何,都要确保公子扶苏的安危!”   “且,尔等一旦到了公子扶苏身侧,立刻强行将其带往河套地的长城军中!”   蒙喜并不是随手点的,这十人本就是公子扶苏的亲卫,对公子扶苏甚是了解。   若是换了长城军去,或强行亦不能带走公子扶苏。但若是此十人,出于他们对公子扶苏的了解,或会对症下药。   此处太过危急,公子扶苏留下多久,身上便担着多少危险。   闻言,十人面露疑惑互相看了看,勃然大怒道:“军侯为何小视吾等!吾等方才亦是喝了血酒,军侯看吾等莫非不如猛士?!”   蒙喜摇了摇头,“尔等是猛士无疑,然而……如今公子扶苏危矣。公子扶苏不可能抵挡左军,而左军在这时候出动,诸位不觉奇怪?”   众人面色生疑,茫然看向蒙喜。   蒙喜接着说:“右军距离后军营地更近,为何其卫尉军并未派出右军呢?右军军侯同左军军侯各有所长,必不能因左军能力胜于右军,而出左军也。若是支援,无论如何也是右军更快,为何非要出需绕过东岭的左军呢?”   “必然是李斯赵高二人从中斡旋,定下左军,想来左军军侯必然是能听其令之人呀。”   “吾知晓诸位不懂朝中之事,吾亦然。如今想必诸位已经看清李斯赵高二人,贼子之心也,左军若听其令也,他们必然不会留下公子扶苏的性命。”   十名亲卫一愣,神色陡变。   此十人并不像蒙喜以为的那般不知朝中事也。   他们乃是公子扶苏的亲卫,虽说公子扶苏不喜谈论关于党派之事。但朝中想要以公子扶苏为秦二世者,皆会在公子扶苏面前谈论些许。在公子扶苏身侧久了,听到此类话语也是正常。   公子扶苏要面临的危机远比想象中更多!   公子扶苏为人和善,贤德。同以法为大的秦人多有不同,若是公子扶苏继位,恐怕秦律都会有所变动。更何况公子扶苏还有致命点,便是楚人之后也。秦灭诸侯国,本就有诸侯国之余孽,妄图再次掀翻如今的平静。其中声势最为浩大,便是楚人。   因此,始皇帝对公子扶苏多有忌惮。   故而,朝中并非是所有人都想公子扶苏继位。看来,李斯赵高真是要下狠手了。   是也,只要公子扶苏在,对此二人来说便是最大的威胁。   上将军蒙恬下此计划时,首要便说了一个字‘快’!   他们便是要利用一个‘快’字取胜。   马速要快于车速,只需在卫尉军尚未反应过来,迅速行动,抓住他们调兵遣将的空档,便有可能胜之!   先有上将军蒙恬冲击卫尉军辎重大营,卫尉军必然意外,但于其而言不过百人尔,不会当成一回事。可蒙恬以最快的速度击溃辎重大营,必然令卫尉军开始有所行动。   因为卫尉军绝不可能放任这百余甲士在蒙恬的带领下四处搅乱军营。   他们必然会开始调兵遣将,直接围剿!   先前预设他们围剿的事态时上将军蒙恬也有所疑虑,毕竟其并不悉晓卫尉羯擅长的行军手段。又有李斯赵高两人,定会依着他们自己的想法搅乱卫尉羯。便只能商量出来大致的分工。   那便是蒙恬往前冲,扶苏在外打配合。   先前种种果真同他们所想无差。   但卫尉军直接出动了左军,这倒是令人意外,本以为会是右军先行。看来是直接打算将上将军蒙恬之部下围杀在东岭一带。   但他们这样做仍旧拦不住上将军的进程。   说白了,这本就是一条葬生之路,即便是牺牲所有人,也要将不死之药献上。   其一为快,那其二便是用了‘疑兵’之心也。   李斯赵高二人虽有计谋在身,但毕竟从未亲身指挥过兵马。若是个脑疾者,恐怕会无比自信,觉得自己定能胜。真是碰了这样的人,确实不好对付。可此二人不同,他们太有脑子了,便会猜想。   上将军蒙恬的战绩那可是从河套地传到朝中,以至于整个大秦都知晓。   他们必然会忌惮上将军蒙恬,会猜测其用兵手法。所以无论上将军何种举动,在他们心中都有深意。   他们定然会想,蒙恬绝不可能以这点兵力来冲击卫尉军,其定有后手。   只要他们有了此种想法,必然导致投鼠忌器。他们一方面想要迅速扼杀蒙恬,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防备他的后手。   人啊,怕的就是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蒙恬可能会留着什么样的后手,百般猜测,越想越坏。   以至于如今,竟然连左军都派了出来。   调都调动了,自然是倾巢出动。   以此情形来看,左军必然是他们最信任的部队。否则不会放着就近的右军不用。而以左军的战力,哪怕遇到了万余军卒都有正面一战之力。   届时左军会碰上公子扶苏,公子扶苏不过是带了百余人去拦截。拦定然是拦不住的,却能拖住时间。   拦个左军竟然能让公子扶苏以身犯险,不用想也知道,蒙恬所谋甚大!   他们定会加快脚步赶往后军。   而后军在东岭之尾也,中军在东岭之首,首尾之距离相隔甚远!左军已经倾巢出动围剿上将军蒙恬的部下,自然是左翼空虚。   虽还是会有巡逻的兵卒和一些斥候,但这些人根本拦不住上将军蒙恬。   妙也!   身为公子扶苏的亲卫,跟随公子扶苏多年,也知晓上将军蒙恬用兵入神。只有这一次他们亲身参与其中,才知究竟有多神也!   以百余人之力,以兵速之快,以用敌方将领之心取胜!   如今唯一的问题就在公子扶苏处,若左军真是李斯赵高之亲信,那此人或许会杀掉公子扶苏!   使公子扶苏前去拦截不是没有想过其可能面临的危险,而是知晓卫尉军绝不敢动公子扶苏。如今可是不好说了。   李斯赵高要的便是公子扶苏死!   公子扶苏一死,能够继位之人只有胡亥。李斯赵高二人的夙愿也就成了。   近些年来,他们在公子扶苏身侧时常听闻关于少子胡亥之事,只是公子扶苏仁善,向来不喜旁人说胡亥闲话。   可胡亥不是什么善人……   若公子扶苏真有什么意外,少子胡亥成了秦二世,那秦还谈什么万世!   十名亲卫了然,几乎是同时抱拳道:“军侯所言极是!吾等就此告辞,军侯万事当心!”   蒙喜点了点头,“诸位猛士,公子扶苏便有劳诸位,若是不得已……”   “吾等知晓,军侯万可安心!”   十名亲卫转头疾驰而去。   蒙喜目送片刻,转头看向前方。   他们尚处高地,右军大营已经在望。   卫尉军的左右军乃是最强盛的兵力。无论是军侯还是兵卒都是从人群中挑出来的。   卫尉军和长城军常有比较,卫尉军乃是始皇帝亲军也,可长城军不同,他们戍守在河套地,抵御匈奴的进攻。   以美名传于整个大秦。   只是秦军内部可是不许厮杀的,因为两军即便是心中谁都不服谁,也无法分出个高下。都是秦之军也,又何须分出个高低。   在所有军卒心中不同,他们从不认为自己军的实力是弱于对方的。   蒙喜生出一丝激动,两军竟然真的要交战了。只可惜,人数相差甚多!   “诸位猛士,今日遇卫尉右军,尔等可有怯意?”蒙喜朗声问。   “何为怯意?”一军卒道。   蒙喜大喜,“来也,替吾打出大旗!”   随着蒙喜一声令下,哗啦啦一面旌旗被举起。   旌旗迎风而立,上面只有光秃秃的一个‘蒙’字!   随着旌旗的展开,风有了声音亦有了形状。百人立于马上,目光炯炯,似千万人气势!   纵使今日必死……   亦要向死而生! 第109章 堵门叫阵!   旌旗飘扬,严阵以待的不只是蒙喜等人。   蒙喜一行趋向的方向,乃是右军大营。   右军的战力显然非后军能比,实际上,右军应该是除中军外,实力最强大的一军。   春秋战国时一般有三军,中军,右军,左军。   而此时风气是以右为尊,右军的地位要远高于左军,左军一般都是新军,负责的就是辎重以及打扫战场。   三军的由来便在于此,诸侯只能有三军,此为周礼。   一直到周末,礼乐崩坏,各国疯狂扩军,自此三军扩充为五军,分前后左右以及一个中军。   前军和后军相当于二线部队,一个负责当前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个负责在大军后面负责运送补给,运输辎重。   唯有左右两军才是真正全员甲士,尤其是右军,除了人数比较少,其单兵战力甚至可能比中军更高。   毕竟右军才是真正意义上“首战用我”的军队。   能够统领如此重要的军队,右军的统领,骑都尉自然也不是常人。   坐镇右军大营的乃是一名骑都尉名曰韩越,此人素来骁勇,曾经随大庶长李信伐楚。李信因为楚昌平君叛变事,导致后勤中断,后路断绝,不得不全军靠向作为偏师的蒙武,以期从蒙武处得到给养,稳住阵脚。   彼时楚国大将项燕衔尾追击,李信军又深陷于楚地沼泽,走不快,全军一日三惊。   关键时刻,时任二五百主,也就是千将的韩越临危受命,随都尉率领自己麾下在寿山一代阻截楚军。   楚人士气高昂,而秦军低迷。都尉原本想要通过致师来拖延楚军的步伐,提振士气,不料上去就被楚国悍将,项燕之子项梁阵斩。   值得一提的是,项梁便是后世那位西楚霸王项羽的季父,项羽父亲早逝,项梁便承担起了抚养教导项羽的责任。   能够教导出一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项梁本身的勇力显然亦非同小可。项燕反攻李信军时,作为先锋当先冲入秦军大营,斩杀营中六都尉的正是此人。   加上在寿山斩杀的这名都尉,项燕一战总共斩杀都尉七人。   主将上去就被阵斩,秦军彻底绝望,就在这时候,身为千将的韩越站了出来,利用居高临下,而且山道狭窄的优势,组织了一波反攻。   秦军有兵车,而项梁军没有,因为兵车在楚地大部分地方都发挥不了作用,而且作为前锋,项梁需要的是速度。   于是韩越将自己用铁链直接绑在了兵车上,蒙上战马的眼睛,驱使战马向着山坡下奔驰。   山路颠簸坎坷,战马又被蒙上了眼睛,韩越显然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   韩越的行为激发了秦兵的血性,秦人跟随韩越向楚兵发起决死冲锋。如此悍不畏死的行为让楚人终于清醒了几分,那便是,纵使是战败的秦人,亦是秦人!   他们终究还是这个世界上最悍勇的兵卒!   而清醒过后,随之而来的是疲倦,毕竟在此之前,项梁军已经不眠不休地连续追击作战了三天。   是故,项梁军稍退休整,韩越带着满身如同刺猬一样的箭杆傲然回军。   此战韩越悍勇之名军中皆知,始皇帝亦听闻,于是调他进卫尉军,从一名二五百主,统帅一千人的千将,提拔为骑都尉,统领五千卫尉军。   当然,这并不仅仅只是因为韩越之勇,始皇帝亦是看重他的出身。   韩越本是韩王孙,祖上因太子之争事投秦。虽然因为王孙身份不曾领兵,但是知书,乃是卫尉军中难得的真正大贵族出身之人。   而且按照后世的说法,所谓兵法,其实就是组织学与管理学。大贵族出身之人,纵使不曾学过兵法,在管理与组织上也有着巨大的优势。   始皇帝最喜欢提拔的就是这些没落的六国贵族,当然是攻灭六国前就投秦的。因为他们有素养,而且与秦国原有的大贵族之间水火不相容。   营中主帐内,韩越正束甲盘膝坐在一张榻上,榻其实类似板凳,全天下只有始皇帝一个人能够坐有靠背的椅子,其他人要么坐地上的席子,或者坐矮小的板凳,也就是榻。   榻就是所谓的上座,因为坐榻之人比坐席者更高,所以古代迎接贵宾都叫做“扫榻相迎”,意思是我已经将上座准备好了,而不是后世官员所理解的我已经准备好了暖被之人。   此时的右军大营中,所有人的心都紧绷着,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军营中常有人言,若蒙恬为大秦第一勇士,韩越必为其二也!   而这在知晓冲击卫尉大营的人乃是蒙恬之际,韩越神色淡然,似乎和听见常人并不差别。   有那些常年跟在他身侧的人才知道,淡然便是韩越最出奇的反应。   骑都尉时常轻笑,无论对方是谁,在他眼中所犯之人,必死无疑。可今日却并未如此。   营地大帐中,韩越披甲而坐,身前跪着神色慌张的斥候,“禀骑都尉,于山岭之上发现蒙恬所属甲士。”   韩越却并不着急,他目光落在斥候身上,幽幽道:“主将何人?”   “公子扶苏在否?”韩越追问。   斥候有些迟疑道:“禀骑都尉,属下不知也。只知对方打了个旗子,其上写着个‘蒙’字   韩越一冷,微微睁眼,看向斥候,随即又收回了目光   “那是什么旗子?”   斥候道:“乃是牙旗也。”   韩越有些懵。   军旗素来有章法,有令旗将旗牙旗等多种。其中牙旗便是主将旗。   如今对方打出了牙旗,说明蒙恬在也。   可又有所不同,蒙恬的牙旗怎么只有一个‘蒙’字?   依着秦律中对上将军牙旗的规格,其上应该写着‘上将军恬’,而不是单独的一个蒙字。   他眉头深蹙,属实想不到蒙恬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对方可是上将军,且是大秦第一勇士也   如今靠着百骑,竟直接弄崩了后军辎重营地!还弄死了主将!   真是不得不谨慎对待。   蒙恬之大名,早有耳闻。   初入卫尉军时,蒙恬所带领的长城军依然压了卫尉军一头。虽不曾见过,但军中所有人都曾听过关于这位将军的美名。   其善战,且用兵有道,更重要的是,此人无比忠心。   是个将士便没有不忠者,偏偏蒙恬出生入死,成了佼佼者。   先前他并不知其为何能担此名也,如今也是心服口服,只因蒙恬所为何事他还是知晓的。   只是,军令在上不得不从。   韩越看向一旁的副手,“兵车可备好了?”   副手拱手道:“禀骑都尉,兵车已备好!”   韩越松了一口气,早知蒙恬骁勇善战,可一直到了今日才真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骁   初听斥候来报时,他简直不敢信,那是人能做到的!那可是床子弩,望斗的柱子。竟然说挑翻就挑翻了?!说打断就打断了!   惊叹之余,他也知晓应该准备更严苛的防守。便事先令人用兵车直接堵住了辕门。   为的其实不是直接围剿蒙恬,而是先拦住。   即便是蒙恬有能力挑床子弩,也不可能闯了这兵车堵住的辕门。   不是韩越无法应战,而是他不能直接应战。   说实话,像这样能同蒙恬一起较量的机会不可多得。即便是平日里能向其请教,也是轮不上自己。   蒙恬在所有军卒的心中可谓是神人一般的存在,能见到此人的都是更高的将领。   卫尉军中,卫尉羯自然是最大,其次便是各营中的军侯。而自己尚在军侯之下。怎么会有机会见到九卿之列?   本以为今日实战亦是个另类的讨教机会。   可却得了令,需按兵不动,待到左军到了,和左军一同围剿蒙恬。   越是这样,便能越能看出蒙恬有多难对付。   等着左军自然是为了能一击成功。   先前上有令只说要和左军一同围剿,却没说如何行军,本来还思量着按兵不动能等到蒙恬吗?如今蒙恬送上门来了,也是正好。   看来这双方的博弈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   虽说蒙恬即将要到阵营,且自己还有军车在前防备,但还是要小心。   那辎重大营的军侯可是出了名的后手狠辣,不还是被蒙恬从望斗上摔死了。   其实并非是那军侯这一次的后手不行,床子弩,再比这更狠辣的还有什么?   蒙恬竟然全然无事。只能说,众人还是低估了蒙恬此人。   还有那公子扶苏,人常言其贤,却极少说其足智多谋,非是其不聪慧,而是不喜张扬也。   公子扶苏手中还有许多奴兵,着实令人忧心。   “公子扶苏的奴兵呢?”   斥候一愣,道:“未曾看见。”   韩越有些奇怪,奴兵不来,那蒙恬的亲卫来此究竟为何?   为了送死?   并非是韩越太过有信心,右军不是辎重后营,右军以作战为主,其兵力不容小觑。蒙恬即便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不将右军放在眼中。   越是瞧着像是来送死,便越是令人疑心,对方是有还有其他计策?   如今自己要做的是按兵不动等待左军抵达,自然不会同他们正面起冲突,所以无论对方如何嚣张,都无妨。   唯一担心的便是奴兵纵火。   战场之上烧掉对方军营这种事是最常见的,而公子扶苏又在河套地同蒙恬共同协战多年,他们二人若生出这样的心思,不足为奇。   这营帐要是烧掉了,夜里住在何处?   “来人,去后面排查,断不可使奴兵混进其中。”   “韩越小儿,可敢出营与吾一战!”尚未等军卒应声去排查巡视,一道粗豪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   霎时,营帐中的众人面色一变。   怒气从每个人的心头生气,憋得那黑脸通红。   嚣张!真是太过嚣张,区区百人尔,竟敢堵着卫尉军几千人的营门口叫阵!   即便是你长城军有名声在外又如何,卫尉军何时承认过!这简直丝毫不将卫尉军放在眼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韩越身上,手中紧握着剑柄,只等骑都尉一声令下,他们必然会冲出去将这百余人斩碎,杀杀他们的威风!   常人道他长城军骁勇,还真以为自己能骑在卫尉军头上了?!   哼,也不悄悄他们这一次对上了谁,韩越,韩骑都尉!这可是一员悍将!   在他所有经手的征战中,从未失手一次,故而才来到了卫尉军中,成了骑都尉。   岂是旁人说叫嚣就叫嚣的!   韩越亦是怒火攻心!   为将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嚣到自己脸上。还只是区区百人。   纵使对方是蒙恬又如何?能枪挑床子弩又如何?!   他韩越为将在疆场上靠的就是勇也!匹夫之勇又如何,能胜便足矣!更何况蒙恬如今不过百余人,还真以为能正面相应自己的几千卫尉军?!   蒙恬真是太不将卫尉军放在眼中了!   即便真是死战一场,此刻他也想冲出去,直接同对方厮杀!   可不行,他得到了命令是按兵不动,甚至还让自己收缩防御,绝不能让蒙恬攻破营地。   韩越颤抖着深吸一口气。   不打,憋屈的很,从未如此憋屈过!   打吧,违抗军令,事后必定会影响整个右军。   如今已经不是思量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了,而是恨不得直接和对方硬碰硬!输赢不重要,岂能允许百余人在门口如此叫嚣?!   可再想到军侯和所有军卒。   哎!   韩越一拳砸在案上,压制着声音,低声道:“让他叫!”   副手低声问:“骑都尉,不若吾去准备床子弩,将其射杀?”   韩越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上面给的命令是包围,一定要等包围了才可以动手,免得一击不中蒙恬再跑了。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眼道:“不能射,他们要叫就由他们叫,吾倒要看看他们能叫到几时!”   “斥候呢,速速去通知后军与左军,告知他们蒙恬到了右军,速来包围。”说完,韩越猛的睁眼,极为凶狠的目视前方。似如豺狼虎豹,等着自己猎物。   可营帐中的其余人皆是有些意外。   卫尉军乃是天下第一强军,悍勇无双!   今日竟然被百余人堵着门口叫阵,自己连箭都不能射一下,这算什么是,若是传了出去,卫尉军还有什么脸面!   更何况,对方还是长城军那边的人。   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第110章 绝境!   营帐内的气氛有些沉闷。   蒙恬悍然以一百甲士堵在营门口叫阵,确实让人生疑。   毕竟,那可是大秦第一名将蒙恬!   为将者自然需要冷静,不能逞血气之勇。要说蒙恬脑子一热,就打算用这一百亲卫帮公子扶苏夺下秦二世大位,再愚钝之人亦知道这不可能。   因此蒙恬的行为必有深意。   但是再有深意,他现在也只有一百人,而且他正带人堵在营门口叫阵。   而卫尉军有五千人,并且右军可是真正的全员甲士!   是真正的士,正卒,而非披着甲胄的奴兵或者辅兵!   哪怕不大军出动,至少出去一个百将,与对方致师,都不至于这么丢脸吧?   致师乃是周时交战的礼仪,虽然到了秦时战争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此风犹在,甚至一直到汉末三国时期,依然还极为鼎盛。   而秦时的致师要比汉末要文雅许多,也更有章法。除了主将上阵互相单挑之外,遣二三子相戏于两军之前也是常见的致师,或者是应对对方叫阵的方式。   毕竟此时的战争打的其实都是征服之战,我觊觎你的土地和子民,来进攻你,目的其实是把你这个领主,也就是主将干掉,然后接收你的土地财富子民和兵卒。   “征”字一开始的本意就是收钱,而服字的本意其实是指奴隶。所以我征服你,本意就是你向我交纳财富和人口。目的如此,过程到底是打赢后得到,还是我一来你就老实奉上,不重要。   是故周时打仗前都需要事先与对方商量何时决战。宋襄公虽然不肯半渡而击楚军,导致在与楚国的争霸中失利身死,周人乃至秦人却无人觉得他迂腐或者傻,而是赞颂他乃是真正的贵族。   当然,秦人虽然推崇宋襄公,但是自己突袭背刺乃至半渡而击的事也干了不少,甚至还曾经趁着与楚王会谈的时候,扣押对方。   然而,那是对敌,而蒙恬可算不上敌人。   现在对方在门外邀战,派出一个百将,率百名甲士,迎战致师,纵使不敌蒙恬这等绝世名将,至少也能对对方造成大量杀伤。   致个两三次,蒙恬便是不阵亡,也剩下了一个光杆上将军,还能有何作为?   而且,以蒙恬上将军的身份,他想必哪怕剩下光杆也不会跑。   那不就手到擒来?   真不知骑都尉在想什么,此时就应该冲出去,让他们好好看看究竟什么才是秦第一强军的实力!   营帐中的人心中皆是窝着火,听着从外面此起彼伏的声音传来。一声比一声嚣张。   而这些嚣张的声音自然不是来自同一个人。   百余人几乎是接力一般,一人喊完下一个接着喊。   所有人的牙齿都要咬碎了,包括韩越在内。   韩越又不是个蠢货,众人所想,他如何不知?   然而,军令在此,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静坐等待。   ……   辕门外,蒙喜穿着一身青灰色铁甲,端坐在马上,冷冷地看向前方大营。   依着计策,自己是冒充上将军来的。如今计策成了,对方居然不出来。   还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怕呗!   他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上将军的威风果真能威震四方!一个名头便能让对方龟缩在营中不敢出来。   可笑至极!   百人尔,区区百人尔,令几千卫尉军噤若寒蝉。   不过,他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欢喜之意,有的只是沉重。   确实,卫尉军常在始皇帝身侧,真正能用到的机会很少。而兵卒最怕的便是闲着,唯有不断历练才能不断进步。   长城军远在河套地,训练作战从未少过,自然不是他们卫尉军能比的!   然而,缺乏作战经验是一回事,勇气又是另外一回事!   卫尉军绝对不会缺乏勇气,他们选卒便是看对方是否悍勇。   真正被吓破胆子的,其实是远在中军大营的李斯赵高之流!   说起来,李斯赵高之流虽然不是什么将军,但是要说他们完全不知兵,也不至于。   大贵族出身之人,家中都有门客数千乃至上万,封底里亦有家族武士,多多少少都有过领军的经验。   只不过,所谓术业有专攻。   李斯赵高那点可怜的统兵经历,在上将军这种超出常规的举动面前,变得捉襟见肘。   以至于足足有五千大军的卫尉军右军,在面对区区一百人叫阵时,居然不来应战!   亲卫觉得好笑之余,又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就这样干等着?还是直接硬冲?   他们的目光落在蒙喜身上,“军候,今当如何?”   闯自然是不能可的,若此时硬闯他们一定会发现自己并非上将军蒙恬。   而且,攻打右军大营本来就不是亲卫们的计划,亲卫们本来就只是为了牵扯卫尉军的防御。   卫尉军本来有五个大营,只不过前军随着骑都尉李超跑去琅琊台了,剩下的四军依旧组成了一个严整的军阵。   其中中军大营在东岭东北,后军,左军,右军,三个大营将琅琊县除了珠山与蒙山外,唯一的高地东岭直接包围在中间,然后卡住了三个方向。   三个大营之间有斥候不断逡巡,有小股军卒巡逻,形成一张严密的大网。网中任何一个点被触动,近在咫尺的大营立刻就会派出大军,将任何可能威胁到中军的人绞杀。   而且外围还有卫尉军封锁整个琅琊县,东侧又是大海,还有李超的前军在,想要靠近中军大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是能够调动几个大营的卫尉军军卒,并且让对方以为,蒙恬此时就在右军处。   以上将军蒙恬的威名,再加上片刻之间破后军辎重营地,李斯和赵高势必会如临大敌,他们会派出自己的心腹,统帅大军,目的便是一锤定音。   是故,为让上将军成事,时间拖的越长越好。   “等!等他们来包围我们!”蒙喜平静地开口。   闻言,众亲卫皆是大笑!   他们早就知道是这么一个答案,对此并不意外。   真正让他们意外的是卫尉军的表现。   百余人同他们几千人打,他们竟然还不敢一战,等着援军过来包围自己?!   果真是天下大滑稽也!   什么天下第一卫尉军,简直就是天下第一龟缩!   对这些亲卫来说,他们才不愿意考虑那么深远,那是为将者应该干的事情。   右军骑都尉的苦衷他们不了解,更不屑去了解。   “哈哈哈!竟不想卫尉军如此胆怂也!”   一亲卫笑着道。   蒙喜亦是大笑!   这一次他们本就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来的,其实包不包围都无所谓。蒙喜却是不觉得区区百人,真能同几千右军一战!   真是不知对方究竟有多怕上将军之名。   既然对方愿意拖着,那便等!等上将军将不死之药献上,等始皇帝陛下下令,斩杀贼徒!   只不过……   他们这边都还算顺利,就是不知公子扶苏处如何了?   那十人不知到了没有。   蒙喜的目光隔着东岭看向东南方向。   他知道,左军既然出动,说明左军,便是李斯赵高心腹之人。   他们所想斩杀的并不只有一个上将军蒙恬,包括公子扶苏,恐怕亦在他们的斩杀范围之内!   而这,便是公子扶苏所面临的最大风险!   ……   不同于蒙喜山顶处的平静,东岭东南,约三里处,一处荒地。   琅琊县地处海边,海边时有大潮,漫灌上岸。而且琅琊县的地下亦被海水侵蚀,井水常年苦咸,饮水要靠雨水,以及自沂水引水。   是故,琅琊县荒地极多,有些地方甚至连草都不长,雨过天晴后,满眼皆是白的盐碱。   此处荒地倒是长了草,或许是因为前几日豪雨,原本裸露的土地此时已经覆盖了一层短短的青草,青草柔软如毯,踩在上面让人心旷神怡。   然而此时这块碧绿的地毯上,却染上了无数鲜艳的红色。   一场生死搏杀,正在此处进行!   足足两千名卫尉军军卒此时正围成一个半圆形,而他们正在包围的目标,则正是公子扶苏,以及他的五百奴兵。   公子扶苏此时被奴兵簇拥在正中心,箭矢飞空,一个个奴兵中箭,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是卫尉军的重弩,显然不是奴兵们那身薄薄的皮甲所能够挡住的。   而奴兵亦激发了血性,也因为公子扶苏就在他们身畔,一同被包围,他们不得不搏命。   毕竟奴兵就是公子扶苏领地上的罪囚或者赘婿之流,他们的家人依旧生活在公子扶苏的治下,公子扶苏就是他们的领主,也是庇护者。   公子扶苏若死,他们的战功乃至从军之事自然再无兑现之期,家人也不能得到脱离奴隶之身的机会。   与大家所想的不同,罪囚等为奴兵其实并不是惩罚,而应该算是机会,一个脱罪,并且让自己家人亦脱离奴隶身份的机会。   这个机会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也不是每个领主都会给。   新领主当然有他自己的奴兵,他自己的奴兵都在渴盼着立功的机会,又怎么会有机会给新接收的奴隶?   是故,奴兵们此时亦悍不畏死地与卫尉军对射。只可惜卫尉军甲士都是三层重甲,又有兵车,几面大盾竖在车上如同门板,让人望而绝望。   奴兵们的弓箭大多数都被大盾挡下,纵使有少数避过大盾,落在后面的卫尉军兵卒处,也只能听到叮当的敲击铁甲声,鲜少有受伤的闷哼或者惨叫声。   而奴兵则是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一边缓步后退,一边丢下一路的尸体和伤者。   公子扶苏坐在马上,眉头紧促。   他眼睁睁看着奴兵一个个倒下,死去的奴兵平静,活着的奴兵则是被卫尉军一刀枭首,心中疼痛难忍,又怒不可遏。   秦军喜欢杀俘虏,昔日武安君白起曾经有过一举坑杀数十万赵卒的历史。   然而,奴兵眼下虽然与卫尉军交战,但是双方并不是敌人!   大家都是袍泽!   秦兵极为团结,军中皆视为袍泽弟兄,不管是不是同一军。而灭六国之后,老秦人更是成为了一个整体。   就连始皇帝当年平定了嫪毐等人的叛乱,亦只是诛杀了嫪毐等为首的贵族,将剩下的门客兵卒充军,而不曾斩杀。   这便是所谓的只株首恶。   何曾有过受伤的对手便直接砍死的道理?   然而,他虽然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将对面统兵之人斩杀而后快,却没有半点办法。   同时,他还有一丝凝重。   卫尉军擅长使用兵车,兵车奔驰起来,和人奔跑起来的速度仿佛。   当然,兵车或许还可以更快,但是兵车再快,后面的步卒跟不上也是枉然。   而且这样的话,卫尉军便不能一边发射弩箭,若要发射弩箭,就必须放慢速度,给弩兵上弦瞄准的时机。   当然,卫尉军虽然没有将才,但是也不至于僵化至此。面对五百奴兵,他们哪怕不动用步卒,直接用兵车冲撞,都能把奴兵杀个七零八落。   除非奴兵撒丫子逃跑,这样兵车才无法轻易追近,但是这样奴兵同样无法攻击卫尉军,而且一但跑散,其实跟战败被斩杀没什么区别。   然而这次不同,这次扶苏所率领的奴兵,先遭遇的并不是卫尉军的兵车。   而是,一个曲的骑兵!   扶苏是始皇帝大子,卫尉军同样算是他的私兵,只不过目前听从的是始皇帝所任命的卫尉之令,至少是表面上如此。   他当然清楚卫尉军的制度,他们用兵车,并不训练骑兵!   而且,实际上大秦的军队虽然已经在淘汰兵车,但是目前大部分其实依然还是以兵车为主。   只不过从原先的广车改成了轻车而已。   卫尉军一切行动皆有章法,他们不可能在自己不知晓的情况下,训练了骑兵。   而且眼前这些卫尉军骑兵明显不熟练的样子!   这一点扶苏很确定!   他同蒙恬所在河套地时,长城军常用骑兵。熟练度他自然能看得出来。   骑兵速度快,起初他们正是要用骑兵速度快的优势,却不想对方竟也改用了骑兵。   想来是对方临时加改的。   李斯赵高之辈,虽说心思细腻,却并不擅长用兵,看来今日定有名将在此。   至于那位名将……   他一眼就看到了身后不远处,正带着一曲骑兵截断自己退路的一名年少将军。   王离!   王氏,竟然也叛了! 第111章 天下皆叛,大秦无法挽回!   扶苏心中有一丝悲哀,但是更多的却是愤怒。   他如何也没想到,到了这紧要关头,自己碰上的竟然是王离。   王氏与蒙恬的蒙氏素来是竞争对手,这点扶苏早就知道。   毕竟大秦两个名将之家,世代名将,一个就是蒙氏,一个就是王氏。   只不过始皇帝一统六国,收天下威权于一身,准备借此机会一举将天下兵权一并统了。   故此始皇帝废了分封,推行郡县,目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成为王下之臣,天下人皆效忠于他一人。   只不过灭六国时,大秦将士们立功者众,天下虽然已经尽归秦土,但是秦土之上,却反倒多了不少封臣。   面对这种情况,始皇帝只能提拔新的贵族,并且限制爵位,大秦二十等爵之中最高的彻侯以及次高的关内侯,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封出去。   即使是蒙恬立下如此大功,也仅仅只是大庶长,不曾封侯。   是故大秦二十等爵其实只剩下了十八等。   然而,始皇帝虽然在封贵爵之事上谨慎,对封土之事更是可称吝啬,奈何历代秦王礼贤下士,封赏甚厚。   这亦是没办法,秦国孤悬西域,本就是穷乡僻壤,生活困顿,环境恶劣。若无厚赏,如何吸引六国贤才来此?   总之,始皇帝一统六国,意气风发,转头却看见朝堂之内一个个不是关内侯就是彻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只不过始皇帝面对自己的功臣还是极为宽厚,虽然不高兴,但是却并没有兔死狗烹之举,相反待之甚厚。一门心思只等这些人老死。   始皇帝如此态度,朝臣自然也知晓。那些显爵们一个个都主动退出朝堂,留下一帮年轻人在朝中,以便让始皇帝能够无所顾忌地施政。   而功高盖世的蒙氏,当代家主蒙恬主动在灭齐之后远窜河南胡地,爬冰卧雪为大秦驱逐匈奴。王氏则是直接告老归乡,王翦王贲父子两位名将归隐田园。   然而王翦王贲二人只是因为知道始皇帝心中不满,害怕始皇帝突然某日向自己这帮功高盖主之徒举起屠刀,因而归隐,并不代表王氏直接放弃了朝堂。   他们的希望,其实放在了王离的身上。   而且,之前王翦王贲归隐,王氏原先统帅的大军一部分被调去岭南军团,另外一部分变成了关中守备军,而王离作为王氏正牌继承人,却没有去统领岭南军团,亦没有去关中守备地方。   而是随着蒙恬的长城军北上河套地,作为长城军裨将,一同参与驱逐匈奴。   其中意味很明显,那便是向大子扶苏靠拢,同时向蒙恬示好。   毕竟,众所周知,蒙恬虽然为大秦第一名将,但是他自弱冠便至军中,随大军东征西讨,极少待在家里。   是故他虽然已经娶妻,但是至今无后!   可以想见,他纵使已经被调回国中,马上生儿子,至少在二十多年内,蒙氏将无可当一面之将。   而这年头人的寿数普遍不高,尤其是这些爬冰卧雪,披创无数的将领,四十岁死已经算善终了。   蒙恬今年已经而立有余,他最多还能够统兵十年。十年后王离还不到三十,届时大秦必然是他的天下!   正因为如此,蒙恬扶苏对王离亦十分看重,颇多教导照顾。只不过王离乃是琅琊人,琅琊气候温暖,而且王离还年少,身子骨尚未完全长成。   纵使万般忍耐,却始终无法受住河套地的苦寒,乃至长病不起,不得不返回关中。   押送扶苏与蒙恬二人前来琅琊,是扶苏与王离时隔数年后再次相见。虽然此时王离已经不是蒙恬与扶苏的部下,而且二人还是代罪之身,但是王离对二人依旧十分尊敬。   万万没想到,几日不见,王离就已经出现在了卫尉军中,而且,挡在了扶苏的去路上!   难道王氏一族也叛变了吗?!   没错,是叛变。   若是最初之时,自己和蒙恬一起强攻卫尉军,对方觉得是自己的问题很正常。可如今不同了,他们已经将上将军蒙恬是要献上不死之药的事说出去了。   如今只要是真心要拦住他们的人,无疑都是赵高李斯的人。   况且,左军军侯很明显就是李斯赵高二人的心腹,否则也不会被派来围杀自己。   心腹啊!   扶苏眉头深蹙,王离何时成了他们二人的人?   秦与始皇帝,从未亏待过王氏一族。王氏出了一位王翦和一位王贲,此人二者,在秦军中皆是为将。   秦军律法严明,即便是将领也不会在军中有什么优势所在。   但对一些常在秦军中的大族,还是较为宽容的。   比如此二人在军中,始皇帝便颇为倚重。   如此一来,整个王氏一族的地位也都随之提升。此二人也确实是生来便是要为将的,功绩显赫,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只不过,王氏一族在平定六国后,便选择返回了乡野。   功成身退,于大多数人而言都不是一件坏事,王氏之人亦是如此想。   可王氏这一退,便沉寂了许多年。   直到多年后才出现王离,此人虽不能说是胜于前二者,但也是沉寂了多年的王氏一族,终于有了新的将才。   此人入了疆场,众人才知道其不是简单之人。最擅长的便是以用兵谋略,胜于更多数也。   如今换成马匹这种事,自然不是李斯赵高能想出来的。   还能有谁呢?   自然是眼前这位少年将领了。   看着眼前的奴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扶苏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王离身上。   对方一脸冷色,冷冽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   令人瞧不出,他究竟几分心思。   打必然是打不过的,为了不使奴兵全都折在这里,必须要想新的法子。   扶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顿时悲怆。   这是一个由左军围成的包围圈。死死将所有人都围在其中!   周围的箭矢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奴兵死伤殆尽,连退路都没有。   扶苏双目再次落在王离身上,   他知道故大庶长李信之子李超亦已经投入到了胡亥麾下,李氏同样是名将之家,只不过没有蒙氏以及王氏显赫而已。   此外,还有章氏,再加上李斯和赵高……   这些人身后都代表着一个个显赫的家族,粗略算起来,大秦的显赫世家,已经有一半以上站在了胡亥身后!   他们一同叛了始皇帝!   包括王离,扶苏一直认为,他会是蒙恬之后,大秦的第一名将。   忠勇,果敢,聪慧,勤奋,好学!   没想到,他亦成为了李斯赵高一党!   扶苏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如此离心离德。   亦不知道,始皇帝又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这些人的事,以至于他们为虎作伥!   事到如今,只能徒叹奈何。   或许,自己果真无道,始皇帝祭天准备废自己,确实是一件正确的事吧。   扶苏暗暗地想。   他陡然昂起头来,傲视着缓缓包围过来的卫尉军军卒,发出一声冷喝。   “尔等主将何在?”   “吾,卫尉军左军骑都尉在此!”   一辆兵车缓缓越众而出,上面站着一名身穿铁甲的将军。   扶苏打量了此人一眼,后者脸上覆盖着面甲,根本看不出是何人。   “尔所为何来?杀吾吗?”扶苏也懒得去问他是谁,反正不外乎是李斯赵高亲信。   “吾乃是为诛杀反贼而来。”对方甚至根本就已经不顾扶苏的公子身份。   扶苏大笑:“诛杀反贼?”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反贼到底是谁?”   对面的骑都尉根本就不回答这个问题,他冷冷地开口:“扶苏,尔如今已经插翅难逃,可降乎?”   “吾若是降了,尔便不杀吾乎?”扶苏嘲讽地开口,他大笑着说道:“大丈夫死则死尔,降什么降!”   “既如此,吾奉命诛杀反贼,公子勿怪!”   杀红眼的战场上,军卒毫无理性可言。几乎是同一时间将目光落在了公子扶苏身上。   扶苏已然知晓自己的结局,只是万万没想到,此一生竟是死在了秦军之手。   他入群狼中央的狮鹫一般,狼群仗着数量之多,今日必要让他丧命于此。   忽然,一支箭直冲他的额头心飞来,抬手便是用利刃斩断。   可一个人总归是接应不下,就在下一秒,背后忽然发出一道声音。   即将射入他身上的箭,被一刀挑开!   扶苏回头,只见十名亲卫气喘吁吁在自己身后。   “公子!公子,吾等来迟了!”一名亲卫道。   说完,那亲卫立刻转身,同剩下九人道:“誓死保护公子,带公子杀出重围!”   “哈哈哈!”方才高喊那男子忽然大笑。   众人的目光落在其身上,才发现竟是一满脸胡子,凶神恶煞的大汉。   虽不识其人,但也知晓此人在左军中的地位并不算低。   扶苏有些意外,如今已经到了这般厮杀的份上了?看来李斯与赵高已经不愿暗戳戳藏起心思了。   他冷哼一声,倒显得有些可笑。   “公子扶苏,尔今日,必要葬于此处!”   未等扶苏答话,一旁的亲卫道:“贼子,休要得志!”   边说着,亲卫边往扶苏身侧靠去,低声道:“公子,吾等以性命护公子离开,公子只需前往河套地,三十万长城军定会守护公子!”   “不……”   “公子!事已至此,公子无需多说。吾等不过是一个兵卒而已,只要公子无事,大秦才有未来。”   “况且,”亲卫目露精光,“长城军肩负抵御匈奴之重责,上将军已经无法返回长城军,而长城军不可再失去公子,否则,三十万长城军无人统领,匈奴人长驱直入,天下涂炭!”   扶苏心中生出阵阵绞痛,他重重叹了一声,可惜如今没有了选择。   他狠狠一夹马肚,战马疾冲而出。   笔直冲向王离的方向!   ……   兵戈相撞,马蹄嘶吼。   王离站在战场的中央,却又像是置身事外。   他清楚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而这一切都本不该发生。   扶苏,始皇帝大子也。其名之贤,天下人皆知,王离亦然。   如今整个王氏可以说已经投靠了赵高、李斯二人。可这又如何呢?王氏之王翦、王贲若知今日,难不成也会如此选择?   不,他们不会。   王离自幼便听多了那些关于王翦和王贲的事迹,讲事迹之人,自然是王氏族人。   可听着听着,王离听出了不同。   对王氏族人来说,重要的是功名在外,而非给秦之卖命也。   只要能被重用,对他们来说,被谁重用几乎无差。   可二位将军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能有今日是因为心中坦然,只想着为秦厮杀,为始皇帝卖命!   能的始皇帝之倚重,其二人费了太多心思在其中。   王离要走的是两位将军的路,而非王氏一族的路。   消息传到左军之时,他便知道赵高和李斯的意思。   二人势必要杀公子扶苏。   若少子胡亥为人贤德,能接着始皇帝的路走下去,或许今日他不会留下扶苏的命。   可少子胡亥无此大才也。   王离这一生,亦是想着遇明君,辅佐贤圣之人也。他要大秦千秋万代,而非一世之功!   唯有公子扶苏,才可能沿着始皇帝的路往下走,成大秦万世之功。   王离不愿做亡国贼人也!   眼看着扶苏策马冲来,一声断喝声响起。   “拦住他!”   王离假装没听见,冷冷地看着公子扶苏的战马从身边一闪而过。   ……   一直从左军手中逃出二里,扶苏的心才渐渐平稳。   败了,还是败了……   他心中苦笑,如此活着确实没什么意思,可再看看身侧伤残的亲卫们。   若是就此离世,又如何对得起他们呢?   扶苏遥望始皇帝所在之处,明明很近,却又如此远!   此一生,他第一次觉得同始皇帝有这样远的距离。   幼时,被始皇帝抱在怀中,亲近的能听见始皇帝的呼吸声,每次一次始皇帝心口起伏,自己都会猜测,彼时始皇帝的喜怒哀乐。   后来,楚人事变,始皇帝开始不喜自己。   自己仍旧是在宫中,时常能见到始皇帝,只要自己乖巧听话,一切都有挽回的可能。   如今始皇帝尚在昏睡,自己却不能触及,为其献上不死之药。   阻拦者,还是始皇帝亲军也。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扶苏深深吸了一口气,即便是心中再痛也无济于事了,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甚至差点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李斯赵高定会助少子胡亥继位秦二世。说是少子胡亥继位,实权想来还是在此二人之手。   大秦历代国君与始皇帝拼出来的天下,就这样毁在了他人之手。真是可笑也!   罢了,如此先去河套地为好。   宁于三十万长城军作伴,镇守北境之地,也不愿同少子胡亥同室操戈。   更何况,少子胡亥究竟安的什么心思,自己猜也猜不透。   若是之前那些人说的无错,只要留下,便是死路一条。   扶苏并未胆小怕死,而是不愿就此闭眼,任历代先君的努力,皆毁于胡亥之手。   青山常在,日后若秦有危亡,长城军仍旧能奋勇杀敌! 第112章 待见长城军,扫平我大秦奸佞   “将军,皇帝陛下安全为要,故末将斗胆,请将军镇守军中,保陛下无虞。”   “追击之事,交由末将,公子扶苏及其亲兵虽已突围,但路途崎岖,他们必逃不远,末将请五百甲兵追击,须臾便可追至!”   副将双手执剑,俯身鞠躬,请命于马上的王离。   将军在上,副将自然不敢擅自追击,需请命获准,而主动请命追击,副将内心也打着一套算盘。   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公子扶苏敢冲击大营,必然是发生了能录于史书的泼天变故。   要是能擒得公子扶苏,必是大功!   赏赐封地之外,还能于这裹风携雨的巨变当中,被史官记录一笔,传于后世!   副将身心悸动,有些迫不及待了。   但事与愿违,在副将看来合情合理的请求,并未被王离准许。   “如尔所言,皇帝陛下安全为要,我等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专注护卫陛下!”   “公子扶苏之事,想丞相、中车府令自有对策,我等无需追击。”   好不容易放走了公子扶苏,岂有再去追他的道理?   为了秦的未来,为了天下苍生,王离甘愿去冒这个可能会让自己被车裂的风险。   王离的决断让副将始料未及,他不甘心再劝。   “可是将军,如果就这么放跑了扶苏”   啪——!   三股熟皮拧成的马鞭,由王离右臂挥动扬起,自上之下于空中抡了个半圆,精准地划在副将左脸颧骨处。   登时!   副将脸面皮开肉绽,形成一条两寸来长,混着黄脂的血肉疤痕!   啊——!   剧痛自脸颊扩散,副将惨叫一声,鞠躬姿势再也保持不住,趔趄着连连向后退。   但即使如此,副将还是不敢在王离面前失态,忍着钻心剧痛,顾不上伤口血流如注,赶紧伏跪在地。   “末将愚鲁,胆大妄言,请将军恕罪!”   于高头战马上睥睨着副将,王离语气冰寒:   “自去领五十军棍,停发一月俸禄,如若再敢质疑本将军,下次可就不是马鞭了!”   “谢将军,末将知错!”   副将跪在地上,眼睛盯着地面,看脸颊伤口滴下来的血水,在其上落梅点点。   待王离里去,副将由几名亲信兵卒搀扶着,站了起来。   几人拍马屁式地为副将打抱不平。   “您之提议并无错漏,缘何平白无故遭此毒打。”   “是也!”   “如此看来,王离将军竟也是忌贤妒能之辈,不愿听副将您这样的肺腑忠言!”   副将没有接话,眼睛直勾勾盯着起码的王离远去,随手结接过军士递过来的止血药草,敷在伤口处。   公子扶苏亲卫已死伤过半,无力再战,此等穷途末路之际,乘胜追击,活捉公子扶苏如张口嚼食般简单。   王离将军因何不下令追击?!   唾手可得之大功,就这么白白放走,此间必有蹊跷!   以干净药布裹住伤口,副将越发觉得事情不简单。   深思过后,他猛然悟到,王离将军敢置丞相令于不顾,放走公子扶苏,正说明两人之间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两个人有着共同的目标。   简而言之,两人是一伙儿的!   “既如此”   副将右手摩梭在腰间利剑剑柄上,感受着其上雕刻的细腻纹路,然后手骤然缩拢,紧紧地抓住它。   “那我就需要将此事,说与丞相、中车府令他们了。”   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   马上的公子扶苏侧身扭头看去,溅起的灰尘之中,负责断后的亲卫,骑马追来。   “报——!”   “讲!”   公子扶苏着急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们留在右军大营出口处多时,但一直不见敌将派兵来追击公子。”   “没有派追兵?!”   马上的公子扶苏微微一怔,心中不解。   兵贵神速,为何如此急迫时刻,王离不派兵来追击?   难怪他们能一口气跑离二里多地,不被袭扰!   “再探!”   “喏!”   亲兵离开,扶苏继续持缰策马飞奔,早一点找到长城军,他就早一点安全。   可颠簸在马背上,扶苏有些想不明白,为何王离不追击他们,并且回想之前战于右军的细节种种,王离好像有意留手,没有使出全力。   包括他与王离错马之时,马上王离看他的眼神,也全无要取他性命的杀意。   看他逃遁,手仍旧紧扯缰绳,手都没有去抽腰间佩剑,似是故意放他离开。   “难不成”   扶苏呼吸略微粗沉了些。   结合他不派军兵追赶之情,扶苏猜测,王离就是有意行他方便,放他离开!   而王离之所以要如此去做,定然是不愿意与李斯、赵高沆瀣一气!   他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大权力,放走了我扶苏,以此来昭示他纯如初雪的内心。   “王离啊,王离——”   公子扶苏自觉眼眶发热,眼前视线逐渐模。   他赶忙拢起广袖,用力擦拭掉目中热泪。   “驾——!”   双腿一夹马肚,身下骏马又加力冲刺,扶苏耳边破空风声愈发响亮。   快,快走!   不能辜负王离一番心意,一定要及早抵达河套地区,见到长城军!   之前,扶苏还料定王离叛变,要与李斯、赵高为伍,嗟叹忠良沦陷,正义失势。   可现今看来,自己实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虎父焉有犬子,将门之后少有奸佞!   王翦之孙,王贲之子,王离将军真豪杰也!   “驾——”   “驾——”   峰回路转,又获得一线生机,扶苏催马扬鞭,与亲兵们疾驰而去。   天不绝我扶苏!   得如王离、蒙恬这般勇武豪杰助我,定不能辜负他们!   我扶苏在此立誓,待我得见长城军,定扫平我大秦朝内奸佞,发奋图强,让我大秦子民,永享清平富足。   “也不知道,公子那边如何了。”   中军防区之内,夺得敌将一柄趁手长槊的蒙恬将军,抬头看了看日头,心中盘算了下时间,为扶苏担忧着。   但。   此时身陷军士重围的他,处境要比公子扶苏,凶险的多的多! 第113章 二皇子,你收手吧!   “围住他,围住他!”   “万不可再任其前进了!”   “箭,还需要就箭,弓箭手速来!”   “切不要贸然与蒙将军交手,等待时机,不要白白折了性命!”   中军大营前,卫尉军将校、军士乱作一团。   踏踏杂杂脚步声,长剑抽离剑鞘的剑鸣声,盾牌撞击声,不同士兵的叫喊声.   而他们的目光,都有一个共同的落脚点。   前方。   手持长朔,背对阳光站立的蒙恬将军,宛如一尊怒目密集金刚。   虽无三头六臂的法相,但通体散发出的迫人威压,让在场所有卫尉军兵士,感觉心口仿若雕铸了一尊石像,压得他们胸闷难受,单凭鼻子已经无法顺畅呼吸,不得不张嘴,大口大口‘哼哧哼哧’呼吸。   乌金散射出的耀眼光芒,透过云层照射下来,给持朔背的蒙恬将军周身勾勒出一层金边。   此刻,卫尉军兵士们迎着赤阳看向这位秦帝国第一勇士,脑内唯有四字,能描述他们心底对眼前一幕的想感:   法相庄严!   大秦第一勇士——蒙恬,于卫尉军眼中,已近神形!   可谓是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如同天上降魔主,真乃人间太岁!   而蒙恬不光是外貌奇伟,威压迫人,近乎于神塑。   他能只身一人,只凭一杆长槊就能杀进中军大营,留下一地甲士血肉模糊的尸首,压制的中军所有兵士都不敢轻举妄动!   此等壮举,恐亘古未有之,与仙人何异乎?!   “身入行伍经年,只闻蒙恬将军之威名,然有幸加入卫尉军,得见蒙将军真容,然将军身手从未得见,而今算是开了眼了!”   “大秦第一勇士,此名不虚。”   “一人一朔,杀的上百人不敢近身,将军真乃神人也!”   兵士们持械挤作一团,小声议论着,眼睛里有对蒙恬的敬意,然更多的是对这尊杀神的恐惧。   “身后就是陛下行营,尔等不可怯战!”   “再有后退不前者,定斩不饶!”   “恢复原有战列,压将出去,拿住那蒙恬!”   中军将官剑指蒙恬,厉声催促兵士们冲杀出去,不能一味窝住不动,身后近在咫尺就是始皇帝行营,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然尽管如此,蒙恬之悍勇,也让中军将官心有惶惶,喊出话毫无底气,听起来无气力不足,丝毫不能鼓舞兵士。   噌——!   啊!!   见兵士们迟迟不动,将官挥剑斩击一名兵卒脊背,后者惨叫倒地。   “再有不前者,其状如此!”将官咆哮着,口沫横飞。   在无退路,兵士们牙关紧咬,口喊‘杀’字,如浪涛一般,一起涌向蒙恬。   再战!   蒙恬面皮无丝毫惧色,横担了长槊,腰腿隐隐发力,稳住身形。   嗖——   当当当——   最前排的兵士已冲杀过来,蒙恬长槊与他们手中长剑碰撞,发出金石之声。   铁器摩擦,火星四射!   蒙恬不慌不忙,灵活舞动长槊,斜劈突刺,撂倒了眼前涌来的兵士。   但涌来的兵士源源不断,打倒一批又来一批。   纵使蒙恬悍勇,还吃了丹药,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蒙恬不能如先前那般从容。   更糟糕的是,他的身后也有士兵攻了上来!   腹背受敌,纵使是蒙恬这般悍勇,也难以面面俱到,防守的滴水不漏。   噗!   一名军士瞅准机会,手中长剑戳将在蒙恬右腿小腿肚上,登时血流如注。   呼——   中剑后蒙恬眉头一皱,强忍着没有叫喊出声,手中长槊近身挥动,打到周身兵士后,蒙恬得以喘息。   咚——   长槊扎于地面,蒙恬心口盔甲起起伏伏,他在剧烈喘息,但面皮上淡然依旧,痛苦使相根本不存在。   围在他左右的兵士们,看着蒙恬战靴破口处一股股鲜血涌出,心中对这位忠肝义胆的大秦战神,多是不忍,有的出言规劝道:   “蒙将军,收手吧,您降了吧!”   呵——   以爽朗笑声代替回答,蒙恬脚踢长槊尾段,由立变前突发力姿势,声如洪钟,激荡在军卒耳边,他说:   “再来!”   “驾——!”   “驾——!”   “快点,快点,再快点!”   策马奔腾于上山林间的徐福,急得热汗直淌,流到眼睛里杀的生痛,都顾不上擦拭。   要赶紧登上琅琊台,阻止二皇子胡亥斩杀灵蛟。   如若胡亥真的得手,斩杀灵蛟于琅琊台,那将是泼天的祸事!   仙人盛怒之下,必降罪于大秦。   这好不容易一统的河山,将完全覆灭于仙人怒火之下。   到时候五谷欠收,雪雨异变,瘟疫肆虐.都是小事。   万一仙人施展神力,引得移山倒海,天崩地裂,所有子民葬身其中,那就恐怖了。   不行,断然不可!   “驾——”   “驾——”   双腿发力,不断夹着马肚子,催动骏马加速,徐福恨不得肋下生出双翅,疾飞到琅琊台上,面见胡亥。   与此同时,琅琊台上。   “殿下,此灵蛟乃神物,为上天所有,我等刚刚所作所为,恐会触怒上天.”   “我等肉体凡胎,生于天地之间,得神仙庇佑,乃存于天地之间,如若忤逆神灵,触怒天颜,定会被仙人处罚到神形具灭!”   “望您三思!”   见识到灵蛟的厉害后,李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知道,以他们的肉体凡胎是无法对抗,及时收手才是唯一选择。   “住口!”   胡亥面露不悦之色,厉声呵斥击李超。   正当他再想狠狠教训机李超几句的时候,忽闻传令兵来报。   “报奏殿下,徐..徐福骑马至后军,想面见殿下。”   徐福?!!   闻听奏报,胡亥和李超均面露骇然之色!   徐福,竟然是徐福?!   一个很久没有听到的名字,以及现在听来充满仇恨的名字!   惊诧过后,胡亥厉声道:“速速带他前来!”   “是!”   盏茶功夫,徐福被带到了胡亥面前,跪地纳头便拜。   锵——!   马上的胡亥抽出长剑,剑尖指向跪着的徐福,高声厉叱:“徐福,妖惑人心的奸邪,我砍了你!” 第114章 既然有仙人,为何不帮忙?!   早在徐福刚被军士带来的时候,胡亥就仔细辨认其面部,确认眼前这衣衫破败之人,就是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方士——徐福。   徐福,他竟然回来了?!   表面上不动声色,如常无异,胡亥内心却江海翻腾,难以置信。   在胡亥以及所有人眼中,徐福不再是那个深得始皇帝宠信的能臣,而是个沽名钓誉,用卑劣手段欺瞒了始皇帝,欺瞒了天下的伪君子,一个骗子!   他之前对始皇帝说要出海寻找仙药,如今看来就是他为‘长生仙药’骗局败露,而提前找好的退路!   说得好听是‘出海寻药’,其本质还不就是脚底抹油,惶惶逃亡吗?   如此这般,大秦上下,哪怕是孩童也知道:   徐福假以‘寻找仙药’之由,出海逃遁,从此逍遥寰宇,不再踏入秦土。   可现如今,徐福竟然跪伏于眼前!   胡亥惊诧的核心就在于,他到底要回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回来定会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吗?   如堕烟海,苦思不解其意,胡亥索性不去想了。   不论他回来是什么缘由,他徐福的欺君之罪已然是坐实了!   欺骗父皇的歹毒方士,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心念及此,胡亥毅然决然地抽出腰间佩剑,要让徐福当场伏诛。   面对胡亥手中散发出寒芒冷意的长剑,抬起头的徐福并未有分毫退缩,眼睛里不是祈求饶命的臣服,而是十万火急的心焦。   “殿下,罪臣徐福返回我大秦,再不会离开生我,育我的秦土,故殿下你要诛杀罪臣易如反掌。”   “所以罪臣斗胆请二殿下送罪臣进入幽冥,不急于此一刻。”   徐福不卑不亢地说着,再次给胡亥叩头,随后继续倒:   “眼下,有一件比送罪臣去死,更加十万火急的事情。”   祈求等会再杀?   有趣,甚为有趣。   我倒要听听你徐福,还能编造出什么样的谎言来。   胡亥要有兴致地收起了长剑,勾手示意,立刻就有一名带甲军士跑步过来,四肢着地,充当下马石。   咚——   踩着军士下得马来,胡亥站在徐福身边,手轻微一抬,示意他将头抬高。   两人四目相对,胡亥满是不屑地冷笑一声,对徐福讲道:   “来,尔与我讲来,我倒要听听你巧舌如簧,还能编造出甚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殿下。”   徐福拱拱手,语速已然是加快了。   “二殿下,我所说十万火急之事,是您亲率千名军士,所来这琅琊台,可是为斩杀那条通体纯白的灵蛟?”   “不错。”   胡亥颔首,眼高于顶,睥睨道:“那猪婆龙乃不祥之物,定斩不饶。”   “使不得,殿下,万万使不得!”   咚咚咚——   焦急的徐福瞪大双眼,双手不停摆动,头直愣愣地磕在地面上,激起一阵尘沙。   “殿下,那灵蛟乃是仙人所饲之神兽!”   “我等炎黄子孙,生于这片神土,于浩瀚神威下沐浴苍霞,得以成长、学物、知历法”   “故举凡一切,目之所及,全部都是神仙圣人所赐。”   “然如今殿下你要斩杀仙人之灵兽,逆天势而为之,定会触怒上仙。”   “届时仙人降罪下来,非我大秦所能受也。”   “到那时,我等秦人许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葬身于仙人的怒火。”   “罪臣罪孽深重,死有余辜,稚童何罪?安分守己之人何罪?全天下秦人何罪?皆要历此劫难?!”   徐福言辞恳求,在场护卫胡亥之兵士,无不动容。   但碍于胡亥,他们不能流露出对徐福的同情,脸上还要装出愤恨无比的表情。   “陛下乃宽德仁爱之君,不会至黎民百姓于不顾,妄言斩杀灵蛟,逆天而为之。”   “是此,烦请陛下惊天谢罪,祈仙人原谅,赦免尔罪,遂带虎狼之师返回,离了这琅琊台。”   “如此之后,想身居上界之仙人定会被殿下赤城之心所打动,恩浩天下,不降下天罚于我大秦子民。”   “罪臣万死,请殿下三思后动,以黎民苍生为重,以我大秦国祚福运为重!”   一字不顿说完心中恳切之言后,徐福再次弯腰拜服于地,呈五体投地之状,以所能做到的最大礼数,进言胡亥。   “徐福啊,徐福.”   此刻的秦二殿下胡亥,面皮涨成紫红色,自觉四肢百骸仿若浸入沸汤之中,一股无明业火自丹田冲出,直抵天灵,两侧经外奇穴在此情形下‘突突’狂跳。   纵使经之前的斩蛟失败,胡亥也不曾气恼到身体惊颤。   然刚刚徐福一番肺腑之言,却彻底让胡亥陷入漩涡一般,不断膨胀的怒火当中!   “妖言惑众,其心可诛,定要将你剁为齑粉!!”   此一刻,什么王侯应有的气量、风度,胡亥全部抛诸于九霄云外,胡亥怒斥徐福:“徐福,我断然没有想到,你竟会说出如此违逆人伦,丧德无心之语,该杀!”   胡亥能在波云诡谲的朝堂上立足,不为效忠扶苏的忠党制服,充分说明他不是银样蜡枪头,徒有其表。   他心里也明白,徐福有一情况说对了。   那通体白色的蛟龙,是灵兽无疑,不然也不会如此难缠,让他和军士们一筹莫展,暂时找不出斩杀之策。   但!   你徐福说什么,斩杀这白体蛟龙,会迎来什么神仙惩罚,会让赳赳老秦覆没世间,就完完全全是该死的妄语!   大秦从弱变强,凭一己之力覆灭六国,统一天下,让百姓书同文,车同轨,完全靠的是秦人自身努力,可不是靠着什么外力。   如果真有仙人的话,那在秦国羸弱之时,他为何不伸出援手,而是让秦人自强不息?   退一万步来说。   如果真有仙人,六国百姓也会祈求祷告,那仙人为何不施展他的仙力,让六国不被强大的秦国铁骑踏平?   所以说!   胡亥一甩广袖,‘锵’地一声,再次拔出腰间佩剑,指向伏跪于地的徐福。   “什么仙人,一派胡言,徐福,你死不足惜!” 第115章 我要抽它蛟筋,剥它蛟皮   “徐福,你先是巧言令色,利用各种奇技淫巧的方术,哄骗始皇帝对你产生信任,让你手握大权,满足私欲。”   “然雪泥鸿爪,事情终有败露的一天,但诡计多端的你提前想好了退路,假借出海为皇帝陛下寻药之由,逃之夭夭,我没有说错吧?”   胡亥剑指徐福,痛陈他自以为徐福所犯的‘罪责’,而徐福则一言不发,连反驳的意图都不曾有之,只是静静地迎着剑尖几,目光与胡亥视线相迎。   “现在,你回到大秦,阻止我斩杀那鼍龙,竟然说出‘我大秦会在仙人的天罚下覆灭’这样大逆不道言语!”   “徐福,不要以为你那点心思,能藏匿的住!”   一双眼睛仿若能看穿徐福内心,皇子胡亥面露骄傲,将‘事实’和盘托出:   “据我遣人查访,你是琅琊郡人,而琅琊郡之前乃是齐地。”   “齐国被灭,你和大多数齐人一样,心有不甘,妄想推翻我大秦,为你齐复国。”   “但你势单力薄,人微言轻,既无兵器,又无甲兵,想抗击我大秦无异于以卵击石。”   “一筹莫展之际,你可能是受人点拨,想到可以用方术这种奇技淫巧,来接近始皇帝陛下,自秦国最高点向下瓦解,最终使我大秦坍缩,入万劫不复境地!”   皇子胡亥讲得激动,握住利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他内心认定徐福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恶人,于是结合发生的事情,展开丰富的想象和推理,为徐福‘所做’的事情,配上了“他想要光复齐国”的动机。   如此,在他看来,之前和现在发生的事情,就全部说得通了。   眼前的徐福,就是个怀揣要倾覆大秦恶念的叛贼,死不足惜!   “徐福,受死!”   手中宝剑高高擎起,胡亥看准了徐福的脖颈,脑子里浮现出他这一剑下去,徐福身首异处,断头之处鲜血喷涌。   可手腕还没有来得及发力,就被一声宛如惊雷的怒斥震慑到,举起的手臂僵直在空中。   那声怒斥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要被胡亥斩杀的徐福!   “胡亥!!!”   徐福目眦欲裂,眼白处赤红一片,满是血丝。   一声怒吼,似有地动山摇之力,琅琊台上骤然没有了任何一丝杂音,风中细微的鸟鸣此刻听起来竟也十分突兀!   在场的所有军士都愕然不语,双目紧紧盯着徐福,握住军械的手有汗沁出。   徐福疯了!   居然敢直呼胡亥皇子名讳,实乃大不敬之罪。   如果说胡亥殿下剑还没有落下之前,徐福尚有求情保命之可能,然现在直呼皇族名讳,断然无再活于世的可能,徐福今日必死!   可还没等胡亥示意手下摁住徐福,砍下他的头颅,徐福‘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竟然手指胡亥,厉声叱骂:   “你是皇子,我敬你、尊你,恪守臣子之礼,不敢有任何逾矩行文。”   “然方才你所说之言,实在是恶毒至极!”   “纵使你为皇族,我明知此举为犯上,需立即就地诛杀,但我也仍然要说!”   说道激动之处,徐福迈步向前,紧逼胡亥,面皮惧色全无。   原本高举宝剑的胡亥被徐福突然迸发出来的凌人气势吓到,一时间有些胆怯,垂下拿着宝剑的手,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继续拉开跟徐福的距离。   “我徐福不是奸佞谄媚之辈,也没有你所说的,对大秦谋反之心!”   “坦荡与天地之间,是我徐福做人准则。”   “然胡亥你我二人并无太多交集,既无园中畅聊,又无秉烛夜谈,你是皇子,我是臣子,仅此而已。”   徐福说话间,又向前迈步,皇子胡亥跟着后退。   “这般光景,你不了解我徐福,又凭什么说我徐福身怀谋反之心?”   “自古臣节不可废,我徐福不是没有人伦的猪狗,大秦是我故土,是仿若生母一般的存在。”   “纵使我粉身碎骨,车裂火烧,我亦不会背叛大秦!”   “胡亥殿下,命为次,名节为要!”   双目仿佛能喷射出烈焰,徐福继续迈步,步步紧逼胡亥:   “我徐福生是大秦人,忘是大秦魂,绝无背叛大秦可能,你需要当众多军士之面,收回之前的话,不可辱我!”   嗯?!   胡亥骤然立住挪动后退的双脚,表情回复之前为皇子的那种高傲,高声呵斥。   “徐福,你个泥间虫豸,鄙贱之人,凭你也配让我收回所说之语?”   “我为大秦皇子,金口玉言,说一不二,我说你有谋反之心,你就是有,无需多言!”   作为大秦的皇子,胡亥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自有天赋皇族的骄傲和荣光。   如今竟然遭到徐福如此疾言厉色呵斥,他怎么又能忍呢?   “左右,于我拿下徐福,就地诛杀!”   “喏!”   得到胡亥的命令,左右军士不敢怠慢,立刻上前,一个抬脚踩住徐福脊背使他动弹不得,另一个则抽出手中长剑,准备斩下徐福项上人头。   “胡亥,你杀我可以——!”   徐福努力挣扎,想让自己头抬的高一点,看着胡亥,但军士腿部发力,让他不能如愿。   “死我一人足以,还请你不要斩杀那灵蛟,不然比会给我大秦,引来泼天祸事!”   “我所言不虚,望你三思,不要让事情演变到没有办法收场的地步发,我大秦的未来,就在你一念之间,万万不能斩杀灵蛟!”   “停手!”   徐福一番话,似乎是触动了胡亥,他轻轻抬了下手,拿住徐福的士兵立刻心领神会,赶紧让到一边。   得以喘息的徐福立刻揉着吃痛的肩膀,心里想着:难不成,胡亥被我说动了,不杀灵蛟了?   徐福满眼希望地看向胡亥,等他开口。   “既然你说那猪婆龙杀不得”   嘴角勾了勾,胡亥眼神如利箭,直刺的徐福有些心悸:   “那我就偏要杀了那蠢物!”   “我要你先不死,亲眼看着我是如何屠宰那畜生的!”   “且不光要杀它,我还要抽它蛟筋,剥它蛟皮,将它的头高悬在城门上示众!”   这一刻,徐福感觉天旋地转,头脑发懵。 第116章 等等,我会仙法啊!   “殿下!”   “千万不可!”   没用办法的徐福只好重新跪伏在地上,向胡亥口头,苦苦相劝。   “杀我一人足以!”   “万不可能斩杀灵蛟,断送了大秦江山。”   “请殿下三思,切不可冲动!”   嘭嘭嘭——   徐福不断以头抢地,重重叩首,希望胡亥能够回心转意。   甚至他还说出‘如果殿下能够答应不斩杀灵蛟,徐福愿领车裂而死’的话来。   但。   此刻已经铁了心肠,听不进任何言语的胡亥,根本不想在徐福身上浪费口唾。   他只是挥挥手,像驱赶一只蚊蝇般随意,手下军士立刻心领神会,一左一右自腋下架起徐福,便拖将到后方去。   “胡亥!”   见其人不为所动,徐福已然明白自己再多的苦求,再多的劝谏都是徒劳的,他两目赤红,嘴巴大张,已然是顾不上什么君臣理礼法了。   “你独断专横,忤逆天威,就不怕落得天罚加上,神魂俱灭吗?!”   “如你自己执意赴死,自去以头触柱耳,不要因私欲而带累了天下苍生!”   “现在住手尚未晚也,再进一步,既万劫不复!”   先前面对徐福的痛斥,有着皇子傲气的胡亥还会动怒生气。   但此时的他,已经丝毫不为所动。   徐福,一个将死之人,除了能痛陈几句过过嘴瘾,其他的什么也做不到。   狮子是绝对不会因为柴狗的吠叫而回头的。   不理,无视,胡亥认为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你兀自说去那些蛊惑妖言,待我斩杀了那猪婆龙.”   胡亥冷笑道:“届时,我会把你的头颅,与那鼍龙的并挂在城门上,让大秦子民唾弃你这妖邪恶人!”   “你——!”   徐福气到仿若昏厥,他不在乎自己名声,也不在乎被杀。   他只在乎如果灵蛟真的被斩,秦土恐将迎来亘古未有之的灾祸。   但现在看来,就算是说破大天,胡亥也不会改变他的主意。   不能再恳求他,徐福将目光投向了正在整理军械,要再战灵蛟的卫尉军身上。   “军士们,我有一言,恳请诸位静听!”   “那灵蛟乃是仙家之物,我等肉体凡胎,不可逆天而为,去围攻那灵蛟。”   “如若不然,必遭天谴!”   披甲军士兵听到徐福的话似有所动,但碍于皇子胡亥就在身前,他们不能有什么举动,只得继续修整手中器械。   见士兵们‘不为所动’,徐福加大力度。   “将士们,如你们执意要斩杀灵蛟,届时引发仙人震怒降罪下来,受到影响、波及的可不止你们自己。”   “你们的妻儿老小,都要面对恐怖的天罚。”   “你们都是行伍出身,见惯了尸骸盈野,血流成河。”   “试想一下,那种恐怖的场景,难道你们想让一家子妻儿老小去面对吗?”   咯噔——   徐福的话像是晨间山林中,传来的撞钟声,一圈一圈荡漾在所有卫尉军心中。   作为征战四方的铁血战士,卫尉军士兵自然是见过那些惨烈如炼狱般的场景。   虽然常年累月的征战让他们早已麻木不惧,但要是让妻儿老小面对之,实难想象那个画面。   一些军士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中似有所感。   徐福的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在刚刚,他们跟那条白蛟‘交手’,见识到了它的能力。   难不成.   真如徐福所说这般,那白蛟是仙家之物,斩杀会引来天罚?   披甲军士们小声议论着。   有的觉得徐福说得有道理,有的则认为徐福是为了保命故意编纂,也有觉得徐福为方士,可能通过什么秘术,得以窥得天机   反正不管怎么说,军士们内心已经出现松动,他们开始思索对灵蛟开展的斩杀行动,是不是真的值得。   见军士们面露疑惑之色,徐福心中雀跃,直说‘妙哉’!   就在他想‘乘胜追击’劝说卫尉军士兵们齐心合力,放弃对灵蛟追杀的时候,在旁一言不发的皇子胡亥,突然抽手拿出马鞭,凌空抽响亮。   啪——!   空中突然宝爆出一声响,在场所有人目光,全部集中了过去。   面对看过来的众人,胡亥用最平和的语气,说着最惊悚的话:“心有迟疑者、怯战者、被徐福妖言蛊惑者,立斩,诛三族!”   诛三族?!   只此一句,所有卫尉军将士登时清醒,脸上表情再次回归之前的严肃。   他们心中不敢再多思索徐福的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使有仙人,现在管束他们的,还是秦律,还是秦国皇族。   军士们唯有听令。   至于仙人?   大地、苍穹上下天通,遥遥千万里,仙人恐不会将我等蝼蚁般的小民,看在眼里。   他们,是不会管我们的。   继续遵守皇子胡亥命令,休整之后,再战白蛟龙。   “苍天!”   “今此劫难,我大秦果避无可避乎?!”   徐福仰天长叹,须臾之间泪水充盈了眼眶,在模糊了他的视线之后又冲出眼眶,一路向下。   就在徐福垂头,要黯然接受命运的审判时,他的视线右侧偶现一晶莹之物。   细看过去,是一块尚未融化的冰雹。   对啊!   原以丧失斗志的徐福,登时醒悟,随后直埋怨自己愚笨,如此紧要时刻,居然忘了先前仙人所传授之仙家妙法!   之前正是利用仙人法术,让这里降下雪,紧随其后又降下如鸡卵般大小的冰雹!   时值季节,距冬天甚远,然却能天降清雪,实乃仙人法术之大神通!   徐福昂扬激动,心说有救了。   他想马上再使用一遍仙人妙法,届时再天生异象于胡亥、兵士眼前,他们自会感召到仙人威能,必不敢再造次去斩杀蛟龙!   心念及此,徐福仰起下巴,对着胡亥等人高声叫喊道:   “余等且住手!”   “我有仙人所传授之仙法,展现于尔等面前!”   “届时,尔等将见到前所未有之景象!”   “等到那时,你们自然就知道仙人之威能有多惊人!”   “及时收手,尤未晚也!”   啊?!   仙人秘法?   胡亥等人略微一怔,再看徐福时,他已摆好了架势,准备掐诀念咒! 第117章 仙法,我忘了!   “徐福!”   胡亥见徐福摆起架势,本已经平息差不多了的怒火,再次复燃冲天。   “竖子,本不想与尔过多纠缠,然你不知悔改,仍旧妖言惑众,说什么懂的仙家妙法,简直沐猴而冠,尔何不以溺自照?!”   秦国皇子,人中龙凤,已经被气到骂人但不带脏字了。   卫尉军兵士听后俱想发笑,但发胡亥就在面前,他们不敢放肆,只得牙关紧咬,嘴唇使劲向内收拢,恐笑声涌出。   再看徐福,不在乎胡亥对他的辱骂,仍旧保持掐诀手势,双目中透出名为‘毅然决然’的勇气。   “多说无益,且看我用仙家妙法,再次让这苍穹云浪翻滚,风雷齐置,像适才那般,天降寒酥,冷子随后!”   什么?!   徐福的话像是引燃的火药,在胡亥等人耳边炸出巨响。   再依样画葫芦,展现一次是什么难事,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徐福努力回忆着。   距离徐福站在那里要念仙咒,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仙家之法,哈哈哈哈哈!”   徐福不相信是自己将仙诀遗忘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虽说我徐福不是什么圣贤大能,没有手眼通天的本领。   徐福慌乱起来。   不说是能够过目不忘,最起码也是诵读之后就能一字不落。   徐福所有动作看起来庄重肃穆,充满了敬意。   就算是诚心向仙人祈祷,平复心绪,一般半炷香的时间就足够足够了。   怎么回事?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徐福,正在经历着惊慌。   没有理会胡亥,徐福正冠捋髯,迈着四方步向前走出一丈距离,随后跪伏于地,朝天磕了三个头,以谢仙人之恩。   要念就念,一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是何故?   起先,他们心中还存有疑惑,寻思徐福或许真的懂仙法。   军士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到底是为何?   徐福急得,豆大的汗珠颗颗滚落,砸落在地面摔的点点朵朵。   胡亥再难自持,仰面大笑,周围卫尉军见他这般情形,笑声里满是不屑、愤怒,都赶紧屏息敛声,生怕被他的怒气波及。   胡亥和卫尉军兵士们下意识地就严肃起来,连一声咳嗽都没有,皱着眉头看着,等待着徐福口念法决。   日头正在一点点西斜,地上铺撒的日光渐渐拉长人影,提醒所有人,看不见、摸不着的时间,是在不停流逝的。   “那你就把你所谓的仙家妙法,展示于我等面前,让我们这些愚钝之人,也开开眼,见识一下仙人之大能。”   静心,静下来,慢慢想,不要着急!   徐福提醒自己不要急躁,整个人沉下来,不要受到杂念的影响。   “他说什么?”   因为在徐福看来,仙法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先前的降雪也都是发生了的。   嗯????   “再次下雪,下冰雹?”   “果真乎?!”   至于胡亥,看到军士们还在整顿军务,故也没催促徐福。   没理由的!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还是说”   做好这一切之后,徐福站了起来,然后做出掐诀手势,面色坚毅,嘴唇张启,下一秒准备再度念诵仙人赐予的咒法。   更何况,那是仙人赐予的仙诀!   怎么回事,缘何仙诀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   言为心声,其他士兵也都有同样的想法。   之前天气异象,降雪降冷子,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何会在此季节发生,完全解释不通。   “既如此,徐福.”   但在读书背诵,记忆文字上,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他倒要看看,徐福念出什么仙人之语。   然真要如徐福所说,乃仙人之法所变化,那   虽然听起来牵强,但也能解释的通,毕竟先前那灵蛟就于众人眼前现身,有仙家妙法,也未尝不可信也。   仙人传授的咒决,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呼呼呼呼——   大家心里都替徐福捏一把汗,齐齐看向他。   笑声戛然而止,胡亥满面杀意地看着徐福,嘴角拧出个不能称之为‘笑容’的微笑:   胡亥语气瘆人,听到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脑内不由自主就浮现出割耳剜眼的恐怖画面。   “听他的意思,之前的雪、冷子,全是他徐福用仙人之法催将下来的?”   兵士们从徐福的话中听出端倪,各个瞪眼咋舌,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都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你徐福难道说还不够吗?!   调整好呼吸频率,让自己整个人松弛下来,徐福呼出一口绵长的气之后,再次尝试回忆仙诀。   徐福却什么也没有做,就是如石柱一样伫立在原地。   嗯?!   可就在徐福还没有来得及拱手谢恩,胡亥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当啷’一声仍在地上,接着示意左右手下:   我徐福就算是死,也断然不敢忘记。   渐渐的,胡亥和军士们心中不满升起,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可是!   无论徐福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   在他看来,可能是刚刚结束跟胡亥的对峙,激动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大脑还亢奋呢,一下子想不起来仙诀也正常。   呼——   起先,大家以为徐福诵念仙咒需要潜心凝气,或者是在向仙人虔诚祷告,所以需要很长时间。   距离上次诵念并没有过多长时间,怎么能愣是一个字都想不出?   有的军士嘀咕出声:“徐福他实在诓骗我等,他根本不会仙家秘术?”   明明自己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所有杂念也抛诸脑后了,但那仙人刻在脑海中的仙诀,却是顿藏的无影无踪。   这.是何道理?   “你们,持此佩剑,如待会徐福‘大人’用仙法,并没有重现天空降雪、冷子,那就动手切掉他的鼻子,双耳,再挖出他的眼睛!”   跟在场众人想象的不同,面对胡亥血腥残酷的威胁,徐福仍旧是淡定如初,眼皮都没抬一下。   但现在他长时间一字不语,是不是说明他根本不会,内心有鬼?   这徐福,难不成真的是个骗子?   就在众人心绪难平之时,耐心耗尽的皇子胡亥,一震衣袖。   “够了!”   左右军士立刻心领神会,提着宝剑向徐福走去。 第118章 阿巴阿巴!   两个壮硕如牛的披甲军士,并排向站在远处的徐福走去。   左边的那个,手里还拿着胡亥手里掷下的宝剑。   等走到徐福旁边,拿住他之后,军士就将用这把宝剑,遵照皇子胡亥的吩咐,割下徐福的鼻子、耳朵,并挖出他的一双眼睛。   所有人齐齐看向徐福。   相较于之前,众军士眼中已经没有对徐福的同情,或者对他有勇气反抗皇子胡亥的尊敬。   取而代之的,是他们对其心怀不满的不屑。   这些卫尉军士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场上,他们信奉最简单有效,最能做出快速判断的一切法则。   敌人在准备不一样的阵型?   没关系,只要将他们所有人都杀死,阵型自然而然就化解了。   “一直以来,视徐福为国师,躬身尊爱,但没成想他竟狼子野心,妄称天数,该杀,该杀!”   不行,依旧不行,仙人咒语的头一个字,徐福还是念不出来。   “阿巴阿巴.”   就像现在的徐福。   敌人护城河太宽,难以逾越?   “阿巴.”   好了,一切都准备好了。   怎么回事,是身体哪里出了问题吗?   嘴巴是张开了,但是竟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哪里不对?!   徐福前后左右,摸遍自己全身,没有发现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剜掉他的眼睛!”   没有,自己没有受伤!   那是何故,竟发不出一点声音。   “阿”   “不然,要我说应当是磔刑!”   是‘云’字啊,不是这些含混不清的胡言。   像是突然通了天衢,灵光从字面八方涌来。   “弟子愚钝,头先脑内混沌,思绪杂繁,一时竟忘记教诲,实属不敬,弟子顿首祈求仙长原谅!”   不行!   不甘心,徐福要再试试。   心中的恐惧如同石子投入湖水中,一圈一圈泛起涟漪荡漾开来。   明明根本就不会什么仙法,却硬要说会,还妄言先前天降异象,是他念诵仙人道法所致。   “云箓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浮或沉!”   “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真皇人,按笔乃书!”   自己还是自己,没有任何外力影响,但自己怎么就是念不出来咒语呢?   这种感觉就像是个河面上的大桥近在咫尺,但是身体已经没有任何气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桥面,没有办法过去!   徐福痛苦万分,表情难受,五官全部扭曲在一起,看起来颇为骇人。   胡亥也陷入怀疑当中,默许了两名军士的举动。   “车裂也太便宜他了,烹刑最好!”   眼下的情况是他所预见到的,徐福在他眼中,就是个无耻骗子,得此戕面下场,也实属自作虐。   徐福激动到涕泗横流,仰面朝向碧落,大声呼喊:   “天地洞章,山川灵箓,混元乃始,一气化青!”   仙人妙法,也是可以忘记,然后想起的吗?   “阿巴阿巴阿巴.”   徐福极尽全身气力,稳住心神好,从咒语的中断开始诵念。   徐福捶胸顿足!   “应当车裂!”   徐福彻底绝望了。   仙人所传授之妙法口诀,像是初生的太阳一般,一跃而出于脑海之中。   再试!   嗯?   徐福他.想起仙法咒语了?   听到远处徐福发出的疾呼,皇子胡亥和卫尉军士们,错愕万分。   有已经卸甲的降卒会趁其不备偷袭?   那就不留任何活口,俘虏一律就地殴杀!   “感谢仙人,让愚想起妙法之词!”   如此瞒天昧地,信口雌黄,胡亥殿下说得看来没错,徐福就是个外强中干,欺上瞒下的妖邪方士!   难不成是真的?   徐福目光坚毅,旋即嘴唇张开,胸中积蓄之磅礴之气,化作仙人咒语,喷薄而出!   嗯????   持剑军士面对此情此景,心中疑惑,故停下脚步,不再向前。   正因如此,他们最讨厌说谎诓骗!   “徐福,你死不足惜!   “殿下英明,及早察觉徐福毒计。”   徐福惊愕,眼睛慌乱地看向自己躯体。   目光随着两名军士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徐福,胡亥冷面不语。   “死到临头,还在惺惺作态,故弄玄虚之状!”   “阿阿巴”   还是不行!   让他们意识到自身的愚鲁,居然不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神仙存在。   仙人妙法第一个字是‘云’啊!   兵士们激动万分,皇子胡亥见此情况,只冷笑。   他也想弄清白,这徐福葫芦里究竟卖的甚么药!   让胡亥!   让咱琅琊台上所有人,都得以听到仙人福咒,感受仙人之教诲!   徐福默念仙人所传授之妙法,心中暗暗起誓,将次福咒刻于心上,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忘记,如有违背,人神共愤,就让天道降下雷罚,轰他一个神形俱散,永世不得轮回。   没用的,咒语依旧念不出来,还是含混不清,不明所以的妄语。   卫尉军士兵们群情激愤,早已按捺不住,纷纷对徐福痛斥怒骂,甚至觉得皇子胡亥只戕其面,有点太便宜他了。   他深吸一大口气,肺部因充气而膨大起一圈来。   那就三军齐动,填河!   种种,练就了卫尉军刚正不阿,直来直去的言行。   呼——   “阿巴.阿巴”   军士手中的胡亥佩剑剑身,在赤阳下折射出炫目冰寒,徐福看着剑身慢慢在视线中扩大,心中怎不生得恐惧?!   再不想起,自己将耳目皆失,再难见世间美景,更难再听仙人训诫。   为之奈何?   徐福脚步扎稳,腰腹用力,准备用丹田之气,使出全身力气大声将仙人妙法喊将出来。   如此是否过于儿戏呼?   但看徐福那痛哭流涕之态,不像是假意表演之状。   誓言已成,徐福轻轻吐纳,几息之间已经调整好了呼吸和心绪,他小声清了清嗓子,准备将仙人所恩赐予他的妙法,恭敬诵念于这琅琊台之上。   为之奈何?!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难之际。   第一句既然念不出,那从后几句开始呢?   “徐福,你还敢诓骗我!”   “实在可恶!”   皇子胡亥气恼不已,吼着下令道:“左右,立刻就地诛杀徐福!!” 第119章 徐福吐血!   “喏!”   得到胡亥命令,原本停下脚步的两名军士,复行向前。   这次行走的速度,要快于先前。   感受到了徐福的‘诓骗’,两名军士也都是义愤填膺。   他们即将于恶蛟血战,可以预见是悲壮,惨烈的一战。   如此肃杀气氛下,徐福居然还有心哄骗众人,表演一出会仙法的闹剧!   实乃可恶至极!   大秦勇士所要经历之血战,他竟能如此轻蔑儿戏,杀之方能一泄心头之恨。   “把他的舌头也割下来!”   “乱刀剁成肉酱!”   他们对敌人是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   “恳请殿下令,将那徐福枭首,祭军旗以状军威!”   胡亥很享受士兵们的崇敬,面孔展露傲然神色。   三下五里夹攻,徐福‘啊’地一声,紧接着仰面朝天,口中喷出一柱鲜红血液!   乌金光芒下,殷红的血液喷散在空中,织成一道血幕,看起来十分骇人。   好,太好了,让这徐福在临死前,还感受一下痛苦!   “殿下英明!”   这些出生入死的卫尉军士兵们都是义薄云天的真豪杰、   身披重甲的两名军士,面沉如水,像两尊怒目金刚,一步步接近。   如此一来,看着倒在地上,仍旧大口大口吐血的徐福,胡亥以及卫尉军士兵们对他的愤恨,一下子就减去大半。   也就是说,徐福吐血是真的急火攻心,掺不得一丝一毫的假。   当下,不如把心思全部集中到,接下来要如何对付那条恶蛟上。   胡亥以及其他士兵,也同样面露惊讶。   心念及此,胡亥清清嗓子,朗声道:   “徐福窘状如此,定不久于人士,无需再施加用刑。”   如果说一个人能通过变化表情,通过巧舌如簧来蒙骗别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一点办法也没有,眼看着两名军士步步靠近,自己即将被戕面枭首,魂归天际,怎能不心生焦急。   又急,又躁,又恼,又气,又想不通透。   “那就依众将士所言!”   他是没有机会将什么丹药放在嘴里,从而引发吐血的。   “殿下英明!”   同理,皇子胡亥见徐福如此,胸中已无跟他继续计较之心思。   两名披甲士兵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嘴里含混不清的徐福,快步走到胡亥身边,将他的佩剑返还后,进入军阵当中,准备起要与恶蛟战斗所用之物。   “待弟子魂灵对于冥台,进入那轮回之盘,再得转生,原作仙人灵兽,任仙师差遣,以赎弟子之大罪也!”   然思虑片刻,胡亥就面露坦然之色。   更何况徐福妖言惑众,蛊惑军士,厌恶斩蛟之事,本就该杀!   铿铿铿——   相信父皇会体谅我的良苦用心,说不定还会嘉奖于我!   念及于此,胡亥压力不再,眼神也再次投向两名走向徐福的军士。   徐福垂目,两行清泪自眼角流下,在地上所吐鲜血中,淡出两道痕迹。   父皇下令诛杀天下方士,徐福就是方士,所以诛杀他一点错都没有。   “将这徐福枭首示众!”   “如此甚好,恳请殿下应允我等。”   但要能做到仰面吐血,这乃是不可能为之之举。   但为何单单这仙人妙法,就是说不出来?   其中难道有什么隐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经外奇穴‘突突’地剧烈跳动,额角青筋暴起,徐福感觉头要裂开了。   认真思考将士们的请求,胡亥手摸在下颌青须上,两息之间就做出决断。   “喏!”   徐福见两军士持剑走来,心中悲然,复用力开口,想做最后一搏,将仙人所授之威能咒语,念诵出来。   广袖一挥,像是一张罗网,胡亥脸上狞笑。   还是如之前那般,徐福光张嘴不出声,脑海里情绪无比的仙家咒语,就是不能通过他的唇齿,传声于这天地之间!   呜呼哀哉!   徐福发出悲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两名军士步步靠近,自己死期将至!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自己身体没有问题,嗓子没有问题,别的话也都能说出口。   义愤填膺的大秦卫尉军勇士们,如镰刀割麦一样,齐齐跪伏于地,向皇子胡亥恳请更改命令。对于眼前徐福这样‘蒙骗欺人,目无军纪’的奸佞,卫尉军士都希望能杀之而后快!   “祭军旗以壮军威?”   可怜的徐福倒在地上,抽搐到嘴边鼓起血泡,‘波’地一声就破裂了。   其实详说起来,徐福是父皇的方士,也被父皇授予官职,自己下令处决他,有一些僭越了。   卫尉军甲兵们山呼敬语,一齐向皇子胡亥纳头行礼。   他们想过徐福可能会求饶,可能会脚底抹油开溜,可能会继续蒙骗说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居然会到吐血的地步,这属实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   但是面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威胁的人,他们也不会趁人之危,觉得那样有失体面,对不起他们勇士的身份。   “但在此之前,先戕其面!”   见此情况,两名靠近的军士立时站住脚步,表情惊骇。   “仙人赎罪,弟子愚鲁,不知发生何故,竟口不能言!”   等徐福身首异处,就用他的头颅血祭军旗,随后全军齐动,斩杀那猪婆龙。   起先大家愤恨他,是恼他故意诓骗,想让他收到吃惩处。   要知道,胡亥等人是一直在盯着徐福的,他的一举一动全部都被众人看在眼里。   胡亥连看也没有看徐福,径直也走向自己的马匹,做进一步修整。   此刻,倒在地上的徐福,就是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存在。   然又一次尝试,又多了一次失败。   然徐福现在仰倒于地,惨状非常,已然是受到了天罚,让他复受酷刑,已无甚必要了。   “今灵蛟劫数难避,定会被卫尉军所斩,仙家之物落得如此下场,弟子身在却无能为力,故难辞其咎。”   哭着向上天祈祷赎罪后,徐福自知已不能存活于世,遂艰难起身,想一跃而下琅琊台,以死谢罪矣。   然就在他挣扎起身之时候,一道振聋发聩的圣音,自他泥丸而起。   “徐福,可叹尔竟如此!” 第120章 仙师的指点!   仙人?!   是仙人在说话吗?!   垂死病中惊坐起,徐福原本仰面栽倒于地,而当脑内响起那个熟悉的圣音后,他鲤鱼打挺般地坐直身体,抬头四顾,想寻找仙人。   “徐福坐起来了!”   “嗟,好生骇人也!”   见徐福猛然坐起,注意到他的卫尉军士兵吓到心惊,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另有军士不屑一顾,仍旧手中不停,整理军械道:“巫妖大惊小怪的,将死之人都会发生回光返照,不足为惊。”   闻听此言,军士纷纷点头,做恍然大悟状,旋即不再理会,继续整理手中军械。   远处,徐福嘴唇轻抖,手臂张开,如同要拥抱着苍穹一般。   “仙师,公在何处?”   “弟子斗胆,可请面前仙师,自述己罪。”   “心非心,物非物,心高于物。”   徐福羞愧难当,将他伏的更低了,声音也颤抖起来。   琅琊台上,感动仙人听到他祷告的徐福,收敛起他的激动之情,面色变得惭愧起来,又朝着地面课磕了一头之后,语气满是遗憾道:   “仙师,弟子要向你谢罪。”   头磕罢,那宛如黄钟大吕的厚重圣音,再次于顶上响起,徐福见自己的虔诚祈祷起了作用,激动到泪流满面,心悦诚服道:   “心非心,物非物,心高于物。”   “在听闻仙师呼后,方才醒来.”   又把仙人所传授之语默念一遍,徐福倏地站起身来,再琅琊台上来回踱步,脸上是焦急表情,嘴里在反反复复念叨着:   垂面跪在地上的徐福,一直在等着那个庄严的声音,对自己的过错,降下责罚。   但是仙人迟迟没有发话,徐福有些纳闷,心想是不是仙人气自己太过于蠢笨,以至于不想跟自己说话?   然仙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提问,沉默良久,仙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仙师?”   呼——   少之又少。   说完,徐福叩头触地,双手掌心朝上,做接福之举。   在远处的卫尉军士兵看了看他,都觉得那是回光返照,故都不在意,认为徐福过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就会一命呜呼。   叹的是徐福遭此劫难,仍难得地保持虔诚向道之心,这真是十分不容易的。   这世间有多少人,能在外力冲击之下,仍旧坚持信仰,不产生自我怀疑的?   “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徐福知道,仙师是不会再回应了。   “可是仙师,我多想了,还是想不通啊”   没有任何回应,徐福又复叫了几声,仍旧是没有回应。   听到仙人呼唤,徐福赶紧再次磕头行礼:“弟子在。”   与此同时。   这?   徐福听着仙人的话,一时间难解其意,苦思冥想而不得,只得皱着眉头跪在地上,不知道如何答话。   徐福一愣。   “仙师,弟子太愚蠢了”   “然目观所见景致,你心亦然信乎?”   “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但是。   徐福双手抓住两旁发髻,反复敲打着脑袋。   “但弟子愚钝难救,在最关键时刻竟然将仙咒忘记,引得那胡亥等人皆心存怀疑,以为弟子就是沽名钓誉,擅诓骗之辈,仍旧要斩那蛟龙。”   “然不知是何故,过了片刻,仙师所传仙咒,弟子复又想了起来!”   “尔之所遇并非偶然,实乃修者本心之像。”   “徐福。”   “任凭弟子如何努力,终究是无法说出,但奇怪之处在于,弟子诉说其他言语,却可以得其声!”   徐福刚刚之境遇,秦天以法术窥得,故发出叹息。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但”   遥在远处的秦天,除了利用仙法传声外,还能够窥得琅琊台上,众人一举一动。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说着,徐福毫不在乎,卷起衣袖擦干净了面孔上的血液和眼泪,而后表情认真地再次叩首。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是!”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徐福,无需寻找,我真身不在此处。”   黄钟大吕一般的念词,在徐福脑海中萦绕,他嘴唇相击,小声诵念仙人所说之语。   “弟子微末愚蠢,苦思冥想而不得法,其后赶紧头脑昏聩,耳鸣蜂叫,口吐鲜血之后,弟子晕倒。”   “随后,弟子想起之前仙师所传授之,能使天降瑞雪,冷子坠地的仙法,想以此仙法降异象于胡亥等众面前,使之惊叹,遂打消斩杀灵蛟之念。”   “仙师妙法,不置而声来,弟子拜服!”   “弟子使出浑身解数,各种办法,但是都没有办法阻止胡亥率卫尉军,斩杀灵蛟。”   “心非心,物非物,心高于物。”   “徐福,你且记住。”   “求仙师降下责罚,徐福甘心领受。”   徐福啊,徐福   琅琊台上。   徐福跪伏于地的样子,他是一清二楚,看在眼里的。   仙人声音再次传来,徐福赶紧又磕了个头。   即便徐福拥有虔诚向道之心,也还是不免出错,这也是秦天叹息他的又一原因。   身在岛屿上的秦天,正垂手而立,下颌微抬看向天际线处翻涌的云浪,微微叹息一声。   这.要如何去理解?   “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徐福不接其意,赶忙开口问:   将头扣叩了又叩,徐福苦着脸:“弟子端的不知是何道理,但着实未能劝阻胡亥斩蛟,此弟子不能推脱逃避之罪责也!”   说罢,徐福改换姿势,伏跪于地,以头触地,‘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欣喜若狂,然准备念诵之时,却突发奇疾,举凡是跟仙咒有关的字句,我都无法复诵出来。”   “仙师,弟子十分愚鲁,公所传之秘,我不解其意,弟子斗胆请仙师告知我实情!”   似徐福这般人,凤毛麟角。   秦天复叹一声。   多想?   “徐福,尔要多想。”   就在徐福有些不知所措的时候,‘仙人’那振聋发聩的声音,再次于他的脑海内升腾而出。   可在半炷香的时间过后,卫尉军士兵们,听到远处传来一波震天动地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   “我,悟了!” 第121章 仙人点化至此,弟子愚笨啊!   “我悟了,我悟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鲁钝似我,仙人点化至此,我方才领悟,实属不该!”   “仙师,弟子愚笨啊!”   徐福嘴里絮絮繁繁,然后手脚并用地跪在地上,对着上天不断磕头。   他疯疯癫癫的样子,让卫尉军士兵们,大感不解。   “他悟什么了?”   “说得是什么意思,仙人点化什么的”   “不知道啊,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故第一次我将咒语全部忘记,就是仙人对我的提醒,让我不要忘记修道本心。”   “所以再后来,当我记起来咒语,但就是开不了口,念诵不出来的时候,是仙人对我的再次警告。”   众军士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到徐福悲痛哭嚎起来,那样子跟之前不同,简直是如丧考妣,连胡亥都为之动容,心说究竟发生何时,会让徐福如此不管不顾地哭嚎起来。   泪流满面的徐福,哭得如稚童一般,丝毫不在乎自己面皮。   “所以,您看我们是不是.”   “悟此大道,实乃我之幸事也!”   徐福又默念仙人之前对自己所说的妙语,脑海中感悟顿生。   徐福羞愧难当,脸上无光,恨不得此刻有个地缝,他能够钻进去。   可悲,可叹!   “如此这般,徐福想来已经癫疯了,是个痴人了。”   李超再次抱拳拱手,面有羞愧之色地向胡亥道了个歉。   “朝闻道,夕死可矣!”   徐福涕泗横流,手抓在胸口,揪起一大片衣襟。   “是我忘记了本心,忘记了修行本初的心意!”   说着说着,徐福再次以头抢地,对着碧空接连叩头,复又双手合十对着上天,合目祷告,那样子看起来非常的虔诚,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空灵。   徐福顿首,哭得更厉害了。   “我真的是太愚笨了,全然不知道仙师的良苦用心,还在一意孤行!”   他赶紧调整姿势,席地盘腿打坐,五心朝天,神情肃穆,全无先前的疯癫姿态。   “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现今面色涨红,双目仿若翻到了天上,嘴里念念有词说些不着四六的话,全无当初贵为秦朝国师的雄姿!   “是,谨记殿下教诲,臣惶恐。”   “殿下!”   而此时的徐福,也确实如一个疯汉一样,在那里捶胸顿足,悲痛哭嚎。   “父皇本就下令对方士们就地诛杀,那徐福就是方士之首,该杀无疑!”   “臣不是故意给他开脱,他实乃始皇陛下之近臣,就这么被恶蛟伤了身死,恐殿下您不好交代。”   对于他的转变,卫尉军士兵们不再惊讶,在他们看来疯癫之人做出都不奇怪,随他去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仍旧自顾自整理军械装备。   “有了这份初心,再辅之仙法飞,自然而然就能达到超脱物我的存在。”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疯了。   “我一心想让胡亥他们见识一下现仙家妙法的厉害之处,不管我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这始终跟修炼本心是相违背的,是一种世俗的炫耀,完全不是一心求道之人,该有的形容举止。”   “不过看他现在已是疯人,猪狗一般,任他自生自灭就好,如果真是被那恶蛟杀死,也合该他命中注定。”   “待修整再战,我等需随机应变,可先引人去仰拱吸引那猪婆龙的注意力,然后另起一队士兵藏于偏侧,趁那妖畜分神,你等射杀之!”   “于那恶蛟争斗斯须开始,届时打将起来,徐福我们根本顾不上,刀剑无眼,恶蛟无情,恐怕.会伤及徐福。”   “愚蠢,实在是愚蠢之极啊!”   “难怪我当初会忘记仙人咒语,就算记起来,也无法念诵出来了。”   李超抱拳拱手,看了看远处的徐福,旋即看向胡亥,有些担忧地问道:   听罢,卫尉军士兵们一齐躬身,口中称‘喏’。   胡亥甩卷衣袖,在空中挽了个好看残影,不以为意道:   “他死就死了,我等无需为他劳神。”   “心非心,物非物,心高于物!”   “修行不为向旁人展示,而是让自己发掘自己潜力,让自己在俯仰天地之间的时候,能够感沧海之一粟,自己唯有超脱物外,不为凡俗所累,才能大成。”   胡亥也觉得徐福此举全无体面,着实难看了些,想来也可叹,徐福初见父皇之时,是何等的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我悟了,我终于悟了!”   胡亥在侍从的服侍下,正在穿上一件新的甲胄的同时,还不忘对卫尉军兵士们训话:   “那孽畜诡诈多端,似有人智,我等头先着了它的道,吃了大亏。”   “尔等无需理会,当下对付那恶蛟才是头等大事,需尔等全力以赴,专心致志。”   但只有他知道,自己不是疯了,而是在仙人的点化下,对向道之心顿悟了。   远处打坐入定的徐福,突然睁开眼睛,两行血泪自他的双目,一左一右流将出来。   有了胡亥的命令,谁也不去理会徐福,任他在那里神神叨叨地发癫。   毫无任何预兆!   “呜呜呜呜——!”   “李将军你且专注在恶蛟上,不要被琐事所扰!”   “可是,可是刚刚我却弄错了!”   于是乎。   “无妨!”   这些尸山血海里走出的铁血汉子,居然会人人面露惊恐之态!   起先,一切都好好的,士兵们在忙着做勇斗恶蛟的最后准备。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惊愕到手中军械摔落。   “在徐福出海为陛下寻药之前,我是陛下亲卫,见过徐福几次,那个时候他还仙风道骨,看起来有礼有节,颇有圣人之姿,眼下这般是何道理?”   “然而那个时候的我,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过错,还是执迷不悟!”   其状甚为骇人!   当胡亥等人还在思索他这一番话是在诉说什么的时候,徐福下一番话,则是让他们大惊失色的原因。   “大秦,必亡啊!!!”   “大秦,必亡啊!!!” 第122章 始皇帝,必死!   大秦必亡?!!   我们听到了什么?   胡亥和其他卫尉军士兵们,简直是惊掉下巴颏。   徐福竟然喊的是,大秦必亡?!   甫将喊出的时候,胡亥等人愣了一下,齐齐看向徐福,他们还以为听错了。   可等到徐福喊出第二句‘大秦必亡’之后,他们听得真真切切了。   没错!   徐福喊的确实是‘大秦必亡’!   胡亥和卫尉军士兵在目瞪口呆之后,一个个怒火立刻冲天起。   “天杀的徐福,竟然口出妄言,诅咒大秦!”   “胡亥殿下放尔一马,竟还不知悔改,口出妄言诅咒我大秦国运,恩将仇报,公该死!”   “殿下,恳请您下旨,我等速速斩杀徐福!”   “感谢仙人点化,使我终有所悟,明白向道之心的纯粹!”   “朝闻道,夕死可矣!”   卫尉军的将士们,曾宣誓一辈子效忠秦国,任何辱秦国的行为,都将得到他们的严惩!   过去被剿灭的六国,就是他们践行这一行动的最好证明。   其实不用军士们说,愤怒到极点的胡亥,自然是会下令就地诛杀徐福的。   “所有卫尉军听令!”   卫尉军士兵们已经等不及了,想要立刻冲过去,杀了徐福。   “该死的徐福!”   反而,徐福的眼睛里面满是平静,就好像坐在树下晒太阳的老人,看到自己的儿孙走来,脸上全是慈祥之色。   又好像有个人,拿着一柄铁钩,勾住了他们的舌头,死命地拽住,让他们一点话都说不出来。   全体卫尉军齐声应答,声音地动山摇,在的琅琊台上久久回荡。   始皇帝运筹帷幄,带领大秦由弱变强,吞灭六国,建立了亘古烁今的大秦帝国,让七国合而为一,书同文,车同轨。   此乃造福炎黄子孙的万世之功,始皇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如有胆怯不刺者,视为徐福同党,将以同样方式处死!”   红着眼睛的胡亥,用尽全力大喊道。   “哪怕徐福已经血肉模糊,身上千疮百孔,也不用停手!”   可没有想到,你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连我们的陛下,万世至尊始皇帝都敢辱骂诅咒了。   “来人!”胡亥声音之大,惊天动地。   “兀那徐福,死不足惜,卫尉军所有军事听我命令!”   徐福转过头,不看卫尉军士兵,然后转换姿势,跪在地上,朝着天空磕了几个头。   居然说始皇帝必死!   将士们山呼海啸,发出的声音震人心魄,十分骇人。   本以为你诅咒我大秦,就已经是胆大妄为了。   好你个徐福!   将士们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一般来说,儿子打小对父亲就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崇拜,更何况是始皇帝这样万事无一的父亲。   面对胡亥的命令,卫尉军士兵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以丹田之气怒吼道:   “喏!”   “秦土所在,皆沦他国,史书难继!”   “喏!”   “纵使始皇帝亘古烁今第一人,也难抵身死魂灭之难。”   “殿下,速速下令,诛杀徐福这个恶贼。”   “始皇帝先灭,而后为秦。”   将士们所言皆为胡亥心声,他也在惊诧,徐福这腌臜泼才居然如此狂悖,公然诅咒秦国如此!   胡亥是恨得咬牙切齿,锵地一声再次从腰间抽出了佩剑。   “你们每个人,都刺徐福一剑!”   胡亥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诋毁他的父亲——始皇帝!   就在胡亥等人皱起眉头飞,想要辱骂何止徐福飞之时,后者口中所说之语,再次惊的胡亥等人身心举颤。   呼喊到这里,徐福双手指天,涕泗横流道:“悲呼,本以为我大秦能千秋万代,万事续之,想不到竟存短短时日,就难以维系!”   如此至尊,天下之人无不佩服,万千老秦无不希望始皇帝能够万岁于世,更多地造福秦国百姓。   而最令他们不解的是。   抛开秦国,抛开国运不说,始皇帝是胡亥的父亲!   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士兵,在听到之后,也会吓到肝胆俱寒。   等到他们恢复了冷静后,一个个都怒不可遏,眼睛里全是愤怒的火焰,投射出去的目光恨不能化作一支支箭矢,将那徐福万箭穿心。   “始皇帝乃千秋万代的九五之尊,其容被这样诋毁?!”   “喏!”左右军士快步上前,双手抱在胸前,脸上已经是动怒的肃杀了。   徐福一声声呼叫,在胡亥等人听来,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锤子,一把铁凿,在他们的额头上,一下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击打。   “始皇帝亦亡矣!”   “执我佩剑,将徐福的头颅”   徐福语气平静,说完之后用手撕下一块衣衫上。   “苍天在上,我已知天意,始皇帝即将不久于人世!”   如此美好的愿望,你徐福不支持就算了,竟然还恶意诅咒始皇帝要仙逝!   是可忍孰不可忍!   如此狂悖忤逆之徒,不乱刀砍死,腰斩车裂,实在难以平复心中怒气。   然后,当着胡亥和所有卫尉军兵士的面,用力咬破了手指,虽后以血为墨,在撕下来的衣衫上写写画画。   但是,反观徐福,在看到气势汹汹,壮硕如牛的卫尉军士兵朝他走来,丝毫没有出现任何恐惧之色。   “徐福这样的恶贼,必须要用最残酷的方式,让他彻底伏诛!”   你可是真敢说啊。   别人辱骂秦国,你徐福居然也跟着辱骂,还用最恶毒的言语,诅咒秦国灭国!   皇子胡亥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远处的徐福,左手做出掐诀姿势,双目闭合,嘴里嘟嘟囔囔念了一通之后。   实乃罪加一等,虽死尤不及也!   “如此悖逆人伦之徒,让我亲自动手!”   你徐福也是秦国人,甚至还被始皇帝陛下重用,恩情不同于旁人。   忽然口中再喷出一口鲜血,哭声比之前更为凄惨。   几十息过去了,胡亥他们才从惊愕之中,一点一点地回过神了。   “我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此时的卫尉军士兵们全部都停下了,他们俩要看看徐福在画什么。   而徐福在画完之后,突然仰面发笑,口中说道:   “符图已成,吾去矣!” 第123章 徐福跳崖!   去矣?   什么意思?   去哪里?   胡亥和卫尉军士兵们不知道徐福在说什么,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神色。   再看徐福时,他已经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着琅琊台边缘走去。   走着走着,他似是觉得身上衣衫、步履束缚难当,边走边脱。   衣服散落在身后,步履也抬脚甩到旁边,整个人脱的只剩下贴身白衣。   “好也,快哉!”   徐福击掌叫好,朗声大笑:“来去赤条条,了无甚牵挂,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他看似疯疯癫癫,实则是真悟道之欢喜。   经过秦天点化,徐福道心更坚,本我也感悟地更加透彻!   在通过仙法得知始皇帝、大秦都将不久于世,徐福更是无甚挂牵了。   万物勃发,缘起缘灭,一切都自有定数。   强加外力去改变,只可能适得其反。   唯有说服本心,与本我和解,不再苛于心中执念,事情发生自有规律,随它去即可。   仰面大笑,徐福走至琅琊台边缘,向下看去,悬崖峭壁足有百十丈之高,跌将下去,顷刻摔做肉泥。   一路沿着山路走上来,胡亥和军士们知道琅琊台有多高。   站在悬崖边缘向下看,谁人都会头晕目眩,脚下踉跄,心惊肉跳的。   可那徐福站在悬崖边缘,丝毫不见任何恐惧之色,仍旧是笑盈盈,手抚胡须,看向悬崖下几翻涌的浪。   “他要做什么?”   “站于悬崖边缘,他不害怕吗?”   “疯了,徐福是彻底疯癫了!”   胡亥和军士们惊讶之余加快脚步,毕竟徐福站立于悬崖边,他们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在他们看来,徐福就是要被当场诛杀的,等待他的只有且只能是这个下场。   毕竟他侮辱了秦国,侮辱了始皇帝,必须让他受到来自秦国将士的处罚。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将士们由走变跑,快速接近。   站立于悬崖边缘的徐福,知道战士们的心思,但他并不恐惧,只是微微笑笑,用手指着他用鲜血写就的血书符图。   “此符咒胡亥殿下可留存,危难之时可救你于水火!”   说完,徐福双手抱拳,对着赶过来的胡亥和卫尉军士兵们,深施一礼。   “胡亥殿下,保重。”   “秦军将士们,保重。”   “吾去矣!”   告别之后,徐福倏地转身,再次朝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朝闻道,夕死可矣!”   “吾去矣!”   言罢,徐福双目露出毅然决然之光芒,四肢张开,身体呈现‘大’字,随后他脚尖轻轻发力,纵身跳下了悬崖。   “啊——!”   胡亥等人立时叫出声来,风似地跑过去!   此情此景他们料想过可能发生,可当徐福真在他们眼前纵身跳去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撼!   “徐福呢?”   “能看到吗?”   “殿下,有云霭遮盖,一点也看不清楚。”   站在悬崖上,胡亥等人探头往下看去,想要寻一寻徐福的尸骸。   可是悬崖太高了,半山腰都是雾霭白炁,山崖下面是什么情况,完全是看不清楚。   悬崖之上,胡亥和卫尉军士兵站立住,一时间思绪万千,久久不能说出话来。   对于他们来说,徐福虽然是该死,但不应该是这样的死法。   毕竟他口出妄言,诅咒秦国,诅咒始皇帝,理应让他千刀万剐,活活受罪,现在直接从悬崖上跳下去,着实是太便宜他了!   但在可恨之余,他们内心说句实在话,也着实有些惋惜。   想那徐福,曾经可是始皇帝的爱臣,当的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了。   现在竟然跳下悬崖,身死道消,摔成了肉酱,实在是命运无常,事事难预料。   而徐福在跳下去的时候,眼中所透射出来的决绝,也是从未见到过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徐福不是去赴死,而是去做一件让人十分愉悦的事情,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事情。   面对生死,居然还能保持这般的冷静,抛开其他不说,着实让人钦佩了。   “罢了!”   看着悬崖下方的雾霭,久久不说话的皇子胡亥,甩了甩衣袖,表情颇为无奈道:   “徐福畏罪自戕,摔为齑粉,我等本想擒住他,奈何事情发生的过快,没有给我等防备,没有带回徐福接受秦律发落,实属无奈。”   “等到我等斩杀完恶蛟,返回秦宫,如遇到盘问,就像这般回答!”   “喏!”   士兵们躬身向胡亥行了个礼,眼睛又忍不住看向悬崖下。   “等到恶蛟被斩,李将军可派一队人马,去山脚下搜寻徐福尸身,无论摔成甚么模样,都要收敛带回。”   “喏!”   李超对着皇子胡亥行礼,口中称赞道:“殿下心思缜密,思虑周期,同时宅心仁厚,想来收敛徐福骸骨,是想为其安葬超度,毕竟他曾是一国之师,虽有罪但礼节不可费。”   “呵。”   轻轻摇头,胡亥面露讥笑,说道:“非我要为他安葬,他徐福想来是以为通过自戕的方式,就能逃离秦律的惩罚。”   “可笑,我要带他尸身回去,戮其尸身,随后将其高挂城门顶上,让路过百姓对其唾骂诅咒,让其做鬼也不得安宁。”   嘶——   听到胡亥真实用意,李超下意识倒吸凉气,心中惊颤胡亥竟如此狠辣。   但表面上,李超还是做出佩服表情,抱拳拱手,再次对胡亥发出赞美:“殿下思虑的是,此等恶贼,必不能就此轻饶于他!”   知道李超是在拍马屁,胡亥仍旧感到有些飘飘然,即使心中知道是阿谀奉承之语,也欣喜令受。   “殿下,还有一事.”   李超忽地想起,遂从盔甲下掏出刚刚捡起来的,徐福在跳崖之前,留下的血书。   “罪人徐福所留下的血书..看起来像是符咒一样的东西,应该如何处置?”   “拿来我看。”   胡亥接过李超递过来血书,仔细观摩起来。   身为皇子,胡亥自是饱腹诗书,也看过不少方士所画咒符。   但.   徐福以血所画的咒符,他却从来没有见过,更是不解其意了! 第124章 惊惧   嗯?   这里是请神符可为何不是写南辰赐福?   为何还有雷电真君祈文?   完全就说不通的啊.   胡亥看着手里的血书符咒,脸上是不解表情。   按理来说,胡亥贵为皇子,自然是能够享受秦国最好的老师教导。   不论学什么,必然都是最详细,最顶尖的。   可即便是博采众长,见多识广的胡亥,也完全搞不清楚,徐福留下的图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胡亥盯着血书久久不语,一旁的李超问道:“殿下,徐福所留此物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在跳崖之前还说,这个东西可以.可以救公于水火,难不成,这是什么仙人法术?”   李超好奇地问着,胡亥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   “咳咳——”   假意干咳两声,胡亥不想露怯,就故意说了推脱之词:   “无甚意思!”   “此乃徐福奸计!”   奸计?!   李超眉头一皱,心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想被识破自己看不懂符咒,胡亥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   “对,就是徐福的奸计,这个符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是巫蛊之术。”   “他徐福想利用这个东西来诅咒我们,让始皇帝生病,让我们国运衰败。”   什么?   李超瞪大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样子。   “是的,我之前在一本古书上学到过.咳咳咳.”   心虚的胡亥继续假装懂得的样子,只要以咳嗽来掩盖自己。   “原来如此!”   李超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然后义愤填膺地说道:   “真是没想到啊!”   “徐福这个恶人,想不到死到临头好不忘用奸计来毒害我们秦国,我们的始皇帝陛下。”   “其心之歹毒,真是该杀!”   “只可惜便宜了徐福这个奸人,居然抢先一步自戕,逃脱法律的制裁!”   说完,李超想了想,然后抱拳拱手对着皇子胡亥说道:   “殿下,既然是个巫蛊之物,就请把这个东西给我,以烈火焚烧,去除晦气,以免它对我们秦国国运,对始皇帝陛下造成影响。”   “嗯”   “不可。”   仔细思索了一下,胡亥拒绝了李超的请求。   胡亥也是个上进好学的人,他想弄明白,徐福写的这些符咒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自己看不明白没关系,回去找个老道学,说不定就能明白。   在胡亥看来,毕竟徐福是曾经的国师,没准就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术法。   对于徐福,不能完全否定,他的过人之处,比如方术的那方面,还是值得肯定的。   “此诅咒之物,我想加以研习利用,如果真的能奏效,可以用于我秦国征战,届时说不定可以兵不血刃,让敌人屈服!”   李超听后,眼睛闪出光芒,对胡亥的深施一礼:“殿下深谋远虑,心思缜密,实乃我秦国之幸。”   “好了!”   心虚的胡亥赶紧阻止李超,再夸下去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赶紧命令军士准备,一炷香之后,我们对藏匿于湖中的猪婆龙发起攻击!”   “是!”   一炷香时间过后。   卫尉军全部准备妥当,即将对灵蛟发起攻击。   此时此刻,灵蛟藏匿于湖中,而卫尉军里的士兵们全部都在岸边,想要攻击灵蛟,实属是不太可能了。   故此,胡亥他们想引一些水性好的军士潜水到湖底,引那灵蛟上来,然后再击杀。   确认好对‘敌’方案后,卫尉军中一些水性好的军士们,立刻自告奋勇站了出来。   脱下甲胄和内衬,十几名卫尉军战士只剩下亵裤,他们手里拿着长戟,对着胡亥行礼之后。   噗通——噗通——噗通——   十几名卫尉军战士从湖边的四面八方,跳入湖水中了。   站在岸上的胡亥、李超,以及其他卫尉军的士兵们,面色各异地看向湖中。   湖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就好像他们的心绪一样,起伏不平。   也不知道,这个办法可不可行。   但是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他们只能静静地等待着。   提出这个办法的胡亥,似是胸有成竹。   因为在岸上,床子弩已经准备就绪了。   相较于之前,床子弩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刚刚整理装备的时候,胡亥下令,将三支床子弩的弓箭绑在一起,弹射绳也拧了几股绳加粗。   如此一来,杀伤力就是之前的3倍。   而像这样的床子弩,岸边一共布置了8个。   相信那条恶蛟就算是再厉害,也难以抵挡这般恐怖的攻击。   万事俱备,现在要等的,就是那十几名卫尉军士兵,将恶蛟引上来,来一个万箭齐发!   到底会不会成功呢?   胡亥等人有些焦急地等待着。   咕噜——   咕噜——   咕噜咕噜——   突然间,湖面上出现了一些细碎的气泡。   头先气泡十分细碎,而后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有动静了!”   看到湖面起了变化,胡亥有些焦急,赶紧向军士们挥手。   “尔等速速准备,切记不可焦躁,等那猪婆龙从水面钻出来,看准之后再发射!”   “是!”   负责操作床子弩的卫尉军士兵咽下口水,紧张到手心中满是汗水。   这些卫尉军的战士们,各个身经百战,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更不会紧张到难以自持。   只是此番于灵蛟作战,相较之前与敌国士兵作战,大为不同。   那灵蛟的实力,众人是见识过的。   虽说卫尉军人数众多,但真能降服住灵蛟,尚且为之,众将士紧张也实属应当。   咕噜咕噜咕——   湖面上的气泡越来越多,战士们的心仿若跳到了嗓子眼。   大家屏息凝神,等待着那恶蛟从水里跃出来的那一刻。   噗——   突然之间,十几道黑色物体,自水下浮将上来。   想也知道,是哪十几名下水的卫尉军士兵。   难不成,他们成功了,真的引那恶蛟来了?   胡亥等人兴奋发出看过去。   可下一息。   他们所有人目眦欲裂地愣在原地。   只见水面上浮上来的,确实是哪十几名军士。   可让人惊骇的是,他们每个人胸口处,都有一个硕大的血窟窿!! 第125章 万箭齐发!   啊!   站在岸上的胡亥、李超,以及卫尉军的众将士们,看到湖面上浮起来的十几具尸体,惊到连连后退。   那十几面战士的胸口处,都有海碗大小的窟窿,其状恐怖,让人毛发皆立。   然胡亥等人亦有不解。   为何这些战士的伤口处,没有鲜血流出,毕竟是那么大的窟窿。   按理来说,如此恐怖伤口应该鲜血喷涌,染红湖水才对。   可眼下湖面干干净净,较之前没有任何不同。   如此,是何道理?   想不通的胡亥无奈,只好先下令站在岸上的将士,把湖里的尸体先打捞上来,再想办法。   “这畜生,端的是厉害!”   “只伤人不流血,那畜生是如何做到的?”   “可恶,待捉了那孽畜斩杀前,一定用剑细细剐那畜生!”   负责打捞的卫尉军士兵,忍着悲痛,嘴里骂着诅咒蛟龙的话,将两把长戟绑在一起,用来打捞湖面上的尸体。   这十几名勇士都是跟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铁血兄弟。   福大命大,没有死在战场上,等到大秦统一六国,却没成想竟然死在一条恶蛟上,真是可悲可叹。   叹息之间,打捞将士发现湖面又起了变化。   细细看去,只见漂浮在湖面上的那些尸体,居然迅速老化,原本都是精壮的结实汉子,眨眼之间须发皆白,皮肤皱纹乍起,一下子成了垂垂暮年的老者了!   吓!   有的战士吓到失手扔下了手中的长戟,‘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咚咚咚咚’地沉底了。   然诡谲之事还没结束!   那些迅速变老的卫尉军士兵尸身,还在不断地老化,萎缩。   最后,他们皮肉皆无,形容枯槁,直至变成了一堆披甲白骨。   “啊!”   再坚毅勇猛的战士,面对眼前诡异变化,也不免心惊肉跳,大惊失色。   “缘何如此?缘何如此啊?!”   “却才不是还好好的,须臾之间就呈白骨了?”   “难不成,这都是拿恶蛟之妖法?!”   “湖中没有他物,只有那恶蛟,不是它又会是什么呢!”   卫尉军士兵们惊恐窃窃私语,停止了打捞动作,一个个都有些不知所措,恐惧气氛在整个卫尉军中蔓延。   “殿下,为之奈何?”   征战南北,见多识广的李超此时也手足无措,没了主意,只好请教皇子胡亥了。   你问我,我问谁?我还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胡亥内心咒骂着,但表面上不好发作,只能依旧强装镇定,眉头紧蹙,似是在深思熟虑。   卫尉军兵士们都被刚才的怪象所吓到,惊恐万状,士气低落,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重塑卫尉军士兵的信心,让他有勇气再拿起武器,不然怎么能对抗恶蛟呢?   胡亥只好再次编造谎言。   “咳咳咳咳——”   假意咳嗽几声,吸引所有卫尉军士兵看向自己,旋即胡亥振臂一会,以不容置喙的口气,对众将士们高声呐喊道:   “尔等无须担心,吾识得此法!”   嗯?!   众将士们一听这话,登时来了精神,齐刷刷抬起头,认真盯着胡亥。   被战士们看得有点心虚,胡亥喉头挪动咽了咽口水,继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起来。   “吾在一本上古奇书上曾经读到过,此乃恶蛟吸食人的阳气所至。”   “人的阳气被恶蛟全部吸掉之后,就会出现此等惨状!”   嘶——   听胡亥如此一说,将士们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着实没有想到,那恶蛟除了力大无穷之外,居然还会此等触目惊心的术法!   恐惧气氛更甚,有的卫尉军士兵,内心已经萌生退意,变得畏战起来。   胡亥观兵士们神色,赶紧补充道:   “但是汝等无须担心,恶蛟在吸食阳气之后,一天之内无法再次吸食。”   “另吸食的阳气会让那恶蛟腹胀脑昏,行动迟滞,力量不似之前,如此一来我们对其发动攻击,就占尽了先机,斩杀那恶蛟就是易如反掌了。”   真,真的吗?!   不得不说,胡亥编造故事的能力一流,原本缩着脖子,脚步虚浮的卫尉军战士们,听完他的一番胡言乱语之后,面孔上的恐惧神色一下就减轻了不少。   “原来如此,一天只能吸食一次!”   “既如此,我心稍安。”   “胡亥皇子真是见多识广,佩服非常。”   军心稍定,胡亥松了一口气。   但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没有解决。   要再用什么办法,斩杀那恶蛟呢?   再次派军士下水已经是不可能了,不然下去多少士兵,就会有多少士兵变成尸体。   胡亥手摸在下巴不甚茂密的髭须上,苦思冥想对策。   水下交战已是不可能了,虽然是一条猪婆龙,但它毕竟也是水中生灵,有神通。   下水纯粹是找死!   所以好的办法还是把它引到岸上来,离开了水,再杀死他,可能就好办很多。   可眼下的问题是,如何能够把那恶蛟从水中引出来?   士兵下水白白送死啊.   思来想去,胡亥命令士兵们,将床子弩对准湖面,朝湖中发射箭矢。   箭如雨下,说不定乱击之下,有箭矢能够命中那猪婆龙!   到时候那猪婆龙疼痛难当,自然是不能在水里待着,必定会往岸上逃窜。   到它到了岸上,那一切就好办,卫尉军士兵们一拥而上,长戟、利箭、宝剑一起砍将在恶蛟身上,那猪婆龙必死!   然也,就如此去做吧!   确定好战术后,胡亥将其宣布给了李超和卫尉军将士们。   命令已经下达,卫尉军士兵们离开开始准备,调转床子弩方位,一起对准湖面。   “就绪!!”   “听我号令!”   手里高高举着令旗,李超扫视所有岸边的床子弩,确认所有人都准备好之后,举着令旗的右臂猛然挥下!   “放!”   噌噌噌噌噌噌————   在军士的操控下,所有床子弩一起朝着水里发射,箭矢与空气摩擦发出的破空声,听起来危险无比。   噗通噗通——   箭矢入水,胡亥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等待这结果。 第126章 白蛟现身!   咕噜咕噜咕噜——   床子弩发射的箭矢齐齐进入水中,一连串气泡从湖水中升起。   胡亥等人看着气泡升到湖面上,然后散开,脸上都有焦急的神色。   他们不知道此办法会不会奏效,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静静等待一下,见机行事。   站在岸上的所有卫尉军士兵们,除了担心此办法能不能奏效之外,还在心里琢磨,等一下那条发恶蛟从湖中冲出来之后,要立刻调转床子弩,对恶蛟发起攻击。   可是事与愿违,胡亥他们左等右等,湖面依旧是风平浪静,就是不见那恶蛟的影子。   “再耐心等等,可能那畜生吃痛不敢上来,知道我们在上面埋伏它!”   胡亥下令,将士们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湖面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两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湖面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将士们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李超对着胡亥抱拳拱手,道:   “殿下,臣斗胆,估计是我们发射去的箭矢没有命中那畜生,故那畜生就没有冲将出来。”   “嗯”   胡亥点点头,其实他也已经等到急不可耐了,但是命令是自己下达的,面子上不好看,如今李超送来台阶,那他自然就是要借坡下驴了。   “咳咳.”   清咳了两声,胡亥掩饰住尴尬,继续说道:“水中箭矢射发不畅,可能会出现沉底的情况,我等再次射箭,此番多射出箭矢。”   “喏!”   虽然心里有怀疑,这个办法可不可行,但谁让胡亥是皇子,李超和卫尉军士兵们只好照做。   像之前一样,岸边上所有床子弩,再次对准了湖面。   伴随着李超一声令下之后,士兵们击发出弩箭,再次飞进湖水中去。   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会多射击几轮。   噌噌噌——   相较于上一次,此番一共射击了4轮。   胡亥就不信了,在如此密集的射击下。,那蛟龙还能不现身?!   不现身就是不现身。   距离击发弓弩已经过去两炷香的时间了,湖面平静如初,不要说恶蛟了,就连水中游鱼,都不曾游上湖面,吐个气泡。   “我就说吧,这个法子不管用!”   “不知道胡亥殿下怎么想的,第一次击发不见恶蛟踪影就应该明白,办法不顶用的!”   “嘘——慎言,如若让殿下听了去,你性命不保也!”   等到心焦的卫尉军士兵们,已经失了耐性,抓耳挠腮,交头接耳,无比烦躁。   将军李超决定不再等下去了,于是就又向胡亥谏言道:   “殿下,想那恶蛟孽畜狡诈多端,看到我们发出箭矢,就找地方躲将起来。”   “毕竟胡下面是什么情形,我们都不知道,说不定就有天然形成的岩洞什么的,以供那畜生进行躲藏。”   “我们持续用床子弩击攻击,可能是徒劳无功,白白浪费箭矢。”   “故殿下,不如我们换个方式,引那畜生现身,何如?”   李超的这番话正中胡亥下怀,他赶紧顺着‘台阶’下去,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微微颔首说道:   “确实如此,先前我亦在思索,那畜生会不会躲在深水之下,靠着湖底的岩石躲避。”   “既如此,我们不如转换办法,就.辱骂那畜生,它现身如何?”   辱骂?   李超为之一愣,一时间没弄明白胡亥的意思。   “我观之,那猪婆龙虽然是个蠢物,但应该是可以听到人言的,毕竟此等生灵都是在不断演化的。”   “凡世界万物,都是喜欢听美言,不喜恶语,在听到有人恶语相向的时候,必然是暴跳如雷,愤怒无比。”   “如此,我们就用最恶毒的言语去刺激那猪婆龙,届时那畜生必定三尸暴跳,从湖面中一跃而出!”   “等他出现在湖面上的时候,就是我们攻击的时候!”   静静听胡亥说完,李超面露疑惑之色,将心中疑惑对胡亥说道:   “殿下,此方法固然不错,然臣有一事不明。”   “讲!”   “我们在征战后,都曾在河中洗涤过身体,也潜入深潭底下游玩过,在我们潜水的时候,岸上有人说话,吾等一般是听不到的。”   “既然听不到,那我们在岸上对那恶蛟辱骂,就没有任何用处。”   听李超说完,胡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满不在乎地朝着李超摆摆手,说道:   “无需担心,能猪婆龙必然是能够听到的,蛟生活于水中,亦是能不同于你我凡人,可在水中自在畅快,听到岸上声音必不是甚么难事!”   “此事就此决定,无需多言,赶紧命令士兵们重新整理好床子弩,然后一起站在岸边,对着水里的那个孽畜,进行辱骂。”   “相信不多时,那畜生就会人受不住冲出来,我等就立杀之!”   “这”   李超内心赶紧有些挠头,面露难色道:“殿下,恕臣下愚钝,如果是咒骂敌人,我尚且知道如何为之,但是蛟龙”   “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下口.”   “糊涂!”   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胡亥叹了口气道:“你把那恶蛟当做是敌人去辱骂!”   “喏!”   如此情况,李超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遵命。   得到胡亥命令后,士兵们赶紧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后,卫尉军士兵们站在岸边,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酝酿了一会儿后,士兵们开始大声朝着湖面辱骂起来。   “猪婆龙,尔速速滚出来!”   “尔乃孽畜,速速领死!”   “畜生,莫在反抗,天军之威,让你灰飞烟灭!”   “滚出来,领死吧!”   卫尉军士兵们朝着水面大声怒骂,毕竟之前那恶蛟杀了他们十几名战友!   骂着骂着,大家看到湖面出现一连串气泡。   “快看,快看!”   胡亥等人赶紧看向湖面,屏息凝神,紧紧地盯着看。   突然!   噗通——!   一道白光从湖水中,一跃而出!   “啊!——”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胡亥等人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仍旧被吓了一大跳。   众人惊叫之后,齐齐抬头看向天空。   迎着赤阳所照射下的日光,灵蛟小白周身的鳞片散发出熠熠光彩,看起来玄妙非常,胡亥等人看得有些发愣。   可两息之后,腾空的灵蛟小白,突然张开龙口,一道井口粗的水柱,喷射而出。 第127章 胡亥,你莫不是疯了吧?   “喷水了,那孽畜喷水了!”   “快躲开,快躲开!”   “尔等不要还守在那里,快躲避开,最为要紧!”   “殿下危险,快些过来!”   空中灵蛟小白张开血盆大口,水柱喷将而来,其状甚是恐怖!   好在卫尉军士兵们身经百战,反应足够迅速,在李超将军的指挥下,以最快速度去找寻地方躲避。   皇子胡亥哪里见过此等场面,吓在原地动弹不得,幸得卫尉军士兵相救,才避免被那蛟龙所喷射水柱撞倒。   轰隆——!   灵蛟小白所喷出的水柱砸向地面,发出巨大声响,所有人壮着胆子看过去,登时吓傻。   被水柱砸过的地面,留下一个丈余的大洞!   目见此状,胡亥等人下意识喉头移动咽下口水,从头到脚一阵发麻。   硬如地面被砸到都留下巨坑,倘若是人被刚刚水柱冲到,必将立时化为齑粉,只有血水留下。恐怖如斯夫!   腾在空中的小白望将下去,‘控’地一声怒吼,为没有喷到胡亥他们而懊恼。   吼——!   飞卷身躯盘旋升地更高,灵蛟小白重新调整,准备再次对卫尉军发起攻击。   其实,灵蛟小白一头扎入水中后,就一直潜伏在湖底,不想再与胡亥等人纠缠,静静领悟秦天所传几分秘法,提升修为就好了。   可是没有想到,那胡亥不肯善罢甘休,居然派出十几个士兵,潜水下来要攻击小白。   小白原本想要躲避,但是十几个卫尉军士兵纠缠不放,没有办法,小白只想催发龙爪秘术,将那十个士兵全部杀死。   为了不把湖水弄脏,小白再次施展秘术,将这些兵士的气血全部抽尽。   这也就是为什么,浮到水面上的士兵们会急速老化,变得形容枯槁。   本以为,杀死这十几名卫尉军士兵后,胡亥等人就会知难而退,不再找小白的麻烦。   但小白着实是没想到,对方居然变本加厉,又用床子弩对着湖底发射箭矢!   铺天盖地的箭矢从湖面上透水而来,直刺向小白,有一部分甚至是扎到了它。   只不过以小白的修为,普通箭矢根本就不能伤它分毫,故此时的小白还是能够压住怒火,保持冷静,不想与那胡亥沾染过多的因果。   以为如此胡亥就会罢手?   小白发现它高估胡亥了,他根本就不想就此罢手,一心一意只想置小白于死地!   于是接下来小白就看到了,加长的床子弩箭矢被“制作”出来,再次射向了它。   到此时,小白已经不想忍耐下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   小白迅速扭动身子,身法矫健地朝着湖面游去,等到快要接近湖面的时候,小白冷静了一些。   它想起了主人秦天在点化它时的教诲。   莫与蠢货论短长!   不然蠢货会迅速把你降低到跟他一样蠢,然后再以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罢辽!   此番大道甚是有理,算了,不与胡亥那些小人计较了。   但是又不能不给他们一点子教训!   小白龙眸转动,身体盘旋缩成一团不再前进。   在距离湖面不到1丈的地方停下,随后张口龙口,吸入少量湖水在口中。   它思忖的是用口中的少量湖水,浇站在岸上的胡亥等人,一个透心凉,它则无需现身,以此法来警告胡亥,让他知难而退就完事了。   主意思定,小白看准岸上人影。   可还没有等它自湖中喷出水柱,只听得岸上突然传来声音。   灵兽小白自是非凡不同,身有异能,哪怕站于岸上的人家是低声呢喃,窃窃私语,它也是能一字不落,听个真真切切。   更何况岸上传来的声音如此之大,可以说是山响的咆哮了。   “他们叫嚷什么?”   小白仔细一听,险些气破胸脯!   兀那胡亥,竟胆大妄为纠集军士对吾高声辱骂!   辱骂之言刺耳非常,平日极难开口的污言秽语,居然全部‘泼’向我小白。   吾与你们无冤无仇,素无往来,我一方蛟龙只想潜心感悟修道,争取早日参悟,踏仙路,登仙途!   如此简单的心愿都不得满足,实属可恶至极!   秦天主人,不是小白不尊你的叮嘱教诲,实乃互动等人欺吾太甚,小白我无法再行忍耐之事。   如此,才有了接下来小白震怒,飞翔于空中,以水柱对胡亥他们发起强大攻击。   “殿下,那恶蛟属实是厉害,只一口就是地动山摇之威.”   李超将抱拳拱手,看了看天空中盘旋的领教小白,急忙回头再看胡亥:   “赎臣斗胆,我等皆不是那孽畜的对手!”   “那畜生还有什么手段犹未可知,恐比那水柱还要厉害!”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望殿下您速速下来,择日在与这孽畜理会。”   呸——!   绝是没想到,胡亥竟然朝着李超啐了一口,指着他鼻子,口沫横飞:   “李超,尔发也是征战过沙场的,可知按我大秦军令,未战先怯理当斩首!”   “吾念在你有功的份上,却才那番言论我不与你继教,如若再说,吾剑定斩不饶!”   胡亥抽出佩剑捏在手里,李超咬牙隆起嘴角肌肉,只能把头低得更低。   “现在,李超,吾命令你马上整顿军士,调转床子弩方向,给我朝那恶蛟射击过去!”   胡亥一顿,追加道:“如有怯懦不前者,直接就地诛杀,军法不容情!”   竖子,不足与谋!   李超在心中把胡亥骂了千遍万遍,简直是气到不行!   那床子弩笨拙异常,平行调转方向都要费些气力和时间,更何况要调整高度射击那灵蛟,属实是强人所难了!   但见那胡亥执拗非常,丝毫不顾战士们的死活,李超也无奈。   自古‘不怕县官就怕现管’,他胡亥乃是皇子,他的命令只能执行。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照做就好了!   “听皇子殿下的命令,尔等不得躲避怯战,速速调整床子弩角度,对那空中的恶蛟进行射击!”   “快,快,不得厌恶!”   不得不说李超这说法十分有技巧,于无形之中让卫尉军士兵们都知道,此等无理命令不是他本意,是皇子胡亥下达的。   果如李超所想的那样,听到如此命令之后,卫尉军士兵们哗然!   什么?!!!   用床子弩射击恶蛟?   皇子胡亥啊,你莫不是疯了吧?! 第128章 深陷重围   “贵为皇子,下达命令之前真的都不动脑思考的吗?”   “床子弩的射高又调整是非常麻烦的,打防守还好,进攻都是提前调整的,现在那恶蛟就在天上,哪里有时间调整?”   “如此这般,我等就是白白送了性命啊!”   “可又能怎么办,有胆敢怯战的,那可是就地诛杀啊!”   “唉,将帅无能,累死三军,还不如死了痛快!”   “好了好了,说什么都没用了,赶快!”   ……   卫尉军军士们敢怒不敢言,脸上虽无奈,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去执行命令。   此时,飞腾在空中的灵蛟小白,还在盘旋,看起来没有要发起攻击的意图。   趁此机会,李超和手下们,以最快速度,调整床子弩!   “快快,方位朝南边。”   “高度进两格!”   “绳子,快绑住,弓箭接上一块快点快点,再快点!”   ……   军士们一边在李超的指挥下努力调整床子弩,一边不是的抬起头来,看看天上的蛟龙在什么位置了,以防他突然冲将下来!   就在所有床子弩快要调整好的时候,一名军士手指天空,喊劈了音:   “嗷呼——那出生,那出生头掉转过来了,向我们这边冲了过来行!”   立时,胡亥,李超等人看向天空。   金乌闪烁在蛟龙身上勾勒出一道金边,那蛟龙看起来有些神性,端的是称得上法相庄严。   不过现在不是欣赏蛟龙雄姿的时候,这次大家反应比之前迅速多了,立刻就放下手里的工具,快速跑向之前藏身的掩体,进行新一轮的躲避。   他们之所以能做到当机立断,没有一丝犹豫,是因为他们看到那蛟龙不似之前,口中喷出如井口一般的水柱来。   而是嘴里先火星点点,旋即站在下方的胡亥等人,竟然在空气中闻到了硫磺的味道。   这里崇山峻岭,云雾缭绕,茂密树林环拥着群山,空气都是湿湿的。   如此地方,怎么会有硫磺呢?!   难道是……?   李超及卫尉军战士们久经战阵,什么样的武器他们都是见过的。   那恶蛟龙先是嘴里出现火星子,而后又闻到了硫磺的味道。   如此情况还不足够说明情况了吗?!   “喷火!”   “那畜生是要口吐火焰啊!”   卫尉军士兵们争先恐后地跑向掩体,生怕落后了,就被那恶蛟的喷出的火焰给灼伤到了。   而那胡亥,则已经被李超安排的人保护着,躲进了掩体中。   几个呼吸之后,腾在空中的小白确实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从口中喷出东西来。   但……   “嗯?”   胡亥他们头望天空,看着灵蛟小白口里喷出的东西,各个纳闷疑惑不解。   不对头啊,明明就应该是喷火,怎么这会子喷出来的是烟尘一样的东西,这又是什么?   灵蛟小白嘴里喷出一股一股的烟尘,看起来跟扬起的面粉一样,飘飘洋洋撒将下来。   如果不说这是从恶蛟嘴里喷出来的,一定会有人以为,是天降初雪,碎琼撒落人间来了。   不是喷火,居然不是喷火?   卫尉军士兵们看着天空,一个个从先前担忧的表情,转变成为疑惑不解。   “是什么?”   有胆子大的士兵伸出手,接住飘落下来的白色粉尘。   “不是瓣,亦不是落雪,也不是粉……”   士兵们苦思不得解,而有胆子大的士兵,竟然张开嘴巴,用舌头舔舐之,尝其味道。   “竟…………”   舔尝的士兵面露惊讶。   “甜丝丝,酸溜溜,这个味道真就是不凡。”   “啊?”   有不信的士兵亦伸出舌头尝了尝,确实如此。   这猪婆龙喷出的到底书什么意思?   就在众人感到惊奇古怪的时候。   控——!!!   潘悬在空中的灵蛟,对着下方众人吼叫了一声,似乎实在示威。   众人望向它。   下一秒,灵蛟小白嘴里又喷出东西来。   这次如他们之前判断的那样,喷出火焰来。   啊耶——!   李超等人惊叫一声,想要找地方躲避。你晓   但是那蛟龙那蛟龙吐出的火焰只有一把宝剑的长度。   况且那蛟龙还飞翔在空中,距离地面李超等人甚远,火焰根本就伤害不到任何人。   “这是何故?”   卫尉军士兵人人困惑,不明白蛟龙发起如此无意义的攻击,是何道理。   可众人万万没想到。   那蛟龙吐出来的短短火焰,竟然在一瞬之间点燃了空气中的粉尘。   粉尘弥散在琅琊台上每一个角落,火焰引燃所带来的连锁反应恐怖异常,瞬间整个琅琊台就被笼罩在火海之中。   这下子众人总算是明白了,为何灵蛟小白会喷出粉尘而不是火焰了。   粉尘弥散到琅琊台各处,然后再用火焰引燃,杀伤力比单纯的喷出火焰来,要厉害的多,恐怖的多!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卫尉军士兵有的还没有来得及找地方躲避,须臾之间就被火焰吞噬,身上的盔甲都差点被烧化了。   “啊——”   “好疼啊——”   “救我,快点救我——!”   “不行了,不行了,快来救救我啊——!”   被火焰灼烧的士兵们疼痛难当,痛苦地发出嚎叫。   他们想快速伸出手把身上的盔甲脱下来,可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跪倒在地,化为齑粉了。   躲在掩体里的其他卫尉军士兵想要伸出援手,但是来不及,根本就来不及。   而看到那些被烧死的士兵惨样,他们心中恐惧,一下子也就犹豫起来。   李超和胡亥,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皆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亦不知道做出什么样的指挥,只能眼睁睁看着。   ……   与此同时。   始皇帝大营的右军辕门前。   乔装成蒙恬将军的蒙喜,也被卫尉军将士们认出来了!   “大胆蒙喜,居然假扮蒙恬将军,硬闯陛下行营,你可知道是死罪吗?!”   手持长戢,宝剑,长朔的士兵们,以圆形包围阵势,将蒙喜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不要是人了,就算是蚊蝇要飞进来,也是妄想!   再看蒙喜等人,面对卫尉军士兵们的包围,面容四丝毫没有任何恐惧。   蒙喜视力锐利如鹰,看着面前的士兵,手握着长剑,做出防御姿势,而追随他的士兵们,也是冷静异常。   他们知道,想要全身而退,恐怕是不可能了。   但,长城军无所畏惧! 第129章 卫尉军的荣耀   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传来。   被围困住的蒙喜等人循声看去。   面前围住他们的卫尉军士兵闪向左右,分出一条道路来。   身披中甲,腰悬宝剑的韩越疾步走来。   咔嚓——   他挺住脚步站在原地,身子不动头动,从左至右看了一遍蒙喜等人。   “是韩越!”   “尔等小心,此人狠辣杜绝,杀人无算。”   “管他是谁,今天也没打算活着回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赚了!”   “兄弟们,提提气!不能怂,不然丢的可是我们长城军的人。”   蒙喜等人亦不说话,不卑不亢地看着韩越,后者内心对于蒙喜等人的勇气感到钦佩。   毕竟不是所有人,在深陷重围的时候,还能够保持这份从容和冷静。   如果不是中车府令有命令,他真想和蒙喜等人把酒言欢,秉烛夜谈,再在校场上彼此切磋一下武艺。   唉.   韩越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美好的日子果然只存在于想象中。   对于眼前蒙喜这些好汉,中车府令赵高对他们下达的命令是——全部就地诛杀!   如此不近乎人情的命令,韩越心里自然是拒绝的!   但是也仅仅局限于心里,那赵高是中车府令,实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再加上那个丞相李斯。   两个人现在就是始皇帝左膀右臂,把持着朝政,所有有识之士是敢怒不敢言。   “长城军的兄弟们”   韩越在心里向蒙喜等人道歉:“实在是对不起,职责所在我也没有办法,待你们经过六道轮回,来世转世为人,我们下辈子做兄弟,相互扶持,互相成就!”   见韩越长久站立在对面也不讲话,蒙喜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兀那韩越,有事快说,如此不爽利非军人之态!”   蒙喜率先发话了,此时的韩越才如梦刚醒,干咳了两声之后,手摁在腰间剑柄之上,大声到能让在场所有人听到:   “蒙喜,尔等已经出秦律,早早扔下武器投降,或可有一线生机,如若不然,自是被就地诛杀,剁为齑粉!”   赵高的命令是直接杀死无二话,可韩越还在思索能不能留蒙喜他们一条命,到时候他去向赵高、李斯求情,说不定能让蒙喜他们捡回一条命。   故韩越让军士们团团围住蒙喜等人,没有立刻就下达命令,让他们伏法。   能劝降就向劝降,有一线生机断然是要试一试的。   他韩越是打心眼里希望蒙喜他们能够接投降,不要在抵抗了。   但是,这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就是了!   蒙喜等人听到他之言语,都发出爽朗笑声,声音中气十足丝毫不乱,一点听不出恐惧的感觉。   “韩越,你要战便战,再不要说这些个废话!”   “聒噪难当,速速来战,今天定让你们知道长城军厉害之处!”   “听到了?我手下的回答就是我的回答,勿要多言了!”   蒙喜直接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手中拿着长戟又变换了一个姿势,作出二郎担山的样子。   唉——   韩越心中又是一声叹息,其实这种结果他之前就已经想到过了。   长城军不能说是个个都忠义,但从不投降也早就融在了他们的骨头里了。   想要劝降他们,属实是十分的困难。   “既如此,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内心叹息是不会流露在表面上的,韩越旋即眼睛散发出锐利的杀气。   锵——   剑身撞击剑鞘发出金石之声,韩越拔出的宝剑剑身轻薄,闪烁出隐隐寒光,一看就知道此剑绝非凡品!   再看蒙喜等人手中兵器,就是寻常铁匠打制的,仅仅也只能说是锋利罢,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蒙喜!我再说最后一次,速速投降,如果执意要负隅顽抗,那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又是一遍劝降,蒙喜等人俱是已经不想要回话了。   “杀——!”   蒙喜一声令下,身先士卒朝着韩越冲了过去,他身后的长城军战士们紧随其后,一往无前地冲向韩越他们。   唉——!   三次叹息,韩越无奈地挥挥手,他身后的士兵们立刻拿着武器立刻跟了过来,很快就超越了韩越,朝着蒙喜他们冲了过去。   当当——   砰砰砰——   蒙喜方和韩越方冲撞在一起,盾牌和兵器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刺耳。   啊——!   杀——!   呵——!   军士们挥动着武器,呐喊着,费力拼杀。   其实对于两方军士来说,各为其主,没有什么对错。   只不过对于长城军的威名,卫尉军的士兵们是早就听说过的,一直以来他们的想跟对方切磋一下。   你们长城军是胡狼,威武之师,难道我们卫尉军就不是吗?   但世人只知道你们长城军威武霸气,御敌于千里之外。   我们卫尉军的战斗力明明也无比强悍,但在许许多多百姓看来,我们卫尉军就是一群王侯将相的公子哥,只不过借父辈的关系留在了始皇帝身边,做他的护卫。   毕竟那可是一人之下的帝王,坐拥全天下最为强大的军队和资源,如此千古一帝,谁会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刺杀始皇帝啊。   故此,在普天之下百姓的眼中,始皇帝的卫尉军是最好的差事,没有什么危险不说,还没有什么压力,在始皇帝身边随随便便就能讨个封赏,真是愉快到不能再愉快了!   可气可恼!   每每听到这样的言论,韩越都气到不行!   他们卫尉军才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他们都是血与火考验出来的铁血男儿!   才不是那些不明所以人嘴里说的那样,尸位素餐,只知道溜须拍马,胡作非为的富家公子哥。   正好了,现在就是个机会,跟他们长城军正面碰撞一下!   如此一来,他们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双方的战斗力并不是差距那么大,甚至他们卫尉军的战斗力要比长城军厉害很多!   只不过,长城军的人数还是太少了,他们卫尉军在这里占了太大的优势,可能有些胜之不武。考虑到这一点,有着军人骄傲的韩越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来,单打独斗!”   韩越做出个手势,示意两方人马先不停下!   见主帅如此,卫尉军士兵们立刻停了下来;蒙喜不知道韩越是什么意思,也赶紧命令长城军停下来,一脸疑惑地看着韩越。 第130章 双方皆不服气!   韩越和蒙喜,两人四目相对。   叫停冲突的韩越自然要先开口。   “蒙喜,你我两方暂且停手,吾有一言,请诸位静听。”   但见韩越表情认真,丝毫不见任何阴谋诡计,有的只是坦坦荡荡。   如此,蒙喜略微犹豫了一下,遂示意手下们不要激动,将武器放下来,看看韩越到底是有什么说法。   手下们见此情况也都坦然,毕竟他们已经被包围了,最坏的结果已经是这样了,还能再坏到哪里去?!   见到蒙喜等人停手给了他面子,韩越心里舒畅,说起话来语气柔缓了好多。   “蒙喜兄弟,相比你也知道,此番你们硬闯始皇帝陛下的行宫,是有来无回矣!”   “恕我直言,在场的长城军兄弟们,都会死。”   蒙喜不耐烦地活动下握住的手指,一扬下巴:“勿要啰嗦,想吓唬我等不会起作用的,不要过多浪费口舌,要站你就来战!”   “不不,请听我说完。”韩越伸出手制止,“就这样被我们斩杀,想必你们心里就是有不服气。”   “而一直以来,我们卫尉军也被外界认为不如你们长城军,说我们全部都是纨绔子弟,战斗力跟你们长城军是云泥之别。”   “此等情况我们卫尉军也是不服气的!”   蒙喜不再说话,静静聆听,韩越所说之是实情,他在军中自然是听说过的。   甚至有些长城军士兵还以此为骄傲,逢人便说他们长城军的战斗力,就是要比他们卫尉军要强一百倍!   对此蒙喜一直不予评论,但是作为长城军一员,这样的说法他自然也是无比受用的。   蒙喜还是保持着冷静,但是韩越从他的表情能够看出来,他刚刚的一番话,蒙喜心里也就是如此想的,所以才会嘴角微微带着笑容。   那微笑在韩越看来无比刺眼,握住宝剑的手又加了些力量,他强忍着怒意,缓缓吐出一口气:“既然我双方都不服气,那不如就来个决斗,也就是我刚刚说的单打独斗!”   嘭——   蒙喜把手中长戟一下子扎在地上,挺起胸膛看着韩越:“单打独斗没问题,你说说是怎么个比斗法?!”   一见蒙喜答应了,韩越也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于是他迈步向前一步:   ‘“比斗的办法十分简单,我们一边出一个人,其他人不帮忙,就单打独斗,生死有命!”   “一方胜利之后,就换人!”   “哪一方先死光,哪一方就算是输了,如何?!”   办法简单,不难,蒙喜回头再看了看他的手下,大家摩拳擦掌服,跃跃欲试。   反正怎么样都是一个死,正好可以战个痛快,还可以给蒙恬将军拖延一下时间,如此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手下们齐齐朝着蒙喜点头,见所有人都同意了,蒙喜也自然是没话说,立刻对韩越说到:“既如此,那就开始吧!”   “好,痛快!”   韩越喜不自胜,立刻转向手下,手中持剑,由左至右看了看手下:   “谁来打头战,与那长城军决一死战?!”   刚刚喊将出来,队列中就传来了一声。   “吾来!”   众人侧目看去,只见一个壮硕的汉子,手持长剑和盾牌,拨开人群走了出来。   韩越一看,脸上立刻展露出笑颜!   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爱将——吴旭初。   他是卫尉军老人,身强力壮,武力强横!   之前与燕国交战时,他一人独战五名燕国战士,仅仅只是胳膊被划了个口子,就将那五个人全部斩杀,由此声名大噪!   想不到打头阵就是这样的猛将,韩越心里笑眯了眼,心说倒要看你们长城军要如何应对。   看着迎面走来的壮硕汉子,蒙喜等人表情淡漠,可以说根本就没有在怕的!   “主将,我去吧?”   “嗯!”   身后有人抱拳拱手,蒙喜转头看了看,旋即点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蒙喜这边人群分开,一个跟吴旭初一样高的军士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对铜锤,站在军阵之前,睥睨着眼前的吴旭初,威压和气势一点也不输给对方。   吴旭初面对的这个长城军士兵,名字叫做——乔力丰。   在加入长城军之前,是秦地的一个猎户,平日里上山打猎,力大无穷,会一些拳脚。   随后被蒙喜他们看中,选他进入了长城军之后,在教头的指导下,乔力丰的拳脚功夫更加不错了。   随后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斩杀敌人不计其数,是长城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   两个勇猛战士对决,长城军发、卫尉军两边都十分激动,期待着这样一场大战!   吴旭初,乔力丰。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彼此,也不说话。   站了足有十息左右之后,两个人一起发力,都吼叫出声!   一边是铜锤,另一边是刀和盾。   砰砰砰——   锵锵锵——   两人的武器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同时军械相交,火星四射,但彼此都没有任何退却之意。   在旁看着的长城军、卫尉军士兵们,脸上都满是兴奋之色。   铁血男儿,就是喜欢这样公平的决斗!   两人你来我往,全凭自己本事一决高下,没有任何外力阻挠,虽然看起来十分残酷血腥,但所有军士都认可,这就是男人之间的浪漫!   “上!”   “必杀之!”   “当心!”   “不要大意!”   受到刺激决斗的影响,长城军士兵和卫尉军士兵高声疾呼,为彼此派出的战将呐喊助威。   耳此时身处决斗场中间的吴旭初和乔力丰,皆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比斗,旁边人的呐喊助威声,两个人一点也不予理会。   吴旭初跳起斩击,乔力丰立刻就架起铜锤来格挡。   在对方卸力的功夫,乔力丰转了个身,铜锤朝着吴旭初的面门就砸将下来!   嘭——   还在吴旭初反应够快,直接举起盾牌,铜锤恨恨地砸在上面,震的他双手发麻,连连后退!   两个人势均力敌,一时间谁都不能取得上风,双方一时间陷入苦战当中。   继续战斗了一炷香的时间后,乔力丰瞅准机会,一下子将吴旭初打倒,而后一铜锤砸下去,结果了吴旭初的性命!   第一战,由长城军这边没获得了胜利!   “好!!”   长城军这边的将士们发出激烈的欢呼,人人叫好,气得韩越咬牙切齿,立刻招呼其他兵士前来! 第131章 不能给长城军丢人!   “有谁可前去应战?!”   “末将愿往!”   “好,下一个是谁啊?”   “主将,由我迎战!”   第一轮战斗结束,以长城军的胜利而告终,对于卫尉军来说,他完全不能接受失败,全军上下都憋着一股火要复仇。   于是卫尉军个个都是咬牙切齿,下一场比斗还没有开始,许许多多卫尉军士兵就已经举起手,自荐参加下一场战斗。   韩越看了看,选择了一个战功赫赫的士兵;至于蒙喜,他原本想让人换下乔力丰。   但是乔力丰冲着蒙喜摆摆手,他的意思是自己根本就不累,还是能继续跟战斗的。   见其如此,蒙喜也没有多说什么,点点头就同意了。   于是乎下一场比斗立刻就开始了!   “加油!”   “雄起!”   “揍他,打他!”   双方士兵给各自方加油,声音震天,听起来让人热血沸腾,在场地中间的战斗的士兵们,也受到了鼓舞,战斗起来更是卖力,狠不得能够一下子就把对方给制服了。   嘭嘭嘭——   锵锵——   呼哈——   兵器碰撞发出金石之声,两个站在场地中间的战士勇猛无比,丝毫没有流出任何胆怯的样子。   几个回合之后,乔力丰逐渐力竭,整个人的动作看起来都迟缓了很多!   最终,在对方凌厉的攻势下,乔力丰不敌,被对方一剑砍在脖颈上,失血过多后,捂着伤口晃晃悠悠倒下了。   “好啊——”   “太棒了,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我们就是厉害!”   “哈,我们赢了!”   见到胜利之后,卫尉军的士兵们激动到弹冠相庆,互相击掌。   再看长城军那边,蒙喜他们一个个都是咬牙切齿的,在他们将乔力丰的尸体拖回去之后,立刻就有一个新的长城军士兵冲过去。   卫尉军这边也示弱,马上就有一个应对的人出战。   于是,在双方战成一比一之后,第三场比试立刻又开始了!   如此,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并没有出现压倒性的局面,卫尉军和长城军两方都是势均力敌的。   一时间谁也没有取胜的办法!   而就在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一批快马突然成辕门处出现,上面的军士一边喊着急报,一边朝着决斗场这边冲来。   “急报——”   “闲人闪避,急报——急报——!”   “嗯?有急报?!”   韩越一见这个情况,立刻叫停了大家的战斗,众人纷纷看向快马冲过来的方位。   等到快马冲到这边之后,上面的军士翻身下马,然后半跪在韩越面前,抱拳拱手道:“韩将军,中车府令下令,立刻将冲击陛下大营的奸佞全部斩首,不得耽误,违者杀无赦!”   杀无赦?!   一听这话,韩越和其他手下的卫尉军士兵们,全部都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明明眼前这种男人的战斗,是最为公平的,如此也能为卫尉军士兵正名,他们的实力是不输给长城军的。   可是现在倒好,赵高那厮的命令下来,卫尉军不得不听令,只能的对眼前的蒙喜等人群起而攻之。   此胜之不武,卫尉军军士个个都是忠肝义胆的真豪杰,如此辱没名声的事情,他们着实不想干!   但是常言道:不怕县官就怕现管!   赵高那厮现在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浪大,手眼通天的,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敢招惹他的。   就凭他们长城军是根本不足以跟赵高对抗的!   “请韩将军速速动手,我承中车府令之命,在此监视,到时候据实禀报!”   来穿领的士兵半跪在地上,脸上是无奈的表情,他也没有办法,按命行事就是了。   韩越只恨那赵高心思奇毒,居然想到了这样的方法,着实可恨!   呼——   韩越不动声色地胡出一口气,玄机看向蒙喜。   那蒙喜亦听到了传令兵所说之语,他和长城军士兵们的脸上都是坦然的表情。   他们一个个都是毅然赴死的,能够在公平的环境下跟卫尉军大豆了这么久,已经是够本了。   就看到蒙喜和他的士兵们抱起双拳,脸上带着爽朗的笑意,对韩越说到:“承蒙韩将军照拂,我们已经知足,来吧,尽力一战乎!”   “如此,请了!”   韩越抱起双拳,眼中一闪而过是不舍得,但身为主将的他,不能轻易漏出恻隐之心。   其他卫尉军士兵们,也学着韩越的样子,对着刚刚和他们交手的长城军,深深地拱手行礼,此一战他们心中对长城军,已经是满怀敬意了。   各为其主,双方都是士兵,只能听命行事。   如果没有直闯大营的事情,卫尉军和长城军可以不用以命相搏,可以点到为止地切磋之后,一起去喝酒吃肉,把酒言欢,秉烛夜谈!   他们一定能够成为特别好的朋友!   但是现在,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如此。   “来吧!”   “那就得罪了!”   行礼之后,双方拉开架势,蒙喜这边所有人都收敛了笑容,每个人带面孔都带着决绝。   “而今过后,我们就要在天上见了,兄弟们提口气!”   蒙喜笑着回头,看着这些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就算是死,也不能给长城军丢脸!”   “长城军万岁!”   “蒙家军万岁!”   蒙喜身后的士兵们齐齐举起武器,异口同声地喊将出来,脸上毫无惧色,这就是长城军的风骨!   “杀——!”   卫尉军士兵们也齐声呐喊,两方人马再也不用保留什么,冲过去开打,用最原始的本能!   砰砰砰——   当当当——   军械碰撞,武器挥舞,每个人都拿出全力来,互相攻击。   长城军各个骁勇善战,武力强横,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在卫尉军士兵的围攻下,逐渐抵抗不了。   敌人包围圈越来越小,进一步压缩了蒙喜他们的行动空间。   腹背受敌,蒙喜等人拼死反抗,但是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再有任何作用力。   卫尉军士兵心里是不忍的,但是职责所在,杀敌命令所在,他们只能团团围住长城军士兵,从四面八方,将长矛刺入他们体内。   啊——!   啊啊——!   长城军士兵们身体被扎入数十支长矛,密密麻麻的血窟窿一股股地涌出鲜血,士兵们瞪大眼睛,死不瞑目地倒下了。   韩越等人不忍看向他们,只能将头转向一边。   而在中军大营前,也有一人,也如同蒙喜他们一样,陷入苦战,危在旦夕! 第132章 蒙恬血战!   “蒙恬将军,请你不要再往前走了,扔下你手中的武器,降了吧!”   “你们,去那边堵上,不要让他继续靠近!”   “速去!”   中军大营辕门前,手持长朔的大秦上将军蒙恬,正在一步步走向始皇帝的行营。   此距行营不过几十丈,只要坚持走过去,蒙恬就能见到始皇帝,将炼制出的丹药,亲自交到他的手中。   但是他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蒙恬只是一个人,没有任何军士帮他。   面对成百上千的卫尉军士兵,一人一朔的蒙恬只能硬抗。   其实蒙恬能够快要接近始皇帝大营,已经算是出了奇迹了,如果换成另一个人,那还没有走过辕门,就被卫尉军士兵手里的长矛扎死了。   而蒙恬之所以能够创造奇迹,一方面是他武力值超群,战斗意识坚定。   最主要的还是他吃了‘仙人’留下药方所炼制出来的仙药!   “到底是仙人秘方,此丹药果然是玄妙非凡啊!”   手里挥动武器对抗敌人的同时,蒙恬也在心里感叹,吃完丹药浑身就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   以前大致如此久的时间,会出现力竭的情况,需要休息好久才能够继续投入战斗。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可以一直挥舞长朔和卫尉军的士兵们搏斗,大气都不喘一下。   并且还有最神奇的一点,就是伤口的疼痛程度。   白刃战的时候,其实有好多展示,受伤的程度并不是特别的致命,但就是这样一点小伤,就让他们丧失战斗力,无法继续和敌人战斗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疼痛。   人在感受到疼痛的时候,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退缩,示弱,大脑就会不由自主地告诉自己,太疼了,我快要不行了,如果继续战斗下去的话,疼痛只是会加剧的,所以不要战斗了,快点逃命!   所有那些能够忍受疼痛的战士,能够比那些怕痛的战士,迸发出更大的战斗力!   这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蒙恬的腿部、背部、胸口处,被无数武器击中过。   就算是身上披着铠甲,也架不住对方人多,你一剑,我一矛的,盔甲的防护作用已经不像是之前那样坚固了。   如果是在以前征讨敌人的途中,受了这么多的伤,蒙恬一定是要好好休息一下,甚至都有可能无法继续战斗。   可是,吃了仙人的丹药,一切变得不一样,力气大了不说,疼痛感也减少了大部分。   如此一来,蒙恬真可谓是犹如神助,不再被疼痛过多影响,可持续对卫尉军士兵展开攻击,一步步朝着始皇帝大营前进。   不过,疼痛减弱并不是一件完美的事情。   此举的缺点就在于,蒙恬不知道自己具体伤成了什么样子。   比如直接可以根据疼痛的程度,来判断自己想在伤口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是可以继续战斗下去,还是需要赶紧休整。   每个人都有这种体会,手指被割破了一个小口子,跟腿部掉了一块肉,自然是能够根据疼痛的程度,瞬间就做出判断,自己到底是伤的如何了。   但是现在,蒙恬疼痛感减轻,他的判断就不是那么准确了。   特别是腿部,现在是被砍了多个伤口呢,还是伤口已经露出骨头了?   如果是后者,那需要赶紧包扎,不然持续时间长了,蒙恬还没走到始皇帝大营,就鲜血流尽了。   可是,现在蒙恬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眼下的第一要务,就是赶快把仙人的丹药送到始皇帝手里,让他服下。   多一分耽搁,始皇帝就多一分危险!   蒙恬是真豪杰,自己并不在个人生死,作为臣子自然是要保卫主公!   如果自己死去能够换的始皇帝活命下去,那一切对他来说就是值得的。   臣子的任务不就是如此吗?   危难面前,唯有责任,蒙恬已经不想其他的事情了。   他现在就有一个目的——完好无损的,将仙药送到始皇帝手里!   这个信念支撑着他,仍旧在乱军中继续奋勇拼杀,及时身被多创,他也毫无退意,手中长朔舞动不停,持续对敌人造成伤害。   毫不夸张地说,蒙恬现在如一尊杀神,举凡是靠近他的士兵,都在他手中的长朔,占不到便宜。   “不行,不可行!”   卫尉军校尉看着士兵们前赴后继冲向蒙恬,然后一个个做了他的刀下鬼,知道不能再继续这种添油战术了。   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那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挡蒙恬,届时他会成功闯入始皇帝大营。   到时候他们这些卫尉军的校尉,说不定都会被赵高和李斯治罪。   他们都敬重蒙恬的为人,尊他一声上将军,知道他是忠烈无双,盖世无双。   但是他们亦不想死,只能杀掉蒙恬,除此别无他法!   仔细思索后,一名校尉命卫尉军战士们用盾牌,抵挡住,不让蒙恬再前进了。   得到命令,卫尉军士兵们手持能够防箭矢的等人高盾牌,扎根在面前,形成一个包围圈,如此一来就暂时阻挡住了蒙恬的继续前进。   因为士兵都是人推人,所以盾牌都十分的坚固,即使吃了仙人丹药的蒙恬,也有些推不动了。   趁着军士们迟滞住了蒙恬的进攻,校尉立刻命令其他的士兵,趁着这段时间因准备床子弩。   “所有床子弩都推过来!”   “记住是所有的,趁着现在赶紧装上弩箭,等到盾手们全部移开后,你们就一起朝着蒙恬射击!”   校尉的命令,让负责操作床子弩的士兵们,惊到身上出汗。   一起朝着蒙恬射击?!   要知道,床子弩威力之大,在紧急时刻都能用来攻击、洞穿敌人的城门!   人和马挨一下,都可以直接被钉在地上!   更不要说一起发射!   就算是大象,挨三四支床子弩,也会应声倒地,不再起来。   如今数了数,辕门前一共有八个床子弩。   用着八个床子弩一起朝着蒙恬射击,如果全部都命中的话,一代军神蒙恬就会被弩箭射到肠穿肚烂,人的形状都会看不出来的!   要知道,那可是他们敬爱的蒙恬,是英武无双的秦国上将军!   真要对他下死手,卫尉军士兵们还是有些犹豫的。   但是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去这样做。   蒙将军,对不起了   士兵们在心中对蒙恬表示歉意,随后立刻着手,调整床子弩! 第133章支齐射!   不愧是守卫始皇帝的卫尉军!   蒙恬挥动手里的长朔,心里佩服他们的灵活多变。   战局一旦出现不利的情况,就一定要变通。   兵者诡道也,这和战斗意识并不想违背。   战斗意识实在陷入困难的时候,能够坚持下去,不会因为挫折而出现逃跑的情况。   而灵活多变是为了取胜而采用的手段,只要能赢发,有什么不能去做的。   蒙恬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慨,是他作为秦朝的上将军,除了日常训练长城军之外,他还会走访秦朝的其他军队,检查他们的备战情况。   巡视的结果让蒙恬很是不满意!   一些军队在拿到训练操典之后,完全是按照上面所描述的办法来训练,一点不知道变通。   毕竟每个军队的情况是不一样的,要根据自身的情况,来调整训练量。   举个例子来说。   蒙恬的亲卫长城军士兵可以携带二十斤的重物,连续行军十里地,不费劲儿。   这对于每一位长城军的士兵来说,根本就是开胃小菜,不算什么的。   可是对于其他郡县的常规武装来说,简直就是地狱级的难度,故根据实际士兵的身体素质,可以减少负重,或者是减少跑步的里程数。   但是在巡查的时候蒙恬看到,有的郡县校尉执意让士兵们按照长城军的训练量来,这就导致了许多体质不行的士兵,直接倒地口吐白沫,抽搐翻白眼。   看到士兵如此,负责训练的校尉还以为他们是在偷懒,就皮鞭蘸凉水,打的倒在地上的士兵哭爹喊娘的。   一场训练下来,起码要练死三四个士兵!   如此,真是可气可恼!   蒙恬为此大动肝火,直接下令将负责训练的校尉给斩首了!   可是斩首没有用,治标不治本,秦国还有许许多多这样郡县再用这样的方式训练。   而今看来,卫尉军到底是皇上的亲卫,在实际的战斗中,知道如何根据战场的情况来变化,真乃虎狼之师也!   原本,蒙恬是打算对这样的方式进行改进的。   但是。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如今身陷重围之中,全身而退是不要想了,能留一线生机就算不错了。然即便如此,蒙恬也比并不在乎。   身死不可惧,可惧的是无法让始皇帝活下去,无法让自己尽到一个臣子应该做的忠义!   这是蒙恬最在意的!   所以,蒙恬要一直战斗下去,直到见到始皇帝,将神仙的丹药亲手交给他,方才是尽了一个臣子硬应尽的义务!   心念及此,蒙恬怒吼一声!   啊——!   全力持续增加力量,不断地用力去推那些盾牌兵。   他的突然发力,是所有卫尉军都没有想到的!   跟他们对抗的力量突然加大,卫尉军盾牌手没有防备,脚底拌蒜,差点摔倒了!   好在他们人够多,后面的士兵赶紧上前,帮助前面的盾牌手一起抗住蒙恬的发力。   局面才稍稍好了一些。   可就在他们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蒙恬又再次发力,这次的力量比之前的还要足!   实在是有些抵挡不住的他们,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退了。   如此情况,让他都惊愕不已。   “我的天啊!蒙恬将军实为人乎?!”   “如此神力,人难有之!”   “我等少说三十几人,一起发力竟被上将军迫使连连后退!”   “不愧是我大秦现今的第一勇士!”   “尔等不要再废话,我们一起发力,将蒙恬将军推回去!”   感慨之后,卫尉军士兵们‘呼喝’‘呼喝’地喊着口号,共同发力一点一点发出往前推,试图能让蒙恬后退,他们重新占据上风!   但是蒙恬就好像一座巍峨高山一样,这么多士兵一起发力,但她还是微丝未动!   “可恶!”   士兵们不信邪,继续加大力气!   但依旧没有用,蒙恬就还是一动不动的。   而抗住了卫尉军士兵们的蒙恬,心中亦在经惊讶,仙人丹药之威能着实恐怖!   虽说自己在秦人之中,力量算是非常大的,甚至自己都能凭一己之力,拉住受惊的狂躁惊马!   不过即便如此,面对三十多人的盾牌阵,他力气再大也是不行的!   可是在吃了仙人的丹药后,抵挡起来虽说有些吃力,但也不落下风!   “仙人之神药,真乃圣物也!”   “需以最快之速,将其送入陛下手中!”   噌——   呼啦——   没有任何预兆,那些盾牌士兵忽然就卸力闪开了。   蒙恬被晃了一下,差点失去重心摔倒,不过好在蒙恬要付力量强大,及时发力站住了,这才没有狼狈地倒下去。   何事?!   军士们突然来这么一手,蒙恬知道必然是有什么情况。   他抬头看去,眼睛一下子瞪大,内心骤然一紧。   只见在前方,突然出现了八辆床子弩!   它们都齐齐对准了蒙恬,并且箭在弦上随时都有可能击发出来。   蒙恬反应十分迅速,他仔细看了看自己距离床子弩的远近,又快速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立刻就做出了判断:   他要是想躲避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所有路线已经被卫尉军士兵封死了。   眼下,他只有正面面对床子弩了!   如果说之前挑飞一个箭矢,还是吃了仙药能做到的。   可是现在呢,要一下走出面对8支箭矢!   要知道,这可是能在紧要关头,能够当做攻城武器的床子弩。   犀牛和大象面对一支床子弩上的箭矢,都能一下子被撂倒,更不要提是肉体凡胎了!   蒙恬心里捏了一把汗,手不禁使劲儿握了握长朔的柄!   虽然吃了仙药,但能不能抵挡住8支床子弩弩箭的攻击,还是未知数。   而以蒙恬自己的观察来看,根本是不可能的。   难不成.   自己终将是无法给始皇帝送去仙药,不能尽自己身为臣子的职责了。   从冲击始皇帝大本营开始到现在,蒙恬始终没有害怕过。   为了心中信念去死,死得其所,没有什么害怕的。   但是!   此时此刻,   面对八个床子弩,蒙恬破天荒的,否头一次感到害怕了。   他是秦国上将军,自然是明白,床子弩的威力。   之前能抵挡一支箭矢,完全是仙药的结果。   现在是要面对8支箭矢.   如此,吾命休矣!   蒙恬有些绝望,但是长期以来的行伍生涯让他知道,即使面对死亡,也不能胆怯,坦然接受之! 第134章 蒙恬倒地   既要赴死,那就死得其所,轰轰烈烈!   蒙恬心之坦然。   在出发冲击始皇帝行营的时候,就想到有这样的结果。   本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今就要实现了,应该是一种解脱的释然才对。   想到这些,蒙恬内心有一种恬淡释然的感受。   刚刚占据心里一部分的恐惧,现在已经是荡然无存了。   人,要学会与自己和解。   在这一瞬间,蒙恬顿悟,明白了什么叫做人生无常。   有的时候,有些事情,不是说你努力之后就一定能有好结果的。   大部分的事情就是你使出浑身解数,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之后,得到的仍旧不是你想要的n个结果。   往往在这个时候,一般人就崩溃了,不知道如何是好,感觉全世界,天地上下全部都对不起自己。   颓然感油然而生,整个人就失魂落魄起,从此一蹶不振,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对什么都不报有干劲儿,觉得事情就算是做了,也不会有好的结果。   索性就不努力了,只要不努力,那就不会被失败所包围!   但如果学会了跟自己和解,面对失败,只要确定自己是使出全力了,那就没有什么遗憾。   收拾收拾,重新开始下一阶段的生活和事业,是为正经。   心念及此,蒙恬的心感觉豁然开朗,一下子就不再沉郁。   蒙恬内心坦然恬静,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自己蒙仙人赐药,能够感受到仙药的威能,已经是死而无憾了。   更何况在仙药的帮助下,能够冲击到中军大营,距离始皇帝行宫如此接近,实属是恩赐了。   即使最后身死,没有办法将仙药交给始皇帝,也已经不要紧了。   来了,做了,努力过了,这就够了!   呼——   蒙恬横槊,仰天呼出一大口气,整个人的疲累和紧张,仿佛在这瞬间,全部消失了。   “来吧!”   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蒙恬已经坦然无憾。   此时此刻,站在蒙恬前面的卫尉军士兵,看到他的表情,每个人都纳闷想不明白,蒙恬为何在这将死时刻,会有那样的表情。   蒙恬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外劳作了一天,回到家中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泡了一壶香茶,坐在家门口的大树下乘凉一样安逸。   不对头啊,完全不对头!   卫尉军士兵参悟不透,想不明白,为何蒙恬会是这样表情。   他面对的不是别的,是8个床子弩啊!   就算你蒙恬再厉害,武力值再强,是秦国第一勇士,面对摧枯拉朽的床子弩,也是无可奈何的!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   即使是蒙恬这样的英武之辈,也是会心生恐惧,要么转身逃走,要么就是双腿发软,搞不好会瘫倒在地。   但是他不喊不跑,还做出了要决战到底的架势!   难道他不知道,8个床子弩一起发射,会把他射的血肉模糊,这个人最后就会变成一堆肉渣吗?   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是恐惧的,蒙恬为何会如此不怕?   卫尉军士兵们看着蒙恬,一时间都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就这样愣愣地站在原地。   校尉军官看到了此等情况,也都是各个内心惊讶。   但是中车府令赵高对蒙恬的必杀令已经下达,不可能让蒙恬再存活于世,虽然对他有无限崇敬,可而今就到此为止了。   “床子弩准备!”   校尉的手高高抬起,那些操控床子弩的士兵们立刻心领神会发,手搭在弩弦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校尉的手。   蒙恬上将军,对不起了,如有来生再相见吧!   “发射!”   伴随着手部向下,校尉发出一声命令!   负责操控床子弩的士兵立刻扣动机簧,‘腾’的一声之后,床子弩上的弓箭被激发了出去!   而击发并不是一支弩箭,而是整整八支!!   嗖——   嗖——   嗖——   八支弩箭所发出的破空声,听起来令人胆寒。   它们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同一个目标——上将军蒙恬,飞去!   来了!   蒙恬眼睛骤然一凛,手部发力,握紧长朔。   噹——!   眼疾手快,蒙恬利用手中的长朔,将第一支飞来的床子弩弓箭,给弹飞了!   吓?!   包括校尉在内,所有卫尉军见此一幕,都吓的目瞪口呆。   因为操控床子弩的弓箭手,叩动射击机簧有先有后,所以弓箭朝着蒙恬飞来的时间亦有先后,是不一样的。   如此一来,蒙恬就能先打掉一支,然后腾出手来防御其他的弩箭。   还有七支!   蒙恬在心中默数着。   他想的是能够防御住全部八支弩箭的攻击,但其实他也知道,要想全部防御住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即便如此,哪怕是只有一线生机,他也要试一试。   只不过此时他不知道的是,在所有卫尉军战士眼中,能够挑飞一支床子弩的弓箭,就已经算是很厉害了,远非常人所能及也!   噹——!   第二支弩箭朝着蒙恬的胸口飞来,后者腰马合一,稳住身形,不慌不忙,等到那箭矢飞到长朔的攻击范围内之后,他看准时机,果断出手!   有一次成功了,箭矢再一次被打掉了。   啊!!!!   卫尉军士兵们再也忍不住了,齐齐发出震惊的呼喊声。   连续两次都成功地将床子弩的弓箭挑飞,蒙恬到底是如何做到,这常人根本就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是只挑飞一直弩箭,还有运气的成分,但接连两支,还能是运气吗?   而就蒙恬来说,接连弹开了两支床子弩的弓箭,固然很厉害,但谁疼谁知道,蒙恬的手已经被刚刚两只弩箭震麻了。   并且在虎口那里也已经裂开,往外流血了,钻心的痛让蒙恬眉头忍不住蹙在一起。   可是眼下他没有喘息和休息的时间,因为后面还有六支床子弩的箭矢,飞了过来。   想要活命,还差的远!   当当——   用尽所有的力气,蒙恬又用手中的长朔,挑飞了两支箭矢!   也就是说,他此刻已经挑飞了四支床子弩弓箭了!   看着他完成如此壮举的卫尉军士兵们,此刻已经是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   但是。   此时的蒙恬已经是强弩之末,手抖的厉害,已经拿不住长朔了。   这般情况,想也知道,剩下的4支床子弩箭矢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全部击中了蒙恬!   噗通——   承受不住巨大的冲击力,蒙恬一下子摔倒在地! 第135章 卫尉羯需要知道   噗通——!   巨大的冲击力让蒙恬实在承受不住,后退两步之后,一下子摔倒在场。   作为秦国的上将军、现在武力值最高的男人,蒙恬有不能倒下的理由。   但即使服用了仙药,也不能抵挡住剩下四支床子弩箭矢的冲击。   寻常人中一支,就已然是立扑了,现在蒙恬深中四支,焉有不倒下之理。   呃——   感到喉头有些甜腥,胸口一阵酸涩发紧,蒙恬张口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红色血液泼将在地上,混合着黄色的泥土,呈现出杂乱的色泽。   呼哈乎哈呼哈——   巨大的压迫感让蒙恬遭不住,收抚在胸口上不断喘息,那窘迫的样子就好像前半辈子从来么没有享受过呼吸一眼,急切且贪婪!   几十息之后,蒙恬总算是缓过来了,胸口的压迫不是那么明显了,能轻松一些,挪动身体了,刚刚就好像有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他,使他动弹不得。   他缓缓地抬起头,怒目而视周围的其他的卫尉军士兵。   眼前的画面让蒙恬感到疑惑。   围住他的卫尉军士兵们,全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蒙恬,就好像眼前的蒙恬是他们第一次见到。   嗯?!   视线往下移动,蒙恬瞬时就明白为何众人看他会是这样一副面孔。   他的左大腿,右下腹,左肩膀,右胳膊,此四处地方,各插着一支箭矢!   不用说,这四支箭矢的来源自然是床子弩。   士兵们惊讶的点在于,寻常人中一支床子弩的箭矢,就直接身死,哪里会像蒙恬这般,还能坐起来,对他们怒目而视?!   最惊人惊讶的是他不是中了一支,而是四支,整整四支箭矢!!   强如大象、犀牛这样的庞大动物,挨上这样一支箭矢也是万无生存的可能!   你蒙恬身中四支,还能保持清醒,面对这样的神迹,惊讶过分吗?   与此同时,搞清楚自己中了多少箭矢之后的蒙恬,也感觉出疼痛来了。   之所以刚刚从感觉出来,完全是因为先前蒙恬还处于愤怒之中,强大的奴役占据了他的所有注意力,那时候的他顾不上疼痛来。   现在怒意消退了一些,蒙恬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就聚集到了伤口上,疼痛一下子就凸显出来了。   嘶—嘶—嘶—   即使强如蒙恬,身中四支箭矢也难以抵挡巨大的痛楚。   只不过常年征战的蒙恬能够清晰的感觉出来,目前他搜搜感觉的疼痛,已经不是撕心裂肺的那种的强烈了。   早在几年前他率领长城军追击一支匈奴余孽,被几个匈奴士兵偷袭,后背让他们砍的血肉模糊,骨头都漏出来了。   蒙恬清清楚楚记得,那个时候后背所发出的痛意是什么样的,比现在强烈上一百倍都不过分。可是按理来说,四支床子弩箭矢的威力,可是要当时后背的伤要严重。   为什么现在反而没有那么痛了呢?!   不用多思考什么,想也知道一定是仙人‘赐’的丹药起了作用,先前的那些伤口都不是特别重,仙药抑制着疼痛,蒙恬是能够理解的。   但现在蒙恬可是中了床子弩的箭矢啊,仙人的弹药还是能抑制住疼痛,着实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仙人之丹药真是神物,所蕴含之威竟能达到如此地步,实乃我之幸事!”   顾不上其他人的眼光,就看到蒙恬双手合十,仰面朝天,向他素未谋面的仙人进行感谢和祷告。   而卫尉军的士兵们见到蒙恬祷告这一幕,原本已经足够震惊的脸上,惊讶的样子更甚了!   “蒙恬上将军是在向老天祷告吧?”   “看他双手合十的样子,必然是啊!”   “据我说知,蒙恬将军不信鬼神,他应该是不会祷告草才对的啊?!”   “是啊是啊,我有在长城军的朋友,我听他说过,蒙恬上将军除了自己不信鬼神之外,还不允许长城军的士兵们祭拜鬼神!”   “或许是即将殒命,蒙恬将军也感到害怕了,不由地就像求助于鬼神?”   “不能吧,这一番打斗下来,虽说我是第一次见到蒙恬将军,但看他的样子,应该不像是在绝境会屈服的人啊!”   士兵们小声议论着,纷纷看向还在双手合十祷告的蒙恬上将军。   “先不说蒙恬将军祷告的事情,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中了四支床子弩的弓箭啊!”   “寻常人中一支就死了,蒙恬将军中了四支都还能存活,他”   “不对劲,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他是上将军又如何,一样都是人!”   “难不成”   “难不成什么,你说出了,不要吞吞吐吐的!”   “我想说的是,蒙恬将军会不会是吃了什么药,故此能够坚持到如此地步?!”   “不能如此,这世间哪有你说的这种丹药!”   “就是说,恐怕只有神仙得丹药才能如此吧?”   “嘘——慎言,世上岂有神仙,此全部都是方士编造用来蛊惑人心的谎言,尔等不要命了?!”   就在长城军士兵议论纷纷之时,蒙恬接下来所做的事情,再次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蒙恬尝试站起来,但是床子弩的箭矢扎在身上阻碍行动,尝试了几次都没有办法站起来。   如此这般,蒙恬皱眉思索片刻后,立刻抽出腰间所佩戴的长剑,之后将其高高举起,对准床子弩箭矢就砍了下去。   啊?!   卫尉军士兵们齐齐发出惊呼。   四支床子弩上的箭矢露在外面的部分,被蒙恬雷厉风行地砍掉了,只剩下箭头还留在蒙恬的体内。   之所以不能把箭头拔出来,是因为床子弩在设计的时候,箭头做了个独特的设计,上面有倒刺。   被命中的人如果强行拔出来,倒刺就会对伤口造成二次破坏,并且内外压力不一样,还会造成血液大量喷涌!   深知这一点的蒙恬自然是不会贸然拔出来的!   呼——   砍掉了碍事的箭矢杆儿,就没有什么阻碍了,蒙恬用长朔撑着地,在卫尉军士兵们敬佩的注视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站起来时伤口发出的巨大疼痛,让蒙恬有些难以招架,往后踉跄了几步,但他还是坚持住了,没有再次倒下。   所有人见此,无不为之动容。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一名士兵站在始皇帝行营前,脸上露出了犹豫之色。   但是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毅然决然地迈步走了进去!   他有事情,要禀告卫尉羯。 第136章 进入始皇帝大营   士兵名叫李迅,是卫尉亲卫军第一屯伍长。   他和其他卫尉军不同的是,他其实是长城军出身,在蒙恬手下做骑兵。   之前卫尉军训练弩兵,就从长城那里调人来,李迅就是其中之一。   给卫尉军的弩兵训练好之后,李迅想要回到长城军,但是没有成功。   因为卫尉军的校尉军官看到李迅是难得的人才,于是就想尽一切办法,留下了李迅。   得知此事的李迅自然十分的不愿意,但是命令不可违,几经挣扎的李迅知道不能违背,于是只好留在了卫尉军中,成为了始皇帝的亲卫兵之一。   刚刚在卫尉军围攻上将军蒙恬的时候,李迅也是在的。   “可恶!”   看出自己敬佩的上将军蒙恬在被血腥围攻,李迅心急如焚,公然违背命令没有动手。   他想要阻止手下的卫尉军士兵,不要继续去攻击上将军蒙恬。   但是中车府令赵高的命令已经下达,如果不照做的话,那些士兵也会死的。   所有办法用尽,李迅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去做了。   当看到上将军蒙恬甲被四支床子弩弓箭射中后,李迅的心在滴血!   上将军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是秦国最强的男人,同时也是李迅心里,对始皇帝最忠心耿耿的臣子。   其他人都有可能谋反,唯有上将军蒙恬是不会的。   所以,中车府令赵高命令中所说的什么‘蒙恬大逆不道,违背人伦反,举兵谋反’全都是假话,李迅是绝对不信的!   可是,自己不信又有何用?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卫尉军士兵们只能按照命令来,对蒙恬痛下杀手。   不行!   绝对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上将军蒙恬殒命如此处。   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李迅恨不得能充上前去,帮助蒙恬抗击!   但李迅也明白,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办,怎么办?!   抓耳挠腮之际,灵光乍现李迅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办法。   卫尉羯是这支拱卫始皇军队的头领,如果能让他下达停止攻击的命令,那就一定行。   虽然有赵高的命令,但是李迅知道,实际上在军队之中,战士们都是听主将的。   毕竟大家是跟着主将出生入死的,你个外人就算是官职再高,也不是自己人!   所以,李迅想的,让卫尉羯下达停止攻击的命令。   至于卫尉羯会不会听从建议,李迅觉得是会的。   因为在卫尉军中的这些日子,在卫尉羯手下,李迅的对他的为人也有了详细的了解。   在李迅看来,卫尉羯虽然不如蒙恬将军这样武力强横,但也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好汉!   他做事和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从来不遮遮掩掩的!   原本,李迅以为卫尉羯是为了笼络人心,故意做出来的。   而私下里李迅经过偷偷观察,发现卫尉羯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有一次,卫尉羯去就死中吃酒,期间有一堆流落的父女在拉弦卖唱,其状甚为凄惨。   当他们唱完之后,卫尉羯是要给钱的,可是他一模钱袋,发现钱只够用来支付酒钱,没有多余拆的钱来支付赏钱。   于是卫尉羯就承诺那对父女,明日他还会的到此酒肆中来吃酒,等到那时带够了,再给父女二人。   一开始,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那对卖唱的父女在内,也都没有把卫尉羯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当时也在酒肆中跟战友们吃酒的李迅,觉得这就是卫尉羯喝醉之后敷衍的话,不足以为信,所以就是一笑置之,根本就不会当真的。   可是等到了第二天,李迅他们再次来到那家酒肆的时候,发现卫尉羯也在里面。   让他们惊讶的是,卫尉羯找到了昨天卖唱的那对父女,连同昨天的那份,给了父女二人一大笔赏钱。   不光如此,更让李迅他们感到惊讶的是,卫尉羯还带来了卫尉军中,一个人品特别好的士兵。   卫尉羯要把这个士兵介绍给那个卖唱的女儿,两个人可以认识一下之后成婚,如此一来,也算是能够给父女二人一个‘家’了!   最后,士兵和那个卖唱的真的走到了一起,在卫尉羯的牵线搭桥之下,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   至今那对卖唱的父女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去卫尉羯家中拜访,感谢他当年的帮助!   对于这样的卫尉羯,李迅觉得他是可以信任的。   心念及此,李迅不敢耽搁立刻就瞅准机会,离开了战场,前往后方始皇帝大营。   因为蒙恬的冲击,大部分卫尉军士兵都被调走去阻击蒙恬了,后方守卫始皇帝的军士数量已然是不多了,只有一少部分人。   再加上李迅是卫尉军的一员,所以他一路向后走到始皇帝大营门前,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而在来到始皇帝行营前,面对门口守卫的士兵,李迅撒了个谎,说是有紧急战况要想向卫尉羯报告。   听明白他的来意,门口的守卫没有犹豫,立刻就拿开交叉阻挡的长戟,让李迅进去。   站在门口,李迅也犹豫过。   他知道,中车府令赵高,丞相李斯亦在里面,在他进去汇报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可能会百般阻挠,甚至可能对李迅治罪。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李迅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面对死亡,李迅稍加犹豫之后,就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始皇帝的大营。   有些事情,哪怕是失去性命也要去做的,蒙恬上将军是中少有的忠臣,如果大秦皆是这样的赤诚之士,那大秦就将亿万载存在,永远不倒!   所以不能让这样的忠臣义士,无端殒命如此,李迅知道自己必须要去做这件事情!   哒哒哒哒——   毅然决然的,李迅以极快的速度走进了始皇帝大营。   “报——!”   李迅大声叫喊着,进入内间之后,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看着屋里的人   听到通传,李斯、赵高、卫尉羯立刻看向李迅。   “何事?!”   卫尉羯一看是李迅,认得他,知道他是个勇士,所以赶紧开口问道。   “报主帅,上将军蒙恬陷入苦战,中了床子弩射出的四支弓箭!”   “如今已经是危在旦夕了!”   四支床子弩的弓箭?!   一听到这个数量,卫尉羯、赵高、李斯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   “人还活着吗?”赵高赶紧问。   “活着!”   “还,还活着?!” 第137章 赵高挥剑!   中车府令赵高和丞相李斯,彼此对视一眼。   两人脸上转瞬即逝的,名为‘惊诧’。   在李迅还没有进入大营之前,赵刚和李斯觉得事情手拿把攥,不会再出任何幺蛾子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啊,幺蛾子这不就来了!   两个人齐齐看向他们同样担忧的‘点’——卫尉羯。   此时的卫尉羯,但听到李迅所报告的内容之后,脸上表情自不必说,是惊愕。   但的惊愕的同时,李斯和赵高惊讶的发现,居然还有钦佩!   没有办法,两个人不是行伍出身,自然是不明白战士和战士之间那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卫尉羯虽然和蒙恬上将军统领不同的军队,但作为统帅的目地,那都是一样的。   为了秦国,为了秦国的黎民百姓,至死不渝,血战不休!   虽然不知道蒙恬冲击始皇帝大营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但谁都明白,卫尉军如狼似虎,蒙恬硬闯唯有死路一条。   “目前为止,蒙恬一共还剩下多少人?”   听闻此言,李迅微微思索一下,说道:“蒙恬将军孤身一人,与数倍的卫尉军战斗。”   什么?!   卫尉羯脸上的惊愕表情,再次加深。   此番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蒙恬将军会孤身一人!   起码也要是带军士来帮助自己,想不明白,完全是想不明白。   而就在卫尉羯痛心疾首的时候,赵高给李斯使了一眼神,李斯瞬间就心领神会,赶紧说道:   “好了好了,吾等已经知晓,汝现在马上出去,吾等有要事相商!”   忽然又记起来了什么,李斯又面色阴沉地提醒李迅:   “你出去的时候,告诉所有卫尉军士兵,没有我们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入始皇帝大营,如有违背的话,不管是什么人,杀无赦!”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李斯挥了挥手,话已经说完,十分不耐烦地让李迅出去。   但此时此刻内心无比坚定的李迅,已经抱有了必死的决定,所以他就没有要走的打算,仍旧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嗯?!”   看到李迅一动不动,李斯凝眉瞪目,口气严厉地斥责击道“竖子,尔还站到这里做什么,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情了,赶紧给我出去!”   面对愤怒的李斯,李迅是铁了心了,还是一动不动,就是不打算出去了。   “汝耳朵是坏掉了吗?赶紧给我滚出去!”   不动就是不动,李迅坚定站立!   “反了,反了!”   从来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羞辱,区区一个小兵竟敢违背我的命令?!   李斯歇斯底里的,嚷嚷着叫人过来,想要弄死李迅,给他拖出去。   不过此时外面的卫兵都在关注蒙恬将军,冲击的事情,卫兵有些些走神了。   再加上喊杀声震天动地,十分的嘈杂。   所以大营里面的呼喊,都没有注意到。   见没有人来,赵高思索一下,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然后伸出手示意李斯不要说了,他来。   李斯气呼呼地看着李迅,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一边,看看赵高到底是有什么办法。此时此刻,奸诈的赵高心里已经有数,面前的李迅如此反应,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少说。   而且仔细分析一下,说不定这个事情是跟卫尉羯有关!   如果是这样,那就一定不能让面前的李迅把话说出来,让他闭嘴就最好的选择。   “我大秦战士。”   赵高走到李迅面前,伸出手拍了拍李迅的肩膀,先利用威胁,想让李迅屈服,只听他说道。   “想来你也是明白的,我大秦铁军如果违背命令,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李迅看看他,面色沉郁,没有说话。   赵高继续说道:“我看你也是忠肝义胆的好汉,我是不忍心见到你如此,被处以极刑,所以如果你现在赶紧出去,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闻言,李迅没有什么反应。   他之所以之前都一直没说话,是在心里盘算如何要跟卫尉羯汇报情况。   如果说的太啰嗦,那卫尉羯可能会听得糊里糊涂,不明所以的话,恐怕想不出办法来帮助蒙恬上将军。   而如果说得太简单的话,卫尉羯会不会觉得自己实在胡说八道,更加不会提供帮助了!   到底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李迅脑子飞速转着,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可就在他刚刚迈步要走向卫尉羯的时候,赵高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李迅,对他说道:   “我明白了,你是生活出现了问题,需要钱什么的,是吧?”   “作为一名战士,你不好意思,开不了口。”   “没事,交给我,无论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但是现在你要出去,毕竟以你的身份,不配听我们接下来要讨论的事情。”   “好了,现在赶紧出去吧!”   赵高以为把话说到这份上,李迅就会识相的离开。   但!   他想错了。   抱着必死决心的他,一心只想拯救蒙恬将军,什么钱财对他来说,完全就是粪土一般。   心念及此,李迅理都不理赵高,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卫尉羯面前,附身跪下,抱拳拱手对着卫尉羯说道:   “将军,我们在于蒙恬将军作战的时候,听到蒙恬上将军说了一句话。”   “嗯,什么话?!”   卫尉羯赶紧追问,他急切地想要知道,蒙恬都在这个时候了,还能说出什么来。   “蒙恬大将军说..啊!”   只见李迅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一柄利剑就贯穿了他的胸膛!   “你,你”   李迅惊恐地回过头去,只见持剑伤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要给李迅钱财的赵高!   “你想说是吧,那就去地府好好说说!”   赵高面露阴狠,手里不断再发力,将利剑捅的更深,一点活路都不给李迅留下。   “你到底要做什么?!!!”   卫尉羯此时也惊呆住了,他丝毫没有想到,平时看起来总是笑呵呵的赵高,居然有如此心狠手辣一面。   要知道眼前的李迅并没有做出损害他的事情,结果赵高却能不问青红皂白地就杀了李迅,实在是可恶至极!   “哼!”   刺喇——   只见赵高抽出了宝剑,一下子将李迅踢到了旁边,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   “杀了就杀了,看刚才他的样子,明显是图谋不轨,先下手为强!” 第138章 有办法救始皇帝!   “证据呢?!”   卫尉羯双目赤红,走过去抱着奄奄一息的李迅,看着手握宝剑的赵高,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给他几耳光。   “你说这名卫尉军士兵要谋反,你需要拿出证据来!”   作为一军主帅,卫尉羯是十分护犊子的,在他的眼中,每一名卫尉军士兵都是他的家人,都需要他去守护。   这也就是为什么,卫尉军的士兵们都如此拥护卫尉羯。   如此对你掏心掏肺的主帅,那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人心都相互的。   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   因此卫尉军每一个人都对卫尉羯忠心耿耿,即使下一刻卫尉羯需要他们去死,他们也绝对不会又任何犹豫,直接就能有勇气地赴死!   同样的,有任何一个卫尉军士兵收到了欺辱,卫尉羯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定会把事情追查到底!   此时此刻,愤怒的卫尉羯就是要让赵高给出个说法,凭什么说他的卫尉军士兵会造反?!   看到卫尉羯不依不饶,赵高也感觉非常棘手。   他完全是低估了卫尉羯对手下的情感,认为他们只是主仆,彼此根本就不可有多么深的情意。   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顶住了。   “我说卫尉羯将军,刚刚你也看到了,你的这位手下根本就不听我们的命令,让他出去他无动于衷。”   “如此表现,难免不让人心生怀疑,说不定就是什么人派来的奸细!”   一旁的丞相李斯见此情况也赶紧出来帮腔。   “中车府令所说及是,现在始皇帝身体如此,虽然我们封锁消息,但这里是行营,人多嘴杂,说不定消息就走漏了出去,一些心怀不轨之人就要来行刺始皇帝呢?!”   “故此,我亦认为杀了这个士兵没有任何的问题!”   卫尉羯不善于狡辩,让两个巧舌如簧的家伙说的一愣一愣的,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话来回嘴。   巧言善辩的赵高和李斯,见卫尉羯不说话,心里明白他是无言以对了,彼此之间看了一眼,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李斯决定乘胜追击,把卫尉羯说得哑口无言还是不够的,此时的他想要倒打一耙了。   眼珠转了转,李斯故意以一种阴阳怪气的口吻,对卫尉羯说道:   “说起来,卫尉羯将军,这个人是你的手下,是你们卫尉军的士兵。”   “此次他在没有召见的情况下,擅自进入始皇帝大营,这件事你不觉得有些蹊跷吗?”   看着李斯一脸坏笑的表情,心直口快的卫尉羯心里非常不爽,他感觉到李斯是没安好心,但是又说不出来是什么。   于是他就没好奇地问道:“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这个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有什么话就只管说出来,吞吞吐吐的,不是男人应有的样子。”   说完这番话之后,卫尉羯还故意看了看赵高,那眼神充满了戏谑。   看到他的样子,赵高简直是要气死了!   卫尉羯这可恶的家伙,明摆着就是嘲笑我不是男人,少了个东西呗?!!   真是气死我也!   赵高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黑得仿佛跟锅底一样。   看到这一幕的李斯十分想笑,但是碍于赵高的面子,他也不好当场笑出声来。   为了给赵高一个台阶下,李斯‘咳咳’地干咳了两声,接过话头,对卫尉羯飞说道;   “我们不要说题外话,卫尉羯将军。”   “其实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那就是这个人就是个小兵,他如果没有上级指示的话,岂敢擅闯始皇帝的行营?!”   话已经说到这里,图穷匕首见,卫尉羯一下子就明白了李斯的险恶用心。   嘭——!   就看到卫尉羯用力地拍了一下旁边的桌子,怒目而视李斯和赵高两个人,喝不得现在就生吞活剥了他们。   “你们的意思是我指使的这个士兵,闯入始皇帝大营的?!”   “老子可不是那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猪狗!”   “我对始皇帝陛下忠心不二,如果你们硬要冤枉我的话,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说完这番话之后,卫尉羯丝毫不做犹豫,立刻就抽出了佩在腰间的配剑,指着赵高和李斯。   “我今天就领教一下,你们的剑术!”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尔等两个人一起来好了,我周皱眉头,就不是男人!”   话说到这里,卫尉羯就是要拼命的意思,赵高和李斯心里一下子就发虚起来。   即使两个人不是行伍出身,也自然是明白卫尉羯的剑术,那是秦国数一数二的!   就算是他们两个人一起上,估计也是会被卫尉羯轻松击破。   君子不吃眼前亏,赵高和李斯可不想触这个霉头,于是就故作轻松地说道:“阿耶,将军何必动怒呢,我们两个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自然是知道,你对陛下是忠心耿耿的,但是在卫尉军中的其他人,说不定不是这样想的。”   “正是有着这样的想法,我们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请将军不要动怒。”   听到赵高和李斯的说辞,卫尉羯冷笑一声,旋即以嘲笑的口气道:   “二位这话又错了,我们卫尉军中就没有这样的人,一个都没有!”   “你们以为我卫尉军,跟朝堂上的某些人一样,是不知人伦,口蜜腹剑的猪狗吗?”   “错了,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你们大错特错了。”   就在卫尉羯说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情况?!   三个人不明所以,立刻循着声音的地方看过去。   吓!   眼前的一幕让他们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刚刚被赵高捅了一剑的李迅,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嘴里鲜血一股一股地流出来,看起来十分的疼。   但即便如此,李迅也是一脸决绝的样子,丝毫不在意身体上的剧痛,仍旧是挣扎着站了起来。   “小心!”   卫尉羯眼疾手快,抢先一步冲了过去,扶着李迅的同时,他举起手中佩剑,示意赵高和李斯不要过来。   赵高和李斯无可奈何,毕竟他们两个人是打不过卫尉羯的。   见两人不敢造次,卫尉羯柔声问李迅,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咳咳咳咳..蒙恬将军让我告诉你.”   李迅用尽全身力气,以最大的声音说道:“蒙恬将军说,他有办法救始皇帝!” 第139章 再出手   什么?!   奄奄一息的李迅所传达的消息,让在场的所有人瞳孔地震!   特别是赵高和李斯,在李迅执意不肯离去的是时候,两个人就知道事情要有变化!   但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惊天的变化!   此时此刻,李斯用阴毒的眼光看着赵高,然后小声对他说道:“,然要杀了他,就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你这倒好,根本就没有杀死他!”   “眼下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让卫尉羯知道了,我们要如何去做?”   “住口!”   赵高此时心里也一下子没有了主意,不知道要如何去做的他,呵斥完李斯之后就陷入了沉思,他要像一个完全的办法,来应付眼前的突发情况。   而此时在场的人当中,最为惊讶的还要数卫尉羯了!   他一直弄不明白,为何上将军蒙恬会单枪匹马来冲击始皇帝大营,要知道冲击始皇帝居所,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身为上将军的蒙恬,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执意要如此去做。   此中,上将军蒙恬必有不得已的苦衷,就是这个苦衷,卫尉羯苦思冥想不得而知。   可是现在,听到李迅如此说,他心说这就说得通了,终于能够明白蒙恬为何要冒着死的危险,要来冲击始皇帝大营了!   原来是为了拯救始皇帝啊!   一念及此,卫尉羯扭头看了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始皇帝!   “此话当真?!”   激动不已的卫尉羯看着抱着的李迅,不敢摇晃他,于是就凑近身体,尽可能的压低声音,怕吓着他问道:“兄弟,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是真的.”   “咳咳咳咳——”   用尽全身力气说着,李迅忍不住咳出血来,卫尉羯一看他这个样子,赶紧将他放平,然后卫尉羯甲趴在地上,用耳朵靠着李迅。   “兄弟,你说,我在听着,你放心好了,现在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他的这话是发说给李斯和赵高听的,两个人面对卫尉羯自然是不敢造次的。   “将军.咳咳咳,我说的都是真的.”   “蒙恬将军真的是有办法,来.来救治始皇帝的!”   “咳咳咳”   目的已经达到了,李迅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光芒。   其实。   李迅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他说上将军蒙恬能救治始皇帝,是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在没有被赵高捅了一剑之前,他就在思索要用什么样的说辞,才能够让卫尉羯将军相信他,从而去支援上将军蒙恬,拯救他于水火。   可是在快速思索了许许多多的说辞之后,李迅始终没有思索出在他看来合适的说辞。   就在刚刚,他被赵高捅了一剑之后倒地,一下子就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副行将就木样子的始皇帝。   始皇帝?!   李迅心里十分的吃惊。   始皇帝是九五之尊,身边有一大群人在伺候着,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狼狈样子呢?   如此,李迅心里就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看来,始皇帝身体出现了大问题,说不定马上就要魂归天际了!   啊!   想明白这一点,李迅恍然大悟。   之前他和其他的卫尉军士兵都想不明白,冲击始皇帝居所是死罪,上将军蒙恬为何还有如此去做!   现在,一切就说的通了!   蒙恬将军手里一定有救治始皇帝的办法,所以要去始皇帝行营,来见始皇帝。   但是有坏人,阻挡蒙恬将军不让他去见始皇帝。   至于谁是坏人,那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必然不是卫尉羯,只能是赵高和李斯这两个坏东西了!   李迅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他所做出的分析八九不离十。   总结了这些情况之后,李迅立刻明白了,自己就利用始皇帝这个点。   眼下,自己伤口越来越痛了,如果不赶紧说出来,那可就没机会了。   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什么,只要能够拯救上将军蒙恬,那一切都值了!   李迅还不知道的是,他这样说就正中卫尉羯的下怀,毕竟后者也一直在思考,为何几蒙恬上将军会来冲击始皇帝的行营。   李迅的说辞,让他也豁然开朗了。   “兄弟,既如此,你快点告诉我,上将军蒙恬有什么办法来拯救始皇帝?!”   卫尉羯急切地想要知道,蒙恬的办法是什么,毕竟始皇帝现在躺在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救治他才是最要紧的!   听到卫尉羯这样说,李迅就有点犯难了。   这一切都是他分析出来的,蒙恬将军手里具体有什么办法,他是不知道的。   而也就是在此时,李迅的剑伤愈发的疼痛了,随后他的身体开始急速抽搐起来。   “兄弟,兄弟?!”   卫尉羯见此情况,急迫地想要用手摁住李迅的伤口给他止血。   但为时已晚,李迅伤的实在是太重了,直接被宝剑贯穿了,就算是现在有神医在,恐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咳咳咳咳咳——”   复吐了几口血之后,李迅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最终一歪头,死在了卫尉羯的怀里。   “兄弟,兄弟?!!”   反复摇晃了几下,李迅都没有再醒来,彻底地死去了。   “可恶,可恼!”   愤怒的卫尉羯一拳砸在了地上,一方面他痛心惋惜李迅的死,另一方面他也在可惜,在李迅死之前,没有知道蒙恬到底有什么样的办法,能够救治始皇帝!   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卫尉羯愤怒地看向赵高。   这一切都是赵高的错,如果他没有杀李迅,那么事情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   “赵高,看你作的好事!”   持剑指着赵高,卫尉羯无比的愤怒,还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斩杀了赵高!   “你杀了一位忠心耿耿的战士,延误了救治始皇帝的时间!”   面对卫尉羯的怒斥,赵高和李斯不敢说什么,毕竟对方手里有剑,打不过他的!   怒斥完两个人之后,卫尉羯持剑就往外走,要去命令卫尉军停阻击,救援蒙恬上将军。   “将军息怒!”   “此事是我不对,是我判断失误,我如今有一个办法,可以弥补。”   就在卫尉羯还没走出去的时候,赵高叫住了他。   “嗯?”   卫尉羯心有疑惑,然而,就在他刚刚要转过身的时候。   噌——   赵高趁其不备,竟然一剑捅进了卫尉羯的身体里! 第140章 歹毒的算计   “啊——!”   “你,你——!”   不敢相信赵高的所作所为,卫尉羯瞪大双目看着他,嘴角有一丝鲜血流了出来。   一旁的李斯也是一脸的惊愕,他没有想到赵高竟然会有如此手段,干杀卫尉羯了!   “去你的!”   锵——   抽出宝剑来,赵高一脚踹在卫尉羯的腹部,后者疼的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呃——   鲜血从卫尉羯的嘴里和腹部流出,他痛苦地在地上挣扎。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伸出手去抓住赵高和李斯,想去报仇。   只不过疼痛太过于剧烈,让卫尉羯身上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根本就站不起来,又怎么能够报仇呢!   “哼!”   赵高扔下宝剑,一脸鄙视地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卫尉羯,转身对李斯说:“一个将死之人,不用理他!”   说着,伸手示意李斯和他走到一边去。   稍稍距离地上的卫尉羯远点之后,李斯双手一摊,用难以置信的口气对赵高说道:“我说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动手杀卫尉羯?!”   “难道你不知道吗?外面全部都是卫尉军,他们全部都是卫尉羯的手下,到时候他们发现卫尉羯死了,还会饶了我们吗?!”   “你这完全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对此,赵高丝毫不在意,摆摆手说道:“看你的胆子,能做什么大事,杀了就杀了!”   “如果不杀,等他出去见到了蒙恬,你我还有好日子过吗?”   听到赵高如此说,李斯一下子就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赵高说得没问题,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   只不过自己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卫尉军士兵就到外面,他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还不被士兵们乱刀砍死了?!   “尔不清楚啊!”   赵高示意李斯靠过来,然后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对他说道:   ‘“现在这里就我们几个人,只要你我不说,谁知道是我们杀死了卫尉羯?!’   嗯?!   李斯稍微一停顿,做出了继续说的表情。   只见赵高指了指地上死去的李迅的尸体,继续说道:“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说是这个士兵妄图行刺始皇帝,卫尉羯将军跟他战斗,然后两个人同归于尽!”   哎!!   闻听此言,李斯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略微思索之后,他向赵高抱拳拱手,声音十分激动道:“不得不说,阁下做事确实比我狠辣毒决!”   赵高笑而不语,类似这样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卫尉羯马上就死了,那个是士兵也已经死了!”   “所以这个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李斯和赵高相视一笑,他们恶毒的计划还在继续。   但。   他们想错了,这件事情不光他俩,还有第三个人知道!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躺在病床上,身体无法动弹,嘴里无法说话的秦国最高权力者——始皇帝!   刚刚李斯和赵高所做之事,他躺在病床上全程都看到了。   在李迅和卫尉羯被赵高偷袭中剑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始皇帝想要大声疾呼,呵斥住赵高的举动。   但他无论怎么发力,身体就是一动不动,胳膊和腿就好像不属于他了一样,根本就不听使唤。   可以说此时的始皇帝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躺在床上,内心在流血。   万万没想到,他所器重的李斯和赵高,居然是如此奸诈可恶之徒!   他们竟然胆大妄为到如此!   自己还没有死去,他们就如此不敬,开始谋划后面的事情。   更加可恶的是,他们是知道蒙恬有手段来拯救,可就是一直阻挡,不然蒙恬上将军顺利来见!   想到这里,始皇帝欲哭无泪。   自己平时对两个人可以说是最为器重,无论是地位,还是权力,亦或钱财.   只要是大秦有的东西,始皇帝都会赐给他们两个人。   可即便如此,对他们好如亲兄弟,两个人竟然还是不知道感恩!   居然能够联合起来,要朕的命!   可悲,可恼,可叹!   想到这里,始皇帝不免悲从中来,一颗泪从眼角流下来。   此时的他想到了儿子——扶苏。   也不知道扶苏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全?!   但是仔细想想也知道,以赵高、李斯这般心狠手辣,怎么可能不对扶苏下手呢?   唉——!   始皇帝内心叹了一口气,想自己功高盖世,亘古一人,如今居然是落得了这样的下场,实在是可悲可叹!   现在,大势已去。   躺在床上的始皇帝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到来就好了。   与此同时,跟始皇帝一样感到无助,感到绝望的,还有身受重伤,已经快要不行的卫尉羯。   “早知道有今天,还不如当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抽出剑来,将李斯和赵高直接击杀就好了。”   “一了百了,永绝后患!”   卫尉羯仰面躺在冰凉的地上,鲜血顺着嘴角不断流下来,他脑子里思索着,但也仅仅只能想一想了。   赵高这一剑贯穿伤口剧烈的疼,疼到他根本就是使不上力。   日暮途穷矣。   卫尉羯从来不叹气,但此刻也绝望地,沉沉地叹了口气。   听天由命了。   近了,近了!   还差一些,还差一些!   始皇帝行营大帐之外,身受重伤的上将军蒙恬正在一步步走向始皇帝大营。   他的周围全是卫尉军。   所有人惊讶地看着他,心里赞叹他居然有如此战斗力,!   他竟然能够在身中四支床子弩箭矢,被上百人围攻的情况下,一步步从辕门走到距离始皇帝大营仅仅几步之遥的地方!   如此强悍的战斗力,天神下凡也不如此吧?!   之前仅仅听说过蒙恬将军威武无比,武力是秦国第一。   但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个样子,实在是大开眼界。   与此同时,身在大营中的李斯和赵高也已经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了。   通过士兵禀报,两个人心中都是一惊。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想不到蒙恬居然能够靠着一己之力,走到了大营门口!   如果再不阻止他的话,等蒙恬走进来,看到眼前一幕,必然会震怒。   以蒙恬的力量,赵高和李斯心里跟明镜一样,自然是无法抵挡。   不行,要赶紧想个办法!   赵高和李斯,又开始了歹毒的算计。 第141章 杀人诛心   “端端是没有料想到,天杀的蒙恬居然能凭借一己之力,闯到如此!”   李斯愤怒地用手击打桌子,震的上面琉璃杯跳起来,咕噜咕噜滚在地上,摔得粉粉碎。   “早知道这个样,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蒙恬他们,一了百了,也不至于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了!”   听着李斯的抱怨,站在一旁没有主意的赵高,愈发的烦躁起来,十分不满地对着李斯呵斥:   “住口,现在这等时刻需要赶紧想出对策,似汝这样抱怨,除了徒增烦恼,再无其他帮助,赶紧给我闭嘴!”   赵高高声训斥,李斯听了心里自然是不服气的,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赵高说得没问题,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赶紧想办法才是真的!   思索片刻后,赵高偷偷地来到大营门口,用手挑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情况。   外面现在确实如士兵所汇报的那样,卫尉军士兵将蒙恬团团围住了,让他难以前进。   再看蒙恬,浑身都是血迹,一脸因为打斗而沾染上的泥土,汗水顺着流下,脸上多了数纹路。   他一只手那长朔,另一只手拿出佩剑,不断在挥舞!   卫尉军士兵也都不是胆小之辈,一个接着一个地想要上前去生擒上将军蒙恬,但是蒙恬犹如天神下凡。   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所有冲上去的卫尉军士兵,全部都是有去无回,一个一个全部都蒙恬给斩杀了!   在门口看着的赵高,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眼睛瞪得大大。   而在这个时候李斯也走了过来,和赵高一起向外面看去。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两个人都被蒙恬的英勇给震撼到了。   以前他们都是听说蒙恬是大秦第一勇士,但是两个人不是行伍出身,平时也不再军队里面,所以不知道蒙恬具体的实力到底是如何。   但是现在,他们是亲眼看到了!   卫尉军足足有几百人,虽然将蒙恬团团围住,但就是没有办法奈何他!   两个人都知道,在大秦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像蒙恬这样凶猛的!   “嗯”   回到大营里面,李斯和赵高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下子都没有了主意。   只听到赵高喃喃自语道:“依我们刚才之见,想要生擒蒙恬已然是不可能了。”   “是的.”李斯随声附和,“看那蒙恬,虽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整个人还是十分的勇猛,那么多卫尉军士兵都奈何不了他.”   “如果再坚持几个回合,搞不好蒙恬就冲了进来,你我二人到时候就要被他给杀死了!”   虽然话不好听,但是赵高也知道李斯说的是对的,两个人都是谋士,不是武将,别看靠着偷袭攻击了卫尉羯,但真要单打独斗,两个人面对普通士兵都不行,更不要说面对大秦第一勇士,蒙恬了!   嗯.   烦躁,十分的烦躁,两个人在大营里面来回踱步,心绪已经乱了。   此时的门外打斗声持续不断,李斯和赵高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拳头紧紧地握着,真是恨不得天降神兵,来制服这蒙恬。   两个人烦躁地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踱步。   但是此时在大营之中,有一个人和李斯、赵高的急火攻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人就是,还躺在床上的始皇帝。   此刻的始皇帝躺在床上,内心激动的想要站起来,大声呼叫,鼓掌叫好。   但是他的身体动不了,只能在心里美滋滋。   刚刚他听到了李斯和赵高两个人的对话,知道大营外蒙恬正在战斗着,不多时一定能够进来。   既如此,自己就有救了!   天不绝我始皇帝,天不绝我大秦!   躺在病床上的秦始皇,激动地流下了泪水。   他在心里鼓励了蒙恬千千万万遍,向上天乞求蒙恬能够活下去。   同时,始皇帝也在心中发誓,等到蒙恬成功救了自己之后,一定要重重地赏赐蒙恬,他的家族也要获得恩宠,获得奖励。   如果长子扶苏没事的话,也要重用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对他过于的严厉。   最重要的!   始皇帝用仅有的力气,扭头看向李斯和赵高,如果眼睛能喷出火焰,那此时的赵高和李斯,则早就被始皇帝的怒火给烧死了!   你们两个小人、奸佞!   始皇帝在心里发了毒誓。   等自己被蒙恬救下,恢复了之后,就一定将赵高、李斯这两个混蛋五马分尸,挫骨扬灰,诛九族!!   等着吧,你们两个不要脸的东西!   此时此刻的始皇帝,心里满满的都是希望,他整处于自即将被拯救出来的美梦中。   但也恰恰是在这个时候。   一直来回踱步的李斯突然双掌一拍,眼睛里三散射出奸诈的光芒,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诡谲。   “我有办法了!”   嗯?!   赵高听此一说,脸上立刻露出惊喜之色,赶紧问道:“赶紧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脸上露出狞笑,李斯慢条斯理,信心十足地说道:“蒙恬为长城军主将,对手下最是看中,他们长城军也都是各个以兄弟相称.”   “你说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心急如焚,赵高很是不满地说道,“赶紧的,说点我不知道的!”   “不要急躁好吧,我刚刚要说!”   李斯白了赵高一眼,面露不悦之色,但还是继续说道:“既然他们长城军各个视为兄弟,那我们就利用这一点,头先我听军士说,长城军的蒙喜等人,试图攻击卫尉军,已经被俘虏了,现在各个都是重伤了。”   “如此这般,我们命令卫尉军的士兵将蒙喜等人拿到大营前面,以此来威胁蒙恬,让他停止进攻,不然我们就杀掉蒙喜等人!”   狞笑着,李斯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亢奋:“如此一来,不怕蒙恬不听话!”   “好也,好也!”   听到李斯所说的主意之后,赵高高兴地跟个小孩子一样,一直拍手,两个人可以说是弹冠相庆!   “不错不错,攻心为上,杀人诛心,用这样的办法,蒙恬一定是想不到的!”   “并且我们到时候还可以在蒙恬面前,杀他几个手下!”   “如此这般,蒙恬就不可能不投降!”   “对,就是这样!”   李斯和赵高谋划着一拍即合,立刻命令手下去把俘虏的蒙喜等人带过来。   此在一旁听着的始皇帝,如坠冰窖,周身寒彻! 第142章 致命的要挟   哧啦——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现在被一盆凉水,直接劈头盖脸地浇灭了。   始皇帝愤怒地想大声喊叫,但是无论他怎么使劲儿,嘴巴里就像是灌满了胶水一样,根本就不能张开。   明明一切都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为何会再次出现偏差,希望泯灭了!   不甘心的始皇帝再次尝试着挣扎着站起来,但是没有用,手是一点也抬不起来,就更不要提身体了,都不能动。   此时此刻,始皇帝就感觉他现在除了思想是自己的之外,身体上所有的东西,都不属于自己了   这种痛苦他之前从来没有想过,现在亲身体验了,这种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然而现在身体上的痛苦,是比不上心理上的痛苦的!   先有希望,再次破灭,痛苦是双倍的!   有一滴泪水,顺着始皇帝的眼角流了下去!   流完眼泪后,始皇帝恨到咬牙切齿。   天杀的赵高和李斯。   这两个混蛋,是所有事情朝着不可控法相发展的根源!   真是后悔,早在自己没有病痛的时候,没有发现两个人的狼子野心!   如果早就发现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切了,始皇帝此刻心里满满的都是后悔。   所以一切的根源,都出在他的身上,他可以说是罪魁祸首了。   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事情已经是发生了,现在只能去面对了。   “神明保佑.”   不可一世的是皇帝,除了必要的祭祀之外,从来不敬天神,自然遇到事情也从来不会祈求神的帮助。   在始皇帝自己看来,自己是万世至尊,千古一帝,自然是可以比肩神明的。   所以遇到事情,自己解决就可以了,不用求神拜佛的!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也不是万能的,绝境之下,也只能诉求与鬼神了。   也就是两炷香的时间,卫尉军士兵听从赵高和李斯的命令,将俘虏的蒙喜等人带了过来。   “嗯,就是这样!”   看着被捆绑并在嘴里塞了布条的蒙喜等人,赵高和李斯相视一笑,对彻底支付蒙恬又有了信心。   再看蒙喜等人,全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但此时的他们已经是精疲力尽了,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   “走!”   赵高和李斯手一挥,一旁的卫尉军士兵立刻带着蒙喜等人走出了大营。   此时此刻。   始皇帝行营之外,蒙恬正在奋力拼杀!   距离始皇帝大营仅仅几步之遥,只要再努力一点,就能进入始皇帝大营,见到始皇帝本人!   蒙恬心里憧憬着,希望就好像被加热的水一样,越来越热,越来越沸腾。   “蒙恬,不要在前进了!”   “快快束手就擒,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如果再执迷不悟,负隅顽抗的话,你的下场会很惨的!”   一连串的喊话从始皇帝大营门口传来,蒙恬眉头一皱,顺势看去。   他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对他喊这样的话,是不是不要命了?!   而此刻的他也明白,卫尉军都是忠义之士,不会喊这样的话。   嗯?!   果不其然!   看到行营门口对他喊话的人,蒙恬只感觉血气翻涌,怒发冲冠,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直接杀了那两个人!   自然,喊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赵高和李斯。   这一刻,他们二人脸上一点恐惧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还有些喜悦,还有些嚣张!   他们如此态度,蒙恬怎么能够不生气呢?!   想也知道,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必然是他们两个人从中作梗!   嗖——!   不想跟他们说任何话,蒙恬看准两个人,直接把手中的长朔投掷了出去。   呼呼呼——!   长朔破空发出的巨大声音,如巨龙怒吼,咆哮着朝着赵高和李斯冲来。   “啊也——!”   惊恐万分的李斯和赵高大叫一声,旋即赶紧到了旁边卫尉军士兵身后。   站在旁边的卫尉军士兵立刻撑起盾牌,噹的一声阻挡主了长朔。   看到长朔一下子掉在地上,李斯和赵高两个人才长出一口气,同时心怀怨恨地看向蒙恬,喝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了。   此时的蒙恬也十分郁闷,如果是在他没有受伤,还有力气的情况下,刚才那个长朔一定会击中两人其中一人的。   但是现在蒙恬身受重伤,力气也快要用光了,所以他所投掷的长朔,在速度、力量,以及准度上,都欠缺了太多太多!   不然的话,现在这两个祸害必然少一个!   可惜啊,可惜,着实是可惜!   但是蒙恬并不气馁,他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只要冲到始皇帝大营那边,就能把两个混蛋给杀死。   无需审问,赵高和李斯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等到救了始皇帝之后,李斯和赵高的余党也不能放过,必须弄死!   除了拯救始皇帝,现在又多了一个必须奋勇拼杀的理由,那就是弄死两个奸臣!   心念及此,蒙恬又感觉力量多了一些,拼杀的更加卖力了。   “莽夫,执迷不悔也!”   “如此,就不要对其手下留情!”   说着,李斯和赵高交换了一下眼神,旋即一挥手,卫尉军的士兵们就把被俘虏的蒙喜等人带了出来。   “蒙恬小儿,你看他们是谁?!”   换了一副更加嚣张的面孔,李斯和赵高两个人,让盾牌兵挡在两人前面,以防蒙恬再次朝他们扔东西,确保无虞后,两个人立刻朝着蒙恬高升叫喊。   什么东西?   听到叫喊声,感觉疑惑的蒙恬立刻看了过去。   当他看清楚李斯、赵高身边都是谁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收紧,一下子就把武器举到了胸前,他想要投掷过去,但看了看,却不能。   在李斯、赵高两个奸贼旁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长城军的手下,他的爱将——蒙喜!   而在蒙喜等人旁边,蒙恬还看到了其他长城军的士兵。   此时此刻的他们,一个个身上都是血污,破裂的铠甲就是他们奋勇杀敌的证据,但是带血的纱布则是证明了他们所受之伤都不轻。   就在蒙恬看过来的同时,蒙喜等人也注意到了蒙恬。   呜呜呜呜呜——   被塞住嘴巴的他们说不出话来,只能不断挣扎着,示意蒙恬不要管他们,不要停下战斗。   “蒙恬!”   抽出长剑指着蒙喜他,李斯用尽全力,对着不远处的蒙恬喊道:   “如果你不投降的话,我就杀了他们全部!” 第143章 逐步瓦解   可恶!   李斯,尔这个祸国奸臣,我恨不得生啖你肉!   紧紧握着手中长朔和长剑,蒙恬心中怒火燃烧,他多么希望此刻的自己能够长处一双翅膀来,飞到大营门口,然后将蒙喜等人救出来,再把李斯和赵高两个人碎尸万段!   但。   这一切也仅仅只能存在于蒙恬的幻想中,现场情况是他身受重伤,已经被卫尉军团团围住了。   也就是说,蒙恬现在有点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面前是上百卫尉军,大营那边李斯和赵高两个人还拿住了蒙喜等人,蒙恬知道即使自己吃了神仙配方的仙药,实力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恐怕也难以在这样的情况下,突出重围。   “要怎么办呢?”   即使身陷重围,蒙恬也提醒自己保持冷静,不要慌了手脚,想想以什么样的办法来解决。   另一边。   赵高和李斯,看着蒙恬久久不说话,就站立在哪里,心中也嘀咕起来。   他们知道,蒙恬不是寻常之辈,用这样的方法来要挟他,有可能会奏效,但他也可能会置之不理。   虽说他们长城军亲如兄弟,但蒙恬毕竟是久经战阵的英武将军,极有可能心一狠,弃蒙喜他们于不顾,如若是那样的话,可就麻烦了。   “他蒙恬迟迟不说话,也不知道心中在思索什么,为之奈何?”   “可能眼前情况无法拿出他,要不然我等就再进一步,更加地刺激一下他,说不定出奇制胜,能有意想不到之效果呢?”   闻听赵高如此说,李斯做出不解表情,头略微地歪了歪,进一步询问道:“你是什么意思,到底什么叫做进一步刺激?”   “这样,我们先从蒙喜这边下手,如果能说服他投降了,然后再利用他去劝降蒙恬,说不定就是有效果的。”   “毕竟亲眼看着自己曾经最喜欢的手下叛变,这种打击对蒙恬来说,可能是史无前例的,说不定他就投降了呢?!”   对于赵高这个主意,李斯明显就不是特别的看好,就看到他寻思了一阵之后,脸上做出疑惑表情来,口气也充满了不信任。   “能行吗,我还是觉得你这个办法不好,说不定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一听李斯如此说,赵高立刻白了他一眼,嘴里也是十分不服气地说道:“既如此,相比你是有绝好的办法了,来来来,你说予我听,让我也长长见识,听听你的高论!”   很明显了,赵高这话就是揶揄李斯的,不过他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现在李斯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敢说手拿把攥,能够彻底制服住蒙恬。   所以他也不敢回嘴,认真思索之后,也就同意了赵高的办法,先劝说蒙喜投降,然后再让蒙喜劝说蒙恬投降。   “等等,还有一个问题!”   李斯伸出一根手指,示意赵高先不要行动:“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蒙恬真的投降了,那我们也如何去做?”   狠狠地白了李斯一眼,赵高充满鄙视地说道:“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我去说,当然是杀了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的是,毕竟蒙恬是长城军主帅,如果他投降的话,控制住他,跟他搞好关系,那长城军或许可以为我们所用。”   李斯随后点点头,他承认赵高所说的,就是他想的。   “但是你糊涂啊!”   赵高伸出一根手指,在李斯面前晃了晃,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说道:   “我们之前做了哪买多事情,都是专门针对蒙恬的,让他吃了不少亏。”   “即使他投降了,万一某一天想起来我们之前的所作所为,心里气不过,然后带领长城军来攻击你我,那不就是得不偿失了吗?”   “嗯”   不得不说,赵高的分析也是有道理的,李斯思考事情有点太简单了,自己的安危当然是十分重要的了。   “行!”   李斯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对着赵高点点头:“那我们就先假意想让蒙恬投降,如果他真的投降了,那到时候我们就把他给杀了!”   “对,就这样做!”   两个人狼狈为奸,一拍即合,旋即他们让卫尉军的战士们抵挡住蒙恬,然后他们将蒙喜等人向后拖了拖,拖到了远处蒙喜看不到地方。   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赵高和李斯将蒙喜等人嘴里塞的东西给拿了出来。   东西刚刚一拿出来,蒙喜就对着两个人破口大骂!   “你们两个腌臜泼皮,简直是没有人伦!”   “居然背叛始皇帝,还想奸诈的诡计来陷害我们蒙恬上将军!”   “真是想不到,你们两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臣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阴暗事来!”   “大秦有你们这样的权臣,完了,我大秦休矣!”   骂累了,休息了一下子,蒙喜继续骂:“不过你们也不要得意,你们做这样的事情,早晚都会遭到报应的,等着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呼呼呼呼呼呼——   本来身体就受了重伤,十分的虚弱,再加上这样一通叫骂之后,简直是累到不行,大口大口地喘气。   蒙喜骂累了,旁边其他的战士接着骂。   对此,李斯和赵高早就是想到了的,所以他们也没有在意。   骂,让你们骂个痛快了。   等所有人都骂够了之后,赵高再缓缓开口:“骂够了没有,如果没有的话,我再给你们时间,你们继续骂就是了。”   呼呼呼呼——   蒙喜等人气不过,但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对着两个人翻白眼。   看到两个人不骂人了之后,赵高表情十分的平静,对两个人说道:“行,既然你们不骂了,那接下来就是要轮到我说了。”   “蒙喜,我觉得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我承认你们都是忠勇之士,武力也十分强横,如果就这样死了的话,可就是十分的可惜了。”   “所以,我想给你们另外的一条出路.”   闻听此言,蒙喜等人脸上都漏出不屑的表情,然后蒙喜说道:“你想说什么就快说,不要拖拖拉拉,婆婆妈妈,是不是男人啊,你还真的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蒙喜的话深深地刺激了赵高,他最痛恨这样的话,但是现在招降蒙喜为主,赵高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我给你们的路,是希望你们能够投降,跟着我们!” 第144章 长城军,荡然无存?!   啊?!   让我们投降,跟着你赵高和李斯?!   蒙喜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神色,他们一度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是不是在做梦啊?   而李斯和赵高就站在他们的眼前,这让他们意识到,绝对不是做梦。   “哈哈哈哈哈哈!!”   明明已经是没有力气了,但李斯和赵高的提议,还是让蒙喜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简直太搞笑了!   在蒙喜的带领下,被俘的战士们都开始放声大笑,那声音里面满满的嘲笑,在赵高和李斯听来简直是太刺耳了。   但没有办法,大丈夫能屈能伸,做大事不拘小节。   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知道只能压住火气,如果真的能够劝降成功,一切的忍耐都是值得的。   等到蒙喜他们笑过主站,李斯站了出来,对蒙喜他们说道:   “我知道,你会是这样的,笑吧,喜欢笑就尽情的笑,我不拦着,但是.”   李斯说道这里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看上去非常的可怕。   “但是,你们难道不为你们的蒙恬将军想想嘛?”   “不为你们几十万长城军的未来想想嘛?”   嗯?!   正如赵高和李斯所想那样,此话一出,原本脸上还是美滋滋表情的蒙喜等人,立刻像是吃了一只死苍蝇一样,为之一怔,旋即就露出给予想知道的样子。   就对碍于面子,他们不想询问赵高和李斯,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蒙喜等人毕竟是忠厚老实,一心一意只为上将军蒙恬,以及整个长城军,所以他们终归是忍不住的。   “你们说的什么意思?”   听到蒙喜主动询问了,李斯和赵高相视一笑,不怕你不上钩,两个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只有等你们真的感兴趣了,说道你们的痛处了,你们自然就想要知道了。   见李斯和赵高吃不说话,蒙喜有点着急了,于是就再次追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有办法,蒙喜等人都是骁勇善战的勇士,玩权谋和人心这一套东西,自然是比不过赵高和李斯这两个老硕鼠了。   “赶紧告诉我们,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行了,也差不多了,不能再这样耗下去,不然就不好办了。   于是乎,李斯拍了拍长袍上的灰尘,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对蒙喜他们说道:   “刚刚我说的那些是什么意思,其实你们自己仔细想想就能明白。”   “第一个,你们蒙恬将军的未来.”   “你们也都不是瞎子,看到了蒙恬现在身陷重围,已经浑身都是伤口了,如果他执迷不悟,一直这样冲击始皇帝大营的话,几百个卫尉军士兵必然是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可不是我危言耸听,你们都是亲眼所见,他的腿上少说有三个窟窿,我看到其中的两个已经干涸,快要结痂了。”   李斯慢慢地来回踱步,话让赵高接过去,继续说道:“蒙喜,你们都是久经战场的战士,我相信你们都是知道的,伤口不及时救治的话,会有两个可能。”   “第一个,流血过多而死。”   “第二个,伤口感染、溃烂,到时候死的更加的难看。”   蒙喜等人都是凝眉瞪目,一个个都没说话。   他们不得不承认,其实赵高说的没有问题,刀剑伤口不及时处理的话,就是会出现这样的两种情况。   但又能如何呢?   他们现在都是俘虏,只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点忙都帮不上。   看到蒙喜等人都是严峻的表情,李斯和赵高知道他们的办法,开始起作用了。   于是乎,李斯乘胜追击道:   “就算是蒙恬上将军最终冲击成功始皇帝大营又如何?”   “他身死了,我大秦就永远地失去了这样一个,盖世无双的将军了,难道,你们就愿意看到这种局面吗?”   蒙喜等人为之一怔,纷纷地低下头去,看他们的表情像是在思考什么。   内心极度喜悦,李斯和赵高心说,难不成就这么几句话就说动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可是他们两个人还没有高兴地太早,就看到蒙喜对着他们啐了一口,然后用满是仇恨的口气说道:   “竖子,豺狼,你们当真以为我们长城军都是和你们一样,是无知无耻不要脸的人吗?”   “承认,我们也心疼,不想让蒙恬将军就这样身死了。”   “但是蒙恬将军是为了秦国死去,是为了秦朝百姓死去,他的死就是我们长城军一直所追求的,为了荣耀,为了我们所钟爱的大秦去死。”   “这一切都是死得其所,我们相信蒙恬将军也是这样想的!”   “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要杀要剐的,你们都快一,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想让我们停投降做你们的走狗,做梦去吧,下辈子去吧!”   想不到蒙喜一介武将,骂起人来还是一套一套的,李斯和赵高听的可以说是一愣一愣的。   如果是一般人,听到蒙喜这样说,可能就会放弃照相蒙喜他们了。   但作为老油子的赵高和李斯,面对这样的局面,没脸没皮的他们,自然是打心眼里的不在乎。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们说的,第二个局面了。”   “嘿嘿嘿——”   赵高来了个皮笑肉不笑,他把脸凑近,看起来十分的恶心。   蒙喜等人都把脸转过去,不想看他。   如此,赵高也不在乎,继续说道:   “诚然,按照你们刚刚说的,你们的上将军蒙恬确实会‘光荣’地死去。”   “但那又如何呢?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吗?”   缓缓地转过投来,蒙喜等人皱着眉头看着赵高和李斯。   “你们完全就是糊涂,弄不清楚现在的情况。”   “等到你们的上将军蒙恬一死,你们引以为傲的长城军是不是就是群龙无首,到时候就是一盘散沙了?”   活动了一下两条胳膊,赵高缓缓地走了两步,故作高深地对着蒙喜他们继续说道:   “等到那个时候,你们几十万的长城军,就会被大秦其他的贵族武将给瓜分完!”   “如此,你们引以为傲的长城军传统,就会荡然无存,在这个世界上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一番话说下来,说的蒙喜等人是哑口无言,脸上的表情更加地严峻了!   长城军,使他们的信仰,是他们的命,绝对不能就此覆灭! 第145章 终于背叛   跟随蒙恬南征北战多年,蒙喜等人都是忠义之士!   在他们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背叛’两个字,即使他们在跟匈奴士兵战斗,多次身陷险境,只剩下十个人的时候。   蒙喜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投降。   他们随时随地都可以为长城军去死。   所以说,死亡他们是不怕的。   然而唯有两个事情,是超越生死,最为蒙喜他们所看重的!   第一个自然就是长城军的荣耀了。   这个对于他们来说,是比死去还要重要的东西。   身体可以陨灭,但绝对不能做出有损长城军威名的事情。   一旦做了,那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但是要弥补长城军荣誉的。   之前有一名长城军士兵因为口太渴了,在行军的过程中看到旁边地里有西瓜,于是就伸手摘了一个,然后几个战士分了吃了。   就在他们吃完的时候,种瓜的老乡找来了,说他们偷刮吃。   随后几个长城军士兵根本就不承认,说老乡诬陷他们。   最后事情越闹越大,传到了蒙喜耳朵了。   看到蒙喜来了之后,老乡有些害怕,于是就想赶紧逃走,瓜的事情也不追究了。   然蒙喜他们是绝对不能够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立刻审问那几个士兵,到底有没有这样的事情。   “赶紧跟我说,到底有没有偷瓜,你们现在说还好,如果让我查出来,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听蒙喜这么一说,一起吃瓜的几个士兵害怕了,于是就承认了他们偷老乡瓜吃的事情。   得知真相之后,蒙喜把瓜钱赔给了老乡,然后召集人在城里,他一起和偷瓜的士兵想老乡道歉不说,还一起游街。   用蒙喜的话来说就是,他治军不严,出了有损长城军威名的事情,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从此,长城军威名更盛于之前!   从意见小事就能看出来,长城军对于荣誉、名声是及其维护的,绝对不能出现一点辱没名声的事情。   至于第二点,就是长城军的薪火一定要持续下去,不能就此断了。   之前有很多次战斗,长城军都陷入重围,被敌人团团围住,面临断水断粮的局面。   即使如此,长城军也没有屈服,一直战斗下去。   但是直至最后,长城军觉得他们可能会被困死在这里,全军覆没。   于是他们就把仅剩下的干粮和水,集中到几个小战士的身上,然后准备集中攻击一个点,让几个小战士能够顺利突围出去。   “你们突围出去之后,一定要重建我们的长城军!”   “只要我们长城军没有死光,那我们就有重建的那一天,我们长城军只有有个种儿,就能再次成长为参天大树!”   当然,最终长城军也没有出现过全军覆没的情况。   一是跟战神上将军蒙恬的英明指挥有关,二一个就是长城军一定会留个‘根苗’的传统。   然而现在,蒙喜他们所面临的两个选择,都是在挑战以上两个,长城军最为看重的东西。   如果蒙恬他们选择投降赵高等人,那就是不忠不义,最为长城军唾弃。   但是!   如果他们不投降,执意不去劝降上将军蒙恬,那么等待长城军的,就会是李斯和赵高两个人的阴险陷害。   到时候长城军真的有可能不复存在了。   ‘长城军’这个名号一旦被取消,就算是留有‘种子’那又如何,长城军不可能会存在的。   蒙喜等人也明白,如果赵高等人通过大秦的名义,撤销长城军名号,那即使他们要重建,也是不可能的!   长城军不是为哪一个人而存在的。   即使身为长城军统帅的蒙恬,也知道,长城军是他的不假,但他们所效忠的,还是那个给了他们无上荣耀的大秦!   大秦存在,他们长城军就存在!   进退两难,进退两难!   蒙喜等人的脸上全部都是严峻的神色,跟如何做出抉择,他们心中也没数。   一方面他们不想就此背叛长城军,另一方面他们又不想见到长城军名号消失!   站在他们旁边的赵高和李斯,看着蒙喜等人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相视一笑。   随后赵高决定给他们施加点压力,让他们快点做出抉择。   “汝等到底想好了没有?!”   故意板着面孔,赵高催促蒙喜他们道:“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你们耗着,既然要做出决定就快一点,不作出决定的话,那我们就杀死蒙恬,然后取消长城军的名号!”   赵高提高声音,以胜利者的姿态对蒙喜他们颐指气使!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蒙喜等人的脸上有汗水流下。   背叛,长城军名号消失   此时此刻,它们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蒙喜等人身上,快要让他们透不过气了了。   而就在赵高他们想要再次催促的时候。   没有开口的蒙喜,突然抬起头来,用决绝表情看着赵高和李斯,口气十分严峻道:   “我有几句话想对上将军说,你们带我出去,让我说。”   蒙喜这是,同意了?!   李斯和赵高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在极力掩饰他们的兴奋之情。   “你想好了,要投靠我们,帮我们劝降蒙恬,是吧?”   朝蒙喜发问,李斯要做最后的确认。   “嗯!”   只见蒙喜朝着他们点点头,做出了确认。   他旁边的几个其他的战士,脸上都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他们没有想到,一直崇拜的蒙喜将军,竟然也要背叛长城军了。   但惊讶归惊讶,他们也明白,蒙喜是被迫做出了选择,实际上如此看中名声的他,也不想这样。   但是成为了长城军不覆灭,也只能如此了。   而此时此刻的赵高和李斯,高兴地可以说是快要弹冠相庆了。   哼!   两个人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就算是不可一世的长城军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向我们低头,为我们所用!   “既如此,那你就随我们过来,去好好劝劝蒙恬吧!”、   颐指气使地说完之后,李斯和赵高命令手下的人过来,松开蒙喜身上的绳索,随后带着他出去了。   当蒙喜走出去之后,立刻就看到了还在血战的上将军蒙恬!   此时的上将军已经有些筋疲力尽,长朔挥舞的都有点慢了!   蒙喜是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上将军!”   急迫的蒙喜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向蒙恬喊去! 第146章 将军,反了吧!   “上将军!”   “上将军!”   蒙喜眼睛里面有泪,一个在战场上拼杀的铁血男儿,都不曾哭泣。   此时此刻却有些忍不住了,他为蒙恬感到心疼。   而正在拼杀的蒙恬,隐约之中也听到了有人再在喊他的名字,随后立刻用视线去寻找,很快就看到了站在李斯和赵高身边的蒙喜。   “蒙喜!”   看到蒙喜还安然无恙,蒙恬有一点点的放心,总算是稍稍地松一口气了。   但同时,蒙恬也警惕起来。   毕竟此时的蒙喜身上是没有任何绳索的。   以李斯和赵高这两个人的德行来看,是不大可能让蒙喜就如此的。   既然蒙喜没有任何束缚,则极有可能说明了他们之间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   所以蒙喜才没有被捆绑起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蒙喜极有可能就是来劝降的。   既如此,那我就要警惕一下了!   蒙恬心里这样分析着,面孔逐渐严肃起来,已经没有了刚刚为蒙喜感到开心的样子。   而事实证明,蒙恬如此想是对的,因内接下来蒙喜说出口的话,让他大吃一惊。、   “上将军,李斯和赵高两个人,让我对您劝降,希望您能不要再做抵抗,投降吧,不要再战斗了!”   什么?!!!   听到蒙喜如此说,蒙恬整个人为之一振。   他虽然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是当真的听到蒙喜所说出劝降之语,蒙恬的心中还是十分惊讶的。   要知道,蒙喜是他最喜爱的将领,他也知道蒙喜骁勇善战,绝对不是不忠不义之辈。   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来,真可谓是令他无比的难过。   但即便如此,蒙恬还是忍着难过,板起面孔来,想要听听蒙喜到底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   而此时的李斯和赵高两个人,已经能从击蒙恬的表情看看出来,他内心产生了难过之情。   他们这招攻心的计谋,还真是不错!   接下来就是希望,蒙喜能成功地劝降蒙恬,那样的话就不用再提心吊胆吧。   毕竟蒙恬的战斗力是一等一的,如果他还这样持续攻击下去,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希望能够平稳过度的赵高和李斯,是非常不想冒险,不希望看到这样局面的。   所以,此时此刻的两个人,极力的希望蒙喜能更成功劝说击蒙恬,让他不要再战斗下去了。   而对于蒙喜来说,他又何尝不知道李斯和赵高这两个人的心思!   呵。   蒙喜的内心,对于两个人是充满鄙视的。   “上将军!”   看着满身是血污的蒙恬,蒙喜有些心疼!   “我知道,此刻的你在心中,一定是骂了我千遍万遍了!”   “但是你听我说,上将军!”   喊话的蒙喜变换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被压迫的伤口能够好受一些,然后继续喊道:   “我并不是要投降,上将军!”   “我是要告诉你,李斯和赵高这两个混蛋,是想要以此为要挟,要以大秦的名义,取消我们长城军的名号!”   什么?!   现场的卫尉军士兵们议论纷纷。   听到真相的蒙恬更是气到双拳握紧,想冲上前去,三拳两脚打死赵高和李斯。   这两个混蛋居然打起了我长城军的主意,简直就是罪无可恕!   长城军是蒙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是他的家,他的命,绝对是不能容许任何人对其做不轨之事!   “天杀的混蛋!”   “居然如此可恶!”   此时的李斯和赵高也没有想到,已然是没想到,蒙喜竟然会来这么一手,直接将两个人内心的那点盘算,全部公之于众!   着实是可恶至极!   越想越气,李斯一把抽出了旁边士兵的长剑,对准蒙喜的心口就扎了下去。   啊!!   一点没有防备的蒙喜就这样被刺穿了胸膛!   “蒙喜!”   看到自己的爱将,居然被偷袭,此时此刻蒙恬怒火中烧,咆哮着举起了手里的武器,奋力朝着答应门口冲去。   普通——   深受重伤的蒙喜倒在地上,嘴里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   看着他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李斯直接朝着他身上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狗一样的东西,真是死不足惜!”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就看到原本已经倒地的蒙喜,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   此时此刻。   全场见到这一幕的人,全部都屏息凝神,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名为‘惊愕’的表情,出现在他们脸上。   要知道,蒙喜的胸口可是被长剑所贯穿了,那么大的一个血窟窿,还在不断流着血!!   这样的伤口,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战士,也不可再次站了起来。   但是蒙喜做到了!   如此强烈的的精气神,让在场所有人都无比钦佩!   就连奸诈的赵高和李斯,此时此刻看着蒙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时愣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咳咳咳——”   挣扎着站起来的蒙喜,用力地咳出几口鲜血之后,用仅存的力气,对着看着他,无比心痛的蒙恬喊道。   “上将军,你要保重你自己!”   “只有你在,长城军就在!”   “还有啊,上将军,如果李斯和赵高两个人真的要剥夺我们长城军的名号,那末将建议您,领兵反了吧!”   反了?!   在场众人闻听此言,各个都是吓到瞠目结舌!   就连蒙恬也忍不住瞪圆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了。   要知道,‘反了’在秦国是多大的罪名!   更何况还是他们长城军这样军队,世人都在看着。   可以说蒙喜这番言论是多么的大逆不道。   但,作为长城军的主将蒙恬知道,一向忠心耿耿的蒙喜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他内心多么的不希望,长城军就此覆灭,消失于世。   所以,他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蒙恬,要一次守护长城军。   “蒙喜!!”   高声喊着蒙喜的名字,蒙恬上将军感觉身上又充满了力量,他咆哮着向大营冲去!   “快快,快,拦住他!”   见到蒙恬快要冲过来了,李斯和赵高两个人全部慌了神,他们大叫着,让士兵们全部顶上去。   不论使出什么样的手段,一定要阻止蒙恬。   “阻止是没有用了!”   李斯决定破釜沉舟,对着军士们高喊道:   “有能够杀死上将军蒙恬者,赏万金!” 148.推荐一本同类型的大秦唯我独法流好书!   推荐一本同类型的大秦唯我独法流好书!   推荐一本同类型的书,也是大秦背景,也是唯我独法,感兴趣的话大家去看看!   ……   书名:赵高指鹿为马,关我麒麟什么事?   笔名:青辉月明   简介:   成为先秦一只鹿,开局朝堂上被‘指鹿为马’。   留下亡秦谶语后被惊呼为灵兽,从容离开咸阳宫,遁入山林。   山中避世无岁月,悟道修行也算自在。   炼丹、讲道、培养弟子,第一批妖族逐渐诞生在这世间。   直到三年后,大秦各地叛乱丛生,刘邦率军途径此地,意外撞见了王八钓鱼,黑瞎子种地,野猪穿围裙熬汤……   “世间有妖族,我还怎敢斩白蛇起义?!”   历史由此被神话传说带偏…… 第147章 合力围剿!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杀死蒙恬赏万金的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现场有一部分的卫尉军士兵听了,眼睛里登时放射出光芒来。   即使在他们面前战斗的,是他敬仰的大秦第一战神,上将军蒙恬,他们也想挣这份钱。   他们心里都明白,以现在这个情况看来看,谁杀死了上将军蒙恬,谁就是千古罪人。   但即使如此,又如何呢?   千古的骂名都是百年之后的事情,当下活着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在大秦当兵,虽然待遇还不错,对家里耕种也有赋税上的补贴。   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论在什么时候,百姓就是出力最多,回报最少,身份最低贱的。   所以即使有赋税的减免,一家老小要吃吃喝拉撒,每天只要一睁开眼就是钱钱钱!   钱再多,也不多余。   只要能在当下好好的活着,谁还回去管以后的事情?!   家中妻儿老小都快揭不开锅了发,活着才是第一要务,活着才是最为要紧!   “杀!!!”   卫尉军的士兵们在心里对蒙恬说了对不起之后,举起手中武器,就朝着蒙恬冲了过来。   此时的他们都已经是杀红了眼睛,都想置蒙恬于死地,然后挣的这黄金。   再看此时的蒙恬,一边挥动手里的武器抵挡着卫尉军如潮水一般的攻一边表情愤怒,对着冲上的士兵,也是对着李斯和赵高两个人喊道:   “大胆!”   “速速退下!”   “我乃始皇帝亲封之上将军,位列九卿!”   “只有始皇帝陛下亲自下令,方可杀我,尔等都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杀我?!”   “都给我滚下去!”   此时的蒙恬像一尊怒目战神一样,法相庄严,睥睨着战场上的所有人。   而听到他如此说,卫尉军的士兵们仔细思索,确认他说的没错,于是一个个都停了下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都没有人要继续攻击了。   上将军说的没错,他是九卿之列,只有始皇帝有权处置,他们这些如蚍蜉,如蝼蚁的小兵,哪有什么资格去杀死蒙恬呢?   要知道,大秦律法非常严格,僭越尤其可怕,如果他们其中有人杀死了蒙恬,到时候追究下来,判个僭越,判个大不敬的罪名,那极有可能被判处极刑,说不定还会被车裂!   一想到那些受到如此恐怖刑法的后悲惨的样子,卫尉军的士兵们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一个个都楞在原地,不敢再攻击了。   卫尉军士兵停下来不继续攻击,这就蒙恬能缓一大口气,他可以靠在被打倒的战车旁边休息休息。   呼呼呼——   蒙恬上将军大口大口喘息,但即便是已经快筋疲力尽了,还是保持着战斗姿态。   端的是没想到这一点,李斯和赵高对视一眼,心说真是大意了,没想到这一点。   属实是被蒙恬钻了空子!   现在这般,为之奈何?   李斯和赵高粗沉地喘着气,脑子里快速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去做。   可是思来想去一圈,也没有发现更好的办法。   《礼记》上都说了,刑不上大夫!   位列九卿的,即使是叛变也需要始皇帝亲自下令才能够处死,一般人还真没有这个权力!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赵高和李斯简直是恨的咬牙切齿,蒙恬这家伙看起来是一介武夫,但细细接触下来却能发现,他心思细腻,能想出许许多多的办法来,实在是不容小觑。   “既如此,那就!”   这个时候李斯站了出来,径直地走到了卫尉军士兵面前,赵高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听我的,不要担心,我作为大秦宰相,在此向你们保证,杀死蒙恬绝对不会受到惩罚!”   “不光如此,现在能杀死蒙恬者,除了赏赐万金之外,还赐予宅子五座,良田几十亩,奴隶数十人!”   “最主要的,可以加官进爵,享受人间富贵!”   李斯开出的条件十分的诱人,卫尉军士兵们听到之后,脸上都做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但是,李斯还没有说完,他继续说道。   “如果你尚未娶妻婚配,也没有关系!”   “除了王孙贵族之女外,其他百姓之女,随便你挑,几个都行!”   啊?!!!!   最后这个条件可是属实炸裂,就连赵高都没有想到,李斯竟然能想出来这样的办法,属实是给力,在下佩服!   不得不说,如此优厚到逆天的条件,卫尉军士兵没有一个不心动的!   正如李斯所料想到的那样,在卫尉军中,有许许多多还没有成家的小伙子,他们一直是孤身一人!   对于他们来说,如果能有一个女子跟他们成亲,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可惜他们是军人出身,一般的姑娘见此情况,都不愿意和他们继续发展,毕竟当兵聚少离多,而且大多数时间都要面对生死,姑娘们不想要面对这样的风险。   这就导致了秦中当中,及时是卫尉军这样的士兵,也找不到妻子。   而连妻子都没有,就更不要提孩子,以及赡养老人了。   但是也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啊。   没有办法,许多秦军士兵就只能娶一些他们不喜欢,或者是年岁大的女人,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女人就是连想到不要想了。   而今,丞相李斯如此说,居然能给包婚配,更何况还可以随便选女子,这属实是天大的美事!   人说到底是动物,有的时候体内原始本能爆发了,自然而然就会脑子一热,不管不顾起来。   不过,蒙恬的武力还是太牛了,他们想要单打独斗拿下,完全是不可能的。   但那些奖赏只有一个人弄享用,实在是有点不甘心,也不敢赌。   士兵们犹犹豫豫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擅长琢磨人心的赵高,此时也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于是思索了一下之后,也走了过去,对着众人喊道:   “丞相所说之奖励并非给一个人的,十人之内组队,只要是能够成功地杀死蒙恬,那十个人都是有奖励的!”   “去吧,这是你们建功立业,娶妻生子的好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哄——!   在赵高的呐喊之下,现场的一部分卫尉军士兵一下子就沸腾了。   好家伙,这条件简直好到诱人!!!   士兵们,内心蠢蠢欲动了! 第148章 我来送长生不死药!   十个人之内组队,就都能获得奖励!   还有这好事呢?!   卫尉军士兵当中的一部分,已经开始激动起来。   如果是一个人面对蒙恬,那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就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但如果十个人组队一起上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够杀死蒙恬。   倒不是动心思的这些士兵觉得轻松,而是现在蒙恬的情况不容乐观。   除了腿上的伤口之外,蒙恬的胳膊上,肩膀上都有伤,特别是他腹部这里,被人用长戈捅刀了一下。   虽然不深,也不是致命伤,蒙恬还包扎了。   但要命的是,这个伤口就在腹部发力的地方,面对卫尉军的攻击,蒙恬除非不抵抗,只要他抵抗就要发力。   如此,一发力的那个伤口就会产生撕裂般的疼痛,一般人都难以抵挡,也就是战神蒙恬,能够坚持到现在。   而除了这个情况之外,蒙恬上将军的手指也出现了严重的伤。   手是要能能够握住武器的,手一旦受伤了,武器就拿不稳,如此一来就非常容易被人将武器给打下来!   身陷重围之中,如果没有武器的话,那就不想存活下去了。   除了这些问题之外,蒙恬还有别伤。   这些情况,让蒙恬已经出现了力不从心的情况了。   “也许,我们现在还有一点胜算呢?”   卫尉军士兵细细琢磨起来,时不时看向蒙恬,此时他们的心里都蠢蠢欲动,开始商量起战术来。   对于李斯和赵高的悬赏,蒙恬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现在距离始皇帝大营近在咫尺,只要能冲过去,就能把长生不死药送过去,就能拯救始皇帝于万一。   所以说,一定要坚持下去,绝对不能在这样的地方倒下,绝对不能!   不然的话,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想到这里,蒙恬感觉身体又充满了力量,旋即以长朔拐杖,又缓缓地站了起来。   “不是吧,蒙恬还能站起来啊?”   众人嘴里发出惊讶的声音,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位勇猛无比的上将军。   不过就算是再勇猛,也要有倒下的那一天!   于是乎,几个卫尉军商量好之后,组成了一个十人的战斗小队,他们看准机会,一拥而上,想要利用这样的办法,打蒙恬一个措手不及!   杀!   是个士兵冲了上去,蒙恬迅速举起兵器,准备反击一下,但十分遗憾,他只要发力,腹部的那个伤口就开始疼起来。   蒙恬心里暗暗叫苦,实在是没有办法,这个伤口简直太碍事了。   即使自己吃了仙人的金丹,现在也不能行了,伤口就是伤口,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愈合了。   勉勉强强接下了卫尉军士兵的攻击之后,蒙恬已经是接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我看行!   见蒙恬已经没有了之前那样强悍的统治力,另外一些卫尉军士兵们蠢蠢欲动起来。   旋即他们也冲了上去,根本就不给蒙恬喘息的机会,誓要一举拿下蒙恬!   砰砰砰砰——   当当当——   武器碰撞发出巨大的响声,简直是震撼人心,李斯、赵高,以及其他没有轻举妄动的士兵们,都被眼前的战斗所吸引了。   就看到蒙恬以逸待劳,绝对不主动出击,就这样耐心等着,然后瞅准机会出手,杀伤敌人,绝对没有多余的动作。   同时他也知道不能腹背受敌,于是乎就靠在战车后面,这样后背就没有问题了,只面对正面的敌人就好了。   士兵们见如此情况,试图绕到后面,将废弃的战车推走。   但是却发现根本就不可能,蒙恬随时随地都在查看他们的兄弟,只有他们有一点风吹草动,蒙恬立刻就冲过去攻击。   等到解决完麻烦之后,蒙恬又会瞅准机会,回到战车那里来防御。   如此来来回回,攻击蒙恬的士兵死伤不少,但是蒙恬还是能够保证自己的。   这样持续下去不是个办法,负责攻击的卫尉军士兵仔细思考了一下,随后拿出弩箭来,朝着蒙恬射击。   他们想要用这样的办法来迫使蒙恬赶紧离开战车。   事实证明,他们这样的办法确实起到了作用,不想被弓箭射到的蒙恬只能起身离开战车。   如此一来,蒙恬的后背就暴露在这些卫尉军视野中。   后背防守一直是打斗薄弱的地方,只要能够抓住机会,那就能打对方个措手不及。   杀!   士兵们一起朝着蒙恬冲过来,想要速战速决,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杀!   蒙恬也不甘示弱,提着武器就冲了上去。   对面人多,蒙恬确实吃了亏,被砍中了很多次。   然,狮子不属于冬天,但冬天的狮子,依旧是狮子。   即使身上伤口太多了,但蒙恬仍旧能战斗到底,靠着日积月累的战斗本领,将所有攻击他的士兵,全部都斩杀了!   我的天.   看着被他斩杀的士兵,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李斯和赵高更是咽了下口水,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个蒙恬就好像天神下凡一样,难道都不知道疼,是打不死的吗?   但此时,只有蒙恬知道,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撑不了多久,如果卫尉军士兵再来一次样的冲击,那他可就直接被杀死,再也无法靠近始皇帝大营了。   所以,要趁着敌人下次攻击之前想一个办法,让自己能够坚持下去。   既如此.   蒙恬快速想了一个办法,但不知道这个办法到底能不能行。   但是如果这件事情不被别人知道的话,那自己根本就撑不过去。   就这么办吧!   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如此了,先活着再说吧!   决心如此,蒙恬目光决绝,使出全身力气,对着所有卫尉军,大声地喊道:“尔等可知,我为何至此,为何要不顾一切地冲击大营?!”   “难道我不知道,冲击始皇帝住所是死罪吗?”   “我知道,统统都知道!”   “但是,我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说完之后,蒙恬由左至右,看了看士兵,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是为了给始皇帝送长生不死药,是要拯救始皇帝的命!”   什么?!!!   蒙恬的话好像是霹雳一样,在卫尉军士兵的耳边炸响。   老天!   士兵们瞠目结舌,完全想不到回事这样结果。   长生不死药.   是,是真的吗?! 第149章 蒙恬倒下   长生不死药。   这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一个无比美好,无比向往的存在。   举凡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希望有一天能够得到他,长生不死下去。   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无论医者做了什么样的努力,但都没有办法做出长生不死药。   且不说普通人了,就算是贵为天子的始皇帝,了那么多钱,养活了那么多的方士,连长生不死药的影子都没见到。   也正是因为如此,感到被蒙骗的始皇帝,才会震怒到下令处死方士。   而今你上将军蒙恬居然说这话,说自己是来先献长生不死药的?!   军士们虽然不知道内情是什么,但长生不死药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所以,卫尉军的每个人都看着蒙恬,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直在战斗,即使吃了神仙的丹药,身体也不能一直这样战斗下去,更何况现在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   于是乎,两个人一拍即合。   两个人想不到,蒙恬居然会对着所有卫尉军士兵喊出长生不死药的事情,着实是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了。   但是很显然,一时之间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了。   “你相信的理由是什么?”   “始皇帝曾经说过,方士都是蛊惑人心的骗子,他们口中所说的长生不死药,更是根本不存在,有用来诓骗别人,获得好处的妄语!”   现场鸦雀无声,大家都静静地听着,偶尔有冷风吹过,让大家忍不住打寒战。   没有办法,拼了吧!   你蒙恬是真行,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   “.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还是相信蒙恬上将军,他为人正直,一定不会是骗子的。”   “喏!”   李斯和赵高对视,他们都希望对方能出个主意。   “尔啰嗦什么,我说知道就是知道。”   但是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那就这样去做吧。   李斯故意用蛊人心的语调,对卫尉军的战士们说道:“既然已经有了始皇帝的命令,那蒙恬所说的就是妄语,他就是在故意蛊惑人心!”   但是,此时此刻的蒙恬已经股不上这些了,只要能坚持到给始皇帝送上长生不死药,那就算是胜利了,在此之前,是绝对不能倒下的。   只见李斯一副威武严肃的样子,走到卫尉军士兵身后,在确认蒙恬没有办法冲过来之后,他举起一只手,指着坐在不远处休息的蒙恬,然后看了看所有士兵,对他什么高声喊道:   “所有人都听好了。”   “相信的吧.”   对视赵高和李斯来说,两个人对名声颇为看中,不希望自己的形象在百姓心中是无比差劲的。   “此言差矣,我不认为上将军说的就是真的。”   “没用其他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蒙恬上将军,虽然我没有跟过上将军,但他是我们大秦国的军神,我相信他绝对没问题的!”   蒙恬也一语不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冷笑着。   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这些伤口可能就要出现大问题。   “不,我不是说上将军是骗子,我是想说,上将军可能是让骗子给骗了,误以为他手里的东西就是长生不死药。”   一番战斗之后,身体被刀剑、长戈捅了无数次的蒙恬,终于是体力不支。   卫尉军士兵们压低声音,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蒙恬可巧就能利用这样一段时间,来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而朝着蒙恬冲过来的卫尉军也知道,他们和蒙恬这是长着一战了,双方已经耗费了太长的时间,都已经是精疲力尽了。   不得不说,李斯这招起到了作用,卫尉军是效忠于始皇帝的,他们都知道,李斯不是在说谎。   所以一定要趁此机会,到达始皇帝大营。   没有任何办法,避无可避了,蒙恬只能应战了,毕竟卫尉军上来的太快,太多了!   随后,蒙恬也再次拿起武器,对着卫尉军冲了过去。   “至于长生不老,永远存在于人世间这种鬼话,更是妄语中的妄语!”   卫尉军士兵们齐齐呐喊出声,随后再一次地冲了上去。   最起码,也要是把弹药给了始皇帝之后,再死去,那样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然而这个结果并没有太长时间出来。   “士兵们,现在就一起给我冲过去,将蒙恬给杀死!”   与此同时,赵高和李斯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做了。   “作为卫尉军,你们都是知道的,始皇帝陛下曾经说过,长生是妄语,天下任何人都不能提及,如果有人提及,杀无赦!”   “你竟然说上将军是骗子!”   毕竟现在士兵们都看着呢,两个人做出的任何决策,都可能被士兵传扬出去。   他用长朔当拐杖,另一只手拿着剑使劲儿地挥舞。   “你们相信蒙恬上将军说的,他有长生不死药吗?”   “你都没有跟过上将军,你怎么会知道他为人正直的?”   想着想着,李斯突然来了灵感,他立刻跟赵高说了一下他的想法。   赵高犹豫思考了一下,一开始是拒绝的。   始皇帝真的下达过这样的命令,所以就算是不听李斯的,也是要听始皇帝的。   毕竟他的身体已经是到达了极限,坚持过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力竭。   既如此,就无需多言了,上去击杀蒙恬就可以了。   但如果两个人的决策不对,那士兵到时候会添油加醋,让李斯和赵高身败名裂。   此时跟李斯这个家伙争辩,是没有好处的,先看看这个家伙还能说出什么样的狗屁话来!   “所以,卫尉军的战士们!”   现在就是比拼看看,他们当中是谁先倒下的。   但两个人所做之事,已然是触怒了大部分人,他们早就在百姓的心中,被唾弃了一千遍,一万遍了。f   不过此时的两个人却顾不上这些,他们急需一个方法,来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呼——   此时此刻的蒙恬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冲击始皇帝的大营了。   “我们要按照始皇帝的命令,将他诛杀!”   “毕竟长生不死药这种东西,应该不是我们凡人所能拥有的,举凡是说有长生不死药的,都是骗子。”   如果决策正确,那两人的名声还能包住。   然而下一秒   嘭——   实在没有任何立刻的蒙恬,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第150章 去把蒙恬的头砍下来!   轰隆——   一声地动山摇的响声。   坚持战斗不止的蒙恬,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面部朝下,一动不动的。   终于   看着蒙恬倒下了,他面前跟他作战的卫尉军士兵,也一个个面露精疲力尽的样子,随后全部瘫坐在地上。   跟蒙恬这一战,绝对是他们终生难忘的。   他们在跟蒙恬开打之前,怎么也没有想到,蒙恬就单单地靠着自己一个人,就跟他们上百卫尉军战斗到现在。   要不是蒙恬力竭,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擒拿住他。   看着眼前倒下的蒙恬,所有卫尉军士兵都是打心眼儿里的佩服,   蒙恬一个人,打了这么多人,战斗到现在都没有怎么吃亏,他不亏是大秦第一勇士!   但是。   啊?!   如果你做这样莫名其妙的行为,以你的功劳和武力,一定都是被所有人所尊敬的。   现在始皇帝也是那个样子,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们两个人现在在大秦,完全可以是只手遮天的地步了!   两个人心情大好,随后走进了始皇帝大营,从桌子上拿起击精致的水晶杯,喝水解渴。   “此情此景,我们要如何去做?”   卫尉军的士兵们都十分的惋惜。   可惜了。   刚刚真的是太恐怖了!   只是一开始,我还抱有幻想   现在看来,美梦终于有那么一刻,还是会醒过来的!   只不过是,这个美梦醒过来的时间太早了,就不能多一会时间吗。   哈哈哈哈——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始皇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朕的上将军蒙恬居然倒下了?!   “刚刚真是好险啊,差一点,就差一点,天杀的蒙恬就要闯入大营了。”   算了,算了,也顾不上这些了。   如同胜利者一样,赵高和李斯仰面大笑,弹冠相庆。   毕竟蒙恬是九卿之列,即使是死去了,他们也不敢亵渎。   他们在责怪,为何蒙恬都倒下了,卫尉军的士兵们还不敢上前,好好处理一下蒙恬。   两人一拍即合,李斯立刻下令,让卫尉军士兵们过去,把蒙恬的头给砍下来。   倒下可能就是必然的结果了。   “呼——”   “总不能一直让蒙恬趴在这里啊?   李斯和赵高商量了一下,两个人最终想到了一个办法。   只见赵高放下水杯,如释重负地唱出一口气,然后对旁边,同样是心里大石头落地的李斯说道;   此时的他们都已站了起来,围在蒙恬的周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的,大家都是在观望。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此时此刻,两个人不知道的是,躺在床上的始皇帝,正在看着他们,他焦急的想要知道,他的上将军蒙恬此时此刻怎么样了,是不是快要打进来,拯救他了?   不可能,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祈祷完毕之后,两个人抹了抹头上的汗水,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两个人的都皮笑肉不笑起来。总算是完事儿了!   他们计划最后的绊脚石蒙恬,也已经倒下了,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了!   他也只能认命了.   喝了点水,好好休息了一下之后,赵高和李斯彼此之间互相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心领神会,一起走了出去。   呼——   即使现在蒙恬倒在地上,彻底是没有了战斗力,卫尉军中的士兵也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可惜了,可惜了,现在一切都灰飞烟灭了,竭诚虚妄了。   谁让上将军蒙恬执意要擅闯始皇帝大营的,任何人闯始皇帝大营,那都是死路一条!   即使蒙恬说是送长生不死药,也得死,毕竟长生这本来就是妄语,算不上什么理由的。   等到他们出去之后,发现卫尉军士兵们也已经休息的差不多了。   此时,有一滴泪水,在他的眼角滑落。   他知道都到这个时候了,李斯、赵高两个人是不会开玩笑的。   “如果他真的闯了进来,那现在恐怕是你我二人的脑袋,就要被他割了下来,挂在外面的院辕门上了。”   此时此刻的始皇帝,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李斯和赵高走了过来,推开人群,脸上都是不满的神色。   “让开,让开!”   “行,我看行,没有问题!”   试了好几次之后,他放弃了。   什么?!   至于李斯和赵高,此时此刻也是一脸的心慌。   即使上将军蒙恬是大秦第一武将,在面对这么多人的时候,也必然是力不从心啊。   上将军蒙恬应该是真的倒下了!   毕竟外面是那么多的卫尉军,一个个士兵都是训练有素,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机器。   而当他们真的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蒙恬,两个人终于是明白了,蒙恬真的是威压巨大,面对他真的是不敢轻举妄动。   听到李斯和赵高的命令,卫尉军的脸上都露出了为难之色。   可惜了啊,可惜了!   始皇帝使出全身力气,想要爬起来,但是没有任何用处,他就是站不起来。   经历了恶战的卫尉军士兵,一个个全部仰面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他们也是需要休息的。   李斯和赵高两个奸诈小人,此时此刻双手合十,看着天空,心有余悸地在祈祷。   呼——   蒙恬不愧是大秦第一勇士,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强,之前只是听说,现在是亲眼看到了,着实是不一样的了!   却才,蒙恬一路冲杀过来,距离始皇帝大营仅仅几步之遥了,眼看着就遥冲入始皇帝大营,无人能够阻挡了。   始皇帝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他一度以为是不是李斯和赵高故意在虚张声势,说假话呢?   他实在是想用力下床,站在地上,走过去好好问问那两个混蛋,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眼下看起来,蒙恬已经是死了,但我们会谨慎一点,把他的头给砍下来吧?”   虽然蒙恬已经倒下了,但是他的威压还没有消失,大家面对倒下的他,还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听这话,李斯立刻心有余悸地连连点:“说得没说,说得没错,好在老天有眼,让我们脱困,蒙恬那个家伙最终也是力竭倒下了,不然的话,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子,还真是不好说。”   可是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   然最终,在赵高的命令下,还是有几个士兵,无奈地被派去割蒙恬的头。   而当那个士兵靠近之后,立刻惊讶的发现。   “蒙恬上将军,还活着!” 第151章 伪造始皇帝手谕   什么?!   还活着?!   士兵话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几息之后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可能的吧?!   呼啦——   刚刚明明就看到大将军倒下了,并且自己观察,身体也没有呼吸的起伏、节奏!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家不相信,李斯和赵高两个人就更加不相信了。   李斯在回过神来之后,立刻高声咒骂那名士兵。   “不要危言耸听,说什么蒙恬活了,刚刚我们明明都看到他倒在地上,就是死了!”   “你不要因为不敢动手,就说这些无稽之谈,快快动手,不然我让你好看!”   周高收到这番惊吓之后,同样埋怨士兵。   “速速去割下蒙恬之头颅,如果你不去做的话,那你就代替蒙恬,我找人来割下你的头颅!!”   闻听此言,其他卫尉军士兵纷纷侧目,看向刚刚说话的那名士兵。   此时那名士兵也感到非常的委屈,刚刚明明就是蒙恬上将军的身体动了一下,如果是死人的话,身体怎么会动起来呢?   但是看着李斯、赵高那如狼似虎的模样,他也不好说什么,重新提着刀向蒙恬的尸体走去。   期间这名士兵还不断地安慰自己,许是自己刚刚看错了,看眼了,蒙恬没有活过来。   说话间,他已经再次来到了蒙恬尸体旁边,噌的一下子,抽出了腰间佩剑。   可就在他刚刚准备弯下腰,割下蒙恬的头颅时,忽然。   呼——呼——   一阵粗沉的喘息声,从蒙恬的头部传来。   嗯?   士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蹲下身子,想仔细听一听。   呼呼呼——   呼吸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绵长,可以确定没有问题,那声音就是来自于倒在地上,头部朝下的蒙恬。   啊也——   这次可以确定了,蒙恬就是没有死,士兵被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士兵心思细腻,一点也不傻。   死的蒙恬和活着的蒙恬,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   如果是死的,那没有关系,反应已经是死了,割下他的头颅也没有什么关系,不会有人追究的。   但若蒙恬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这个时候你过去割下他额头颅,你就属于是杀死了蒙恬上将军!   蒙恬身在九卿之列,一般刑法是没有办法对他施加的,除非是有始皇帝亲自下的命令,不然没有任何人有资格。   想到这些,士兵当然是被吓到无以复加,慌了手脚。   他可不想做千足罪人,更不想落个杀死蒙恬上将军的罪名,这可是要遭到万人唾弃的。   谁爱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   “不是让你去割下蒙恬的头颅吗?”   “你如何是这见了鬼的模样?!”   “赶紧再给我去,如果再不去的话,你就是抗命,要治你之罪也!!”   赵高和李斯见此情况,愤怒不已,他们冲向这名士兵,高声质问他,到底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只见那名士兵惊魂未定地说道:“二位大人,非我是要康明不遵守,实在是蒙恬上将军还活着,他是九卿之一,如果我在活着的情况下去杀了他,那我就是千古罪人了,我不去,二位大人我是真的不去!”   “一派胡言,不是都跟你说了,蒙恬已经死了,你不要危言耸听”   “大人,多说无益,如若你们不信,小人斗胆请你们自去看看便知,小人是不是在撒谎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斯和赵高看出来了,这个士兵是打死也不会过去了。   两个人都在感觉十分纳闷,蒙恬就是死了,不可能复活的!   于是乎,李斯和赵高两个人大着胆子走过去,想一看究竟。   呼呼呼呼呼——   一阵均匀有节奏的呼吸声,从蒙恬的头部传来。   李斯和赵高两个人,立刻被吓了一跳,赶紧逃开了。   旁边的士兵一看这个情况,一个个也都是目瞪口呆。   而那个被‘冤枉’的士兵,一看这种情况,立刻使沉冤得雪,赶紧对众人说道:   “你们看,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没有骗你们吧,蒙恬上将觉就是还活着!”   天啊!   此时此刻的士兵们,一个个都目眦欲裂,看着蒙恬。   不是吧,这是什么恐怖的身体素质啊。   明明已经是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了,居然还活着!   就算是再怎么身体素质好,在怎么抗击打,也不能像这般一样啊?!   呼——   众人还在惊叹,可下一幕所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们觉得大为震撼。   啊——!   只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蒙恬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   两下,三下,四下很多下,直至最后,晃晃悠悠,缓慢地站了起来!   老天爷啊,蒙恬居然还有力量站起来?!   李斯和赵高立刻吓的跑向一边,躲在卫尉军身后,生怕蒙恬一伸手,抓住他们两个人的脖颈。   其余的卫尉军士兵也是连连后退,不敢上前招惹蒙恬。   但其实,此刻蒙恬仅仅也只有站起来的力量,想让他继续驰骋作战,已然是不可能了。   他只是不想就这样倒在地上,显得如此狼狈,虽然战败了,但他还是秦国的上将军,军威不可败。   不过久站也不是个问题,蒙恬随后找了个战车,倚靠着休息。   李斯和赵高见此情况,立刻冲回了答应。   “我的天啊,真是阴魂不散!”   “是啊,我们明明看到他倒下了,怎么蒙恬这个家伙偏偏没用死,还站了起来?”   什么?!   距离两个人几步之遥的床榻上,始皇帝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之后,心中着实吃了一惊。   李斯和赵高两个混蛋说的是真的吗?   朕的上将觉蒙恬,居然站了起来,活了?!   此时此刻的始皇帝,高兴的如同一个孩童一样,他想放声高喊,但是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高兴!   天无绝人之路,没想到啊,没想到,上将军蒙恬再次站起来,他就能冲进来救我了!   始皇帝心中再次燃起了希望之火。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刚刚燃起的心中之火,却一下子被赵高和李斯,两个奸诈之人给免掉了。   之听到李斯咬着牙,看着赵高对他说道:   “干脆,你我也不要再啰嗦了。”   “反正始皇帝也命不久矣,我们一不做二不休,伪造始皇帝手谕,让士兵杀死蒙恬!” 第152章 把蒙恬做成陶俑!   什么?!   赵高被李斯的这个办法吓到了,他完全还没有想到过这一个办法。   “伪造始皇帝手谕,这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啊!”   听到赵高如此说,李斯不以为意道:“行了,你就不要说这个了,我们所犯下的罪孽还少吗,那一条又比这个还轻了?”   “现在你到跟我说起这个了。”   “来来来,既然你有好办法,那就请你赐教,让我看看你的办法到底是有多高明。”   李斯的呛白十分有用,赵高让他说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也要承认,李斯说的没错,他们已经是铸成大错了,现在就在错误的道路上,一路错下去就好了。   “行,就按照你说的来,我们制造一份手谕,以始皇帝的名义,到时候上面就写上,让全体卫尉军士兵,将蒙恬就地诛杀!”   “好!”   两人一拍即合,马上就开始准备起来,两个人是始皇帝的心腹,平日里就待在始皇帝身边,始皇帝的所有行文习惯,他们都是知道的。   所以想模仿始皇帝的口吻以及笔迹,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并且这里是始皇帝的大营,笔墨纸砚,所有东西都准备齐全。   所以两个人伪始皇帝手谕,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如探囊取物一样简单。   而此时此刻,他们还不知道的是,就在不远处的床上,始皇帝正在用充满怒火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   始皇帝想要呐喊怒斥两个人,但是现在的他已经是强弩之末,所有力量都用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斯和赵高两个人,在伪造他的手谕。   如果眼神能杀死一个人的话,那现在赵高和李斯,已经是被始皇帝杀死了千遍万遍了。   然而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你始皇帝现在瘫在床上,什么力量也用不出来,只能咒骂。   刚刚燃气的希望,现在又破灭了!   老天爷啊!   始皇帝不断流下眼泪,内心对上天不断地呼喊着。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我?!   我自小命运就非常的不好,一出生就在其他国家当人质,后来几经辗转回到了秦国,但吕不韦不敬我,嫪毐想杀我,其他六国之人也无时无刻不想弄死我。   内忧外患,我嬴政屈服了吗?萎靡不振了吗?   没有,都没有!   我不断发愤图强,重用人才,一刻也不敢松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让全天下的人都看到,那个曾经让人看不起,身份低贱的质子嬴政,会成为真龙天子,让全天下的人都敬我,怕我!   从那以后,我夙兴夜寐、焚膏继晷,甚至有时候在朝堂上,我也会睡着了。   然后,在我的领导下,我们秦国上下一心,终于迎来了转机,百姓的生活开始富足起来军事实力开始强大起来。   但这还远远不够,我还需要更多,让全天下的人都臣服于我。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要统一六国,让全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再也不要出现纷争,再也不要出现战乱,让千秋万代的人记住我,让世世代代的子孙的铭记我的功德。   然而我知道,在完成这些之前,我还要做许许多多的事情。   于是我开始着手收拾吕不韦,嫪毐,开始收拾秦国里面那些对我反对的贵族。   我要让他们知道,反对我就是反对天,反对天就没有好下场!   等我终于把国内的障碍都扫清了之后,下一阶段,我的对手就是六国了。   相比于国内,六国我一个都没在怕的,输不丢人,怕才丢人,只要用勇气,再加上计谋,我一定能赢了那六国。   事情也真得成按照我所希望的那样发展我,我接连灭了那六国,终于统一了我脚下的这片土地,让让天下再也没有纷争了!   我自认为,我的这份功劳,可以说是亘古烁今,没有人曾经做到我所做到的事情。   上天,我有如此卓越,如此彪炳的功勋,天上地下唯朕一人!   既如此,我想要长生不死药,有错吗?   上古时期既然叶有神仙,有伏羲,神农这样的大能,为什么我不能是神仙呢?   再说我也不是不敬,我就单单地想要长生,以我的身份来说,并不是什么非分之想,为何上天南区不能成全我。   而是让我的身边出现李斯、赵高这样的无赖。   让他们这些卑鄙小人,来阻碍我梦想的成真!?   如果没有他们,说不定我的愿望就达成了,蒙恬手里的说不定就是不死药。   可惜现在,老天你戏弄与我,让我浑身无力,也说不出话来,跟个废人没有两样。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难道上天你也在埋怨我杀孽太重,所以才降罪于我吗?   老天,即使你要惩罚我,也不要现在惩罚我,最起码让我现在有力量,把眼前的李斯和赵高两个混蛋收拾了!   等到弄死他们两个人之后,您再收拾我也不迟。   只可惜啊,始皇帝的祷告,上天是听不到的,他试了试自己的身体,还是一点力量都没有。   完了,现在是彻底的完了。   自己无力去阻止李斯和赵高两个人,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利用各种手段,伪造出了假手谕。   有了这份手谕,两个人就可以以此来号令卫尉军,对目前唯一能够拯救自己的蒙恬下手了。   而蒙恬一旦死去,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拯救自己了,李斯和赵高就对自己随意摆布!   老天,难道你就是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就在始皇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   另一边,李斯和赵高两个人,凭借着高超的技艺,以及对始皇帝的了解,成功伪造出了一份始皇帝的手谕。   仔仔细细读了一下始皇帝的手谕,又看了看上面的字体,赵高和李斯对视一眼,然后互相都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不得不说,这份手谕简直伪造的太棒了,如果不是经常在始皇帝身边的人,根本就看不出来。   用完美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现在手谕也有了,李斯和赵高拿起来,立刻就走出了大营。   此时此刻,大营内就只有始皇帝一个人发了,他想放声痛哭,但是没有办法,他的力量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什么的没有了。   再看此时的赵高和李斯,根本不知道在大营中的始皇帝如此挣扎。   此时此刻的他们都十分的高兴。   他们看了看在远处的蒙恬,心说不要以为治不了你,就算你是九卿之列的,现在也要完蛋了。   “来了,来了!”   卫尉军士兵们看到李斯和赵高出来之后,纷纷闪避,给两给人让出来了位置。   嗯?   听到吵闹声,坐在远处休息的蒙恬也看向这边,他不知对李斯和赵高又有做什么。   停下脚步,手里拿出黑色绢织圣旨的两个人,看了眼在远处的蒙恬,表现出嫉妒厌恶的样子。   随后,李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卫尉军的士兵。   “刚刚始皇帝陛下,下达了命令!”   李斯给众人看了看他们拿着的,所谓手谕,接着用无比阴暗的口气,说道:   “始皇帝陛下有令,捉到蒙恬,将其和其手下,制作成陶俑!” 第153章 让世世代代唾弃他!   啊?!   什么什么?!   卫尉军的士兵们,在听到李斯如此说之后,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同于之前,此时的他们是完全愣住,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他们眼下所受到的震撼,必当初他们看到蒙恬用长朔挑飞床子弩,还要惊讶。   怎们回事?   为何要将蒙恬将军制作成陶俑啊!   车裂、腰斩、枭首.   秦国刑法众多,也各有各的残酷之处,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制作出陶俑是什么刑法?   始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完全是不明白啊。   但如此一来,大家也能判断出来,始皇帝已经是非常的额愤怒,就算是位列九卿的蒙恬将军也要杀死,并且还是用这样极端残忍的方法,将蒙恬将军杀死。   “可是翻遍秦国的刑法,车裂也就是最凶残的了,在没有其他的,不然你还能相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脑袋里面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李斯也不禁起了鸡皮疙瘩,那确实是比车裂要疼的太多了。   因为他们在伪造的时候,一点余地都不留。   我的天啊?!   在听完赵高的话之后,李斯简直就是不敢信息自己的耳朵。   听到这里,李斯点点头,自然是说知道的。   亦或者!!   不然也不可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然后赵高险恶一笑,说道:“既然你知道,那就好办了,我们用始皇帝的口吻下旨,将蒙恬制作成陶俑,你看如何啊?”   听到这里,李斯的脸上做出疑惑表情,他问赵高。   嗯.   就看到赵高手摸在下巴上,一副苦苦思索的表情。   看着眼前不断在笑着的赵高,李斯感觉有些不寒而栗了。   而在讨论的他们还不知道,始皇帝就在一旁听着。   想到这里,卫尉军的士兵们不由地后脊梁发凉,呼吸也急促起来。   因为他是知道的,始皇帝绝对不会下这样的命令。   然。   嘶——   刚才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甚至,上将军蒙恬还笑了笑,那个感觉就好像无所谓一样,做成就做成陶俑,有什么了不起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蒙恬所分析的那样,李斯和赵高在念出这个手谕的时候,一下子就露出了破绽。   卫尉军士兵们全部惊讶,还是说要把活着的蒙恬将军封进入陶俑的体内,然后再..再烧制?!   制作陶俑的过程他是见到过的,如果是将一个活人按照那个方法去制作的话,那就是生不如死的啊!   好家伙,比车裂还要残酷一百倍?!   “等到展示够了,就下令将蒙恬的陶俑扔到秦陵之中,让他千秋万代守护着那里!”   即使面对这样的恐怖刑法,也是一点都不害怕的。   要知道,车裂已经是翻秦国人能够想到的最残酷的刑法了!   这.这.   始皇帝陛下到底是有多恨始蒙恬将军啊?!   对于制作陶俑,秦国的士兵基本上都是见过的。   更何况我蒙恬也没有做什么。   “让世世代代的人唾弃他。”   先制作骨架,然后再用泥塑形,再然后放入炉内烧制,最后就是利用染料开始涂抹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就在李斯要劝说赵高不要想了,车裂就车裂,挺好的时候,赵高眼睛发亮,突然就对他说道。   “有了有了,我终于知道用什么样的办法,来处罚蒙恬了,绝对是比车裂还要残酷一百倍!”   不愧是我大秦的上将军!   “如此这般,只要人们说起蒙恬了,就能想到他还在秦陵之中,于是乎就更加的能够唾骂他了!”   一念及此,士兵们都齐齐看向坐在远处的蒙恬,眼睛里面全部都是对蒙恬的心疼。   但是在仔细思考了之后,赵高对于这个车裂给予了否定。   “在我看来,如果是单单车裂的话,那还是太便宜蒙恬了,刚刚他还对我们出言不敬!”   之前有很多次直言进谏的情况,始皇帝都没有做出惩罚,现在更加的没有理由了。   毕竟所有人都觉得身首异处,是一件不能被接受的事情,所有人都希望死后能有个全尸,谁也不希望尸体还分家。   然而除了疼痛,赵高还有一个更加阴险的心思。   天啊!   卫尉军士兵仔细想了想,完全想不明白,活人要如何被制作成陶俑啊?!   还是说先杀死蒙恬将军,然后再把他封进陶俑的身体里面,然后再制作。   看着李斯极度着急的样子,赵高笑了笑,旋即说道:“在之前做殉葬时,制作过他陶俑,我想你是知道的!”   让所有人惊讶的是,得知要把自己做出陶俑的蒙恬,此时此刻确实非常的冷静,脸上一点也没有出现任何恐惧的样子。   啊?!   在听到赵高的提议之后,李斯也是吓了一大跳。   “车裂痛苦就那么一会儿,之后蒙恬就死了,并且他的尸体已经是大卸八块了,我们就算是戮其尸体,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但在面对三公九卿的时候,还是非常好的,还是非常顾及情面的。   “你快说说,到底是什么刑法?!”   如果真的是用这样方法,那简直就是比五马分尸还要残酷的刑法。   一想起刚刚蒙恬的那个样子,赵高就恨得牙痒痒。   确实也如大家所想的那样,此时此刻的蒙恬真的是一点也不害怕。   嘶——   所以一开始,两个人个蒙恬设定的刑法,就是车裂。   嗯?!   啊?   听到赵高如此说,李斯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他们一心想弄死蒙恬,毕竟蒙恬是让他们吃尽了苦头,甚至已经打到了始皇帝大营这边了。   所以综合这些事情来分析,蒙恬心里明白,这个所谓的始皇帝手谕,就是李斯和赵高两个人搞得鬼!   对于这一点,蒙恬深信不疑!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卑鄙了,然而想不到的是,赵高这个人比他还要卑鄙,还要无耻。   “将蒙恬制作成陶俑,除了能够让他享受到比车裂还要剧烈的痛苦之外,还可以用他尸体制作出的陶俑拿来展示,让所有人都以为蒙恬就是个小人,是个叛将!”   他是了解始皇帝的,虽然始皇帝有的时候做事确实有点恐怖。   当他听到两个人要把蒙恬上将军制作成陶俑之后,始皇帝的舌头都要出了血!   他用尽全身力气,但也只是微微弱弱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那声音跟蚊子叫一样,可以忽略不计。   此时的他,恨啊! 第154章 不是什么人,都能获此殊荣   此时此刻,躺在床上的始皇帝无比的痛恨自己。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看出来赵高和李斯,他们的狼子野心。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认清楚两个人的嘴脸。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听从那些上书大臣的建议,不要重李斯和赵高。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醒悟,还执迷不悔地以为赵高和李斯是辅国良臣。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让手下的密探私下里去探听一下,赵高和李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始皇帝悲痛欲绝,此时此刻的他无比的悔恨,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如果有的话,他现在一定要吃很多,让自己回到过去,一定要亲手宰了李斯和赵高这两个人。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自己身体无力,外面上将军蒙恬也是凶多吉少,自己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音传来,始皇帝一下子就警觉起来,然后眼睛在四处寻找,到底是什么人发出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声音,不能动的始皇帝总算是凭借眼神看到,发出声音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心爱的卫兵——卫尉羯!   啊!   始皇帝感到十分惊喜。   在赵高和李斯偷袭之后,卫尉羯就已经死去了。   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没有死。   其实李斯和赵高的偷袭,并没有击中卫尉羯的要害。   因为卫尉羯的身体构造与普通人的不一样,所以他可以躲过李斯和赵高的致命一击。   只不过虽然是活着,但是伤口巨大的疼痛还是在的,这让他一时间站不起来,并且还在一个劲儿发地咳嗽。   但是这对于始皇帝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   既然卫尉羯没有死,那就能不能想办法让卫尉羯注意到自己,然后帮助自己起来,去制止大营外,正在造反的赵高和李斯。   然而始皇帝知道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也走不过去,没有办法让卫尉羯注意到自己。   对于始皇帝来说,首先想到的是先发出声音,来吸引卫尉羯。   但是刚刚实处全部的力量,也只是发出了一个蚊子的声音,这个声音现在对于卫尉羯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   既然这个办法是不行的   始皇帝就做了个大胆的想法,看看能不能自己站起来。   然而尝试了一下,始皇帝就放弃了。   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他只要是想站起来,浑身上下都是超级疼痛的,那种赶紧就好像有个人拿着小刀,在一点一点地割着他身上的肉。   不行不行,根本就是不行的。   放弃了想要站起来的想法,转而想看看周围有什么东西能够扔过去,吸引一下卫尉羯,让他注意到自己。   可是始皇帝看了一大圈,身体周围也没有什么东西啊!   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始皇帝这边十分追着急,想让卫尉羯能够注意到自己的时候。   李斯和赵高两个人,仍在继续宣布着,所谓的始皇帝手谕。   “不光是你蒙恬要被制造成陶俑。”   “一起跟着你参与此次造反的蒙家军士兵,也要一起被制作成陶俑!”   “到时候要全秦国的百姓们看看,你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等到全秦国的百姓唾弃你们之后,就把你们全部,一个不留地扔到皇陵里面去,让你们世世代代守护在那里!”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蒙恬的表情跟之前不一样了,他十分的痛恨地看着李斯和赵高。   在蒙恬眼中,伤他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要伤害蒙家军的士兵,那是万万不可的。   此时的他非常的愤怒,不由地重新握起了手中的武器,想要对李斯和赵高发起攻击。   但是蒙恬也知道,现在的他身体是一点儿劲儿都没有,还需要休息的。   面前那么多卫尉军的士兵,他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不可能打过他们的。   所以,此时此刻的蒙恬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见蒙恬还是没有说话,李斯和赵高以为他被两个人震慑住了,于是乎脸上都露出了胜利者的表情。   然后李斯还故意刺激蒙恬。   “蒙恬,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够得到机会,去镇守皇陵的。”   “始皇帝陛下是看在你忠义,为人耿直的份儿上,才让你去的!”   “所以你不要不知好歹,辜负陛下一番美意!”   “行了,你且不要说什么了,赶紧束手就擒!”   “我告诉你,这可是始皇帝陛下的命令,他的手谕就在这里!”   说着,赵高对蒙恬展示了一下他手里的手谕。   但是此时此刻的蒙恬根本就不服气,他仍旧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低看着两个人。   刚刚赵高和李斯两个人还是意气风发的样子,以为用这样的手段,就能阻止蒙恬继续反抗。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蒙恬根本就不吃他们这一套,仍旧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两个人见此情况,一下子就不知道要如何去做了。   但是目前所有士兵都在这里看着,他们不能这样耗下去。   如此一来,也会让赵高和李斯十分的没有面子。   既如此,那就不能客气了!   就听到李斯咬牙切齿地对着卫尉军士兵们喊道:   “所有卫尉军士兵听好了,始皇帝陛下的手谕就在我这里,内容你们也听到了!”   “既如此,你们就赶紧过去,将那蒙恬给我速速拿下!”   “如有不行动,不动手的,就是维康始皇帝陛下的命令,诛九族!”   好家伙,诛九族!!   此时此刻的士兵们在听到这一个威胁之后,已然是都害怕了。   虽然心里对蒙恬是无比的敬畏,但是谁也不想让自己的九族被灭啊。   没有办法,只能继续战斗了!   蒙恬上将军对不起了!   杀——   卫尉军士兵们立刻冲了过去,开始朝蒙恬发起了进攻。   面对如潮水一样涌来的士兵,蒙恬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既如此,那就战斗到底吧!   啊——   力拔山兮气盖世!   蒙恬在大吼一声之后,用尽身体最后的力气,拿着武器面对汹涌而来的卫尉军士兵,迎了上去。   嘭嘭嘭——   兵器撞击声四起,蒙恬和卫尉军士兵们,再次扭打在一起。 第155章 为生存而战!   如果,此时此刻的蒙恬,没有受伤,没有筋疲力尽的话,对战这些卫尉军士兵,根本不是问题。   但是现在的蒙恬根本就不可能坚持下去,毕竟他的身体上已经大大小小,都是伤口了。   如果是普通人,身上也这样的伤口,那是断然不可能坚持下去的。   可蒙恬除了自身实力超群之外,还吃了仙人药方制造而成的丹药,恢复起来必之前是要离开太多了的。   不过,对面卫尉军数量实在是太多了,纵使是蒙恬,也万万是抵挡不住的。   但是现在蒙恬知道自己不能够停下去,因为一旦停下去之后,卫尉军的士兵们就会一拥而上,直接把蒙恬给擒拿住了。   到时候就是真的要被赵高和李斯派人,制造成陶俑。   作为大秦国第一战神,蒙恬根本就不畏惧死亡,在他看来死就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继续活下去罢了。   今生今世,他已经为秦国创造了太多的军工,可以说是死而无憾了。   但他之所以现在还要抗争,还要继续战斗下去,是因为它不想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死去。   蒙恬之所以能够带领秦军所向披靡,打的那些匈奴人哭爹喊娘,听到是蒙恬来了之后就望风而逃。   除了蒙恬和蒙家军本身的战斗力就十分强悍之外,得益于蒙恬十分的聪明,指挥军队如神,能够根据现在的情况及时调整阵型,还善于利用出其不意的手段来获取胜利。   就好比说他为了获得更加有力的情报,经常就带领手下,化妆成匈奴骑兵,混在匈奴人队伍里面,搞破坏,侦查情报。   匈奴人往往不知道,为何蒙恬就好像对他们的情报全部了如指掌,他们的一举一动,蒙恬竟然全部都能判断出来!   无他,全部都是蒙恬靠着侦查,自己得来的。   所以,蒙恬不是大部分人想的那样,只是战斗力第一,他的头脑在各个国家的将领里面,也是数一数二的,说他是‘智将领’,也丝毫不为过,。   故,此时此刻的蒙恬,通过推测也已经得知,始皇帝就算是没有死,也一定是身受重伤,不能行动,亦或者是被李斯和赵高两个人给软禁起来了。   其中软禁起来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始皇帝大营就这么大,并且始皇帝身边还有卫尉羯这样一等一的高手。   在秦军这些将领之中,卫尉羯是数一数二的,蒙恬都十分看好他。   而李斯和赵高能够肆无忌惮,畅通无阻地伪造出这样虚假的手谕来,那就是说明卫尉羯也和始皇帝一样,身亡或者是重伤。   因为如果卫尉羯没有任何问题,已他的忠心程度是一定护始皇帝周全,同时维护始皇帝名声的。   这份手谕办不下来,明显就是会损害始皇帝的名誉,毕竟要将位列九卿的蒙恬制造成陶俑,这可是亘古未闻的一件奇葩事情。   天下人要是知道了始皇帝颁布了这样一条手谕,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所以,卫尉羯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就是百分百不会让李斯和赵高把这个假手谕,给颁布出去的。   毕竟对于卫尉羯来说,始皇帝有恩于他,始皇帝的名誉和他的生命一样,都是用卫尉羯需要守护的。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卫尉羯在李斯和赵高两个人颁布这个无耻手谕的时候,没有现身。   这就极大地能说明问题了!   现在答案只剩下一个了,那就是卫尉羯和始皇帝一样,也出了事情了。   蒙恬心中想着这一点,内心是无比的难过,就算是他不想承认,也没有办法。   眼前的李斯和赵高,现在就是整个秦国权力最高的。   他们眼下就是说一不二,说什么样的命令,全天下的人就都是要找遵守的。   而他们这样做的目的其实还简单,那就是如果始皇帝魂归天级了,他们就要思重新选择一个,会他听他们的,会让他们有个善终的皇帝上来。   没错,答案呼之欲出,就是胡亥。   在蒙恬看来,胡亥跟长皇子扶苏可是完全两个概念的人。   长皇子扶苏宅心仁厚,勤政爱民,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会带领秦国百姓,走上愈发强盛的日子。   而胡亥这个人,蒙恬是跟他打过交道的。   可以说比起他的哥哥扶苏,在勤政爱民这一点上,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云泥之别。   胡亥这个人非常的残暴,动不动就发起火来,对于手下人也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完全不顾及对方的面子。   如果说他只是这样对待手底下的人也就算了,对于朝堂上的那些老臣,那些有功之臣,这个胡亥也是那个样子,动不动就吆五喝六的,就好像这些臣子都是他的奴仆一样。   最最让蒙恬生气的是有一次,胡亥看上了蒙家军副将的一匹年迈的战马,遂去索要。   副将见这样情况,赶紧对胡亥说,王子殿下这匹战马已经是老马了,恐怕不能让您满意,不如就给您换一匹好的战马,让匹战马养老好不好。   听到这番话的胡亥一下子就不乐意,当下抬起手给了那个副将几鞭子,然后指着副将的鼻子,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互动斥责副将如果不给的话,就是抗旨,副将没有办法,只好把那匹老的战马送给了胡亥。   可是过了几天,那个副将就打听到,那匹老战马回到胡亥庄园之后,胡亥就让那匹老马驮了很多东西,没日没夜的在庄园里面奔跑取乐。   最终那匹战马就累死了。   要知道那匹战马跟随着副将南征北战很多年,可以说是副将家人一般的存在。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副将痛苦地‘啊’了一声之后,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件事蒙恬知道了,也是敢怒不敢言,结合之前的种种,这个胡亥就是一个卑鄙小人,无非就是出身太好,成为了始皇帝的儿子。   不然的话,面对这样可恶的恶人,蒙恬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现如今,一切都说得通。   李斯和赵高两个卑鄙小人,为了自己的仕途,居然做出能够为了胡亥,而加害有恩于他们的始皇帝!   真可谓是忘恩负义,天打五雷轰的恶人。   不行,绝对不能死在这样的人的手里!   蒙恬要赶紧想想办法,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第156章 让我见始皇帝!   蒙恬心里快速思索着,就好像之前他和匈奴人作战时候那样。   他现在明白得很,即使自己吃了神仙的丹药,此时此刻也不顶事了。   毕竟对面卫尉军的战士们实在是太多了,一人一剑自己都招架不住,更不要说现在卫尉军战士们如狼似虎。   他们虽然对于李斯和赵高所说的手谕,感到不可思议。   但是他们仍旧是忠于始皇帝的士兵,对于始皇帝的命令,他们只能说是去照着做了。   即使他们心里对于蒙恬都是同情的。   所以,此时此刻的蒙恬需要赶紧想出办法,先停卫尉军的攻击,让自己能够有喘息的机会。   然后!   蒙恬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能不能说动面前这些卫尉军士兵,让他们能够跟着自己,一起反击赵高和蒙恬!   这样的话,自己就有机会能冲进始皇帝大营。   即使,蒙恬心里已经明白,始皇帝和卫尉羯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但他就是想要亲眼看一下,始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是重伤的话,他说不可以用神仙的丹药来拯救一下。   作为始皇帝的臣子,蒙恬心想的是哪怕就剩下最后一丝丝的希望,他也要奋斗到底。   既如此!   此时此刻的蒙恬计谋上心来。   “停下,停下来!”   就看到蒙恬突然大吼大叫起来,示意面前卫尉军士兵们停下来,听他说几句。   哎?!   什么情况?   看上将军的意思,他好像是有话要说啊?!   因为卫尉军士兵们都是敬重蒙恬的,所以看到他想说话之后,立刻全部都停了下来,听听蒙恬到底是要说什么。   “快啊,快啊,你们快上啊!”   看到这个情形的李斯和赵高两个人都快气疯了,他们一个劲儿地催促士兵们继续喝蒙恬战斗,不敢违抗命令的士兵们只好做出非常敷衍的样子,假装是要上前,但是只有身子在动,实则都只是围住蒙恬而已,大家都想听听看,上将军到底是要说什么。   “唉!!!!”   李斯和赵高两个人见到如此情况,那简直是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还不得亲自上前去跟蒙恬战斗。   但是他们也知道,自己都不是蒙恬的对手,如果贸然上前的话,现在伤痕累累的蒙恬依然是可以弄死他们的。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忍气吞声,看看这个蒙恬到底是有什么想法。   看到卫尉军士兵们并没有动手的打算,蒙恬就威武地看了看所有人,然后对大家说道:“诸位,你们听我说!”   “刚刚李斯和赵高所公布的始皇帝手谕,其实是假的!”   假的?!   一听这话,卫尉军的士兵们吃了一惊,吓了一大跳,每个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把目光都集中到了赵高和李斯身上。   看着如狼似虎的士兵看向自己,李斯和赵高对视一眼,面皮上满是惊骇的神色。   他们没有想到,蒙恬这个家伙真是到来最后的时候,也不忘给他们找事儿,真是该死啊!   惊讶过后,赵高赶紧对着蒙恬呵斥:“你们不要相信他,不要听他在这里胡说,简直是一派胡言!”   赵高输出完毕之后,李斯也赶紧跟了上来:   “说的没错,蒙恬,你到底是何居心,要如此陷害我和赵大人与不忠不义之境地。”   “试问,这手谕是始皇帝陛下亲自所写,上面也有始皇帝陛下的国玺印章,这些都是做不了假的!”   李斯和赵高反咬一口,蒙恬依旧是不慌不忙,说道:   “既然是始皇帝的手谕,那你们敢不敢给所有人看看发,上面都写了上面?”   随人造假的天衣无缝,但是在听到蒙恬这么说之后,李斯和赵高两个人还是有些心虚的,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你说什么呢!”   “这可是始皇帝的手谕,不是你想看就看的!”   “蒙恬,你不要拖延时间,混淆视听,你这样做无非就是想扰乱军心,我跟你说没有用的!”   “士兵们,你们都是终于始皇帝的战士,既然是始皇帝的战士,那就要完全服从始皇帝的命令,陛下现在让你们剿灭面前的蒙恬,那你们就不要有任何的犹豫了,快去,快去!”   士兵们听着赵高和李斯的吼叫,脑子一时间转不过来,他们还是迟迟地站着,不知道要如何去做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蒙恬又说话了。   “卫尉军的将士们,你们想一下,始皇帝就在你们身后的大营之中,从大营里面走出来,仅仅几十步而已。”   “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始皇帝陛下不可能是听不到的。”   “我不是托大,也不是自以为是,我想说的是,我位列九卿,在大营外跟你们战斗,始皇帝不可能不出来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始皇帝陛下不出来呢?”   蒙恬一番说,说的赵高和李斯瞠目结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如何反驳了。   “是啊.”   “蒙恬上将军说得没错,就这么短短的几步路,为何始皇帝陛下不出来看啊?”   “我们的声音可以说已经是响彻天际了。”   “就是说啊,我之前听说,始皇帝陛下是最礼遇三公九卿的,所以发生这么大的事情,陛下怎么可能不出来看看呢?”   “说的没错,走出来看看就好了,却下手谕,颇有一点多此一举的意思啊!”   卫尉军士兵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了。   他们纷纷看着赵高和李斯,想听听他们到底是要如何解释这一点。   但此时此刻的李斯赵高已经被震到,不知道如何说了。   蒙恬乘胜追击,继续说道:“如果始皇帝陛下不出来,那就说明,始皇帝陛下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没有办法出来!”   “既如此,你李斯和赵高为什么一直隐瞒?!”   “我蒙恬知道冲击始皇帝陛下的大营是什么下场,我也愿意承担一切的后果,但是我现在就有一个要求,我是九卿之列,让我进入大营,去见见始皇帝陛下。”   蒙恬一步步向前走着,卫尉军的士兵们也不阻拦,就这样一点点往后退。   “让我见见始皇帝陛下,如果他亲口对我说,将我制作成陶俑,那我无话可说。”   “但如果不是,赵高,李斯,我必杀了你们!” 第157章 希望?功亏一篑!   “可笑,可笑至极!”李斯冷冷一笑:“你现如今是什么身份?也配见始皇帝陛下爱?”   “陛下九五至尊,千金之躯,岂是如今你这等罪人之躯能够见到饿到?”   “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李斯自信满满,仿佛他手中握着的当真就是那始皇帝的口谕一般。   骗人骗多了,他竟是连自己都相信了。   “罪人之躯?罪人之躯!”   蒙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即便神智有些模糊不清,但他却依旧笑出声来。   “哈哈哈!”   蒙恬狂笑出声。   “你,你笑什么!”赵高有些胆颤,仿佛处在绝境之地的不是蒙恬,而是他们这些人一般!   “如今你已是死到临头,居然还能笑出声来?”   赵高厉声呵斥道:“若是你能乖乖投降,等陪葬之时,或许还能少吃些苦头。”   可谁知蒙恬不仅不害怕,反而是笑的更大声了。   如此疯狂的动作,让他身上的伤口都迸裂开来,鲜血四溢。   哪怕是身在帐内的秦始皇,也隐约听到了蒙恬那悲怆凄凉的笑声。   “难道我大秦……已经走到末路了吗?”   嬴政无法想象,倘若今日当真让赵高李斯二人合谋成功,大秦的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莫说是二世而亡,嬴政甚至觉得他的大秦连二世都支撑不下去。   “朕……朕到底该如何……如何自处?”   “苍天不公!苍天何其不公啊!”   嬴政在心中无声的咆哮着,愤怒着。   可无论他有多么大的心气,肉体凡胎的限制,却让他依旧连半分声音都发不出来。   哪怕他仅仅只是能开口说话,局势也不至于发展到这般地步。   嬴政对凡人的弱小和无助,从未感受如此之深切!   帐外,蒙恬终于止住了狂笑。   “赵高,李斯!狗杂种!”   “你们骗得了其他人,却是根本瞒不住我!”   蒙恬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倘若陛下真想让我死,怎么会不剥夺我的爵位,怎么还会让我身披官职,手持将军印去赴死?”   “陛下又怎么可能不收走我的兵权?”   “哈哈!”蒙恬狂笑着,似是已经看穿了一切。   “因为你们没有时间了,你们很急!”蒙恬哈哈大笑道:“你们急的连该走的程序都不走了,就想在这大帐外置我于死地!”   “倘若你们一切按照规矩办事,说不定我就直接束手就擒了!”   “但你们太着急了!”   “为此,你们甚至不惜伪造始皇帝手谕!”   “如此欺君之罪?你们当真以为解决掉我之后你们就会有活路了?”   蒙恬朗声狂笑道:“人在做,天在看!”   “举头三尺有神明!”   “你以为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不怕告诉你,我已为始皇帝陛下寻来长生不老药!”   “倘若你们还有半分悔改之意,就放我进去,我还能留你们一条全尸。”   “否则,九族连坐,你全家上下,鸡犬不留!”   赵高只是一个阉人,何曾见过这般场景,被蒙恬这般恐吓,早就已经是心神不宁。   不老药,神明,仙人……这些字眼一个接着一个的冲击着他的心神,让他下意识间便有些慌乱。   “怎么办……怎么办?”   “怕什么!”   李斯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他只有片刻的慌乱,随即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我就不相信,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仙人不成?定是这蒙恬虚张声势罢了!”   “真要是有神明,只怕你我最开始行事之时就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李斯冷哼一声。   蒙恬所说的正是他最大的漏洞,不过李斯并不慌张,因为他很快便想出解决之法。   “哼!你不知好歹!”李斯对着嬴政的大帐遥遥行了一礼:“此乃陛下之恩德!”   “始皇帝陛下感念你为我大秦南征北战,有功在身,所以特许你以功臣之身份成为陶俑,生生世世为我大秦镇守江山!”   “如此你居然丝毫不领情,还敢抗命?!”   “来人啊,你们还在等什么!”李斯冷笑一声:“还不速速将其拿下?!”   “难道你们也想和这蒙恬一样,被制作成陶俑,为我大秦镇守江山吗?”   李斯冷冷的看着周围的士兵:“可惜,你们不仅没有这个福分,再敢抗命,唯一的下场便是九族连坐,鸡犬不留!”   刚才蒙恬威胁他的话,竟是被李斯反过来威胁这些士兵。   “你的丑恶行迹已经败露,还敢在此狡辩!”   已经想明白一切的蒙恬根本不会有任何迟疑。   看着两个人的行为,再观察发生在眼前的一切,蒙恬眨眼间便看出了无数错漏。   “倘若这当真是陛下口谕,你们这些人胆敢抗命,哪还有活路?”蒙恬的气息越来越弱。   “只怕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你们就已经被始皇帝陛下统统抓取五马分尸了!”   蒙恬冷笑道:“所以眼下这一切,定然是李斯和赵高这两个狗杂种一手主导!”   “只需要放我进去,将长生不死之药贡献给陛下,一切都可解决!”   “你们不仅无罪,反而是会加官进爵!”   “现在,还不随我将这两个罪人拿下!”蒙恬大吼一声,目眦欲裂。   周围的士兵听到他这么说,居然是有些心动。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无论怎么看到处都是疑点。   哪怕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头兵,这个时候也该看出来些许不对劲了。   说不定……赵高和李斯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罪人?   周围的士兵缓缓将手中的武器放下,此刻,他们有些迷茫了。   “你们不会真的以为做出这种事情之后还能享受荣华富贵?”蒙恬冷笑一声:“就算你们逃过今日的清算,日后……”   “日后你们也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没有任何一个帝皇能够容忍你们这种人存在,哪怕是你们乃是从龙之臣!”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局势急转直下。   眼看周围的士兵开始缓缓的把目光转向自己,李斯和赵高二人开始有些慌了。   看到眼下者付出场景,蒙恬眼中闪过一抹希冀。   身为一名将军,他只恨自己嘴皮子不够利索。   如果自己也是能言善辩,只怕刚才就能一鼓作气,说服将士们将眼下这两人彻底拿下。   但蒙恬已经身受重伤,现在已是神志不清,甚至连站着都十分困难了。   刚才说出那些东西,已经是他全部的发挥了。   “真可惜啊……”蒙恬心中不免有些遗憾:“若是……若是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此事……此事可成矣!”   然而蒙恬已经力竭,现在他连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全靠意志力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去,因为他知道,倘若自己真的倒下去了,眼下这一切才是真的没有半分希望了。   “看什么?看什么?”李斯厉声呵斥道:“难不成你们都疯了不成!”   “看清楚我手中这是什么!这是始皇帝陛下的口谕!”   李斯状若疯狂:“你们不要不知好歹!”   “陛下感念你们为大秦征战如此多年,不愿凭空多造杀戮,想要放你们一马!”   “切莫因为此等蠢笨之人的煽动自误!”   “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你们的前程未来!何必跟这种人一起造反呢?”   “倘若他真的有什么长生不老药,难道陛下真的不会亲自出来看一眼吗?”   “如此足以说明陛下的态度了!”   “你看,他现在连反驳都不反驳了,自然是知道自己大难临头,还不快去把他绑起来!”   “谁第一个将其绑起来,我赏头功!”   李斯说的看似没什么问题,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嬴政的确是还有自我意识,还能自由行动的前提下的。   现在事情都闹到这般地步了,嬴政居然还没出面,这般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举动,的确是让有些聪明人心生疑虑。   可如果他们的怀疑是真的,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始皇帝嬴政,现在已经不省人事,甚至是已经暴毙而亡了!   谁敢说出自己的怀疑?   万一,陛下真的还清醒着,这般说出自己的怀疑,那不用说了,唯一的下场就是九族连坐,鸡犬不留!   没人敢去赌这个可能性。   没看哪怕是蒙恬,即便是到了临死之时,仍旧没有敢说出始皇帝陛下可能已经清醒不过来的话了吗?   谁都不知道大帐内的情况,也没人知道始皇帝现在到底是一副什么状态。   不管是死是活,只要能够确定嬴政的状态,事情都不会发展到这般境地,任由赵高和李斯这两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偏偏除了赵高和李斯之外,没人知道始皇帝的状态,那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在李斯的威逼利诱之下,卫尉军终于缓缓上前,将蒙恬给绑了起来。   看到这般情况,李斯和赵高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蒙恬已经彻底昏迷,被人押送着关起来,严加看守。   嬴政手不能提,口不能言,丝毫没有半分办法能够提醒倒在地上的卫尉羯。   而就在赵高和李斯二人再次走入帐中之时,嬴政注意到卫尉羯也终于失去了生机。   嬴政心中悲痛万分!   堂堂九卿,不是死在战场之上,不是堂堂正正的战死,居然是在这种无名之地,被奸人所害!   嬴政从未如此之后悔!   “朕……朕到底该怎么办?”   嬴政从来都不是一个轻言放弃之人,从小他便学会,自己的东西要自己争取。   但眼下,他只能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了外面的蒙恬身上了。   他希望蒙恬能够真的冲进来,将长生药送到自己手中。   等到自己醒过来,一定会将赵高李斯二人千刀万剐!   “好险好险,差点就让那人得逞了!”赵高劫后余生道。   “没想到他一个大将军,嘴皮子居然如此利索,差点就让他成功了!”   “还好大人您巧言善辩,让他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蠢猪,那是他那个时候就已经昏迷过去了,自己说不出话来,跟我没有半分关系!”   李斯冷哼一声。   赵高心知自己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不禁讪讪。   “你说,那蒙恬身上会不会真的有长生不老药?”赵高忽然说道。   “怎么?难道你也相信那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李斯冷哼一声。   “我只是……看那蒙恬信誓旦旦的模样,还以为他说的是真的呢?”赵高低声说道。   “哼,难道你也想长生不老不成?”李斯讥讽的一笑。   “也罢,既然你如此蠢笨,那我就跟你好好说清楚,千万不要打那长生药的主意!”   赵高连忙装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今日蒙恬大喊,谁都知道他身上有长生药,你我二人倘若真的去搜了他的身,你说我们能不能真的找到长生药?”   “找到了还好,但若是找不到呢?”李斯冷哼一声:“你说你没找到,别人会相信吗?”   “退一万步,倘若真的有如此神药,你找到了,难不成你还打算自己吃了不成?”   “献出去?难道别人就不会怀疑你身上还私藏有长生药吗?”   “所以将其关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到时候谁对长生药感兴趣,让他自己来搜!”   “没找到干脆作罢,谁也不能怪到我们头上来,就算找到了,是真是假,也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李斯冷哼一声:“做人,要知足,不要妄图对自己不该占有的东西起心思!”   冷冷的警告赵高一声,李斯转身出门。   他还需要安抚外面卫尉军的士气,安抚他们的情绪。   倘若士兵们掀起哗变,冲入大帐之中,那他们所做的一切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找人把这家伙的尸体处理掉,看着就碍眼。”李斯冷声道:“手脚干净点,别让别人发现了。”   听着屋内两人的对话,嬴政脑海之中轰然作响。   他终于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这两个狼心狗肺的家伙了!   “何其不公,何其不公!”嬴政在心中怒嚎着。   “你后悔了吗?”   一道声音猛的在嬴政脑海之中浮现。 第158章 咎由自取而已!   “谁?是谁在说话?”嬴政顿时惊愕无比。   那是一个他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声音,这声音却仿佛是在自己脑海深处响起一般,分辨不清楚来源到底在何处。   焦急的嬴政四下看去,想要找到那说话之人的踪影。   然而现在他浑身上下能够活动的只有眼珠子,嬴政用尽全力,拼命的用余光搜寻着屋内,却依旧没有发现那陌生人的踪影。   “事已至此,你后悔过吗?”   秦天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秦的万世基业功亏一篑,二世而亡,你可曾后悔手段太过激进?”   嬴政没有回答秦天的问题,而是焦急的发出质询。   “你是谁?你在哪?”   “如果你能听到朕的声音,助朕灭了赵高李斯那两个奸人!”   “朕来日必定封你为九卿,让你位列诸侯!”   嬴政一条接着一条的许下无数好处,只求秦天能够祝他一臂之力,帮他脱离眼前困境。   “事到如今,你想的却还是这些吗?”秦天微微叹了一口气。   隐约之间,嬴政似乎从秦天的语气当中听到了些许失望。   终于,嬴政似乎是冷静了下来。   “你是谁?莫非……”   嬴政语气之中带着几分焦急:“无论你是谁,所求无非都是功名利禄,只要你能帮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美女,权利,财富,名望……”   “执迷不悟,执迷不悟。”秦天愈发失望了。   “你以为你那长生不老药,是从何处得来的?”   嬴政沉默了。   半晌,他终于明白……   原来自己一辈子都在寻仙访道,结果仙人就在自己面前,自己竟然是有眼无珠,不是庐山真面目。   “原来……原来是你!”   嬴政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一个猜想。   “仙人,请仙人救我!救我大秦江山!”   “哦?那你说说,我该如何才能救你大秦江山?”   远在天边的秦天缓缓的说道。   如果不是看在他是祖龙嬴政的份上,换做其他人,秦天早就拂袖而去了。   大秦二世而亡,可惜吗?   绝对可惜。   作为一个千百年之后穿越而来的后人,哪怕是仙人,秦天也会试想,倘若秦始皇没有忽然驾崩。   倘若大秦没有二世而亡。   甚至于,倘若嬴政真的获得了长生,那这个世界的历史又当如何?   虽然有过这般设想,但已经走上修仙之路的秦天,却不可能当真尽心尽力的帮助秦始皇稳定这大秦的江山。   修行本是逆天而为,因此在修行之路上,就更加需要注意因果,注意顺心而为。   所以这才有了之前的事情。   如果不是蒙恬,只怕嬴政这辈子也不可能听到任何有关长生不老药的消息。   但现在,虽然嬴政距离长生不老药只有咫尺之遥,但这点距离,却是成为了他无法逾越的天堑。   这只能说明嬴政与那长生药无缘,即便是秦天,也不可能再拿出第二份不老药来给嬴政。   无关他是否愿意是否富有,而是他不能这么做。   可称上贤明的君主那么多,难不成秦天每一个都要帮助?   因此,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能够得到,那自然是此人与长生药有缘,赐他一场造化,也未尝不可。   可既然对方没有命去把握这场缘分,那也就只能说他与修仙之路无缘了。   “能否……能否请现在再赐予我一份长生不老药……”   “或者……”   嬴政的语气愈发艰难,他仿佛也知道,自己的请求是多么的不合理。   “或者,请仙人帮我取来那不老药,小人,小人愿意……”   嬴政想要许下一些承诺,结果发现自己能够许下的承诺对于秦天来说竟是没有任何吸引力。   他能做什么呢?秦天又需要什么呢?   更何况,对方那可是堂堂仙人,他要了一份长生药不说,居然还想要第二份?!   就算是退一步说,让仙人来帮他取……凭什么?就凭他是皇帝?   嬴政不觉得他有这么大的脸。   “让我帮你取来……并非不行。”秦天的话让嬴政陷入了狂喜,但随即他便意识到秦天话中有话。   “但是,为什么?”   嬴政哑口无言。   对啊,为什么?难道就因为他是嬴政吗?难道就因为他统一了六国吗?   他所取得的一切成就,在仙人面前,似乎都不值一提。   但嬴政并未放弃。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交谈,他也终于放平了心态,不再如同之前那般焦急。   “我知道,我所取得的成就在仙人看来不值一提。”   嬴政摆正了自己的态度,甚至都不自称朕了。   “但以凡人的角度而言,我的成就堪称辉煌?难道不是吗?”   “我一统天下,书同文车同轨,我将权利尽数集中于我一人手中,君临天下!”   “北击匈奴,南征百越,德兼三皇,功过五帝,如此我可前无古人称之为皇帝!”   嬴政还欲继续说下去,却被秦天轻声打断。   “你只说了你的功劳,似乎却忘记了自己的过错?”   “你焚书坑儒之事,该当何论?”   嬴政沉默片刻:“那是方士,他们胆敢用虚假之物糊弄朕,早就该想到有此一天!”   “可是你为了保证自己统治的安稳,借由此事为借口,波及到的那些儒生,又该当何论?”   嬴政不再言语,他终于明白,自己的确是没有任何能够瞒得过秦天的地方。   在仙人面前,自己没有任何秘密。   秦天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可知晓,多少珍贵的历史典籍,古迹文物消失在了这一场灾难当中。”   “就当你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此事我不予评价,你是帝皇,是万中无一的九五之尊,你要保证自己的权利至高无上,万中无一……”   “可百姓们做错了什么呢?”   秦天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似乎忘了,秦国,如何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   秦天重复着第一句话:“奋六世之余烈,奋六世之余烈啊!”   “难道你忘记了前人的辛勤简朴了吗?”   秦天微微摇头:“你迷失了,嬴政,你迷失了自己。”   “当你取得了前无古人的成就之后,你就已经无法再低下头,看那些的生活在尘埃里面的百姓了。”   “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嬴政,你可否明白这个道理?”   “大秦二世而亡,不在六国余孽,不在李斯赵高鸡鸣狗盗之辈,而在你,在你这个千古一帝,在你这个万中无一的皇帝!”   秦天的话犹如洪钟大吕,一声接着一声的狠狠的敲打在嬴政的心房之上。   “你……你何出此言?”   嬴政自己心中已经有了猜想,可他却仍旧发出了疑问。   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不敢去想!   “兴,百姓苦,亡,亦是百姓苦!”   “的确,万里长城,灵渠……这些都是你的功劳成就,但战争过后,百姓需要的是什么?”   “休养生息!就算你如此急切的修建这么多对国家有益的东西,那你大兴土木,为了自己的光鲜亮丽的那些东西呢?”   秦天微微叹气道:“水满则溢的道理,你应该比我更为明白才对!”   “求长生,寻仙访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上有所好,下必效之……”   “难道你以为,历代君主身边,只有你身边才有赵高李斯这等人?”   秦天冷笑一声:“不,每个人身边都有这样的人。”   “他们的出现,只是因为你,因为你需要这样的人出现在你的身边,所以他们才会出现。”   “我需要……他们才会出现?”   嬴政似乎有些不解。   “因为真正的贤明之臣,只会告诉你,不可寻仙访道,不要妄求长生,更不要大兴土木,不要劳民伤财!”   “但是你绝对不会听从他们的意见。”秦天淡淡的说道:“因为你是万中无一的皇帝,因为你是唯我独尊的九五之尊!”   “你要听的不是这些忧国忧民的屁话,你要的时万中无一,独一无二的至尊地位!”   “所以赵高来了,所以李斯也来了。”   “可是……可是我明明求得了长生,不是么?”   嬴政没有说出来,但他的心思却已经写在了脸上,哪怕远在万里之外的秦天,也依旧是看得清清楚楚。   “没错,你的确求得了长生,可下场是什么呢?”   秦天漫不经心道:“你可以给自己找一万个借口来说服自己,求长生是迫不得已。”   “你没时间了,孩子成长的还不够迅速,六国余孽亡我大秦之心不死……”   “你有无数个借口说服自己去找长生不老药,你甚至可以说服其它人,因为他们是你的臣子,是你的将军。”   “但……你无法说服我,你更无法说服你自己的内心!”   “所以你才会愈发残暴,愈发看不到下面那些低入尘埃的百姓。”   “老秦人……”秦天似有嘲讽:“看看你大秦现在,还有多少老秦人?”   “那些随你打天下的老秦人,有多少看到了如今的时光?”   秦天的话语如同一把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入了嬴政的心脏。   原先没有人说出来,或者没人敢说出来的时候,嬴政或许还能自欺欺人。   但当秦天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后,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了。   没错,秦始皇的确是有大功于大夏,但评价一个人,不能只看他的功劳,更要看他所犯下的错误。   任何人都会犯错,哪怕是孔子这种圣人,也依旧会犯错。   功过不能相抵,功就是功,错就是错。   秦始皇的确是创下了一份伟大的基业,也给未来的皇帝定下了基调。   但问题是,他晚年实在是有些过于昏庸了。   寻仙访道不必多说,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骊山墓,阿房宫……   那一样不是劳民伤财之物,更不要说,为了奠定自己伟大的基业,嬴政还要巡视天下。   本就孱弱的民生,更是在这一次次巡视当中,迅速凋敝不堪。   如果真的能够吃饱饭,哪个百姓愿意跟着其它人做些掉脑袋的事情?   光是修建长城,死了多少人?   功过参半,这是秦天能够给嬴政的最高的评价?   没错,他的确是创下了一份伟大的基业,但那些百姓呢?   那些籍籍无名的百姓,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谁会记得他们?   他们也是某人的丈夫,某人的儿子,某人的父亲……   谁给他们一个公正的评价?   他们甚至不要求青史留名,他们只想吃上一口饱饭,为子孙后代搏一个前程。   可又有多少人在付出自己的性命之后,能够得到自己;理想当中的东西呢?   秦国最开始征讨六国之时或许是有的,但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时,也就没有人能够获得这些了。   在走上修仙之路之后,秦天眼中所看到的就已经不再是历史长河当中那些昙一现的伟人帝王了。   他的眼中,更多的还是籍籍无名的芸芸众生。   修仙并非是断绝人性,而是以大爱代替小爱。   虽是逆天而行,但秦天的心中,却是容纳着天下百姓。   一个帝王,哪怕是取得了再怎么伟大的功业,历史评价他的唯一也是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是否能够让百姓吃饱饭!   史书能够骗人,学者也会传播虚假的知识,但百姓的口耳相传不会骗人。   真正对百姓好的皇帝,不需要史书也能流芳万载。   即便是没人记得他做过什么事情,但话本,传说,百姓孩子的睡前故事当中,也会有着这些人的身影。   秦天看着陷入沉思的印证,微微叹了一口气。   “走到今天这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   “是我……错了吗?”嬴政似乎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现如今的自己,到底该如何自处。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吧……”秦天轻声说道:“看看大秦那……黯淡无光的未来。”   秦天轻轻挥动衣袖,一道霞光便穿越千里,来到了嬴政面前。   这道霞光穿越千里,一路上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它的踪迹,甚至就连账外的赵高李斯,都没有任何察觉。 第159章 寻仙之道,入世修行   嬴政缓缓睁开眼睛。   “朕……朕能动了?”   嬴政满脸欣喜,但这份欣喜随即转变为了无尽的惊恐。   不知为何,他居然变成了一个耄耋老人,头发白,皮肤干枯,手指更是如同枯枝一般暗淡无光。   嬴政虽然已经年近五旬,作为一国之主,虽然劳累,却不必如同穷苦百姓一般,在烈日下辛勤劳作。   虽有白发,但更多的还是乌黑茂密的黑发。   但现在,嬴政摸着自己头顶那稀疏的白发,整个人异常惊恐。   他的确是醒过来了,但这幅身体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还愣着干什么,老爷子,走了!”   “走?走去哪?”   还不等嬴政开口,他便被人群裹挟着一起往前走去。   听其它人的只言片语他才知晓,原来他们这批人是逃避徭役的流民。   一路上,他甚至连口水都没得喝,苍老破败的身体让他根本无法承受这般磨难。   仅仅只是半日的行走,他的脚底便磨出了一个个血泡。   可他无法停下,因为被官兵抓到,只有一死!   但走去哪?往哪走?什么时候是个头?   没人知道,也没人询问,他们只是在麻木的前行,寻求一个生存下去的希望。   脚底的血泡已经被磨破了一层又一层,身体上的痛苦却比不上精神的煎熬。   因为他发现,这些被迫流亡的百姓不是战俘,不是奴隶,更不是罪人。   他们只是在大秦治下,正常生活的百姓而已。   可常年征战,人口本就凋敝,加之大秦不把人当人的态度,常年的大兴土木早就让可消耗人口消耗殆尽。   但陛下的命令不能不遵从,于是那些本应该由奴隶,罪人,战俘完成的工作,逐渐划分到了民夫,百姓身上。   嬴政年龄愈大,距离死亡越近,百姓的生活就愈发困苦。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抛弃家乡成为流民呢?   嬴政最终还是没能坚持下去,这种高强度的逃亡对于他这种年纪的老人而言,实在是有些太过困难了。   仅仅第二天,他便因为水泡破裂带来的感染开始发高烧,下午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   当嬴政再次醒来之时,他变成了一名普通的农家孩子。   这户人家没什么本事,一辈子都在黄土地里刨食,尽管赋税愈发严苛,但他们哪怕是饿肚子,也会老老实实的把该缴纳的赋税全部缴纳。   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生活也就愈发艰难起来。   第一年,家中的小儿子没能撑过去,第二年,由于营养不良,家中的妻子在生产的时候难产死去。   不幸中的万幸是,生下来的孩子似乎是个命大的人,幸运的成长了下来。   更让嬴政感到庆幸的是,这第三个孩子也是男孩。   他并非是不喜欢女孩,只是对于现在的嬴政而言,成年的男孩的帮助明显更大。   可即便如此,灾难还是不期而至。   大秦要修建长城,要给皇帝修建骊山墓穴,要修筑灵渠……   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手,于是身边的人开始一个个减少。   终于有一天,轮到他们这个家庭了,先是大儿子,然后是他,最后是小儿子。   嬴政家中只剩下了一个耄耋老母,辛苦的在农田里耕种。   当劳工的日子并不好过,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情。   后来他打听到,大儿子去修骊山墓去了,小儿子去修灵渠了,而他本人,则是在修建长城。   嬴政无暇去思考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也无暇考虑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只知道,这一家人,全部都活不下去。   为了保证墓穴不被盗墓贼知晓,所有参与修建骊山墓穴的工匠,乃至民夫,最后都会沦为嬴政的陪葬。   修建灵渠的不必多说,能在繁重的劳动下活下来本就是一种奢望,更不要说还是兴修水利这种危险的工作了。   家中无人支撑,老母迟早会饿死在家,而他本人……也早早的就坚持不住了。   ……   再次睁开眼睛,嬴政发现自己成为了大秦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   本以为这次自己生活会好一点,但结果却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嬴政跟随着大秦的军队征战四方,眼看秦国变成了大秦,眼看六王毕四海一。   但这一切,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卒又有什么关系呢?   嬴政本以为这一次,自己会浑浑噩噩的就这么渡过一生,但事情终究发生了变化。   他听说始皇帝驾崩了,胡亥尚未即位,便派人往边关送去了诏书。   扶苏信以为真,流泪自刎。   等到胡亥即位之后,变本加厉,他的几十个兄弟姐妹,无一不惨遭毒手。   所有人,全部都被胡亥随便找的借口诛杀。   不少人死状惨不忍睹,亲眼看着这一切,嬴政痛苦万分。   而胡亥的暴行很快便遭至报应。   本就摇摇欲坠的大秦在胡亥的暴行之下,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嬴政亲眼看到了陈胜吴广起义,看到一个个百姓在胡亥的暴政之下苦不堪言。   嬴政一统天下,本想给百姓带来长久的和平,结果恰恰相反,没了战争,大秦成为了百姓头上新的阴影。   在此之前,百姓民夫走卒对于嬴政而言只是一个数字,一个必要之时可以随时舍弃的数字。   修建长城死一些人没关系的,为了抵御匈奴嘛,修建灵渠死一些人,也没关系,这是为了民生,为了疏通运河,百姓应该感恩戴德。   阿房宫,骊山墓?朕为天下万民操心了一辈子,成就了千古至尊的伟业,难道还不允许朕死后享受享受?   嬴政觉得自己所得到的一切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但当他成为民夫走卒,成为时代之下的那一粒粒沙子的时候,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随口一言,落到百姓头上,那便是无法逾越的大山。   直到此时此刻,嬴政才终于对秦天所说的咎由自取四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大秦……大秦……”   病榻上的嬴政眼角划过一丝泪水。   一个人无法超脱时代的局限性,更无法认知到自己所知以外的事物。   但秦天的入梦法,却是让嬴政感知到了他本来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千里之外,秦天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他所使用的法术很简单,无非就是黄粱一梦罢了,甚至就刚刚入门的修炼者都能使用。   但想要给如梦者编织出一个绝对真实,让人感受不到半分虚幻的梦,才是真正的难处所在。   秦天可以编织一个精巧到常人根本无法发现的短梦,就仿佛对方真的有这份经历一般。   但他也做不到编织出如此长久的梦境。   这可是数人加起来一共近百年的记忆,这其中涉及到的人和事物何其繁多。   不过秦天用了一个取巧的手法,他让嬴政变成了一个旁观者,在一旁静静地感受着外界发生的一切。   对于梦境的环境,秦天也没做过多的雕琢。   人类的大脑有着自我完善的念头,简单而言便是联想。   所谓的象形文字,形状,这些都是人类脑补之后的结果。   所以只需要将嬴政放到一个自己熟悉的环境,周围那些不合理之处,嬴政的大脑便会自动将其完善。   也是借由嬴政,秦天才逐渐完善了自己对黄粱一梦的理解。   所谓一法通万法通,秦天现在虽然还做不到这般境界,但借由各种练习,他倒是能很快的做到万法通。   万法归一,只是不知道属于秦天的那个一到底身在何处。   黄粱一梦中,嬴政还在尘世中痛苦,秦天却是早早的清醒了过来。   虽然他是施术者,但作为梦境的编织者,他也会被迫经历嬴政所经历的一切。   毕竟这是他所虚构出来的记忆和故事。   只是和嬴政不同,他能够很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其实都是虚幻的。   除非他能编制出一个让他自己都认知不到虚幻的梦境。   “果然,此法不通。”秦天微微摇头。   他本想借此试试看,自己能否通过这般手段来进行红尘炼心。   事实却明确的告诉他,取巧并非正道。   他的确是可以通过此法炼心,甚至轻松晋级到更高的境界。   但这般虚幻的炼心带来的境界上的提升亦是虚妄。   倘若他真的用此法取巧完成炼心,那他的之后的修炼就仿佛是无源之水,无根之萍,一切都建立在虚幻之上。   顺风顺水倒还好说,但若是遇上什么挫折,他圆满的道心就会仿佛琉璃一般,瞬间碎裂。   更不要说以后还有可能遇到的心魔罢了。   一个的骗术再高超,也无法完美的骗过自己的内心。   即便你以为你连自己都骗了,但修炼之路上的关隘,心魔可不会骗你。   “果真,到最后还需要到这红尘之中走一遭吗?”秦天微微摇头。   只有拥有过才懂得失去的道理,未经过红尘,何谈红尘炼心?   没有经历过俗世,又如何谈论超脱俗世?   修行再怎么说是逆天而行,归根结底,修行者也是人世间的一份子。   没有人能够完全脱离和俗世的关系。   哪怕是修行者也是需要穿衣吃饭的,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来自俗世?   就算是你自己耕种自己织布,可那种子肥料,不还是来自芸芸众生?   这也是仙人和其他神话当中的偶像泥塑最大区别,他们虽然追求洒脱,追求超然物外,但他们也并不会否定俗世的力量。   从人间来,到人间去,最后才能寻得自己想要的大自在。   看着嬴政所经历的一切,秦天的眼中闪过一道明悟。   他所需求的炼心,或许就要印证在嬴政身上,印证在那必将毁灭的大秦之上了。   嬴政分不出这是真是虚假,在这黄粱一梦当中走一遭,他已经完成了他所需要的红尘炼心。   因此秦天决定,出手帮嬴政一把。   原本嬴政和长生药已经无缘,按照秦天的习惯,他是绝对不会再出手了。   但现在,既然自己所要经历的炼心最终会落脚在嬴政身上……或者说,是嬴政所统领的大秦身上,那秦天也不介意给对方一点帮助。   确切的说,他只能这么做。   因为如果他不帮嬴政活下来,那他的炼心落脚点将会落在何处?   秦天并没有因为这种限制而感到不快。   因为他出生在这个时代,他就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他的炼心落脚在这个时代的气运重心的大秦身上,也实属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秦天抬首望月,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修行本是逆天而行,这句话没错,天地不会允许有永生的生物出现,更不会允许有超脱天道的生物出现。   所以修行才说是逆天而行。   但所谓的逆天,并非是让修行者无脑的含着逆天去怼天怼地,顺心而为,也并非是让修行者毫无顾忌的释放自己内心的罪恶。   逆天并非是仙人的终极目的,修行修行,最重要的便是一个修字。   重要的是过程,不是这个过程当中所附带的结果。   逆天,超脱天地超脱天道,只是修仙路上所附带的结果,修行的真正目的是超脱自我,寻得大自在。   简单而言,你不需要比天道强,你不需要比任何人强大,你只需要比昨天的自己更进一步即可。   比昨天的自己更进一步,这便是在修行路上迈出的最为坚实的一步。   同时,这也意味着,修行者不必对人世间的一切,乃至天道抱有太大的敌意。   了解天道,遵循天道,了解事物的发展规律,遵循事物的发展规律,正如同修行一样,一步一步稳步前行,如此方能一步一步走向最高。   这些感悟玄之又玄,似是而非,秦天只能知晓其中的含义,却无法将其讲述出来。   等到他能讲清楚自己心中的道,自己的修行之路的那一刻,只怕他距离真正的成仙,也不远了。   秦天完全没有想到,只是简单的一个黄粱一梦,便让自己在修行路上得到了如此之多的明悟。   于是他便更加坚定了入世修行的决心。   “待到此间事了,便准备下山,入世吧。” 第160章 就让我亲手葬秦!   不久的将来,大秦即将陷入动乱之中,群雄并起,逐鹿中原。   这是天下的劫难,也是秦天的劫难。   因为红尘炼心,并非只是如同人们所想的,到红尘中走一遭那么简单。   一个人,永远无法骗过的就是自己的内心。   即便你能短暂的忘掉过去发生的事情,但那些遗憾,那些不甘,却依旧能够深深的埋藏在你的心中。   不知何时,这颗定时炸弹就会直接引爆,导致修行者的修炼功亏一篑,甚至是直接陨落!   不管是炼气士还是所谓的方士异人,以普通人的视角来看,他们的手段简直玄之又玄,不可言说。   但当秦天真正踏入修行者的行列之中后,他很快便在施法之时发现了世界的不同之处。   作为一个文科生,他对哲学的研究虽不是特别深入,但也比普通人要多上许多。   毕竟这就是他必须要学的课程之一,哲学也是人们用来观察认识这个世界的一种手段。   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修行者,那便是我思故我在。   最简单直观的例子,便是秦天刚才对嬴政所施展的黄粱一梦。   嬴政看似沉醉在梦境之中,再也无法醒过来,但想要破除黄粱一梦其实也很简单。   只消对嬴政说上一句,此乃梦境,秦天的法术便会瞬间破除!   法术的成功与否,和施术者的心境以及受术者的认知息息相关。   大夏有不少民间故事传说,其中很多法术都有着类似的影子。   比如说白蛇传当中,法海一句话,便让白娘子幻化出来的高宅大院,金银钱财变成了破庙粪土。   再比如,一个刽子手告诉他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朋友:待到行刑之时你只管往前跑,我会放开伱束缚你的绳索。   死刑犯信以为真,等到行刑之时,他便奋力逃跑,最后果然活了下来,隐姓埋名,娶妻生子。   然而十数年之后,两人偶然重逢,刽子手大惊:当初我已经将你砍头,你如何还能活下来?   死刑犯一听瞬间明了,原来自己已经死了,于是他的头颅当即掉落,化作森森白骨。   要说最有名的故事,还当属比干挖心。   比干喝了姜子牙的符水,即便被挖了心也应当能活,坏就坏在出门碰见一个老妇人,老妇人说:“菜无心当活,人无心当死。”   所以法术的效果便被破除,比干当场气绝身亡。   类似的传说简直不要太多,都可以说明,其实所谓的法术,就是一种“骗术”。   当然,骗术也分高低。   低劣者,也就只能骗骗路边愚民,吐个火,变个美人之类的。   高深者,可活死人肉白骨,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所谓骗术,修炼到高深之时,便是骗过整个天地,骗过天道。   而站在秦天的角度而言,这其实就是利用自己的内心来沟通天地。   言出法随,心想事成,口含天宪,这便是修炼到极致的最终效果。   当修炼到连天道都相信你的法术之时,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破除你的法术了。   所以心的力量对于炼气士而言尤为重要,所以秦天才会追求心境的圆满。   但人世间遗憾那么多,心境上的圆满,又岂是那么好完成的?   一不小心,前路无望只是最好的结果,更大的可能是从此止步不前,甚至于当场陨落!   不过秦天并不惧怕。   如果他现在都要因为这种事情而犹豫不前的话,那又何谈炼心?   ……   秦天心思流转之间,病榻上的嬴政也终于清醒了过来。   嬴政盯着眼前的天板,良久,才终于缓过神来。   “仙人……我所看到之事……都是真实的吗?”   “有的是已经发生过的,有的则是还未发生过的,你所见即为真实。”秦天淡淡的回答道。   “那……仙人可是有预知未来之大能?”嬴政的声音有些干涩。   “并非如此。”秦天摇头道:“已有之事,必定再有,从古至今,王朝末年,无非都是这些事情罢了。”   “夏商周,六国,都是如此。”   “大秦不会例外,未来的王朝更不会例外,区别只是表现形式不同罢了。”   “至于你看到的胡亥之事……”   秦天淡淡一笑:“你观一人过去之所作所为,看他身边之人,现在所经历之事,便可推断出他未来会如何行事。”   “虽不是真正的预知未来,但他未来所做之事,只怕也大差不差。”   秦天现在当然做不到预知未来,所以他便告诉嬴政,这是他所推断出来的结果。   不过和未来将会发生的事情,想来也没差多少了。   “糊涂,糊涂啊!”嬴政满脸悲戚:“寡人怎么会有如此不肖子孙!”   回想起自己在梦中看到即将到来的乱世,想想即将步入灭亡的大秦,嬴政满脸痛苦。   “求仙人救我大秦,救救天下黎民百姓!”   “战乱刚结束不久,这天下万民……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战争了!”   秦天微微叹了口气:“我尚且不能自救,又如何才能拯救天下万民呢?”   作为一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而且还是文科生,秦天心中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理想的。   如果可以,他也想让世界直接进入到终极阶段,进入大同社会!   可他没有那个能力,他走的是万法归一,伟力归于自身的路子,不是人人如龙的路数。   他可以救下一人,万人,十万人,难道他还能救下天下人不成?   莫说是百万人了,就算是万人,秦天也没信心能够将其管理好。   有人在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争斗就有阶级……这些远非秦天所能够解决之事。   这世界最简单的是人心,最复杂的也是人心。   因此人才是万物之灵,因此修行者才能以内心干涉外界事物,实现各种神奇的书法。   秦天的劫数应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他尚且不能掌控人心,又该如何拯救天下?拯救大秦?   “没有长生不老之人,也不会有永恒的王朝。”   “这……这怎么会呢?”嬴政似乎有些失神。   既然已经决定入世,现在的秦天也不介意和嬴政多聊两句。   “如果一个人,从天地初开活到现在,那你觉得他是否得到永生?”   “这……这如何不是永生?”嬴政疑惑道。   “那你又如何知道,他不会在明天突然寿终正寝?”秦天轻声笑道。   “如果一艘船一直都在航行之中,每天更换他的一个零件,直到船上所有零件全部更换一遍,那这艘船,还是原来那艘船吗?”   “如果一个王朝,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换了一遍,就连统治者的血脉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换了一遍,那即便他还是原先那个名字,这个王朝,还是之前的王朝吗?”   “这二者是一样的道理。”   忒修斯之船,作为一个哲学问题,引发了嬴政的深思。   “再比如,现在的你是你,可当你经历了千年的时光,看过了千年的人事,你突然发现,王朝并非永恒,权利也并非一切……   你看破红尘,遁入深山,忘记一切功名利禄,那你觉得,现在的你,会认为千年之后的你还是你吗?”   嬴政的大脑直接宕机了。   以他现在的认知,根本无法解决如此高深的哲学问题。   “世间唯一永恒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秦天轻声解释道。   “万物轮回,生老病死,就连太阳都会消亡,哪怕他的寿命要以亿年为单位计算。”   “没有任何人或者事物是永恒不灭的。”   “王朝亦是如此。”秦天叹了口气:“大秦多行不义,气数已尽,就……莫要奢求了。”   嬴政还有些不死心,还想要说些什么。   秦天看出来了对方心中所想,无奈的摇头:“我可以救下你,延长你的岁数,让你变成常人眼中的长生不老。”   “可即便如此,你也做不到任何事情,大秦也只会在你的眼中崩塌毁灭。”   “为何!”嬴政有些不服:“有寡人在,大秦如何才会灭亡?”   “难道就因为气数已尽?”   即便眼前就是仙人,嬴政依旧有些不服气:“寡人不相信气数的说法,有寡人在,大秦的气数就不会断绝!”   秦天无奈的摇摇头。   “你可知何为气数?”   气数不是命运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很多人都用气数天命一类的东西糊弄帝王,愚弄百姓。   但真要解释,其实也很简单,气数二字,无非就是民心所向。   当百姓不再相信一个王朝的军队官员之时,这个王朝也就走向了自己的末路。   如今的大秦便是这般状态。   信任的建立需要经年累月的努力,可崩塌就只在一瞬之间。   现在百姓对大秦的信任早就已经崩塌,因为百姓的日子太苦了,他们甚至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一个君主,无法让自己的百姓活下去,百姓又如何会相信这个帝王呢?   六国余孽在国内虎视眈眈,北方还有匈奴需要抵御,百姓吃不饱饭,自然会掀起叛乱。   镇压叛乱需要军队,需要银钱,可大秦大兴土木,本就缺钱,那该怎么办?   无非就是加收赋税,而加收赋税又会让百姓进一步活不下去,进而掀起新的叛乱。   恶性循环就此开始。   大秦灭亡的根源,从嬴政大兴土木开始,就已经是注定的了。   所以秦天才会说,大秦灭亡,完全归咎于嬴政一人。   如果他能休养生息,如果他不好大喜功,如果他不追求长生……   只怕一个史无前例的王朝会在历史长河之中留下耀眼的一笔!   可世间没那么多如果,秦天能够改变未来,可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即便是他,也无能为力。   嬴政终于死心认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的眼角划过一丝泪水:“原来我大秦……注定会灭亡么?”   在此之前,他可以将这一切都归咎于不肖子孙,归咎于外界因素。   但当秦天无情的给他剥开这血淋淋的现实之后,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只能承认,大秦的灭亡,其实根源就在他本身。   “不过……”秦天忽然说道:“此世虽亡,或许下一世还有再续前缘之可能。”   “下一世?”嬴政顿时睁大了眼睛。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轮回转世一说?”   秦天连连摇头:“这世上当然没有轮回转世,至少我并未发现轮回转世,人死了就是死了。”   除了少数人在死亡之后由于过于强大的精神力量能够短暂的在这世间留存一阵子。   但在失去了肉体的依托之后,这些精神力量也会如同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很快消散。   所以这世间并没有所谓的轮回转世。   决定一个人是否存在可以简单的用他的生死来判断,那决定一个王朝是否存活要依靠什么来判断呢?   统治者?军队?血脉?   其实是精神。   对于人而言也同样如此。   如果一个人的思想未曾消亡,那即便肉体消亡,他这个人也会永存。   对于王朝而言也是一样的。   嬴政就相当于大秦的思想,精神,如果他没有死,他率领的军队没有消亡。   那其他所有人都死掉了也没关系,只消等待时机,他便能再次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   “可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嬴政有些焦急。   “不知道。”秦天摇头道:“我不知道下一个王朝什么时候会建立,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灭亡。”   “也许三五十年,也许三五百年。”   “没有人知道一个王朝未来的统治者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除非下一个王朝也如同你一般,一开始就埋下祸患,不然再怎么说,你也要等上一百多年。”   “为何……是一百多年?”嬴政有些不解。   “一个王朝,开国之君往往都是贤明的,他的儿子也会继承父亲的意志,到了第三代,有了前两代的积累,王朝便会达到巅峰。、”   “可太平日子久了,皇帝取得的成就已经不能更多之时,帝王就该开始懈怠了,盛极而衰,便是如此。” 第161章 嬴政的谋划!大事可成!   除此之外,吏治的腐败,土地的兼并,这些都是王朝开始动乱,走向下坡路的因素。   “况且……”秦天轻声说道:“你可以不在乎,但百姓不会忘记大秦给他们带来的伤痛。”   “你需要时间,让百姓忘记大秦给他们带来的伤痛,这样,你就可以再次在百姓心中建立起新的信任。”   “这便是……大秦新的气数所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嬴政猛地点头:“我懂了!”   “大秦既然注定要灭亡,那就让他亡!”   秦天忽然说道:“倒也不必如此悲观。”   或许嬴政也不需要等待那么久。   等到世间大乱之时,嬴政突然出世,宣布自己并未死去,然后带着千军横扫天下,终结乱世,或许也能重新建立起在百姓之间的信任。   说不定大秦断绝的气数,也能重新连续。   “让寡人带着军队,一起进入陵墓吧。”嬴政祈求道:“就让我,亲手葬送大秦的未来吧。”   如果大秦的军队一直存在,那想要让大秦灭亡,天下百姓估计要遭受太多太多的劫难。   可如果嬴政带着军队一起进入陵墓,断去大秦一只臂膀,那天下百姓所遭受的磨难,或许也会少一些。   秦天欣然应允,这对他而言并非是什么难事。   无非就是保住一人和保住十万人的差别罢了。   以他现在的能力,想要做到这一点还是十分轻松的。   ……   与此同时,被关在帐篷之中的蒙恬也幽幽醒来。   他和他手下的将士们被关在了一起,看到蒙恬醒来,众多将士纷纷露出欣喜之情。   有个年纪比较小的孩子,竟是当场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我这不是醒过来了么?”蒙恬安慰道。   “属下,属下还以为将军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事实上,蒙恬也有些疑惑,他也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不知道为何,虽然身受重伤,但他并没有太过痛苦的感觉。   蒙恬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浑身无力罢了。   殊不知,这也正是秦天的手笔。   因为嬴政已经准备将蒙恬和这外面的十万卫尉军跟随自己一起沉睡,等到时机到来之时。   嬴政的安排也很简单。   让卫尉军和自己沉睡,扶苏镇守边关,抵御匈奴,王平率领百越军团南下,不得踏入关中一步。   如此一来,胡亥手中就只剩下二十万骊山军。   而骊山军是给嬴政修建陵墓的,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民夫,是工匠,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   如此一来,便能最大程度的降低日后的大秦对百姓的伤害。   只是此时的蒙恬并不知道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   而赵高李斯二人听到蒙恬竟是清醒了过来,顿时十分惊讶。   “没想到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居然还能清醒过来。”赵高冷笑着。   “你这小子还真是命大!”   “不过这也刚好。”李斯微微一笑:“我还想着,你若是死了,就体验不到被做成陶俑的感觉了。”   “没想到你又清醒了过来,如此一来,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家人一起被做成陶俑了!”   对于这两人的冷嘲热讽和威胁,蒙恬没有半分惧怕。   “是吗?只怕你俩看不到那天了!”   赵高李斯二人对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   “怎么?你不会以为始皇帝还能救下你吧?”   “实话告诉你吧,始皇帝已经咽气了!”   说出这句话之后,李斯心中顿时一阵痛快。   终于,横亘在他头上的大山没有了,他也终于能够喘口气了。   既然始皇帝都已经死去了,那之后还不是随便他们怎么说?   伪造手谕的事情不仅成功瞒了下来,他们甚至还能再次伪造一份新的手谕出来。   “你们的事情终究会败露!”蒙恬冷笑一声:“伪造手谕如此之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有惩罚?”   “这就是你不懂了吧。”李斯冷笑着。   “我们会拥立胡亥即位,如此一来,我们依旧能位极人臣!”   谁都知道,胡亥不堪重用,天底下没人会觉得胡亥能够成为新的皇帝。   如果真的如同他们所说,拥有拥立之功的他们,说不定还真的能继续作威作福。   “哈哈哈哈哈。”蒙恬忽然大笑。   “死到临头,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李斯恶狠狠的说道。   “我笑你们天真,笑你们愚蠢!”   蒙恬虽然不善察言观色,但眼下与生死战场也无太大区别,因此他早早的就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的猫腻。   “李斯,那赵高乃是残缺之人,无有后代,你猜,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稳固,他未来会不会与你反目成仇?”   蒙恬哈哈大笑。   一个有继承人的官员和一个没有继承人的官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完全不一样的。   “据我所知,那残缺之人大多都性情乖戾,他还是公子胡亥的恩师,等到他执掌大权,那朝堂之上不就是他的一言堂?”   “为了保证自己地位稳固,不被你这个丞相影响,你猜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你?”   “是和我一样制作陶俑?还是被流放?或是菜市口斩首?甚至是株连九族?”   蒙恬放声大笑。   “你觉得呢,李斯?”   “不要听到乱说!”赵高顿时有些急切:“他这是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挑拨?还需要挑拨?”   蒙恬冷笑道:“你李斯身为丞相,自然该知这官场上的凶险,为了这所谓的丞相之位,有多少人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啧啧啧,当真是好不威风啊!”   蒙恬冷笑道:“但倘若你和赵高发生冲突,你猜,胡亥是会相信你这个手握重权,可能谋反的丞相?还是会相信他的恩师赵高?”   蒙恬的目光灼灼:“你的一切,都是始皇帝陛下给你的,没了始皇帝陛下,你什么都不是!”   “等到胡亥即位,第一个死的便是你!”   蒙恬大声呵斥道:“你还妄想位极人臣,当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我笑你李斯蠢笨至极!黄泉路上,李斯,我等着你!”   说罢,蒙恬便是一阵狂笑。   “让他把嘴给我闭上,闭上!”赵高顿时气急。   “来人,来人啊!”赵高连忙招呼人来。   “你看,他现在就已经急不可耐了。”   蒙恬冷笑道:“你信不信,但凡你敢露出半分退缩之意,他就敢拿伪造手谕之事来威胁你!”   “你有把柄在他手上,可若是真的胡亥即位,你可就没有他的把柄了!”   “因为胡亥不会相信你,他只会相信自己的恩师!”   “届时,你还不是任由赵高拿捏?”   “让他把嘴狠狠的给我闭上!”赵高恶狠狠的说道。   “不能让他继续说下去了。”   看着李斯,胡亥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慌:“你不要相信他的挑拨离间,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怎么会陷害你呢!”   “你是了解我的,我绝对不会骗你的!”   “你我肝胆相照,共患难,我怎么会……”   看着急切的赵高,李斯忽然笑了出来。   “我怎么会如此蠢笨,相信那蒙恬的临死之言。”   “放心,我们依旧照计划行事,不必担忧。”   “是……是吗?”赵高讪讪道。   “你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蒙恬就由我来负责处理。”   李斯拍了拍赵高的肩膀:“放心,我绝对能够处理好的。”   望着赵高离去的背影,李斯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赵高是什么样的人,他李斯还能不知道么?   但现在他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想要反悔是绝对不可能了,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不过蒙恬说的没错,赵高此人残缺,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要知道,在朝堂之上,一个有后代的人和一个没后代的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两个家族,后代可以相互联姻,加强双方的联系,构建出一个紧密的利益团体。   后代也可以继承先辈的人脉关系,保证自己家族的延续和辉煌。   可赵高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   如果别人想和他加深联系该怎么办?   在这个时代,利益关系虽然是永恒的,但只有血脉姻缘,才能给利益多加上一层保险。   血脉姻缘有用吗?有时候有用,但当真正翻脸的时候,这些东西肯定是一点用处都无。   但没有这层关系在,你又如何让人放心?   总不能把自己的女儿送给赵高守活寡吧?且不说良心上能不能过得去,光是面子上就过不去啊!   再者说,赵高没有后代,那等到他死去之后,他身边的人如何才能继续维持这个利益团体?   既然赵高无法给他们,给他们的家族带来永恒的利益,那不如早点改换门庭,以防清算。   那该选择谁?   有着从龙之功的无非就是赵高李斯二人,该选谁自然是十分明了了。   赵高不是傻子,定然会察觉到这一点。   那些人想要的东西,赵高给不了,于是为了稳定自己的地位,赵高就只能依靠暴力和恐惧。   到那个时候,他赵高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他李斯!   李斯此前只是当局者迷,有了蒙恬的提醒,他瞬间便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观看眼前的这一切。   于是李斯发现,自己和赵高迟早有一天会成为死敌,而且那一天根本不会太远。   届时,不是他死,就是赵高亡!   “需要早做打算了……”   看了一眼关押着蒙恬的牢狱,李斯的目光闪动。   ……   病榻上,嬴政洒脱一笑。   “还请仙人保下十万卫尉军,让那些将军随我一同沉睡!”   秦天点头应允。   病榻上,嬴政忽然睁开了眼睛,发出了声音。   这让在一边守候着的赵高和李斯顿时惊恐不已。   始皇帝醒了,那他们之前所做的那一切……   一瞬间,两人别后冷汗直冒,只觉得大祸临头。   “让……让卫尉军与我陪葬。”   似乎是知道了自己命不久矣,始皇帝的言辞有些不清晰:“十万卫尉军,还有将士……蒙恬……”   “让扶苏北击匈奴,王平……南下百越……不得,不得入关……”   话音未落,始皇帝便再也没了声息。   嬴政很聪明,他知道,如果没有自己的口谕,这两人纵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其他将士下手。   但现在,有了自己的口谕,应当能够最大程度的保存大秦的力量,让大秦对百姓的影响,降到最低。   反正这两个人已经打定主意要让胡亥即位,即便自己否认也无济于事。   倒不如直接交代,让扶苏前往北方镇守边关,击退匈奴。   既然是自己的口谕,加上这些刚好对他们二人有利,因此嬴政自然不怕这二人不遵守。   尤其是嬴政让将士给自己陪葬的命令,更是深得赵高李斯二人心意。   这不就是一个绝妙的排除异己的机会么?   不听话的,自然都要给始皇帝陪葬!   可那些陪葬的人,恰好正是嬴政未来所需要的忠正之臣。   有这些人在,何愁未来大秦会不兴?   至于剩下的,无非就是明哲保身或者和他们同流合污之人。   不管是明哲保身,还是同流合污,嬴政都不需要这些人在未来再次醒过来。   反正接下来的乱世,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赵高李斯二人对视一眼,接下来便是一阵狂喜!   本来还需要担心伪造手谕带来的祸患,但现在,有了始皇帝陛下的亲口承认,他们根本就不必担心什么了。   他们这不是在伪造始皇帝的口谕,而是遵从始皇帝的命令!   但随即,李斯便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既然始皇帝亲口发话了,那李斯就没有任何把柄在赵高手中了,赵高将失去对他的最大的钳制!   至于之前陷害蒙恬的手谕,那些都是小事,以他的手段,轻易就能将其消弭在无形之间。   既然如此,那未来等到胡亥即位,李斯便有信心何其一较高下!   赵高有自己的优势,那便是他乃胡亥恩师,但李斯也有自己的优势!   他有自己的家族,有自己的人脉关系,有自己的后代!   “大事可成!” 第162章 山中无岁月,天道气息,祥瑞再   始皇帝艰难选择逝去,接受另类永生,期待后世大秦再出世!   而扶苏统帅三十万长城军击匈奴。   “纵使吾大秦要亡,亦不使匈奴南下半步。”   这是扶苏说给全天下听的话,   而王平南下统领百越军团,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世人的眼中。   大秦的四大军团中战斗力最强的三大军团都遵从着嬴政的安排消失在了世人眼中。   而胡亥手中只剩下二十万骊山军团,这些都是刑徒军,只负责给始皇帝修陵,不但没用,而且还不怎么听胡亥的命令。   这就导致,胡亥被李斯和二人赵高架空。   整个大秦成为了赵高和李斯斗争的角斗场!   正如秦天所说的那般,胡亥即位之后,残暴无道。   确切的说,是在赵高的威胁下,开始大肆铲除异己。   不过这其中到底有多少杀戮是被人胁迫,又有多少杀戮是他纯粹不爽,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皇帝是不会错的,错的都是皇帝身边的小人,不是吗?   从古至今,历来如此!   而因为有始皇帝的口谕,李斯的底气也充足了许多,因此他并没有如同历史上那般,很快被赵高过河拆桥。   然而朝堂上的政治斗争的惨烈程度和真正的战争比起来,其实也并未相差太多。   很快双方的斗争的惨烈程度便一再升级。   这反倒是加速的大秦灭亡的速度。   都去忙着政治斗争了,谁还来关注民生?大秦自然是吏治崩坏,国家机器彻底瘫痪!   当李斯和赵高二人意识到这一点之时,已经为时已晚。   冲突一再升级,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当叛军打进咸阳之时,两人不约而同的丢下胡亥一起逃命。   胡亥虽然残暴,但也并非蠢货,知道自己无望活下去,于是他选择了自尽,给自己留了一个体面的死法。   大秦正式宣告灭亡不久之后,便来到了刘邦和项羽争夺天下的时期。   只是谁也说不清楚那扶苏以及大明的众多名将去哪了。   大秦的灭亡来得如此轻松,简单到让人根本无法相信。   但事实正是如此,争天下的两个人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操心那消失的人去哪了。   只要他们不影响自己争夺天下即可!   ……   将嬴政亲手封印起来之后,秦天并未直接回到自己的洞府之中。   他感应到自己红尘炼心的契机就在这大秦的乱世之中,因此他便只身来到了民间。   战争是惨烈的,是会给人带来无限的痛苦的事情。   走在大秦的国土之上,看着那一场接着一场的战争,秦天忍不住一直叹气。   这个场战争最终或许能够角逐出一个胜者,但对于百姓而言,他们永远都是输家。   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儿子,妻子,父亲,失去了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兄弟姐妹。   换来的是什么?   可曾有人记得他们的付出与贡献?   乱世人命如草芥,而最让秦天揪心的,则是那些在乱世之中无父无母的孩童。   这种人连被征兆成为炮灰的资格都没有,哪怕他们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未来。   秦天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说自己的劫难会出现在大秦末年的乱世之中了。   因为他有能力拯救这些孩子,他甚至本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出现。   但他选择了遵从天道,遵从世界的选择,而放弃了干涉大秦的命运。   这给他的道心之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于是在这大秦末年里,秦天悄悄一人在乱世之中开了一家孤儿院。   但凡是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是沦落到人贩子手中的孩童,只要秦天见到一个,就必定会救下一个。   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这孤儿院里便已经有了数十个孩童。   不是秦天不能拯救更多,而是很多孩子都不愿意相信他这个大人。   乱世之中能够独自存活下来的孩童,都有着极高的警惕心,他们轻易不会相信别人的话语。   哪怕秦天表现出了神异。   于是秦天所做的,仅仅只是给他们一顿饱饭,顺带随手给他们一道强身健体的法术,让他们能够存活更久罢了。   所以几年的时间里,秦天只得到了几十个真正愿意相信他,愿意跟他一起走的孩子。   秦天并未养着这些孩子,而是告诉他们,不劳无获,想要获得食物,就需要自己努力。   有他的庇护,在这乱世之中开辟出一块不受他人干扰的农田还是较为轻松的。   空闲之余,他还会教授这些孩子读书认字,塑造他们的三观。   如果有天资过人者,秦天也不介意引领他们走上修仙之道。   但很可惜,这里面并没有出现有天分的孩子,最好的一人,也只不过学习到了秦天的一点皮毛。   在秦天看来,这其实跟路边的杂耍也戏法一样,并没有太大区别。   大秦比原本预计的灭亡时间要提前了两年,而刘邦项羽的战争,因为各种因素,竟然多持续了三年。   而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秦天也一一送走了孤儿院当中的孩童。   到了后期,孤儿院之中基本上就很少增加新的孩子了。   不是秦天放弃了,而是战争持续到这个时候,没有成人庇护的孩子,基本上不可能活下去了。   秦天也在教授这些孩子的同时,慢慢抚平了内心的心魔。   这件事情真的怪他吗?   并不是。   真正应该责怪的,应该是那些肉食者,应该是造成乱世的这些人!而非并没有能够拯救下这些孩子的秦天。   在送走了最后一个孩子之后,秦天离开了这个孤儿院,只身回到了山脉之中开始闭关。   此间事了,大秦已经再也和秦天没有任何关系了。   因此他便进入山中闭关修炼!   时光荏苒,流光易逝。   大秦在起义军的围攻下灭亡,项羽和刘邦争夺天下,最终刘邦获胜,建立了汉朝。   华夏大地也迎来了崭新的时代。   一切都如同历史所记载的一般,除了一些细节方面的变化,除了世界上多出来了几个原本不在历史当中记载的人以外,没有任何区别。   山中无岁月,秦天这一闭关,再次睁开眼睛之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当秦天再次睁开眼睛之时,气海翻涌,他发觉自己的修为竟是再次精进了几分。   正如他所想的那般,他的劫难,就在这大秦的乱世之中。   在乱世,他见识到了太多的悲欢离苦,见识到了太多太多的人性的丑恶之处。   有时候他会在想,如果当初自己出手,大秦会不会就能多活几天?   这乱世的百姓,会不会就不会那么惨烈?   达则兼济天下,当你知道自己的能力,知道自己能够做到什么的时候,就很容易将人间的惨剧归结到自己身上。   这并非是圣母,也不是无意义的伤春悲秋。   这种和遭受苦难者共情的能力,在修炼一途之中十分重要。   天道无情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起来好像是天地无情无道一般。   但事实上,天道是最公正的,他平等的爱着这个世界上每一个生命。   而当你对所有人的爱都是一样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便是谁都不爱。   天道无情,可天道也最为公平。   在这场炼心之旅当中,秦天隐约摸到了一丝天道有情的门槛。   秦天轻轻转动手腕,一股灵动的气息环绕在他的手腕之上。   这道气息看似平平无奇,似乎只是一道白色的烟雾,但秦天知道,这正是天道的一缕化身。   “太上忘情,不入情,又如何忘情呢?”   秦天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谁能想到,真正的大爱之人,却是天道?”   秦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只怕那些寻求忘情之道,寻求远离俗世之人,一开始就走错了道路。”   想要真正的寻求自在,闭关修炼当然是必不可少的,但这人世间,同样也是修炼之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确切的说,这人世间的一切,山水草,飞禽走兽,人来人往,全部都是修行的一部分。   “入世……才能出世啊!”   秦天缓缓起身,走出洞府。   霎时间,天地色变。   漫天霞光,五颜六色,好似极光一般的彩色光带漂浮在天空之上,上下翻飞。   仔细看去,似乎隐隐还能听到一丝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好似洪钟大吕,又好似莺啼鸟叫,又仿佛闹市之中的烟火气一般。   万人看去,有着万种不同的感受。   各种飞禽走兽,一时间竟是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欢快的啼叫,好似在庆祝什么一般。   漫天霞光映照之下,飞禽走兽不知获得了多少的好处。   草树木,甚至是山中的一块石头,受到了霞光的滋润,隐约都有着几分神异。   霞光千里,连绵不绝。   天空中,无数飞禽纷纷朝着一个方向飞动。   此时此刻,不管是苍鹰还是麻雀,哪怕是曾经的天敌,此时此刻也全部都放下了一切,拼命朝着一个方向飞动。   那禽类越聚越多,不多时便已经汇聚成一片,远远看去,仿佛一团乌云落下天空!   秦天往前踏出一步,大地震颤,海上河中,波浪翻涌。   一道无形的波浪以秦天为中心朝着四周扩散开来。   人们仿佛看见一尊仙人腾空而起,第二眼看去,却是除了霞光,再也看不到他物。   仿佛除了霞光都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原本隆冬季节,万物凋敝,青山已是一片苍黄。   可秦天出现这短短片刻,鲜盛开,草木抽芽,竟是一片鸟语香。   那无形的气息所波及之处,草木盛开。   农作物短短片刻便走完了一年才能走完的旅程,一株株植物上结满了饱满的果实。   不需要有人主动去摘,那果树上的果子在成熟之后便马上落地,香气四溢。   有走兽被波纹波及,眼中闪过一抹灵动,欢快的啼叫几声,竟是也朝着秦天的方向奔来。   “似乎有些太过开心了。”   秦天心念一动,微微挥动手掌,原本可以酿成大难的海啸洪水消失在无声无息之中。   虽然天道气息对他而言轻若无物,但对于世界却是太过沉重。   看了一眼手腕之上的气息,秦天手指在上面轻点两下,云雾在秦天手腕之上不断变化,片刻之后便凝聚沉淀。   一只白玉手镯轻轻挂在了秦天左手的手腕之上。   噌!   方圆千里所有生物隐约传来一声欢呼,让人忍不住新生欢喜,有什么新的生命诞生了一般。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份喜悦!   秦天伸出手,十分轻松的便将那手镯摘了下来,放在阳光之下,细细的观赏着。   这手镯看似脆弱,实则坚不可摧,重若千钧。   这也算得上他自修行以来,所获得的第一个法宝之类的东西。   遇到敌人之时,他只需要将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来,轻轻丢出,不论什么敌人,都无法抵挡天道的重量。   可谓是擦着即伤,碰着即死。   然而这手镯最大的好处,还是能够让秦天时刻受到天道气息的滋润,让他能够以更快的速度领悟天道。   抬手望天,秦天不言不语,只是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这缕气息忽然出现,秦天自己也不知晓为何会有天道的气息突然出现。   但他可以肯定,这并非好事,但也不是坏事。   或许天道没有自己的意识,但他有着自己的本能。   冥冥之中,大概是感应到了什么,才会将自己的一缕气息,或者可以称之为……化身,赠给了秦天。   秦天并没有拒绝的打算,有了这一缕气息在,他的修行之路会顺利许多。   顺心而为,是他的,终归是他的,不是他的东西,别人也无法强行塞到他手中。   哪怕是天道也不行!   秦天有自己的底气。   拍了拍衣物,秦天一步接着一步的走出洞府,走下山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来看看如今是什么时代。”   ……   与此同时,山下也有无数人看到了这番奇景。   琅琊县只是边关的一个小小的县城。   这里并没有任何需要值得注意的地方,也不是什么重要隘口,即便是匈奴,也不会对这里多看一眼。 第163章 猎户所见,神仙出世?!   除了每年温度骤降,草原上的牛羊都冻饿而死,匈奴缺衣少食的时候,才会偶尔有零星的几股匈奴的骑兵流窜到这里抢劫。   因此这个县城一直以来都可以说是十分平和。   但此时此刻,这个平静了数十年的村镇,彻底沸腾了起来。   “你看你看,你看那边是什么!”   “彩虹?”   “不对,不是彩虹,哪有这么耀眼,这么奇怪的!”   山下,几名猎户对着天空之上的流光彩带议论纷纷。   有人为了看得更加清楚,甚至爬到了树梢之上,只为更加接近那流光彩带。   “这东西……怕是得有几百里长了吧?”   一名黑瘦的汉子惊愕的喃喃自语。   “这是祥瑞,是祥瑞啊!”   忽然一人跪地狂呼,连连磕头。   这些猎户生活在山脚下,靠山吃山,平日里经常上山打些猎物补贴家用。   而就在他们为天上的奇景惊呼,甚至是感到恐慌之时,一名猎户忽然颤抖着拽了拽身边同伴的衣袖。   “什么?干什么?”   同伴似乎有些不满有人打扰自己欣赏这此生难见的美景。   可他身边的同伴早就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只会一个劲的拽自己同伴的衣物。   “看……看……”   良久,他的嘴里才憋出来两个字。   “看什么看?”同伴不满的转移了目光。   而当他看清楚周围的景象之时,瞬间整个人浑身发抖,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在他们周围平日里躲的最为严实的猎物们,纷纷走了出来。   这些动物低着头,缓步前行,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几人一般。   然而最为神异的是,这些动物全部都朝着一个方向低着头前行,仿佛是在进行什么朝圣一般。   食草动物和食肉动物和谐的走在一起,互不干扰。   狼和兔子,老虎和傻狍子……这些平日里绝对不可能同时出现,就算出现也必定会有一方成为另一方的口粮。   可现在,这些原本水火不容的动物们竟然十分安静的聚集在一起缓慢前行。   安静到除了蹄爪踩踏在树叶上的声音之外,竟没有任何一只动物发出叫声。   那些性情温顺的动物十分安静,倒是那些食肉动物,诸如狼老虎之类的,颇有几分焦躁不安的意味。   如此诡异神奇的一幕,让这些猎户浑身冷汗淋漓。   “伱说……我们这不会是撞见诡异了吧?”   一名猎户颤颤巍巍的说道。   他自从八岁开始就跟父亲一起在山中刨食吃了,这人生短短的几十年里,他从未见过眼前这般奇景!   不,甚至于,他连听都从未听说过。   就连村子里那些七老八十的老寿星们,只怕也从未听说过这般景象。   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情况。   一名脖子上挂着毛皮的猎户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霞谷,恍然大悟。   “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天上那霞光,所以这些动物才……”   有胆大的却是根本不在乎这些。   其中一人缓缓靠近了那些走路不疾不徐的动物们。   “平日里这些啥东西机灵的狠,见都难得见一次,这要是趁机抓一个,这下可不就赚大发了?”   正如他所猜想的那般,这些动物对他的靠近没有丝毫的反应,甚至就连他的手都放在这些动物身上了,他们也不反抗。   那兔子直接就被他抓着耳朵揪了起来,那傻狍子,也没有丝毫反抗的就被他给绑了起来。   “回来……回来!”   正忙活着的他根本没有注意同伴的提醒。   “嘿,你们不下手可别怪我胆子大啊!”   “这些可都是白的银子啊!这要是带回去一只活的,那得值多少钱啊!”   正努力绑住那傻狍子四只蹄子的他,忽然发现周围竟然突如其来的十分安静,似乎连脚步声都没有了。   自己的头顶,隐约似乎还有一道阴影洒下。   猎户的手臂僵硬住了,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的回头,看到的却是同伴那惊恐的目光。   顺着同伴惊恐的目光抬头望去,猎户看到头顶竟是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头猛虎。   他甚至能够闻到那老虎口中腥臭的味道,一丝口水顺着老虎的嘴巴缓缓的滴在了他的肩膀上。   猎户被吓得顿时浑身发抖,一动也不敢动。   气氛就这么僵持了下来,老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猎户也丝毫不敢移动。   用余光看去,周围的动物竟然也停了下来,死死的盯住了自己。   “放……放了……”   隐约之间,他似乎听到了同伴在说些什么,他没有犹豫。   长久时间在山中打猎带来的敏锐的第六感让他相信,如果自己不及时做些什么,今日只怕是就会交代在这里了。   于是他便顺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缓缓的松开了那狍子身上的绳索。   狍子在地上打个了滚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走到了动物的队伍当中去了。   但那猛虎似乎依旧还没有放松的意思,不得已,他又将肩膀上的兔子摘了下来,一起放在了地上。   那兔子倒也十分机灵,在地上蹬了两下便再也看不到踪迹了。   看到他把身上的动物都放了下来,那猛虎才终于有所放松。   令那猎户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从这猛虎的脸上看出来了一丝不屑的神情。   老虎张了张嘴巴,旁边的胡须微微颤抖。   隐约间,猎户的心中竟是莫名的升起一个念头。   “这头老虎在犹豫要不要吃了自己!”   他不明白自己心中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一头老虎而已,怎么可能有如此人性化的表情?   但越看他愈发觉得,这老虎就是在犹豫。   隐约之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那老虎忽然如临大敌,看向了四周。   片刻之后,老虎恋恋不舍的看了他一眼,转头走了。   猎户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居然从一头老虎的眼中看到了恋恋不舍。   “不过都是些畜生,居然也都学起人来了!”   猎户在心中暗暗啐了一口,但他没胆子直接说出来。   他真的害怕这些动物能够听得懂自己说的话,回过头来一口咬死自己。   猎户连大气都不敢出,只能静静地看着那老虎越走越远。   半晌,他才终于喘过气来,浑身的力气一下子卸去,整个人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同伴走上前来将他搀扶了起来。   “真是见了诡异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从未听说过!”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也太吓人了!”   一行人议论纷纷,讨论半天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看了看周围的丛林,他们只觉得今天这猎肯定是打不了了,倒不如干脆早点回去。   若是晚了,还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   一行人互相搀扶着,逃也似的离开了大山。   山下坐落着一个小山村,由于世事变迁,这个小山村的起源已经不可考究。   不过近几十年来,外面都还算和平。   虽然偶有匈奴骑兵会来骚扰,但村子一般不会有太大的事情。   因为靠近边关,这里人均战斗民族,哪怕只是一个小山村的百姓,也都凶悍异常,武德充沛。   回到村子,几个人一合计,准备去找村北的老李头问问。   老李头从哪来的已经无人知晓了,村子里的人只知道这老头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四十多岁了。   具体多大年龄没人说得清楚,或许是六十多岁,或许也有七十了。   据说老李是从大秦活过来的人,还参过军,打过仗。   有人去问他多大年纪了,老李头总会说记那个干嘛,能活着就不错了。   反正在村子里的人眼中,老李头走过南闯过北,是个有见识的人。   就算是村长,碰到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也会去询问老李头。   今日在山中见到了如此奇景,几人觉得老李头见识过那么多东西,说不定会有所耳闻。   “老李?老李?你在家呢么?”   “别叫了别叫了,几个小王八蛋,我还没聋呢!”   老李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由于上过战场,老李脾气很坏,但他人还是挺不错的。   老李来到这个村子里的时候,这几名猎户还是个小屁孩,整天跟在老李后面打转,嘲笑他脸上的伤疤。   老李也不生气,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便收了这几个孩子当徒弟,教他们一些在山里讨生活的技巧。   确切的说,整个村里的猎户或多或少的都跟着老李学到了不少东西。   因此老李也算是他们半个师父了。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把今天的所见所闻一一讲述了出来,询问老李见没见过类似的情况。   老李本来在屋内睡觉,听闻两人的叙述,慌忙走出门去,连衣服都顾不上穿了。   看着远处天边隐约已经有了消散意味的霞光,老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又有几分震惊。   老李的确是当过兵,他当年甚至还远远的见过秦始皇一面。   他从军之时,还只是个毛头小子,对外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当年听说要找什么仙人,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后来走来走去,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天下就乱了,跟着头领打了几场仗,他们大败而归。   后来他就成了逃兵,成了流民。   二三十年的颠沛流离,他最终来到了这小山村定居。   天下稳定了,他的日子也好了起来。   但老李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还是小李的时候,偶然一瞥看到的那瑰丽的美景。   “这……这是……仙人!”   “仙人出世,仙人出世了!”   老李的眼角划过一丝泪水,一丝激动的泪水。   当时他还年幼,并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   但是后来偶然听到了只言片语,他觉得,或许是当时的秦始皇真的残暴无道,所以仙人才不会帮他的吧?   至于秦始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老李也说不清楚,大家都说他是昏君,说他残暴无道,那大抵就是这样的吧。   只是后来,他跟人说,秦始皇真的找到了仙人,说他也见到了仙人出世的美景。   但大多数人都会嘲笑他在说梦话,说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说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就连老李自己也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当时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后来上了年纪,他便将这些当做故事,经过一些加工讲给小孩子听。   “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老李眼含热泪:“我说的都是真的,当年我真的见过仙人!”   老李真的见过吗?时间过去太久了,或许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但当看到天空当中那绚丽的景色之时,老李可以肯定,那定是仙人出世了!   老李身后,几名猎户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小时候听到老李讲的那些奇奇怪怪故事,居然是真的。   他们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有一天,能够亲眼见到老李所说的那些景象。   仔细想想,自己今天所看到的这些奇景,和老李当初讲故事所说的,还真有几分相似之处。   “该不会……是真的吧?”   “不好说啊……”   此时此刻,村子里看到外面的景象也都纷纷聚集在一起。   看到老李这般激动,跪地欢呼的模样,众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甚至有人早就在此之前,就已经跪倒在地开始祈祷了。   “莫要对仙人大不敬!快点跪拜!”   愣神间,几名猎户也被旁边的人一把拉倒在地。   迷迷糊糊之间,几人也开始跪拜。   ……   三十里之外的县城内。   看到天上这般奇景的人着实不少,但最让城内百姓惊奇的是,他们所养的家畜,不管之前正在做什么,在看到那奇景的刹那,全部都伏地顿首,不再言语。   他们仿佛都在庆贺着什么东西的降生一般。   当县令得知消息的时候,城内已经乌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人。   尤其是那些来自草原的牧民,更是跪倒在地,口中不断的高呼着什么。   县令略懂一些匈奴人的语言,隐约间他能够听到这些人呼喊着的是他们所信仰的神灵的名字。   “从天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64章 天道降世!   大汉虽然推翻了秦朝的暴政,将大秦的一切尽数否定,号称承秦之制,革秦之弊。   说是这么说,但后世无数出土的文物都表明,其实汉朝好像也没有怎么革除大秦的弊病。   基本上汉朝的所有制度,从政治到经济,再到军事上,完全照搬了大秦的一切。   所以单论对历史的贡献的话,大秦和大汉比起来,并没有少太多。   郡县制,自然也是汉朝继承自秦朝的一部分。   而县便是最基层的行政单位。   大秦是万户为县,而汉朝变成了百里为县,人口稠密之地,不足百里也可为县,人口稀少之地,一县的范围远超百里。   属实是换汤不换药了。   琅琊县县令说来也是倒霉,他是因为得罪了朝中的贵人,所以被发配到这里来的。   而琅琊县的地位十分尴尬。   从人口上来说,整个县的人口都不一定有一万户。   从管理的土地范围上来讲,整个县的范围大概也就一百多里的范围。   甚至就连县城,繁荣程度大概也就相当于正常县城的一半,放到后世,顶多也就是个镇子的模样。   整个县城,约莫也就几千户的人口。   这么大点地方,发生了什么消息,自然是举城皆知。   赵平身为一个县令,结果却是整个县城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得不说当真有些讽刺。   因为知道自己得罪贵人,这辈子再也没有回去的希望了,因此赵平躺的很平。   虽然这边比邻边关,但真要打起来,他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来,所以赵平一点都不操心。   躺平归躺平,但他多少心中还是有着几分正义的,没有对治下的百姓管理的太过严苛。   若是被人抓到了口实,只怕自己连这个县令都没得做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在这偏远之地老死之时,有人告诉他仙人出世!   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那人疯了,可当他看到手下言之凿凿,似乎确有其事这般,他还颇不以为意。   但当他走出门,来到大街上看着外面的霞光,还有那呼啦啦如同乌云一般腾飞的群鸟,他觉得,自己疯了!   “莫非……真的有仙人出世?”   赵平有些犹豫。   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般场景,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望着远处的霞光愣神了许久,赵平忽然反应了过来。   这不就是自己返回长安的最好契机么?   别管是不是真的有仙人降世,现在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亲自前往那山中一探究竟!   若是真有仙人出世,那自然最好不过了,到时候只要上报给长安,那剩下的……   赵平擦了擦口水,若是能够得到仙人一星半点的赏赐,那……   想到这里,赵平已经激动的浑身不能自已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有仙人,那这般奇景,也定是祥瑞!   这可是实打实的祥瑞,是这么多人都亲眼见到的真正的奇景,所有人都可以为他作证!   到时候上报给长安,说不定皇帝陛下一高兴,就给自己官复原职了呢!   想到这里,赵平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当即便召集了人手,准备前往那大山之中一探究竟。   但赵平没想到,一说是要去那大山之中,无数人便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那可是仙人啊!会不会惹怒了仙人!”   “真的要去吗?万一丢掉了性命可该怎么办!”   赵平当真想指着这些人的鼻子痛骂一句蠢猪。   “那可是仙人!仙人会随便杀人么?”   “再说了,那有没有仙人还不一定呢!说不定仙人早就走了,到时候咱们要是能闻到一口仙气……”   赵平脸上浮现出一丝陶醉:“别说是延年益寿,只怕要长生不老,力大无穷啊!”   “据说那仙人还是食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说不定看到什么金玉之类的东西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干脆就丢给我们了呢!”   赵平费力的鼓动着人心,最终忽悠到一队人跟自己一起前往那深山之中一探究竟。   如果他愿意,当然可以强行命令这些人跟他一起去,但为了让更多人前去那奇景之下冒险,他不惜耗费唇舌。   目的也很简单,越多人见证,越能说明他的所言非虚。   除此之外,人多了,或许也还能降低几分危险性。   毕竟法不责众,万一神仙真的怪罪下来,这么多人都去了,神仙应该也不会妄造杀孽,把他们一起都噶了吧?   人多,他才又底气,这次出门才能有所收获。   赵平并不担心有人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将其隐藏起来。   就这么大点地方,谁得到什么好东西,难不成还真的能藏起来不成?   藏不住的!   所以赵平很放心!   看到县令老爷带着一群人进了山中,其他人顿时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县令老爷说的不错,哪怕什么都没有,只是去闻闻仙气,说不定就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呢!   再说了,那县令老爷不也没不让人一起去么!   就在赵平离开不久之后,不少人也跟着一起往那大山进发。   来到山脚下,赵平询问了山脚下的猎户村民,果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甚至发现了几名奇景出现之时,就在山上的猎户。   赵平将他们叫来,仔细的询问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几名猎户哪里见过这般场景,顿时激动的不能自已,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全部讲述了出来。   县令便是他们这辈子都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了,现在和这般大人物站在一起,他们如何能不激动?   听到几人并未往深处探索,县令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失望。   但他还是让人把这几人带了上来。   他们毕竟是猎户,对这深山老林比较熟悉,如果没有他们带路,这些人很有可能根本走不出这大山。   几名猎户似乎还有些犹豫。   县令见状便十分温和的劝告。   他并没有拿出特别强硬的态度,因为他知道,这次进山还要依靠这些人才能走出来。   万一把对方逼急了,把自己等人丢在了深山老林里,只怕依靠自己,这辈子也走不出来。   对付大人物要不卑不亢,这样才不会显得过于谄媚,对付小人物业不能高傲自满,这样用人之时,别人才会心甘情愿的给你卖命!   这是赵平自己总结的为人处世之道。   总之,在赵平的说动之下,几名猎户终于答应带他们进山。   但他们表示,自己不敢打扰仙人休息,只能带他们到最近的地方,之后他们便会在原地等待他们返回。   谁也不想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不过几人保证,既然把他们带了进去,那肯定也能把他们带出来。   总之,一行几人最终还是一起往大山深处,抱着虚无缥缈的信念,去寻找那谁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仙人去了。   ……   时间往前倒退一些。   秦天离开洞府之后,感受着天地间跃动的灵气,体内气海一阵激荡。   仅仅往前走了两步,他便不得不停下来,开始整理自己体内的气海。   气息变化的太过迅疾,一时间他无法压制住体内的气息,才会引发天地间的各种异象。   良久之后,秦天体内的灵气终于稳定了下来,他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他现在是什么境界,秦天也不好说。   或许还是炼气期,或许按照后世的标准来看,已经是金丹后期了。   本质上他还是他,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对天地规则的理解,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多了几分。   当他气息稳定下来之后,境界对他来说基本上就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追求的大自在大解脱,境界只不过是在追寻这个结果之时修行路上附带的一些小礼物罢了。   当秦天回过神来之时,却是发现自己头顶已经出现了不少异象。   这些异象有些是自己引发的,但更多的,还是自己手腕上的那一缕天道气息降世所引发的奇景。   秦天本可以挥挥手便把这些奇景全部都散去,但感受到天道气息的心情,他便没有动作。   没错,他手腕上的这一缕天道气息也是有着自己的情感,有着自己的想法的。   他给秦天的感觉,更像是一只亲昵的猫儿,一只粘人的狗,换句话说,秦天觉得自己好似养了一只宠物。   想到这里,秦天不由得微微一笑。   说到宠物,只怕整个世界上,自己的宠物是最厉害的一个了吧?   谁能把天道当成宠物来豢养的?   天道气息感知到秦天的想法似乎也有些兴奋。   “没想到你这个小家伙,还真的愿意做宠物啊!”秦天想了想:“既然如此,给你取个名字吧!”   “看伱通体雪白,就叫你……小白吧。”   秦天笑了笑:“算了,我开玩笑的,叫……”   还不等秦天说出口,他便感到手腕上传来一阵焦急的情绪。   “什么?啥?你还真的想叫小白啊!”   感知着小白传来的真真喜悦,秦天自从修行以来,第一次感知到了无语的情绪。   “你……算了,你喜欢就好。”   “小白,就小白吧。”秦天无奈道。   虽然多了一个名为小白的宠物有些奇怪,但出关之后的喜悦还是让秦天有些兴奋。   虽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感知到外界跃动的灵气,秦天的心情自然也是好上不少。   许久没进食,出关之后,秦天竟是有些想念外面的食物了。   说实话,这个时代并没有太过丰富的味觉享受,秦天在俗世当中所能享受到的美味也十分有限。   不管是酱油亦或者是别的什么调料,这个时代都是没有的。   就连烤肉,缺乏了调味料的腌制,吃上去味道也实属一般。   毕竟没有经过后世精心的筛选,这个时代的家畜肉质普遍不是很好。   但也并非没有让秦天感到满意的食物。   这个时代没有任何污染,有些野果天生就十分美味。   当然,甜味肯定是不会有太多的,丰富的甜味是经过人工筛选之后才有的果树。   不过酸酸甜甜的味道,倒也十分可口。   若是秦天愿意上一些灵气滋养,即便是酸甜的果子入口也会异常美味。   正当他准备下山寻找一些果子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或许是因为天道气息的逸散,丛林当中不少鸟兽都纷纷赶来。   或许是想亲近天道的气息,或许是想守护天道,抑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许多动物全部都不约而同的一起赶来。   仅仅只是秦天入眼之处,便是无数生物。   最先赶来的,站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各种狼虫虎豹,身为食肉动物的他们,自然是在最前方站着。   后面的才是各种食草动物。   而站在最前面的却是一只十分漂亮的大老虎。   秦天对动物不怎么了解,但他越看越感觉这老虎像是在后世已经灭绝了很久的东北虎!   这老虎生的当真是十分漂亮,毛皮顺滑发亮,秦天看到他的第一眼脑海中想起来的便是吊睛白额四个大字。   “好老虎!”秦天忍不住赞叹道:“当真是凶猛无比。”   “只怕你就这山中的霸王吧!”   如果山下那几个猎户见到这只老虎,只怕会立马认出来,这就是恐吓他们的那只大老虎!   此时此刻,周围的鸟兽似乎是感知到了秦天手腕上天道的气息,竟是忍不住有些骚动。   感知到了外部的环境,秦天手腕上的小白也不是十分老实。   晃动之间,他竟是往外散发出了一股波动。   接触到这股波动的动物纷纷变得眼神迷离了起来。   这些鸟兽在感知到自己降世的一瞬间便赶来庆贺,小白自然也要给他们一些好处,以表达自己的公正。   没错,这就是小白表达自己公正和爱意的方式之一。   既然他们能够来到此地,就足以说明他的幸运,说明他们足够聪慧。   而天道,从来都不会吝惜这一点小小的宠爱。   被那波动拂过,这些动物的眼睛忽然变得有些迷茫,紧接着便是一阵灵动。   很显然,他们也明白了些什么! 第165章 这是给仙人的贺礼!   对于生物而言,或者说一个族群而言,最重要的事什么。   不是锋利的爪牙,不是强大的力量,也不是足以御寒的皮毛,而是智慧。   强大的身体只能保证个体的存活,并且你无法确定这世界上会不会有比你更加强大的生物存在。   但智慧,可以积累的智慧,却是族群得以存活的保障。   即便是对于修炼者而言,多么强大的修炼天赋,都比不上能够理解时间万物的智慧。   莫要说是没有太多智慧,只知道依靠本能行动的野兽,即便是人类,想要走上修炼一途亦是千难万难。   大部分人究其一生,连大门的朝向都不知是在何处。   但在天道气息的赐福之下,这些生物竟是开了宿慧,甚至有了那么几分走上修炼一途的可能性。   以他们短暂的寿命以及生存的恶劣环境而言,这个可能性只怕是十分渺茫,但他们最起码知道大门是在朝何处开了。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要比那些站在人类之巅的帝王要幸运得多。   至少,这些站在人类权利巅峰,苦求长生而不得的人类帝王,这辈子也看不到修炼一途的大门朝哪开。   那东北虎看秦天的眼神瞬间有些不对了。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地方,更不知道自己来要干什么。   但在得到智慧之后,他忽然悟了。   眼前这个人类身上所散发的味道十分好闻,向其四溢,让他忍不住口水直流。   在得到智慧之前,兽类的本能告诉他,这人不能招惹,因此他便是一副折服的姿态。   但在得到智慧之后,他逐渐理解了那香味所代表的含义。   这个生物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如果能吃上一口,只怕能够当场得道成仙!   虽然他那贫瘠的大脑当中并不能理解得道成仙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普通野兽眼中,秦天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威压更多,以至于他们不敢造次。   但在开了宿慧,即将踏上修行之路的野兽眼里,秦天却是这世间少有的美味。   如果他们什么智慧都没有,野兽本能会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不敢造次。   如果他们真的走上了修炼一途,顺应天道,只要不是什么歪门邪路,自然也不会对秦天有什么想法。   可偏偏这老虎不上不下,将入未入,尤其是他之前本就聪慧,各方面因素一叠加,竟是导致他心中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   “吃了这人!”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如同附骨之疽一般,在他的脑海当中疯狂的生根发芽。   东北虎的眼睛变得通红,浑身上下的气息也逐渐变得有些残暴起来。   本就不俗的他,一开始进入狂暴,身上所散发的气息便震慑住了周围的小动物。   看到周围的小动物纷纷惧怕的远离自己,东北虎的猫脸上竟是隐约浮现出一丝得意。   似乎这种威风让他十分满足。   很快,他的注意力便再次回到了秦天的身上。   口水缓缓的低落在地上,散发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一些弱小的生物只是闻到这股味道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好猛虎。”秦天略微有些惊讶道。   “还未成形便有如此神异,若是不好好教导,只怕留你不得!”   这老虎还未踏入修炼一途便拥有此等神异,等到未来真的修行有成,只怕是神通广大。   而这种生物若是不知道加以节制,只怕对整个世界而言都是一个祸害!   食肉生物天生凶悍,来自基因里面捕猎的凶性让他们在走上修炼一途之后更加倾向于掠夺别人弥补自己。   简单来说,相较于秦天这般克制自我,食风饮露的修行方式,他们更倾向于通过吞噬别的生物的血肉来使自己发展壮大!   这类修行者,越是修炼有成,对这个世界的破坏也就越多。   这完全违背了天道的本意。   感知到小白传来一阵不悦和不喜的情绪,秦天轻轻笑了笑,安抚了一下小白。   “放心,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环顾整个兽群,这里面或许会有些动物能够突破自己生物基因的限制,活的更久,或者长的更大。   除了眼前这只猛虎,只怕别的动物能够真正踏上修炼一途的可能性,及其渺小。   嘴上说着,但秦天却并未行动。   他饶有兴致的盯着这只东北虎,想要看看他会如何行动。   东北虎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遇到什么,此时依旧死死的盯着秦天。   他从秦天的身上感知到了一阵接着一阵的威胁,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但口腹之中传来的饥渴的感觉,却是让他根本忍不住。   本能告诉他,尽快拜服,但他的智慧却在不断的挑逗着他的神经,让他扑上去,狠狠地撕开这人的喉管,痛饮对方的鲜血!   秦天身上的气息在缓慢的收缩,不多时便已经变得如同常人一样。   现在东北虎已经在秦天身上感知不到任何威胁感了,换做以前,只怕他早就扑上去了。   但现在,他毕竟有了智慧,发觉了这其中的异常之处。   威胁感消失了,他反倒是不敢行动,变得更加警惕了!   秦天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   东北虎死死的盯住秦天,背上的毛发竟是如同钢针一般根根竖起,直冲天际。   他的背几乎要弯曲成一张弓了,这是猫科动物极度警惕的表现。   片刻之后,东北虎忽然平静了下来。   他居然微微低下头,浑身炸起的毛发也平静了下来。   这东北虎顺从的走到了秦天面前,低下头,露出了自己的腹部。   这是臣服的表现,也代表着他毫无保留的把自己的一切全部都交给秦天来主宰。   低下头看着这只大猫,秦天无奈的笑了笑。   他伸出手摸了摸东北虎的脑袋:“伱这小家伙,倒也还算机灵聪明,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揉了揉东北虎的廉价,看到对方脸上露出了一副享受的姿态,秦天忽然理解为什么后世那么多人喜欢撸猫撸狗了。   这种毛茸茸的触感,确实能给人不一般的享受。   看到东北虎顺从的模样,秦天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一笑,他尽力敛藏的气息便一下子散发了出来。   来自血脉天性之中的威压瞬间传遍了四周。   无数豺狼虎豹纷纷低下了额头,表示臣服。   除了手底下的东北虎,其他的动物眼中更多的还是朦胧,他们的智慧并不算太多。   除了这些小型的动物之外,更多的则是飞起来足以遮蔽天空的鸟雀。   和动物比起来,鸟雀的脑容量更小,但他们似乎要更聪明一些。   一些胆子比较大的,甚至主动的飞到秦天的身边,有几只甚至落到了秦天的肩膀之上。   秦天认不出来这是什么鸟类,或许是在历史的长河当中悄无声息的早就已经灭绝的种群。   但这几只小鸟眼中透露出一股灵动,羽毛也是相当的华丽漂亮,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生好感。   秦天用手指轻轻逗弄了一下几只小鸟,忽然觉得心情十分愉悦。   “去吧,给我找些果子或是别的什么吃食来。”   秦天手指轻轻在这些小鸟的身上拂过,一道灵气打入它们体内。   有了这道灵气,他们的寿命将会远超同类,甚至成为一个种群之中的王者也并非不可能。   等价交换,既然要请别人帮忙,那自然是要给予对方一些回报。   低下头,看到东北虎眼中渴望的神色,秦天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你也去吧,带着这些小家伙们一起。”   “不过……”   秦天补充道:“莫要妄造杀孽,我只要一些果子就好了。”   环顾四周,秦天发现了几只毛发漂亮的小猴子。   招了招手,那几只小猴子便屁颠屁颠的凑了过来。   “让这几只小猴子跟你一起,有他们在会方便许多。”   那小猴子一听,顿时激动的上蹿下跳,竟是丝毫不惧怕的拽着东北虎的毛发便爬到了他的头顶上。   对于这几只小猴子大胆的行动东北虎显然是十分不满。   他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这些小猴子甩下去,但怎奈何这小猴子的手指紧紧的抓住他的毛发,丝毫没有下去的意思。   这让他有些焦躁。   “好了好了,回来我多补偿你一点,你就别不满了。”   听到这话,那东北虎才微微点头,不再表示挣扎。   秦天不禁感到有些好笑。   他哪里看不出,这东北虎其实就是在闹,不闹一闹,怎么能够得到他更多的青睐呢!   不过动物的这点小心思倒是一看就透,他也并不反感东北虎这看似狡猾,实则单纯到不像样子的小心思。   和人类比起来,动物还是太过简单纯良了。   “去吧去吧,我在这等着你们回来。”   东北虎得到了命令,忽然长啸一声,周围的动物顿时纷纷响应,站起身来。   他身上的小猴子也十分兴奋,叽里呱啦的叫着,蹲在东北虎的头上,十分神气的指挥着动物们离开。   碰到有些不愿意起身的动物,他们还会跑下来给那些小动物们一巴掌,催促着他们起身。   在他们的催促下,那些不愿意离开的动物才不情不愿的起了身。   秦天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这些小猴子,当真是调皮可爱。   “好了,不必勉强,快去快回吧。”   小猴子听言,这才不去催促那些不愿意挪窝的动物,只是在走到他们旁边之时,还是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甚至啐他们一口,以表不满。   秦天能够理解那些不愿意挪动的动物的想法。   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多心思,更多的还是跟着本能在行动。   他们觉得呆在秦天的身边很舒服,想要尽可能的多吸收一些秦天身上的气味,这或许对他们有着不小的好处,这才不愿意挪动。   只是他们不知道,若是现在出发了,过一会会有更大的机缘等着他们。   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得到了什么,就要失去些什么。   秦天也不在意,虽然仅仅只是嗅闻着自己身边的灵气就能让这些动物获益匪浅,但和他的赏赐相比,这些反倒是不够看了。   他也并不介意让这些动物获得一些好处,归根结底,这些动物都是被小白吸引而来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冲着自己而来。   既然自己得到了小白,那自然就要承担一部分小白身上的因果。   他们所摄取灵气而获得的好处,只是秦天代替小白的赏赐罢了,这是对他们朝拜的奖励。   那几只羽毛亮丽的小鸟在高空飞行,若是看到什么果子便会降低高度,发出几声啼叫以做提示。   那小猴子若是听到了叫声,便会抬起头四处张望,看到了果子便驱赶着身下的动物往那果树旁边走过去。   到了地方之后,他们便会飞速的爬到树上,左右闻闻,时不时还摘下一个果子自己尝尝。   遇到满意的才会飞快的爬下树,落到动物头上,接着再进行下一轮循环。   这些鸟兽配合无间,一时间竟是显得十分和谐。   这其中最为耀眼的自然要数最前面的东北虎和那几只毛发泛着金色的小猴子了。   当其他动物积攒了一批果子之后,便会送到他们面前,先是由东北虎筛选一遍,然后那几只小猴子再筛选一遍。   他们都满意的,才会被那小猴子心满意足的放在怀中,准备带回去给秦天。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何处学来的,其中一只小猴子竟是拿草绳和树叶编制了几个小小的包裹。   这几只小猴子一猴一个,经过层层筛选的果子最终才能被他们放进那小小的包裹里面。   至于剩下的,自然都是丢给其他动物食用了。   有些帮不上忙的小动物,诸如兔子狐狸一类的,则是会跑到一遍挑选自己眼中最好看最美丽的草叶朵。   若是挑选到满意的,则是会叼在口中,随后亦步亦趋的跟在老虎身后。   每只动物都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为秦天准备贺礼。   ……   赵平刚进山没多久,便听闻山顶上传来一阵猛虎的长啸,他背后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衣物。 第166章 山中奇遇,有缘无分!   “这声音是……”   “是老虎吗?”   赵平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一时间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他这次带来的人本就不多,几人虽然披甲执锐,但对付对付流民还行,真要去和猛兽搏斗……   只怕他们几人还不够给猛兽塞牙缝的!   赵平这个领头人都打起了退堂鼓,更遑论其它人了。   就连在丛林里讨生活的猎户,即便是见多了各种猛兽,他们也不敢继续往前走了。   谁敢去赌那些虎豹是不是已经吃饱了?   “大人,要不,要不咱们先回去,多找些人来?”   “对啊对啊,多找些精锐,不然万一遇到猛兽,我们这几个人可不是对手!”   下面的人似乎也看出来了县令的犹豫,纷纷开口劝说。   赵平明显是在纠结。   回去吧,有些不甘心,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谁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了?   如果什么都没看到,回去跟人说这里出现了祥瑞,只怕也会被当成溜须拍马的骗子。   天底下那么多的祥瑞,那么多故事传说,有几个是真的?还不都是人为制造出来哄骗天下人的?   但这可是摆在自己面前的,真实存在的仙迹啊!   不过这么一想,或许之前那些奇迹,兴许也是真的呢?   可要是继续往前,说不定就要被那虎豹给吃掉,丢掉了性命,多少仙迹也救不回来了!   赵平站在原地踟蹰良久,最终一拍大腿。   干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富贵险中求,人死鸟朝天,他可不想一直在这破地方孤独终老!   当然,对手下他可不能这么讲。   “放宽心,这可是仙人出世的地方,这里的野兽多多少少应该也沾染了一点仙气,褪去了一身兽性,应该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仙人看在眼里,也不会让他们伤害我们的!”   赵平越说越起劲,似乎都要把自己说服了一般。   “可我之前来过这山里,也没见这里面的野兽多通人性啊……”有名猎户嘀咕道。   “那,那这能一样么?”   “那之前仙人不是没来么?现在仙人来了,这些野兽还和之前一个模样,那仙人不是白来了?”   赵平越说越肯定,连自己都信服了。   “走,咱们进山!觐见仙人!”   说着,赵平便抬起脚,率先迈进了这大山之中。   手下的人一看,没办法,县令都进去了,咱们能不进去。   走吧。   几人对视一眼,无奈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进了山中。   刚往前没走两步,一行人便听到前面一阵吵闹。   猴子的唧唧声,小鹿的嘶鸣,老虎的咆哮,期间还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分辨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声音。   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他们头顶便飞过几只羽毛艳丽到不似人间生物的鸟类。   接着一群动物便一下子都冲了出来。   老虎豹子野狼,最令人惊奇的,还是那些骑在大型动物身上的猴子们。   尤其是骑在老虎头上那只周身似乎散发着金光的小猴子,更是令人称奇。   只见那小猴子手舞足蹈,他身下的老虎竟然也丝毫不反抗,任凭他指挥着往前走。   细细看去,那猴子身上竟然还斜跨了一个树叶草绳编织出来的小包裹,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但很快,赵平便知道那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了。   只见其他猴子在亲密无间的配合下,快速的挑选着果树上的果子,其中看上去最大最艳的,则是会被送到那小猴子面前。   大老虎仔细嗅闻,筛选一遍之后,遇到不满意便十分人性化的摇摇头,将其推出来。   剩下的则是会被头顶上的小猴子接过去,仔细嗅闻一遍。   若是遇上满意的,他才会将其装到自己怀中的小包裹里面,剩下的大多都被他随手丢给其他动物吃了。   众所周知,老虎都是吃素的。   可那些被丢下来的果子,老虎竟然是看都不看,低头就直接吃了进去!   老虎吃素!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只有那些大家都看不上的,才会被丢得远远的,无人问津。   “这……这是什么情况。”赵平口舌干燥。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其他人也是震惊不已,别说是见过了,这辈子就算是在神话传说当中,也断没有见过眼前这般景象。   光是见到这些动物和谐相处就已经足够惊人的了,更不要说还看到这些动物配合的紧密无间了!   那老虎看到众人也不在意,蹲在原地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看着其他动物忙前忙后。   赵平甚至看到一只小鹿口中衔着草环,将其放在了那老虎头顶之上。   结草衔环……   一瞬间,赵平心中只冒出来了这四个字。   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神迹!   看看手下的人,他只恨没带过来两个画师或者是擅长文书之人,若是把眼前这般奇景记录下来,贡献给皇帝,那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就有了。   看到这几名人类,这些动物也不闪不避,更没有半分惧怕。   赵平甚至看到那猛虎十分友好的朝着自己点了点头。   坏了,气猛了,看见猛虎点头了。   这些动物十分人性化的举动让赵平心中产生了几分幻觉。   犹豫了一下,他主动上前两步。   霎时间,他身后的几名护卫都捏了一把冷汗,其中一人甚至上前拉住了他。   但赵平此时此刻激动无比,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他用力挣脱手下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恭恭敬敬的对那猛虎行了一礼。   他倒也聪明,看的出来这猛虎才是这群动物的领头羊。   “小人乃是琅琊县县令,今日得见如此奇观,想来是仙人现世,冒昧拜访,还望诸位谅解!”   猎户们顿时都觉得这县令疯了。   这不过是些畜生,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毫无意外的,这些动物并没有理会赵平。   他们都忙着呢,谁有功夫搭理一个不知道来干啥的人类。   赵平仍旧不死心,接着往前走去。   “这位虎大王,想来您是为仙人办事的,能否……”   老虎眼中露出几分警告之意,赵平顿时不敢继续往前走了,连说一半的话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被那猛虎一瞪,赵平只觉得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鸡皮疙瘩顿时起了。   他毫不怀疑,若是自己再往前一步,只怕这老虎会立即把自己生吞活剥了。   “诸位,你们这是在为仙人摘果子吗?”   赵平仍旧不死心,还想说些什么。   但看那猛虎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赵平只能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片刻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了一边的大树和猴子。   他无比坚信,这些动物绝对是可以交流的,只是他们不想搭理自己罢了。   想要和这些动物交流,那就需要一个突破口,旁边的果树自然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想到这里,赵平也顾不上风度了,赶忙费劲吧啦的爬到了一边的树上。   刚上树,他鼻子便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果香。   他不是没有吃过外面的野果,但那些果子都是又酸又涩,难吃的不得了。   但不知为何,这果树上不知名的果子竟是清新异常,让他忍不住食指大动。   但看了看身边的动物,他还是忍了下来。   左看右瞧,他终于选定了一个看上去不错的果子,手忙脚乱的摘了下来。   由于下来的太过仓促,他甚至还跌了一跤。   老虎头顶上那小猴子看到了,发出一阵叽叽叽的声音,好似在嘲笑他一般。   摔倒地上,赵平早就风度全无,头顶上甚至还挂了几片树叶。   没有急着整理自己身上的杂物,赵平试探性的伸出手中的果子往前一步一步的走着。   但那老虎看到他靠近,竟是猛地打了个响鼻,这让他不敢   赵平讪讪后退,为了缓解尴尬,竟是将怀中的果子用衣服将其擦了擦,放入口中一咬!   瞬间,赵平瞪大了眼睛。   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果香四溢,鲜甜爽口!   看着满山遍野的果子,赵平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发达了!   就在此时,那些鸟兽似乎是收集够了果子,竟是齐齐转身离开!   在赵平的招呼下,一行人连忙跟了上去,想要看看这些鸟兽到底准备前往何处。   走到半路上,赵平还顺手捡了一颗那些野兽掉落的果子。   他们似乎并不在乎这一个果子,这才给了赵平捡漏的机会!   鸟兽的步伐很是急切,他们在丛林中行动自然是比不上这些鸟兽,不多时便跟丢了目标。   但好在鸟兽实在是太多,跟着他们的踪迹这些人也能找到。   借助佩刀,一行人费力的劈砍着眼前的藤蔓树枝,试图在丛林当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不知道为何,这一路上的树木枝丫竟是结实了许多!   他们并不知道,这是秦天所带来的变化。   但好在一行人颇为用心,奋起直追之下,竟是也追上了前面的那些动物。   穿过层层丛林,赵平眼前豁然开朗。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片宽阔的空地。   说是空地也不恰当,这地方周围有着不少低矮的灌木丛,还有不少参天的大树。   但此时此刻,这些植物仿佛都是有了灵性一般,竟是不约而同的同时避开了远处那个山头。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过去,却是惊异的发现周围的植物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那个山头围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我要找的仙人!”   赵平在心中咆哮着,只恨不得现在就跑去跪在仙人面前,求仙人跟自己一起回去。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只见那些小猴子将搜集来的果子一一恭敬的放在了仙人面前。   而那果子下面,则是动物们搜集来的各种艳丽的朵以及鲜嫩的青草。   果子被小猴子毕恭毕敬的放在这些草垫上面,以免被弄脏了果实。   秦天微微一笑,伸手拿起一颗果子。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果子,但看上去就挺好吃的。   秦天顺手打了一道灵气进去,霎时间,果香四溢。   就连远处的赵平都能闻到那鲜美的果香!   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溅,那股果香更加浓郁,引得几人口中疯狂分泌唾液。   那是来自身体的渴望,让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身体的本能。   但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   不是因为他意志力有多么强大,只是因为秦天收敛那果子上传来的香味。   赵平越看越心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走!”   “走?”手下的人顿时傻眼了。   好不容易见到仙人了,这就走?   赵平却是有着自己的考量。   现在他们人手本就不够,能不能靠近仙人还是两说。   再说了,他们现在这几个人什么身份?也能去觐见仙人?   当然是要请他的上官带队,亲自来求见仙人,如此才不算是辱没了仙人的身份!   所以他当即便决定转身离开!   如果再晚一点,只怕是来不及了!   走下山去,一股冷风吹来,赵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过头竟是恍然发现,自己在山中竟然丝毫不觉得寒冷!   前两天才刚下过雪,这边关已经是十分寒冷,人人穿衣了。   刚刚在山中他们只觉得浑身舒适,竟然没有丝毫寒冷的感觉!   最令人惊奇的是,这个季节虽然有些树木的确是还有着一些绿叶,但绝对不会再有果子成熟了!   但他们刚才在山中,竟是不自觉间将这一切全部都忽略了!   赵平更加坚定了此人就是仙人的想法!   如果这都不算是仙人,那什么还算是仙人呢?   事实上,早在这几人进山之时秦天便已经知晓了。   既然他们是第一个走进这大山之中的,秦天也不介意和他们见一面。   甚至给他们一点好处也是可以的。   就比如自己手中这颗灌注了灵气的果子,分他们一两个也并非不可以。   至于他是自己吃还是拿去献给自己头顶上的人,那就不关秦天的事情了。   但不知道为何,这几人竟是只远远的看了一眼便抓紧时间离开了。   既然如此,那只能道一句有缘无分了。   若是赵平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只怕是会穿越回去把刚才的自己活生生的掐死!   不过秦天也能猜到赵平是干什么去了,无非就是喊人一起来见自己。   不管他是好心还是别的什么心思,秦天都没有和他们在这浪费时间的打算。 第167章 大猫随身,治病救人   一个人修炼久了,他也不是很喜欢被俗世当中的事务所打扰。   所以吃完这些果子,他便打算离开了。   “至于你们……”秦天看了一眼这些动物,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他们应当不会为难你们,若是见到人来,自己躲好就可以了。”   看了一眼那只懒洋洋的东北虎:“说起来,若是那些人真的找来了,只怕你也是会被殃及池鱼。”   “这样吧,见到人来伱就躲起来,莫被外人找到了。”   说着,秦天手指在东北虎的脑袋上轻轻一点。   可那老虎竟是侧着脑袋躲开了。   “怎么?赐你一场机缘,你还不想要了?”   可谁知那东北虎竟然向前一步低着头在秦天的身上蹭来蹭去。   秦天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小子,原来你不是不稀罕这机缘,而是更贪心一点!”   秦天笑骂道:“你倒是会打蛇上棍!”   不过对于这东北虎略微有些冒犯的请求,秦天也不是十分介意。   主要是……这玩意儿撸着是真的舒服。   “你这小家伙……”秦天笑了笑。   “也罢也罢,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愿意,从此跟在我身边也无妨。”   秦天手指轻轻点在东北虎的额头上,一道意念随之传了过去。   片刻之后,那东北虎看了看秦天,竟是没有丝毫犹豫。   伴随着一声长啸,东北虎身上一道金光闪过,竟是变成了一只肥肥的橘猫!   凶猛的长啸也随之变成了一声可爱的猫叫。   秦天本以为这老虎放不下自己在山林中的威风,放不下这原本的模样,多少爷得犹豫一下吧。   结果没想到,大猫这么干脆,竟是毫不犹豫的直接就化为了一只大橘猫,看来是铁了心要跟着自己了。   “好好好。”   秦天略带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不过秦天并没有给这老虎一个名字的打算。   暂时就先小黄小黄的叫着吧,等到之后若是他真心实意的跟着自己,不愿意离开,届时再给他一个名字也不迟。   秦天知道自己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若是给这小东西取了名字,只怕日后会升起感情,不舍得他走了。   临走之前,秦天顺手赐给了那小灵猴一道法术。   这法术没有什么威力,只是能够让他跑得更快,以保证这小家伙不会被外面的那些人给抓到。   “若是还有人来,就靠你保护这些小家伙们了。”   那小猴子竟然十分人性化的点点头,甚至还双手合十对秦天行了一礼。   “小家伙倒是聪慧。”   秦天笑了笑,伸手一招,一只仙鹤便从远处飞速朝着此处飞来。   大老虎变成了小橘猫,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太习惯,此时他正费劲的扑腾着他的四条短腿,想要跳到仙鹤的背上。   秦天见状,手指微微勾了勾,小橘猫便凭空飞到了仙鹤背上。   他倒也不生分,顺着秦天的衣服就爬到了秦天的肩膀之上。   地上的小猴子明显露出了几分羡慕的神色。   如果可以,他也想爬上去。   但谁让老虎才是这山中的霸王呢?   有他在,自己哪敢开口造次!   ……   至于后来赵平带着人回来,看到的却是一座空山只能望洋兴叹,那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没能找到仙人,但在见识到了仙山的神异之后,赵平的顶头上司暴跳如雷。   但没办法,谁让仙人走了呢?   好在赵平还留下了一颗仙果,这让赵平能够交差。   赵平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多摘两颗,现在好了,连山都进不去了!   再次到来,众人一进去便会迷路,在森林里兜兜转转几圈,片刻之后便发现自己竟是回到了入口处!   这下再也摘不到新鲜的果子了!   于是这颗果子便被加急送往了长安,不久之后,天底下所有人便都收到了寻仙令!   ……   俗世发生的一切都和秦天没有太大的关联。   坐上仙鹤之后,他便没有确定自己的目标,准备让仙鹤自由发挥,看飞到哪里是哪里。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年号这个东西还是汉武帝首创,如果是在那之前,秦天说不定就得问问皇帝是谁来确定现在的时代了。   不过若是汉武帝时期或者之后,那就好办了,问问现如今是何年份就好了。   说起来,秦天不觉得自己能一觉睡到东汉去,那可是一百多年了。   秦天估摸着,自己这一觉,大概也就是五六十年,六七十年的样子。   现在应该还是西汉,大概可能也就是文景之治到汉武盛世这个年代之间。   说起来,若是汉武盛世倒算是他的几分幸运了。   自从穿越过来之后,他还没见过这所谓的盛世到底是何模样。   而且这汉武盛世的诸多名人,若是有机会,秦天也想去见一见。   封狼居胥啊……   想到这里,秦天一时间不由得有些出神。   片刻之后,鼻尖嗅到一股怪异的味道,秦天皱了皱眉,这让他心中产生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低头看下去,却是发下下面的一个村子浓烟滚滚,竟是带着几分死气。   一股莫名的味道在口气当中漂浮着。   秦天当即按下云头,缓缓降落。   这是一个仅仅只有二三十户人口的小村子,走在村子当中的小路上,秦天能够看得出来之前这个村子里面的生活还算不错。   村里面的道路虽然并不平整,但却是用石子铺就而成的。   若不是生活的还算不错,村民是不会有闲心给村子修路的。   但此时,整个村子的人都聚集在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之上,走近之后还能听到有妇人孩子的哭泣之声。   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秦天微微皱眉。   村子不大,因此他这个肩膀之上蹲坐着一只小猫的外来人就显得十分显眼。   好在秦天是一身白衣,这让他显得不是那么突兀。   这个时代,白衣作为轻贱,黑色最为高贵。   因为布料的颜色天生就是白色的,但黑色的布料却是要经过层层工艺的浸染!   因此也只有全天下最尊贵的人才能穿得上黑色的衣服。   看到有外人进来,村子里的人纷纷露出几分警惕。   秦天也不觉得尴尬,对周围人行了一礼,随即便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偏远村子里的人哪里见过这般懂礼数之人,一时之间竟是手足无措,后退两步,不知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整个村子最德高望重村长走了出来。   他也是读过书的人,多少知道一些礼数。   看到秦天的气度便知道秦天不是凡人,因此不敢怠慢。   听闻秦天的询问,他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   事情并不复杂,起初只是村子里有人偶然风寒,并不算特别大事。   但不知为何,没过多久,村子里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开始咳嗽发热,如今小半个村子的都有症状了!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倒也罢了,只是不知道为何这风寒一直不痊愈,前几天就已经有上了年纪的人顶不住去世了。   如今村子里更是有几个青年彻底病倒,这两天眼看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遇到这般场景大家也都不知道怎么办,只好把病重之人放到一起,等他们痊愈。   说是痊愈,其实也就是放任他们等死罢了。   那妇人孩子哭泣,便是刚刚有一人咽气了。   “在下略懂医术,阁下若是不介意,不如让我查看一番?”   村长犹豫片刻:“可……我们没有钱,继付不起诊费,也买不起药品……”   “无妨。”秦天微微一笑:“在下治病救人不收费,如果事情如我所料,或连药汤都不必服用。”   村长愣了愣神。   如果没有后面那句话,他还是十分愿意相信秦天的。   这天底下,哪有不服用药汤就能痊愈的疾病?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别管他用什么办法吧,愿意看看总归是好的。   村长连连点头,慌忙拨开人群,带秦天走了进去。   秦天看了一眼,连把脉都不用便看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说来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感冒发烧,顶多现在是冬天,大概是感染上了传染性比较强的流感。   其实这放在后世都不算什么大事,稍微吃点药,身体比较见状的,甚至连药都不用吃,抗一阵就过去了。   但这个时代的百姓想要吃饱饭,有一个健壮的身体并不容易。   尤其现在还是冬天。   缺少食物的情况下,百姓就只好尽可能的削减每日的饮食,来保证自己能够渡过这个冬天。   若是不生病倒也罢了,一旦生病,那可就真是兵来如山倒,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流感,也足以要人的性命!   连吃饱饭都勉强的人,哪里看得起医生,喝得起药汤?   小感冒演变成重感冒,接着便是深度感染,演变为肺炎,各种并发症也随之而来。   流感的传染性又比较强,小村子你来我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传染开来。   老人身体本来就比较弱,还吃不饱饭,自然是早早的去世。   但长期这么熬下去,哪怕是壮硕的汉子也顶不住。   于是一开始仅仅只是一人的小感冒,便逐渐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如果他们运气好,能够扛过去,也就过去了,抗不过去,只怕这个村子过了这个年,就要少一小半的人口。   过年关过年关……正是因为冬天对于平民百姓太过难熬,所以才有了年关的说法。   每一次过年,就是过了一道鬼门关。   秦天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就是这个时代平民百姓的悲哀。   缺衣少食,生病了也只能硬抗,扛过去就是天命保佑,抗不过去……   “这日子,当真是难熬……”秦天忍不住叹息道。   如今几乎已经是隆冬季节,可这百姓身上的衣服看山去十分厚实,其实都是用树叶茅草填充的,御寒能力十分有限。   “现在日子和以前比好多了!”   听到秦天的感慨,村长忍不住接话道。   “这过完年,就是元光四年了,头前十几年,别说是穿衣了,村子里还经常饿死人呢!”   “这两年虽说还有人熬不过去,但饿死人的事情却很少有了……”   村长絮絮叨叨的说着,秦天心中却是一动。   元光三年……那看来现如今已经到了汉武帝时期了。   粗略一算,自己这闭关竟是过去了将近六十年之久!   不过他也不知道历史因为自己的插手会不会有所改变,现在大汉又发展到哪一步了。   不过想来历史的大方向是不会改变的。   汉朝一直面临北方匈奴入侵的威胁,如今经过了前面几位皇帝的休养生息,大汉的国力已经算是比较强盛了。   加上这几十年积攒的怨气,秦天估计要不了多久汉朝就要开始对匈奴展开大规模的讨伐了。   心中想着事情,秦天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   只不过是个感冒,虽然已经有些病重了,但想要解决也十分简单。   症状比较轻的,只需要给他们补充足够的能量就能轻松扛过去。   症状比较重,甚至是发展成肺炎的,就需要先祛除病灶,之后再补充能量了。   若是正经医师,自然是要开出药方,配合针灸等手段缓慢治疗。   但换成秦天来就很简单了。   秦天手指轻轻掐了一个法决,便从这天地之间化来一缕生机。   将这缕生机均匀的分散到村子里面所有人的身体之中,这些小病便瞬间消失。   刹那间,整个村子里咳嗽的声音忽然一顿。   “醒了醒了,稻你男人醒了!”   一个村民发出一声惊呼,那原本被人判定已经死去的男人竟是睁开了眼睛,一股脑的站了起来!   “我这身上……怎么暖洋洋的?”   “你还别说,我也是!”   “我也是,这身上怎么暖洋洋的?”   “我不咳嗽了,病好了!”   “你病好了?我的病也好了!”   哪怕是病的最重的老人,也瞬间恢复了神采。   不过秦天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那些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经去世的人,确实是没办法再救活了!   “你们看……”   一名村民注意到了秦天周遭的奇异,捂着嘴巴发出了惊叫。   只见秦天周围竟是青草茂盛鲜盛开,在这隆冬季节,散发出阵阵香。   那一缕生机在被秦天分发给村子里的众人之时,逸散了一些到空气中,便造就了现在这般奇景。 第168章 这世上还有仙人的传说   没有理会周围人震惊的目光,秦天从怀中掏出一颗灵果。   这些百姓身上的病症是治好了,但其实身体内的亏空还是没有弥补。   若是就此离开,只怕天气一冷,再一受寒,该生病还是要生病。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临走之前,秦天当然是要把这些人彻底治好。   反正这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转过身,却是看到周围人复杂的神色。   这神色当中有复杂,有震惊,有崇拜……   秦天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再在这个村子留下来了。   “这位老先生……”   秦天本打算让这些人取来一个木桶,带些清水来,但看他们这般模样,还不知道会闹出来什么事情。   趁他们没反应过来跪拜之前,自己处理好这些事情得了。   刚好周围草木勃发,这倒也省了秦天许多事情。   手指轻轻指,一颗小树苗便从那草地之上长了出来。   可令人惊奇的是,小树苗的枝干竟是弯弯曲曲的纠结在一起,不多时便长成了一个圆润的水桶。   那枝干密不通风,周围还有点点绿叶作为点缀。   秦天再伸手一招,空中便飞来一股清泉,不多时便填满拉这个不小的水桶。   将手中的果子放进去,那灵果竟是入水即化,不见了踪影!   很快,一股浓郁的果香便飘荡在这空地周围。   “让村子里的人一人喝一口,虽不可保你们无病无灾,但至少也可以强身健体,不那么容易生病。”   “这木桶……以后倒是可以留着,谁家若是风寒感冒,来这木桶里喝一口平日里存下来的雨水,自然是药到病除。”   “只是这雨水也就只有这些功能了,既不能强身健体,也不能治疗其他病症。”   说罢,秦天招来仙鹤,翻身而上,瞬间便消失在天际。   虽然已经被人跪拜过很多次了,但秦天还是不习惯这种感觉。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别人不要把自己当成仙人来看待。   归根结底,他也只不过是修行路上的一粒沙子罢了。   哪怕他现在有着无穷的伟力,他也并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和普通人不是同一个物种了。   当这种想法生出来的之后,秦天便永远也寻不得自己想要的大自在了!   目送秦天骑着仙鹤离开,村子里的其它人才终于反应过来,纷纷跪倒在地上,高呼神仙!   在地上跪了许久,那村长才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到秦天没有再回来,这才敢站起身。   “村长,这水……”   “既然仙人说了,那就喝吧。”村长点点头,随即便安排村子里面的人从前到后排成一排,挨个走上前去喝一口。   偏远之地的百姓没那么多的心思,既然是仙人说的让他们喝,那他们就喝吧。   换成是其他人或许就会想着留下来,献给官员,换取荣华富贵!   令人惊奇的是,不管谁来,不管喝大一口或者小一口,这水桶里面的水丝毫不见减少!   而等到最后一人喝完之后,水桶里面的水忽然见底,竟是一点都没留下!   此景顿时让周围人啧啧称奇!   至于这木桶,他们自然也是谨遵仙人的命令,将其好好保护了下来。   在这个缺乏医疗手段的年代,这木桶简直就是能够救命的存在!   有关仙人的传说也在此处流传开来。   “元光三,冬,大疫,有一白衣仙人至,仙人至,草木繁茂,疫除,手指地乃有树若桶出,手指天乃有灵泉降,掷一仙果,入水即化,饮之不见少,村人皆饮,饮毕水无,仙人言:桶中雨水,可除风寒。”   由于缺乏和外界的联系,这件事情很久之后才在来村子里的行商好奇追问之下被村人讲了出来。   很快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天下,吸引了无数想要寻仙访道的人前来。   只是让这些人失望的是,这树木除了看上去奇形怪状了一些,并无什么神异之处。   就连那能治风寒的传说,大概也只是个传说罢了。   因为若是染上了风寒,饮下这里面的雨水也不会立马恢复,还是要等些时日。   感染风寒久了,就算是喝了这桶里面的水也没用。   甚至不如直接喝点药汤来的快!   渐渐地也就没人对这木桶感兴趣了。   秦天当然不可能给这些人留下什么神奇宝贵的东西。   因为他知道这样不是在拯救这个村子的性命,而是在伤害他们!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秦天还是十分清楚的。   这木桶也仅仅只是能稍微聚集一些天地当中的灵气到那雨水之中。   雨水本就是无根止水,加上那一丝灵气和木桶本身就有的一些药性,自然是能够治疗风寒感冒。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那木桶当中的灵气,更多的还是维持木桶自己能够茁壮成长罢了。   能够治疗风寒感冒的,还是木桶当中的那一丝药性。   确定这些人一人一口喝完了木桶当中的灵水之后,高空之中的秦天这才放心的离开。   只是经过这件事情,他打定主意,以后若是救人,万万不可贪图方便,这么招摇了。   这村子只是人少,尚且能够离开,若是遇到大城市,只怕自己当场就会被围住。   怕肯定是不会怕这些百姓对自己如何,主要是太过招摇了。   若是一直这样,只怕自己没多久就得回去接着闭关了!   事实上,若仅仅只是治病救人,秦天有很多可以选择的方案。   别的不说,就拿后世那成熟的中医体系放到现在,都绝对是能够治病救人的神方!   只是病人需要抓药吃药,还需要好好调养身体,显得不是那么方便。   秦天也有自己的考量,若是他出手救人,遇到富贵人家倒也罢了。   可若是贫苦人家,那他肯定是要送些灵气在里面的。   生活本就不容易,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往前飞没多远,秦天便看到了一座不小的城池。   这城池的城墙上有着不少的痕迹,显然是饱受战争的摧残。   站在高空之中,秦天看了片刻,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犹豫了一下,便落了下来。   那仙鹤自然是飞到高空之中再次等待他的召唤,小猫倒是一直挂在他的身上不可下来。   刚才发生的那一切小猫都不关心,他只是靠在秦天的肩膀上,舒服的都快要睡着了。   秦天身边有着浓郁的灵气,这让他十分舒服。   此时闭着眼睛,竟是不知不觉之间快要踏上修行的旅程了!   在城市之中逛了一圈,秦天决定再次前行。   好不容易来到这大汉一次,他当然要看看这个王朝的都城!   此前他曾经见过咸阳,也不知道过去了几十年,这个王朝的都城和之前那个王朝的都城相比,会有什么不同。   说起来,这个时代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遗憾。   或者说,每个时代,每一段历史都有着无穷的遗憾和传说。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站在长安的城门前,秦天的脑海之中莫名的闪过了这么两句诗。   说起来,秦天正好赶上了好时候,若是有缘,他还能见见这两位被诗人传唱了千年的名人。   还有那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句诗的主角,也是李广。   李广和冯唐,此时也都还健在,卫青霍去病此时也尚且年轻。   那一场场成就他们的战役也还没发生。   对于此时的大汉而言,匈奴还是心头大患。   或者说,此时的汉朝还不叫大汉,也没那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一切都刚刚开始,那些波澜壮阔的史诗,那些犹如流星一般璀璨的名人。   ……   即便已经到了金丹期,现在想起这些,秦天心中仍旧难免一阵激荡。   这份历史的厚重感,是独属于华夏民族的浪漫!   站在城门之前,秦天心中的激荡持续了片刻,随后便化为了一阵感慨。   这是最好的时代,人人都以为即将到来的繁荣只是开始,可谁知晓,此时便已经是这个王朝的巅峰了。   仅仅几十年之后,七王之乱等各种灾祸将会将这个王朝拖入战争的泥潭,将其拉入无尽的深渊之中,终结这个王朝的命运!   至于后来的新朝以及东汉,似乎和这个王朝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按捺下心中的激动,秦天缓步走入了这座在这个时代来说,天下第一的城市!   和之前自己在那村子当中见到的面黄肌瘦的村民不同,这座都城之中的百姓的气色明显要好上许多!   至少百姓不再是那么面黄肌瘦的模样了!   走在这城市之中,秦天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王朝的朝气之感。   历经几位皇帝的休养生息,此时汉朝的国力水平已经得到了十足的发展。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一路上,哪怕秦天身穿白衣,也并未感受到太多歧视的目光。   真要说,秦天的服饰其实和这个时代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但他的衣物,却是和他本人的气质相得益彰,让人感到十分和谐。   为了让自己不太过于显眼,秦天主动收敛了自身的存在感。   这并非是什么法术,只是对自己气息的掌控。   人们知道这里有一个人,也知道此人穿着似乎有些不同,但顶多只看一眼,便会下意识的忘记这里还有一个人。   就仿佛秦天只是路边的一颗石头一般,不值得投入更多的注意力。   收敛了自己的气息,秦天在人群当中如鱼得水。   果然是当下全世界最繁华的城市,整个城市内的市集相对而言已经是比较繁荣的。   路边售卖各种小吃,物品的摊贩并不少。   秦天甚至看到了路边有人售卖类似葫芦的小吃。   他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只是肯定这东西一定不是葫芦。   因为在这个年代,可是妥妥的奢侈品,出现在哪里都不会出现在这路边的小贩手中。   也没有普通百姓能够吃得起这些东西。   走到路边的一座茶馆之中,秦天却是忽然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他从那大山离开没多久,加上路上游山玩水耽误的时间,外加给一个村子里的人治病,前后也没几天的功夫。   可不知为何,这寻找仙人的消息就已经在这长安城之中传遍了。   就算是这路边的茶馆,都能听到有人在谈论自己。   好奇之下,秦天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想要听听这些人的讨论。   说是茶馆,其实就是一个棚子下面搭了几张桌子。   小贩售卖一些茶汤之类的东西供给路过的客人解渴休息。   这里的茶汤也不是后世那种清泡茶,做法简单,味道倒是一般。   不过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却已经是难得的享受了。   秦天不喜欢这种喝法,便只让那小二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听说了吗?北边有个县令得了一枚仙果,送给了陛下!”   “嘿,那可是八百里加急!”   “你这都是多久的老黄历了,我跟你说啊,现在我估计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难道伱没听说吗,现在陛下已经下令,全国都在找这仙人呢,啧啧!”   “诶你们说,这世界上真有仙人不成?”   “要我说啊……”其中一人啧啧的摇了摇头:“难说。”   显然他对这种事情不是十分相信。   另外一人一听顿时有些不满。   “这就是你见多识寡了!”   那人摇头晃脑,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跟你们说,这消息别人都不知道!”   看了看四周,发现周围没人注意到自己,他这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前朝,就那什么……你们懂吧?”   看到周围人露出了明白的意思,这人才接着说了下去。   “我老家是北边的,后来逃难来到了这长安城,这你们都知道的!”   絮絮叨叨说了铺垫了一大堆,此人才终于进入了正体!   “当年,咱开国皇帝还没打天下的时候,我爷爷的爷爷,在北边一个小村子里生活!”   “我跟你们说,当时啊,我那祖父的祖父,可是亲眼见过仙人!”   听闻此言,秦天惊讶的看了一眼此人。   他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和这人还有这种缘分?   只可惜当年见到过自己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也不可能记得清楚每个人身上的气息。   因此自然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真的是当年见过自己的人的后代! 第169章 你就是霍去病?   虽说当年听说过秦天的人并不少,甚至还有不少人亲眼见过仙人的存在。   但没过多久,天下大乱,人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去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仙人?   也就一些真的亲眼见过秦天的人或是村落,有那么只言片语传下来。   秦天的传说流传了下来,但更多的则是被世人和其他奇闻轶事混杂在一起,当做睡前故事传播开来。   当代信息传递极不发达,即便是生活安定了下来,仍旧有大把大把的人因为各种意外因素去世。   整个汉代算下来,百姓的平均寿命不过二十二岁,哪怕是和平年代,也少有超过三十岁的时候。   这还是没有算上那些夭折的孩婴的数字。   就连皇帝,整个秦汉时代所有皇帝的寿命加在一起,平均下来也不过三十五岁。   九五至尊尚且如此,更遑论平民百姓了。   在秦天眼中,他在这个时代所见到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孩子。   在这种人均寿命极短的年代,一切历史和故事显得都是那么虚无缥缈。   自从秦天上次闭关到现在,虽然只过去了五六十年,但人口却是已经更迭了三四代了。   那些记得他的故事的,亲眼见过他的人,大多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现在他偶然间听到有关自己的传说,才会如此惊讶。   时间长河的冲刷之下,当年所留下来的故事早就已经面目全非。   听这几人的描述,简直是极尽夸张。   秦天本人也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什么搬山移海,射日逐月,活死人肉白骨轻轻松松,长生不老那更是不在话下!   原来当初自己有这么厉害么?   秦天嘴角忍不住勾出一丝微笑。   “当年那秦始皇啊,秦始皇你知道吧……”   秦天提起了几分兴致,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他竟是没想到,自己和秦始皇的故事竟然还有几分流传。   也不知道这种消息是谁传出来的?   毕竟他和秦始皇见面,只有他们两人知晓,却是不知为何现在连路边布衣也能说上一二。   但听了一会之后,秦天便忍不住哑然失笑。   那人说得言之凿凿,好似那日他本人就在现场一般。   但故事却是离谱至极,无非就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之类的神话传说。   那人甚至还从秦始皇小时候说起,说那孩童幼时便得到了仙人指点之类的故事。   “后来啊?后来当然是秦始皇暴虐无道,被那仙人厌弃,从此避世修行,不再理会了。”   “更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高祖斩白蛇起义……”   斩白蛇?   秦天心中微动,但随即便放下心来。   教授小白修行之法之后,秦天便没再理会他,后来在世间行走,也没过多的关注小白。   但想来以小白的修行,自然是不会被凡夫俗子一般的刘邦所斩。   只是后来他偶有耳闻,小白当年在大秦闹出来的事情不小,传说甚广。   想来那刘邦斩白蛇起义,也许就是听闻了小白的事迹,被世人牵强附会出来的。   说起来,他倒也是许久未见小白了,自己又多了一只灵宠,若是有机会见面,或许可以将介绍他们二人认识。   秦天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黄。   他让那主人给小白单独准备了一只小碗,碗里面放的也是白水。   应是许久未曾喝水,小黄此时有些口渴,哪怕是感受到秦天的目光,他也并未抬头,依旧自顾自的舔舐着碗中的清水。   秦天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小黄的脑袋。   小黄眯起了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样。   笑了笑,等到小黄喝完碗中清水之后,秦天便起身离开了。   刚往前走了两步,一名少年便站在了秦天面前。   秦天不免有些惊讶。   他已经收敛了自身的气息,若非他主动开口,一般人是万万不会注意到自己的。   就连刚才在那茶舍之中,老板给自己上了茶水之后,随即便将自己抛诸脑后。   却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人能够找上自己。   看来此子定是与别人有些不同之处。   仔细看去,此人正是刚才在茶舍之中,和别人讲述仙人故事的人。   “足下有何指教?”   秦天行了一礼,略带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才方才观足下听闻我所讲见闻,多有轻笑,想来足下是不相信不才所说?”   少年目光炯炯,洞若观火,认真的盯着秦天:“不知道足下有何指教?”   秦天仔细看去,却是发现这少年龙行虎步,气势如虹,当真有几分不凡。   “指教不敢当。”秦天微微一笑:“只是……足下当真相信那仙人之流?”   “愿闻详解。”少年伸手一指:“愿请阁下坐下详叙。”   秦天对这少年也有几分兴趣,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并不代表别人看不到他了,只是普通人会下意识的忽略他。   但那些有天分亦或是观察力远超常人的,自然会注意到他这个人的不同寻常之处。   或是直觉,或是观察力敏锐,但不管哪一种,此人未来成就定然不小。   所以秦天也愿意和这人交谈几句。   这少年虽然身穿布衣,刚才和那路人朋友交流之时也多是不羁,但此时认真起来,却是礼数周到,完全不像是平民百姓家中的孩子。   “不才以为,所谓仙人传说,多是世人牵强附会,以讹传讹,大多都不是真实故事。”   “不才观阁下礼数周到,学识不凡,想来应当是知道三人成虎之道理。”   “就好似你刚才言之凿凿,好似本人亲自在场一般,难不成伱当真知道那秦始皇幼时所发生之事?”   “世人皆是说秦始皇残暴不仁,难道那秦始皇当真就是残暴不堪么?”   少年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认同之色:“若非如此,暴秦如何会灭亡?”   秦天笑笑,并未解答,而是给这少年说起了一个故事。   “假若有这么一人,出身普通,明明是百姓出身,却不事生产,不愿下地,那此人应当如何评价?”   “鄙夫矣。”少年毫不犹豫的答道。   “此人仰慕英雄豪杰,后来做了豪杰门客的门客,只是可惜后来那门客犯下祸端,被通缉,他也因此回了故乡。”   “不过此人却是有几分才能,后来通过考核,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职,虽无权利,却也比布衣出身的父辈好上许多。”   “那倒是有几分本事。”少年微微点头,略微表达出几分认可。   “后来呢?此人后来如何?”   “后来?”秦天面带几分笑容:“你当真想听下去?”   “愿闻其详。”   秦天笑了笑,接着讲了下去:“此人仰慕英雄豪杰,做了亭长亦是放荡不羁,戏弄戏弄县廷官吏,又喜好酒色,风评颇为不佳。”   “竖子耳。”少年冷笑一声:“虽有小才,却无大用,更无大志,此人必将一事无成!”   “想来没过多久他就惹下祸端,罢官回家了吧!”   “别急,还没说到那呢。”   秦天轻轻摸了摸小黄的脑袋:“还想接着听下去么?”   少年已经被秦天勾起了兴趣,此时那肯罢休。   “足下何必戏弄与我,既然要说,那快说罢!”   “后来县令一友人躲避仇怨来了这小县,世人听闻,纷纷上门攀附关系,此人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为了防止不三不四之人前来叨扰,县令主簿宣布贺钱不足一千之人堂下就坐,不可面见此人。”   “那人风流成性,广结好友,大撒钱财,哪有积蓄?你猜他是如何做的?”   “你还要……”   “要听要听。”少年颇为不耐道。   “莫要吊人胃口,速速与我说来。”   “那主簿也是竖子,看人钱财多少决定对方地位。”少年催促之际还不忘发表评论:“没一个真君子!”   终究是少年心性,心高气傲,哪怕刚才彬彬有礼,此时不顺他的心意,脸上便多了几分不耐烦。   秦天笑呵呵的接着说了下去。   “此人到了堂前便高声叫嚷,自己带了一万钱前来!惹得那客人十分惊异,竟是主动出来相见。”   “这客人也并非雅人,见人多钱财便主动起身相见,可鄙。”少年不屑道。   “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后来的事情你都知晓了。”   秦天笑吟吟的说道:“那客人一见此人便觉得对方颇为不凡,当即便把女儿许配给了他。”   “后来天下大乱,此人斩了白蛇起义……”   “对了,你说的那竖子主簿,名叫萧何,想来你也听说过他的故事。”   少年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随即变黑,又马上变红。   他哪里还不明白,秦天所说的正是开国高祖,刘邦!   “你这人,竟是如此戏弄与我!”   一想到自己刚才竟是那般口出狂言,他就十分羞愧,万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这种话来。   “咱们讨论的乃是仙人传说,你说这些是何用心?”   “所谓故事,多是如此。”秦天摇摇头道:“这些事迹自然是有迹可循,你若是愿意打听,自然能听到不少传说!”   “可事实如何呢?难道高祖年轻之时,当真是世人口中那般不堪?”   “若真是如此,只怕也没有如今之大汉了。”   “高祖活生生的人身上的故事传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传说甚少的仙人?”   “倘若有一民夫,终年食不果腹,若是有路过王公贵族施舍了他一顿餐饭,你觉得他回去之后会如何跟人讲述?”   “啃树皮吃草根之人,吃了正常食物自然是觉得犹如珍馐,那贵族所穿衣物在衣不蔽体的他看来,不正是如同仙人一般高雅?”   “他不理解这种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回去之后只好跟人讲述,自己遇到了仙人施舍。”   “三人成虎,故事从起源那人口中说出之后,这故事就已经和他本人无关了。”   “故事只会越传越广,越传越脱离事实。”   “依我之见,所谓的仙人传说,大多如此。”秦天淡淡的说道。   “同样的故事,你站在高祖前半生来看,只觉得此人不堪大用,但你放在现在来看,却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在那贵人眼中,自己只是施舍了一个乞丐,但放在那乞丐身上,只觉得遇到了神仙下凡。”   “哪怕是亲眼所见亦有可能所言非实,何况是道听途说呢?”   少年的脸色好了许多,片刻之后,竟是起身对秦天深深行了一礼。   “不才此时方知受教了。”   “不才姓霍,名去病,愿拜阁下为师!”   “霍去病?”秦天眼睛微睁,却是没有想到自己路边随便遇到一人竟就是自己相见之人!   “你今年多大?”秦天忍不住询问道。   “询问在下生辰么?”霍去病略微有些疑惑,对于秦天这种表述方式略微感到有些疑惑。   “还未及冠礼,今年应当是正满十岁。”   “十岁?”秦天略微有些吃惊。   他看这少年不似凡人,龙行虎步,想来少说也有十四五岁,却没想到他这么高的个子,竟是只有十岁!   果然,英雄从小跟人就有些不同。   若是如此天生勇武,想来未来也无法成为那冠军侯!   “拜师……”秦天无奈的笑了笑:“在下并没有什么可教授与你的东西,拜师却是不必了。”   “夫子若是觉得去病为人狂傲,不愿教导,去病愿为夫子道歉,请夫子原谅!”   秦天顿时哑然失笑:“不才倒是奇怪,在下只是给你讲了几个故事,为何便想到拜我为师呢?”   “夫子循循善诱,以事喻理,以小见大,当真是发人深省,去病这才想到拜师!”   “只是去病礼数不周,还望夫子且耐心等待,去病愿回家,请舅父带上束脩,执拜师礼!”   霍去病虽然是少年,但因为舅父的原因,自小就在上流社会混迹,读书识字,见多识广。   他自然不是什么愣头小子。   秦天方才所讲述之故事,有些他听说过,有些他没听过。   但霍去病却是能够听得出来,很多东西都是世人所不知晓的。   能够将这种故事随口讲出,此人也必定出身不凡。   如此就算是拜师,想来舅父也不会有所微词!   若是有这么一个师父……霍去病年纪虽小,考虑却是一点不少。   秦天并未犹豫,还是一口回绝了霍去病。   “拜师就算了,阁下的未来不在我身上,不应当把目光局限在我一人身上。” 第170章 所求为救人,百金换灵果!   “此言何意?”霍去病有些不解。   “好男儿志在四方,应当执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执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   霍去病眼中闪烁着光芒,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这句话。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给他指明了人生的方向。   他自幼便善骑射,从小便梦想着建功立业。   即便没有秦天,他也一样会走上建功立业的道路。   区别只是,秦天这句话却是提前点燃了他心中的熊熊火焰!   “夫子所言极是!大丈夫当如此!”霍去病忍不住击掌感叹。   “能说出此言,夫子真乃大才!”   霍去病更加坚定了自己要拜师的决心。   这让秦天有些无奈。   “实不相瞒,有关军伍之事,在下实不擅长,你若志在如此,就不应当拜我为师,因为我没有任何能够教授你的事情。”   “在下不过山野一村夫,若是你志在云游四方,想为山野一闲云野鹤,那在下倒是能跟伱说道说道。”   “但既然你想要建功立业,那在下实在没有任何能够教授你的东西和内容。”   “还请阁下莫要再提此事了。”   听到秦天此言,霍去病才终于肯相信,按捺住心中激动。   “既然如此,那只好作罢。”霍去病不无遗憾道。   “只是不知道阁下现居何处,不日去病必当登门拜访。”   秦天沉吟片刻。   如果换做其他人,或许他就推辞不言了,但既然是霍去病,他还是愿意结交一番的。   对于每一个民族英雄,秦天都抱有极大的善意和尊敬。   能人之所不能,敢为人先之人,从来都能得到秦天最崇高的敬意。   莫说对方只是一个凡人,就算是一名乞丐,只要能够展现出人性之美,秦天也愿意对他献上敬意。   如若可行,他也愿意伸手拉对方一把。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正是有着这样的理念,秦天才能在修行之路上不断进取,不断提升。   “实不相瞒,在下本山中一闲云野鹤,此番下山既是散心,也是入世修行。”   “因此暂时还未住处,不出意外,在下应当会在这城中开一医馆,治病救人而已。”   “哦?夫子还精通医术?”霍去病惊讶道。   秦天笑着摇摇头:“在下能够拿得出手的,大概也只有这一身医术了。”   秦天所言非虚,对于世人而言,他能够做到的仅仅只有治病救人这一件事情了。   他并没有人前显圣,引导时代发展的想法。   对于世人而言,尤其是这个时代的人,他的存在并非是一件好事。   纵使他能整合天下,但并不擅长政治的他,真要是成为了九五至尊,那对天下人而言才是一场灾难。   科技并未发展的年代,他只会被百姓当做泥偶塑像,放在庙中跪拜。   他也不可能救得了天下人,管尽天下不平时。   而且长久被百姓跪拜,自身也会沾染上香火气,这对他的修行而言是极为不利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避免被世人铭记的原因。   不知道自己是谁,哪怕有传说,哪怕有人对他跪拜,但没有明确的指向,那些香火气自然而然就落不到他身上。   偶有少许,也如同泥牛入海,对他而言并无任何影响。   但若是被世人所知,被世人铭记,那些跪拜的香火有了明确的对象,秦天就再也摆脱不了这些东西了。   随着香火的积累,他也会在香火的影响下逐渐失去自我,逐渐变成百姓心中所想的模样。   但每个人心中对于同一个人的认知都是不同的,这些不同的理念冲击在一起,秦天最后的结果大概率是沦为疯子!   因此,这次在长安城内治病救人,他也不打算使用仙家手段。   凭借他对于医术的了解,辅以各种中草药,足以让他应对当世九成九以上的病症了。   即便医药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他还能以法术救人。   只需要不让病人知道自己是被法术救好的即可。   “夫子是想治病救人?”霍去病眼前顿时一亮。   “实不相瞒,在下舅父乃是当朝车骑将军,在下在这长安城中亦是小有资产,阁下若是不介意,愿意献上宅邸一座,以供阁下治病救人。”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此时长安城的具体结构了。   和后世人印象之中的都城不同的是,此时的长安城其实面积并不算太大。   而且长安城当中,更多的则是王公贵族居住的宫殿。   此前百姓居住的地方大多都是长安城内的西市和东市这两个地方,至于那些服务皇室等的下人,则是居住在更靠近宫殿的地方。   但后来大规模兴修宫殿,到了汉武帝,也就是近些年,为了修建宫殿等,他便把城内的百姓迁出去很大一部分。   所以大多数百姓其实都是居住在长安城外,作为卫星城拱卫着长安城。   长安城内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平民百姓能够出入的地方。   前些年汉武帝刘彻在帝王陵附近修建了陵邑,将大部分百姓都迁移了过去。   除此之外,南方齐楚一带的贵族,同样被迁移到了陵邑当中居住。   所以这个时代,大部分百姓其实是没有资格进入这长安城的。   秦天既然想要治病救人,那自然也不能如同贵族一般,住进这长安城之中。   他当然是要居住在百姓更多的陵邑之处。   听到秦天的打算,霍去病面色复杂,敬佩羞愧失望一起涌上心头。   敬佩的是秦天的选择,有如此之能居然甘居闹市之中,羞愧于自己居然妄图用钱财笼络秦天,失望的则是不能时常见到秦天。   “至于财物一事,阁下也不必担心,我从山中带了不少药材出来,换些财物应当是不成问题!”   “还望夫子莫要如此生分,若是愿意,唤我一声去病即可。”   “不过既然夫子想要换取财物,不如把药材交予我如何,去病保证不会让夫子吃亏!”   秦天沉吟片刻便答应了下来。   反正给谁都是给,既然要换取钱财,给霍去病也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秦天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枚灵果。   从那山中离开之时,他总共只带了七枚灵果出来,路上自己吃了一枚,在那村落给了村民一枚,此时还剩下五枚灵果。   现在从中拿出一枚换取钱财,倒也方便。   事实上,虽然这灵果对他而言不过是消遣零食,可即便是他,想要再找出这样的灵果也并不容易。   因为这灵果出现的契机乃是天道将小白送下来之时,所泄露出来的一丝生机。   那些动物精挑细选,从整座大山的树上寻来了这一批最好的果子送到了秦天的面前。   在那种环境之下,他又灌注灵气进入其中。   最难能可贵的是,当日天道气息还未完全消散,他所灌注进去的灵气当中还带了一丝来自天道的生机!   如此方才让那灵果有了种种神异。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即便是秦天,也难以复刻。   除非手上的小白愿意主动散发气息来控制树木长出灵果。   但那对小白来说消耗太大,想来如非秦天刻意要求,小白是万万不愿的。   想来那山中的果子早就已经被那些野兽瓜分殆尽,可以说这五枚灵果便是当世绝无仅有之宝物。   至于赵平所带走的那颗果子,虽有几分神异,却是无法和秦天亲手灌注灵气的这些果子相提并论了!   “偶然从山中得来几枚灵果,虽不至于治病消灾,但食之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秦天淡淡的说道:“这般天气,放在家中可三月不坏,之后效力便会逐渐减弱。”   “等到来年冬至,便是和普通果子并无二致了。”   “去病若是愿意相信我,便可把这果子拿回去,换一些钱财与我。”   “此果一共有七枚,在下吃了一枚,还有一枚用来救人了,不必担心此物有毒。”   霍去病有些犹豫:“并非是在下怀疑夫子,只是夫子刚才还教导我这世上并无仙人,此时又拿出此等神物,这岂不是前后矛盾?”   秦天笑了笑:“此物并没有太多神异,与那人参鹿茸之物其实也并无太大区别。”   “只是一枚果子,既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又不能治病消灾,食之更不能让人获得什么神异。”   “受伤了依旧会流血,老了还是会去世,只是比较滋补而已,莫要以为当真是什么天材地宝。”   “可这放之一年不坏,却是有些骇人听闻了些。”霍去病有些纠结道。   “世间奇物颇多,何必对自己不了解之事妄下结论?”秦天理直气壮的说道。   他说这果子不是奇物,那就不是奇物!   霍去病终于接受了秦天的说法。   “可此物实属价值千金,去病……去病只怕是拿不出对等的钱财来换取夫子的这枚宝物。”   “何必如此?”秦天笑道:“只需要给我所需即可,并不需要千金。”   他抬抬手,止住了霍去病想要辩解的想法。   “交易买卖,乃是各取所需,纵使此物对你而言价值千金,可对我来说,不过就一当做消遣的果子罢了。”   “能够换取一些钱财已经是我占了便宜了,如何还能要求更多?”   “去病若是再推辞,只怕我要收回这枚果子了!”   霍去病不敢推辞,只好收下。   “还请夫子稍等,在下这就回家取钱!”   说罢,霍去病便不在犹豫,一溜烟的跑了。   若是正常出游,他手下定是有下人仆从跟随,怎奈何他这次是偷跑出来游玩,身边自然是连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这才无奈回去亲自取钱。   霍去病并未让秦天多等,不多时便气喘吁吁的带着一个包裹跑了回来。   看着霍去病包裹之中的金饼,秦天略为有些惊讶。   没想到霍去病在家中地位竟是这般高,这么多钱说拿就拿,看来他的舅父对他当真是十分喜爱!   “去病手中钱财不多,只有这二十斤,还请夫子不要嫌弃!”   “等到舅父回来,去病一定差人再送上百金!”   秦天连连摇头:“如此却是太多了。”   他伸手从那一堆金饼之中取了几块。   “如此便足够我在这长安城所需了。”   霍去病顿时急了:“夫子怎能如此,你只取几斤如何能让我安心?”   秦天笑了笑:“倒是我有些不知道尊重去病了,既然如此,那就再拿两块。”   将金饼放入怀中之后,秦天果断将霍去病推过来的包裹再次推了回去。   “如此便够了,再多就是我不能心安了。”   霍去病见状只能徒呼奈何,将那包裹收了回去。   事实上,秦天根本不需要这么多钱,他只需要一个小宅子,置办些物什便能开张营业了。   因为他并不需要购买什么药材,更不要饮食喝水,因此生活成本几近于零。   倒也不需要太多钱财傍身。   “如果去病真心想帮我,那就帮我找个地方将这金子换为铜钱吧。”秦天笑道:“这些金子放在闹市可是不出去的。”   百姓交易用的都是铜钱,他拿金子,别人自然是找不开的。   倒不如换些钱放在身上,如此倒也方便一些。   能够帮助到秦天霍去病显然十分高兴,只是还在为秦天不收钱耿耿于怀。   但秦天态度坚决,他也没有半点办法。   只能暗暗下定决心,日后秦天若是有所需求,定然在所不辞。   “我初来乍到,对这长安城也不熟悉,若是去病能在陵邑帮我寻一处医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对我而言亦是极大的帮助!”   霍去病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有霍去病在,秦天十分顺利的便找到了一处住所。   虽然略微有些破旧,但并不碍事,他只需要稍加打扫,不日便可开张营业。   和秦天告别之后,霍去病回到家中便看到了舅父正在堂中等他。   “舅父,你怎么回来了?”霍去病又惊又喜。   “这次升任车骑将军,自然是边关又有战事了,不日就会出发,因此临行之前才会回家看看。”   卫青此前是太中大夫,一直跟在武帝左右,前不久才升任车骑将军。   “听说你今日抱了许多钱财匆忙出门去了,这是为何?”   卫青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目光凌厉,似乎是在质问霍去病。 第171章 阴差阳错,他真的不是仙人!   卫青对自己这个侄儿十分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看重。   这其中不仅有自己姐姐的原因在,更多的还是因为霍去病这孩子足够争气!   霍去病自幼便表现不凡,虽不喜欢读书,但该有的学问是一样不少!   最关键的是,这孩子十分擅长骑射,而且得到了陛下的赏识!   志向远大,能力出众,这样的孩子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但喜欢的同时也是高标准严要求,自从霍去病懂事开始,卫青便严禁他与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   不过他也知道把孩子逼得太紧了不好,所以霍去病偶尔跑出去玩耍,他也就当做不知道了。   再怎么说,霍去病今年也才十岁,长得高大了一些没错,但真想担当得起事情,还需要几年呢!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不过几日不在家,这孩子居然就闹出来了这么大的事情!   居然抱着家中的金子出去了!   那可是足足五十金,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闯下这般大祸,卫青怎么能够不生气!   然而霍去病并未发觉卫青神色不悦,竟是兴奋的说起来了今日的见闻!   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霍去病还十分兴奋的把怀中的果子拿了出来,给卫青观看。   “舅父你马上就要上战场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这枚果子你收下吧!”   卫青的脸色稍微好看了几分,但也仅限于此了!   “来人,家法伺候!”   卫青神色一沉。   “什么?为什么?”霍去病顿时脸色大变:“舅父,孩儿做错了什么,竟然让舅父如此生气!”   “不告而取是为偷,难道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霍去病张了张嘴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他知道舅父不是针对自己,就算自己是亲生儿子,卫青以这个理由惩罚他,也没有任何问题。   他只是有些不解,舅父为何会因为这个问题来惩罚自己!   但卫青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让人拿来了鞭子,狠狠的抽打在霍去病的身上!   片刻之后,卫青收回了鞭子。   霍去病不哭不闹,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   “去病认罚,但是不知道为何。”霍去病冷静的问道:“舅父若是罚我,也不应当以这个理由罚我!”   霍去病的意思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分明不至于此,虽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   他无法接受卫青以这个理由拿家法来惩罚自己!   卫青叹了口气。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他惩罚霍去病不是因为他拿了钱,而是因为他被人给蒙骗了!   拿钱是小事,若仅仅只是拿钱去吃喝玩乐了,他都不会这般生气!   或者哪怕是霍去病说,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个正直之人,特意拿了钱财相赠,卫青不仅不会惩罚他,而且还会夸奖霍去病干得好!   问题的一切,全部都出在那个灵果之上!   如果没有这个果子,卫青是万万不会这般生气!   “我的时间不多,既然伱想问,那我就跟你说清楚!”   卫青叹了一口气:“若非有舅父我在,只怕你这次是要大祸临头了!”   思考片刻,卫青把自己心中所想缓缓说了出来。   一切的起源,都来自于当日秦天出关。   那赵平带了灵果,回来便献给了刘彻。   卫青不知道此人用了何种手段,哄得陛下极为高兴,甚至直接宣布要在这天下寻访仙人!   若不是被朝中大臣拦下来,只怕陛下现在已经出发去寻仙访道了!   没人能够顶得住长生的诱惑!   但很显然,在这个匈奴不断南下入侵,即将和匈奴开战的时间点,若是陛下真的去寻仙访道,对全国而言,这都是一场灾难!   而且卫青压根就不相信那所谓的仙人的传说!   这世上真的有仙人?   卫青是第一个嗤之以鼻的人,如果真的有,这么多年了,可曾有一人真的寻到仙人了?   那秦始皇那般强大,甚至还派人去海外寻求仙人,结果呢?   该死还是死了,连那大秦,都二世而亡。   纵观历史,但凡对仙人产生了任何幻想的皇帝,最终下场都不好!   轻则民不聊生,重则天下大乱!   前几日才有了赵平献灵果,这才过去几天,就又出现一个得道高人,不求钱财,不为名利,只为治病救人?   甚至连钱都不要,就送给了霍去病一颗灵果?   霍去病拿了这灵果,难不成还会自己吃了?   要么就给自己,要么就亲自跑到陛下那边献殷勤了。   霍去病给了自己,难道他卫青不去献给陛下?   不管霍去病如何抉择,卫青都是定然脱不了干系,而且这枚灵果也一定会被送到陛下面前!   卫青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找上霍去病的,但他知道,作为一个武将,他绝对不能被牵扯到这种事情当中来!   若是因此被牵扯进来,只怕自己是没办法去边关镇守了!   卫青对局势看得很清楚,中原和匈奴的恩怨已经持续了百年之久,这场大战,在所难免!   在这个紧要关头,关于军事上是万万不能出现任何问题的!   所以他才会这般小心。   “原来……还有这等隐情?”霍去病目瞪口呆。   “可……可那人分明说自己不是仙人!”霍去病仍旧有些难以置信。   他打心眼里觉得秦天此人不像是骗子,更不会欺骗自己!   “你不信现在去看看,看看还能不能找到此人?”   卫青冷哼一声。   “此人就算不是骗子,但估计也是被人利用之人。”卫青无奈的说道。   “你就不必再纠结这些了!”   “可是……”   霍去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无奈点头:“好吧。”   “舅父打你,既不是因为你拿钱,也不是因为你在外结交友人,而是因为你认识了不该认识的人!”   “为人处世,要事事小心,伴君如伴虎,难道你不明白吗?”   卫青叹了口气。   “我知道,要求你做到这一点实在是太难了,但作为一个武将,只会打仗是不够的!”   “只会打仗你顶多成为一个孤臣,若你愚笨一些倒也罢了,可你偏偏十分聪慧,这就很危险了!”   “一不小心,只怕你就会被卷入漩涡之中,你身死事小,若是牵连全家老小,你死之后,有何脸面去见先人?”   霍去病低下头:“去病受教了。”   犹豫片刻,他接着问道:“那这果子……”   卫青无奈的摆摆手:“你不用管了,我会亲自跟陛下禀报。”   “至于这果子,不管你是丢了,还是自己吃了都行,你自己看着处理掉吧!”   既然发生了这种事情,那卫青定然是不能当做不知道,自然是要亲自告诉陛下的。   但问题是,这果子肯定不能交到陛下手中!   如果真的给陛下了,那陛下定然是会亲自去寻找那仙人所在。   这样岂不是就遂了那些人的意愿?   所以卫青亲自去见陛下,只会告诉陛下,霍去病想要报销国家,觉得吃了果子能够强身健体,于是便当场把那果子吃了。   至于神异……没发现。   反正就是小孩子不懂事,想的也是报效国家,根本没联想到那一层!   霍去病听闻,微微点头。   但回到屋内之后,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找了个盒子,将其存放了进去。   他当然相信卫青,相信舅父的判断。   但问题是,他还是有些犹豫,不能确定这果子到底是真是假。   在霍去病看来,那人也并未说自己是仙人,舅父这般行为,只怕是想的有些太过复杂了。   不过他也能理解,在朝中做官,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一不小心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舅父小心一些,也实属正常。   所以哪怕舅父说的都是对的,他也觉得,或许秦天也没有说谎,他还是愿意相信那秦天的。   因此他还是愿意将其好好存放起来。   ……   来到皇宫之中,卫青求见刘彻请罪。   “请罪?你为何要请罪?”刘彻疑惑道。   于是卫青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微臣一听闻侄儿所说,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陛下所求的仙人。”   卫青苦笑道:“可侄儿太过心急,竟是在路上便把那果子给吃了,想的一心都是快快长大,好上战场建功立业!”   “回来若不是我发现家中少了一些钱财,还真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情!”   卫青一脸愧疚:“没能给陛下取来仙果,微臣有罪!”   “那人是怎么描述那仙果的?”刘彻好奇的问道。   “山中得来之灵果,虽不可治病消灾,但食之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这般天气,放在家中可三月不坏,之后效力便会逐渐减弱,若是等到来年冬至,便是和普通果子并无二致了。”   卫青原封不动的把秦天的话重复了一遍。   “竟然如此神奇?”刘彻若有所思。   “那人现在身在何处?”刘彻问道。   “这……微臣不知。”   卫青连声请罪:“微臣一听到这消息,顿觉侄儿愚蠢至极,惩罚之后便连忙赶来禀报陛下了!”   “对!”卫青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懊恼:“我应该带人找到那仙人的住处之后,再来禀报陛下的!”   刘彻倒是笑了笑:“那倒也不必!”   “如果此人当真是仙人,只怕你去了也找不到他!”   “若他只是一个偶然走了好运,得了仙果之人,去也白去。”   摆了摆手,刘彻十分淡定的说道:“行了,你就安心吧,不必理会此事了!”   “朕还等着你去给朕带来边关的捷报呢!”   卫青一脸感激,连连道谢,这才走了出去。   刘彻当真对那仙人不感兴趣么?   显然不是的。   但他并没有派人去找那人的想法。   原因也很简单,此人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仙人,不管是心虚还是谦虚,都说明此人或许真的没有什么神异!   在刘彻的思维当中,仙人不说多么惊世骇俗,至少也得是出场自带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在路边与人闲聊喝茶,着实不像是仙人所为。   哪怕对方的行为确实带着几分得道高人的意味。   所以刘彻觉得,此人可能有些真本事,但大概率只是好运才得到了那些灵果。   所以他觉得,此人肯定不是仙人。   若真是仙人……那等到他有了几分真本事了再说吧!   说到底,刘彻现在还是壮年,还没有感受到对寿命的渴望。   如果换做是晚年,只怕他会不顾一切的亲自去寻访仙人!   但至少现在,在他心中,那建功立业之事要更重要一些!   之前那赵平送来的果子他也吃了,着实有几分神异。   但也正如秦天所说那般,那东西顶多也就相当于补品一样,比较滋补罢了。   更多的神异,他还真没感受出来。   对于仙人的寻求,更多的也只是好奇,而非渴望!   若是再晚个十年二十年的,只怕刘彻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亲自去见此人了!   其他人都高估了刘彻对于仙人的渴望!   另外一边,霍去病在家中待了一会之后,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偷偷出门。   他不相信秦天那般人物会是骗子。   他要找秦天当面问清楚!   不知道为何,霍去病只觉得和秦天待在一起很舒服,和他聊天也有一种畅快之感!   来到秦天的住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路上行人也没多少了。   但秦天屋内却是灯火通明。   敲门进去,霍去病竟是发现秦天在写些什么。   “去病为何这个时候前来拜访?”秦天抬起头微笑道。   不知道为何,迎着秦天的目光,霍去病居然有一种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觉。   想了想之前舅父所说的话语,霍去病犹豫了片刻。   “不知道夫子在写什么?”   “医书。”秦天没有过多的解释:“我知道你今晚来为的不是这件事情,说吧,有什么疑惑?”   “夫子你当真不是仙人吗?”霍去病疑惑道。   “我?”秦天微微笑了笑:“怎么,非要我承认我是仙人你才甘心么?”   “我是仙人,和我不是仙人,有什么区别吗?难道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回去罢,等到你想明白了,自然能够再来见我!”   霍去病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迷迷糊糊之间,他只是坚定了内心的想法,那夫子,果真不是仙人!   秦天叹了口气,却是没想到,自己只不过送了颗果子,竟是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第172章 战事起!瞬间溃败!   不久之前,秦天心有所感,好似有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心念一动,神识便来到了灵感被触动之地,正好看完了卫青和霍去病二人之间的对话。   说起来,秦天其实并不知道卫青和霍去病的关系。   大多数人对历史的了解其实也仅限于此。   如果不是听到霍去病叫卫青舅父,秦天也没想到,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两个将军居然是这般关系。   那日赵平带着果子离开秦天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这颗果子历经了千山万水,最终到了那汉武帝的手上。   为此汉武帝还特意让人开始寻仙访道。   不过秦天并不觉得自己接下来的生活会受到什么影响。   如果他不想见其它人,是没人能够找到他的。   因此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举动,而是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开办医馆,治病救人。   第二天医馆开业之时,周围的百姓均是十分好奇。   这个时代,平民百姓大多都是没有条件和资格去就医的,只有偶尔遇到赤脚医生之类的人,才有机会讨一碗符水喝。   像是这种看上去就十分正式的医馆,寻常百姓哪敢走进来。   别说是吃药了,只怕他们连诊金都付不起!   没人上门求医,秦天倒也乐的悠闲。   每日不是看书,便是写写画画,权当是陶冶情操了。   修炼也不可一直闭门造车,有张有弛方为正道。   既然承了天道的情意,那秦天自然是要为这个世界做出一些贡献出来。   因此他打算写一本简单却行之有效的医书,不需要涉及什么疑难杂症,只需要能够治疗最常见的头疼脑热即可。   最关键的是,治病所用的药物应当简单易得,即便是百姓也能消费得起。   这对秦天来说没什么难度,如果愿意,只消半日就能写出来。   只是他并不着急,权当消遣了,想起来了便写两笔。   剩余的时间秦天不是在研究围棋一道,便是画一些山川河水。   这亦是一种修行!   书法以及绘画能够平稳人的心境,而在书法和绘画的过程当中,秦天也能将自己的神识融入自己的作品之中。   起初他的技艺并不算好,放在普通人当中也是泯然众人矣。   但很快,秦天便掌握了其中的精髓。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对于修炼一途亦是如此。   不管是什么技艺,只要修炼到极致,便可沟通天地,所谓技近乎道,便是如此。   秦天在绘画上的天分不高,但谁让他身边就有一丝天道的气息呢?   有小白在,不管他修炼什么,都有几分事半功倍的效果。   甚至于他可以直接从小白身上获取感悟,然后再反过来去磨炼自己的技艺。   别人修炼,是摸着石头过河,连终点在哪都不知道。   但秦天却是要简单许多,他是先到了终点,再回过头来重新往重点的方向去走。   哪怕他也需要摸着石头过河,但相比较而言,他的道路却是要清晰太多了。   一开始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秦天却是逐渐的从书法绘画之中找到了几分乐趣。   他开始沉浸于绘画的世界当中,痴迷用笔触轻轻的在画纸之上描绘出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山水之间自有真意。   偶尔他也会出门几日,看看周围的山水,亲自去体会山水之中的乐趣。   坐观云海翻涌,也能给秦天带来一丝不一样的感受。   ……   把陛下糊弄过去之后,卫青便起身前往边关。   最近匈奴很不安分,这给卫青的心头蒙上了一丝阴影。   而今卫青更是得到了匈奴南下,入侵上谷郡的消息!   消息传回去,天下顿时哗然!   刘彻也十分重视这次战争,亲自部署了战略计划!   大汉从来都不是被人打了不敢还手的软弱之徒!   为了表明自己抗争匈奴的决心,汉武帝直接在边关部下四路大军!   卫青本人负责上谷郡!   而骑将军公孙敖则是从代郡出发,负责策应!   同时还有轻车将军公孙贺从云中出兵,而骁骑将军李广则是从雁门出兵。   这四路将军,每人各领一万骑兵,迎击匈奴!   说是只有一万人,但这可是足足一万骑兵!   人一过万,无边无际,何况一万骑兵每个人还有两到三匹备马   大军开拨,当真是遮天蔽日,浩浩荡荡!   然后战争刚一开始,便给了所有人一记迎头重击!   先是公孙贺贪功冒进,不等友军策应,便深入敌营,因次给了敌人可乘之机,大败而归!   接着便是公孙敖,原本打算伏击敌人,若是伏击成功,那便能为友军打开局面!   甚至从此一举拉开反攻匈奴的帷幕!   但不知是走漏了消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敌人并未出现在预料当中的伏击圈之中。   若非公孙敖见势不妙,立即下令撤退,甚至说不定反而会被敌人包围!   如果连他这一路都大败而归,只怕这次反攻匈奴便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战争不是儿戏,为了能够成功伏击敌人,公孙敖做了做了很多准备。   这下无功而返,只能重振旗鼓,重新募集粮草,整备军队,短时间内是再也没有出击的能力了!   边关不似中原那般,拥有着肥沃广袤的平原,在这里想要农耕难度极大。   因此边关将士的饮食主要依靠中原朝廷支援。   但一路上人吃马嚼,消耗何其多?   往往十袋米运送到边关,也就只剩下一两袋了!   因此要维持边关的军备,靡费甚多,大军开拨一次,那都是在朝廷的国库上划刀子!   这下浪费了这么多粮草却是无功而返,只能回到原地驻守。   最起码公孙敖没有大败而归,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一路兵败,一路无功而返并未让其他两人心中有太多波动。   正式因为局面对他们不利,卫青才没有主动出击,此时更要稳重!   如果贪功冒进,只怕这次反攻匈奴就再也无法成功了!   错失了这次机会,下次想要再有类似的机会,怕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但李广不同,他认为这是最好的机会。   正是因为友军不堪大用,才能凸显出他的重要性来!   李广此人,颇有一些小聪明,世人均以为他是名将,但实际上,李广本人却并没有赫赫之功。   作为一个战士,他是绝对合格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勇猛无比,但作为一个将军,他的能力就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李广起初作为良家子从军,在对付匈奴之时,战功赫赫,斩杀敌人首级许多,因此被封了官。   他本人则是从汉文帝到汉景帝,再到现在的汉武帝,连续跟了三个皇帝。   由于他本人确实十分勇猛,因此每个皇帝都对他十分赏识!   汉文帝甚至说:“若非你生不逢时,生在高祖帝代,就算是做个万户侯又算得了什么?”   李广于是从此便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这辈子都想要封侯!   可问题是,很快皇帝便发现了此人的能力上限到底在哪里。   作为一个士兵,他绝对是好士兵,但作为一个将军,只能说守成有余,进去不足。   因此历经两代帝王,李广依旧也没有达成自己封侯的愿望!   主要也是此人的确是没有什么太有名的战绩!   人卫青霍去病后来封侯,那都是大败敌将而归,可李广呢,世人都说他作战勇猛,这的确没错。   但想要封侯,仅仅只是作战勇猛是远远不够的!   李广也心知肚明,但无奈国家对匈奴的侵犯一直只能被动防御。   偶有出击,战果也均是不佳!   汉景帝之时,李广最出名的一次经历便是以寡敌众,吓走了敌军,成功脱身。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为了让自己能够有真正拿得出手的战绩,李广决定,这次出击,自己一定要大放异彩!   卫青显然是清楚自己这个同僚的想法,为此他还特意让人送信,让李广不要轻举妄动!   然而李广看过密信之后,冷笑一声便将其随手丢弃!   “不要轻举妄动?不动难道要把所有的功劳全部都让给你么!”   李广认为此时正是最好的出击的时候!   公孙贺虽然大败而归,但也是消耗了敌人的有生力量,敌人刚打赢胜仗,显然会十分放松,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动作。   仗打完,士兵要修整犒赏,要准备下一场战事,因此可以不必考虑此路敌军。   而另外一路敌军并未出现在原本意料之处,想来是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现在李广所要面临的只有自己这边的敌军。   当然,他也不是轻举妄动之辈,若是贸然出击,被敌人合围,只怕自己必定大败而归!   因此他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先去调查另外一路敌军的动向。   看敌人是去围攻卫青还是去别的地方了!   卫青看到李广并未轻举妄动,这下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同僚没有被功名利禄冲昏了脑袋,不然只怕这下局势真的会变得异常艰难了。   但卫青还没放松几日,便得到了李广大军开拨的消息!   “他怎么敢?”卫青顿时大惊!   这几日他也在不断地打探敌军的动向,想要摸清楚敌人的具体动向。   四路大军之中,有一路已经是退回草原,看样子是准备论功行赏去了!   显然敌人觉得,如今留下来的这些军队足以对付大汉了!   但除了自己这一路的敌人,另外两路的敌军动向十分暧昧。   他们行军若即若离,看样子随时都会分开,但实际上却并未真正分兵而行。   他们只留下小股敌军对公孙敖进行骚扰,确认公孙敖已经无力再大规模调动军队之后,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此时最保险的办法,自然是双方合并一处,或是按兵不动!   大汉大军开拨需要消耗粮草,敌人同样也是,只要拖下去,优势一定是在他们这边的!   不需要太久,哪怕只拖上个一两个月,一来是朝廷的支援即将到来。   二来这也能给公孙敖重振旗鼓的时间。   只需要拖下去,他们便能将局面扭转回来。   可现在李广主动出击,将局面一下子推向了深渊之中!   卫青不由得头疼起来。   李广虽然贪功冒进,但完全不像是不懂兵事之人,他完全不知道为何李广会做出这般冒进的举动!   ……   看着身后乌泱泱的大军,李广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之色。   经过这几日探子的调查,李广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敌人的动向。   那两路军队若即若离,时不时的还派人骚扰,甚至诱使他深入敌军,这些李广怎么看不出来。   但他一直都没有发兵,不是他怕了,也不是他在等待朝廷的支援。   李广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他知道敌人是在诱敌,但李广自信,凭自己的能力,完全能够处理好这样的局面!   他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敌人放松的机会!   而现在,当他得知探子最近发来的情报之后,立马指挥军队出发!   军队一直都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开拨。   经过这么多天的修整,士气已经达到了顶峰!   这次出击,只要速战速决,迅速击溃敌军,然后再风驰电掣一般转回城内,敌人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在此之前,他也不短的派出小股骑兵对敌人的军阵进行骚扰,试图将敌人的军队分开。   这完全是兵行险着,如果他成功了,那便足以留下流传千古的假话!   若是能够借助这种小股骚扰,不断侵袭的办法将敌人主力分开,逐个击破,那就是史无前例的大胜!   因此封侯自然不在话下!   但事情又岂会如同李广所想象的那般顺利?   匈奴单于自然也是知道李广的名气,对付此人自然也是万分小心!   因此匈奴军队才没有贸然进攻,只是以骚扰为主,想要确保万无一失!   而就在这种拉扯之中,李广的突然出击的确是打了单于一个措手不及。   他也没有想到,李广居然会敢如此出兵,一时间竟是有些方寸大乱!   为了保证能够稳拿李广,单于将军队都调集在一起,甚至亲自坐阵,为的就是拿下这个名将!   他十分欣赏李广的才能,甚至希望能够将其收为己用。   而正是因为这种小心,让他的军队实力几倍于李广,有了这些人守卫自己,单于放下心来,甚至要求手下活捉李广! 第173章 你我颇为有缘!   如果可行,他希望能够将李广收入麾下,让李广为自己效力!   ……   听闻边疆有战事,秦天便离开了长安。   本意是想治病救人,却没想到开门许久,竟是没什么人前来求医。   好几日才有一两个病人前来,而且也多半不是什么大病,回去调养几日即可。   因此秦天并未给他们开药方。   而且最近自己的绘画书法技艺似乎达到了一个瓶颈,因此他打算去北方看看。   看看草原,看看战争,如果可以,他也不介意出手一次,但更多的还是随性而为。   秦天走走停停。   他出发之时,边关才刚传回来要开战的消息,走到一半,竟是得知朝廷四路大军已经废了一半。   北边的景色和南方有些不同。   北方多山川森林,更往北的地方则是多草原。   西北地区则是一片荒漠戈壁,各有各的美感。   秦天一路上游山玩水,感悟天地,竟是有了不同的收获,对于绘画书法,也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更让他感到惊喜的是,自己修炼的瓶颈似乎也有些松动,隐约间竟是有借着书法绘画更进一步的感觉。   这让秦天感到颇为欣喜。   到了这个时候,每一丝进步都是难能可贵,不可多得的!   来到山林之中,小黄的精神也足了几分。   在人世间他总觉得有些不快,整日都是懒洋洋的。   一到这野外,他便恢复了几分野性。   野外人烟罕至,秦天也不介意让他恢复到自己原本的体型,让他自由自在的玩耍一番!   小黄倒也懂事,偶尔还会带着几只猎物回来。   或是兔子或是狍子,有时候甚至还有几头小鹿。   自从跟在秦天身边之后,小黄的能力便得到了十足的进步。   他还没有到秦天这般辟谷的境界,但在长安城里,却是也没什么能吃的。   因此他每日只能跑很远,到城外去捉些兔子田鼠之类的填填肚子。   好容易到了这野外,自然是要大吃一顿!   但在体验过一次熟食之后,他便再也不愿意吃生食了。   秦天在京城偶尔也会吃些酒肉,不为别的,单纯只是为了口腹之欲。   但不知道这小黄是在模仿自己,还是单纯的只是喜欢上了熟食,总之,只要有机会,他是万万不愿意再去吃生肉了。   好像是他觉得这不是修行者该做的事情。   因此到了这大山之中,他每每打到猎物,都会带回来,眼巴巴的看着秦天。   秦天无奈,每次都烤熟了给他吃。   不过这常年在山林中活动的猎物,肌肉确实紧实,只要掌握好火候,哪怕是不加什么调料,也是难得的美味。   秦天每次给小黄烤肉之时,也会给自己来一点。   不过和小黄豪放的吃法比起来,他的吃法就文雅多了。   有术法在身,他自然是不能再去做那剥皮拆骨之事,他也不用这么做。   心念一动,那毛皮骨肉血液便自动分离,不能吃的下水则是被他就地掩埋。   控水控火对他而言亦是不在话下,每次吃饭只需要简单动几下手指,那猎物便会飞到火焰之上,开始烤炙。   等到烤的差不多了,秦天手指微动,一道气刃划过,最肥妹的一条后腿便被片下来一大半。   随手招来一块石头,片刻之后一个石盘便出现在秦天面前。   筷子当然也是石头做的,简单的变化之法,算不上什么。   只是小黄每次见到,都羡慕的紧,似乎也想试试用筷子吃饭的感觉。   但每次只能看着自己的肉垫,望洋兴叹。   跟着秦天时间久了,这小黄也沾染了几分文雅,吃相竟是颇为好看。   每次吃完饭,他甚至还会专门跑到小河边仔细清洗自己的肉垫以及嘴巴,这才会心满意足的跟着秦天继续上路。   跟着秦天的时间越久,他越是像人。   吃完这头鹿,秦天手腕一番,土地便如同海浪一般,翻涌着将那些垃圾埋入地底。   那火焰乃是秦天用术法招来的,连柴都不用,这也省去了他处理余烬的步骤。   若是放着不管,在这干燥的天气里面,很容易引发山火,那就不好了!   秦天收拾完正准备上路之时,心念微微一动,往前走去,拨开树林,却是看到了两名身穿汉甲的士兵,正互相搀扶着,往秦天的方向走来。   看到秦天,两人面露警惕之色,瞬间便抬起了手中的武器。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此处!”   秦天看过去,却是发现其中胸口处竟是有着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血流不止,显然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搀扶着自己战友的那人看秦天的眼神愈发不对。   此处明明是荒郊野外,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一个白面书生?   这书生一身白衣,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但仔细看去却会一阵心惊!   此处明明是荒山野岭,周围人烟罕至,但这人不仅一身纯白,竟是没有半分污秽,空气中还飘荡着一丝的若有似乎的肉香。   再细细看去,周围却看不到任何生活的迹象。   怎么看此人身上都透露出一股怪异。   “该不会是遇到吃人的妖怪了吧!”   “如果你再耽误一会,只怕伱的战友就要死了。”秦天好心出声提醒道。   看了看秦天,那人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战友,竟是一狠心,将手中武器扔到地上。   “求高人救救我的战友!”   秦天也不废话,手上浮现出一道绿光,随即飞入那人的身上。   “他受伤太重,血气亏损太多,如果仅仅只是治好外伤是没有用的。”   说着,秦天又随手画了一个符咒,那符咒在空气中缓缓成型,竟是化为实体。   就在此时,秦天的身后传来一阵骚动,竟是又有几名大汉走了出来。   为首那人龙行虎步,器宇轩昂,虽然脸上有些污秽和伤疤,但这反而是衬托出了他的几分凶悍!   看着眼前的景象,那大汉也是目瞪口呆,顿时失声!   秦天回过头看了一眼,却是微微一笑,颇感有缘。   此人正是卫青!   当日在那长安城之中,两人虽未见面,却是因为霍去病有了那么一丝缘分。   结果秦天却是没有想到,这次居然又在这深山老林之中遇见了,当真是十分有缘!   卫青此时也是心如乱麻!   听闻李广出击,他也只能整顿大军,随时准备驰援。   如果连李广都败了,那大汉这次真的危险了!   所以李广不能输,如果来得及,他希望自己能够和李广合为一路,共同迎敌!   不过卫青并未因此冒进,而是派出大量的探子,探查周围的敌军。   为了能够第一时间获取情报,他甚至偶尔还会专门带兵出击,接应那些带来情报的探子!   但敌人显然是不想让卫青轻易摸清楚自己的动向。   在得知卫青开始大量排除探子的情报之后,敌人也基本上不单独行动了。   每次出发都是分成几股,每股三五骑兵相互策应!   这让卫青派出去的探子损失惨重!   不得已,卫青亲自出面接应探子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他不敢轻易调动大军,生怕因此演变成大战,到时候就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此举可谓是十分凶险,若是让敌人知道己方主将居然敢如此行动,必定会调动大军围剿。   可偏偏卫青艺高人胆大,丝毫不惧,每次出发必有收获。   有时甚至能够借助明暗优势,剿灭敌人的小股骑兵。   这让敌人行事也愈发小心。   不过这小规模的优势并不影响大方向的战局,虽然损失了十几名骑兵让敌人十分心疼,但只要保证卫青不能轻易出击,这就够了!   而这次,卫青十分重视探子带来的情报!   如果猜测属实,只怕他要提前调动军队,兵行险着了!   敌人似乎也不想让卫青得到这个消息,竟是多次派人围剿探子。   本来卫青都以为这次必定无功而返了,却是没有想到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侥幸逃生的探子!   更让他没想到的,还是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秦天手指轻轻一点,那符咒便划过一道光芒,飞入那士兵的胸口当中。   “他接下来需要调养几日,多少会有些虚弱,能够吃饱喝足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秦天淡淡的说道:“你们谁带了吃的喝的,喂给他一些。”   “我有我有!”卫青慌忙走上前,将手中的干粮和清水喂给那士兵。   被秦天治疗过后,那士兵的面色竟是转眼间变得红润起来,气息也稳定了许多。   这般神奇的景象,看得众人一阵惊奇!   就在此时,小黄也洗漱完毕走了回来,看到众人,小黄顿时升起了几分警惕心,一声怒吼,就要朝着几人扑过来。   小黄的目标十分明确,他自然认得出来这群人当中,卫青是头领!   所以他直奔卫青而去。   众人根本没有想到居然还会有这般情况出现,一时间竟是根本来不及反应!   卫青甚至只来得及闭上眼睛。   “吾命休矣!”   一阵微风拂过卫青的脸面,他讶异的睁开眼睛,却是发现两根洁白的手指捏住了那老虎的后颈。   就在他的面前,那老虎竟是急速缩小,片刻之后便化为了一只喵喵叫的橘猫!   “让你受惊了,这小家伙护主心切,有些不知礼数了。”   秦天将小黄放入怀中,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顶。   卫青看着眼前之人,艰难的吞下一口唾液。   “阁下……”   想了想,卫青让手下带着这两名探子先行回去。   手底下人震惊归震惊,但并不愿意就此离去。   卫青给了他们一脚,让他们赶紧滚蛋。   这些军人才不情不愿的丢下自己的将军,先行离去!   虽然看到眼前这一幕众人十分惊讶,但心中更多的还是担忧自己的将军!   若是将军被那人伤害了,就算是拼着老命不要,他们也要把将军带回去!   “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么?”秦天笑了笑,将小黄放了下来,让他自己去旁边玩耍。   “荒郊野岭,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不如喝些茶水吧。”   秦天一挥手,一座淡雅朴素的亭子便凭空出现。   两人面前则是一张石桌,桌子上面摆着一个茶壶和两个茶碗。   秦天坐了下来,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那壶中竟是平白无故多了一些热水!   瞬间,一股浓郁的茶香便飘散出来。   “我的饮法和世俗略有不同,还请卫将军不要见怪!”秦天笑了笑。   那茶壶竟然是自动飞了起来,给卫青倒满了一碗茶水,又轻轻落下。   看到这般场景,卫青也不管不顾,直接一屁股坐了下来。   若是之前还有些疑惑,现在他却是已经肯定,此人绝对是那从天上下来的仙人!   这一点绝对做不了假!   不然这世间又有何人能够做到这般事情。   卫青轻轻拿起那茶碗,却是发现里面的茶汤十分清淡,竟是一点混浊都看不到。   最让他惊奇的还是秦天饮茶的办法。   这个时代人喝茶,都是讲茶叶碾碎,熬煮之后加各种各样的调料饮用。   相比较而言,更像是后世煮粥那般。   倒是秦天的饮法颇为古怪,竟是只冲泡茶叶,单饮茶汤。   看到这种古怪的喝法,卫青更加坚定了秦天就是仙人的想法。   这种古怪的喝法,不似凡间之物,更别说那神奇的手段了,如果不是仙人,那反倒是有些奇怪了!   轻轻饮了一口,卫青只觉得口齿生香,一阵神清气爽!   享受片刻,他才缓缓睁开眼睛。   “仙人……认识我?”   秦天放下手中的茶碗,微微笑了笑:“不算认识,只是偶有听闻。”   “说起来,我和卫将军还算是有几分缘分呢!”   “哦?却是不知道此话该从何处说起?”卫青眼睛微眯,竟是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他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相比较仙人,他更敬重随自己厮杀的将士!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仙人又如何?吾刀亦不利乎?   秦天当然能够看的出来这家伙的心态,但他并不觉得会被冒犯。   相反,他十分欣赏这种人。   世上正是要有一些这样的人,人类文明和社会才会不断的进步和发展。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建立起这般伟大的工业。   封狼居胥啊……   “你我之间的缘分,还是要落到你那侄儿身上了。”秦天淡淡的说道。   “我与他有一面之缘,送了他一颗果子!” 第174章 大汉风貌!感悟所得   “去病说的那人是你!”卫青顿时大惊失色!   他的镇定再也维持不住了。   秦天微微点头,并未过多的解释。   卫青竟是根本没有想到,霍去病说的原来都是真的!   “可我听侄儿所说……您似乎并未说自己是仙人?”卫青小心翼翼的说道。   秦天笑而不语:“神仙之流,信则有,不信则无。”   言尽于此,至于卫青能领悟多少,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卫青手下的几名士兵却是看着正在论道的二人,一时间心情激荡无比。   “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人吗?”   “你觉得是仙人吗?”   “你觉得呢?”   “有这般神奇的手段还算不上仙人的话,那什么才能叫仙人?”   其中一人绘声绘色的讲述起了自己刚才所经历的事情。   “伱知不知道,那人单手一指,老刘这身上的伤口,嘿,还真神了,一会就消失不见了!”   “他只画了一个符咒,老刘的脸色就红润起来了!你说说,有这种手段的,难道还不能说是仙人吗?”   几人闻言,顿时对亭子当中的二人露出了崇敬的目光!   “你说这仙人长得都是这般眉清目秀的模样吗?”   “那可不,毕竟是仙人,怎么可能和我们这些糙老汉一样?”   扶着战友的那人则是艳羡的看向了卫青手中的杯子:“你说这仙人喝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   “这光是闻一闻,就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啊!”   “若是让我喝上一口,只怕是这辈子都值了!”   几人交头接耳着,有人确实忽然发出了不一样的疑问。   “不是说那神话传说当中的仙人都是高高在上的么?怎么咱们看到的,好像和咱们之间的距离也不是那么远啊……”   一名脸上有道疤的士兵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说话那人眼神之中透漏露出一丝迷茫:“我以前跟着将军一起见过陛下。”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着仙人就觉得一阵亲切,比看着陛下舒服多了……”   “嘘!”疤脸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你不要命啦!敢这么说话!”   ……   “这世上……当真没有长生之法?”卫青试探性的问道:“那地府天庭,有没有?”   秦天笑了笑:“难得有机会和将军坐而论道,将军真的要谈论这些虚无缥缈之事吗?”   卫青顿时了然。   虽然秦天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这般态度,却是已经十分明了了。   虽然心中依旧有些好奇,但卫青决定还是不去问这些东西了。   “还未感谢仙人相救,请受在下一拜!”卫青忽然想到了什么,竟是起身跪拜:“有失礼数,还望仙人恕罪!”   秦天却是表示自己并非是在意这些礼数之人。   起初卫青还有些胆怯,但发现秦天其实并非是拒人千里之外那般冰冷,胆子也稍微大了一些。   出于某种考量,他并未聊当下情形,而是挑着秦皇汉武之事聊,一时之间双方聊得竟是颇为投机。   蓦然间,秦天心有所感:“今日和将军十分投缘,也算是,不虚此行。”   虽然只是偶遇,但和卫青相谈,秦天也是收获颇多。   在卫青身上,他看到了那独属于一个积极的昂扬向上的王朝之人身上所独有的精神面貌。   这是蒙恬,徐福甚至是嬴政身上都没有的一种精神气概。   造就这种气概的原因十分复杂,或许有大汉夜以继日的不断也去,或许也还有边关匈奴的不断侵扰。   说不定还有几分来自大汉那强盛的国力。   在卫青身上,秦天看到了一个冉冉崛起的新星,这是和那大秦完全不同的两种精神风貌!   大秦打仗太久,安定太短,一切都显得是那么仓促,那么急切。   百姓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好,各种徭役征派下来,说是十室九空也不过分!   秦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一股急切,一股暴躁的味道。   但从卫青身上,秦天却是嗅到了身为史无前例的帝国之人的自豪与高傲!   他们坚信,自己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一定能够成功击败敌人!   那种从容不迫的自傲,给秦天带来了一份全新的感受!   秦天觉得他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看看这全新的帝国,这史无前例的伟大的大汉,也许能给自己的修行带来一些不一样的变化。   时代风起云涌,英雄辈出,每一个朝代都有烙印着独属于这个朝代时代印记的英雄。   蒙恬徐福给秦天的感觉是自傲当中带着几分粗暴和焦虑。   嬴政太过于渴望长生了,当这份心情传染给手下之人时,所展现出来的便是各种急切焦虑!   而大秦立国时间太多,蓦然间掌握这么大一个帝国,完成了史无前例的壮举,大秦的一切都透露出一种粗暴的感觉。   虽然已经是一个帝国了,连国家政治制度都一并改革了,可留给大秦沉淀的时间太短。   以至于当嬴政暴毙而亡之后,整个大秦瞬间在胡亥的折腾之下分崩离析!   而卫青和霍去病给秦天的感觉则是完全不一样。   大汉有几十年的沉淀和发展,虽然北边不断有匈奴袭扰扣边。   但大汉也并非是毫无还手之力,民众情绪激愤,但也并未因为边关侵扰而过得苦不堪言!   与此同时,汉武帝还积极备战,最直观的体现便是大幅度提高军人的待遇。   种种的一切,造就了虽然同样都是大将军,但卫青却有着和蒙恬完全不同的两种精神风貌的局面!   “今日有缘和将军相见,收获颇多,愿赠送一枚灵果,希望将军收下。”   卫青一看便知道,那果子正是霍去病所得之灵果,他有些犹豫,似乎不太去敢接那枚果子。   “无功不受禄,这……”   “无妨。”秦天淡淡的说道:“将军拿去不管是献给皇帝也好,或是自己吃掉也好,任凭将军处置。”   说罢,秦天的身影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周围那些亭台楼阁,也如同幻影气泡一般,发出一道绚丽的光芒,逐渐消散在空气当中。   看到这般景象,那几名士兵目瞪口呆!   甚至有人竟是直接跪倒在地开始朝拜!   这辈子能见到这般景象,足以铭记终生!   卫青站在原地,陷入到了深思之中。   和手下的士兵相比,他则是要更冷静一些。   卫青在考虑,要不要和陛下报告这件事情。   思考良久,他决定丝毫不予隐瞒!   他虽然心中有着自己的想法,但归根结底,他还是忠于大汉,终于刘彻的。   今日遇到这种事情,他定然是要报告给汉武帝所听的!   和卫青分开之后,秦天一边在空中漫无目的的飘荡着,一边感悟着刚才所领悟之事。   和卫青交谈一番,来自卫青身上那独有的大汉的精神风貌,让秦天对这世间有了更多的体悟。   当秦天逐渐沉浸在感悟之中时,周身异象频出。   鸟凤纷飞,彩云环绕,空中隐约有洪钟大吕之声传出。   ……   与此同时,李广正在经历苦战。   他低估了对手对付自己的决心。   在他踏出城池的那一刻,他兵败就已经进入到了倒计时当中。   和敌人的战斗一开始十分顺利,对方且战且逃,眼看就要大军彻底崩溃!   李广此时可谓是踌躇满志,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功成名就了!   且战且逃四个字说的好听,其实对方就是在一直逃跑。   而这种逃跑却是李广正想要看到的。   因为下层的士兵不知道将军的决定,他们只知道自己要逃跑。   而这种逃跑一旦开始,就很容易流言四起,紧接着,且战且逃就会变成彻底的溃败!   因此哪怕没什么战果,李广也不着急,只是远远的缀在敌人身后,等敌人溃散的那一刻。   时间拖的越久,对他来说越有利!   等到敌人彻底溃散之时,就是他带着大军肆意收割战功的时机!   溃散逃窜的敌人,简直比家猪还要好杀!   但李广万万没想到,这居然是敌人的诱敌之计!   敌人的确是溃败了,但他对敌人的数目出现了重大的错误估计!   本以为那是敌人的主力,结果当李广带着军队杀上去的时候,竟是瞬间感到了不对劲!   “不对,这些士兵太过分散,人数太少,根本不是敌人的主力!”   李广顿感不妙:“撤退!全军撤退!”   可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他的军令传达的并不那么及时!   中军想要撤退,后方的军人则是不明所以,前锋则是为了战功分离搏杀!   数万人的队伍,瞬间便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而在这混乱之中,让李广更加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敌人竟是不知道从何处忽然冒了出来,将他们彻底包围了起来!   看到这么多敌人忽然出现,军中士气顿时一降。   李广宣布撤退的时机实在是太巧。   如果早一些,他便有时间整顿军队,能够冲杀出去。   如果晚一些,他也能趁机稳住士气,保证阵型不散!   可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刚一宣布撤退,军队开始混乱之际,敌人出现了!   在敌人的包围圈之中,己方的队伍又陷入到了混乱之中,如此怎么能够不引发混乱?   于是很快,混乱变成了崩溃,数万人的军队,仅仅只一息之间,便开始溃散!   敌人显然也是懂得困兽犹斗的道理。   所谓围三缺一,并未彻底封死李广撤退的道路!   可李广却是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按照敌人所留下来的缺口去冲锋,只怕是会死的更惨。   到时候他们只会被敌人无尽的骚扰,最终导致彻底溃败!   “随我冲锋!”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李广个人的能力便凸显了出来。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和敌人血战到底,才有可能真正的逃出一条生路!   如果按照敌人的安排来做,那只能是被牵着鼻子走!   而李广的勇气很快便感染了周围的士兵。   当代表着李广的军旗在前面冲锋之际,众多将士们的心瞬间回落了下来。   将军都不怕,将军还在往前冲锋,那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原本节节败退的士气,竟是在这一瞬间忽然高昂了起来。   众多士兵飞快的整顿好了军阵,开始随着李广一起冲锋!   敌人显然不想和李广纠缠,只是开始移动,看样子明显是不想和李广硬碰硬!   李广见状顿时大喜。   “将士们,随我冲锋,他们怕了!”   李广此人虽然有些高傲自大,但绝对不能说是一个庸才。   在这绝境之中,竟是硬生生被他冲杀出了一条生路!   虽然损失同样不小,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李广心知自己不能就这么离开。   不然他们逃跑,敌人追击,主动权始终在别人手中,这样他们根本回不去城池,就会被敌人活生生消耗致死!   因此在冲出包围圈之后,稍作整顿,李广便再次带着骑兵回头。   他竟是打算留下来骚扰敌人,给大军争取撤退的机会和时间!   他的策略的确是成功了,匈奴果然上当,他们还以为李广不要命了,非要跟自己拼一个两败俱伤!   虽然他们现在人数是优势,但谁也不能保证,真的打起来,自己就一定能够稳胜!   就算是赢了,但损失惨重的话,那他们也和打输了没什么区别!   因此李广带着的小股骑兵竟是吓得敌人节节败退,几百人硬生生冲杀出了几千人的气势!   但虚张声势终归是虚张声势,匈奴单于很快便明白了李广的想法。   他顿时大喜!   随即单于便分出一大股骑兵,朝着那李广奔去!   而李广冲杀的太过尽兴,一时间竟是没有发觉自己和大部队已经脱节!   因此,他毫无意外的落入到了包围圈当中!   另外一边,大军的副将则是根据李广的命令,带着士兵且战且退。   虽然其中一直损伤不断,但好歹军阵没有彻底溃散。   但当他们彻底脱离敌人的视线的时候,大军还是损失了至少一半!   这其中大多都是在撤退的过程当中走散的人。   没有办法,按照现在这个状态,再也不可能继续进攻了,因此他只能带人回城!   如果连他们这些人都死在这里,只怕城破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第175章 空中奇景,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仙   副将带兵离开,至于李广,只能自求多福了。   然而很可惜,李广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在敌人的团团围攻之下,李广兵败被擒!   匈奴单于很是欣赏李广,因此并未直接杀掉李广,而是将其放在了两匹马中间的网上,托着他走。   看得出来,这单于的确是十分喜欢李广,生怕他受不了马匹的颠簸。   李广受伤不轻,他也知道,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找机会脱身!   然而那匈奴看他看得实在是紧,这让他没有任何逃跑的机会。   看这些匈奴的样子,似乎是要打道回府,如果回到了匈奴的帐中,只怕他是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似乎别处又发生了战争,这些匈奴士兵正在不断地减少。   李广躺在网子上,思考片刻,决定装死!   原本流着血还在不断地叫骂,但很快,他叫骂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至低不可闻。   到最后,李广竟是一歪头,彻底没了声息!   旁边的士兵起初还没注意,但很快便发现李广没了声音。   其中一人凑上前去摸了摸李广的鼻息,竟是发现一点气息都没有了!   周围人顿时慌了,这可是单于要的人,这路上死了,他该怎么跟单于解释?   可事到如今,却也只能如此。   希望李广只是昏迷过去了,并未真正死亡。   看到李广没了声息,其他人对他看管的力度也稍微降低了几分。   毕竟要么死了要么昏过去了,也没必要一直紧紧的盯着李广看了。   李广虽然在装死,却是一直支着耳朵判断周围的情况。   确定没人盯着自己看了,李广这才偷偷睁开一条缝,想要看看周围人的情况。   随着大部队不断前行,李广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这也给了他绝佳的逃跑的机会!   “再少一点,人再少一点……”李广在心里不断的呐喊。   被敌人抓回去会发生什么李广不知道,但他绝对不愿意就这么屈辱的回去。   如果可以,他自然要逃跑,就算逃不掉,他也要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但无奈,事情并不会如同李广所想那般顺利,很快队伍之中的人就不再减少了。   看样子隐约还有继续增加的趋势,想来应当是快到敌人的大本营了。   到了那里,才是真的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了!   李广悄悄看了一眼天气,估算了一下时间,从自己被抓到现在,大概已经走了十多里路了。   如果再不走,只怕是没有任何机会了!   就在此时,一名匈奴骑兵不知道是为了报告事情还是来查看李广的状态,竟是靠近了李广。   李广敏锐的发现,那骑兵胯下的马匹竟是比周围其他人的都要好!   他当机立断,瞬间暴起发难!   谁都没有想到,李广躺在那里半天没有任何声息竟是在积聚力气!   由于没有丝毫防备,那匈奴瞬间便被李广拉下马。   谁能想到,李广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将绑着自己的绳子给解开了!   一个翻身,李广便骑上了那匹烈马!   身为一个将军,李广或许没那么合格,但作为一个士兵,他绝对是最勇猛的那一批当中的一个!   驯服区区一匹烈马,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因此没有半刻的犹豫,他瞬间便冲出了包围圈。   由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外围的匈奴都未敢阻拦,哪怕此人身穿大汉的甲胄。   可自己的军中,怎么会出现汉人的骑兵?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众多士兵没敢阻拦——主要是李广速度够快,普通士兵敢上前阻拦,只怕是瞬间就会被马匹踩成肉泥!   外面的人不敢阻拦,里面的人却是根本没反应过来。   李广这模样,哪里是行将就木,濒临死亡的模样!   这分明是他装的!   混乱仅仅只持续了片刻,匈奴便组织了骑兵开始追捕李广。   李广只有自己一人,而他身后则是有着数十名骑兵,这样下去,最多一时三刻他就会被追上!   虽然他们不想射杀李广,但这么一直追逐下去,李广再次被抓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看了一眼天色,李广判断了一下方向,竟是一个大转弯,朝着南边跑去。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自己的部队,但朝南跑是最好的选择了。   即便朝着这个方向跑,大概率会遇到其他匈奴人的士兵,但李广也没有任何选择了!   如果换成其他方向,被再次抓住的可能性反而是会更大!   你追我赶之间,李广已经逐渐被逼入了绝境。   忽然之间,几名匈奴注意到了天上的异象,竟是纷纷不约而同的减速,望着天上那绚丽的奇景目瞪口呆。   李广也注意到了天上的奇景,可此时正是在逃亡之中,他哪敢减速?   只是他受伤颇重,此时已是强弩之末。   但当天上彩霞散发出来的光芒照射到自己的时候,李广竟是发觉周身环绕着一丝暖意,手上也有了几分力气。   “那是什么?”十夫长勒紧缰绳,胯下的马匹发出一阵嘶鸣。   虽然那人颇高,但以他的眼力,却是能够敏锐的看到那人的衣着服饰并不似草原人。   “张弓搭箭!”十夫长大喝一声:“警戒!”   “何方妖人,胆敢在此装神弄鬼!”匈奴大喝一声:“还不速速先出真身,本将军可饶你不死!”   在天上飞的秦天当然也注意到了下面的这些人,尤其是为首那人,穿的盔甲虽然破旧了些,但看上去和卫青的别无二致。   想来此人便是卫青的同僚,是大汉攻打匈奴的另外一路人。   只是不知道为何,这一路士兵竟然只剩下了主将一人在被匈奴不断追击。   眼看秦天并未理会自己等人,那十夫长竟是不管不顾,直接放箭,试图将秦天从云端射下来。   数十支箭矢在空中发出一阵尖啸,直奔秦天的面门而来。   秦天微微叹气,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那箭矢竟是在空中飞到一半忽然倒转过来,朝着来处飞了回去!   匈奴躲闪不及,瞬间便被射倒数人!   十夫长又惊又怒,直接抽出腰间砍刀,大声的叫骂:“何方鼠辈,不敢现身,只会装神弄鬼!”   “还不快快现身,自缚手脚投降,否则本将军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教伱不得好死!”   看了看下面的景象,秦天手指轻轻逗弄了一下小黄。   “去吧。”   这些人又是叫嚣又是搭弓射箭的,小黄早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得到了秦天的应允,顿时无比兴奋!   小黄从空中一跃而下,竟是在半空中逐渐变大,落地之时,已经恢复到了原本的体型!   跟着秦天这么多天,小黄一直好吃好吃的,还吸收了不少灵气,体型竟是比之前大了好几圈!   现在恢复到原来的模样,光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快要比得上那些高头大马了!   小黄下来仅仅只是一个捕食,便扑到了三名敌人!   一爪子下去,顿时又有两匹马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   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虎啸,李广回头看去,竟是一只老虎从天而降,瞬间便扑杀了数人!   他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竟是出现了幻觉,怎么会有老虎从天而降!   小黄并未理会李广,依旧在骑兵当中冲杀着。   看到草原之上忽然凭空出现一只老虎,那十夫长又惊又怒。   一个照面,自己手下便被杀死了数人,更是让他异常恐惧。   “不过是一只畜生,小的们,随我斩杀了这大虫!”   “这定是那妖人的障眼法,小的们不用怕,随我破了那妖人的法术!”   十夫长不知道如何破解敌人的法术,但以前听过的历史传说让他有了些许想法。   他勒紧缰绳,猛地冲锋,来到小黄面前之时,竟是狠狠的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突出一口舌尖血!   小黄猝不及防之下竟是被对方正正喷了一脸。   还不等对方笑出来,小黄登时大怒,一巴掌把这匈奴的脑袋给摘了下来!   动了火气的小黄再也没有玩闹的意思了,在人群中杀了个七进七出!   那些骑兵不是没有试图反抗,可在小黄的那兽威面前,这些马匹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如何还能继续冲杀?   甚至有胆小的马匹竟是直接跪倒在地上,表示臣服!   任凭这些匈奴打骂,他们也不肯站起来。   同样的,匈奴身上的血性也被激发了出来,一个个抽出腰间长刀试图给小黄造成伤害。   可他们携带的弓箭和武器落到那老虎身上竟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他们甚至以为自己砍到了石头,那长刀落在小黄身上,竟是连半根毛发都没有落下!、   再怎么凶残的血性,再怎么滚烫的热血,碰到这般情况,也该冷静了下来。   终于,在损伤超过一半的人之后,这些匈奴知道害怕了!   又是咬死几人之后,小黄脚下还踩着敌人的尸体,高傲的看着敌人。   匈奴基本上已经被小黄吓破了胆子。   小黄仅仅只是怒吼一声,这些人顿时便四散而逃,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   首领死了,自己连一只老虎都打不过,天上甚至还有一个妖人在虎视眈眈!   这般情况之下,谁还敢继续战斗?   瞬间,后面的追兵便四散而逃!   “妖人,有妖人降世!”   “大汉有妖人相助,我胡人必亡!胡人必亡!”   这些匈奴一边逃一边崩溃的大喊,显然是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秦天右手一招,小黄便飞了上去,重新变化为了小猫,试图再次钻进秦天的怀中。   但秦天却是颇为有些嫌弃的捏住了小黄的后颈皮。   “下次文雅一些,看你弄得,浑身都是血。”   秦天随手找来一道灵泉,帮小黄好好清洗了一下嘴巴和爪子。   空中的水滴落在李广的头上,脸上传来的凉意告诉他,这并不是幻觉!   那水滴当中还带着一丝血腥味,低落到嘴里有些咸咸的。   尝了尝那水的味道,李广竟是惊异的发现那水里面带着几分甘甜。   仅仅只是滴落到口中几滴,他便感觉到一阵暖流从口中划过,随即扩散到四肢百骸当中!   他原本疼痛无比的伤口,此时竟是略微有些发痒。   原本他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随着他剧烈运动,那伤口早已崩裂。   但现在仅仅只是喝了几滴灵泉,李广竟是感到自己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三分之一还要多!   最起码现在不影响他继续活动了!   低头看了一眼李广,秦天连声招呼也都没和他打,丢下一张符咒,随即便继续往北飞去。   救下此人只是顺手而为,现在还是感悟更加重要一些。   那符咒在空中缓缓的飘荡着,最后竟是不偏不倚的落到了李广手中。   李广就算再怎么愚笨,也知道今日自己是得到了不得了的造化!   那符咒上面绿光一闪,竟是凭空自燃!   随即李广便感知到一阵暖流在四肢百骸当中扩散!   和刚才那几乎不可察觉的暖流相比,这次的暖流就仿佛是奔流大河一般在他的体内涌动。   片刻之后,李广便发现自己一身的伤势竟是全部痊愈,连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年轻了几分!   从马背上下来,李广对着秦天离去的方向恭恭敬敬的行了三叩九拜之礼!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虽然不知道这个仙人是什么路数,但李广决定回去之后就给秦天立上一个牌坊,终日上香敬奉!   待到再也看不到秦天的背影之后,李广这才骑上马,朝着南方继续奔走。   这次没有追兵了,他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万一再遇到敌人,可没有仙人再来救自己一次了!   与此同时,不远处李广副将所带领的军队也注意到了这边天上的奇景。   “你们看,天上那是什么?”有人忽然看到了天上的彩霞,发出一阵惊呼。   “能是什么……那是什么!”另外一人漫不经心的抬起头,结果却是看到了空中有人踩着祥云,周身散发着斑斓的光芒。   随着他的惊呼,朝天上看去的人越来越多,瞬间,惊呼声一片!   副将原本心事重重,主将消失不见,他们带着这些士兵也不知道是否能够成功回到城池当中去。   但手下的惊呼却是让他回过神来。   望向天边,副将也有些唇干舌燥。   忽然之间,那天上竟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在半空中逐渐变大,不多时,全军将士便听到一声虎啸! 第176章 仙人   那虎啸凶猛无比,直教人胆战心惊!   “那……那是什么?”副将的声音有些颤抖。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的大脑乱成一团乱麻。   恍惚间,他竟是想到了前不久朝中的一些风言风语。   “难道这世上……当真有仙人降世?”   原先他对这些神话传说全部都嗤之以鼻,但现在看到这般场景,却是由不得他不相信了!   “你,你看到了吗?”副将对身边的副官说道吗,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隐约透露出一丝恐惧。   “末将,末将看到了。”   副官同样十分心惊。   “你觉得那是什么?”副官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不远处的彩霞,神情木然。   “末将……”副官硬着头皮说道:“末将不知道。”   “或许是真的有仙人降世,或者……还有可能是……”   “是什么?”   副官试探性的说道:“莫非是有……妖人?”   “不许胡言!”副将厉声呵斥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妖人?”   副将看了一眼周围人心惶惶的士兵,当下便知道,一定要稳住军心。   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败,现在又有妖人出现的传说,只怕军心涣散,若是被敌人追上,他们连一丝反抗的心气都没有!   “再敢妖言惑众,乱我军心,小心本将军法处置!”   副官闭上了嘴巴,心中一阵发苦。   明明是伱来问的,结果要我来背锅……   “且不说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妖魔鬼怪,就算有,难道我大汉就没有仙人吗?”   副将冷哼一声,随即不言。   听闻副将这么说,军心显然是稳定了许多。   “你说,那到底是什么?”一名歪着嘴巴的小兵戳了戳身边的战友。   那战友缺了一根手指,所以其它人都叫他缺指头。   “鬼知道那是什么。”缺指头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说道:“反正肯定不是妖魔鬼怪。”   “为什么?”   和胆大的缺指头不同,歪嘴巴有些胆小。   “哼,你现在怕了?”缺指头冷笑一声:“也不动动你那猪脑子想想?这世上若是真有妖魔鬼怪,我们杀了那么多人,不早就被生吞活剥了?”   “真要是有妖魔鬼怪,我们这种身上背负着无数命债的人,早就被吃了!”   “所以啊……放宽心,既然没有妖魔鬼怪,那仙人肯定也是假的!”   缺指头揉了揉歪嘴巴的脑袋。   歪嘴巴听闻缺指头的歪理,竟然是十分认同的点了点头。   很快,他的话语便传遍了整个军营,显然是有不少人认同他的道理。   有人相信,自然也有人不相信!   两方人忙着低声争论,一时间竟是也没有人害怕了!   ……   李广谢过秦天,接着往南跑了大约二十里地,隐约发现了前面正在前行的军队的影子。   为了确保万一,他并未直接冲上去加入队伍,而是在一旁不断地观看。   直到确定这是自己人,才走上前去,重新归了队伍。   看到李广回来,他的副将显然是十分开心,这下队伍终于是有了主心骨了!   “将军,你怎么回来的!”副将极度兴奋:“末将实在是太过担心将军了,看到将军平安归来,末将实在是……”   李广扶住副将的肩膀,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副将注意到李广身上的伤痕,立马惊呼。   “来人!快来人啊!”   “来人给将军包扎!”   “不,不用了。”李广拦住了副将:“我这伤势看着严重,其实……”   很快,将军被仙人所救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军营。   “我大汉有仙人庇佑,战无不胜!”   “仙人庇佑!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战无不胜!”   不少人看到了李广带着一身鲜血走了回来,结果将军身上竟是没有半分伤痕!   李广说自己被仙人拯救,顿时得到了大多数人的信任!   如果不是仙人所救,将军被那匈奴抓了起来还能逃脱?   有李广现身说法,加上刚才大多数人也都看到了天边的异象,顿时是十分坚信李广的说法!   我大汉有仙人庇佑,难道他们还能打败仗不成?   原本低落的士气涣散的军心,现在一下子高昂凝聚了起来。   这却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   “将军都说有仙人了,难道……”   缺指头嗤笑一声:“将军说有那就是有呗,难道你还不相信将军的话?”   “可要是真的有仙人,那是不是也有妖魔鬼怪,那咱们杀了那么多敌人……”歪嘴巴有些担心,   “怕什么。”缺指头毫不在意道:“有仙人,有妖魔鬼怪那就更不用怕了,仙人是干什么的,那不就是杀妖魔鬼怪的么?”   “有仙人在,难道我们还能被敌人给害了不成?”   “可万一……万一仙人也有疏忽的时候呢?”歪嘴巴嘟囔道。   “我说你怎么这么多事?”缺指头不耐烦的说道:“仙人疏忽了有啥,他来咱们就再砍死他一次!”   “活着咱们都不怕,难道还能怕一个死人不成?”缺指头冷哼一声:“再说了,就算我们死了,大不了咱们也变成鬼,活着他们没打过咱们,死了肯定也打不过咱!”   歪嘴巴十分佩服的看着缺指头,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哥,你真聪明,说的真对!”   缺指头嘿嘿一笑:“那当然!”   然而两兄弟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匈奴的骑兵便再次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李广果断召人用弓箭迎敌。   好在敌人数目不多,他们距离城池也十分接近了,这才没给敌人太多的机会!   如果不是他回来的足够及时,被那匈奴的部队给咬上了,只怕他们的损失会更加严重!   与此同时,卫青也收到了李广溃败的消息。   但好消息是,敌人并未贪功冒进,没有攻城的打算。   卫青瞬间判断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直捣黄龙,只怕等到敌人反应过来,大汉将会无尽的陷入被动之中!   四路大军全败,卫青简直不敢想如果真的发生这种情况,大汉未来还将如何面临匈奴的入侵!   为今之计,就是立马出发,能打多远打多远!   如果敌人打算攻城,他们这点人肯定是没有办法去支援友军的。   这一路上太远,敌人太多!   唯一能够接触友军困境的办法便是围魏救赵,攻敌之所必救,这样才能迫使敌人回防!   如果打得足够远,并且全身而退,甚至能够直接扭转局势,为大汉打开一个大好的局面。   哪怕这个决定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卫青也毫不犹豫的去做了!   带上三千骑兵和几日的干粮,卫青便直接出发了!   而另外七千骑兵则是作为策应,为卫青断后。   如果见事不可为,立马回防。   哪怕是无功而返,也不能损失更多了!   卫青没有任何犹豫,当即便清点部队,点出三千精锐,只携带了三天的口粮,当即便直接出发!   另外七千骑兵分出三千在后面随时策应,而剩下的四千则是留在城中固守,以防敌人趁虚而入!   大路之上,尘土漫漫,卫青不由得眯起眼睛,望着远处。   虽然是急行军,但为了保证战斗力,骑兵们的速度是时快时慢,时不时的就会减慢速度,稍微歇息一下。   但大军绝对不会停下来,那会增大自己暴露的风险。   望着远处的尘土,卫青不由得有些走神。   他竟是忽然想到,若是这场战斗有那仙人参与,想来必定是十拿九稳的了吧?   但随即卫青便无奈的笑了笑,将这个想法晃出脑袋。   那可是仙人!高高在上,逍遥自在的仙人,怎么会和他们这种将士混在一起呢?   这场战争想让仙人出手,只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行军路途上,士兵们也偶有闲聊。   “你说有神仙?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我和将军一起亲眼所见!”那人绘声绘色的描述道。   “那场景,神仙大手一挥,亭台楼阁……”   然而军中却是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他。   若是他说听说别处有什么奇景,有仙人出世,说不定还有人能够相信。   但他说自己亲眼所见,那愿意相信的人就没几个了!   “真的,不信你去问将军!”那人显然是有些急了。   然而他的战友却是嗤之以鼻:“省省吧,这种骗术我六岁就不用了!”   “你不就是想骗我过去,然后被将军喝骂么?”那人哈哈笑道:“我五岁的弟弟都不会相信你这种鬼话!”   ……   士兵们在争吵,卫青则是在马背上书写给汉武帝的信。   遇见仙人的事情,当然要交代清楚,哪怕马上要打仗了,也得说明白。   万一自己回不去了,没跟汉武帝上报这件事情,恰好汉武帝又知道了,只怕会怪罪他故意隐瞒。   因此虽然在行军路上,但卫青还是打算将这件事情上报上去。   琢磨了半天,趁着扎营休息的功夫,卫青才琢磨出一封密信,随即便让人带着这封密信和情报,一起送回长安!   当卫青厉兵秣马,准备开始突击之时,这封加急的情报也终于被送回到了长安当中!   看到军情,刘彻眉头紧锁,他万万没想到,大战还未开始,竟然是已经要结束了。   如果卫青这次,没有成功,只怕大汉未来几年之内,再也没有发动对匈奴的反攻的能力了!   可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能怪谁呢?只能寄希望于卫青的能力了吧!   接着,刘彻又打开了另外一封信件。   那封是军情,这封是什么?   看完信件,刘彻紧锁的眉头竟是忽然交织忽而分开,神情一直变换,端是十分有趣!   他竟是没有想到,仙人果真是存在的!   刘彻更没想到,卫青当日前来报告那人,竟然真的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甚至于,传闻之中,秦始皇临死之前曾经亲眼见过仙人,也是真的!   因为这人就是当初见过秦始皇那人!   至于卫青说谎的可能性,他压根没考虑过。   他知道卫青的为人,此人懂分寸,是万万不会在这种危机时刻满口胡话的!   这事必定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在大军开拨之前,先让人送这么一封奇怪的信件回来!   唯一不能确定的,便是此人到底是不是骗子!   可看卫青所言,他曾亲眼见到那仙人施法救人,还见到他大手一挥,变出亭台楼阁,还有那极为新鲜的饮茶法!   如果不是有这些细节,只怕卫青也不敢确定,刘彻甚至会以为卫青也别有心思!   但卫青所描述的一切细节都太过真实!   尤其是那极为新颖的饮茶办法,更是闻所未闻!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卫青甚至还特意将从仙人那询问来的饮茶办法给记录了下来,递交给了刘彻。   是真是假,验证一番即可。   刘彻唤来几名太监宫女,让他们按照卫青的说法,亲自冲泡了一户茶叶,饮下去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只可惜这茶叶并非是炒制而成,风味上的确是差了许多。   由此刘彻更加坚信了卫青的说法!   他知道卫青此人,并不精通茶艺,突然说出这般完整的饮茶法,除了从仙人那学来的,别无可能!   卫青在于秦天聊天之时,顺带还询问了秦天对于长生的看法。   对此秦天不置可否,卫青自然是也将这部分内容写了进去,想要劝告刘彻放弃寻仙访道。   然而卫青所说的那些有关仙人对长生的评价,刘彻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尤其是皇帝,作为九五至尊,他们更是觉得自己是这全天下最独一无二的人!   别人所遇到的困难,放在他这天下独一无二的人眼中,那能叫困难?   卫青不敢隐瞒,只想借助仙人之口,打消皇帝寻仙访道的心思。   仙人都这么说了,你总不能还不相信吧?   只可惜,他低估了刘彻的野心,也低估了他的狂妄自大。   虽然暂时没打算去寻求仙人的帮助,但等到北方平定之后,刘彻一定不会放弃去寻找仙人!   只能说卫青好心办了坏事!   好在刘彻知道轻重缓急,现在不是去寻求这些的时候。   如果不能解决心腹大患,纵使长生不老又能如何?这天下都易主了,他长生不老,也依旧只能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到处奔逃。   这样的长生没有任何意义!   这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第177章 突袭龙城!后路被断!   卫青并不知道刘彻已经准备在这场战争之后就开始寻仙访道,如果他什么都不说,或许就没有这般事情了。   秦天不知道卫青和汉武帝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在告别了卫青之后,继续往北飞了一阵,他的神识当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山丘。   那山丘上竟是蕴藏着一丝别样的味道,让秦天忍不住陷了进去。   见到那山丘的瞬间,秦天当即便明白过来,这里便是吸引自己前来的地方。   没有丝毫的犹豫,秦天直接到山丘之上,盘腿打坐,开始感悟大道。   他早就发现周围有人,但他并未过多的理会。   不管什么人在这里,都没有他感悟大道来得重要!   片刻之后,秦天也终于明白自己感知到的是什么了!   此地乃是匈奴和汉军厮杀的最前线,几百年来,此地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的鲜血所染红!   在这鲜血的滋养之下,这里的草木竟是别样的旺盛!   汲取着鲜血当中的营养,这里的植物茁壮的成长!   生与死的轮回,在此地竟是如此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生机与死气交融,竟是有着一种别样的味道。   人类的血液浸染了这处土地,肉体在泥土之中腐烂,化为养分。   那些植物则是吸收了泥土当中的养料,显得格外旺盛。   就连朵,似乎也更加娇艳,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液一般!   一般来说,这种地方应该都是寸草不生才是,因为战场之上的冲天杀气会让一切试图在此地生长的植物失去生机。   可偏偏因为此地是最前线,每次战争之后,双方都会打扫战场,将自己同袍的尸体带回去!   敌人的尸体也会被很快焚烧,以免有瘟疫出现。   这也就导致此地的死气被磨灭了许多,即便如此,日积月累下来,依旧能让人感知到,那旺盛生机之下的,阴沉的死亡!   秦天感悟着天地,感悟着在此处消亡的生灵的喜怒哀乐。   有荣耀,有不甘,有怀念,有期盼……   人临死前最深重的执念,化为情绪,环绕在这片土地之上。   可令秦天颇有感触的是,在这最前线的战场上,仇恨反而是最少得情绪。   或许是临死之前,大多数人都没时间和精力去仇恨敌人了吧?   秦天静静的感悟着此地略显诡异的平衡。   就在此时,他手腕上的小白却是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波动,这让秦天渐入佳境的感悟被突然打断。   秦天并未因此感到不快,而是分出一缕神念,试图理解小白想表达什么。   片刻之后,秦天明白了小白想要表达的意思。   小白想让秦天化解此地的怨念,让此地的环境能够恢复正常。   如果一直这么持续下去,此地还真有可能孕育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但秦天却是知道,那实在是太难得了。   这最前线的战场,已经维持不了太长时间了。   很快匈奴便会迎来一场接着一场的大败,此地也不会再如同之前那般,一直有无数死人前来填补此处的死气!   最终,此地的死气都会被生机勃勃的植物磨灭干净!   不过秦天却是感悟到,如果自己能够将此处净化,一定会有一些别样的收获。   因此他并未犹豫,当即便准备着手处理此处的异常。   而想要处理这些异常,需先找到此处关键节点。   那些死气和生机纠缠在一起,有一个或者数个关键的节点维持着此处的平衡。   找到那些节点,打破此处的平衡,如此方能彻底解决此处的死气!   这片土地之上千百年来死过的人实在是太多,即便是秦天想要找到那关键的节点,亦是需要费不短的时间。   小黄在秦天的怀中静静的爬着,一动不动。   仿佛是睡着了一半。   但只有小黄知道,自己也能从秦天的感悟之中收获不菲!   ……   卫青带着三千骑兵朝着龙城的方向一路奔驰。   中间遇到小股的敌军便果断上前吃掉,夺取他们的马匹,粮食作为补给!   有时遇到小部落,卫青也不介意前去掠夺一番,保证自己的补给足够充足!   这就是战争,残忍的战争。   敌人来到大汉的领土之上也会这么做,因为卫青没有丝毫的负担!   而原本策应他的骑兵,也只剩下了两千不到。   有的是为了隐藏卫青的踪迹,主动牺牲,前去吸引敌军。   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补给跟不上,返回城中补给去了!   再往前一百里,顶多只有一天的路程,剩下的一千多骑兵也会返回。   到时候就真的只剩下卫青手中这三千人了!   龙城已经近在眼前,卫青没有丝毫的犹豫,在经过短暂的修整之后,便开始赶路。   他的速度并不快,因为卫青要保证在抵达龙城之时,他的军队仍旧保有战斗力!   剩下的人,卫青则是让他们带着这一路上的战利品以及一部分补给,先行返回!   这场战争需要速战速决,卫青要着一千多骑兵为他们扫清回去的道路!   不然就算是打了胜仗,他们也会被堵在这龙城,进退不得!   如果可以,最好能够呼叫来援兵,这样卫青便可真正拿下龙城!   拿下龙城之后,大汉便有了针对匈奴进攻的桥头堡!   另外四路大军虽然失败了,但城池却并未丢失!   拿下龙城,那这场出征就不算失败!   卫青的眼神之中透露着一丝坚毅!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卫青怒吼着,带领着军队率先发起了冲锋。   然而卫青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那一千余骑兵遭到了伏击!   显然那匈奴单于也并非是吃干饭的!   在发觉敌人的动向之后,立马调兵前来围剿卫青!   然而卫青用兵实在是太过油滑,在自己的大本营当中,他们愣是没抓到那几千骑兵的踪迹!   每次报上来的战报只有自己这边损失了多少人,损失了多少粮草!   卫青做的很绝,带不走的粮食,当即直接焚烧,一点都不给敌人留!   这般举动,也是让匈奴的大军在自家的地盘上举步维艰!   大股部队需要大量的粮草以维持行军,而且目标太大,很容易被敌人发现。   可小股部队又会被敌人迅速吃掉,匈奴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   单于不是没意识到卫青的目标是龙城。   可调兵遣将终归是需要时间。   他们刚在其他三路获得了胜利,一时间竟是分不出多余的兵力来支援龙城。   不过他也并不是很担心,龙城只需要坚持三五天,届时卫青再不退去,那他就会被瓮中捉鳖!   至于这次在路上发现了这一千多骑兵,更是意外之喜!   那一千多骑兵人数处在劣势,补给也不足,甚至还带着战利品,跟对面硬碰硬显然是不划算的!   因此他们当即便抛下了所有多余的物资,只携带必要的粮食,迅速撤退!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讲这些人吸引走,给卫青攻打龙城争取时间!   只要能够拿下龙城,届时两方夹击之下,这些匈奴也只能退走!   为首的副将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哪怕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迅速离开,寻求救援,但他并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不敢赌,赌敌人是会追击自己,还是会返回龙城支援!   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卫青的目标是龙城,或者以为自己这些人便是一直在敌后掠夺的大部队!   不管敌人是怎么想的,他能够给卫青提供的唯一帮助,便是把这些人全部都吸引走!   副将带着一千多骑兵且战且退,很快便将对方这将近一万人的大军吸引到了远离龙城的方向!   但为了保证敌人不会追丢,他不得不狠心抛下一些士兵!   短短一日过去,他已经损失了三百弟兄!   可就在副将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任务之时,他却是发现,自己撤退的方向竟然还有一股敌军!   敌人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一千多人,其中甚至只有两百骑兵!   可哪怕只有这么多人,他们也绝对无法短时间内直接冲破敌人的阻拦!   若是被两面包夹,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副将当即做出一个堪称疯狂的决定!   他不仅没有试图带着人突围,竟是直接命令士兵驻扎,建立防御工事,准备拖延时间!   他相信自己的将军,相信卫青绝对能够在短时间内彻底拿下龙城!   届时有龙城以及上谷郡的支援,这些敌人一定会被彻底吃下!   不要看现在这里加起来只有一万多人,但只要他坚持的时间够久,副将相信,自己绝对能吸引来超过一万五千人的敌军!   这么多人,已经是匈奴接近三分之一的军事力量了!   到时候配合龙城以及上谷郡一股脑的将这些人全部吃下,匈奴必定元气大伤!   可一千五百六十三人,能够守住一万人的攻势多久?   他们甚至连补给品都只剩下不到两天的了!   副将不知道,或许只需要一个时辰他们就会被尽数屠杀,或许他们能够坚持一天两天,甚至是三天四天!   但可以肯定的是,未来五天之内,他都不会有任何援军!   五天?   可能吗?   副将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必须这么做!   很快,现实便给了副将一记迎头重击!   他所构建的第一道防御工事,仅仅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彻底宣告失守!   敌人似乎想闻闻吃下这一千多骑兵,因此他们并未冒进!   或许他们也以为这些人就是大汉全部的力量了,所以才不急着围攻。   若是让他们知道龙城现在正在被卫青攻打,想来一定会急着吃掉这一千多骑兵。   从敌人的攻势之中推测出这样的情报,让副将松了一口气。   更让他感到开心的是,天色已经很晚了。   在这样的晚上发起进攻,一定是进攻放劣势!   他们依托地形以及防御工事驻守,一定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   敌人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因此他们并未在晚上发动总攻,而是借着夜色不断骚扰!   敌人可以分批次休息,他们这一千多人,却是只能大部分都提高警惕,防备敌人的进攻!   外面吵闹了一整个晚上,这些人自然也没休息好!   匈奴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   不断地消磨敌人的精气神,最多一两天,便能费最小的代价,成功将大汉的这些骑兵全部吃下!   副将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经过昨晚的骚扰,他又失去了一百二十三名战士!   副将知道,自己把战线拉得太长了!   于是他当即便下令,继续往后方构筑防线!   他是故意放弃外围的防线的,只要能够给敌人造成阻拦即可!   副将要收缩防线,这样才能给士兵休息的时间,给士兵轮换的空间。   更短的防线也有助于集中力量,尽可能的避免防御薄弱的地方被敌人攻破!   因此仅仅只是一个白天,他们便丢弃了三层防线!   敌人也不着急,时不时的骚扰一下他们,甚至有几次还给他们放出了一些空间,让几名探子冲出了包围圈!   敌人就是想要他们去求援!   很显然,匈奴的支援也在路上,他们在试图围点打援!   这么明显的意图副将瞬间便意识到了。   但匈奴不知道的是,副将冲出去报信的探子根本不是求援的!   让人带着密信冲出去,副将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心立马提了起来。   晚上,匈奴的攻势明显比昨天要强大许多!   经过一天的战斗,他们已经只剩下九百六十七人了!   白天为了保证探子突围,多牺牲了两百骑兵!   哪怕是这般小规模的防线,他们也已经无力维持了!   副将最终带着军队撤退到了一个小山坡之上。   经过两天一夜的战斗,他们的补给几乎消耗殆尽!   好消息是,暂时不用为粮食发愁,因为一千八百人死去了九百多人,那死去之人的干粮,足够剩下的人多吃两天的!   实在不行,还能杀马充饥,饮血解渴。   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这么做的!   坏消息是,他们的弓箭以及构筑防御工事的材料几乎消耗殆尽。   这也就意味着,敌人若是再冲上来,他们没有任何远程手段,只能和敌人肉搏了!   哪怕这两天再怎么节省,本就不多的弓箭武器,也都丢的丢,坏的坏,再也没有补给了!   此时营地内已经逐渐弥漫起一股绝望的氛围! 第178章 仙人庇佑,闻者死!   对方明显是在猫捉耗子,这么多天,他们死了将近一半的弟兄,可杀了多少人呢?   敌人的主力几乎没有任何损伤,死去的只有消磨他们有生力量的炮灰!   甚至就连那炮灰,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击杀了多少。   八百一千?或许还要再多一些,但那没有任何意义!   和潮水一般的敌人比起来,这个数字微不足道!   当匈奴驱赶着炮灰再次冲上来的时候,汉军们无奈再次收缩防线。   直到他们的阵地只剩下了一个小山丘。   “将军,我觉得你应该来看看这个。”一名十夫长走上前来,神色紧张。   副将心头一紧,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承受不起任何坏消息了!   跟着十夫长一起往山顶走去,拨开一人高的草丛,他竟是看到一个人正在半空中盘腿而坐。   他整个人竟是都悬浮着的!   如果不是这山丘上草木实在是太过旺盛,他们应该早就发现了此人!   可一直忙于战争,如果不是一直收缩阵地,只怕他们到底也不会发现在这山顶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副将不敢轻举妄动,他甚至不知道眼前出现的这个人意味着什么!   “这是……什么人?”   副将看了一眼十夫长:“你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就……就在刚刚,我带着手下找找看这山丘上还有没有石头一类的东西可以用。”   “于是就……就发现了这个人!”   没错,这人正是在此地感悟天地的秦天。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被人发现了,不过现在他正处在梳理此地气息的关键时刻,所以他并未对外界做出什么反应!   “不要声张。”   副将不能确定眼下这般情况会给军心带来什么样的变化,因此他决定暂时隐瞒下来。   “走吧……不要打扰他。”副将带着十夫长悄悄离开:“不要声张,不要告诉别人,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回去之后,副将却是隐隐想起来之前军中流传的传言。   传言将军在接应探子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位一身白衣的仙人,两人坐而论道,相谈甚欢!   此人也是白衣,同样也不似凡人,莫非……   副将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但他下意识决定暂时不要打扰仙人。   如果仙人想要出手,自然是会出手帮忙。   如果仙人不想帮忙,只怕他们上前求助也不会有任何用处,反而是会让仙人心生厌恶!   在这种危险的境地下,他们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损伤了!   很快,敌人的再次冲锋便开始了。   这一次,骑兵们抵抗的异常艰难。   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光是炮灰他们都难以对付!   最让他们绝望的,还是那一直在一边虎视眈眈的骑兵!   他们这些人为了坚守阵地,大部分时候都放弃了骑兵,只是坚守阵地!   在这几天的消耗战当中,他们早就已经疲惫不堪!   可敌人只用炮灰消耗他们的物资和精力,那些骑兵一直在养精蓄锐,虎视眈眈!   想必那些骑兵出动之时,就是他们走向灭亡的时候!   绝望的气氛在军中蔓延,然而副将却借此调动了军中的士气!   “士兵们?我们即将走向死亡,这一点我无意否认,但,我们的死亡并非毫无意义的!   我们为将军争取了拿下敌人的时间,我们为子孙后代争取到了和平,我们为自己争得了荣耀!   事已至此,我只有一个要求,多坚持一天!只要坚持过今天,我们一定会有援军到来!”   副将大声怒吼着:“就算死,我们也要咬掉他们身上的一块肉!”   将士们发出一阵怒吼,士气已经被提到了顶点!   看着奋发的将士们,副将的神色却是猛地一暗。   今天不过是第三天,就算是撑过今天,也不过才第四天,他们哪里会有援兵?   所谓的援军,只不过是他给这些士兵们画下的一个大饼罢了!   至于明天的事情,副将没有想太多。   他们根本不可能坚持到明天,不过坚持了这么久,他们拖住了这一万多人三天的时间。   这就够了!   匈奴的首领也十分惊异,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汉军居然还能爆发出惊人的士气!   不过他并不担心,只是驱赶着炮灰继续消耗敌人的精力!   等到骑兵出动的时候,那便是他们收割战果之时!   唯一比较可惜的是,没能以这支部队为诱饵,吸引到更多的敌人前来救援!   看来这些人的确是大汉在后方所有的军队了!   炮灰们在死亡的威胁和金钱的奖励之下,朝着汉军的阵线发起了冲击!   那些骑兵显然也都是步战的一把好手,往往能以一当十,十分轻松的便挡住了敌人的第一波攻势!   当然,这和阵型收缩也有着很大的关系。   依靠着地形的优势,他们所要面临的敌人将会少上很多,一定程度上也降低了他们的不少压力!   然而蚁多咬死象,纵使他们战力无双,以一当十,但在无数炮灰的淹没之下,仍旧有不少人受伤甚至死亡!   他们挡住了第一波冲击,但随着敌人退去,积聚了更多的力量,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能不能挡住敌人的第二波进攻?副将心里没一点数!   就算挡住了,如果敌人的骑兵出动,那又该怎么办?   副将不知道该怎么做,没人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此时,秦天的感悟也来到了关键的节点。   他已经梳理清楚了此地的死气节点,接下来只需要将这些节点解开,缓缓的引导这些死气散去即可!   当然,在这个过程当中,他还需要抽取一点此地的生机,来抵消死气对环境的影响。   如果贸然将死气抽走,庞大的生机会瞬间淹没此地!   阴阳失衡,这对此地的动植物而言并非好事!   如果那些凡人士兵来不及躲闪,很有可能会被此地逸散的生机活生生的撑爆身体!   神念沉入地底,秦天开始引动天地灵气。   只是这样一来,他便无暇去控制身边的异象。   秦天不自觉的漂浮了起来,周身缠绕着黑白二气。   黑白二气时而交融,时而分开,竟是渐渐的秦天背后形成了一个太极的图案!   “那是……什么?”   正在进攻的匈奴看到了腾空而起的秦天。   此时秦天周围环绕着黑白两色的光芒,在这大白天之下,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到秦天的身影!   尤其是秦天距离战场的位置又那么近,稍微近一点的人,甚至能够直接看清楚秦天的脸!   只是让他们感到十分奇怪的是,哪怕是离得很近,哪怕是看清楚了秦天的脸,一转头,他们又会十分迅速的忘记秦天的长相!   他们所能记住的,只有秦天背后的那个太极阴阳图!   “那是什么!”   匈奴的士兵当中发出一阵惊呼!   很快,此地的异象便传到了那首领二中。   一开始首领还有些不太愿意相信,直到他亲眼看到不远处那腾空而起的道人。   “主人,这一定是敌人的手段,我们……我们要不要先躲避一下!”有人紧张的说道。   “怕什么!”那匈奴首领大声喝骂道:“不过是些障眼法!”   “你们害怕什么!”   “纵使他是什么邪魔妖道,难道我匈奴的勇士还会惧怕这种装神弄鬼的小人吗?”   “胡人的勇士啊,来,拿出伱们的气概,让我看看,你们是如何对付此等只会使用障眼法的小人的!”   匈奴首领大声说道。   他自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秦天的手段。   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如果对方真的强大,为什么不直接对他们出手?   如果不是障眼法,那之前他们节节败退的时候,此人在干嘛?   无非就是走投无路了,竟是使用一些糊弄小孩子的手段,让人惧怕他们!   说到底,他们不过就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由于秦天的出现,正在厮杀的众人竟是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互相警惕的看着对方。   一时间竟是谁也不敢出手!   那匈奴首领看到自己手下竟是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顿时十分恼怒!   “怎么,难道我胡人没有勇士了吗?”   匈奴首领怒喝一声:“让人取我的长弓来!”   他一声令下,手下人顿时取来了他的长弓!   怒喝一声,他竟是张弓搭箭,直接朝着秦天射出一箭!   能够成为首领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平凡之辈!   这支箭来势凶猛,准头亦是十足,眨眼间便带着呼啸来到了秦天面前。   秦天此时正在感悟的关键时刻,被此人打扰自然是心中颇为不快。   只眨眼间,在场众人都听到了一声叹息。   那是秦天的无奈,也是他为这些愚蠢之人的寻死之径感到叹息。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一声叹息过后,在场人都只觉得眼前一!   那支凝聚了在场众人所有目光的箭矢,竟是忽然消失不见。   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但那些围攻汉军的炮灰们,竟是仿佛枯草一般,风一吹,便倒下了一大片!   这些人眼中还带着一丝恐惧和好奇,临死之前,他们的注意力都还在那箭矢之上。   即便是已经死去,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而那匈奴的首领,更是仰面倒下,彻底没了声息!   这般景象让匈奴内部瞬间乱作一团!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联想到刚才那消失不见的箭矢,双方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神仙,神仙降世!”   “天佑大汉,天佑大汉!”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仙人降世来拯救我们了!”   营地之中,汉军又哭又笑,瞬间便有无数人跪倒在地,朝着秦天献出了自己崇敬的目光!   那些汉军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由于秦天是直接从军中后方出现的,不少人甚至以为秦天一直跟着他们。   以为秦天就是这大汉的守护神!   秦天并未有所反应,他依旧沉浸在对天地的感悟之中。   就算是知道了,以秦天的性格,想来也不会纠正这些人。   相较而言,匈奴那边的气氛就不是很顺利了。   “这究竟怎么回事!”首领死亡的消息很快便被上报了上去。   此人只是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只是因为作战勇猛,才被特意允许统帅一军!   前两天还好好的,但是今天怎么就突然损伤惨重,甚至连自己都死在了外面!   最诡异的是,没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消息层层上报,最后被报告给了更高一级的领军人。   那首领出身自萨满部落,正是因为出身自萨满部落,所以他才更清楚,所谓的萨满,所谓的神仙,全部都是骗人的!   因此他自然对战场上所发生的事情嗤之以鼻!   但那么多人都看到了这般场景,确实由不得他不小心!   想来应该是此人有什么病症,所以才让那装神弄鬼的汉人找到了机会,吓住了三军!   想要恢复士气也很简单。   既然对方有装神弄鬼的神仙,那他们一样可以派萨满出来。   “不要慌,慌什么?”大首领冷声道:“敌人有神仙,难道我们就没有萨满了吗?”   “先祖之灵庇佑着我们,莫慌,等我去请大长老出面,那妖人定然不攻自破!”   所谓大长老,其实也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老头。   在大首领的示意下,大长老装神弄鬼的跳了一番大神,随即便给出了解决的办法。   “此人乃是地底妖魔,最为惧怕火焰,只需要用火烧,便能轻而易举的消灭此人!”   于是大首领便让人准备了火油,投石车。   将火油浇到石头之上,点燃,再投进敌人的阵营当中,如此便能轻易的消灭所有敌人!   本来大首领是想以这些人为诱饵,来吸引敌人前来支援,借此消灭更多的敌人!   但没想到敌人居然会整这么一出,这样一来全军的士气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和消灭敌人相比,更重要的当然还是士气!   如果不管不顾,谣言传出去,只怕他们在正面战场上会有着很大的劣势!   他太清楚谣言的威力了!   所以哪怕是不要这些诱饵了,他也要用同样的手段来破除敌人的诡计!   士兵是愚昧的,你跟他们说那些都是假的,他们是不会理解的。   只有用同样的手段解决敌人,他们才会相信,自己并不比敌人差!   有了这次的经验,下次敌人再使用相同的手段,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第179章 坦然赴死,漫天火雨!   随着各种攻城设备被推出来,营地内原本高昂的气氛也逐渐低迷了起来。   没人怀疑秦天神仙的身份!   能在空中飞行,一言便喝退敌人,让匈奴暴毙而亡,这种人不是神仙是什么?   只是人对神仙的想像终究还是有些匮乏。   神仙固然厉害,但那是看不到摸不着的厉害。   神仙厉害,难道那攻城车,那床弩,那投石机,就不厉害了吗?   可他们又能怎么办?   弹尽粮绝,他们的弓弩手甚至连一波齐射都组织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敌人将各种对付城墙城门的器械一一组装完毕!   看着他们将火油放在那投石机当中,看着他们调整角度,看着他们点燃火油!   “妈的!我们跟他们拼了!”   “拼?怎么拼?”副将给了手下一巴掌:“这点距离,根本不够马匹加速冲锋,只怕我们刚骑上马,就被射成了筛子!”   “可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准备万全啊!”千夫长狠狠的说道。   副将无奈的叹息一声。   “不看着,我们能做什么呢?”   不是副将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事实就是,他们除了看着别人动手,一点办法都没有。   副将苦笑一声:“原本还想着能留个全尸回家,现在看来,莫说是全尸了,只怕是我们连个骨灰渣滓都没有了。”   千夫长狠狠的盯着不远处的匈奴,满腔怒火。   可最终,还是颓然的低下了头。   他们已经被逼到了绝境,此时断是无计可施。   千夫长满面复杂的从怀中拿出一封家书:“只可惜,我这家书怕是没机会寄回去了。”   “我家那小子,也不知道这几年个头长多高了!”千夫长将家书揣入怀中。   “怕就怕,这小王八蛋不学好,你说,要是跟他爹我一样,大字不识一个,那可咋办呢?”   千夫长面色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胸襟,那里面放着的是他的家书。   他不识字,也没读过书,自然是写不来家书的,这封家书是副将帮他写的。   “可惜了,副将你帮我写的这封家书,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喽!”   副将看着远处的匈奴,眼中浮现出一股怒火。   “就算是死,也绝对不能让这些人踏过我们的尸体!”   千夫长哈哈一笑,随即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   “说得对!能为仙人护法,我们就算死,也值了!”   “我们活不下来,难道仙人还活不下来吗?”   “我们若是死了,仙人一定会替我们报仇的!”   “报仇,报仇,报仇!!”   副将身上似乎有着一股无形的魔力,能够迅速的调动将士们的情绪!   纵使绝望,纵使看不到前路,纵使没有半分生还的希望,他们依旧能够无畏的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   他们知道,自己的死亡是有意义的。   哪怕没办法再见到自己的妻子,哪怕没办法再加到自己的孩子,他们也绝对不会投降!   大汉的士兵,只会站着死,绝对不会跪着生!   “传我的命令,诸位……”副将手臂猛地砸下:“列阵,迎敌!”   规整的方阵在极短的时间内成型,他们呈现出尖刀的阵势,刀尖直直的指向了匈奴!   而那副将,所站的正是第一位!   此时,他们早已放弃了所有的阵型,放弃了所有的防线,只求站着死!   哪怕是死,他们也绝对不会堕了大汉的军威!   匈奴看到汉人这般阵型,顿时发出一阵哄笑。   他们从来都没见过这般愚蠢之人,竟是排成一堆,任由他们轰杀!   若不是之前他们的防御阵型足够松散,攻城器械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有效的杀伤,那些东西早就被推出来了!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的阵地本来就没剩多少了,现在更是排成一列,那妖人更是飘在半空中,跟个活靶子一样!   打会跑的敌人命中率不高,那打这些活靶子还能打不中!   不远处的匈奴纷纷用手指指着汉军的方向,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讥笑。   他们在嘲笑汉军的愚蠢,嘲笑他们自寻死路!   但匈奴永远无法理解的是,汉军的军魂,他们永远也体会不到荣耀战死和忍辱偷生的区别!   人生在世,有许多比生命更加重要更加可贵的东西,需要人用生命去捍卫!   接着,无数投石车床弩发射!   漫天火雨,箭雨,还有那比人还要大的石头朝着汉军落下。   “听我命令……”   副将大声的怒吼着:“拔刀!”   苍啷啷!   一阵清脆的金属鸣叫声响起。   “砍!”   副将大声怒吼道。   他们砍向的不是漫天的火雨,而是自己心目中的敌人,砍向的是那无上的荣耀。   他们看似愚蠢,实则是在捍卫自己的信仰,自己的荣耀,捍卫那大汉的军威!   齐声的怒吼响起,再也没有匈奴出言嘲笑。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足足千人,排列着整齐的方阵,坦然赴死。   那一声声怒吼,震慑了在场每一个匈奴人的内心!   没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那些汉人在拔刀的时候,在砍向头顶那不可触及的火雨箭雨的时候在想什么。   但每个人,每个匈奴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了!   坦然赴死者自古有之,可当这种人真正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看着那些或是无畏,或是恐惧颤抖,却依旧坚定的面庞……   伱才能真正的体会到那种独属于人类的崇高精神的赞歌!   甚至有匈奴在这怒吼声中精神恍惚,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唉……   一声叹息,如同清风一般,拂过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叹息落入耳中,众人之觉得春风拂面,温柔无比,竟是没有半分杀气!   秦天的感悟正处在关键的时候,马上就要彻底成功。   只要成功了,此地将会真正的阴阳调和,而秦天也能借着这一分感悟,成功的往前迈出一小步。   到了他这个阶段,所有的进步都是极为难能可贵,极为难得!   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境地,秦天是绝对不会中止自己的感悟的。   然而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却让他很能忍下去。   坦然赴死者自古有之,无一不是有大毅力,有大伟大之人。   让秦天看着这些人去死,看着这些心怀理想,心怀家乡却依旧选择坦然赴死的汉军们去死……   秦天做不到。   感悟打断了,可以接着慢慢领悟。   但看着他们去死,秦天做不到,他根本做不到!   于是秦天出手了。   叹息声拂过,刹那间,整片天地都安静了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无论是汉军还是匈奴,竟是连风声都听不到!   长刀狠狠地落下,空中的火雨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静静的漂浮在天上。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惊了,匈奴们瞪大了眼睛长大了嘴巴,呆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汉军们左等右等,预料当中的死亡没有落到自己身上,顿时不由得好奇的抬起头了。   无论是谁,看到天上的那般景象,无一不呆若木鸡!   没有人能够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这一切太过魔幻,太过神奇,以至于人脑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处理这般景象。   天地间安静了下来。   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天的身上。   秦天微微摇头。   下一秒,那火雨,石头,箭雨竟是齐齐调转了方向,按照他们原来的轨迹,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匈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还没回过神来,那火雨箭雨竟是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霎时间,无数哀嚎痛苦响起!   匈奴的阵型瞬间被打乱,无数人惨叫着四散而逃!   那火雨箭雨对匈奴的杀伤力远超想像。   那些石头就仿佛炸弹一般,落地直接爆裂成无数碎石,疯狂的杀伤周围的人群!   那箭雨如同有了灵性一般,不管你如何躲避,箭矢都会跟上你,最终狠狠地插在你的胸口之上,夺走你的性命!   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在这场火雨之中存活下来!   只是眨眼间,匈奴那一万多人的军队,就只剩下了不到三千!   位于前方的人全部死亡,无一幸免!   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副将的大脑短暂的宕机了一会。   随即他很快便明白过来,这些肯定都是仙人出手相救!   如果不是仙人出手,他们一定是死无全尸!   “仙人万岁!仙人万岁!”副将大声的喊道:“感仙人拯救了我们的性命,下辈子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仙人出手,天佑大汉,天佑大汉啊!”副将兴奋的怒吼道!   围困他们三日的一万多匈奴,竟是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瞬间就被仙人轻易击败!   从未有人想过,居然会有这般情况发生!   只是眨眼间,那匈奴便死伤过半,整个营地燃起熊熊大火!   一万多人的军队,仅仅在几个呼吸之间便彻底溃败,分散着逃开。   从未有人想过,胜利居然来得如此简单轻松!   “要是仙人早些出手就好了!”   千夫长有些低落的说道:“这样也许我们就不用死那么多的兄弟了!”   副将果断给了自己身边这个没大没小的千夫长狠狠的一巴掌。   “你可闭嘴吧!”副将怒气冲冲的说道:“仙人若是听到了,想要怎么整治你我可不管!”   “不是,为什么仙人要整治我!”千夫长有些不解!   “你是蠢吗!”副将怒声道。   他们来到这里,没注意仙人在,本来就是他们的失职!   仙人不怪罪他们扯着他的虎皮来打仗就已经是万幸了,现在居然还敢说仙人出手不够及时!   “你要是想死,别带着我,更别带着自己的家人朋友!”   千夫长有些委屈:“我……我只是为死去的兄弟感到可惜!”   说着,他的眼中竟是浮现出一丝泪水。   “这次打完,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弟兄能够回家,我……我……”千夫长哽咽着,一时间竟是说不话来。   不是他们不收拾自己人的尸体,而是战场形势太过复杂,可能头一天还属于自己的领土,第二天就归属其它人了!   所以一般在打扫战场的时候,都会直接将还没死去的敌人给处理掉,以免被人给阴了都不知道!   这次虽然打赢了,甚至还主动解除了包围,可问题是,那些受伤的士兵应该怎么办!   受伤轻一点的,简单包扎一下,或许还能就回来一条性命,但若是惨一点的,只怕这辈子就没有回去的机会了!   伤员对于一个队伍而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看似已经转危为安,但在回去的路上会不会碰到敌军还未可知!   带着伤员一起行动,只会拖慢他们前进的速度,除非是不影响行动的轻伤人士!   即便不愿意抛下自己的战友,但在这般情况下,那些受伤稍微严重一点的,就只能原地等死!   因为这里没有医疗条件,伤员不仅承受不了快速转移带来的奔波,若是遇到敌人,他们甚至会被队友不得已抛弃!   所以对付这些伤员,唯一的选择便是把他们丢在原地等死!   即便副将有再多不愿,再多不甘,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残酷的战争!   在这场残酷的竞争当中,普通人永远都是输家!   “还能怎么办?”副将强忍着心中的不忍:“还是之前那套,轻点伤员,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副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神色复杂。   他能怎么办呢?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   战争逼着每个人抛弃人性,成为无情的刽子手,逼着每个将领放下自己心中的感情,来获取那有可能的胜利。   “一将功成万骨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副将叹息着。   与此同时,秦天的感悟也来到了关键时刻。   刚才的出手虽然打断了他的感悟,但问题并不是很大。   打散了敌人的阵型之后,秦天就未多做理会,他相信这些汉军会处理好剩下的事情的。   很快,他便继续沉浸到了对地脉之中的死气的梳理当中去了!   秦天发现了十分有趣的一点,此地死气生机阴阳调和,由死而生,给予了秦天很大的启发。   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能够根据这自然界当中的生死转化,进而掌握主动的将生死二气互相转化的法术!   一股灵光闪过,秦天体内的气息节节攀升! 第180章 一生二   此时秦天的感悟也进行到关键时分,一股接着一股的神秘气息在空气之中不断回荡。   副将望着远处无穷无尽的敌人尸体,回过头来,对朱政深深的行了一礼。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剩余的汉军也齐齐跪拜行礼。   一股信仰之力从这些人的身上钻了出来,朝着秦天涌来。   秦天想都没想,直接将这股信仰之力全部拒绝,一丝一毫也不纳入自己体内。   看到仙人眉头紧锁,副将等人顿时不敢吱声。   “去,你带几个人打扫一下战场。”副将对身边的千夫长吩咐道:“记得小声点,别打扰仙人修行了!”   “还有,那些兄弟们……”副将犹豫片刻。   “能救一下的,还是……救一下吧!”   战争胜利了,但那些受伤的弟兄们,有几个能够存活下来……副将也不知道。   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叹了一口气,副将则是组织了剩余的将近一半的人手围绕在秦天的身边。   仙人修炼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要为仙人护法,保证仙人不会被打扰!   这只是他的猜测,他其实并不知道秦天到底是不是到了关键时刻。   但仙人救他们于水火,副将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仙人,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几百名汉军神情坚毅,披甲执锐,坚定的围绕秦天一周,为他护法!   此时此刻,秦天在天地间的感悟恰逢最关键的时期。   他已经将地脉之中的死气节点全部捋清,保证没有任何一个遗漏之处。   而下一步,便是讲死气尽数化解干净!   原本秦天打算将那些死气解放出来,然后抽取此地的生机将生死二气相互抵消,以降低对周围环境造成的影响和伤害。   但现在却是不必那么麻烦。   在经历了被打断等一系列事情之后,秦天也因祸得福,领悟了生死阴阳之间的相互转化。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现在已经能够逆转生死,真要说的话,现在他才不过是刚刚入了门。   逆转生死做不到,但一些基础的变化和应用对秦天而言也不过是信手拈来。   秦天心念一动,此地的死气全部都被他抽取了出来。   他背后的太极阴阳图黑色的部分变得尤为显眼。   死气被抽出来,此地的草木不仅没有变得更加旺盛,反而隐约有逐渐枯萎的迹象。   这便是阴阳失衡的表现。   阴阳二气并非是二元对立,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当阴阳二气到了极点,便会相互转化!   孤阴不长孤阳不生,正是这般道理!   秦天没有慌张,接着将此地那庞大的生机也抽取了出来。   不过为了保证此地草木植物等的存活,秦天并未直接全部抽干净,而是还留了一小部分在土地之中。   这股生机十分纯净,但那死气却极为驳杂。   此时,秦天背后的太极阴阳图的黑白二色已经平分秋色,二者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紧接着,太极图旋转起来,那阴阳鱼十分灵动,相互追逐吞噬着对方。   他们的身体每增多一分,就会被身后的另外一条鱼多吞吃一部分,从始至终,二者都维持着相对的平衡,没有半分差异!   阴阳二鱼流转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的身躯也愈来愈模糊,直到再也分不出他们二者之间的差别。   黑白两色逐渐融为一体,变成了灰色。   生死二气彻底交融,成为了这天地之间最本源的灵气的模样!   没错,秦天竟是凭借着自己的能力,领悟了将生死转化为灵气的能力!   所谓一生二,一便是那灵气,二便是那生死二气!   而秦天现在竟然是掌握了将生死二气转化为灵气的能力!   下一秒,秦天眼中迸发出一道白光!   那灰色的圆形竟是再次转化为了太极图的模样!   他能将生死二气融合为灵气,反过来自然也是可以的!   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这十二字真言蕴含了天地间万物生息的大道至理,而秦天此时已经隐约掌握了一生二。   掌握了一生二,后面的二生三,三生万物也只是时间功夫,时间到了,秦天自然能够掌握。   三生万物,万物又归于道。   这十二字真言当中,最难的反而是开头的那三个字,道生一!   当秦天能够彻底理解道生一的时候,也是他领悟天道,万法归一的时刻!   此次顿悟,收获颇丰,这其中也有此地汉军的一部分功劳。   睁开眼睛,入眼的是正在为自己忠心护法的汉军,秦天心中不由得一暖。   普通人是最为淳朴的一群人,伱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也会有自己的方法来回报你!   虽然秦天并不需要他们护法,他们的守卫和小心翼翼对他而言也并无意义。   但这种淳朴的情感,却是让秦天心中多了几分温暖。   抬眼往远处看,入眼的却是一片狼烟,还有不少在地上哀嚎的士兵。   这其中有匈奴,也有汉军,不过由于秦天之前的出手,躺在地上的还是以匈奴居多。   虽然双方有着深仇大恨,但除非万不得已,一般汉军是没有杀降的习惯的。   况且就算他们不杀,那些躺在地上哀嚎的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如果能挺得住,他们自然是会被当成俘虏带回大汉,但如果挺不住,大汉也不会展现出丝毫的同情,只会将其当场抛弃。   “战争……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赢家。”秦天微微叹气。   他直起身来,这般举动却是让发现他醒过来的汉军一阵惊呼。   看到秦天起身,所有人顿时纷纷跪拜,感谢秦天的救命之恩。   秦天却是微微摇头,手臂微抬,所有人顿时感到一股力量将他们拖了起来。   这些人根本不必跪拜与他,拯救他们的是他们自己的气概,不是秦天。   至少秦天觉得,跪天跪地,都不如跪拜自己。   望着眼前的惨剧,秦天再次发出一声叹息。   来到这里顿悟,秦天一共发出了三声叹息。   第一次是因为匈奴的招惹冒犯,第二次是因为匈奴发动的进攻。   前两次都是他出手伤人,这一次叹息,却是他要出手救人了。   秦天抬起手掌,一股莫名的气息缠绕在他的手臂之上。   若是有人细细看去却是会发现,缠绕在秦天手臂上的并非是灰色的气息,而是极其细微却又泾渭分明的一条又一条的黑白二气。   秦天轻弹手指,手掌中的那股气息顿时如同天女散一般,瞬间爆散开来!   生机死气相互交融,瞬间便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   死气吞噬着这些人身上那代表死亡的气息,然后又在生机的吞噬下,不断地减少,化为生机的一部分!   而那些生机则是钻入人体之中,滋养人的体魄,治疗他们所受到的伤势!   阴阳之间的调和转化,被秦天完美的应用到了治疗当中!   很快,那些汉军便惊喜的发现,他们不仅身上的大伤小伤都被完全治好了,就连终日打斗的疲惫也一扫而光!   所有人,只觉得神清气爽,这辈子再也没有这般爽快过了!   就连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但凡还有一口气,全部都恢复了过来。   秦天能够治愈的只有肉体的伤势,却无法影响到灵魂。   那些脑袋受伤,灵魂已经离体甚至消散的人,秦天却是没有半分办法。   但这样的人只是少数,大部分人受的都只是外伤而已。   当然,秦天也没忘了那些的受伤严重的匈奴。   他们也是人,秦天不会对此视而不见。   不过治疗这些匈奴秦天自然不会那么尽心尽力了。   全部都治好了,他们再反过来屠戮汉军怎么办?秦天只是心软,但他可不是蠢货!   所以那些匈奴只是勉强能够保住性命,有行动之力罢了。   他们依旧还是会被汉军当成俘虏,带回大汉。   至于他们之后的下场会是什么样的……那就不管秦天的事情了。   他对侵略者从来都没有什么好感,治疗他们固然有心软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不想让这些人就这么简单的死去!   战争当中,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但同样的,对于侵略者而言,他们当中也并没有无辜的人。   相较于自己轻易的决定这些人的生死,秦天更倾向于将这些人交给大汉自己来解决。   带回去不论是作为奴隶,还是直接杀掉,亦或者是给他们一条生路,那都是大汉人的选择。   副将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顿时慌忙指挥手下控制局势,以免被那些伤势痊愈的匈奴掀起叛乱。   不过他的这般担忧显然是有些多余。   这些匈奴只有走路的力气,莫说是叛乱了,只怕让他们多跑一会都能要了他们的性命!   副将心中这才安定下来,对仙人愈发敬畏起来。   “多谢仙人救命之恩!”   副将不敢凑到跟前,只得远远的跪地大声的感谢。   “陈某人回乡之后,必为仙人立下生祠,世代供奉,以感谢仙人的救命之恩!”   “感谢仙人救命之恩!”   副将身后的汉军也跟着一起大声的感谢。   许久,副将都没察觉到一丝动静,抬起头,却是发现秦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消失不见!   “仙人……”副将嘴里呢喃道。   或许这就是仙人吧,神龙见首不见尾,出手帮助他们,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却不求回报。   “也对,我们这些普通人,能给仙人什么回报呢?”陈副将无奈的苦笑一声。   随即他便重振精神,命令手下打扫战场,准备加速回到上谷郡,出兵支援卫青!   打扫战场过后,陈副将命人统计了一下,这次战争损失了不少兄弟,原本一千八百多人,此时只剩下了九百五十四人。   如果不是仙人出手相救,只怕他们人死的会更多。   莫说是九百多人了,只怕连九十个人都剩下不了。   而在仙人治疗过后,那些匈奴也存活下来了不少,粗略统计一下,竟是有接近三千人的俘虏!   而那些被砸死砸伤的,更是不计其数,还有的没来得及接受治疗便死去了。   大概估算一下,对方那一万多人,就算是加上溃散而逃的,想来也不会超过五千人了。   这一场可谓是大胜!   但陈副将很快便开始犯难了,这接近三千人的俘虏该怎么处理?难道全部都杀掉吗?   如果放在之前,陈副将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做出这个决定。   毕竟他们只有九百人,根本不可能看的住这三千人的俘虏,何况他们还要加紧速度赶路。   但仙人既然连他们顺手一起救了,那就代表仙人肯定是不想他们就这么死去的。   如果直接杀了……陈副将有些犹豫。   最终,他还是决定将这些人作为俘虏,带回上谷郡!   至于之后该怎么处理,那就不是他能考虑的事情了。   让人将这些匈奴用绳子绑起来,陈副将则是骑着马,带着剩下的士兵驱赶着这些匈奴踏上了回去的道路。   出乎陈副将的预料,这些匈奴竟是比预想之中的要老实许多。   但稍一思考陈副将便明白过来,在看到了那般堪称恐怖的景象之后,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匈奴人能够再升出反抗之心来。   而且他们本来都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现在却是被救了回来,他们感恩还来不及,哪里敢反抗?   于是这三千人就这么被陈副将驱赶着,一路带回了上谷郡!   上谷郡一开始看到这么多匈奴服饰的人朝着城池涌来,还以为是敌人攻城了,顿时敲响了警钟。   但接近了才发现,原来这些人全部都是俘虏!   这一次回来,陈副将虽然损失颇多,但收获亦是不少。   那一万多人的军队当中可是有着不少骑兵,他们胯下的战马同样十分优质!   在人群被打散之后,那些留下来的战马辎重物资,自然全部都归陈副将所有了。   那些物资甚至是这些匈奴帮着一起运送回来的。   除此之外,其他的诸如武器盔甲粮食等各种必需品,陈副将同样是收货不少。   一进一出,倒也还算小赚,就是那些死去的兄弟,再也回不来了!   与此同时,卫青在龙城的战争也已经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   由于他带的都是骑兵,并没有太多攻城的器械,因此想要强攻龙城,不能说不可能,但损失一定会很大! 第181章 龙城大捷,攻守之势异也!   卫青采取了引蛇出洞的打法。   他让人在城门外不断叫阵挑衅,时不时的再骚扰敌军,仅仅一天的时间便把龙城当中的守军惹得不堪其扰!   龙城的守将并不愚蠢,敌人这么明显的计策他当然不会上当。   可问题是,敌人只有区区千人,就敢来城门前叫阵?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功劳在前,他没能忍住,主动打开城门迎敌。   后面的事情不必多说了,卫青打仗那可是一等一的勇猛,甚至连计谋都没怎用,便以三千人的骑兵硬生生击败了五千敌军!   接着敌人大败的机会,卫青一鼓作气冲入城中,大破敌军!   从开始到结束,卫青总共费了不到三天的时间!   龙城大捷!   进入龙城之后,卫青便面临着这么一个难题。   到底是该直接占领龙城,还是带兵返回?   现在大汉人手不足,若是占领龙城,很有可能导致战线拉的过长,以至于局面陷入被动。   卫青无奈的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另外三路不是大败就是无功而返,他也不至于如此纠结。   但如果占领了龙城,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够以龙城为基点,最大限度的扩大大汉对边关的影响力。   龙城这个关隘说重要不重要,但说不重要,那也不尽然。   固然这里不是什么极为关键的隘口,但只要占据了龙城,大汉进可攻退可守。   由此开始,大汉对匈奴的战争便可转攻为守,攻守之势异也!   卫青思考良久,最终决定暂时放弃龙城!   他现在兵马疲累,本就是冒险之举,打下龙城已经实属侥幸,若是还想再往前进攻,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了。   想要再次发起进攻,卫青需要回到上谷郡再次整备兵马,并且确保从上谷郡到龙城补给线畅通。   这样,方才能够对匈奴形成威胁!   若是现在狂妄自大,一股脑的冲入匈奴腹地,那完全就是在找死!   虽然不舍,但现在卫青只能暂时放弃龙城。   为了保证之后仍旧能轻松占领龙城,卫青决定彻底破坏龙城的守备力量!   此地的守军早已溃散,卫青也趁机俘虏了一千多名俘虏!   龙城守军大概在六千人左右,这次进攻龙城,卫青消灭敌人两千,俘虏一千,剩余的则是化为逃兵!   想要将这剩下三千人再度组织起来,只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人员的调动也需要时间。   从龙城到上谷郡不过几日的路程,若是单人单骑,更是一日便可抵达。   卫青只要动作快一些,完全来得及调动人手前来接管龙城!   而接管龙城之后,龙城便会作为刺入敌人咽喉的一根针,让匈奴进退两难!   既然做出决定,卫青马上便点起人马,带着俘虏离开了龙城。   兵贵神速,若是让匈奴反应过来,这次的胜利果实只怕顷刻间化为乌有!   现在唯一让卫青感到庆幸的是,四路大军只有两路败下阵来,剩下一路公孙贺统帅的军队虽未立功,却并未损伤实力。   如此一来,他便能和公孙贺相互配合,将匈奴的进攻范围限制在一定范围之内。   如果不拿下龙城,敌人在进攻的时候就必须要小心来自后方的偷袭!   如此匈奴再也不能在边关来去自如了!   回去的路上卫青一直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出击,但当路程走到一半之时,卫青便在路边发现了战斗的痕迹。   他的神色很快变得异常严肃。   仔细观察清扫战场,卫青又疑惑了起来。   很明显,这是他手下先一步回上谷郡的人马意外遭遇了敌人,甚至是被敌人伏击。   观看地上的痕迹,他们至少在此地坚守了两日!   如此来说,敌人的数量一定是远超他剩下的那一千多人的,不然他们是绝对不会选择阵地战!   骑兵的优势便是机动性,放弃机动性而选择阵地战,无疑是自寻死路!   能够让陈副将做出这般决定的可能性只有一个,他判断敌人数量太多,会对自己造成威胁,甚至是将他进攻的计划彻底破坏!   不得已他们才选择了阵地战,以期望能够拖延时间!   他们只需要拖延两三日,便可给卫青争取到足够的进攻龙城的时间。   等到龙城破了之后,卫青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因为这个时候不管是驻守龙城还是打道回府,卫青一定能够提早发现敌人的踪迹。   这样他便可从容的退回龙城,并派人回到上谷郡求援。   有三千兵马,坚守几日不成问题,等到支援到来,这些人自然是瓮中之鳖!   他们不能选择骚扰,只能选择将敌人拖在此处。   因为若是选择对敌人进行骚扰,且不说这一千多兵马能够起到多少作用,骚扰根本不能阻拦敌人的脚步!   这些匈奴人顶多只会晚上一两天,但当他们发现卫青进攻龙城的痕迹之后,一定会选择加快速度支援龙城!   所以他们想要拖住敌人唯一的选择便是进行阵地战!   卫青精通军事,仅从战场上的蛛丝马迹便分析出了事情的走向。   但他不解的是,按照常理来说,那一千八百兵马放弃了骑兵的机动性,选择和敌人打阵地战,甚至驻守了两日,是断然没有存活的道理的!   而且卫青还发现,敌人甚至动用了火油投石车床弩等攻城的器械!   他无法想象,匈奴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对一群失去了机动性的骑兵使用攻城器械!   最让他疑惑不解的,自然还是那地上残留的痕迹!   战斗结束之后,交战双方当中的一方明显是打扫了战场。   在这战场之中,卫青很少见到汉军的尸体,仿佛那些汉军的尸体都被人带走了一样!   倒是那些死去的匈奴,被成堆成堆的掩埋,以防出现瘟疫!   卫青甚至还在偶然散落的匈奴尸体身上发现了火烧石撞的痕迹。   这让他感到极为荒谬!   匈奴若是赢了,肯定不会这般对待敌人的尸体。   能够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是陈副将打赢了这场仗,而且还将战友的尸体带了回去!   只有这个结果能够解释眼下的这般情景。   卫青不敢相信,到底是什么战术,能够让一千八百多名汉军战胜数倍于自己的匈奴?而且还是阵地战?   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敌人的身上如此之多的投石车以及火焰燃烧的痕迹!   仿佛动用攻城器械的不是进攻方的匈奴,而是防守的汉军一般!   他们这群骑兵怎么可能携带攻城器械?   这也是卫青最难以理解的地方!   想不明白,卫青干脆加快了速度赶回上谷郡。   这里发生的一切端是十分诡异,让他难以理解。   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多想,莫非是匈奴之中也有得道高人?   也不怪卫青这么想,谁能想到,这世间竟是只有秦天一位得道高人呢?   快马加鞭的赶回上谷郡,看到上谷郡安然无恙,卫青这才放下心来。   一进城,卫青便马上打听陈副将的消息,想要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得知陈副将不仅安然无恙的回归,甚至还带回来了几千俘虏之后,卫青大感惊异的同时,又觉得十分庆幸。   庆幸陈副将成功脱逃,又惊异于陈副将居然能够在此绝境逃生,甚至还俘虏敌军。   卫青马上便召见了陈副将。   陈副将一见卫青便跪倒在地:“将军,属下愧对将军信任,竟是让兄弟们折损过半!”   说着,陈副将便痛哭流涕。   “无妨无妨,人能回来就好。”   卫青询问了一番陈副将的遭遇,不断地点头。   最开始的一切都和他的判断一样,竟是没有半分出入!   当听到陈副将身陷绝境之时,卫青也忍不住握紧拳头,为陈副将捏了一把冷汗。   可事情到这里便画风突变。   “等等,你说你遇到了仙人?”卫青忍不住打断道。   “那仙人是不是一身白衣……”   陈副将连连点头:“将军真是神算,居然连那仙人的样貌穿着都知道!”   他崇拜的看着卫青,心中却是想着莫非那仙人是将军请来的?   卫青揉揉眼眶,无奈的笑笑。   “我大汉和这仙人,还当真是十分有缘……”卫青揉了揉眼睛:“罢了,你接着说。”   当听到陈副将等人慨然赴死之时,卫青也忍不住叫好。   听闻那仙人手段,卫青心中也是惊异异常。   “没想到仙人看上去温文尔雅,却有雷霆手段。”卫青感慨一句。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卫青终于放下心来。   既然是仙人出手,那自然是没什么好疑惑的了。   “果然不愧是仙人啊!”卫青感慨道。   只是可惜现在无法见到仙人,不然卫青一定要好生感谢一番。   很快,卫青便重振精神,点起兵马,准备前去接收龙城。   这么多俘虏在手,而且其中还有几千人见过仙家手段,管理之时简直不要太简单!   这些人完全可以充当劳动力,扔出去开荒,弥补上谷郡劳动力的不足。   开荒可是真的会死人的!自然不能用寻常百姓来开荒。   只要派人看管,也不怕这些人掀起什么风浪,他们早就被仙人吓破了胆子!   如果只是见到那漫天火雨的一幕还不算什么,效果不至于现在这么好。   但通过那匈奴口中卫青和陈副将得知,那大首领竟是以为仙人只是汉人的障眼法,还专门装模作样的请来了一个大祭司应对他们。   现在好了,大祭司也完犊子了,他们也彻底被打散了。   现在所有匈奴人都对大汉仙人的威严没有半分疑虑,他们生怕仙人之怒落到自己头顶上,老实的简直不能更老实了!   分派出人手接收龙城,这便是一场完美的胜利!   卫青随即便把战报写入信封之中,传回长安!   ……   汉武帝刘彻站在园之中,愁眉苦脸。   边关战事实在是不顺利,先是匈奴扰边,他觉得是时候展开对匈奴的反攻了,却没想到反攻一开始竟是如此不顺!   四路大军,开战不足一月,竟是连败两路!   仅剩下的一路也无力进攻,在敌人的包围下只能驻守!   这种情况下若是贸然出击,只会被敌人团团包围,轻而易举的消灭!   这般情况让刘彻怎么开心得起来?   最近刘彻是茶不思饭不想,焦急得舌头上起了好几个火泡。   他现在无比希望边关能够传来哪怕一丝一毫的好消息!   出师未捷,只怕再想对匈奴用兵,国内便整合不起来这般强大的气势了!   若是再来一次失败,刘彻甚至都不敢想国内的舆论会转变成什么模样!   反正之前都是和亲,现在为什么不接着和亲呢?   想到这种话刘彻便是一阵烦躁。   他想建功立业,想要完成前人做不到的伟业,想要一举消灭匈奴之患!   可眼下出师不利,刘彻当真是烦躁无比!   就在他准备回寝宫休息之时,太监却是焦急的跑了进来:“边关急报,边关急报,龙城大捷!”   “伱说什么?边关大捷!”刘彻满脸欣喜,心中的燥郁之气瞬间消散了许多。   “快,快把战报拿来给朕瞧瞧!”刘彻大喜,慌忙让人将战报递了上来。   他一目十行,只一瞬间便把战报扫了个干净。   “俘虏敌人三千,拿下龙城!”   “好,干的好啊卫青,朕的卫大将军!朕果然没错付!”刘彻看完战报顿时哈哈大笑。   “速速让人取来堪舆图,让朕看看这龙城在何处!”   对比着战报,刘彻用沙盘将卫青的前进路线和龙城的地理位置一一对应上。   这一次他看得无比细致,足足了半个时辰,才将这短短上千字的战报琢磨了透!   “好好好,太好不过了啊!”   刘彻仰天狂笑!   有了这场胜利,接下来大汉对匈奴的征战也会少许多口实。   “朕倒要看看,谁还敢说匈奴不可力敌?”刘彻冷哼一声,重重的将那战报拍在了桌子上!   有了龙城大捷,那自然还会有第二次胜利,接着便是更多的胜利!   刘彻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冉冉升起的,从未强大的帝国在自己手中出现!   “嗯?怎么还有一份这么长的信件?”刘彻嘀咕着将另一封厚厚的信件打开。   “竟是和战报一起送回来,卫将军有何要事相报?竟是如此紧急。”   “不会是想要讨赏吧?”刘彻微微一笑:“卫将军还是有些心急,立下汗马功劳,朕还能不赏你不成?” 第182章 卫青封侯,刘彻大病!   与此同时,秦天却并未返回大汉,而是不断地深入草原。   要说他对草原的第一印象是什么,那就是大。   无边无际。   只有站在草原中央,你才能体会到那天地的广阔和自身的渺小。   放眼望去,一马平川,除了偶尔能够在眼前出现的些许牛马,整个草原之上竟是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   而想要看到这样的草原,你还需要穿过一片林海。   林海,在亲眼见到北方的森林之前,秦天一直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形容词。   可漂浮在森林的边缘的时候,秦天才终于明白,海这个字,意味着的是如同海浪一般,往你眼中涌来的绿色。   秦天没有选择飞过去,而是降落下来,和小黄一起在林中漫步。   如果是普通人,想要走出这片林海,若是没有指导,只怕只会在这林海当中无休止的迷路。   光是那些丛生的枝丫,低矮的灌木,都能让人在这林海当中行走的每一步都堪称折磨。   不过秦天在林海当中却是来去自如,他面前的树木灌木都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自动绕开秦天。   小黄到了这里就跟回了家一样,彻底野了,秦天经常是在林海当中潜行一整天都见不着小黄的身影。   秦天也不担心,小黄总会在某个奇怪的时候突然跳出来,试图吓秦天一跳,但每次都徒劳无功。   小黄却并不气馁,屡败屡战。   要说在这林海当中见到的最多的,那还要数各种鹿和狍子了。   这里的狍子十分怕生,即便是秦天,他们也不敢靠近,顶多只会远远的看他一眼,随即便跑开。   若是某次和秦天不期而遇,他们甚至会吓到身体僵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实在是一种极为胆小的生物!   走出这片林海,秦天就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   普通人进来只怕是会发疯,因为这里除了一望无际的绿色,半点其他颜色也看不到。   那单调的,千篇一律的景象,更是足以让人精神崩溃。   秦天却是在这其中找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乐趣。   这片千百年来人迹罕至的林海之中有着不少好东西,秦天便在这里面看到了不少年份十足,质量绝佳的药材。   不过秦天也并没有动这些药材,除非成熟过头了,他才会摘下来保存,剩余的,就让他们在林海中自由生长吧。   他并不需要依靠外物来辅助自己修炼,每日参悟天地吸收灵气便足以。   太多的外物反而会使得他的根基掺杂进去太多的杂物,反而不美。   走出林海之后,便是大草原了。   四百毫米等降水线是华夏地区半湿润和半干旱区的分界线,同时也是森林植被与草原植被的分界线。   四百毫米等降水线很突兀,突兀的好像是有人在这片大地上用笔画出的一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线段。   线段这边是森林,线段另外一边是草原。   森林和草原的分界线是如此的明显,明显到几乎没有任何过渡。   在草原上走了很久,秦天才终于见到了些许人影,那似乎是一个逐水而居的小部落,人口并不多。   见到秦天这个外人,他们却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出乎秦天的意料,他们在看了秦天一眼,发现他并未携带武器之后竟是展现出了惊人的热情,招呼着秦天赶紧进帐篷里避寒。   ……   刘彻打开第二个信封,起初还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可越看,眼神之中的惊异越多,神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卫青所送来的密信之中,讲述的正是自己遇到秦天的始末,甚至连副将的遭遇,也十分清楚的记录在内。   在密信之中,卫青坦言,自己战功有些夸张,那被俘虏的三千人,实则有一半是因为仙人出手。   除此之外,仙人还赠与了他一枚灵果。   卫青承认,自己当时的确不知道仙人所赠送灵果到底有怎样的功效,因此并未放在心上,当场便吃了下去。   后来得知副将所遭遇之事,这才知道仙人竟是有如此神异,想来那灵果必定不凡!   因此卫青在信中请罪,请陛下原谅自己的行为。   刘彻捏着纸张沉思片刻,随即竟是笑了出来。   “朕怎么会归罪与伱,不知者无罪。”   关于信封当中的内容,刘彻并未选择全盘相信,哪怕这是自己最信任的大将军!   很简单,这一切都太巧了,巧合到让人难以置信!   先是仙人出世,然后便有人送来一枚灵果。   当然,哪怕是刘彻也不得不承认,那枚灵果的确是有几分奇效,吃完之后身体强壮了不少。   原本连日操劳显得有些亏空的身体,竟是一下子补齐了一样。   刘彻甚至觉得自己来年再添几个皇子皇女也不成问题。   这可比什么补药来得都好使!   但要说其他效果,那还真没了,刘彻脸上的皱纹也没少,白发也并未变成黑发。   不过最近这几个月似乎的确是没有再添白发了。   吃了灵果,刘彻也没变得力大无穷,纵使身体好了不少,却依旧比不上最年富力强的时候。   如果仅仅只是这些,刘彻也不至于起疑心。   可接下来的事情便接二连三的发生在卫青身上。   先是霍去病遇上了仙人,得了一枚灵果,结果却被他自己吃了!   接着卫青便来城中向自己报告,那仙人就住在城外。   可接下来呢?卫青在边关打仗竟是能接二连三的遇到仙人,最关键的是,他们所遇到的都是同一人!   世界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刘彻不是很愿意相信。   与其相信卫青说的都是真的,帝王天然的疑心病让刘彻觉得更大的可能是卫青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谋划!   就在刘彻疑虑之际,外面的太监竟是再次送来一封密信。   这封密信使来自于李广的。   李广出师未捷,刘彻对他自然也有些不满。   不过他是知道李广勇猛的,自然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要说败,另外两路骑兵不也一样无功而返么?最起码李广的失败没有带来更大的损失。   虽不知道李广为何在这个时候送来一封密信,但刘彻还是打开,细细观看。   看完之后刘彻的神色竟是变得有些阴郁。   “好好好,你们一个个的,都联合起来欺骗朕是吧!”   刘彻将手中的密信揉成一团:“朕倒要看看,你们这些人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那现在刘彻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这些人在联合起来欺骗自己!   但他不知道,这些人欺骗自己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有人想要干扰自己的决定?或者是有人打算插手立储之事?抑或者这根本就是匈奴的阴谋?   反正不管别人如何打算,刘彻决定始终都按照自己的步伐前进!   他绝对不会更改任何自己的意见!   将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放到一边,刘彻便打算开始大规模的对匈奴用兵!   首先要处理的,自然就是粮草补给等的问题了。   第二天上朝之时,刘彻满面春光:“来来来,诸位,来,好好听听这龙城战报!”   等到身边的太监将那来自龙城的战报念完,刘彻顿时哈哈大笑。   “如何啊?朕的这卫大将军,不负朕的期望吧?”   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去触刘彻的眉头,整个朝堂之上自然是一片恭喜的声音。   刘彻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卫大将军应当封侯!”   卫青取得了这么大的战功,以一己之力挽救了败局,甚至将和匈奴打仗的前线往前推了无数里,自然当得起封侯大功!   这个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人反对!   可当刘彻宣布准备大规模的对匈奴发起进攻之时,却是有人跳出来反对了。   他们反对的理由也很简单。   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大雪封路,大军行动不便,一旦开拨,粮草消耗定然颇大。   现在当务之急是应当稳固地盘,确保龙城能够被大汉掌握在手中。   并借着大雪封路的机会,不断地骚扰驱赶匈奴,尽可能的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同时,调集粮草,等到来年春耕结束,便可发起大规模的调兵遣将。   如此才方为上策!   刘彻仔细思考了片刻,臣子的意思很简单,并非是不能打,而是不能现在打!   马上就要入冬,一旦掀起大规模的决战,定然会耽误来年的春耕,如此殊为不智!   现在只适合小规模的骚扰性战斗,在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同时,摸清敌人的情报,来为来年的全面战争做准备!   刘彻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一个道理。   如果贸然动手,一定会让大汉陷入被动,不如就听臣子的,徐徐图之。   反正他还年轻,不急于一时。   今年有了这般大胜,已是足够!   “既然如此,那就召卫青回都城,朕要给他封侯!”   消息传到前线,众人心情各不相同。   李广当即便心生羡慕,为什么不是自己封侯?   可转念一想,如果不是仙人出手相救,只怕自己性命难保,当即更加郁闷了!   同样都是一万骑兵,怎么卫青就大破敌军俘虏千人,到了自己这边就大败而逃了呢?   另外两人也觉得十分庆幸,如果不是卫青果断出手,只怕边关的局势岌岌可危。   现在卫青都封侯了,他俩却没什么事情,这足以说明陛下并未打算惩罚他们两个。   如此便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们死里逃生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功夫去嫉妒卫青?   倒是卫青,脸上确实浮现出一丝忧虑。   就算是封侯,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将自己从前线调回去吧?   但陛下的命令已经下了,卫青也不得不遵守。   “卫大将军,不不不,现在应该叫您侯爷了!”   太监笑眯眯的看着卫青,用尖细的嗓音讨好道:“侯爷,您还不赶快接旨?”   卫青这才缓过神来,慌忙上前结果陛下的旨意。   “那小人就在长安城,等待侯爷的到来了。”太监笑眯眯的恭喜道。   眼看卫青没有给自己好处的意思,这才转身离开。   虽然没从卫青这里捞到什么好处,但他心中并没有半分不满!   这可是未来的侯爷,巴结来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心生不满呢!   他立下这么大功,肯定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他只恨不得跟卫青不能更亲近一些,怎么会蠢到去破坏和卫青之间的关系?   “陈副将,你说……陛下为什么要让我亲自回去?”卫青有些不解。   “害,这有啥,无非是就想好好夸夸你呗。”   陈副将没什么心思,随后答道:“要我说啊,将军你这下可发达了,立下这么大的功劳……”   陈副将嘴里絮叨着,眼神之中满是骄傲。   卫青没有听进去,他被陈副将的回答给启发了。   大汉对匈奴的战绩这些年来都不能说好看,之前甚至不得已以和亲卫名头来延缓匈奴进攻的趋势。   所以大汉既然决定对匈奴用兵,那到现在这个时候,肯定是需要一个榜样来提振士气!   这个时候,立下汗马功劳的他,自然就成为了最好的宣传例子!   想来这也是为何汉武帝要把他叫回去,大肆操办封侯仪式的原因。   想明白这一点,卫青便不再疑虑了。   将边关的事情交代清楚,派出重兵防守龙城之后,卫青便踏上了回长安的旅程。   然而此时他还不知道,就在他踏上旅程之后,刘彻却是病倒了。   说来也是无奈,刘彻得知卫青大胜之后,竟是宴请诸臣,以表示自己的开心。   这一开心,喝的就有点上头,加上当天天气却是不太好,半夜猛地降温,不少人回去之后便感染上了风寒。   要说,这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这么冷的天气,在外面饮酒作乐,不冻感冒才怪了呢。   别说那些上了年纪的臣子了,刘彻也没躲过去,感冒了。   这一感冒,那可就不了得了。   刘彻整个人直接病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一连好几天,额头都烫的不得了,宫中的御医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能怪谁?要怪就只能怪刘彻自己!   他实在是有些太过得意忘形了,自以为吃了灵果,自己能扛得住,一点也不在乎寒冷的天气。   结果,长安城的冷风给了刘彻一个狠狠的教训,告诉他冬天的冷风可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而当卫青回到长安城的时候,已经是刘彻病倒的第五天了! 第183章 谎言需要谎言维持   由于这次病情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太过猛烈,竟是导致整个宫廷的御医全部都束手无策。   朝堂之上甚至隐约有了关于刘彻即将驾崩的消息。   这对所有人而言绝对不是不是好消息。   因为刘彻到现在都没有孩子能够继承正统,唯一不算好消息的好消息是,卫子夫已经有孕在身,来年开春,孩子便能降世。   可就算长子出生了,那又能如何?   主少国疑,这还不如干脆没有孩子。   一时间朝堂之上众说纷纭,波云诡谲。   在这个时间点,尤其是关外还在小摩擦不断的时间点回到长安城,实在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人都回来了,卫青也是一点办法都无。   而由于刘彻患病在身,这些日子竟是谁也不见,连早朝都有许多日没有上朝了!   这更加剧了朝堂之上的猜疑!   卫青在长安城,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进退两难!   要是走了,万一刘彻病好了呢?那到时候自己难免会受到责罚。   可若是不走,这么拖下去,边关再生变故,那一切可就都完了!   在这个时候让匈奴冲进关内,只怕天下马上大乱!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瞅着刘彻都病倒十天了,朝堂之中竟是连半分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卫青提心吊胆,整天茶饭不思。   由于刘彻病倒,霍去病最近也没能进到宫中陪伴刘彻,整日都待在家里,看书骑马,无所事事。   但看到卫青茶饭不思的模样,也着实有些心疼。   想了想,他跑到屋内,将之前那枚果子取了出来。   “舅父,给你这个!”   卫青看到霍去病手中的灵果顿时大为震撼。   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果子和秦天赐给他的一模一样!   “这果子你是从哪来的?”卫青瞪大了眼睛:“我之前不是让你处理掉了吗?”   霍去病有些害怕,担心叔父怪罪自己。   “这……之前本来是打算丢掉的,但是后来想想,还是放着比较好,我也想看看这果子是不是真的会放许久都不会坏掉!”   霍去病小心翼翼的说道:“结果那人说的是真的,这果子当真是三月不坏,而且到现在都还有着奇异的香味呢!”   “不信伱闻闻!”   说着,霍去病把手中的果子凑到了卫青面前。   果然,那果子看上去竟是和几月之前并无二致。   卫青甚至觉得这枚果子和自己之前吃的那枚灵果长得一模一样,几乎看不出任何差别!   “我是想着,既然舅父现在一直愁苦,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想来这果子应当是有些用处的!”   “所以就拿来先给舅父。”   “有用……有用吗?”卫青结果霍去病手中递来的灵果,眼神闪动。   “灵果我收下了。”卫青道:“这件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   “切记,不管什么人问你,你都一概不知。”   就在霍去病准备离开之时,卫青似乎有些不放心,又把他喊了回来。   “不对……”   卫青思考良久,随即竟是十分烦躁的用手指敲了敲脑袋。   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解释霍去病手中还有一枚灵果。   自己之前分明和陛下说霍去病已经把那灵果给吃掉了!   卫青现在有些后悔自己实在是太过坦诚了。   自己只要稍微有那么一丝丝隐瞒,现在也能轻松解决那灵果的来龙去脉了!   可偏偏是这个时候……   “这样,不管谁来询问你,你都说自己并不知情,此前那果子你已经吃下去了!”   卫青神情严肃道。   霍去病十分乖巧的点点头:“侄儿记住了!”   思来想去,卫青决定送自己手下一场滔天的富贵!   临走之前,霍去病却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你还有事?”   霍去病干脆心一横说道:“舅父,为什么不能和陛下说实话?”   “说实话?”卫青苦笑道:“现在已经晚了!”   “不要再问了,这不关你的事。”   摆摆手,卫青又道:“这份功劳原本应当是属于你的,现在舅父自作主张,把他送与其他人,你不要……介怀。”   霍去病乖巧的摇摇头:“怎么会舅父,侄儿的就是舅父的,单凭舅父做主!”   “莫说是送与其他人了,舅父就算是扔掉,我也绝无怨言。”霍去病笑道:“侄儿只是有些担心舅父。”   卫青有些欣慰:“你能明白就好,能明白就好啊……”   待到霍去病离开,卫青马上修书一封给远在边关的陈副将。   信里面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让陈副将老老实实的记住,那灵果是仙人赐予,他心念陛下,便想将灵果献给陛下。   当日仙人帮助汉军击退匈奴,有感汉军的英勇无畏,特意赏赐灵果。   将信送出去之后,卫青便起身前往皇宫,他知道,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为了保证信封能够及时送到,卫青特意安排了心腹,快马加鞭,一定要将这封信送到陈副将手中。   走在前往皇宫的路上,卫青一阵苦笑。   当你撒了一个谎话,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第一个谎言!   卫青绝对是忠于大汉终于汉武帝的,不然他也不会愿意将灵果送给陛下,治疗他的病症。   他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让霍去病将那灵果吃掉,刘彻死不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卫青心中终究还是关怀刘彻,关怀这蒸蒸日上的大汉!   但与此同时,他也是卫家的家主,是卫家的顶梁柱,他也要为卫家上下这几百口人负责。   他不能承担一丝一毫的触怒汉武帝的风险。   往小了说,卫青这是有私心,往大了说,那可就是欺君之罪!   所以卫青不敢去赌,不敢赌日后会不会有人借着这件事情对他发难。   所以他只能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之前撒下的那个一个小谎。   人是复杂的,每个人都有着多重身份。   一个人既可以是某个人的父亲,也可以是某个的儿子,同时还是大汉的忠臣。   站在不同的立场上,对待同一件事情自然会有不同的选择。   往往这个时候,不同立场的选择都是对立的,因此才会有忠孝两难全的说法。   谁能知道,事情竟是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早知如此,卫青定然不会因为不想牵涉其中便撒下那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谎言。   来到皇宫,卫青直言有要事求见,求宦官通报。   原本汉武帝已经下令,谁都不见,可卫青坚持站在宫外,等待刘彻召见。   巧合的是,那宦官居然正是之前给卫青送信的宦官。   看到卫青这么冷的天在宫外一直站着,心中竟是有些不忍。   或许也是存了几分巴结的心思,他竟是同意了帮刘彻通报一声。   “小人只能帮将军通报一声,这陛下见与不见,不是小人说了算的。”   李宦官无奈道:“将军莫要怪罪。”   “李内侍说笑了,末将知道内侍大人帮末将通报是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的。”卫青感激道。   “内侍大人愿意帮末将通报末将便感激不尽,怎么还会怪罪大人。”   李宦官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皇宫之内。   片刻之后,李宦官走了出来:“陛下同意见你了。”   卫青连忙道:“多谢大人,感激不尽!末将必铭记心中!”   李宦官无奈道:“只希望将军不要触怒了陛下,不然小人也得跟着一起倒霉。”   走进刘彻的寝宫之中,卫青不敢抬头,连忙行了一礼。   “起来吧。”刘彻的声音当中透露出一股子虚弱。   “不知道将军……咳咳咳,将军有何要事,竟是在这般时候执意见朕?”   刘彻的声音当中透露出一股不悦。   卫青不敢说话,而是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那盒子里面放着丝绸,丝绸之上则是一枚鲜艳欲滴的灵果。   “回陛下,末将听闻陛下身体不适,一直想将这无意之中得到的灵果赠与陛下,但无奈一直没有机会!”   “今日实在是忧心过头,这才执意求见,还望陛下恕罪!”   看到那枚灵果,刘彻顿时眼前一亮。   “哦?可你之前不是告诉朕,你的灵果已经被当场吃下了吗?”   刘彻其实压根都没相信卫青遇到了仙人的故事,他一直怀疑卫青是在谋划什么。   因此当卫青回来之后,刘彻压根就没打算见他。   他可防着卫青呢!   “这……”卫青老实的回答道:“不敢欺瞒陛下,其实这果子并非末将所得。”   接着,卫青便把自己编纂好的借口说了一遍。   “所以这枚灵果,其实是陈副将想要贡献给陛下的,末将……末将不敢贪功。”   “还请陛下责罚!”   卫青一脸羞愧道。   仿佛自己真的是想贪墨部下功劳,结果反而被刘彻给发现了一般。   “如此说来,你倒也没什么错误。”   刘彻招招手,让内侍将那灵果接了过来。   灵果刚到刘彻嘴边,他便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单单只是闻了一下,他便觉得神清气爽,仿佛身上的病症都减轻了几分!   “这便是你之前也吃过的那枚灵果?”刘彻好奇的问道。   “回陛下,正是这般模样。”卫青老实的回答道:“这灵果和我之前所吃下的那颗极其相像,简直别无二致。”   “正是因为末将亲眼见过,所以才对陈副将所言坚信不疑。”   “既然如此,那朕就笑纳了。”   刘彻也不担心卫青会在这果子里面下毒,竟是将那果子拿出来,似乎要直接吃掉。   但接着,刘彻便将那果子放了下来。   “既然是将军送来的,那不若和将军一同享用。”   卫青连连拒绝:“末将不敢贪心。”   “怎么,你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吗?”刘彻淡淡一笑,随即便让内侍拿刀来,他竟是亲自将那灵果切开。   只一瞬间,汁液四溅,空气中充满了果香。   这股味道传到卫青的鼻中,竟是引得他也口舌生津,眼睛更是直勾勾的盯着刘彻手中的那枚灵果。   接过那半枚果子,卫青也不再犹豫:“多谢陛下赏赐!”   随即卫青便毫不犹豫,直接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卫青哪里不知道,刘彻这哪是分享给自己食用?他分明是在怀疑自己!   不然他也不会亲自将那灵果切开,分一半给自己!   “如何?什么感觉?”刘彻淡淡的问道。   “此等美味,当真是人间罕见。”卫青三下五除二将那灵果吃下,竟是连手上的汁液都没放过,一一吮吸干净。   看到卫青那副吃相,刘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饿到咳嗽。   卫青甚至用余光看到,刘彻已经咳出了一些血痰!   看到卫青吃下竟是没有半分异样,刘彻也不再怀疑,拿起灵果便塞入口中。   只是和卫青的吃相比起来,刘彻就文雅了许多。   他小口小口的吃着,半枚果子还没吃完,脸色竟是已经恢复红润!   那半枚果子下肚,刘彻竟是发现原本虚弱不堪的身体重新充满了力气!   站起身来,困扰他久日的咳嗽竟是也一去不复还!   “神奇,当真是神奇无比!”刘彻站起身畅快的说道。   “果然是仙家赏赐,不然断不会如此神奇!”   刘彻感慨到:“还是将军你心里有朕啊!”   嘴上这么说着,刘彻心中却是有些不满。   早知道这果子这般神奇,就不该为了试探给卫青分去了足足半个!   若是自己全部都吃下去了,那又该获得多少好处?   但可惜的是,事情已经发生,现在吃后悔药都来不及了。   刘彻让人拿来方巾,细细的将手中的汁液擦拭干净。   他自然不能如同卫青一般去舔舐自己的手指,但在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把这沾了汁液的方巾拿去煮水喝。   这里面再添加一些草药补品,想来一定是大补!   吃了这果子之后,刘彻也终于相信卫青所言皆为真实。   否则他哪里来的这么神奇的灵果?   之前刘彻是带着一丝怀疑去审视卫青,但现在怀疑解除,之前的那些疑点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仙人本就是来去无踪,想来卫青遇到仙人也只是一个单纯的巧合。   谁知道仙人都在哪出现过?这世上肯定不止卫青一人遇到过仙人。   刘彻想起来了之前听到的民间的一则仙人治病救人的传言,两相印证,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疑心病或许是所有帝王的毛病,而在刘彻身上,这种病症更加明显一些。 第184章 帝王的龌龊   握了握拳头,感觉到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暖流,刘彻的眼神变得火热起来。   这枚灵果和自己之前吃的完全不一样。   之前吃的那灵果就和寻常补药没有太大区别。   虽然的确是有几分神异,但吃下去,却并未有今天这般浑身上下都充斥暖流的感觉!   刘彻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某处地方正在充血,这正是气血充足的表现!   一枚灵果尚且这样,那随手将灵果赐予他人的仙人,又该是什么感觉?   刘彻不禁有些眼热。   他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躺在病榻之上,无能为力的感觉了。   死亡从来都没有像这次一样,离他这么近!   每日汤药如同喝水一般猛灌,可身体却依旧还是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下去。   堵塞不通的鼻子,每到深夜就愈发强烈的咳嗽,还有那稍一受风便疼痛无比的额头!   最让刘彻惊恐的,还要数自己咳嗽之时不断咳出来的血痰。   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在告诉刘彻,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在这次之前,他还在嘲笑那些寻求长生的帝王?   到底是多么胆小的人,居然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长生之上?   可当刘彻自己真正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之后,他也体会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不想死,不想再经历一遍那种恐怖了!   刘彻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他一定要找到仙人,要仙人保他长生无忧,保他一辈子无病无灾!   刘彻觉得这并非难事。   其他人得不到长生,那只是因为他们从未见过仙人罢了。   可现在,仙人就近在咫尺,就在自己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得到仙人的赏赐!   那些人寻仙访道无数年,连个仙人的面都没见到,可他呢?   虽然刘彻同样并未见到真正的仙人,可他却亲口吃下了仙人赏赐的灵果!还不止一颗!   和那些人相比,刘彻天生的就领先他们许多。   他都离仙人这么近了,怎么可能还找不到仙人呢!   这便是刘彻现在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然而他并未表现出来,刘彻十分擅长隐藏自己的内心!   “多亏了卫大将军,这才让我渡过难关啊!”   刘彻微笑道:“你想要什么赏赐啊?”   “这都是末将应该做的,不敢讨要任何赏赐!”   刘彻微微摇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知道,朕一向赏罚分明!”   “本来之打算封伱一个关内侯,但现在看来,只怕一个关内侯是远远不够了。”   “原本你立下的军功封关内侯自是足矣,但你现在又救了朕的性命,看来一个关内侯是远远不够了。”   刘彻抚摸着下巴:“既然如此,那就封你列候如何?”   卫青连忙跪下:“不敢不敢,万万不敢,微臣不敢贪墨属下功劳!”   秦汉封赏有功之人一共分为二十个等级,其中等级最高的便是列候。   此前名为彻候,不过到了汉武帝时期,为了避讳刘彻的名讳,因此改为列候。   列候基本上就相当于皇子的地位了,甚至能征收封地租税,以县立国。   这是寻常人能够获得到的最高等级的赏赐!   “你倒是对手下的人讲义气。”刘彻淡淡的说道。   说归说,但他其实也并不想给卫青封列候。   他现在都封列候了,那日后若是再立下功劳,那他该如何赏赐?   所谓功高震主,便是如此。   到时候赏无可赏,只怕卫青只有死路一条了!   卫青显然也懂得这个道理,这才没有同意这个赏赐,并且打算将功劳分润给自己的副将。   “既然如此,那就让陈……”   “陈锐。”卫青提醒道。   “对,陈锐,让陈锐来长安城领赏吧。”刘彻淡淡的说道。   “这……”卫青迟疑了一下:“陛下,边关战事吃紧,若是把陈副将也调回来,只怕……”   “怎么,他立下如此功劳,难道还不值得让朕亲眼看看他吗?”刘彻似乎有些不悦。   卫青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是觉得陛下对自己的态度不是十分友善。   他什么也没做错,错的事刘彻那令人作呕的嫉妒!   刘彻觉得,自己一个九五至尊都见不到仙人,凭什么他一个小小的将军能三番五次的见到仙人?   那仙人竟是愿意将灵果赏赐给一群大头兵,赏赐给乡间民夫,都不愿意来见见自己?   没错,刘彻并不是不待见卫青,他只是嫉妒卫青,嫉妒他能够得到仙人垂怜!   分明自己想要长生,却求仙人不得,凭什么!   在嫉妒心以及刚才对卫青不满的驱使下,刘彻自然是对卫青没什么好脸色。   他当然知道,是自己怀疑卫青,所以才将灵果分了一半给他,看看这灵果到底有没有问题。   刘彻也知道,卫青所言一切非虚,只有一心一意的忠诚,是他自己疑心病太过严重,不愿意直接吃下那灵果。   可这又如何?他就是心中不快,就是不想给卫青好脸色。   若是他有理由发作倒也罢了,偏偏他连半点发作的理由都无,这才让他极为不满,甚至连半分好脸色都不愿意给卫青。   卫青自然是不知道刘彻心中所想,但他却敏锐的发觉,自己该走了。   行礼告退之后,卫青便走出了刘彻的寝宫。   走出门,卫青便看到了一脸笑容的李宦官。   但卫青此时却是没有心情和李宦官寒暄,稍作感谢之后,便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刘彻的寝宫。   看着卫青的背影,李宦官心里泛起了嘀咕。   他刚才在外面都听到陛下大笑了,想来卫青的目的已经达成,却是不知道为何是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   刘彻还是十分信守诺言的,不久便给卫青疯了关内侯。   但他从此却对战事不闻不问。   反正你们之前不都说徐徐图之吗?那就放着,别管了。   现在刘彻是一心想要寻仙问道,去追寻仙人的踪迹。   因此当陈锐回到长安城之后,几乎都没怎么出过皇宫。   刘彻拉着他一遍一遍的讲他是如何遇到仙人的,又见到了仙人的哪些神迹。   这些故事他百听不厌,甚至还让人专门根据陈锐的描述,画了一副仙人的画像挂在寝宫之内。   刘彻每日烧香祷告,只求能够见到仙人一面!   如果不是朝中大臣极力劝说,只怕刘彻恨不得把边关所有军队全部调动出去,搜寻仙人的踪迹。   但考虑到这么做的后果,刘彻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然而刘彻并未因此放弃追寻仙人。   既然仙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边关,那就让边关所有人注意仙人的身影,一旦有任何发现,便直接回来上报给刘彻!   从边关到长安城何止千里,一来一回费的人力物力何其之多?   这每日光是从边关传回来的各种似是而非的故事情报,便极大的消耗了各种物资。   边关的补给开始变得有些捉襟见肘!   原本的骚扰计划也不了了之,所有人都在寻找仙人,谁还有心思打仗?   一旦确认属实,那可是能够直接封万户侯!   这种情况下,谁还有心思打仗?找仙人不比打仗晋升来得快多了?   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在刘彻对仙人极端的渴望之下,短短十几日的功夫,整个大汉上下的风气顿时为之一变。   就连那路边的行人嘴里谈论的也都是各种神话传说鬼怪故事。   整个大汉进入到了一股寻找仙人的狂热浪潮之中。   找到仙人,哪怕只是远远的看到一眼,也足以让一个人衣食无忧一辈子,这种情况下,谁还愿意老老实实的干活工作?   这期间自然是忠正之士明白这样下去不行,迟早会祸国殃民,可问题是,没有人能够劝得动刘彻。   刘彻动不动就是一个你想让我早死的帽子扣了上来,被说烦了,甚至还将跳的最欢的几人直接贬官。   如果不是旁人劝着,只怕他们就要当场人头落地!   然而大汉发生的一切都和秦天无关。   他早已来到了极北的大草原之上,若是在大汉之中寻找,只怕再找十年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冻坏了吧?”牧民心疼的看着秦天,将手中的皮衣递给了他。   接过来秦天才发现,那是由羊皮缝制而成的厚实皮衣。   虽然这牧民的家庭看上去算是比较富足的,但质量这么好的皮衣价格显然不菲,他们愿意将衣服给秦天取暖,足以说明他们的淳朴。   秦天遇到这家牧民的时候,草原之上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   不过短短半刻钟的时间,大地便银装素裹,入目皆是白色,耀眼的白色。   在这种天气当中,就连夜晚也不再黑暗。   白色的大雪会反射一切光芒,即便是深夜,这漫天雪地之中,依旧能清楚的看到一切事物。   也正是因为白色的大雪会反射一切光芒,在雪地里呆的时间久了,尤其是白天,就会出现雪盲症。   这种天气之下,除非必要,不然一般牧民是不会离开穹庐。   穹庐和后世人所熟知的蒙古包十分相像,主要支撑用木质结构搭建。   比如墙架、天窗、椽子和门等,全不都为木制,而穹庐的顶则为拱形,以毡为帐幕   这种以木质结构为主要支撑的穹庐最大的优点是方便拆卸搭建,容易迁徙。   因为他们要赶着牛羊逐水而居。   而那些用皮毛制作而成的毡则是有着良好的保暖性。   冬天大雪纷飞,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牧民们一般是不会选择出门的。   除了雪盲症,极低的气温也是他们需要避免的敌人。   这种天气下,根本不会有人在外面游荡。   因此牧民们在看到秦天第一眼,便以为秦天是哪里来的敌人。   但看到他穿的这么单薄,身上又没有任何武器,牧民的警惕心很快便放了下来。   秦天那副瘦弱单薄的模样,很显然不可能是任何敌人,也不会是当兵的。   这种人在军队当中是没有出路的,只怕第一天上战场就会被流矢射杀。   他们以为秦天只不过是迷路的旅人,因此便热情的招呼秦天进了穹庐取暖。   当然,必要的警惕心他们当然有,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给予秦天帮助。   来到穹庐内,穿上牧民给的衣服,牧民们便热情的递上来了肉干以及马奶牛奶。   “大冷天的,吃点肉喝点马奶酒,一定会很舒服!”牧民热情的招呼着秦天。   匈奴人的语言是一种早起的突厥语,和大汉的官话有着很大的区别。   如果是普通士兵来到这地方,一定是一脸懵逼。   但秦天只是略施法术,便能轻易的和牧民们沟通。   “多谢好意。”秦天也没客气,结果肉和马奶酒便吃了起来。   “这么冷的天,如果不是遇到了你们,只怕我……”秦天顿了顿,接着又轻轻的撕咬手中的肉干。   听到秦天开口说话,牧民那原本没剩多少的警惕心也逐渐消散的差不多了。   既然能说他们的语言,就算不是他们的人,也不一定会是敌人。   如果秦天听不懂他们说话,甚至一张嘴就是一口流利的大汉官话,他们虽不至于一拥而上杀掉这个小伙子,但也绝对不会这么热情。   “谁说不是呢?”壮汉哈哈笑道:“一开始我们叫你你不吭声,还以为这孩子是被冻傻了呢!”   草原上的食物正如同草原人一般,带着一丝粗犷豪放的感觉。   马奶酒和肉干的制作手法都很原始,莫说是美味了,只能说勉强能够下咽。   毕竟这个时代可没有各种香料给平民使用。   不管是肉干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都带着食物最原始的味道。   腥膻之中还带着一丝血腥。   不过秦天并不讨厌这种味道,只要经过最初的适应,这些来自草原的食物吃上去倒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只是来草原游历的,本没想着和草原人打交道。   秦天当然知道自己这般中原人的长相在草原上不怎么吃香,遇到人只怕会被喊打喊杀。   本来他是打算转身便走,但他没想到牧民大娘在看到他一个人在雪中行走,竟是直接上前拉着他走进了屋子。   这牧民当真是淳朴的有些可爱了。   既然有机会,秦天也不拒绝去了解一下这属于草原的牧民们的生活。   这是他从未见过,也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酒过三巡,气氛似乎也逐渐热烈了起来,秦天却是忽然问道:“难道你们……” 第185章 天道的喜好   “难道你们就不怕我是坏人吗?”秦天问道。   那草原汉子却是爽朗的一笑:“怕什么,你这小胳膊小腿的,我难道还怕你害了我们不成?”   壮汉显然是十分自信,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拍了拍秦天的肩膀:“真不知道伱这小体格子是怎么在草原活下来的!”   要说草原人和中原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那应该就是饮食了。   中原人擅农耕,吃的也都以各种农作物为主,而草原人擅放牧,吃的喝的自然也都是各种肉类和奶类。   地理环境不同,早就了不同的饮食习惯,也养育出了完全不同类型的两种人。   或许中原人会羡慕牧民们顿顿有奶有肉,但对于牧民们来说,长期缺乏蔬菜维生素的摄入,也会导致他们的身体出现很大的问题。   最常见的便是排便不畅,这可真的是会让人活生生憋死的病症!   除此之外,草原上也极难发展冶金行业,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莫说什么铁器铜器了,大多数草原人家中能有几个青铜器,都已经是不得了的了!   至于打仗战斗更不用说,很多时候,有些穷困的匈奴打仗所使用的箭矢都是用石头或者骨头磨制出来的。   这也是草原人虽然个头战斗力都比中原人彪悍,但中原人始终能有和匈奴一战之力的原因。   因为双方的装备差距实在是有些大。   像是每年冬天,匈奴扰边,抢夺百姓财物抢的最多的是什么?不是什么金银财宝,而是一堆没什么用处的锅铲!   这也是缺乏金属以及冶炼行业的草原之上,最稀罕的东西!   同时,这也是边关将士对每年的匈奴扰边头疼不已的原因之一。   一小撮几个人溜进来,偷摸杀了几个人,带走的就是这些东西,你说你追不追?   你若是不追,他杀了人,可你要是去追,他们带走的也不过是些不值钱的破铜烂铁,你说,怎么办?   这也正是长城出现的重要意义。   有了长城,匈奴就不能以小股小规模的数量肆无忌惮的侵入大汉的领土境内了。   而正是因为饮食习惯以及身高个头,养成了草原人彪悍的民风。   不是汉子夸张,以草原人的眼光来看,秦天的个头不算矮,但实在是太过瘦弱了。   真正的草原勇士不是那种肌肉分明,块块凸起的猛男,那些都是样子货。   真正的勇士高大的同时又称得上肥胖,或者说壮实。   只有厚厚的脂肪才能在冬天让勇士们抵抗寒冷,同时厚厚的脂肪也能保护他们的肌肉和内脏,增加他们在战场上的存活率。   因此,在草原人眼中,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秦天都是十分弱小的一个人。   而且由于秦天说话之时引经据典,十分有见地,顿时让这群没什么见识的草原人佩服不已。   在他们眼中,秦天就是一个擅长研究的学者,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读书人。   “以你的本事,怎么不去加入军队建功立业?”汉子奇怪的问道。   “先生这么有见识,若是到了军队之中,一定会遭受到礼遇的把?”   秦天笑了笑,没有回答:“那你们呢,我观阁下身材壮硕,若是从军,也一定能够立下汗马功劳吧?”   “还有阁下的儿子,也是一表人才,勇武绝对不在你之下,那为什么你们都没有从军呢?”   秦天遇到的这些人是一个大家族,光是青壮年就有四个,除此之外还有两个老人和三个孩子。   加上他们的妻子,这个帐篷里面总共有十一个人生活在一起!   尤其是那四个青壮年,更是一个比一个壮实,当真是勇武无比。   “这……”壮汉突然沉默了一下,整个屋子内原本热烈的气氛也忽然为之一滞。   秦天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竟是引发了这么严重的结果。   “我看出来了,先生你也不是简单人物。”壮汉无奈道。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当初我也曾经带着马匹南下劫掠过,你看,现在这屋子里的铜锅,就是我抢来的!”   一般匈奴人谈起这种话题,大多都是满脸自豪,就算没有,也断然不会如同眼前这汉子一般,满脸的羞愧懊恼。   “那年,我杀了两个想要杀了我的小伙子才成功脱身。”   身材壮硕庞大的壮汉此时竟是仿佛一个孩子一般,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抹去眼角的泪水,不想让他发现他发红的眼眶。   “当我离开之时,我看到了那两个小伙子的孩子趴在他们身上哭,他们的妻子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我离开。”   “和我一起去的还有我的父亲,我的兄弟,但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带着两袋粮食和一口铜锅回来了。”   壮汉叹了一口气:“可……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谁又愿意跑去别人的地方,抢别人的东西呢?”   “没有人是天生的坏种,就好像你不需要有人教你也应该知道,杀掉自己的妈妈是不对的。”   “没有人教给你,你也应该知道,不应该去抢夺别人的东西,随意取走他人的性命……”   此时的他不像是草原上勇猛的汉子,不像是勇士,更像是一个对世界对社会有着自己深刻思考的哲人一般。   “我嘴笨脑子笨,没读过书,也不识字,更讲不出来什么大道理。”壮汉憨厚的笑着:“所以我觉得,不应该……”   “不应该什么?”秦天下意识的问道。   “不应该去随便侵略别人,抢别人的财物抢别人的女人,杀掉别人的孩子。”壮汉一直摇头。   “这些,都是不对的。”   “所以我没有去参加军队,而是带着我的家人来到了这草原深处,离群索居。”   秦天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怪不得这家人牛羊看上去也不少,但是穹庐里面却是显得依旧有些贫穷。   没有人能够脱离群体生活,这群人也是一样的。   草原上物资匮乏不仅仅体现在缺少各种金属资源,在草原深处,木头同样也是难得一见的稀缺资源。   没错,对于中原人来说几乎是随处可见的木柴,在草原上也几乎是完全看不到。   他们做饭取暖的燃料主要来源于晒干的牛羊粪便,这些东西烧起来可不好闻。   因为在草原之上,你几乎看不到任何树木,就连低矮的灌木丛都是难以见到的,更别说树木了!   同时,他们所居住的穹庐的主要结构亦是木制的,在这草原深处想要搞到木质结构,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跟商人贸易。   但为了躲避战争,为了躲避征兵,他们几乎不与外界联系,这也就导致他们这个小部落什么都缺。   就连中原人最为常见的木头对他们来说,亦是难能可贵的宝物!   虽然草原人的餐桌上从来都不缺少各种乳制品,肉类也十分常见,这是中原人难以想象的情况。   但他们的生活,其实相对而言要比中原的百姓穷困许多。   草原之上一直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语:家财万贯,带毛不算。   因为地处北方,干旱少雨,很可能一场雪灾一场旱灾,就足以让寻常牧民彻底破产!   这也就是草原之上最常说的白灾和黑灾。   一场大雪来临,就有无数牲畜面临冻死病死的危机,同时大学来临,植物停止生长,牲畜缺乏食物来源,也极有可能很快饿死!   至于旱灾那更不必说,莫说是人了,就连牲畜都会饿死,人哪里还有吃的喝的?   牲畜是草原人生活当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但同时也是最不稳定的一部分。   他们的经济架构,比传统的小农经济要更加脆弱,更加难以抵抗天灾。   这也是他们的天性当中都带着一丝侵略感的原因。   如果不是过不下去了,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主动侵略他人?   秦天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生活在这样的年代,大部分人都不分对错,他们也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是,他的确是杀了中原的百姓,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来说,他似乎也没什么错误。   草原上发生了灾祸,他也不想死,不想死就要去抢别人的吃得喝的。   草原上的大家都是穷鬼,没什么油水,所以他们只能将目标瞄向南方的汉人。   在这个过程当中,他们就算是死了,也应当是死的毫无怨言,因为他们本身就是错误的一方。   可站在他们自己的角度来看,他们又是何错之有呢?不过是一群活不下去的可怜人罢了。   秦天承认人性的多样性和复杂性,同样也不会放过任何让自己心中不快的恶人。   但这群牧民纵使杀过人,但他们同样也只是一批努力求生的可怜人罢了。   秦天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审判这种人。   他的父亲,他的兄弟,不也同样死在那里了吗?一命抵一命,谁的性命能更高贵一些呢?   秦天当然知道这汉子并未说谎,他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真实的,是发自内心的。   这么一点判断力秦天当然还是有的。   普通人在秦天面前是否说谎,秦天一看便知。   “不说这些了。”汉子摇头道:“我只是一个懦夫,一个不敢再上战场的懦夫罢了。”   “不……”秦天看向了帐篷外:“真正的勇士不是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又抢夺了回来了多少财宝。”   “那……真正的勇士是什么?”   秦天没有回答:“雪,越下越大了。”   汉子的眼中也流露出一抹担忧。   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如果今年的雪下的太大,只怕他们的牛羊会损失惨重,到时候他们就不得不饿肚子了!   一个晚上,汉子每隔一会就要出去确认一下牛羊的情况,看看雪是否还在下。   很快他便松了一口气。   今天的雪下的不是很大,牛羊们倒也没太大问题。   就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汉子发现冻死了一只羊,无奈只能找地方将其剥皮宰杀,准备吃掉。   不要看他们牛羊成群,但其实一般是不会主动宰杀牲畜的。   因为这些牲畜就相当于是他们的本金,如果把本金宰杀了吃掉,那以后可就没利息了!   所以草原人的主要食物,还是以各种乳制品为主的。   偶尔也会渔猎或者是采集一些浆果蔬菜之类的。   不过这些来源都不稳定,最稳定的自然还是各种乳制品了。   要说每年冬天牧民最开心的时候是什么,不是整天大鱼大肉,因为那就意味着今年冬天有太多牛羊死去,他们不得不将其吃掉。   若是哪一个冬天整整一冬都没什么牛羊肉可吃,那他们反倒是会十分开心。   因为这就意味着这个冬天牲畜们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来年一定能够顺利度过!   昨天下了一整天的大雪,牲畜里只死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羊,汉子还是十分开心的。   秦天也因此有幸见到了牧民们处理死去的牲畜的手法。   他们处理牲畜的手法堪称简单粗暴,很多时候都是随便处理一下,大差不差就行。   看到这个处理过程,秦天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为什么他们的肉类当中都带着一丝血腥的气味了。   牧民也是逐水而居,不过冬天气温很低,想要水他们只能用火加热从河里取来的冰块。   这也不是一个简单轻松的活计。   被冻成一片的冰面十分难以打破,想要取下来一块冰块,往往需要废很大的功夫。   跟着牧民,秦天也亲眼见到了牧民生活的困难之处。   这个时代,没有任何劳苦大众的生活是顺利轻松的,大家都有自己的难处。   秦天望向天空。   在这片天空之下求生的众生皆苦,谁又能逃得掉呢?   此时此刻,秦天的心境之中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悟。   他似乎从天空之上隐约看到了天道,看到了天道那悲苦的神情。   天道似乎是在……同情?   秦天一个激灵从那种状态之中脱离了出来。   他怀疑自己是看错了,但天道似乎的确是有着自己的意识,有着自己的喜好的。   秦天皱眉看向了手腕上的小白。   自从上次自己感悟阴阳二气的转化之理,小白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   他似乎是陷入到了沉睡。   天道送来的一缕气息尚且有着自己的意思,天道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意识?   秦天开始觉得事情有些不是很妙。   如果天道有意识…… 第186章 单于点兵   天道有意识并不可怕,可若是天道也有着自己的喜好与感情,那就十分让人担忧了。   秦天事实上早就意识到了天道是有着自己的意识的。   如果天道什么都不懂,只是一个僵硬的程序,那他怎么会把自己的一缕气息送到他的身边?   但秦天从来都都不知道,天道居然还有着自己的悲欢喜怒。   这就十分让人惊讶了。   按理说,天道应该是没有喜怒哀乐,视众生皆为平等的。   可若是天道有了自己的喜好……秦天无法想象这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而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天道到底是一开始就有着自己的情感?还是在演化的过程当中逐渐开始有了七情六欲。   这二者之见的差别巨大!   “怎么了,看你面色愁苦,是有什么心事吗?”巴力提走到秦天的身边问道。   巴力提便是那个壮汉,是这一大家子的首领,负责掌握整个家族的大小事务。   这个名字只是秦天根据他的发音的音译,具体是哪几个字秦天并不知道。   巴力提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不读书,也不认字,只是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叫巴力提。   “不,没什么。”秦天摇头笑道。   “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今晚给你煮羊肉吃,走吧!”巴力提热情的笑着。   然而走到离穹庐不远的地方,巴力提却是神色一变。   他看到了几匹身上挂着各种装饰以及武器的马匹,很显然,那绝对不是巴力提家族的马匹。   “坏了!”巴力提当即惊呼一声,竟是连手边的冰块都顾不上了,慌忙跑了回去。   秦天摇摇头,手指一划,那放在木板车之上的冰块便跟着他一起往前漂浮。   来到穹庐门前,秦天将冰块放下,掀开帐篷走了进去。   穹庐内坐着三名全副武装的匈奴士兵,他们背上背着短弓,腰间还挎着长刀。   这种装扮的匈奴士兵即便不是精锐,在军中亦是地位不低。   秦天走进来的时候,巴力提正在点头哈腰的跟这几名匈奴说这些什么。   “大老远的跑过来,留下来吃顿饭吧,我给大人您去宰杀最新鲜的羊!”   很显然,巴力提说的那新鲜的羊是昨晚被冻死的那只。   “算你懂事,快去吧。”   几名士兵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顺手还把屋里的女人搂到了怀里。   但看着这般情况,巴力提家族的人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是,一名匈奴看到了门口的秦天,顿时警觉了起来,直接抽出腰间长刀。   “伱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匈奴士兵严肃的看着巴力提家族的其它人。   “莫非你们都是汉人的探子!”   刚刚走出门的巴力提顿时紧张了起来,慌忙走了回来。   “大人大人,别误会别误会,这人不是坏人,是我远方亲戚。”   巴力提赔着笑道:“您是知道的,我父亲之前参加过讨伐汉人的战争,带回来了一个汉人婆娘,所以就……”   巴力提赔着笑解释道。   这种情况在匈奴人之中十分常见,因此匈奴人的外表其实也并不是十分固定。   与其说匈奴人是一个民族,倒不如说在长期的对外掠夺当中,在许多人加入匈奴之后,匈奴已经变成了一个多民族混居的游牧民族。   在这里面出现几个中原相貌的人实属正常。   但像是秦天这般,跟中原人别无二致的人,的确少见。   听到这番解释,匈奴士兵这才算是勉强相信。   “长成你这样的确实少见。”匈奴士兵上下打量着秦天,嘴里不断地鹅发出啧啧啧的声响。   “看你那小身板,怎么跟中原人一个样子。”   另外一人插话道:“中原人的血统不就是这样,软弱无力,跟中原人生下来的种也是坏种!”   “强壮的马匹的子孙一定也是强壮的,劣马的儿子也不堪大用,中原人就是这般模样。”   另外一人轻蔑的说道,显然是十分看不上中原人。   巴力提不敢招惹这些人,只是赔着笑,随后转过身对秦天骂道:“还不快去给诸位大人烧火,没用的东西!”   秦天并未生气,他知道这汉子是在用自己的办法来保护他。   笑了笑,秦天转身走了出去。   “诸位大人别见怪,你们知道的,中原人嘛,就这样,啥都不懂,还不会打架。”   陪着笑,巴力提走了出来,看到外面的秦天,顿时一脸歉意。   “我怕你在里面受委屈,这才赶你出来,你不要往心里去……”   秦天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只是好奇的问道:“他们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说到这个,巴力提顿时叹了一口气。   “单于大点兵,说要对中原用兵了,他们这是要来征调我们的!”   巴力提说着,脸上全是愁苦:“没想到啊没想到,乾躲万躲,最终还是没能逃得过去。”   “我们都跑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了,没想到还能被他们找到。”   巴力提唉声叹气着去处理那头已经死去半天的老羊了。   如果不抓紧时间,饿到了穹庐里面的那几位,只怕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了。   “征兵?”秦天微微皱眉。   看来应当是匈奴在前线的战局十分不顺,不然单于应当不会在这个时间让人去征兵。   这可是最难熬的冬天,路不好走且不说,来年开春的时候正是迁徙的时候。   如果这个时候把青壮年劳动力都征调走了,那来年该怎么办?   看来匈奴和汉人的决战已经快要接近了,这次的征兵就是最明显的信号。   “你们就拿这些东西招待我?”   秦天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骚乱,走进去却是看到匈奴士兵愤怒的把手中的木碗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呸呸呸!这些都是什么东西?是给人吃的?”   “我不要那些老死病死的牛羊,我要最新鲜的刚宰杀的小羊羔小牛犊!”   看着地上被打翻的肉汤,秦天沉默不语。   短短的两天的接触,秦天早就已经体会到了这些牧民对食物的珍惜。   生活在这个年代的百姓,很少有不珍惜食物的。   尤其是对于这种小家族而言,食物更是大过天。   掉到地上的一粒肉渣巴力提都会认真的捡起来吃掉,说不能浪费。   而肉汤更是他们一整个冬天都舍不得熬煮的食物。   现在这种珍惜的食物被他们拿出来招待匈奴士兵,结果对方却将其狠狠的打翻在地……   “行了行了,别忙活了。”其中一人不耐烦的说道:“知道你们穷,也别费劲招待我们了。”   “三只小羊羔两只小牛犊,还有五匹骏马和三只母羊两只母牛,赶紧给我们带过来。”   “还有,你,你,你。”匈奴士兵随手点了三个人:“你们三个人跟我一起走,去参军!”   他一开口,便要走了巴力提家族将近一半的财产。   若是让他们全部带走,要不了明年,巴力提家族的人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去!   最重要的是,他还要带走巴力提家族里面的三个青壮年。   要知道,整个巴力提家族总共才五个劳动力了,这三个人一被带走,等待巴力提家族的人,只有毁灭和死亡。   “这,这,这……”   巴力提顿时慌了:“这怎么能行呢?”   “大人,您要是都带走了,这不是逼着我们都去死么?”   匈奴士兵轻蔑的看了一眼巴力提:“不愿意?也行。”   巴力提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希冀,但匈奴的话随即便让他如坠冰窟。   “你们干脆也别分这个那个了,都跟着我一块去参军得了。”   “当然,你这老头不能要。”匈奴士兵轻蔑的看着屋内的两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等会自己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就别拖累大家了。”   匈奴士兵笑着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这样的,上了战场也是被驱赶着当炮灰,连个全尸都没有。”   “死在草原之上,总是没有离开草原。”   “若是跑到中原去,只怕尸体都被路边的野狗给吃掉了。”   巴力提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想到匈奴士兵口中竟是会说出如此冰冷的话语。   “大人,大人……”   匈奴士兵却是没给他继续求情的机会,一下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我劝你识相,不然等会我这长刀见了血,事情可就没法收场了!”   巴力提不知道该怎么办,余光却是无意间瞥见了站在一边的秦天。   在匈奴士兵看不到的背后,巴力提疯狂的给秦天打着手势,示意他赶紧逃走。   如果不抓紧时间离开,只怕一会也要被这些人一起带走了。   秦天没有吭声,也没有离开,而是紧了紧身上的羊皮鞣制成的袄子。   就在此时,一名匈奴忽然注意到了门口的秦天,竟是冷冷一笑。   “对了,还有你这个中原人的劣种。”   他抽出腰间的长刀缓缓的走上前来:“像你这种劣种,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要我看,你们也别浪费粮食养着这个废物了,我帮你直接解决了他!”   走过来的匈奴士兵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长时间的战争已经将他异化为了没有人性的兵器,这种人心中不会有任何的同情心。   巴力提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了。   他本就不愿意参军,更不愿意交出自己全部的家产。   那对他来说,比死亡更加痛苦。   “我跟你拼了!”巴力提怒吼一声就要冲上去。   然而匈奴士兵早有防备,竟是瞬间转身,一刀捅进了巴力提的肚子当中。   看到巴力提到底,匈奴士兵狠狠的啐了一口。   “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早防备着你呢!”   屋内顿时一阵骚动,那几名青年顿时怒目圆睁,似乎随时都要冲上来。   匈奴士兵用腰间的长刀指着这些人:“我看谁敢动!”   “谁敢动我就砍死谁!”   事实上,与其说他们是来征兵的,倒不如说是顺道来打秋风的。   他们征兵的任务早就完成了,回去的路上却是没想到遇到了这么一个偏远的小部落,顿时便起了打秋风的念头。   对于这些人而言,没有谁是不能抢的。   不反抗倒也罢了,多带回去几个人还能得到长官的赏赐,顺带还能带走一批牛羊。   反抗了那刚好,全部都杀了,带回去这么多匹牛羊,自己截留几只也没关系,只要让长官满意就行。   反正匈奴人也不少这几个士兵!   他们毕竟是从战场上厮杀幸存下来的士兵,满身的凶气,普通人再怎么强壮,也不是手持利器的他们的对手。   巴力提家中甚至连一个能够充当武器的东西都没有。   “别,别冲动。”巴力提口中吐着鲜血,惨然笑着。   显然,他知道自己已经是无力回天。   “跟,跟他们走吧。”   巴力提看向秦天,眼中流露出一股歉意:“是我……是我连累你了……”   “都走吧,还等什么呢?”匈奴士兵冷笑着搂住了一名女人。   “难道你们还想让我们在这过夜。”他满脸猥琐的笑容:“要不是任务比较紧急,我说不定还真留下来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秦天叹了口气。   百姓是受害者,那这些被战争异化的毫无人性的屠夫,只能是加害者。   不管他们当初多么可怜,也不管他们有着怎样的想法,当他们被战争异化之时,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如果秦天不在,巴力提家族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可想而知。   “现在走,我还能装作没看到,放你们一条生路。”秦天缓缓的开口道。   “你们也是被逼无奈,不要自取死路。”   “你说什么?”匈奴士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让我们走?放我们一条生路?”匈奴士兵感到有些好笑。   随即他们竟是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我原本以为中原人的种,脑子可能稍微好使一些,但现在看来,你这家伙连脑子都不好使!”   一名匈奴士兵走上前来,想要拿他手中的长刀在秦天的面前比划:“让我……”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匈奴士兵那欢快的笑声瞬间消失,仿佛被人掐住了脖颈一般。   没有人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只发现白光一闪,秦天面前那名匈奴士兵便身首异处。   他的头颅上,还带着一丝僵硬的,没有来得及散去的笑意。   “你你你……”穹庐最中央的那名匈奴竟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满脸惊恐。 第187章 宴会 迁徙 群狼和再见!   “妖人,受死!”另外一名匈奴士兵却是被激发了凶性,提刀冲了上来。   依旧是刚才那般情景。   在场众人只是眼睛一眨,那士兵便人头落地。   “妖,妖法……”最后那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发抖。   他似乎是想到了前线战场上的一些传说,浑身抖如筛糠。   “是,是你?”   “你认得我?”秦天微微歪头,缓步走到他面前。   “我,我……”   秦天没有说话,淡淡一笑:“下辈子,做个好人。”   接着,那匈奴士兵也没了声息。   整个穹庐内部此时安静的仿佛掉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在屋内回荡着的,只有屋外那寒风呼啸的声音。   秦天走到巴力提身边,看了一眼他身上止不住的血液。   不过是些皮外伤,连内脏都没伤到,并不碍事。   秦天手指在他受伤的地方轻点,那伤口顿时止住了血液,甚至已经开始缓慢的愈合。   原本已经打算闭眼等死的巴力提看到这般场景,张大了嘴巴,连自己的伤势愈合了都没发现。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巴力提艰难的吞下一口唾液。   “站起来吧,还在地上躺着干什么呢?”秦天的嘴角含着一丝微笑,伸出手去拉那巴力提。   直到这个时候巴力提才恍然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他惊讶的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竟是没有发现半分异样。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巴力提眼角抽搐。   此时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这人生三十多年来的所有认知,彻底将他的人生观打碎。   “不过是些小手段,何须在意。”   秦天淡淡的说道:“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巴力提抓住秦天的手掌站了起来,满脸感激。   “大恩大德,难以为报,大人有何吩咐,在下定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秦天笑道:“如此方算是报了阁下的一饭之恩。”   “你若是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就把屋外的羊拖进来,烤了吧。”   “我还没吃过烤全羊呢,刚好趁着这个机会,给我尝一尝。”   “好好好,现在就去给您烤!”   巴力提喜不自胜,连连答应。   虽然不知道秦天是怎么做到的,但是巴力提却是知道,自己这下是遇到贵人了。   幸好自己之前未曾得罪这位贵人,不然也断然不会有今日之机缘。   只能说一饮一啄,自由定数。   巴力提胆子大,不怕秦天,倒是其它人,看向秦天的目光之中已经有了不少畏惧。   秦天当下微微叹气,这才是正常人遇到他的反应。   超出了自己的认知,就很容易被群体所排斥。   秦天觉得,自己在这个部落当中待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很快,巴力提便把羊杀完洗干净,拖了进来。   屋内架上了篝火,开始烤炙那完整的一头羊。   很快,秦天便尝到了烤全羊的味道,大口吃肉的感觉确实不错。   或许是被羊肉的味道所吸引,沉睡了许久的小黄竟是从秦天的怀中钻了出来。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恍然发现,原来秦天的怀中还有一只小猫。   秦天顺手撕下一块羊腿肉丢给小黄,小黄一仰头便将其吞下,随后眼巴巴的看着秦天。   秦天微微一笑,一边吃一边喂小黄,倒也怡然自乐。   之前吃饭的时候,巴力提家中的人还会和他搭话聊天,但经过刚才得事情,这些人竟是连话都不敢和秦天说了。   秦天也不在意,吃过饭之后,便起身,打算告辞离开。   “这个……不知道大人您打算往哪去?”巴力提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有方向,随便走走罢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跟着我们继续一起走吧。”巴力提搓着手:“有了这档子事情,我们肯定不能继续在这住了。”   “若是被匈奴士兵找到,只怕难逃一死,所以我打算搬迁,大人您要是不介意,不如同行?”   “这样至少我们还能照顾大人一二,给大人端上一碗热汤。”   “如此寒冷的天气,只怕出行不是一个好主意吧?”秦天道。   “但也没办法不是。”巴力提苦笑道:“若是被人抓到,只怕是必死无疑。”   秦天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微微点头:“伱们若是不介意,自无不可。”   “怎么会介意。”巴力提连连陪笑道。   说要走,但肯定不能今天就走,天色太晚了,趁着夜色出发,只怕是会冻死在半路上。   因此当天一行人只是稍作准备,收拾了一下东西,第二天才出发。   出发之前,巴力提把整个车队当中最温暖舒适的位置留给了秦天。   秦天也没拒绝。   收了别人的好意,他当然也会庇佑他们安全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冬天出行不是一个好主意,极低的气温,匮乏的食物燃料,不论什么都有可能夺取这一家人以及那些牛羊牲畜的性命。   不过秦天在这里,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简单一个保温的小法术,便能保证他们十数日的体温,让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也有能够安心活动的本钱。   一路上的风雪并未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其他人不知道为何,但巴力提却是隐约有所感觉。   一路上对秦天愈发热情了。   然而越走巴力提的眉头是愈发紧凑。   因为连日的大雪,导致食物及其匮乏,如果不是有秦天在,只怕这些牲畜早就因为食物不足无法维持体温冻死在半路上了。   “看来今天还是很难熬啊……”   一路往北走了十多天,风雪终于挺了下来,巴力提也找到了一个还有不少牧草存留的草场。   食物虽然不多,但坚持到来年开春应当是不成问题。   这里距离南方也已经是很远了,他们也不必担心战火再波及到他们。   不过秦天对他们的处境不是十分乐观。   如果战争一直打下去,他们被卷入战争之中只是早晚的事情,不管躲到哪里,都无用处。   选定好地方,众人便开始搭建穹庐。   看着他们手脚麻利的把所有木质结构一一组装起来,不过小半个时辰,一座与之前别无二致的穹庐便搭建了起来。   但是由于路上木头有所损耗,缺少了几个零件,导致这次搭建的穹庐似乎有些不太稳定。   风雪稍大一点,整个帐篷便嘎吱作响。   看到这里,秦天伸手一挥,一道灵光闪过,原本那已经被湿气腐蚀得几乎快要断裂的木头瞬间光复如新。   察觉到这般景象,众人看向秦天的目光之中又多了几分崇敬。   巴力提家族的人对秦天的感情无疑是十分复杂的。   一方面他们十分感激秦天拯救了他们,但另一方面,他们也十分惧怕秦天的能力。   那种无形之间取人性命的手段,实在是太过骇人了一些。   而一路上那身体外部不断传来的暖流,还有刚才秦天修复穹庐的手段,又让他们十分崇敬。   总而言之,他们对秦天是又敬又怕。   “既然你们到了地方,那在下就告辞了。”秦天一拱手便打算离开。   和这一家人一起前行了一个月左右,秦天收获亦是颇多。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多看看世间百态,对秦天的修行亦是有绝佳的好处。   更不必说在和巴力提同行的过程当中他还察觉到了天道的一丝异样。   这一趟的确是收获不小,但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天色这么晚了,不如再吃一顿便饭吧。”巴力提挽留道:“也没有什么好送给大人的,请让我举办一场盛宴,欢送大人您的离开。”   “再休息一晚,天色这么晚了,明天早上再走吧。”   秦天看着巴力提期待的目光,微微点头。   当晚,巴力提亲自宰杀了一头小羊羔和一头小牛犊,将最鲜美的部位贡献给了秦天。   屋内的气氛也在这场宴会之中逐渐变得热烈起来。   甚至还有女人跳起了传统的舞蹈助兴。   他们的舞姿不算优美,身材也并不丰盈,长相也十分一般。   但舞姿当中所展现出来的豪放热情,却是这世上最美的事物。   舞蹈也是无声的语言,能够让人体会到舞者的心情和那传承在舞蹈之中的精神。   不得不说,巴力提家族的确是给了秦天许多惊喜。   在那妇女的舞姿当中,秦天似乎看到了最初来到草原的那批人的生活。   他们驱赶牛羊,纵马驰骋,在这无垠的草原之上艰苦又快乐的生活。   每个民族都有着两面性,他们虽然是入侵者,但作为普通的百姓,他们的性格之中又充满着豪放热情和对生活的热爱。   每个人,甚至每种生物都有着自己独特的两面性。   就仿佛这世间有阳光必有阴影一般,阴阳二气往往也是一同出现的。   宴会在这种热烈的氛围当中持续到了深夜。   不仅仅是为了欢送秦天离开,同时也是为了庆祝他们安全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如果不是秦天在,只怕这一路上他们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死掉多少牛羊。   因此哪怕是把羊羔牛犊贡献给秦天,他们也没有半分怨言。   但到了后半夜,或许是宴会热烈的气氛传出去了太远,也或许是烧烤的香味太过诱人。   深夜时分,巴力提穹庐的猎犬发出了一阵狂吠。   众人走出门去,却是恍然发现周围竟然不知何时被一群饿狼给围住了!   数十头饿狼眼中冒着绿光,嘴角留着口水,显然是不知道饿了多久了。   冰天雪地,缺少食物的饿狼早就已经忍耐不住了。   如果不是惧怕帐篷里面的火焰和那些手持武器的人类,只怕他们早就冲进羊圈里面饱餐了!   除非迫不得已,一般这些野兽都不会主动对人类豢养的动物下手。   顶多只有个别饿狼,趁着夜色偷偷溜进来,咬死那么一两只小羊羔带走。   野兽虽然没什么只会,但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人类的可怕。   但当他们决定对人类动手的时候,那往往都会拼尽全力。   这时候他们已经是走投无路了,而人类也绝对不会允许这些饿狼伤害自己的财产,双方往往都是两败俱伤。   看着外面的饿狼,巴力提家族当中的众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哪怕有些人现在还带着几分醉意,但还是坚定的拿起了任何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准备保护自己赖以生存的命根子。   马奶酒的确是有些上头,哪怕秦天并不会喝醉,但在这宴会的氛围当中,神经仍旧是不免有些活跃。   “何必担心,不过是一些畜生罢了。”   秦天哈哈一笑:“这就算是我临别之前,对你们这些天以来照顾的赠礼吧!”   说着,秦天轻轻拍了拍小黄的脑袋:“轮到你了,去吧!”   小黄自从醒来之后还没活动过筋骨,早就憋得不能行了。   此时得到了秦天的应允,顿时兴奋的大吼一声,直接扑了出去!   一声怒吼,往前跑了两步,一头威风凛凛的巨虎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瘦弱的饿狼还没小黄一半高!   看到秦天怀中的小猫咪转眼间就变成了猛虎,在场众人无不惊讶无比。   尤其是巴力提的小女儿,更是小脸煞白。   最近这些天她可没少跟小黄闹腾。   她不敢和秦天说话,确实对小黄没什么抵抗力。   小黄也不介意和人类接触,一人一虎经常闹腾在一起。   但那小女儿怎么也不会想到,任由自己抓住后颈皮的小黄,居然是一头猛虎!   不过是一群狼犬,在小黄面前不堪一击!   小黄甚至觉得对付这群畜生让自己出马,都有大材小用了!   短短片刻,一群饿狼便被小黄咬死了将近一半,剩余的也不敢再来袭击,夹着尾巴逃走了。   秦天招招手,小黄甩了甩身上的血液,猛地一扑,在空中便化为了一只小猫咪,落到了秦天的怀中。   摸了摸小黄的脑袋,秦天微微一笑:“你我缘分已尽,到此为止吧。”   秦天行了一礼:“我们有缘再见!”   说罢,秦天腾空而起,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那巴力提的小女儿似乎还看到,小猫在离开之前还对自己找了找爪子。   夜色有些昏暗,她几乎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以至于她竟是根本没反应过来!   “你这小家伙,倒是会逗弄小孩子。”秦天轻轻笑道。 第188章 家书抵万金!   小黄喵喵叫了两声,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情感。   秦天发现小黄最近对人类幼崽似乎有着十足的兴趣。   在此之前,出于尊重,他从未去探查过小黄的身体,直到最近,他才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发现,小黄似乎是只母老虎。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年纪还是别的原因,小黄竟然开始对人类幼崽感兴趣了。   或许是母性大发?   她醒来的这些天里,接触的最多的便是那巴力提的小女儿了,几乎整天都要和她玩一会。   “怎么,要不要我给你找个配偶?”   秦天在空中飞行着,嘴上却是一直在调笑小黄。   “差不多也到了孕育后代的年纪了吧?”   小黄不满的叫了两声。   “好好好,知道你看不上那些家伙,不找了不找了。”秦天感到有些好笑。   小黄跟着秦天的时间越久,对其他的那些畜生就越看不上眼。   她只觉得那些畜生实在是太过愚蠢了。   能够让她感兴趣的幼崽,只有人类,因为人类幼崽足够聪明。   虽然很多时候,人类的幼崽也显得十分蠢笨。   不过在小白眼里,这种蠢笨倒是优点,显得有几分可爱,那些动物的蠢笨就让她十分厌恶了!   秦天人虽然离开了,但巴力提却是不会忘记这个拯救了他们一家人的恩人。   他甚至还给秦天专门立了牌位在自己家中,每日跪拜。   而随着巴力提家族和外界交流接触,有关秦天的传说也开始在草原上传播了起来。   或许是由于草原的文化和中原人不同,在草原人的传说当中,他并非是什么仙人,而是所有匈奴人的共同祖先。   传说之中,秦天千变万化,他在每个人的眼中都是不同的样貌。   在他的身边,还有猛虎跟随,充当他的坐骑。   还有一些更离谱的“二创设定”,当秦天听了也是不由得一阵苦笑。   不过他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些传说罢了,总不能真的有人能够根据这些虚无缥缈的传说找到自己吧?   从巴力提家族离开之后,秦天并未直接离开草原,而是接着在草原之上行走。   开春之时,他见到了万物复苏,在这充满生机的春季,秦天偶然得到了一丝春天的生机,将其收藏了起来。   春天不仅仅只有万物复苏,还有春雷震震,尤其是在草原之上,更是能够看到中原极为罕见的片雨。   仅仅只是一步之遥,跨过去,这边在下雨,雷声阵阵,走回来,另外一边却是晴朗无比。   春雷之中还蕴含着极强的阳气,秦天也顺手采集了一缕收了起来。   如果将这春雷的生机和阳气拿来对敌,只怕没有任何魑魅魍魉能够承受一击。   不过对于秦天而言,他却是不再需要这种手段来应付敌人。   过了春天之后,夏季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气温也并没有很高。   如果放在后世,只怕百姓还没过几天穿短袖的时间,变又得把自己的长袖毛衣给翻出来了。   草原之上的夏季很短,过了夏季之后便是秋季。   可即便是秋季,气温仍旧很低,而且没过多久便又开始下雪了。   算算时间,秦天在草原之上也行走了正好一年的时间了。   一年里,他在草原上并未遇到太多的牧民,倒是遇到了不少匈奴士兵。   在草原之上,像是巴力提那种热情善良的牧民还是少数,大多数人一看到他的长相,就对他十分警惕。   警告他让他不要靠近的已经算是态度温和的了,不少人甚至直接对秦天动手。   对于这种人,秦天自然不会手下留情,轻则让对方在床上躺个三五天,总则直接取走对方的性命。   当然,遇到那些身处困难的牧民,秦天也不介意伸出援手,帮他们一把。   恩威并施,秦天的传说很快便在这草原之上流传了起来。   无数人开始信仰一个名为白衣先祖的神灵,他们认为这位神灵便是他们先祖的化身。   而心中充满恶意之人,看到先祖,先祖就会以中原人的形象出现,引发他们心中的恶意,最终惩罚他们。   善良的人看到先祖,先祖也会以中原人的身份出现,但由于他们的善良,他们反而会得到先祖的帮助。   和中原人的信仰不一样,他们更加崇拜先祖。   因此,在中原里流传的仙人的传说,到了草原,就变成了所谓的先祖之灵一类的神话。   哪怕创造这些传说的其实都是同一人,秦天甚至连自己的穿着都从未改变过。   这让秦天觉得十分有意思。   世界各地的神话都是有着一定的共通性的,同一个角色,在不同的民族的神话当中扮演着不同的身份。   或许当初创造这些神话的,其实也都是同一批人?   看过草原一年四季的变化,秦天便起身准备回到中原。   如果下次有机会,他或许会往更北,或者往西走一走,看看这个时代的北方和西方是什么样子。   有机会的话,秦天还想亲自去南极北极看一看,看看企鹅和北极熊,看看那接天连地的雪原。   再看看那在太阳风的吹拂之下才会出现的极光。   想来收获一定会多上许多。   但不是现在。   一次性看的太多,秦天觉得自己很可能无法消化那么多的感悟。   路要一步一步走,修行之路亦是如此,若是机缘到了,秦天自然会前往南方或者北方。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当秦天从草原往回走,走到匈奴和大汉的前线战场的时候,距离他进入草原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个月的时间。   这十八个月的时间里,匈奴人和大汉的战争似乎已经趋近白热化。   双方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热闹。   仅仅只走了一个月,秦天便见到了大大小小十数个战场。   有匈奴人围攻大汉的城池,也有大汉的骑兵和匈奴人在平原上交锋。   死亡,到处都是死亡。   整片大地充斥着死亡的气息。   秦天不知道这场无休止的战争当中死了多少人,他也没办法计算。   但这一路上冲天的死气交织在一起,秦天觉得双方加起来至少死去了十几万人!   而战争还在继续,仍旧会有无数人在这场战争之中丢掉性命。   战争一旦开始,除非有一方彻底落败,否则绝对不会结束。   这是两个民族的战争,是资源的战争,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战争。   双方的仇怨已经积聚了几百年,而现在,就是一举解决仇怨的时候。   秦天并没有试着去阻止战争的发生。   当两个强大的民族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的时候,战争就绝对无可避免。   而国家社会民族,也正是在一场场战争当中,在血与火当中经历成长,最终融合。   虽然不会插手战争,但秦天仍旧会因为生命的逝去而感到悲伤。   ……   秦天轻轻帮助地上年轻的尸体合上了眼睛,心念一动,土地翻涌,便将这位年轻的副将给吞噬了进去。   而秦天手中拿着的却是一封染了血的家书。   年轻的副将在临死之前将手中的家书递给了秦天,他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来。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封家书能不能被送回去,但在临死之前,这是他仅存的执念了。   秦天不是没有试过拯救的他的性命。   可当秦天发现的时候,这名副将的灵魂已经开始消散,脑海之中也只剩下了本能的意识。   如果秦天强行聚拢他的灵魂,治好他的肉体,救回来了也只是一个连最基本的行动都无法保证白痴。   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死去了,灵魂消散了一半,就算秦天把他救回来,那也不是当初的他了。   秦天将他身上死气和最后的怨念眷恋收集了起来。   “这些,就当做是我帮伱送信的报酬吧。”   秦天叹了一口气,踏上了前往大汉的旅程。   在回去的路上,秦天看到了一名被袭击倒地,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的大汉士兵。   士兵身上还带着一个大大的圆筒。   圆筒打开,里面是一封又一封的家书。   家书的主人有的是前线最普通的士兵,也有身份不低的将军,还有逃难的平民。   这些人现在是否存活还未可知,但他们的家书,寄托他们希望的信封,却是似乎再也无法送到他们所挂念的人手中了。   出乎秦天意料的是,他居然在这人的尸体旁边发现了一具只剩下一魂一魄的残魂。   这还是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非自然事物。   小白和小黄虽然有几分神异,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两只比较聪明的野兽罢了。   如果没有秦天点化,只怕他们这辈子都只能作为野兽存活。   那白蛇甚至连活下去的可能都没有,直接就被那百姓给斩杀了。   而这个残魂却是不一样,他是实实在在的鬼魂。   一般人死去之后,灵魂在刚开始离体之时就会开始消散。   甚至不用等尸体凉透,人的灵魂就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像是那种能够留下一缕残念的,都是天赋不错,临死之前还有着极其深重的执念的人。   寻常人莫说是残魂了,就连残念都留下不了几分。   像是这般能够留下残魂在尸体附近的,更是万中无一,极其难得。   虽然如果没有秦天,只怕再过几个时辰,就连这一魂一魄都没有了。   但他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这个残魂在此处至少坚持了十数天了。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秦天稳住了那缕残魂,轻轻的开口询问道。   可惜这缕残魂早就已经失去了意识,连话语都说不清楚了。   “送……送……”   风吹日晒,虽然还有一魂一魄,但他已经和天地间最纯粹的死气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送信吗?”秦天拿起那筒子,看着里面的信封,心中多了几分惆怅。   “既然还有一魂一魄,带着几分灵性,那我就帮你活下去吧。”   秦天伸手将他仅存的灵魂捏成一团,稳住了他的灵性。   随后便把那团灵魂放入了他的信筒之上。   装信的是一节竹筒,那上面还残留着他最后的执念。   刚好能够用来做他的寄存之地。   至于一个简单的信筒加上一缕残魂能做出来什么,秦天并不知道。   用灵气蕴养,这个东西最后会变成什么全看天意。   或许能成为一个储物法宝,或许这个物件还能诞生属于自己的意识。   当然,更大的可能,这个物件会变成一个普通的用来寄托残魂的东西。   除此之外,或许再也没有其他神异了。   不过秦天并不在意,他把这东西当做了自己的报酬,那自然会帮着残魂送完他未送完的信封。   信筒里面的家书其实并不多,只有十一封。   毕竟在这个时代,拥有读书写字的能力的人,还是少数。   秦天化身邮差,踏上了送信的旅程。   人生百态四个字说来简单,可世间总会有你从没见过的人和事。   一路上,秦天见到了太多太多的悲伤和欣喜。   有父亲收到儿子的消息,喜极而泣,有妻子收到丈夫的死讯当场昏厥。   还有那年迈的老母,在临死之前,终于收到了千里之外的儿子的消息。   悲伤,欣喜,欣慰,感动……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是最美味的毒药。   让人甘之若饴,欲罢不能。   只是简简单单送信而已,秦天便觉得这次出山,在人世间的旅程也几近圆满。   再巩固一段时日,或许他就又可以开始闭关修炼,消化自己这些年来的所得了。   ……   那是一个位于长安城外的安静的小院子,看的出来,家里的主人其实并不富裕。   门口蹲着一个头上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正拿着石子在地上不知道刻画着什么东西。   秦天站在天上看去,却十分发现小姑娘刻画的是一副简单的画作。   哪怕那画作极为抽象,但随便谁来也能一眼看出,画作上面的三个人是一家人。   父亲,母亲和……她自己。   画完之后,小姑娘似乎还觉得有些不满意,又在父亲的手边加了一根直线和一个尖尖,那似乎是他父亲手中的长矛。   看着自己的画作,小姑娘开心的笑了出来。   “妹妹,来,快来吃饭了。”院内走出一名少年,看上去似乎只有七八岁的年纪。   看到妹妹的画作,少年似乎有些不满:“我呢?你怎么没把我也画上去?” 第189章 卑微的天道请求合体!   小女孩没有说话,朝哥哥做了个鬼脸,两三步便跑进了屋内。   秦天在空中静静的看着这一家人的喜怒哀乐,看两个孩子打闹欢笑,看两个孩子一起摇头晃脑的读书,看那哥哥在院中练武,看那妹妹在屋内刺绣。   不过孩子,终究还是有些贪玩,妹妹在屋里没坐多久,就再次跑出来玩了。   她的母亲见状追了出来,揪着妹妹的耳朵絮絮叨叨的说着,却也没真的动手打孩子。   “喵喵。”   小黄叫了两声。   秦天低头看了一眼小黄:“那就你去送信吧。”   小黄嘴里叼着那封染血的信封,从空中落了下去。   “喵喵。”   两声猫叫吸引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的注意力。   “哪来的狸奴?”母亲小声的嘀咕着,眼睛却是根本挪不开。   小黄浑身的毛色鲜艳发亮,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小猫小猫。”妹妹欢快的凑上前,想要去撸一把小黄。   小黄也不反抗,就静静的蹲在原地,等待妹妹过来。   “娘你看,这小猫嘴里还叼着东西呢?”   “什么?”母亲凑了过来。   小黄十分乖巧的把信封放在了地上,用爪子推了推信封。   “这是什么?”妹妹好奇道:“这小猫好乖啊。”   看着那带血的信封,女子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吾妻君如亲启,见字如面……”   打开信封,看着信纸上面的内容,女人的眼角有泪水划过。   “娘,娘,你怎么哭了?”   妹妹扯着母亲的衣角,眼神之中也带着一丝难过,还有几分惧怕。   “没,没事,娘没事,娘就是,就是……”   女子把目光看向了小黄:“这封信伱是哪来的?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对不对?”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但她竟然从一只猫的脸上看到了怜悯之色。   小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摇了摇头,甩了甩尾巴,叫了两声。   不知道为何,女人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那小猫的意思。   如果告诉别人,只怕别人会觉得她疯了,但冥冥之中,她却是仿佛听到了那只狸奴正在解答她的问题。   “他真的回不来了吗?真的吗?”   女人抹着自己的眼泪,一时间语无伦次,似乎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知道该说些什么,抱着自己的女儿大哭起来。   丈夫的军队前线战败的消息早就已经传了回来,虽然没有丈夫的消息,但是她坚持认为丈夫还活着。   但眼前这封沾着血的信却是打碎了她的幻想。   她多么希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个噩梦,希望醒来丈夫就在自己面前。   手上信封传来的真实的触感,却是让她无法说服自己这就只是与个梦。   “我一定是太过思念你父亲了,居然做了梦,梦到有只猫把你父亲临死之前些的信送了回来。”   “是了,一定是做梦,一定是!”女人神情有些恍惚:“回去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   小黄叹了口气,身体里面发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股莫名的精神波动散发开来,将那女人笼罩了进去。   这是小黄清醒之后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种法术。   与其说是法术,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天赋能力。   猫科动物在感到痛苦的时候,偶尔会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以此来安慰自己,或者是安慰自己的同伴。   小黄将这个天赋转化为了法术,能够用来治疗其它人。   而他最大的作用,便是稳定其它人的精神状态。   秦天试过小黄的这个能力,当真是十分好用。   这个天赋对于肉体上的伤势的治疗效果并不是特别明显,至少跟秦天的手段没法比。   但若是在修炼的过程中走火入魔,或者是心境有所不稳,被小黄来上这么一下,还是很有好处的。   那女人在小黄的精神波动的影响之下,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   或许一觉醒来,真的能好上许多。   “睡吧,睡吧,一觉睡醒,就能忘记所有痛苦了。”   小黄盯着一大一小两个女人失魂落魄的走进了院内。   那小姑娘明显是被母亲和小黄吓到了,因此小黄顺带着连这小姑娘也一起照顾了。   站在云端,秦天招了招手,小黄便飞了回来。   回来的这一路上,秦天给不少人都送了最后一封家书。   他见到了太多悲欢离合,可依旧还会感同身受,凡人的喜怒哀乐依旧能在他的心湖之中留下点点波澜。   有时他会亲自现身将那家书交给他们的家人,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小黄出面。   那些收到家书的人只能远远的看到一个抱着猫的道人消失在天际。   凡人无法判断秦天是否是真实存在的,那可一封封家书,却是做不得假。   只是秦天这次送出去的信封并不算多,影响的范围也不大,因此有关这次的神话传说也只是在小范围之内流传。   ……   再次回到自己此前租住的小院子里的时候,距离秦天离开已经将近两年了。   这小院子许久没人打扫,里面已经是充满了灰尘。   秦天自然不会如同凡人一样,再去亲自动手打扫房间。   手指轻弹,整个院落顿时焕然一新,就连那原本十分破旧的床褥都重新变得松软舒适了起来。   秦天伸手一指,地上便长出来了一个由树枝组成的躺椅。   躺了上去,享受着冬日午后的阳光,秦天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他早就不需要睡眠了,很多时候他都会以打坐来代替睡眠,渡过漫漫长夜。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再次入睡。   从长安城离开至今为止已经是一年有余,这一年来他收获颇多。   修行不是太上忘情,更不是冷眼旁观世间发生的一切。   闭上眼睛,秦天没有打算去消化这一年多以来的所有获得,此时他什么都不愿意去想,什么也都不想做。   他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以此来抚去心灵上的疲惫。   恍惚间,秦天竟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竟是看到了原本无情的天道在世间万物的影响之下逐渐有了自己的七情六欲。   无数动物植物死亡之后的情感影响到了天道,让天道有了一丝属于自己的意识。   而当人类开始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之后,更是加速了这一进程。   人类的理性思维加速催化天道有了自己的意识,同样的,人类的七情六欲也在影响天道,让他有了自我的喜好。   但天道并不会出手干涉世间万物运行的轨迹,更不会对某个个体表现出特别的关注。   天道爱着所有人,所有生物,但他同时也是绝对无情的。   因为他平等的爱着每一个生物,哪怕只是一只蚂蚁,一株海草,在他心目之中也是完全平等的存在。   爱着所有人,其实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看做他每个人,每个生物都不爱。   因为所有生物在他这里都是完全平等的。   但当秦天出现的那一刻,这种情况有些细微的变化。   在天道这里,秦天这个特殊的个体的地位似乎有些不同了。   而当秦天在天道眼中变得越来越显眼之后,天道将自己的一缕气息送到了秦天的身边。   他希望从秦天身上获取更多,天道觉得,秦天能够弥补自身缺失的那一部分!   但其实,天道什么也不缺,他是完美的,是这世间万事万物运行的真理。   天道所渴望的,其实是提升自己的层次,实现自身的跃迁。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渴望对秦天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秦天真的答应了天道的请求,只怕他会瞬间和天道融为一体,真正的永生永世的存在下去。   但……那还是秦天吗?   亿万年来,所有生物的记忆和七情六欲全部化为洪流涌入一个人的脑海之中会发生什么?   同化。   秦天最后唯一的下场就是被天道所同化。   哪怕这并非天道的本意,哪怕天道甚至愿意交出自己的主动权。   但天道的体量这么大,他是否交出主动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当秦天答应和天道融合的一刹那,就是他死亡的时候。   看似他获得了永生,其实他是成为了天道的傀儡,或者说天道那微不足道的分身的一部分。   秦天并不愿意去赌那微小的,自己依旧保有意识的可能性,至少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做不到那一点。   就算是真的要合身天道,只怕秦天至少也得有前世传说之中比肩那鸿钧老祖的实力。   在此之前,秦天绝对不会考虑这个可能性。   睁开眼睛,秦天竟是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两滴热泪缓缓留下。   那是天道的泪水,是天道在为秦天的拒绝而感到难过。   但天道并不会插手秦天的选择,他会等待,等待秦天做出自己的选择的那天。   不管秦天如何选择,死后,他自然还是会融入到天道之中。   在天道眼中其实并没有时间的概念。   凡人的一生不过短短百年,在天道有意识以来的亿万年之中,百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就算是千年万年,对于天道而言依旧不过只是眨眼之间。   他可以等,等到秦天做出自己的选择的那一天。   或者是……等到秦天寿终正寝的时候。   睁开眼睛,秦天却是发现自己周围不知道何时竟是多了一层落叶。   掐指一算,春去冬又来,看上去他好像只睡了一晚,其实他却是睡了整整一年。   “喵喵。”   小黄在一边欢快的叫了两声,似乎是在为秦天的清醒而感到开心。   秦天站起来,笑着摸了摸的小黄的脑袋:“感谢你这一年来为我护法,真的是辛苦你了!”   小黄享受的抬起了脑袋,眯着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他舔了舔秦天的手心。   “一年不吃东西,饿坏了吧?”   秦天手中出现了一缕精纯的灵气。   “尝尝这个?”   那灵气仿佛肉干一样,被小黄三下五除二吞了下去。   仅仅只是一条灵气,却是让小黄打了个饱嗝。   看她眼巴巴的眼神,似乎是还想要,秦天却是笑着挠了挠小黄的下巴。   “可以了,一次不能吃太多,不然会撑到的。”   秦天站起身,抬头望天。   这一年的睡眠其实就是他和天道交流的过程。   在这一年当中,秦天看到了天道的形成过程,也明白了天道所想。   天道并非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他存在于每个人的身边,平等的爱着每一个生物。   同样的,他也不会针对任何一个生物或者物种出手,也不会干扰他们的进化历程。   但由于人类的智慧和理性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物种,因此天道对人类还是有那么一丝丝偏爱的。   为了补全自己,或者说让自己能够往更高层次跃迁,天道十分渴望能够和秦天融合。   为此天道不惜将自身所有的一切都展示给秦天看,甚至主动交出了一部分权限。   现在,秦天可以有限度的调动天道的一部分权限了。   但真要说有什么用,那也的确没什么用。   天道听上去十分威风,但他并不会出手干扰这世间一切事物的运行轨迹,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出手干涉。   简单来说,秦天作为这世间的生物,可以依靠自己的能力来解决任何事情,但绝对不能依靠天道来对付其他生物或者是做出什么影响。   而天道的权限的唯一用处,就是让秦天可以知晓这世间任何事物的过去。   简答来说,天道就相当于一个只能访问不能修改的数据库,这数据库当中记录着当前世界的一切信息。   秦天能够查阅任何一个人,甚至是一块石头当中的每一粒原子的运动轨迹——前提是秦天的大脑能够承受如此庞大的信息量!   但只能查阅过去,不能预知未来,因为天道也做不到这一点。   “有用,但不完全有用。”秦天无奈的笑了笑。   经过这南柯一梦,秦天也放下了心来,对天道的抵触也在无形之间消散了。   对付这种完全没有任何自我,为了和秦天融合,甚至愿意主动交出自己一切的天道,秦天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说难听点,秦天甚至觉得天道有些……舔。   问题的关键是,和天道融合对秦天而言,除了坏处之外还是坏处,没有任何的好处。   他怎么可能会同意这种请求,也无怪乎天道以如此卑微的态度请求融合了,毕竟是有求于人! 第190章 沉迷修仙,夜访汉武帝!   说是有些卑微,但其实天道本身还是很理性的,他只是把所有事实都摆在面前,直白的告诉了你而已。   事实上天道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甚至会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合理,而且十分正确。   或许这就是天道和人类之间的差别吧。   秦天无奈的摇摇头。   不过经过这次做梦,他也并非什么都没有获得。   观看完天道的一生,哪怕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那种庞大无状的形体,还是给秦天带来了不小的感悟。   这种庞大的信息量,秦天或许需要经过再闭关一次才能彻底消化。   只是秦天并未选择直接就开始闭关。   如果用吃饭来形容天道喂给秦天的东西的话,那秦天现在就属于吃撑了。   想要消化,他得先走两步,消消食。   也多亏了秦天是这世间唯一的修行者,万法独尊。   但凡出现另外一个修行者,秦天现在的待遇至少都得被削减一半!   若是有一群修行者,那天道也绝对不会在秦天的身上投入哪怕多半分关注。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秦天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这个动作了。   看过了天道的一切,秦天不仅没有被天道的无情大爱所影响,反而是多了几分属于人类的人性。   “走吧?出去转转,看看这么久不见,外面的世界变成什么样子了?”   ……   “为什么,为什么?”汉武帝状若疯魔,疯狂的打砸着寝宫内的各种物件。   自从他寻找仙人的踪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有余了。   为了寻找仙人,他放弃了一切。   放弃了宠幸妃子,放弃了对匈奴的战争,终日在寝宫就只是等待着仙人的消息传来。   这两年来,各种消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但刘彻却是对此乐此不疲,不论是从多远之外传来的消息,他都要派人亲自去确认。   要说这两年来他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   他唯一的收获,便是北边那不知名的小山村当中一颗略显神奇的大树。   这大树正是当初秦天用来救治那一村感染风寒的百姓的大树。   他的确是有着几分神异,但也仅仅只是能够医治风寒,仅此而已。   而且大树当中的灵泉十分有限,除非村子里面有人生病,否则是绝对不会出现灵泉的。   就连那灵泉,也根本没办法带出这个村子,一出村子的范围,灵泉便直接消散,不论用什么容器,什么储存手段都没有任何用处!   刘彻试图让人将其移栽出那个村子。   但一铲子下去,还没开挖呢,那大树看上去都要死掉了,吓得官员连忙把土填了回去。   没人敢承担让着灵树死掉的责任,因此灵树直到现在还在那个村子里活的好好的。   世间有关仙人的传说那么多,甚至就连匈奴人也见到了仙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他堂堂九五至尊,想要亲眼见到那仙人一面,就如此之难呢?   刘彻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仙人就不愿意出来见自己一面呢?   这几年来,刘彻小心翼翼,甚至连皇宫都不愿意出了。   体验过濒死的感觉之后,刘彻极其惧怕自己再次体验到濒死的感觉。   他甚至连寝宫的大门都不愿意出了。   这两年来,由于长时间缺乏光照,刘彻的脸色苍白了不少。   由于精神状态极差,且长时间不见太阳,这让刘彻的身体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是愈发虚弱了。   他不是没有试过吃术士们炼制的仙丹。   可那些术士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骗子。   真正的灵果他吃过,仙丹吃下去是什么样子的,难道他还能不知道?   那些术士们所炼制的所谓的仙丹,除了难吃,吃下去还会让身体极为难受,甚至加剧了他的虚弱速度!   到了现在为止,全国上下几乎所有敢跑到刘彻面前炼丹的术士全部都被刘彻给砍了。   到了现在,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跑到皇宫说自己懂仙术了!   那些骗人的戏法刘彻已经见过了太多太多,现在不管是哪种术士,只要敢跑到长安城来,那就是完全的死路一条!   “为什么……”   刘彻在宫中发出一阵哀嚎!   ……   走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这里和自己三年前来到此地的区别并不是很大。   但或许是因为战争的缘故,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少了许多。   不少百姓的日子似乎过得也并不是很好。   和三年前每个人都面带笑容相比,此时的行人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   更多人的眉宇间都带着几分忧愁。   仗打了三年,但其实国内百姓受到的影响不能说没有,但至少不是特别大,日子还是能够过得去的。   这要归功于此前几十年大汉积累的底蕴。   但边关的战争输输赢赢,一直结束不了,皇帝又痴迷修仙,继续这么下去,只怕要不了几年,好好的一个大汉帝国就会彻底崩溃!   在长安城内逛了一圈,秦天心中忽然有所感应,一个转弯,竟是遇到了匆匆走过来的卫青。   “卫大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仙……”   看到秦天,卫青神色忽然一喜,随即便意识到如果自己在这里喊出仙人两个字,只怕会瞬间被看热闹的群众给围起来。   “先生,许久不见。”卫青恭敬的行了一礼。   看了卫青一眼,秦天微微一笑:“你似乎是在找我?”   “不敢欺瞒先生,在下的确是苦求先生多日,今日终是……”   “找个地方聊聊?”秦天也不在意,而是对卫青发出了邀请。   卫青顿时大喜,邀请秦天来到了自己家中。   而在卫青的讲述下了,秦天也知道了这两年发生了什么。   自从当年刘彻大病一场然后被卫青用灵果治好之后,刘彻就彻底陷入到了疯狂的状态之中。   从那以后,他茶不思饭不想,一心一意寻仙访道。   一开始他还只是让人去寻找秦天的踪迹,但之后便越来越过分。   因为不管他怎么找,都始终找不到任何有关秦天的消息。   他所能找到的,不过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传说。   唯一一个真的有价值的消息,那便是当年秦天为了拯救那一村之人所施展的法术。   但由于那灵树的神异,刘彻无法在长安城见到那灵树,最终他甚至为了见那灵树一眼,亲自跑去了那个村子。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刘彻十分失望的回来了。   因为那灵树是真的没有任何神异,灵泉也只是好喝的泉水。   换句话说,那灵树对了除了那村子以外的人,没有任何用处。   之后汉武帝就疯了,开始在全国范围之内寻仙访道。   一时之间,各种江湖术士都跑到长安城来了。   但这些都不过是骗人的东西。   起初卫青也曾经想过,会不会有人真的有几分真本事。   但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不过都是一些只会变戏法的普通人,根本没有半分神异。   刘彻一开始还看个热闹,但很快就厌烦了这些东西,开始勒令这些人炼制仙丹。   可他们这一群江湖术士哪里会炼制什么仙丹,无非就是瞎胡糊弄罢了。   刘彻只是想要寻仙问道,可他并不是傻子。   如此被糊弄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骗得到他了。   如果刘彻没吃过仙果倒也罢了,说不定以那群术士的三寸不烂之色还能哄骗到刘彻。   可问题是,刘彻是真的吃过灵果的人,是不是仙家产物,他一尝便知。   如此一来可就苦了那些个江湖术士,有一个算一个,没多久就全部都被刘彻给砍了。   但刘彻仍旧不满足,整天想着的都是如何寻找仙人。   为了帮刘彻寻找仙人,边关的战事也耽误了。   “如果再不抓紧时间,等到匈奴人准备好,只怕大汉再也没有反攻的机会了!”   卫青叹道。   “所以你找我是为了……”秦天沉吟道。   “希望先生能够亲自进宫去劝说一番陛下,让他,让他不要再如此执迷不悟了!”   卫青羞愧道:“我知道,小人没有资格请求仙人做出这般事情……但……”   卫青一脸羞愧,他竟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站在他的角度来看,此时他的行为当真是十分无耻,哪怕只是说出自己的请求,卫青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羞愤致死了!   “无妨。”秦天微笑着摇摇头:“既然此事因我而起,那就因我结束吧。”   如果不是他插手,事情自然不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他既然给出了那灵果,自然就要承担那灵果所带来的因果。   如果放在之前,秦天或许还会觉得有些麻烦,但在和天道沟通之后的现在,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过只是举手之劳。   “刚好我也有一些东西想要给刘彻。”秦天淡淡的说道。   秦天要给刘彻的自然不是灵果。   虽说从那带出来的五枚灵果还剩下一颗,但秦天并没有将其送给刘彻的念头。   ……   当秦天来到皇宫之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哪怕是深夜,皇宫内依旧灯火通明。   尤其是刘彻的寝宫,更是被他布置的神神叨叨的,完全不像是正常人居住的地方。   当秦天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刘彻顿时一惊。   “谁?谁在那?”   看到秦天出现,刘彻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惊讶:“阁下是什么人,怎么会出现在朕的寝宫之中!”   此时的刘彻还在蒲团之上摆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姿势打坐,看到秦天悄无声息的走进来,脸上有压抑不住的惊恐。   无声无息的来到他重兵把守的寝宫,莫非是刺客?   “伱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怎么我来了,你反而却不高兴了呢?”秦天饶有兴致的看着刘彻。   “喵~”   小黄叫了一声,从秦天的左边肩头冒了出来,盯着刘彻一动也不动。   “白衣道人,一直黄色狸奴……是你,是你!”   刘彻顿时激动的大叫:“是你,仙人,是你!”   “是我。”秦天淡淡道。   “所以,你苦心孤诣来找我,到底是为何呢?”   “请仙人赐我长生!请仙人让我百病不侵!请仙人让我长生不老!”   刘彻激动的说道:“仙人,仙人你终于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秦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刘彻这么长时间的寻仙访道,精神状态已经有些不太正常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对刘彻的影响居然会这么大。   一道安神诀打出,刘彻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随即便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倒在了蒲团之上。   现在这般状态自然是没办法交流的,只能等到他醒来之后再说了。   秦天也不客气,在这刘彻的寝宫之中仿佛就是回到了自己家一般,随手召出一套茶具和桌椅,静静的品茗。   以前秦天一直都读皇帝居住的地方十分好奇,但当真的看到皇帝寝宫的时候,仍旧不免有些失望。   按照此时的生产力和建造技术,现在的宫殿不管多么华丽,始终是和后世没办法相比的。   毕竟有时代的限制。   但相对来说,作为集全国之力修建的宫殿,哪怕有技术的限制,但某些地方之别出心裁,即便是秦天也忍不住为之惊叹。   工匠的智慧,永远都能超出他人的想象。   凌晨时分,刘彻终于从睡梦之中醒了过来。   他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自己十分疯狂的寻找着仙人。   但他始终没能找到仙人,到了后来,他甚至已经快要疯魔了!   而当刘彻醒来看到面前的秦天之后,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坐吧?”   汉朝人一般都是席地而坐,虽然有胡床,但像是刘彻眼前这种带着扶手的座椅,他还是第一次见。   听到秦天说话,刘彻不敢拒绝,小心翼翼的坐到了秦天的面前。   “或许你听说过,不过还是试试我这里的茶水吧,你应当不会失望。”   说话间,桌子上的小茶壶自动飞了起来,给刘彻倒上了慢慢的一杯茶水,   那茶叶在茶碗之中旋转漂浮,散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清香。   刘彻眼前一亮,慌忙结果茶碗,小心翼翼的品尝着来自仙人的茶水。   仅仅只是一口下去,他便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上下的毛孔似乎都舒张开来。   “这种喝法……”刘彻砸吧砸吧嘴,只觉得意犹未尽,又喝了一口。   一口接着一口,不多时,一碗茶水便被他全部喝下。   甚至就连那茶叶,都被他嚼碎吞咽了下去! 第191章 夜谈长生,这是给你的教训!   秦天有些无奈。   哪怕他拿出来的茶叶并非凡物,但吃到口中仍旧会带着一丝苦涩,难以下咽,他却是没想到刘彻居然能连那茶叶一块嚼碎吞了下去。   无奈,秦天只好又重新给刘彻添上了一份茶叶。   看到刘彻迫不及耐的想要再次把那茶叶吃了,秦天才无奈的开口。   “陛下,此物并非是用来吞吃,而是用来冲泡的,莫要再吃下去了。”   按照刘彻这个吃法,只怕话还没说完,自己的茶叶就被他给吃完了!   刘彻的脸色微红,悻悻的放下了茶杯。   “仙人……”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却被秦天打断。   “无妨,不知者无罪,陛下没试过这般冲泡茶叶的方法,倒也正常。”   刘彻哪里是不知道该如何引用茶水?   早在几年之前他便从卫青送回来的密信当中知道了当初秦天和卫青交谈的经历。   他自然也是听说了秦天喝茶的方法和当下时人饮茶之法区别很大。   刘彻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因为他觉得秦天拿出来的茶叶肯定并非凡物,吃下去对身体一定有好处。   所以他才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为的就是能够多吃下去一些。   本以为仙人财大气粗,不会计较这些,说不定看到自己出丑的模样一时高兴,还会补偿自己些什么。   却是没想到仙人竟是这般接地气果断的跟自己直接说清楚了不能吃。   这就让刘彻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单从算计的角度来看,哪怕是皇帝,和那些挖空心思钻营想要往上爬,痴心功名利禄的臣子比起来,也没太大的差别。   谁也不比谁高到哪里去。   但皇帝就是皇帝,最起码这脸皮厚实的程度就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比的。   不多时他便面色如常道:“原来如此,倒是在下孟浪了,不懂仙界事物,平白惹出许多笑话。”   秦天笑而不语。   刘彻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哪里不知道刘彻是什么心思。   只是秦天并不点破,任由刘彻表演。   秦天老神在在,悠闲自得的品茗,并无开口说话的意思。   刘彻本还想强装镇定,但没多久便开始坐立难安。   茶水一杯接着一杯,一直都没停过。   这茶水喝进肚子里的确是有些不凡,刘彻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元气。   如果这种感觉能够一直持续下去,刘彻或许还能多忍一会。   但这种效果只有最开始的三杯茶有,到了后来,这茶水除了好喝之外,刘彻竟是感觉不到任何异样了。   好不容易见到了仙人,他所求的是长生不老,是永远的统治天下,是成就无上的伟业。   现在让他在这里跟仙人对坐品茗,他沉不下去这个心思。   “不知道……仙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刘彻犹豫半晌,终是开口问道。   “不是你在寻我?”秦天淡淡的说道:“怎么反倒过来问我所谓何事了?”   刘彻抬起头,对上了秦天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顿时一惊。   他试图掌握话语的主导权,可却被秦天不动声色的再次给抢夺了回去。   “刘某第一次知道,原来仙人还有读心之能?”刘彻神色一紧,心中顿感不妙。   若是仙人能够读心,那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岂不是都已经被仙人看的一清二楚了?   惊吓之余,刘彻甚至都不敢自称朕,而是以刘某自称,态度可谓谦卑到了极点。   秦天摇摇头:“没有人能够窥探他人所想,我也不能。”   “只是陛下所想都在脸上写着呢,实在是太好猜出来了。”   秦天轻笑道。   要说汉武帝这个人到底如何,秦天只会给出四个字的评价:功过参半。   首先汉武帝的雄才伟略肯定是毋庸置疑的,谁也不能否定他对华夏民族做出的贡献。   但同样的,这个人晚年沉迷仙术,到处寻仙访道,致使民不聊生。   而且晚年之后,他也逐渐开始好大喜功。   或者说,在他年轻的时候,这叫雄才伟略,但到了晚年,大汉国力下降,这就变成好大喜功了。   以至于国家动荡,到了后来,由于他沉迷方术,最终酿成巫蛊之祸。   但同时,汉武帝又能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发布轮台诏,否定了自己之前的决定,重新将大汉这驾马车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   总体来说,汉武帝并不是一个昏君,也不是一个暴君,他有着雄才伟略,但也会犯下错误。   只是他能及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而弥补回来。   所以才会有“功莫大于秦皇汉武”之称。   因为是汉武帝奠定了西汉的强大的地位,让西汉在接下来近百年内四海平定,蛮夷皆服。   不管是汉武帝之后的昭宣中兴,还是他汉武帝在位之时的汉武盛世,都离不开汉武帝本人的雄才伟略。   甚至可以说,整个东西两汉时期,他都是绝对是对世界影响力最大的人之一。   作为中央集权制度的开创者秦始皇的伟大毋庸置疑,而作为将其发扬光大的刘邦也对华夏民族有着同样不可磨灭的贡献。   但让秦天来说,创造出“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的汉武帝,在历史上的地位同样不逊于前面的两位。   所以在未见到刘彻本人之前,秦天对他还是十分有好感的。   但当真正见到汉武帝之后,秦天有些失望。   并非是他觉得刘彻不配历史上的那些评价,但和嬴政比起来,刘彻身上多了太多的人性,少了一丝神性。   他的成就的确是无人能敌,但那也同样是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之上的。   并不是说秦天看不起刘彻,只是刘彻心中的算计,让秦天颇为不喜,进而多出了几分失望。   当然,秦天能够理解,既然是人,那就有七情六欲,有欲望,不是所有人都能压抑住自己的欲望的。   理解归理解,但秦天同样可以保留自己不喜欢的权利。   同样身为追求长生的人,和刘彻比起来,即便是追求长生,秦始皇也多了几分霸气,多了几分对天下苍生的怜悯。   但刘彻身上却是处处充满着算计,心眼还有些不大,秦天当然不太喜欢这样的人。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刘彻没忍住。   他知道,这样话语的主动权就全部落到了秦天的手中,可谁让他是求人的一方呢?   “请问仙人,如何才能长生?”   “长生?”秦天淡淡一笑。   “如何才算长生?”   “这……”刘彻本想回答与天地同寿,万世无疆。   但转念一想,这肯定不是秦天想要的回答,说不定秦天的这个问题也别有深意,因此他并未急着开口。   “长生……大概就是能永生永世不老不死?”   秦天轻笑一声:“我自己尚且不能永生永世不老不死,如何让别人永生永世不老不死?”   “可您不是……仙人吗?”刘彻小心翼翼的问道。   “仙人又如何?”秦天摇摇头:“仙人也有那三灾九害,躲不过去便形销骨立。”   “世间芸芸众生,无一不是艰苦求生,陛下莫要说那痴人说梦之事了,来些实际的吧。”   “敢问仙人,何为实际?”   刘彻虚心问道。   “保你无病无灾,寿终正寝,这自然不难。”秦天轻声说道。   “可你若是想长生不死,那倒也不是不行。”   听闻此言,刘彻眼前顿时一亮。   “敢问仙人,如何才能长生不死?”   听到这个消息,他也顾不上刚才秦天自相矛盾了,满眼都是对长生不死的渴望。   “很简单,只需要略施法术,便可让陛下一睡不起,只要身体不被人破坏,哪怕是睡到天荒地老,也未尝不可!”   “每百年只能清醒一个时辰。”秦天淡淡的说道:“若是陛下愿意,在下现在就能让陛下长生不死。”   “这……这算哪门子的长生不死。”刘彻惊愕道。   “长生,不死。”秦天轻声说道:“这不是完美的满足了陛下的诉求么?”   刘彻沉默了。   “除此之外呢?”   一辈子无病无灾虽然好,但那不是他所想要的。   如果只是贪图这些,他何必寻求仙人?   人总是贪心的,总想拥有更多,哪怕如汉武帝也不例外。   “除此之外,当然也有。”秦天笑道:“在下这里有一枚仙丹,吃下便沉睡不起。”   “醒来需要顺应天道,时候未到,依旧是死人一具,醒来之后便可不老不死,有无穷神异。”   刘彻心中有了计较,并未被秦天的描述给吸引到。   “那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秦天赞赏的看了一眼刘彻,看来这家伙还不算无药可救。   “不知道。”秦天坦白说。   “不知道?”刘彻惊愕。   “对,在下也不知道天下变成何样才能醒来,当伱服下仙丹的那一刻,你的一切就全部交给天道了。”   “你的性命,你的一切,和你无关,和我也无关,只和天道有关。”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副作用……”秦天轻笑一声:“你也只能去向天道寻求答案了。”   “敢问仙人,天道……是什么?”   秦天看了一眼刘彻,随即伸手指了指刘彻,又指了指自己。   刘彻有些迷糊,他不太明白秦天的意思。   “天道是你,是我,是这世间万物,无所不包,无处不在。”   刘彻听得似懂非懂,但这的确是秦天所能想到的最简单,最容易让凡人理解的解释了。   虽然不是很清楚天道是什么,但显然刘彻也完全无法接受这种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都托给一个未知的存在。   况且,这般长生又有何意义?   等自己醒来,千百年之后,孤身一人,就算是长生又能如何?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刘彻似乎还有些不死心。   秦天微微叹气:“何苦,何苦呢?”   “你拥有的一切已经是世间多少人望尘莫及的了,为何还要去填补那欲望的沟壑?”   “仙人……此话何意?”   “多说无益,你自己体会吧?”   秦天伸出食指,轻轻的点在了刘彻的额头上。   看着那根手指逼近,刘彻想要躲避,可在他的眼中,那手指竟是越来越大,无可躲避。   最终,刘彻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那根手指。   再次醒来之时,他感觉自己被分成了无数份,体会着这世间的喜怒哀乐。   他是边关战死的士兵,是被人围攻的将军,是等待父亲归来的孩子,是等待丈夫归乡的丈夫。   他也是收到了孩子战死消息悲痛欲绝的父母,也是那仍对人世间抱有留恋的战士。   喜怒哀乐惧,七情六欲,万事万物此时都在疯狂的朝着他的脑海涌来。   秦天在收集这些七情六欲的时候,也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时候用得上。   他将自己一路上所见到的所有战死将士的怨念和残存的记忆搜集了起来,将其储存到了之前自己所制作的那个封存了送信人残魂的信筒之中。   这些七情六欲和怨念最终化为了一团拥有极致浓郁黑色的丹药。   说是丹药,可他却无形无体,不可触摸,也没有味道。   而刚才,秦天便是将这枚丹药送入了刘彻的识海之中。   接触到刘彻识海的一刹那,丹药瞬间爆开,里面所封存的所有怨念,所有记忆,全部都一股脑的涌到了刘彻的脑海之中。   这无异于是谋杀。   秦天当然不会看着刘彻就这么死去,因此在刘彻的真灵被庞大的怨念冲散之前,他便以灵气护住了刘彻的真灵不散。   除此之外,他便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任由刘彻的灵魂在怨念之中无尽的沉沦。   这一幕幕人间惨剧,这些生死存亡,这些怨念……无一不是刘彻一手造成了。   秦天并不否认刘彻对匈奴征战的决定,但他本可以做的更好,他本可以让这些人死的不那么毫无价值。   但却由于他对长生的追求,由于他那虚无缥缈的欲望,整个大汉都要为他的一己私欲买单!   这是给刘彻的一个教训,也是让他明白,想要得到什么,自然就要付出什么。   哪怕是所谓的无病无灾,也不是他想要秦天就会给的。   当刘彻从昏迷之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时分。   朝阳缓缓升起,一丝眼光照射在了刘彻的脸上。   刺眼的阳光唤醒了刘彻。   “这……到底是……”   刘彻痛苦的一声低吟,捂着额头坐了起来。 第192章 汉武帝醒悟,六年弹指一挥间!   “到底……发生了什么?”   庞大的记忆让刘彻有些迷失自我,导致他一时之间竟是分不清楚自己是谁了。   一会儿他是战死前线的士兵,一会儿他又是君临天下的帝王。   种种因素叠加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认清自我。   过了好半天,他的视线终于聚焦,这才看清楚眼前的秦天。   而秦天此时却是正在闭眼打坐,清晨的阳光斜射在他的面孔上,竟是隐约衬托出了几分神性。   刘彻一时间竟是有些看呆了。   “感觉如何?”秦天忽然出声道,把刘彻吓了一跳。   “我……是谁?你是谁?”刘彻愣愣的说道。   “没关系,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分不清楚自己是谁很正常。”   秦天轻声道:“现在,看着周围的环境,好好想想,你到底是谁。”   “我……我是……刘彻?”   刘彻捂着脑袋呻吟道,他终于记起来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那些……都是真的?”   “当然都是真的。”秦天轻声道:“这是我从草原回来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也是那些死去的士兵百姓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我并非有意指责你不该开启这场战争,两个强大的民族是不可能共存的,双方必有一战。”   “但伱本可以做得更好,本可以不必酿成今日之祸。”   “匈奴并不可怕,他们早就可以被击败了,但你若是一拖再拖,只怕匈奴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刘彻的眼角不知何时竟是留下了两行泪水。   一提到匈奴,他就下意识的感受到了那还残留在他的脑海之中的情绪。   那些悲伤痛苦愤怒,一起涌上心头,压抑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同理心是作为人最基本的道德。   看到惨剧会为别人的悲惨遭遇感到悲伤,感受到别人的幸福也会为之开心,这便是同理心。   真正意义上来说,人是无法和其他人感同身受的,但秦天却是让刘彻做到了这一点。   他把那些人真实的七情六欲,真实的感受灌注到了刘彻的脑海之中,让他切身体会到了其他人的情绪。   刘彻本就不是大奸大恶的暴君,他自然也是有着最基本的同情心的。   然而这种同情心在此时却是成为了他心头最沉重的枷锁。   一想到那些人间惨剧都是自己所造成的,刘彻就心痛到难以呼吸。   阵亡将士一万人,放在战报上的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可现实当中却是一万条活生生的性命消散。   眼睁睁的看着这一万个人死亡的详细过程都足以让人发疯,更何况是刘彻这般,切身的体会到了数万人,甚至是数十万人的悲欢离合?   如果不是有秦天出手保护,刘彻早就疯掉了。   “放松,深呼吸。”秦天缓缓的说道:“那些都是幻象,就连那些情绪也不是你本人的,放心,你很快就会拜托这些东西的影响。”   秦天只是让刘彻知道那些人的痛苦与愤怒,并没有打算用这种办法来对刘彻造成永久性的影响。   他将这些东西展示给刘彻看,但之后会做出什么决定,那就是刘彻自己的事情了。   刘彻沉重的喘着粗气,神色苍白。   良久,他才缓缓恢复过来。   “喝杯热茶解解乏吧。”   秦天微微一笑,刘彻那早已干涸的茶碗之中竟是再度出现了一杯茶香四溢的清茶。   刘彻没有拒绝,他颤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接过那碗茶水,不顾茶水的滚烫,一饮而尽。   这碗茶水和昨夜那强身健体的茶水不同,这杯茶水有着安神的功效,喝完之后没多久,刘彻就冷静了下来。   那些回忆那些情感,也如同冰雪消融一般,在他脑海之中迅速消失。   现在的他除了能隐隐回忆起之前的那种感觉,竟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刘彻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盯着眼前的茶碗开始发呆。   他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放空了自己,什么都没想。   “斗胆询问仙人最后一个问题。”   刘彻用干涩的声音说道。   看到秦天点头,他这才开口:“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或者说,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刘彻有些迷茫。   看到那么多人死亡,看到了那么多人的七情六欲,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何而存在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将军为了报销国家,百姓为了生存生活。   可他呢?   作为一名帝王,他什么都不需要担心,什么都不需要考虑。   可当他想要做些什么,不管是发动战争,还是做出一些什么别的决定,所影响到的都是无数百姓。   甚至有可能造成无数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天下系于一人之身,整个天下都压在了刘彻一个人身上。   若是在此之前他还能毫无负担的做出各种决定,但在亲身体会过那种感觉之后,刘彻……胆怯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了?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命令导致了千万人流离失所,失去性命,那当初自己不下决定,是不是会更好一些?   “人生的意义?”秦天看了一眼刘彻,却是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出这么有哲理的事情。   “人生的意义……大概就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创造有价值的事情吧。”   秦天思考良久,给出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请仙人指教。”汉武帝虚心道。   “你是农户,那就照顾好自己的田地,你是商人,就诚信经营,童叟无欺,你是皇帝,那就让国家强大,让百姓富足。”   “倘若作为一名农户,你使田地产生了更多的粮食,或者身为一名工匠,你制造出了此前世界上从未有过的东西,那你就已经做到了超出自己本职的工作的事情。”   “如此不仅算是做好了自己的本分,也算是创造了有意义的事情,想来也能名留青史了。”   秦天缓缓的说道:“但……有得必有失,不论做什么事情,都需要你自己权衡。”   权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刘彻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死,但他同样也要为天下人负责。   做出一个决定并不困难,困难的是承担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所带来的后果。   刘彻当然可以扔下轻飘飘的一句话,展开对匈奴的战争,但他同样也要为死去的那些将士,消耗的那些国力负责。   “那……这场战争是不是本就不该开始?”   “你觉得呢?”   秦天没有回答刘彻的问题:“这个答案只能你自己去寻找。”   “但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会觉得,现在打仗,是为了后人不必再战斗。”   刘彻的眼神逐渐坚定了起来,他对秦天深深行了一礼:“多谢仙人,在下明白了!”   刘彻自称几度变化,从朕变为了刘某,又变成了现在的在下,这也代表着刘彻的心里变化。   最开始见到秦天的时候,他是骄傲的,想要掌握对话的主动权。   可当他觉得秦天能够阅读人心的时候,自称却又变成了刘某,这代表他开始将自己的地位放到了一个极其卑微的地方。   但现在,他和秦天一样,也自称在下,代表他终于大彻大悟,不卑不亢。   他在感知到那些人的情绪的同时,也感知到了秦天在面对这些事情时候的感受。   这毕竟是秦天所制作出来的,这里面自然也会掺杂一些秦天自己对这些人和事物的感受。   所以在感知到那些人的七情六欲之后,刘彻同样也感知到了秦天的怜悯之心,感知到了他对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持有平等的态度。   哪怕在面对自己的时候,秦天也从未表现出高人一等的态度。   有如此伟力的仙人尚且如此,他又何德何能能够站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去做决定呢?   但这并不意味着以后他做决定就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相反,他会更加慎重,而且一旦做出决定,就不再反悔!   这是为了那些已经牺牲以及将要牺牲的人做出的决定,他要为那些死去的人负责,要去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当一个问题问出来之后,提问者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刘彻问人生的意义,并非是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他只是想要让秦天帮他坚定自己内心的选择罢了!   秦天微微一笑:“大善。”   还不等刘彻感谢,秦天的身形竟是缓缓的消散在了空气中之中,只留下一杯清香的茶水在原地。   刘彻微微一愣,随即双手颤抖着将那茶碗端了起来。   他明白,这不是仙人对凡人的赏赐,而是一位智者对迷途知返之人的馈赠。   喝下这碗茶水,他当然不会长生不死,他依旧会老去,依旧会死亡,但从此之后,刘彻就百病不侵了。   这可以保证他顺利的寿终正寝,甚至还能让他多生几个大胖小子。   喝下茶水,一股暖流出现在刘彻的心脏之中。   伴随着心脏的每一次跳动,一丝生机便会逐渐的浸入到他的身体之中。   茶水喝完,那茶碗却是并未消失,刘彻小心翼翼的将其收了起来。   他打算等到自己死后,将其作为陪葬品,带到墓穴之中。   ……   昨日所发生的事情,刘彻并未告诉任何人,而是将其深深的埋藏在了自己心中。   但第二天他便再次开启朝会,宣布取消寻找仙人。   至于原因,他没有说。   而当他再次开始忙于战争之时,就再也没有人敢提寻仙访道的事情了。   若是有人敢再提这件事情,不等刘彻开口,那些忠臣义士就会先一拥而上,掐死此人!   大汉经不起再来一次寻仙访道了。   而当大汉做好准备之后,边关的将士顿时发现,原来战争也可以是如此简单!   从那日之后,卫青就再也没见过秦天了。   但他知道,陛下的转变和秦天一定脱不开关系。   不过既然陛下三缄其口,那他也不会多说任何一句话。   这件事情,就让他烂在肚子里吧。   至于仙人对陛下做了什么,以至于陛下发生了如此之大的转变……那重要吗?   卫青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只要位置上还是那个陛下,只要位置上的是一个好陛下,其他的那些……重要吗?   卫青忠于大汉,忠于汉武帝,但他其实也没那么愚忠。   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秘密!   ……   当秦天再次见到霍去病之时,已经是六年之后了。   当年霍去病还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虽然十分成熟,但言辞行动之间,依旧还带着几分孩子气。   六年之后,霍去病已经是十八岁的少年,被汉武帝封为了剽姚校尉,统帅大军,随卫青一起出征。   六年之前,从皇宫离开之后,秦天本欲进山闭关,但心念不宁,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并未完成。   这种状态定然是不能闭关修炼了,于是秦天便再次行走天下。   六年来,秦天居无定所,一直在世间各处游荡。   偶尔他也会治病救人,或是散播出去一些机缘。   秦天也遇到过想要跟随自己一起修仙之人,然而那些人不是为了功名利禄,便是没什么天分。   对此秦天都是轻笑一声,随之悄然消失。   六年间,各地出现了无数有关他的传说,民间也立起了无数有关他的庙宇生祠。   救苦救难白衣道人,这是秦天在民间最广为流传的称号。   因为世人并不知道他的姓名,因此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表达自己对秦天的感激和对他的纪念。   而跟着秦天一起出名的,还有一直呆在他身边的小黄。   这六年来,白衣道人身边的小黄同样也为人铭记,那可大可小的猛虎,也成为了不少人记忆最深处的温柔。   六年的时间,秦天用双脚一步一步的走遍了大汉的疆土,看遍了人世间的冷暖。   六年之前在草原之上的感悟,也在这行走天下的时间里缓缓的被秦天消化吸收。   他对天道也多了许多认知和理解,能够动用的权限也更多了。   如果说之前天道是一个混乱无序的数据库,不管秦天想要查找什么都需要自己一个人慢慢寻找的话。   那现在的天道对于秦天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   只要掌握了确定的时间地点或是人或者事物,秦天便能轻松的看到某一个时间或者是某个人的一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能够将其展现出来给世人观看。   然而这并不包括他自己。 第193章 软弱和坚毅,卫青的自毁倾向!   “自从上次一别,已是足足六年了,却是未曾想到,仙人还是这般,容颜不改啊。”霍去病感慨道。   六年过去,霍去病已经从一名小豆丁成长为了一名凶猛的大汉。   今年的他刚满十八岁,便被封为嫖姚将军,跟随卫青一起出征。   而卫青显然是也十分相信自己这个侄儿的能力水平,直接便给了他一千轻骑兵,任由他发挥。   “原来已是六年未见了吗?”秦天恍然,看着昔日的小伙如今成长为了一名将军,心中亦多有感慨。   此时的霍去病略显年轻的脸庞上充满着坚毅,那朝气蓬勃的脸上写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对荣誉的希冀。   但是相比较而言,此时的卫青状态却并不是很好。   “去病,不得无礼。”卫青呵斥道,声音之中透露出一股疲惫。   秦天仔细看去,却是发现卫青身上竟是已经死气缠身,虚弱无比。   这种虚弱并非是肉体上的虚弱,哪怕现在卫青依旧能走能跑能跳,甚至能上战场杀敌。   但秦天观其灵魂,确实发觉他已经是死气缠身。   长期处在这种状态之下,要么早亡,要么就彻底发疯,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消息。   秦天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他不知道这六年来发生了什么,竟是让一个意气风发的将军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看了一眼霍去病,秦天发现霍去病似乎并未察觉到卫青身上的异样。   许久不见,当秦天发出邀请之后,卫青马上便答应了下来。   卫青谁也没带,就连霍去病也没让他跟随,而是就他和秦天两人一起单独离开。   “我观卫将军气色不足,最近这些年来,想必是有心事缠身?”   卫青一愣,随即苦笑摇头:“仙人果然洞若观火,一看便知卫某心中苦闷。”   他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一肚子心事想要诉说,却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想了许久,卫青最终决定从六年之前分别开始说起。   卫青此人,虽战功卓著,地位尊崇,但不以权势树党,不干预朝政。   最重要的事,他勤恤士卒,颇得人心。   六年之前,汉武帝清醒过来,没有再沉迷仙术,而是开始操心国事。   在汉武帝的大力支持之下,边关对匈奴的征伐愈加轻松。   在这个过程当中,声望最高最大的,自然还是卫青。   他战功赫赫,却从不结党营私,更是对汉武帝忠心耿耿。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   你说你忠心耿耿,谁能证明?   卫青是一个将军,但他对政治一道也并非一窍不通。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战功实在是太过耀眼,所以他在朝中从不结党营私,只做一个孤臣。   这一点他做的一点不错,甚至一度得到了汉武帝的高度信任。   可问题是,汉武帝相信他,并不代表汉武帝也会相信卫家的人。   而且卫青的战功实在是太过耀眼,那些依托庇护在他的羽翼之下的卫家人似乎根本没意识到,他们到底会如何才能有今天这般地位。   卫青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死,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被卷入乱七八糟的事件当中,是定然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的。   就算被无意间卷入了,只要不是参与谋反的大事,顶多也就是被夺了兵权归家罢了。   毕竟他有战功护身。   可他背后的那些家人,整个卫家,却没有这些东西保护他们。   万一有人拎不清脑袋,站错了队伍,只怕整个卫家都有灭族的风险!   站得越高,跌下来的时候也会摔的越狠,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而最让卫青担心的,还是霍去病!   之前不觉得,但随着霍去病年纪越来越大,卫青也发现这孩子实在是有些太过骄横。   没错,卫青对霍去病的评价只有骄横二字。   他并不否定霍去病在军事方面的天赋,但他在政治上,实在是太过蠢笨了一些。   早些年霍去病还能虚心求学,但当秦天离开之后,霍去病在宫中十分收到刘彻的喜爱。   这其中或许有私人的感情因素,但想来也有一部分秦天的关系在内。   毕竟霍去病幼年之时就得到了仙人的认可,因此汉武帝对霍去病自然也是十分信任。   霍去病也没辜负汉武帝的这份信任,不管是日常的言行举止,还是在统兵之后所展现出来的态度,无一不证明了他对汉武帝的忠心!   这让汉武帝十分满意。   而这次出征,汉武帝更是亲自给霍去病组建了八百轻勇骑,期盼他能够建功立业!   这八百轻勇骑都是精锐当中的精锐,莫说是霍去病这种天才了,就算是一个庸才来,只要听从命令,想必也会建功立业。   这就让卫青更加担心了。   一旦立下大功,汉武帝再给霍去病封侯的赏赐,他到底会骄傲成什么模样,就连卫青本人也不知晓!   为了确保二人的安全,霍去病立下的功劳越大,他就越要和霍去病保持疏远。   最重要的事,卫青实在是太了解自己这个侄儿了。   他根本不可能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深意是什么,而且卫青还无法和霍去病明说。   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明说,这个愣头青肯定会直接去找陛下说道说道,以证明他们二人绝无二心。   到时候那才叫完犊子!   霍去病绝对是一个好孩子,他对汉武帝忠心耿耿,对自己这个舅父也是绝对没话说。   若是自己主动疏远霍去病,霍去病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修复和自己的关系,说不定还会去找汉武帝帮忙。   可这种事情,哪能是说说就能解决的?   他和霍去病关系越好,刘彻就是越会坐立难安!   只有他和霍去病保持距离,甚至是闹出矛盾,刘彻才能心安,才能让霍去病接着建功立业。   否则在皇帝的猜疑心之下,他们的最终下场只有一个——身死族灭!   这也是卫青最担心的地方,霍去病这个愣头青,实在是太过受宠了,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得天独厚的。   这种经历让他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些政治上面的事情,这些最终都会让霍去病缓缓的走向灭亡。   “是吗?”秦天不可置否的摇摇头。   “卫将军说了这么多,似乎还是没有说到你自己的问题。”   “我自己的问题?”卫青愣了一下:“我能有什么问题?”   秦天轻叹一声。   卫青说了半天,其实根本没发现,他的言辞之中已经隐约透露出了,一种极为严重的自毁的倾向。   不管是保全家族,还是为了保护霍去病,想要做到这些,都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卫青,对汉武帝造不成任何威胁!   如何让一个人毫无威胁?只有死人才没有任何威胁!   虽然只是在谈论卫家,谈论霍去病,但卫青已经隐约透露出他巴不得生病,再也不领兵的思想。   可大汉需要他,他又不能就此放弃,两相矛盾之下,造就了他如今痛苦不堪的内心。   而长久的沙场征战,也让卫青换上了一定程度的应激障碍。   卫青从军已有八年有余,从一开始的一名小小的校尉到如今统帅三军的将军,按理说他应该早就习惯了杀戮才对。   可问题是,卫青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将军,但他更不只是一个将军!   如果换成霍去病在卫青这个位子上,他做的一定不会比卫青差!   可卫青心思细腻,从他早早的就能考虑到未来的可能性便可以看出这一点。   而这种人,要么冷漠无情,视万物为猪狗,要么就是有着丰富的同情心,能够深切的体会到人间的悲剧!   卫青显然就是后者,他的人生的行为习惯之中能够找到太多太多的人情味。   只不过他身为将军的职责,让他压抑住了这种情感。   可随着时间流逝,战争烈度不断加强,霍去病的成长,卫家霍家的生死存亡,战争的惨烈……   这些东西都如同大山一般,死死的压在了卫青的心头,夜以继日的折磨着他的心智。   “仙人……此言何意?”   卫青似有不解。   秦天没有解释,伸手轻轻一点,卫青整个人登时后退几步。   “仙人伱……”   话音未落,卫青竟是惊愕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就自己面前。   低头看去,他的身体却是化为了半透明之色。   “这……这是何意?是我已经死了吗?”   变成了灵魂状态的卫青只觉得自己浑身轻松,脱离了身体的束缚,仿佛万事万物都对自己敞开了怀抱。   那种温暖的仿佛在母亲怀中的感觉,让卫青觉得十分放松。   这是初次神游之人都会经历的情况。   如果不能及时清醒,灵魂就会瞬间远遁千里之外,失去和身体的练习,从而再也无法回到自己的身体当中去。   不过秦天显然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看看你自己的内心吧。”秦天轻叹一声,伸手一招,卫青的魂魄便被自己的身体吸了进去!   卫青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无数种自己难以理解的,从未见过的色彩在自己面前周而复始的出现。   就连他自己,似乎也随着这些色彩一起扭曲变形。   一道霞光出现,卫青下意识的便朝着拿到七彩的霞光飞去,似乎那里才是他的归宿一般。   在外界看来不过只是过去了短短的一刻钟,但卫青这几十年来的所有经历,他已经在刚才重新温习了一遍。   就连那些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完全忘记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之中也清晰可见。   他似乎是又重新过了一遍自己的人生一般。   以旁观者的角度。   重新观看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卫青似乎有了更多的感悟。   “如何?有何感受?”   秦天看着醒过来的卫青,轻声问道。   卫青站在原地愣神许久。   “原来……是这样子吗?”   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卫青没有变好,反而是似乎变得更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些年杀戮太多,而且国力耗费严重,百姓民不聊生。   卫青丝毫不怀疑战争的目的,无非就是平定边关,为百姓创造出一个安静和平的生活。   可现在呢?战争打了这么久,国力靡费严重,两国的百姓都深陷痛苦,日子越来越差。   卫青开始怀疑战争的意义,这样的战争,就算打赢了,难道真的能给百姓带来安静和平的生活吗?   而且,如此持续千百年的仇恨,是否有必要?   千百年后,后人会如何评价他在战争中的表现?   他卫青是什么,是刽子手?还是英雄?亦或者是是毁誉参半的将军?   重新审视自己,卫青似乎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等到战争结束,他便称病在家。   以他的身份来说,“病逝”无疑是最好的下场了。   秦天微微叹气。   死气缠身,卫青被影响太深,以至于竟是到了灵魂深处。   如果不彻底根除死气的影响,只怕等到战争结束,卫青真的会以自裁结束自己的性命。   但相应的,在战争结束之前,他依旧还是那个冷静的,战无不胜的将军!   卫青身上的杀戮太多,虽未迷失自我,但太多的杀戮太多的死气,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放在后世,这大概可以解释为战场老兵的应激障碍。   哪怕战争结束,卫青也已经无法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下去了。   他是一个好人,所以他不会伤害别人,而是会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结束这种痛苦。   只有弱者才会通过将痛苦发泄到更弱者身上来缓解自身的痛苦。   而像是卫青这种人,则是会选择以伤害自己,甚至是结束自己性命的方式来结束这场永无休止的痛苦!   秦天为卫青惋惜。   历史书上的每一个人物在现实之中都有着自己的七情六欲,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们同样也有着自己的缺点。   历史上功名赫赫的将军私下里可能也是个喜好美色,放浪形骸的浪子。   某些昏君,私底下或许对某个妃子一心一意,忠贞不二。   每个人都是复杂的,拥有多面性的,卫青所展现出来的这些软弱和痛苦,秦天并不感到意外。   这是十分正常的,传统文化要求男人不能有任何软弱的情绪,否则就会被人看不起。   但很明显,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秦天并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对卫青有什么别样的看法。   恰恰相反,直到这个时候,卫青在他的眼中才逐渐真实起来,变得有血有肉。 第194章 人生何苦,苏易助虎产!   “人生何苦。”秦天一声叹息。   他随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符咒,那符咒缓缓的落在了卫青的手心之中。   一道青光闪过,那符咒逐渐消失不见。   “他日若是你做出决定,只消按动手心,心中默念三声秦,我便能前来见你。”   “届时,不论是送你最后一程,还是助伱解开心结,全部在你。”   那符咒转眼便消失不见,卫青确实直勾勾的盯着符咒,心中五味杂陈。   “多谢仙人!”卫青深深行了一礼。   “如此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愿来世为仙人做牛做马。”   秦天微微叹气,都说来生做牛做马,只是这人,到底还是没有来生的。   然而秦天并未将这话说出口,无知是福。   人到底是否有来生,谁知道呢?   很多人愿意相信来生,大概只是为了给自己留下一个美好的期盼吧。   这么想着,秦天的身形逐渐变淡消失。   卫青愣愣的看着秦天离去的方向,忍不住摇摇头。   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会觉得秦天这般消失的模样异常神奇。   看到卫青回来,霍去病好奇的走上前去询问:“舅父和仙人说了什么?”   卫青下意识的揉了揉自己的手心,。   “倒也无事,许久不见,叙叙旧罢了。”   霍去病笑着道:“却是不知道舅父还和仙人有旧。”   卫青无奈摇头:“快去整备军队,要不了多久就该出发了,你还是这般模样,如何立功?”   霍去病嘿嘿一笑,也不反驳,转身跑去军营整备军队了。   第二天,卫青便带着大军出发,直奔草原而去。   长久的匈奴的战争当中,卫青已经摸清楚了和匈奴打仗的最重要的战略思想。   那就是完全舍弃大规模大范围的战斗,转而将军队分散开来,直捣黄龙!   因为匈奴人是以部落的形式在草原分散着居住的,他们根本没有大规模的城池。   如果组织大规模的军队,敌人看到便望风而逃,根本不和你交战。   等到你补给用完之后,便只能无功而返。   而匈奴却是可以依靠骑兵的机动性快速的骚扰,让汉军损失惨重。   因此卫青次次出征都是讲军队分散开来,以骑兵为主力,直接深入草原,突袭敌人大本营。   这种战术效果绝佳,每次都能有所收获!   而这次,霍去病则是带着八百骑兵在草原之上横冲直撞。   这八百骑兵本就骁勇善战,乃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加上霍去病这般冠绝全军的猛将,更是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虽然只是第一次带兵,但霍去病出手便是不凡,第一次便深入敌营八百里,斩首捕虏二千!   而这其中包括了匈奴的相国、当户等高级官员。   第二次出征,霍去病斩杀了匈奴单于伊稚斜的祖父辈籍若侯产,甚至直接俘虏了单于的叔父罗姑比!   两次出征,均是功冠全军!   消息传回长安,汉武帝高兴异常,直接大手一挥,封霍去病为冠军侯!   之后,霍去病便如同开了挂一般,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无人能敌。   今日斩敌三千,明日就恨不得直接斩杀单于的儿子。   随着霍去病的战功越来越多,卫青的声势也逐渐衰落了下来。   汉武帝对霍去病是愈发宠信,以至于几乎都要冷落卫青。   正如卫青所预料的那般,由于的霍去病的功劳越来越多,朝廷的风言风语也逐渐开始变多。   无奈,卫青只能主动疏远霍去病,表现出一副孤臣的姿态。   好在霍去病本身也不结党营私,倒是不必提醒他小心了。   卫青先是告诉霍去病,既然你已经有了封国了,就不必再住在卫府了,以此为理由将霍去病赶出家门。   之后卫青又逐渐减少了和霍去病之间的联系,这让霍去病十分不解。   他十分苦闷,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舅父如此不喜欢自己。   平日里霍去病对待下属还是十分优待的,但自从离开霍去病之后,他的性格也逐渐变得有些乖戾。   在军中虽不至于动则打骂手下,但也是经常饮酒,闷闷不乐。   倒是他的那些手下,从未有过任何不满,相反,他们还以能够在霍去病手下当兵而感到十分荣幸!   废话,跟着这么一个整天能打胜仗的将军谁能不高兴?   那可都是战功啊!脑子有病了才会对霍去病不满!   只要能带着他们打胜仗,别说是饮酒作乐了,就算是霍去病想在军中寻问柳,也会有人主动帮他联系!   看到霍去病虽然难过,但并未彻底堕落,卫青的心中多少还是好受了一些。   每次霍去病获得封赏,都会主动前来卫府慰问,但卫青每次都避而不见,这让霍去病极为上心。   他从小便没有父亲的照顾,在他心中,卫青就相当于是他的父亲,现在这般疏远,他心中亦是苦闷无比。   霍去病试图询问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母亲也只是掩面叹息,无法多言。   这让霍去病心中更加难过了。   ……   和卫青告别之后,秦天再次游历天下。   世间的人和事物太多太多,哪怕秦天走到海枯石烂,只怕也看不完。   每时每刻都有新鲜事情。   就比如眼下这般情况。   秦天无奈的看着小黄。   “你……你这让我如何帮忙?”   秦天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   他已经许久从未如此失态了,但眼前这幅情景还真是让他有些绷不住了。   眼前是两只一大一小一公一母的老虎。   雌虎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却是因为难产,几乎都要丢掉性命了。   雄虎在一边焦急的嗅闻着雌虎的身体,却又无可奈何。   那雄虎的灵性十足,显然也是一只如同小黄一般,颇为不凡的老虎。   那雌虎或许是和雄虎在一起的时间久了,竟是也沾染了几分灵性,眼中透露出一股智慧的光芒。   但眼下这般场景,任凭他们有多少智慧也无法解决。   这是难产,又不是别的事情。   你就算让秦天来,他也是无计可施。   谁让他不懂接生呢?   若是他将一缕生机注入进去,反而是在帮倒忙,这不仅不能帮助雌虎生产,反而是会让她的伤口愈合,将那幼虎彻底困死在腹中。   说来也是巧合,秦天在附近治病救人,因此耽搁了几天。   小黄闲来无事,就在附近的山林之中游玩。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小黄虽然不凡,但也毕竟是老虎。   因此他的气息很快便被这山中的老虎所察觉。   三只老虎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毕竟都有着不低的灵性。   短短几日,三只老虎便如同兄弟一般,经常一起出行。   毕竟在这世间,拥有智慧的动物实在是太少了。   而且那对虎夫妻对小黄的经历也十分好奇,更是十分羡慕。   他们虽然有灵性,但没人帮助,无法踏入修炼一途,只能在岁月之中蹉跎,最终的下场也无非变成一堆枯骨。   动物的心思比较纯粹,没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感觉自己跟小黄混熟了,虎夫妻便想着从小黄那里讨要修炼之法。   小黄也不敢做主,于是便回来请教秦天。   刚好秦天准备离开,于是便准备离开之前看看这对虎夫妻到底是一对什么样的存在。   可谁知道他刚来,就碰到了这么一副场景。   那雌虎本就临近生产,却是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生了孩子,结果却难产了。   纵使秦天有无上法力,他对眼前这般景象亦是无可奈何。   他总不能真的伸手帮拿老虎把孩子掏出来吧?   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算秦天知道这两只老虎不会责怪自己,秦天自己也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眼看那雌虎的气息越来越弱,马上就要一尸两命,秦天忽然想到了些什么。   “还记得那个名为苏易的婆婆吗?”   小黄见状微微歪头,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   “对,那位老人家是附近有名的接生婆,你去将她寻来,他或许有办法!”   小黄点点头,随即便架起云雾,往山下的山村去了。   她自然是知道谁是苏易的,那是秦天来到这村子之后所救治的第一个患病之人。   小黄当时也在场,自然是记得苏易的气息。   来到山下已是夜半时分,苏易早就已经和家人一起睡下。   听到有人敲门,苏易睡眼朦胧:“谁呀?”   然而外面只有敲门声,却听不见人声,这让苏易顿时警惕了起来。   “莫非是盗贼?”   提起警惕心的苏易决定说什么也绝对不会开门,可谁知道那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这让苏易家中之人顿时紧张了起来。   奈何小黄虽通人言,但是不会开口说话。   眼看苏易不开门,小黄只能动用法术,将那大门撬开,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月光之下,看着走进屋里的是一只一人多高的猛虎,苏易家里的人更加害怕了!   这还不如盗贼呢!   走到苏易面前,小黄伏低了身子。   毕竟是求人帮忙,那肯定是要有求人帮忙的态度。   但苏易太过害怕,一时间竟是看不懂小黄的意思。   无奈,小黄只能站了起来,用牙齿咬住苏易的衣领,将其丢到了自己的后背之上。   看到老虎走过来的苏易闭上了眼睛,以为自己今日就要命丧虎口。   可一阵疾风吹过,再睁开眼,苏易竟是发现自己漂浮在了空中,跟着那猛虎一起飞行!   尖叫一声,苏易猛地抓住了小黄的皮毛。   这让小黄的后背猛地一颤。   “这女人的手劲可真不小啊……”小黄在心里暗暗的嘀咕。   没多久,小黄便带着苏易来到了那虎夫妻居住的山洞。   看到山洞之中有人影,苏易的胆子大了一些。   当她看清楚秦天的脸庞的时候,更是十分惊讶。   “夜半时分贸然请阁下前来多有冒昧,但性命关天,还请阁下出手相助。”   “怎么回事,先生,这……”苏易自然是记得秦天的脸庞的。   这几日秦天就在这山村居住,免费给村中之人治病,村人都称赞秦天乃是活菩萨。   但苏易却是不知道,原来这活菩萨还有御使妖兽之能!   看来这活菩萨变成真菩萨了!   “这两只老虎乃是在下灵宠小黄之还有,现在雌虎难产,无奈,只能请阁下前来帮忙。”   秦天神色有些尴尬:“在下虽然精通医术,但对这般场景实在是束手无策,还请阁下……出手相助!”   苏易连连点头,心中的惧意也消散了许多。   有熟人在场,她就没那么害怕了。   看到苏易走过来,雄虎显然也是明白此人就是秦天请来的帮手,连忙让出来了位置,生怕耽误了妻子的救治。   “放心,这两只老虎都精通人性,并不会打扰伤害阁下,阁下尽管大胆放心的出手便是!”   看到那雄虎离得远远的,雌虎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苏易心中再也无任何惧怕。   很快她便进入了工作状态。   虽说是不同物种,但只要是哺乳动物,生产的过程其实也都大差不差。   于是很快,在苏易的帮助下,那雌虎便成功诞下三名幼虎。   看着这三只身上黏糊糊的幼虎,苏易饿到眼中闪过一道难以置信之色。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仿佛是在做梦一般,有些太过不真实了。   雌虎仔细的舔舐着幼虎身上的胎衣,随后便对苏易低下头颅,以表感谢。   雄虎低声吼叫了两下,秦天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阁下这下有福了。”秦天轻声帮那雄虎翻译道:“为了感谢阁下的救命之恩,这雄虎愿意每月猎来一只鹿送给阁下。”   苏易一愣:“不不不,使不得使不得,这如何使得?”   这年头一只鹿可值不少钱,苏易帮人接生一次孩子,自然是要不了这么多钱的。   秦天摇头道:“动物和人不一样,他们知恩图报,阁下莫要推辞便是。”   “不过阁下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他们每次捕猎也不一定都能抓到猎物。”   “若是抓不到鹿,或许他们会以别的动物来抵债,阁下放心便是。”   “再怎么说,每月一只鹿也太过贵重了。”苏易连连摆手。   “真想感谢我,时不时送来几只兔子什么的,就是绝佳的报酬了。”   雄虎微微点头,可明显他心中还有别的心思。   看到这只老虎知恩图报,秦天也就放下心来。   “如此,在下便让小黄送阁下回家,半夜打扰,实在是多有得罪!” 第195章 天时地利人和,来自大自然的鬼   “不敢不敢,能够帮到大人是我的荣幸!”苏易连连摆手。   她并不清楚秦天是什么人,但能够与猛虎交流,手下还有一个能冯虚御风的老虎,就算不是神仙,也必定是得道高人!   何况秦天还算是她半个救命恩人,治好了自己身上的病症,如今只不过是帮个忙而已,自无不满。   当苏易被送回家中之时,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自从苏易被那老虎带走,一家人便点上油灯,聚在一起愁眉苦脸。   这实在是太过离奇了,就算是去报官只怕官府也不会相信。   谁能相信苏易大半夜的被一只老虎给带走了?关键是那老虎还会飞!   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情,众人无不忧心忡忡,都以为自己是被什么妖异给盯上了。   今日带走的是苏易,只怕来日就是他们这些人了!   关键是,他们也不曾记得自己曾经招惹过什么人或者怪物啊,怎么会碰见今日这种情况!   因此,当苏易骑在小黄的背上出现在院子当中的时候,众人无不震惊无比。   “你这是去……干什么了?”   “说来你们或许不信。”苏易也是一脸古怪:“我被带去给老虎接生了!”   “啊?”   在场众人无不惊讶无比。   很快,苏易助虎产的消息便流传开来,最神奇的是,苏易回来的第三天,一早起床她就发现院子里有一头刚被咬死不久的雄鹿。   这可是寻常猎户一个月都难以猎到的猎物!   苏易当即便明白,这是那雄虎来报恩来了。   从此之后,隔三差五苏易家门前就会出现几只被咬死的小动物,有时候是兔子这种小猎物,有时候则是大一点的猎物。   如此竟是一直维持了十几年。   最后一次,那老虎甚至送来了一头棕熊,端是无比骇人!   收下那棕熊之后,没几日苏易便寿终正寝,从此那老虎便再也没有往苏易家中赠送猎物了。   一般来说老虎自然不是棕熊的对手,不过秦天在临走之前教给了这两只老虎一些锤炼自身的法门。   如果他们能够成功突破肉体的限制,那便可以开始吸收日月精华,从此踏上修炼一途。   但如果天分不足,那就只能延长寿数,增强战斗力这一个作用了。   ……   从那山村离开之后,秦天本打算回到长安城修养一段时日,可在路过一个村落之时,竟是突觉异样。   按下云头,秦天仔细感悟着这方天地,不久之后眼中闪过一道明悟。   大自然是神奇的,你在自然界总能找到一些自己完全意想不到的东西。   此时的秦天就面临着这般情况。   这个村落并无问题,安静祥和,如果没有人打扰,想来他们会就这么一直和平的生存下去。   有问题的是村子一遍的小山。   说是小山,但其实也没多高,就算是普通人来了,个大概小半个时辰,也就爬到山顶了。   而这座小山周围还有一圈高矮不同的山坡,共同组成了一个圈,圈中央是一个低矮的盆地。   盆地之中有一个废弃的村落。   想来盆地外面的村落便是从这里面搬迁出去的,或许是为了交通方便,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但这盆地的确是有几分问题。   站在高空朝下方看去,秦天竟是发现那盆地正中央的地下竟是有着一口棺材。   盆地聚阴,可由于山坡矮小,此地亦是并不缺少阳气,白日黑夜,阴阳流转,加上此地四季分明,竟是达成了一种完美的平衡!   而那棺材更非凡物,乃是用极有灵性之木材雕刻而成的。   只是这木材虽有灵性,但却并为产生自己的意识,所以如果有人在这棺材之中死去,加上此地的阴阳平衡,那灵魂定然能够得以保存!   这才是让秦天最惊讶的地方。   此时那棺材之中,便正好寄宿着一名妙龄少女的灵魂!   这般奇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只怕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出现第二个这种情况了!   要想复刻这般场景,首先得先找到这么一个四季分明,阴阳平衡的盆地,错一分一毫都不行。   此乃地利。   其次,还需要一个升出灵性,却又没有自我意识的上等木材,如此才能保护里面的人灵魂不散。   此乃天时。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那躺在棺材之中的人,必须是在躺进去之后死亡的,方能保住灵魂不散。   若是在埋进去之后便已死亡,那灵魂早就消散了,根本等不到棺材的保护。   这便是人和。   但谁会没事把自己给放到棺材里活埋了?   秦天眼睛刺破历史的迷雾,看到了那妙龄女子的过去。   说来也是凄惨,这少女之前大病一场,却是因为无法医治,最终撒手人寰。   只是她的家人并不知道,当她被下葬的时候,还是有着几分气息的。   若是当时遇到秦天,他自然能够出手将其救下来。   但可惜的是,少女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但她的运气也不差。   在被埋进去之后,经过了整整一天一夜,她才算是彻底死亡。   可此时一切葬礼流程都已经走完,这个墓穴和此地的风水也链接到了一起,正式激发了那棺材的灵性。   在那天地交接,日夜不分之际,少女的灵魂被棺木保护了下来,并在这棺木的滋养之下,日渐强大。   若是这般风水不被破坏,再等个两三千年,说不定这世界上还真会出现一名妖仙。   少女被困在这棺木之中,前一百年年昏昏沉沉,一百年之后才清醒过来,只是无法离开这棺木太远。   好在她的头顶之上有人居住,她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十年前,村落搬了出去,少女也强大了几分,每次最大的乐趣便是去那村落里,看村民的日常生活。   少女去不了太远的地方,时常就在这村落之中游玩,观看着每一个人。   若是无聊,她便可一睡不起,随随便便睡个二三十年也十分正常。   只是她不愿意这么浪费时间,所以每日休息,都是跟着村民一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说是村子,但在搬出去之后,这村子因为在道路边,所以这十年来繁华了不少,经常会有外人在这村落当中借住。   所以少女也并不觉得无聊,每日都有新鲜事情。   秦天探查少女的过去之时,并未遮掩自己的身形。   因此少女很快便发现了在半空中的秦天,连忙飞了过来,对秦天行了一礼:“民女谈心付,拜见仙人!”   秦天观她礼法十分古怪,显然不是近百年之人,倒也不觉得奇怪。   光是他观看的便知道这少女沉睡了将近一百年,谁知道她是来自哪个朝代的人?   “不必多礼,我也并非什么仙人,只是一位求道者罢了。”秦天淡淡的说道。   真要算起来,这少女的年纪还比秦天要大上许多呢!   说不定她踏上修炼一途的时间,比秦天还要早一些,只是她的进度实在是太过缓慢罢了。   不过能够以灵魂之体在白日行走,这少女也不算是弱小了。   听闻此言,少女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她在这人世间已经活过了十多年了,当她意识到自己是鬼魂之后,便无比惊恐。   渡过了最初的惶惶不可终日之后,谈心付便冷静了下来。   她观察那些死去的人,发现他们身上虽然死去之后有灵魂出现,但不出一时三刻就会消失不见,没有任何人能够留存下来灵魂。   谈心付不知道那些灵魂去了哪里,或许是传说中的幽冥地府?或许是转世为人?   但不管他们去了哪里,谈心付都始终只是一个无法干涉外界的鬼魂罢了。   因此她只能静静的看着这世间发生的一切。   当她看到秦天之时,还以为自己滞留人间被发现,要被来自天界的使者给抓走了呢!   一瞬间,她在脑海中都想好了无数种自己被惩罚的方式。   结果柳暗明,那人竟然不是。   然而秦天却是她自从死亡之后所遇到的第一个能够交流的人,所以她的兴趣来了,只恨不得把这几十年来的话一个劲的全部说完。   从秦天这里得知了这世上并没有仙人,也没有地府之后,谈心付便轻松了许多。   她可以一直这么生活下去。   当秦天问到她未来的想法的时候,谈心付并未思考太多,日子就这么得过且过吧。   反正她现在这个状态,就算想死,也没办法再死一次了。   或者的时候她体弱多病,连门都不能出,现在死了,反倒是没那么多限制了。   每天想去哪就去哪,这十多年里,她已经基本上把这附近的地形全部都摸熟了。   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能去的地方也越来越远,谈心付还会觉得,自己说不定也有一天能够自由行动呢!   “我现在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听那村子里有个叫董兆志的人读诗经。”   “他是一个读书人,每日都喜欢大声朗读诗经,虽然三十多岁了还未娶亲,但是我觉得他……”   说到这里,秦天竟是看到谈心付的脸上有些纠结。   她倒也不喜欢那董兆志,但那村子里,也没几个读书人,董兆志是整个村子里少有的识字的几个人之一了。   如此一来,眼界只局限在这小山村里面的谈心付对他自然有些佩服,但绝不至于喜欢的地步。   只是女孩子家家说出来这种话,总是会让人误会些什么,一时间谈心付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伱的条件的得天独厚,一直被局限在这种地方倒是有些可惜了。”   秦天沉吟片刻。   世间能有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的人不能说没有,但估计也是千百年难得一见。   因此秦天决定送谈心付一场造化,看看她能走到什么地步。   “既然如此,在下送你一场造化,不知你是否愿意。”   “造化?什么造化?”谈心付眨巴着眼睛,有些不是很能理解秦天的意思。   秦天手指在谈心付额头轻轻一点,她的脑海之中便出现了一篇修炼之法。   这修炼之法并不高深,只是吸取日月精华罢了。   毕竟她是鬼魂,不能和秦天一样吸纳天地间的灵气修行,只能依靠每天凌晨和傍晚阴阳交接之际吸取天地间那最初的阴阳二气来进行修行。   这是最堂堂正正的正道,修炼到极致,谈心付甚至能变出肉身,与常人别无二致!   秦天伸手一挥,这片天地之中的阴阳二气便被秦天抽取了出来。   确切的说,是这片天地的均衡和概念,被秦天通过天道截取了一部分出来,最终雕刻成了一块小小的玉佩。   那棺材也被秦天浓缩到了那玉佩之中。   秦天伸出手,将那玉佩递给了谈心付。   “携带着这玉佩,便可让你和常人一般,自由行动了。”   秦天的手指在玉佩之上轻轻点了两下,一股精纯的灵气被他注入其中。   “我在其中加了一个机关,只需要默念片刻,你便可在常人和鬼魂两种形态自由转化。”   秦天笑道:“这里面的灵气想来足够你用到自己能完美掌控这道法术的时候了。”   谈心付犹豫着接过了秦天递过来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那我,接下来该去哪?”   “你现在自由了,想去哪都可以。”秦天轻声道:“只是希望你不要作恶,若是有违天道人伦,我定然不会轻饶与你!”   “不敢不敢!”谈心付连忙跪地说道:“小女子惟愿跟随大人左右,侍奉大人,以报大人的大恩大德!”   秦天轻笑一声:“倒也不必,你现在自然是自由了,那就做你想做的事情即可。”   “帮你只不过是我的举手之劳,你倒也不必这般。”   “小女子在此地生活了十多年,根本不知外界如何变化。”谈心付柔声说道:“大人就算是让我去别处,小女子也不知该往何处。”   “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更何况大人给了我如此天大的机缘。”   “小女子只愿在大人身边侍奉左右,当一个送茶童子,还望大人不要嫌弃。”   说着,谈心付便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秦天,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秦天有些无奈:“也罢,既然你有心,那就跟着我吧。”   这小姑娘倒也还算聪明,知道跟着谁才是正确的选择。   倒是秦天身上的小黄,十分警惕的冒了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谈心付。 第196章 大胜!漠北无王庭!   小黄心道,怕是争宠的来了。   秦天没有理会这两人的交锋,而是转身飞了下去。   “此地对我修行颇有裨益,你可自行游玩,等到我醒来之后,自然会叫上你一起。”   谈心付连连点头。   交代完之后,秦天便闭眼开始体会此地的奇景了。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而形成的天然阵法十分难得,因此秦天准备好好感悟一番。   没错,在秦天眼中,这便是一道天然的阵法!   自从修行以来,秦天的所有都是顺心而为,顶多刻画几张符箓,从未假借外物。   但眼前这般天地间自然而然形成的阵法却是给了秦天不小的启发。   或许很多时候施展法术完全可以不必那么费力。   依靠天地间本身的环境,甚至是通过改变周围的环境,一样能够达到阵法的效果!   所有的阵法,其实无外乎都离不了阴阳五行罢了。   而此地除了阴阳平衡,在深入了解之后,秦天还发现此地暗合五行相生相克,金木水火土,竟是一样不少!   这倒是意外之获。   看到秦天沉浸到修炼之中,谈心付不敢打扰,只是在一旁远远的观看着。   倒是小黄对于秦天这种状态轻车熟路了。   从秦天身上下来之后,小黄伸了个懒腰,就打算离开。   但她马上就被谈心付给捉住了。   “乖,大人正在修炼,你可不能乱跑哦!”   小黄翻了个白眼:愚蠢的人类,我家主子才不需要伱在一边看着。   本以为自己随意一挣扎便能轻松脱离这个蠢女人的掌控,但很快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尾巴处传来,小黄浑身顿时瘫软,不想动了。   这蠢女人摸着怎么会……如此舒服?   小黄眯起了眼睛,很快便缩在谈心付的怀中,一动不动了。   看到小黄被自己安抚住了,谈心付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得意的笑容。   她还活着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各种小动物,小狗小猫,家中养了不少。   但是后来病重了,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这些小宠物了。   “这那么多年了,我的手艺还没生疏!”   起初谈心付还在秦天身边一直守着,但过了一个月之后,发现秦天还是那般一动不动,而且身上没有任何污秽的模样。   谈心付终于明白,原来秦天是真的不需要有人护法。   这一个月里,她和小黄也混熟了,两人之间融洽的仿佛是亲姐妹。   在小黄的带领下,她俩便跑到了山下的小山村定居。   小山村偶尔还会有来往客商,日子倒也并不无聊。   谈心付给的借口是来投奔亲戚的,但是不知道为何那村子竟是废弃了。   村子废弃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村子里的人对那个时候的事情基本上都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看谈心付可怜,便在村中租给了她一间房子,让她先住着。   说是租给她,其实也没收什么钱,几乎相当于是白送的了。   反正那屋子本来也没人住,属于之前不知道哪个老人家的旧屋。   很快谈心付便和村子里的人打成了一片。   真要说的话,这村子里的每个人都是她看着从小长大的,自然是知道他们每个人的喜好。   想要和这村子里的人混熟,简直不要太简单了。   这种体验也让谈心付十分着迷。   因为这是他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未曾体验过的感觉。   在这小村里,两个人过得倒也还算愉快。   转眼间,三年的时间一闪而过,谈心付也似乎完全习惯了作为人的生活。   这三年间她在村子里如鱼得水,不少人都倾心于她。   因为谈心付不仅长得好看,而且还完全没有大小姐的架子,竟是自己一个人开了一块地,自己还在院子后面种了蔬菜。   她自己一个人竟然就把这小家操持的井井有条。   长得好看还能干活的媳妇谁不喜欢,多少人都想上门提亲。   谈心付拒绝的理由也很简单,还没寻到亲戚家人,自己无法做主,要等家里人回来再说。   靠着这个办法,谈心付拒绝了无数上门提亲的人。   ……   “大胜,大胜而归!”   前线的战报传回长安城,无数人纷纷为之庆贺!   早在两年前,刚满二十岁的霍去病便被升任为骠骑将军。   在卫青的帮助之下,他连续成功的指挥了河西之战,俘虏匈奴数万人!   除此之外,他还直取祁连山,两次战争打下来,霍去病总计歼灭和招降河西匈奴近十万人。   要知道,整个匈奴部落也才不过两百万人,一下子少了十万人,整个匈奴右部都受到了沉重地打击。   这十万人的处理也是一个难题,汉武帝思考良久,将匈奴降众于边塞之外分开迁徙,令其定居,并将其同化为大汉的百姓。   后来有设置了五属国,没过多久,又在原来的地方先后设立了河西四郡。   而这些地方的出现,则是很好的沟通了内地与西域,对西汉和匈奴势力的消长发生极为显著的影响。   掌握了这些地方,匈奴的势力愈发衰落,大汉的在战场上占据了优势。   但匈奴仍旧有一战之力,并未被彻底打废!   然而就在今年,霍去病与卫青二人率军深入漠北,并于漠北之战中消灭匈奴当中的左贤王部主力七万余人!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追击匈奴军直至狼居胥山与姑衍山。   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事这两人“分祭天地,临翰海而还”!   而此战,正是后世所有人耳熟能详的封狼居胥!   此战的意义无疑也是十分重大的,单从结果上来看,此战使得“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这也就意味着,匈奴对于大汉而言,已经不再是威胁!   北方的匈奴之患,前后历经百年,终于平定!   对此,汉武帝那叫一个高兴。   “加官进爵,一定要给霍去病加官进爵!”   “封大司马骠骑将军!”刘彻兴奋道。   如果不是担心之后封无可封,刘彻现在都想直接给霍去病待遇拉满!   要知道,霍去病今年也才不过二十二岁!   而大司马骠骑将军已经是武官的最高官阶了,若是再往上,那就真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虽然同样都是立功,但除了霍去病,其他人几乎没怎么受到封赏,尤其是卫青,汉武帝基本上就没理会他。   卫青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自然不会多言。   事实上,这次出征战果虽然十分丰厚,但同样的,汉军损失也十分严重!   漠北之战最大成果便是击溃了匈奴在漠南方向上的主力,导致匈奴逐渐向西北迁徙,并保证了匈奴在十几年内,再也没有任何南下的力量。   除此之外,汉军还占领了朔方以西至张掖、居延间的大片土地!   而这,却是极大的保障了河西走廊的安全,让匈奴再也无力侵犯!   但与此同时,汉军损失同样也很大!   甚至可以说是惨胜,几乎相当于是两败俱伤。   单说马匹,这次出征的十四万马匹,到了战争结束之后,竟是只余下了三万余匹返回。   还有那士兵,这次出征一共有五十万步卒作为后勤补给兵团,而卫青和霍去病两人分别带领了五万骑兵!   除此之外,步兵和运送物资的军队也有十余万人。   战争结束之后,汉军损失亦是十分惨重,足足有十几万人的死伤!   其中,兵器甲仗等物水陆运输的费用还都没有在计算之内。   这就导致一个极为严重的后果。   打胜仗了,你要封赏,要给战死的士兵抚恤,战马死了,你还要补充战马补充战斗力。   这么大的损失带来的结果是什么?是整个大汉倾尽库藏钱和赋税的收入,仍旧不足以给士兵封赏抚恤!   无奈,汉武帝了为了筹措军费,竟是设置了武功爵!   什么是武功爵,说白了就是钱买爵位,钱买官!   由此足以见得大汉现在的国库空虚到了什么程度!   这种筹措军费的方式,只会大量的降低朝廷的威信和信用,可即便如此,汉武帝仍旧没有任何悔改之意。   武功爵带来的收入遮蔽了他的眼睛,他要的不是匈奴不敢来犯,而是彻底一劳永逸的解决匈奴!   匈奴被打怕了,被打跑了,但根源问题没有解决,这一点汉武帝看的还是十分清楚的。   若是给对方一二十年的时间,匈奴人肯定还能卷土重来!   哪怕到时候对方元气大伤,肯定不是大汉的对手,但汉武帝也根本不想放弃对匈奴的征战!   汉武帝甚至没等卫青和霍去病回来,便已经开始准备再次开始征兵,准备下一次战争了!   这让卫青和霍去病两人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霍去病,心中更是烦闷无比。   打了胜仗,但霍去病却是一点也不开心。   他们孙市长这么惨重,打得敌人望风而逃又能怎么样?   这场战争没有赢家,因此霍去病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最关键的是,或许是因为封赏?或许是别的原因,舅父这几年来和他是愈发疏远了!   两人似乎就变成了纯粹的上下级关系,不甚至还不如上下级!   有人告诉他,或许是卫青嫉妒他的功劳,嫉妒陛下赏赐霍去病不赏赐他!   霍去病当即便让人把这家伙吊着抽了一顿,然后破口大骂。   “挑拨我和舅父的关系,该死!”   这期间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   李广的儿子李敢跟着霍去病打仗,得到了霍去病的重用,但后来李广自杀,直到死亡也没达成自己封侯的愿望。   李敢将其怪罪到了卫青身上,后来更是冲入大军之中,打伤了卫青。   卫青并未声张此事。   一来此人是霍去病的手下,他不好僭越,帮霍去病管教手下。   二来也是李广此人死的确实不太光彩。   这样死去,莫说是他的亲生儿子李敢了,就连卫青自己,也同样觉得十分不快。   再怎么说,那也是一员猛将,虽然有时候的确是有些不太靠谱。   所以卫青一直没有声张。   但这事不知道如何,就传到了霍去病耳中。   霍去病年轻气盛,哪里忍得了这个,在某次狩猎之中就和李敢起了冲突,后来更是激愤之下,直接射死了李敢!   消息还没传出去就被汉武帝给压了下来,对外宣称李敢是狩猎之时不小心被鹿给撞死了!   如此消息,当真是贻笑大方!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霍去病在军中的名声似乎也有些不好。   众人倒也不是激愤他杀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功臣,众人只是为李敢感到不值。   明明他的父亲死了,心中有气,发泄了一番,人卫青都没说什么呢,你这个跟他关系不好的外甥倒是上赶着巴结人家!   卫青和霍去病的关系不好在军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因此众人对霍去病的做法很不理解。   你舅父都不愿意和你多交流了,为何还要抓住不放?按照霍去病获取战功的速度,迟早是能够赶上卫青的。   到时候他就根本不用再卫青的庇护下生存了,而是可以和卫青分庭抗礼了!   有人觉得霍去病重情重义,有人去却是嫌弃霍去病太过胆小,只会依托在舅父的羽翼下生存。   这些流言卫青自然也知道,只是他十分小心,尽可能的不让这些消息传到霍去病的耳中。   这是他身为一个舅父,一个长辈,对后辈的庇护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霍去病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太年轻,站的太高,很多东西看不清楚。   等到日后他真的能够独当一面了,想来也能理解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了。   心思各异之下,二人也终于决定回到长安城,准备接受封赏了。   但就在二人准备出发之时,匈奴最后的反扑竟是开始了。   匈奴人不甘心就这么推出漠南漠北,这种失败不是他们想要的。   因此他们决定最后一次,在汉军回去的路上,发动堪称自杀性的袭击。   不管成功与否,经过这次之后,未来至少十五年内,匈奴再也不会有任何对大汉反击的力量了。   未来二十年的时间里,比的就是匈奴和大汉谁的恢复速度更快了。   匈奴更快,他们便会再次成为大汉的边患,大汉更快,那匈奴就将彻底不成气候!   卫青和霍去病均是没有想到,敌人竟然是如此疯狂,居然敢孤军深入,埋伏汉军!   而且还让他们成功了! 第197章 给你一个机会!   “先生,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看着秦天不改的容颜,卫青心中无限感慨。   这次边关平定,他和霍去病分兵两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回到京城接受赏赐!   卫青当然知道这次自己回去一样不会有任何赏赐,因为陛下的宠爱现在全部都在霍去病一人身上!   他能够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霍去病足够年轻,没有根基,就算给他再多的赏赐,他也不会影响到皇帝本人的权利。   但卫青不一样,他在朝中经营多年,哪怕他已经足够小心,但是围绕卫青的依旧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这就注定了不论什么时候,刘彻对卫青也始终都会有几分防范!   更何况霍去病还是从小小便在汉武帝的身边长大的!   打完这一仗,卫青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能退休了。   回去之后,霍去病的战功足以让他彻底顶替卫青的位置,代替卫青掌管全军。   不过卫青也知道,汉武帝不会将所有的兵权全部都交由霍去病一人掌管,因为刘彻绝对不会想再养出一个掌控全军的怪物出来。   他势必会将自己留在军中,节制霍去病。   如果刘彻能找出第二个能够代替卫青的人,相信他会毫不犹豫的就将卫青换下来。   只可惜刘彻找不到。   所以卫青只能自己表现出来一副和霍去病不和,似乎是在争抢功劳的模样,只有这样才能让刘彻放心。   这次之后,他自己虽然已经能够留在军中,却是不会再如同一样执掌大权,也终于可以歇歇了。   一想到这里,卫青便是一身轻松,终于可以放下身上的担子了。   他现在无比希望自己生上一场大病,再也起不来的那种。   这样就可以给汉武帝最好的借口,让汉武帝成功把自己换下来了。   因为他在这个位置上待的时间越长,卫家也就越危险。   “不想着寻死觅活了?”秦天微微一笑道。   “这几年来想了很多,也算是看开了吧。”卫青有些勉强的笑着。   “现在匈奴人被赶走了,我也终于可以歇息歇息了。”   “至于寻死觅活……”   卫青无奈的摇摇头。   倒不是他放弃了,只是他自己清楚,到了这么一个年纪,随便来个偶染风寒或许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寻死觅活的,纯属没必要。   常年在外打仗,他身上的暗伤就足够他喝一壶了。   每逢阴天雨天,浑身的关节就像是有虫子钻进去一般,又痒又痛!   卫青觉得,或许这就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吧!   他有些出神的盯着秦天那及腰的长发,神色复杂。   “先生一直都是这般,认识先生这么多年,先生脸上皱纹不曾增加,也不见一丝白发。”   “当真是让人……”   卫青有些出神。   “先生活了这么多年,见到人世间这么多的苦难,难道就不会觉得累吗?”   “累?”   秦天神色微微一顿。   “众生皆苦,哪有不累的呢?”   秦天无奈摇头:“在下在求仙之路,也时常迷茫艰难,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前路漫漫,又有哪一条是属于我的呢?”   “可若只是因为辛苦,便不再往前行走了,那又如何能够寻得大道?”   卫青逐渐回过神来。   “末将不如先生意志坚定!”   怪不得人家是仙人呢!   单凭这份常人难以比肩的意志力,就足以让世人震撼了。   他的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便到处都充斥着杀戮,暴戾,困难。   仙人活了这么久,又见到了人世间多少丑恶?   “人间倒也不全是阴暗。”秦天似乎是看出来了卫青所想,微微一笑道。   “阴极阳生,阳极阴生,不论什么时候,美丑往往都是相伴而行的。”   “多走走多看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倒也不觉得疲惫了。”   秦天似有感慨道:“在下本来还想着,若是将军依旧执迷不悟,在下可让将军亲眼看看千百年之后的世界,如此倒也不算辱没了将军这戎马一生。”   “千百年之后的世界?”   卫青有些震惊:“先生竟是能让末将看到未来吗?”   “并非如此。”秦天解释道:“天道混沌,没人能够算得出来未来会发生什么。”   “在下的意识是,若是将军愿意,可以服下此丹,肉身沉睡,等到时机合适,将军便可亲自出来,看看千百年之后的盛世!”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秦天笑了出来。   “顺带一提,当年嬴政临死之前,也服下了此丹。”   “嬴政……秦始皇?”   卫青脸上的讶然再也隐藏不住。   “此人现在还活着吗?”   秦天摇头道:“并非如此,在下更愿意将其称之为假死。”   “一旦服下此丹,再次清醒就由不得你我了,一切都要交给天意。”   秦天伸手指了指天空。   “苍天有眼,可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   “原来……天上真的有神仙?”卫青深吸一口气。   可他明明记得秦天之前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神仙。   “这世上没有神也没有仙,只有一位……”秦天思考片刻。   “在下更愿意将其称之为天道。”   “换个解释,百姓口中常说的老天爷……”   卫青点点头,似乎明白了。   “天道有眼,但也仅仅只是有眼罢了。”   秦天轻声道:“他只会看,不会干涉世人,也不会干涉世间万物运行。”   “如此……倒也还算可行。”   卫青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感兴趣之色。   ……   与此同时,霍去病有些恹恹不乐。   打了这么一场惨胜,就算是封侯了又能如何?   他和舅父的关系始终是回不到从前了。   自小没见过父亲,霍去病一直都把舅父当成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来看待。   卫青对他也是比亲生儿子都亲。   或许是因为没有正常的家庭环境,霍去病懂事得要比同龄人早太多了。   因此他自小便知道,舅父对自己严格要求,是真的对自己极好。   后来舅父更是把自己送入宫中,给了自己一个光明的未来。   可自从他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在军中大放异彩之后,他和卫青的关系便迅速急转直下。   有人说是卫青嫉贤妒能,嫉妒他抢了自己的风头和功劳。   但霍去病知道,舅父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舅父虽未亲口说过,但霍去病知道,如果他真的成就了一番事业,舅父肯定不会介意将整个卫家都托付到他一个人手中。   这是对他的信任,也是二人之间亲情的证明。   可现在……   霍去病很聪明,他隐隐能够察觉到,舅父是故意疏远自己。   否则也不至于每次自己上门他都避而不见,甚至竭力减少和自己私下相处的机会!   但是霍去病想不明白为什么。   许是天赋都点在军事方面了,这让他的政治嗅觉差了许多。   若是他今年四十二岁,定然不会因为这种问题困扰,但他今年只有二十岁,没有人指点,霍去病想不明白。   “敌袭!敌袭!”   一声惨烈的叫声传来,将霍去病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他们怎么敢!”   霍去病抬眼一看,随即便目眦欲裂。   他从未想过,在匈奴都被赶出漠南漠北之后,自己居然会在大汉的领土当中被匈奴偷袭!   回长安城他肯定不会带着大批大批的军队,那不是回去受封,那是回去造反去了!   所以这次回长安城,他只带了一百多人,出去必要的随从,连带士兵和手下,其实也不过五十人而已。   区区五十人,面对五百人的匈奴,必然是凶多吉少!   霍去病不知道这些匈奴是怎么深入到大汉腹地的,难道边关的那些将士都是吃干饭的吗!   但此时也顾不上去骂那些尸位素餐的蠢货了,当务之急是应对这些袭击者。   看着手下那些仆人,霍去病当机立断,丢弃他们自己逃跑。   既然敌人是匈奴,而且能够精准的埋伏到自己,那肯定是有内鬼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而且匈奴埋伏他,目标一定是他自己,丢下他们让他们自己跑,说不定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除此之外,既然有内奸,那这些内奸大概率也就出在这些仆人之中。   霍去病更愿意相信这些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亲兵,相信他们不会出卖自己。   “自己骑着马跑吧。”霍去病淡淡的说道:“离开我们,你们说不定还能逃出去!”   随从们不是傻瓜,自然是慌忙骑着马快马加鞭的溜了。   至于物资什么的,还是先把小命保住再说吧。   看到随从们离开,霍去病马上便整备军队。   他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发现得足够早,能够尽早展开队形,应对敌人的进攻。   否则若是真进了包围圈,那才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看到那些随从离开之后,霍去病竟是发现那五百人的匈奴之中分出来了足足一百多人前去追赶那些人。   霍去病心中当下便是一沉。   按理来说,匈奴的目标是自己,而且五十对五百,对方有着决定性的优势,根本没必要去在乎那些随从。   就算没人追赶,他们也跑不远,只需要速战速决,根本不必担心这些人会跑出去报信!   哪怕对方十分惧怕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也是尽可能的集结力量,势必要将自己按死,不给他留下半分生存的可能性。   现在分出一百多人去追那几十人的随从队伍,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这些人不允许留下任何活口!   匈奴人肯定不会这么做!   因为如果是怀恨在心的匈奴想要对自己下手,报复自己,那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不留活口的举动!   对方巴不得有人传出去他们把霍去病弄死了,以此彰显自己的实力。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唯一剩下的结果再怎么让人难以置信,也是铁定的事实。   现在情况已经十分明了了,对方不是匈奴人,起码不全部是匈奴人。   否则他们是绝对不会想着杀人灭口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这里面混进去了大汉人!   甚至说,这些匈奴根本就是被俘虏到大汉的匈奴人假扮的!   霍去病不知道朝中有谁想要对付自己,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听我号令,列阵,冲锋!”   一声低吼,霍去病带领着五十人的骑兵对敌人发起了自杀性的冲锋。   他当然不会这么蠢,直接把自己往敌人的枪口上撞。   事实上,这正是他对付匈奴人的时候最常用的进攻手段。   匈奴人的骑兵机动性很强,他们擅长游击战,却不擅长冲锋。   只需要将他们的队形打散,对方就很难再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换句话说,在战场上,匈奴人更擅长小规模的团体战,不擅长集团性的冲锋。   但由于机动性比较好,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速度和数量少的优势避开大汉铁骑的冲锋。   等到大汉重骑兵冲锋的势头散了,就到了他们发挥的时候了!   所以霍去病往往会组织第一次佯攻,只往前冲锋,但其实并不进攻。   等到匈奴骑兵按照惯例散开之后,霍去病则是会立马收手,降低速度,重新组织军队。   若是敌人反应不过来,甚至出现了混乱,那就立马开始真正的冲锋,直接将他们彻底打散!   若是敌人将军能力出众,在发觉大汉的铁骑并非真正的冲锋之后迅速整备了军队,那霍去病贼是会带着骑兵虚晃一枪,重复之前的步骤。   接着,他便会带着骑兵再次发动袭击。   按照刚才的步骤再来一次。   但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霍去病手下的士兵虽然训练有素,但体力毕竟有限,确实扛不住一直这么干。   所以在佯攻之中,三次之内,顶多到第四次,极少有第五次的情况,霍去病一定会发起真正的冲锋!   再好的军队组织的调度,也扛不住霍去病在这虚虚实实。   若是每次都散开,只怕不等霍去病的骑兵累了,对方的人心就该开始散了。   这种战术和敌人比的就是心理战。   就看你敢不敢赌霍去病到底是不是真的发动了进攻!   而进攻的主动权在霍去病手中,不管是佯攻还是真正的进攻,甚至是撤退,都在霍去病手中所掌握。   因此对方只能被动挨打,这种战术在战场上屡试不爽!   但这种战术的前提是,双方至少是势均力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