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听我解释:朕真没想当皇帝啊 作者: 日月昭昭 简介: 一觉醒来,朱翊镠穿越成了大明潞王。万历八年:张居正推新政,李成梁守辽东,努尔哈赤未起兵,织田信长正争霸……但大明藩王如同牲畜被豢养,干政即是违反祖制,轻则被申饬,重则视为谋反。 你以为本书是“本王在大明研究蒸汽机”“工业革命从大明开始”?登临九五之尊的朱翊镠轻叹一声:皇兄,朕真没想当皇帝啊。 且看朱翊镠如何灭东虏,平倭国,擒教皇,一扫万历颓势,开华夏千年未有之盛世! 第1章 重生成潞王,开局万历八年! “殿下,殿下,您快醒醒。” 昏昏沉沉之中,朱翊镠听见有人在叫喊些什么,挣扎了好久的朱翊镠才费力的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皱成菊花一样的老脸。 看到这一幕,朱翊镠吓了一大跳,“你是谁,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殿下,您就别拿老奴寻开心了。 现在已经是辰时,万岁爷已经下朝在文华殿了,殿下再不起身洗漱,怕是会被太后娘娘责骂啊!” 那人退后了几步,焦急的说道。 朱翊镠慢慢镇定下来,打量着眼前自称老奴的人:戴着幞头,身穿绣花红袍,隐隐约约能够看到绣着蟒纹的贴里…… 脑海里一堆陌生的记忆浮现出来:大明潞王,万历八年…… 朱翊镠闭上眼睛摇了摇头:最近是不是看文献看蒙了? 怎么做个梦还是关于明代宦官的? 再次睁开眼睛的朱翊镠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个古色古香绣着龙纹凤纹的房间,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老太监神色更加焦急了。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朱翊镠喃喃道,这么想着,朱翊镠就狠狠的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这一次除了疼,朱翊镠还确定了:自己真的穿越了! 这一幕看得朱翊镠的贴身太监惊吓不已,“殿下,您要是不想去日讲跟太后娘娘说一声就好了,不要这么伤害自己啊。” 没有理会老太监絮絮叨叨,穿越前就是历史学专业学生的朱翊镠只想仰天长啸:我终于有东西写五万字的毕业论文了!谁能有我的原始史料多? 朱翊镠心里的一个声音怒喊道:发论文!发大个的!发核心期刊!发十篇!另一个声音无情的浇了一盆冷水:回都回不去了,发在哪儿? 看着眼前的潞王殿下一会儿狂笑一会儿哭丧,老太监高兴安心里担忧不已:殿下这是怎么了? 若是脑疾,这得早医治啊…… 回过神来的朱翊镠从床榻上起身,站在一旁的两个小宫女手捧着放着衣物的托盘侯立。 一个身材修长女官对朱翊镠行了一礼,温声说道:“殿下,奴婢为你更衣。” 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被当成提线木偶让别人服侍更衣的感觉让朱翊镠觉得很不舒服,但为了不露出马脚,朱翊镠还是努力接受这一切。 换好衣袍的朱翊镠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穿着一身墨青色绣着四爪金龙的朝服,腰间扎着玉带,黑发束起用九缝的皮弁金簪固定着,修长的身体挺的笔直,剑眉星目之间透露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顿时觉得高不可攀。 但美中不足的是,这个俊秀的少年竟然有着一个圆鼓鼓的肚子。 四爪金龙,是亲王无疑了。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外有个尖细的声音传了过来,“太后娘娘驾到!” 就在朱翊镠愣神之际,一位头戴双凤翔龙冠,身穿金线绣九龙四凤十二树的命服雍容华贵的妇人,缓缓迈步走进门来。 房中的太监和宫女们看到来人纷纷跪地行礼,“奴婢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朱翊镠也学着前世电视剧里看到的对着妇人行礼说道:“儿臣叩见母后。” 妇人柳眉紧蹙,对着朱翊镠厉声说道:“镠儿,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是不是我平时都太惯着你了,随着你皇兄都出阁读书两年了,怎的还能误了日讲的时辰? 你是天潢贵胄,怎可都睡到申时让他人看笑话……” 老爹给自己起了个大明潞王的名字,老天倒给了自己一个大明潞王的王位,朱翊镠心里自嘲道。 那眼前的这个妇人,就是原身的母亲,大明的皇太后李氏了。 李太后看着自己眼前的宝贝疙瘩低着头久久不言语,李太后以为自己的言辞过于严厉了吓着自己的宝贝儿子了,又改口温声说道:“镠儿也莫要委屈,为娘也是为你好。” 朱翊镠还在想着什么没有回答,李太后又满是无奈的说道:“好了好了,镠儿莫要委屈了,以后为娘不说你就是了。” 朱翊镠后知后觉的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现在自己需要找个地方冷静冷静,顺便看看自己有没有什么系统金手指之类的东西。 “母后恕罪,儿臣这就去文华殿随皇兄听日讲。” 一念至此,朱翊镠急忙对着李太后说道。 听到朱翊镠这么说,李太后刚刚还怒气冲冲的脸庞瞬间变得温柔起来,一把拉住朱翊镠。 “镠儿,先把早膳吃了。” 李太后说道。 说着,李太后身后的几个宫女就把拎着的食盒打开,把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摆在了房间的桌子上。 芝麻象眼减煠、水晶饭、烧天鹅、清蒸鸡、川炒鸡、白煮肉、荔枝肉、猪耳脆、煮鲜肫肝、玉丝肚肺…… 看到这十几道菜肴,朱翊镠眼睛都直了,“母后,早膳这么丰盛的吗?” 李太后看着朱翊镠惊讶的反应满意不已,“镠儿快趁热吃吧,张先生一力请我们宫中节俭,但为娘还是留了一些头面首饰的钱,来给你做点吃的补补身体。” 朱翊镠急着脱身,虽然看到这么多美味佳肴,但还是咽了口口水,勉强说道:“母后,我去文华殿要来不及了……” 李太后一边打量着自己眼前的儿子,一边叹气,“镠儿你哪里都好,就是这身子属实是弱不禁风。” “有点气派的地方就是你的肚子了。” “你看看你皇兄,多么有气度,多么有皇家气象!” 朱翊镠听到李太后的话,整个人都愣住了,看了自己四五月怀胎般的将军肚,“母后……我要减肥!” 听到了朱翊镠的话,李太后的柳眉再次倒竖起来,“混账东西,你再给我说一遍?” 朱翊镠也是当场愣住,难道自己穿越不是在大明,而是在大唐? 看着满脸煞气的李太后,朱翊镠只得坐下来匆匆吃了几口,“母后,儿臣吃饱了,要赶紧去文华殿了。” 说完,朱翊镠逃似的跑出房间,老太监高兴安赶紧跟上。 “这个镠儿……”李太后半是宠溺半是无奈了摇了摇头。 “大伴,你给本王带路。” 朱翊镠对着后面的高兴安说道。 朱翊镠属实是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贴身太监叫个什么,但是叫大伴总是没有错——就像海王统一称呼自己鱼塘里的鱼儿为宝贝,这样就永远不会出错。 老太监高兴安应着一声,心里一边走着一边还想着今天的潞王殿下怎么如此的奇怪…… 文华殿内。 头戴二龙戏珠翼善冠,身着赭色大袖龙衮服的万历皇帝朱翊钧端端正正的坐在御座上,等待着他的先生开始讲学。 一位身材颀长,眉目轩朗蓄着长须的中年男子对着万历皇帝微微躬身,沉声问道:“陛下,潞王可是参加今日的日讲?” 万历皇帝正欲询问一旁侍候的冯保,就在这时候朱翊镠的身影出现在了文华殿。 朱翊镠走进大殿中,一丝不苟端坐在御座上的圆脸年轻人自然就是他的皇兄万历皇帝,而一旁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肯定就是大明的首辅张居正了。 千古数风流人物,吾独爱江陵张太岳! 偶像!贴贴!朱翊镠差点就绷不住要扑上去了。 但理智让朱翊镠回过神来,对着万历皇帝和张居正行礼,“臣见过皇兄,张先生。” “皇弟赶紧过来坐,莫让张先生等太久。” 万历皇帝对着朱翊镠说道。 张居正也微微颔首,没有多追究。 朱翊镠就依言坐在万历皇帝的下首。 “请陛下和殿下打开《大学》一书。 “ “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 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张居正低沉磁性的嗓音并没有让朱翊镠如痴如醉。 多年的受教育经历,让朱翊镠做到了张先生在那里讲他的,自己在下面想自己的。 很明显,自己是穿越到了万历初年。 但就在六十多年后的京城煤山上,大明的最后一个皇帝自缢在歪脖子树上,在自己的衣袍上写下遗言: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 从此神州陆沉,异族的铁蹄在华夏肆意践踏,扬州…… “明实亡于万历”,但他朱翊镠只是大明的一个藩王——大明的藩王干政即是违反祖宗之制,轻则被申饬,重则视为谋反。 在脑海里叫唤了半天,朱翊镠沮丧的发现,自己既没有系统,又没有金手指。 存在即合理,就算没有系统金手指,朱翊镠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明一步步的走向灭亡。 但一念至此,朱翊镠还是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生出了无尽的无力感。 既然作为一个藩王,那自己难道只能走科技强明的路线? 看来就只能多跟李太后和万历皇帝要些银子,早早的就藩,默默的搞研究。 《本王在大明研究蒸汽机》《工业革命从大明开始》《自动火炮与大明无敌的关系》 发觉到潞王心不在焉,正在阐述大学之道的张居正微微皱眉,但是也没有去管束些什么。 毕竟朱翊镠只有十三岁,而且对一个藩王哪有那么高的要求。 回过神来的朱翊镠微不可察的偏了偏头,看向一旁的皇兄朱翊钧。 朱翊钧正听的张居正讲课连连点头,陶醉不已,也不知道是真的沉醉还是在配合张居正表演。 在张居正讲完了经义之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捧着一摞奏章放在了万历皇帝朱翊钧的御桌上,“万岁爷,这是今日六部衙门所上的奏章,请您御览。”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拿起了奏章,他一边阅读奏章,一边问询着一旁的张居正。 面对皇帝的问询,张居正略微沉吟就能给出最合理的批示,万历皇帝再着朱笔批在奏章之上。 “张先生,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姚弘谟上奏章乞骸骨,您以为如何?” 朱翊钧翻看了一本奏章向张居正问道。 “臣以为陛下可应允,只是要下旨挽留两次,再行同意。” 张居正缓缓说道。 “那便依张先生所言。”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 在一连批阅了十几本奏章之后,万历皇帝揉了揉眼睛,转过头对冯保说道:“冯大伴,朕要去登东,你准备一下。” 闻言,冯保对朱翊钧说道:“万岁爷,奴才早就备好了,您随奴才来。” 在明代,登东便是上厕所。 朱翊钧站起身来,一个更加圆鼓鼓的肚子直接弹了出来。 一旁的朱翊镠当即就明白了,这就是让李太后满意不已的——《帝王气象》。 “皇弟可同去?” 朱翊钧问道。 “皇兄且去。” 朱翊镠听到万历皇帝这么邀请,果断拒绝了。 兄弟俩面对面登东,那场面想想就能尴尬的地上扣出清明上河图来。 在万历皇帝去登东的闲暇,张居正拿出来资治通鉴,皇帝的下一科目就是学习历代王朝的兴衰史。 想到张居正死后被清算的凄凉之事,朱翊镠有心提醒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告诉张居正,六十多年以后大明灭亡,东虏入主中国? 现在李成梁镇守辽东,在东北隔一段时间就带着辽东骑兵对着各部族嘎嘎乱杀,弱的不管,谁强杀谁,哪来的东虏? 告诉张居正后来的大明天灾不断朝廷无力赈灾,流民起义将攻破帝都? 现在的太仆寺加上太仓存银,总数有七八百万两,太仓的存粮也可支十年之用。 第2章 劝诫张居正,皇兄与隋炀帝何异? 但看到资治通鉴之后,朱翊镠还是决定试试。 于是朱翊镠开口说道:“张先生,孤有观通鉴,有事不明,可否指教翊镠一二?” 听到平日都是漫不经心的潞王,今天竟然有问题求教。 张居正心里暗暗有些诧异,但表面上还是淡淡的回答道:“潞王但言无妨,吾自然知无不言。” 朱翊镠神色一正,沉声说道:“先生觉得商君如何?” “内立法度,严刑罚,肃政教,奸恶不所容。 外收百利,收山泽之税,使秦国富而民强。 商君出身布衣,创法明教,奠定秦人横扫六合之基。 功如泰山,流芳后世。” 张居正回答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那张先生以为范文正,王荆公如何?” 范仲淹,王安石,这两人都是史上著名的改革家,但是改革都以失败告终。 闻言,张居正目光一凛,盯着朱翊镠。 被张居正盯着的朱翊镠顿时有了如临深渊之感。 但朱翊镠没有畏惧,眼神清明的回视着张居正。 张居正缓缓开口,“潞王,是谁让你来提点本辅的? 是武清伯还是慈圣太后?” 张居正的自称已经从吾变成了本辅,显示着他心中并不平静。 当一个人需要抬出来自己的权势地位的时候,如果不是为了炫耀,那么就一定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 张居正丝毫不畏惧李太后的父亲武清伯李伟,而是担忧李太后在改革的关键时候停止对他的支持。 毕竟在万历皇帝没有完全亲政之前,李太后是皇权实际的掌控者。 朱翊镠摇摇头,“张先生多虑了,没有人指使孤。” “《易》有云: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能够实现万历中兴,全赖张先生。” “但张先生应知,商君被诬,车裂而亡。 霍光去世,其家不存。” 朱翊镠又继续说道。 “你是在威胁本辅?” 张居正冷冷的说道。 “本辅俯仰不愧天地,受先帝嘱托,革除我大明之积弊,何错有之?” “孤闻,张先生门下御史刘台弹劾之奏章有言:自高拱被逐之后,居正擅威福者已三四年矣。 由是天下官员畏居正者甚于畏陛下,感居正者甚于感陛下。 威福自己,目无朝廷,祖宗之法若是乎?” 朱翊镠说道。 “孤相信张先生无异心。” “皇兄今年已经十又有八岁,但朝廷之事,决断于先生,宫中之事,决断于母后。 张先生若居此位,岂会久不生怨?” “天子圣明,岂会如此?” 张居正皱起眉头。 万历皇帝朱翊钧是他从小教到大的。 张居正的愿望就是将朱翊钧培养成明君圣主,沿着自己改革的路走下去,带领着大明走向新的盛世。 朱翊镠看了看四周服侍的小太监都所距甚远,就从丹陛上走下来。 “杨晋王亦是人人称之贤,其后施暴虐之行,盖因压抑过度。” 朱翊镠在张居正面前站定,轻声说道。 杨晋王就是隋炀帝杨广,被封晋王,即位之前表现的极其贤明,百官无不盛赞。 大概就是因为伪装压抑的太久,故登极之后荒淫之极。 这两句话让张居正心神恍惚,皇帝这八年以来,确实是如同提线木偶,宫中府中管束太严。 张居正看着眼前年仅十三岁的潞王,忽然开口问道:“潞王觉得本辅如何?” 朱翊镠明白了张居正是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这世间悲哀的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们或诋毁或阻拦,让君子圣贤寸步难行。” “孤以为,张先生类一人。” “何人?” 张居正饶有兴趣的问道。 “诸葛武侯。” 朱翊镠郑重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张居正听到朱翊镠的答案,放声大笑起来。 连几个小太监都听到了张居正爽朗的笑声,也都疑惑着平日很是严肃的首辅张老先生怎么今日如此开心。 刚刚回到文华殿的万历皇帝朱翊钧听到了张居正的笑声,也开口问道:“张先生缘何如此开心?” “孤区区一亲王,不能干预朝政,无法帮到张先生什么,但还望张先生保重身体,多加小心,不可过度操劳。” 看着走近的朱翊钧,朱翊镠轻声对张居正说道。 张居正捋了捋长须对着万历皇帝说道:“潞王颇有陛下之风,臣欣慰不已。” 朱翊钧的圆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是吗? 朕弟翊镠有贤王之姿。” 谁也没有看到,万历皇帝朱翊钧眼中的阴翳一闪而过。 “陛下与殿下稍待,今日讲通鉴后唐卷……” 慈宁宫。 听完老太监高兴安的禀报,李太后惊讶不已,“镠儿被张先生夸奖了?” 平日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小儿子,居然被李太后眼中最有才能的张居正夸奖了。 没有惊讶多久,李太后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笑逐颜开的说道:“咱就是说,咱生的孩儿个个贤明。” 一众宫女纷纷开始叽叽喳喳的说起来,“全赖娘娘教导有方。” “是娘娘生的陛下和殿下聪慧万分。” “果真是龙生龙,凤生凤啊。” 听到宫女们说的这些奉承话,李太后心里熨帖不已,笑的简直是合不拢嘴。 而听完日讲的朱翊镠自己回到了慈宁宫的房间,继续思考人生。 李太后是大腿,得抱。 确定了现在是万历八年,两年以后张居正去世,万历皇帝亲政,这是大腿,得抱。 至于冯保,朱翊镠还没有过多的接触,看着面相倒是慈眉善目的,他也知道冯保并不是一个善茬,恐怕也是个笑面虎。 只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操劳成疾死后被抄家的张居正? 一股浓浓的无力感又充斥在朱翊镠的心里,难道自己作为穿越者,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吗? 万历八年,万历八年……朱翊镠突然想起来在这一年宫中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但又不能完全记起来。 因为这件事情,万历皇帝差点被李太后废掉立潞王为帝,而张居正保住了他的皇位,但也逼着万历皇帝下了罪己诏。 李太后还扔给了万历皇帝一本汉书,翻开的那一页正是霍光传。 霍光是汉朝有名的权臣,他哥哥是霍去病,他自己则是汉武帝临终定的辅政大臣。 汉昭帝死后,他立昌邑王刘贺为帝,发现刘贺昏庸,于是霍光把刘贺废掉了。 后来霍光找到了汉武帝的曾孙刘病已,立他为帝,是为汉宣帝。 估计就是在那个时候,万历皇帝才真正的记恨住了自己的老师——一个似乎能决定皇帝废立,凌驾于皇权的张居正。 隐约记得是万历皇帝是因为醉酒做了什么荒唐事,但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去提前阻止万历皇帝。 一来能在皇兄面前刷一波好感,以后就藩多搞点银子。 若是这档子事真出了,万历皇帝无子,自己就是实际上的皇储,也成了皇位的威胁,万历皇帝肯定也会怀恨在心,自己哪怕是就藩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二来也算是帮帮张居正,减少朱翊钧和张居正君臣之间的裂痕,就算是管不了生前事,也要为张居正留下身后名。 想这里,朱翊镠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张先生,孤会尽力而为。 …… “母后,儿臣要出去一趟。” 朱翊镠在慈宁宫的正殿对着李太后说道。 李太后放下了手中的手串,问道:“镠儿你又要去哪里胡闹?” “母后,孩儿要去找皇兄。” 朱翊镠说道。 “你这孩子,就不能学学你管住腿张开嘴的皇兄? 一天天乱跑。” 李太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朱翊镠一愣,李太后得意洋洋的说道:“管住腿就是不乱跑,张开嘴就是使劲吃,如此你皇兄才会生的如此俊美。” 想到脸大肚圆的朱翊钧,朱翊镠怎么也无法把俊美两个字跟他挂上钩。 “母后所言极是,所谓见贤思齐,所以儿臣才要跟着皇兄,多跟他学学。” 朱翊镠乖巧的说道。 “娘,你就让我去嘛~您最好啦~” 二十多岁的灵魂虽然也还是个孩子,但是强行卖萌朱翊镠也得强忍不适。 但李太后似乎还挺受用,摆了摆手,“去吧,后宫禁地可不能乱闯,你不小了应该懂宫里面的规矩。” 虚岁十九岁的朱翊钧表示,当皇帝他不是真正的快乐。 李太后,张先生,冯大伴如同三座大山压在自己的头顶上,虽然自己名义上贵为天子,但是他却觉得处处都被掣肘。 所幸,万历皇帝发现了新的快乐:男女之事和饮酒。 大婚之后,李太后从乾清宫搬到了慈宁宫,朱翊钧就摆脱了后宫的绝大部分监督,闲暇之时便于孙海和客用等小太监厮混在一起。 但孙海和客用两个小太监进献的春宫图,朱翊钧有心和王皇后尝试一二。 但王皇后是大家闺秀出身,抵死不从。 这一来,朱翊钧顿觉无味,但心里还是压抑着邪火,所以经常带着小太监们在皇宫的某个地方喝酒取乐。 这就让想跟在朱翊钧后面阻止荒唐事情发生的朱翊镠根本找不到人。 无可奈何的朱翊镠只得放慢了脚步,就在紫禁城中靠第六感逛了起来。 “皇,皇弟……你怎么在这儿。” 一道醉醺醺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朱翊镠回过身,说话之人正是万历皇帝朱翊钧。 身穿赭黄袍的朱翊钧摇摇晃晃的朝着朱翊镠走了过来。 朱翊镠见状急忙走到朱翊钧身旁扶着朱翊钧,“臣弟就是寻皇兄玩耍的,找了半个紫禁城也没有寻到。 皇兄怎么喝这么多酒?” “孙海和客用两个奴才呢,也不照看着点皇兄。” 朱翊镠埋怨道。 朱翊钧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他们俩去给朕叫龙辇了。” “这酒啊,好喝,一醉解千愁啊。” “皇兄何愁之有? 臣弟可否为君分忧?” 朱翊镠轻声说道。 “皇弟啊,你还小,不懂这些。” 朱翊钧醉眼迷离的说道。 “万岁爷,龙辇来了,您快上去歇着吧。” 孙海和客用急急忙忙的带着几个小太监抬着龙辇过来了。 “翊镠啊,朕先回去歇着了。 今天遇到朕这件事,可别告诉母后。” 朱翊钧对朱翊镠说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皇兄保重身体,回去好好歇着吧。” “臣弟恭送皇兄。” “陛下起驾乾清宫。” 小太监高喊着。 看着朱翊钧坐着龙辇远去的身影,朱翊镠轻叹了口气,转身带着贴身太监高兴安往慈宁宫走去。 第3章 万历酗酒已成瘾,潞王寻机欲阻止 一连几日,朱翊镠也没能跟着朱翊钧去寻欢饮酒,也只有日讲的时候能够见到朱翊钧。 但朱翊镠的焦急一日胜过一日。 这天,日讲官翰林学士于慎行走进了文华殿,恭恭敬敬的对着万历皇帝朱翊钧和朱翊镠行礼,“臣于慎行见过陛下,殿下。” 听着高大威猛的于慎行操着一口浓重的山东话讲着儒家经义,朱翊镠怔怔出神。 此时此刻的他,只想激动的握住于慎行的手,深情的叫上一声:老乡,俺终于遇到老乡了! 看着潞王神情恍惚,于慎行轻咳一声,问道:“布吉岛殿下可是有神魔心事?” (不知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心事? ) 朱翊镠摇了摇头,“于师傅讲的鞭辟入里,让孤沉迷其中一时间恍惚不已。” 旁边的朱翊钧看向朱翊镠心道:这小子说胡话可真有一套。 待于慎行回暖阁取书、万历皇帝登东休息之时,朱翊镠看着站在丹陛之下的孙海和客用,缓缓起身走下去。 “潞王殿下。”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潞王,孙海和客用连忙行礼。 对于这些小太监来说,藩王确实是天潢贵胄,但是他们是皇帝的家奴,完全不畏惧丝毫。 但是潞王朱翊镠不一样,他可是慈圣太后最喜爱的小儿子,而这紫禁城的实际的掌管者正是慈圣太后。 朱翊镠止步在孙海和客用三步的距离,“把头给孤抬起来!” 朱翊镠厉声说道。 孙海和客用听道这个命令的语气,不敢违抗,就把头抬了起来。 面对年仅十几岁的潞王冰冷的目光,这二人竟然有些不由自主的两股打颤。 “皇兄仁德贤明,忧国忧民,自御极以来,敬天法祖,勤于政事,其睿智英明丝毫不逊色前。 你二人却是屡屡引诱我皇兄宴饮酗酒,四处玩乐,到底是何居心!” 朱翊镠咄咄逼人的说道。 “奴才,奴才没有……”两人磕磕巴巴的解释。 “嗯? 你等知欺君之罪乃是大罪,那欺瞒当朝亲王太后该当何罪?” 朱翊镠的声音在文华殿不断的回荡着。 “你二人是想做万历朝的王振和刘瑾吗?” 王振是英宗朝的太监,怂恿英宗御驾,亲征导致土木堡之变五十万明军尽失。 刘瑾是武宗朝的太监,哄着武宗吃喝玩乐,而自己把持朝政称为立皇帝。 “慈圣太后若是知晓你二人引孤皇兄入歧途,你们猜娘娘会不会杀了你们以清君侧?”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孙海和客用慌忙跪下,不住朝着朱翊镠磕头。 “是陛下喜欢,命我二人寻酒作乐,奴才实在是冤枉啊。” 孙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皇命不可违,奴才也是想要主子办些事情,殿下就可怜可怜我二人吧……”客用也附和道。 朱翊镠冷哼一声,“今后若是再欲饮乐,你二人当稍作劝诫。” “奴才知道了。” 孙海和客用忙不迭的点头。 “都给孤起来吧。” 朱翊镠转过身去。 “以后若是皇兄再酒醉,要第一时间来向孤禀告,知道了吗?” 朱翊镠一级一级的走上丹陛。 “奴才知道了。” 孙海和客用看着穿着四爪龙袍登丹陛的朱翊镠,竟有种潞王当君临天下的帝王气象。 若是朱翊镠知道了这二人想着这些,必然连连拒绝:帝王气象,大可不必! 在万历皇帝朱翊钧旁边安插了两个小眼线,朱翊镠才觉得事情有了什么进展,起码自己不用像无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跑了。 …… 文华殿发生的这一幕,自然瞒不过在皇宫布满眼线的冯保。 冯保作为东厂提督、司礼监掌印,凌驾于一众太监之上,二十四局的提举太监无不对其俯首帖耳。 “潞王在文华殿训斥了万岁的两个贴身太监?” 冯保饶有兴趣的问道。 “是的老祖宗,好像是孙海和客用二人带着万岁爷饮酒作乐被潞王撞到了。” 小太监回答道。 “万岁爷喜欢饮酒,这咱家早就知道了。” 冯保慢悠悠的开口。 “那老祖宗怎么不投上所好,进献些美酒?” 小太监疑惑的问道。 “若是跟着万岁爷前去,提醒劝谏就会被万岁爷所厌恶,若是不提醒不劝谏则会被太后娘娘责罚,咱家啊,就装作处理司礼监的奏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冯保淡淡的说道。 “老祖宗高明,小的们佩服。” 小太监谄媚的说道。 “对了,让徐爵将此事传给张大学士的管家游七。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倒是极有意思。” 冯保慈眉善目的脸上却是挂着玩味的笑容。 张府。 张居正在书房写着信件。 大明的内阁权力可大可小全都靠内阁首辅,内阁掌握票拟,司礼监掌管批红,二者合起来才相当于宰相的权力。 而张居正虽然是大明王朝开国以来最有权势的首辅,但他依然不可直接下命令,依靠给自己的亲信写信,来指示他们如何上奏章。 “老爷。” 张居正的管家游七捧着一盏灯走了进来。 “何事?” 张居正抬起头来问道。 “冯公公的管家徐爵传信说,今日文华殿,潞王怒斥皇上的贴身内侍,言其引天子饮酒作乐,问其是否想做万历朝的王振刘瑾。” 游七说道。 “天子竟然饮酒作乐!” 张居正猛然起身。 “老爷莫气,今年天子已经有十九岁了,饮些酒倒是也无妨吧。” 游七小心翼翼的说道。 张居正也察觉出来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缓缓坐下,轻叹了口气,“天子是仆从小看到大的,寄予了仆的厚望,仆最是希望天子能够成为明君,圣君甚至是千古一帝。” “必将如老爷所愿。” 游七躬身。 “潞王……倒是不寻常。” 张居正捻了捻长须,“其言行谈吐,非常人所能及。” 游七闻言诧异的说道:“小的听外人说,这潞王骄纵无忌,放荡不羁。” “坊间传言岂能相信? 此子早慧,甚至来规劝仆。” 张居正笑着说道。 “潞王何能规劝老爷?” 游七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他以商君,范文正和王荆公来点仆,后言天子绝类杨晋王。” 张居正说道。 “杨晋王,难道是隋炀帝杨广?” 游七更加难以置信。 “当今天子不还算是圣明,怎么会如隋炀帝一般,二者明明相去甚远……”游七喃喃自语道。 “今晚仆所言,你都烂在肚子里,可是听见了?” 张居正带着不容置疑的口气对游七说道。 “是,老爷。” 游七说道。 在慈宁宫的朱翊镠又被叫到了正殿被李太后盘。 有句俗语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心尖子。 所以朱翊镠作为小儿子,做什么荒唐事,李太后顶多无奈的说上几句,但是也从未责罚过。 今日李太后的打扮依旧明艳动人,此时的李太后笑吟吟的对朱翊镠说道:“镠儿,听说前几日你被张先生夸奖了?” 朱翊镠摇了摇头,解释道:“是张先生谬赞,儿臣就是劝张先生保重身体罢了。” 但李太后像是会自动过滤朱翊镠的话一般,还是自顾自的说道:“咱生的儿子就是不一般。” “能让张先生夸,那镠儿应该是进步很大了,怪不得早上到申时才起床,肯定是晚上做晚课太努力了,都怪为娘冤枉你了……” 李太后说到这里,突然兴致勃勃的对朱翊镠说道:“镠儿,给为娘作首诗来听听。” 朱翊镠傻眼了,作啥诗啊,自己就会背个唐诗宋词,大明以前的他熟啊。 为难我朱某人。 刚想说自己不会,但看着眼前满脸期望的李太后,朱翊镠忽然计上心头,“那儿臣可要献丑了。” 李太后笑着说道:“让为娘看看我镠儿的才学。” 朱翊镠站起身来背着手,忽然指着李太后说了一句,“这个女子不是人。” 李太后脸上的笑凝固住了,侍候李太后的宫女们也愣住了。 正当李太后玉脸含煞,杀气腾腾的时候,朱翊镠看皮的差不多了,赶紧接下一句,“菩萨娘娘落凡尘!” 听到这一句,李太后的脸上瞬间恢复了笑意。 李太后平日崇信佛教,一直都说自己是菩萨转世,所以所上的尊号也都是慈圣。 “你这小鬼头,竟是耍花样。” 李太后笑道。 “儿女个个都是贼。” 朱翊镠又说了第三句。 “说什么混账话,你们都是天潢贵胄,什么贼?” 李太后不满的说道。 “偷得蟠桃献至亲。” 朱翊镠念完,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来一个桃子,“请母后享用。” 四句诗听下来,让李太后的心情跌宕起伏。 “你呀你呀,就你花样多。” 李太后一边说着,一边就接过了朱翊镠手中的桃子。 “殿下果然才智非凡!” “殿下英明神武,像娘娘!““娘娘的儿女可是羡煞旁人了。” 这宫女们一句句奉承话,让朱翊镠这么厚的脸皮都有点扛不住了,嗯,还有点迷失自我。 不知道孙海和客用被潞王训斥的大人物不仅有李太后,还有万历皇帝朱翊钧。 “孙海,今日给朕寻了什么好地方?” 朱翊钧饶有兴趣的问道。 “奴才最近找了几卷古书,万岁爷是否想看看?” 孙海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朱翊钧怫然不悦,“朕不看,朕要听曲饮酒,莫要说什么古书破坏朕的兴致。” “快,前面给朕带路。” 孙海客用对视了一眼,希望潞王殿下明鉴,不是他们不劝,而是真劝不了。 “今日不醉不归。” 朱翊钧笑呵呵的说道。 孙海和客用一面答应着,一面到了宴饮的地方。 就在皇城的东南角,有座不知何时建造的小亭子,附近就有个小湖,小湖的中心一座假山,这一看来倒是有几分兰亭的意味。 酒过三巡,“客用啊,给朕叫两个宫女过来,朕要听曲儿。” 朱翊钧醉眼朦胧的说道。 “万岁爷,您稍待,奴才这就去。” 客用看了一眼孙海回答道。 孙海这时候说道:“万岁爷,奴才再去找些吃食茶点过来。” 朱翊钧摆了摆手,“快去吧。” 往外走了几十步,孙海对着客用低声说道:“我心神不定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客用点了点头,“万岁爷又喝醉了,你快去寻潞王殿下过来,免得又要被责罚。” 此时的朱翊镠正在房中用毛笔歪歪扭扭的画着图。 朱翊镠的研究生专业学的是文科,本科学的是工科,高中则是学的理科,这些年都学的乱七八糟,驳杂的很。 但没有制图工具的朱翊镠很是苦恼,他想凭脑海中的记忆复刻一份潞王版的万国坤舆图,却没有合适的工具。 “殿下,万岁的贴身太监孙海求见您。” 高兴安敲门进来说道。 闻言,朱翊镠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就把笔一扔,直接往外走,“孤知道了。” 朱翊镠快步走出慈宁宫,而看到潞王出来,孙海忙低着头行礼,“奴才叩见潞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发生什么事了?” 朱翊镠问道。 “万岁爷今日又是喝多了,还吩咐客用找几个宫女助助兴……”孙海说道。 朱翊镠的心里猛然一跳:恐怕就是今日生的事情! “赶紧在前面领路,带孤过去!” 朱翊镠面色凝重的说道。 没过一会儿,客用就领着两个美艳的小宫女回来了。 喝醉的朱翊钧一见这两个小宫女,目光中多了几分火辣。 “奴婢见过万岁爷。” 两个小宫女的心里怦怦直跳。 “美人儿平身。” 朱翊钧笑着看向客用,“做的不错。” “两位美人儿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看看。” 朱翊钧在醉酒之下言语逐渐轻佻起来。 两个小宫女依言娇羞的抬起头来,一个宫女明眉皓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火辣辣的盯着朱翊钧。 另一个宫女羞涩不已,脸蛋已经是腮晕红潮,脸庞白皙,抬起头却也不敢直视朱翊钧。 看着两女,朱翊钧满意极了,“快来朕身边坐着,朕赐你们三杯酒。” 第4章 万历皇帝失德,那便换一个好了! 大眼睛宫女拉着羞涩的宫女在朱翊钧身边坐下了,“万岁爷倒是惯会占我们姐妹便宜的,灌奴婢们喝酒还要说赏赐。” 朱翊钧只觉这被白了一眼就已经有些心猿意马了。 “哈哈哈哈哈哈,美人儿不单单是有张好看的脸蛋,还有个七窍玲珑心呢。” 朱翊钧笑眯眯的说道。 两个小宫女还是乖乖的喝下了三杯酒,原本脸色潮红的二女饮完酒之后更是神态迷离。 朱翊钧一把抓住了大眼睛宫女的柔夷,放在手心轻轻把玩着,“这就是词中所云,皓腕凝霜雪吗?” 大眼睛宫女也不挣扎,俏脸含春,风情万种的又白了朱翊钧一眼,“万岁爷真是坏极了。” “朕想听听这京城的时令小曲,两位美人儿可否给朕唱个几曲?” 朱翊钧的双手逐渐放肆起来,大眼睛宫女的呼吸顿时急促不已。 所谓的时令小曲,自然就是青楼女子所唱的曲子。 “一头青丝如墨染,好似那乌云遮满天。 二道眉毛弯又弯,好像那月亮少半边……”大眼睛宫女口中急促,断断续续的唱了起来。 朱翊钧自然听过这个著名的青楼曲,歌词虽然有些粗俗,但朱翊钧还是觉得如此十分的刺激。 等到大眼睛宫女唱完,朱翊钧又看向另一个局促不安的羞涩宫女,小宫女怯弱的说道:“奴,奴婢不会……” “随便哼几句就好,朕想听。” 朱翊钧手上的动作不停。 “奴真不会……”小宫女支支吾吾。 “朕让你唱。” 朱翊钧的语气逐渐冷冽。 小宫女听出了朱翊钧话中的怒气,“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 无可奈何的小宫女唱起来柳永的雨霖铃。 “混账!” 朱翊钧直接拍桌而起,“你抗旨不遵,是在坏朕的心情吗?” 小宫女登时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跪下叩头,“奴婢不敢。”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赶紧唱。” 朱翊钧盯着小宫女。 小宫女伏在地上,“奴婢是真的不会啊……” “朕给过你机会了,你小小的一个宫女竟敢违抗朕的旨意,给朕拉出去砍了!” 朱翊钧怒气冲冲的说道。 刚刚赶到的朱翊镠听到这一句,心道不妙,急忙开口求情说道:“皇兄,小小的一个宫女不值当您动怒。” 吓坏了的客用也急忙说道:“是啊万岁爷,这个小宫女不懂事,回去找女官训诫她一番给万岁爷出出气。” 看着自己说的话竟没有一个人听从,朱翊钧觉得天子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更是怒火中烧。 “你们,你们都要抗旨?” 朱翊钧喊道。 “你们抗旨不遵,那朕自己来!今日朕必杀她!” 朱翊钧说完就拔出了自己佩带的宝剑。 “皇兄冷静啊!您贵为天子,何必跟区区一个奴婢置气? 若是让母后知道了此事,她定然会生气的。” 朱翊镠劝道。 “哈哈哈哈哈哈母后,张先生,冯大伴……朕哪里像个皇帝?” 朱翊钧被压抑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皇弟,连你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吗?” “皇兄!臣弟也是为了您好,母后和张先生他们也是为了您能成为明君圣主啊。” 朱翊镠再度开口。 这一次的朱翊钧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拿着剑刺向小宫女。 一时间小宫女吓得直接愣住没有反应过来,朱翊镠离小宫女最近一把推开了小宫女。 而朱翊钧看到眼前是自己弟弟,但收手已经是来不及了,剑尖已经刺入了朱翊镠的左肩。 一时间,汩汩的鲜血从朱翊镠的四爪龙袍中渗出来。 “皇兄可否解气了?” 朱翊镠强忍着疼痛,直视着手持长剑的朱翊钧。 “殿下!” 孙海和客用吓了一跳,刚刚被推开的小宫女更是哭的梨花带雨。 “孤无碍。” 朱翊镠摇了摇头,只是脸色苍白了几分。 “你非要阻拦朕吗?” 朱翊钧的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恨意。 “臣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兄误入歧途。” 朱翊镠的身体因为疼痛开始微微颤抖。 这时候,趁着朱翊钧愣神,孙海和客用连忙扑过去抱住了朱翊钧,朱翊钧由于无法动弹,手中的长剑也掉了下来,剑尖也从朱翊镠的左肩被拔出。 “放开朕!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都被在不远处盯着的冯保看在了眼里,但事情发生的太快也来不及阻止。 原本的冯保只是想看个热闹,但万历皇帝朱翊钧竟然亲手刺伤了自己的亲弟弟、李太后的心头肉潞王,冯保知道,这件事恐怕是要闹大了,再不去禀报李太后,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娘娘,娘娘,出大事了!” 冯保一脸惊慌失措的跑进了慈宁宫跪下酒开始磕头。 “出了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李太后正读着佛经被打断,有些愠怒的说道。 “娘娘,陛下和潞王出事了!” 冯保忙不迭的说道。 “什么!钧儿和镠儿怎么了!” 李太后着急的站起身来。 “万岁爷持剑……潞王殿下……娘娘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冯保说的云里雾里,让李太后更加焦急。 “你赶紧前面带路!” 疯狂挣扎的朱翊钧被两个小太监死死的按住,有些力竭。 “朕为一国之君,四海至尊,区区奴婢,朕杀了又何妨?” 朱翊钧大声说道。 一旁的朱翊镠被老太监高兴安扶住,“给皇兄弄些醒酒汤来吧。” 朱翊镠忍着疼说道。 “殿下,老奴去唤太医过来。” 高兴安忧心忡忡的说道。 “大伴快去吧,孤要痛死了。” 朱翊镠低声说道。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传了过来。 来者正是李太后! “镠儿!我的镠儿!” 李太后一声惊叫,她一眼就看到了朱翊镠的左肩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母后。” 朱翊镠扯出一个笑脸。 “母后……”刚刚还在挣扎的朱翊钧瞬间酒醒了八分,恐惧在心中开始蔓延。 “镠儿!是谁,是谁伤了我儿!” 三十多岁的李太后第一次如此失态,如同一头发怒的雌狮子在咆哮。 照看了小儿子朱翊镠十多年,李太后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小儿子受伤,而且还是伤的血流不止。 “奴才叩见太后娘娘。” 孙海和客用也连忙跪地行礼。 “母后……”朱翊钧带着恐惧开口。 “是谁伤了我镠儿!” 李太后有些嘶声力竭。 “母后,儿臣不碍事的。” 朱翊镠轻声说着。 李太后没有理会,但也一眼看到了地上沾着血迹的宝剑正是她大儿子,万历皇帝朱翊钧的佩剑。 看李太后看到了地上的宝剑,朱翊镠忙说道:“母后不要动怒,都怪儿臣非要缠着皇兄比试剑法。” “然后一个不小心就流了点血,不碍事的。” “是啊母后,是朕不小心伤到了皇弟,请母后责罚!” 朱翊钧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也赶忙附和道。 李太后虽然是妇道人家,但岂是那么好骗的? 环视了一圈的李太后,看到了桌子上的美酒佳肴,看到了两个妙龄少女,看到了自己大儿子带着醉意的脸庞…… “好皇帝,真是我大明的好皇帝!是我李彩凤的好儿子,也是镠儿的好兄长。” 李太后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冷冷的说道。 “母后,母后不要生气,都怪朕答应了皇弟。” 朱翊钧唯唯诺诺的说道。 “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我就看不出来了?” “你可是我从小看到大的!” “母后……”朱翊镠又要开口求情,“闭嘴!” 李太后打断了朱翊镠的话。 “孙海,客用,还有你们两个奴婢给咱滚到慈宁宫门口跪着去。” “去太医局,把太医都叫到慈宁宫为潞王诊治。” 李太后对着冯保说道。 “是,娘娘。” 冯保忙不迭的点头。 说完,李太后没有再看朱翊钧一眼,就扶着朱翊镠往慈宁宫走去。 “母后,母后……”朱翊钧失魂落魄的喊着,直到李太后一行人完全看不到身影。 躺在自己床榻上的朱翊镠伤口被太医处理过之后,因为失血不少,便感觉一阵疲惫,昏睡了过去。 李太后心疼的看着面色苍白的朱翊镠,缓缓起身走出房间。 一众太医也跟着李太后出来了。 “潞王伤势如何?” 李太后问道。 “启禀太后娘娘,潞王殿下目前无大碍,休养几天即可自由活动左臂了,三十日左右便可痊愈。 殿下得上天庇佑,伤口再差半分就伤到筋骨,到时候都可能落下残疾了。” 回答的是太医院的御医杨继洲。 听到御医说潞王没有什么大碍,李太后的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是另一边,心中那熊熊的怒火又开始燃烧起来。 在太医院的御医们告退之后,李太后回到慈宁宫的正殿,“冯保,把慈宁宫门口的几个奴才叫过来。” 冯保看着脸上阴云密布的李太后,心里也畏惧不已,“是,娘娘。” “等等。” 李太后叫住了冯保。 冯保恭敬的问道:“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镠儿被伤之时,你为何没有阻止?” 李太后冷冷的盯着冯保说道。 冯保顿时觉得后背一凉,“启禀娘娘,奴才刚刚从司礼监处理完奏章,就出来寻万岁爷了,然后刚好看到潞王殿下受伤,就急忙来寻娘娘了。” 听到冯保的辩解,李太后点了点头,“去吧。” 冯保如蒙大赦,暗自庆幸自己幸亏没有参与万岁爷酗酒的事情。 在慈宁宫门口跪着的四人,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 孙海和客用心里惶恐不安,被太后知道了这件事情,自己的小命恐怕是难保了,希望潞王殿下能看在通知及时的份上为自己求求情。 大眼睛宫女也为自己差点能够飞上枝头变凤凰而惋惜,也在忐忑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另一个小宫女也在抽泣着,还担忧着救了自己的潞王殿下。 这时候,冯保从宫内走了进来,“你们几个先起来吧,太后娘娘要见你们。” 几人惶恐不安的起身,跟着冯保走进了慈宁宫。 “奴婢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几人跪伏在地。 “你们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曲意媚上,教皇帝做如此荒唐之事!” 李太后的声音在几人的耳旁响起。 “说,你们何时带皇上四处饮酒寻欢的?” “启禀太后娘娘,奴才有罪……”孙海和客用连忙磕头。 “说,若不如实招来,咱就拿了你们的脑袋!” 李太后厉声说道。 “太后娘娘明鉴,是去岁十月开始……万岁爷就喜欢上了饮酒,就命令我二人为万岁找寻欢之地……”客用颤巍巍的说道。 “混账东西!” 李太后怒骂一声,也不知道说的是皇帝还是这两个小太监。 “那这两个宫女是何?” “是万岁爷命奴才寻两个宫女过来……奴才寻思,整个后宫的宫女不都是万岁爷的,就叫了她们两个过来给万岁侍候。” 客用又说道。 “继续说。” “后来万岁爷就要听些青楼的小曲……”客用继续说道。 只有冯保看到了,此时的李太后已经是气的脸色发白。 “……这个小宫女说自己不会唱,万岁爷就很是生气,非要拉出去将她砍了。” “这时候潞王殿下恰好过来了,就跟奴才们一起劝万岁爷,哪知万岁爷说我们都抗旨不遵,竟然亲自拔出宝剑要杀掉她,而潞王殿下推开了小宫女,自己就中了万岁爷一剑,奴才和孙海过去抱住了万岁爷,宝剑这才掉了下来……” 越听李太后的脸就越冰寒,“宝剑这才掉了下来,宝剑这才掉了下来。” “他朱翊钧难道还想继续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吗?” 一众太监宫女们纷纷噤声,不敢置一语。 “皇帝失德,大明便再换一个皇帝就好了。” 李太后自言自语道。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惊雷! 在场的所有太监和宫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5章 应废万历皇位,当立潞王为帝! 这一日的清晨,看望完无大碍的朱翊镠之后,李太后一反常态的换上了一身素服。 一晚没有入睡的李太后,一闭上眼脑中就尽是隆庆皇帝的身影。 “李彩凤!你就是这样教导朕的太子的?” “你怎么能生出这等荒淫无道,残害兄弟的孩子!你难道想葬送朱家大明的江山吗?” 面对隆庆皇帝的质问,李太后惶惶不安,而夏桀王、商纣王等一个个荒淫昏庸的亡国之君也一个个浮现在她脑海中。 万历皇帝朱翊钧是她倾注心血教导的孩子,承载了她所有的希望……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昨天的一幕给予了李太后巨大的冲击。 所以这一夜的辗转反侧,更加坚定了李太后的决心。 “备轿,我要去奉先殿。” 李太后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 太监万和连忙应声,“奴才这就去准备。” 明代礼制,外有太庙,内有奉先殿,都是来祭拜大明历代皇帝的地方。 大明朝每有征伐兵戈之战,或是新帝登基,立后立嗣之大事,都须先到奉先殿祭拜,然后才可诏告天下。 值守奉先殿的太监们还在睡眼惺忪之时,就听到了“太后娘娘驾到”的一身。 太监们忙不迭的行礼,“奴才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但李太后一下轿子,一言未置,径自走进了奉先殿。 李太后从太祖高皇帝开始,一一跪拜,直到供列此处的最后一个皇帝,穆宗庄皇帝朱载垕。 正是万历皇帝的父亲、李太后的丈夫。 一见到隆庆皇帝的牌位,又想起来昨夜脑海中隆庆皇帝的一声声质问,李太后终于忍不住了,长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奉先殿内不是这些太监能够进去的,但也能隐隐约约的听到奉先殿传来的痛哭之声。 “皇上,是臣妾不好……教导出这样的孩子……” “太祖高皇帝起兵于毫末,创业艰难,终于北逐暴元,恢复中华。 然大明基业多舛,尔来二百又一十二年矣。” “臣妾一妇道人家,本欲培贤明圣君,固我大明万世不移之基业。 但臣妾薄德寡识,所育长子万历皇帝朱翊钧,失德不修,荒淫无度,竟做残害兄弟之禽兽事。” 李太后的言辞越来越激烈。 “皇帝失德,而此子潞王朱翊镠仁德爱民,可代即皇帝位!” “臣妾叩首谨告诸位列祖列宗。” …… “传张先生过来,替我拟懿旨。” 李太后又召唤过来冯保吩咐道。 “不知娘娘要下什么懿旨……”冯保出言试探道。 “废掉万历皇帝,另立潞王为帝!” 李太后斩钉截铁的说道。 冯保闻言,吓得脸色有点泛白,连忙跪下磕头道:“娘娘,请您三思啊。” “何须三思? 咱主意已定!” 李太后冷冷的说道。 慈庆宫,仁圣太后陈太后的住所。 在裕王潜邸之时,陈太后就与李太后保持了良好的关系,虽然陈太后无子,真正的六宫之主为李太后,李太后也是尊重着陈太后一直到现在。 “慈圣太后驾到。” 陈太后刚刚用完早点,正欲读读话本,就听到了李太后到来的消息。 “妹妹怎么一大清早就过来了。” 陈太后走到门口一把握住了李太后的手。 看着面容憔悴,身穿素服的李太后,陈太后诧异不已,“妹妹怎么如此憔悴?” “姐姐……“李太后听到陈太后的询问,竟又伏在了陈太后的身上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着事情的原委。 陈太后轻轻拍打着李太后的后背,安慰道:“妹妹莫要生这么大的气,钧儿他还是个孩子,喝了点酒失了智倒也难免。” “钧儿已经不小了,今年已经是十九岁了,咱原本以为他已经成人了,就从乾清宫搬了出去。” “可谁知道,咱刚刚走没多久,他就如此!十九岁就如此,那他与正德皇帝何异?” 李太后越说越气,甚至都有些失言提及了正德皇帝。 “我那可怜的镠儿……为了阻止他皇兄做杀人这等荒唐事为了救那个小宫女,竟拿身子去挡剑……”想到小儿子,李太后就不住的揪心疼。 “唉,妹妹,这事姐姐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六宫之事全听妹妹的就好了。 只是妹妹要三思而行啊。” 陈太后叹了口气说道。 另一边,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匆匆忙忙的来到了内阁。 文渊阁的第一间,便是当今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值房。 张居正正伏案翻看各地的奏章,这时候游七走了进来,“相爷,冯大珰来寻您。” 闻言,张居正眉头一皱,对方是司礼监掌印,自己是内阁首辅,如此在内阁见面岂不是会百官所诟病? 冯保这是何意? 但冯保已经来到了内阁,张居正有心不见但又无法推脱。 “让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神色严肃的冯保走进了值房,“咱家见过张先生。 “ 张居正也起身,“冯公公。” “传太后娘娘口谕,着令内阁首辅张居正拟懿旨。” 冯保没有过多寒暄,就开始传起了口谕。 张居正一愣,“敢问冯公公,是何懿旨?” “废掉万历皇帝,另立潞王为帝!” 冯保回答道。 张居正似乎没有听清,“冯公公可再言一遍?” “废掉万历皇帝,另立潞王为帝!” 冯保苦笑着说道,“这是太后娘娘亲口所言。” “怎么回事? 太后怎么如此动怒?” 张居正沉声问道。 李太后回到慈宁宫没一会儿,冯保也哭丧着脸回来了。 “懿旨带回来了吗?” 李太后问道。 “请娘娘责罚,张先生,张先生说自己突感风寒,不便处理政务……”冯保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就是不给咱写懿旨呗?” 李太后没有动怒,“到底是万历皇帝的先生,向着他的学生。 但我的镠儿不也是他的学生?” “咱还就不信了,这内阁的大学士还能都告病不成!咱的懿旨还能发不出去?” 李太后的语气不善。 “母后,什么懿旨?” 刚刚醒过来,来到慈宁宫的朱翊镠问道。 “你皇兄失德,咱要废了他,立你做皇帝。” 李太后看向自己的小儿子。 “不可,不可,母后,此事万万不可啊!皇兄只是失手罢了。” 朱翊镠慌忙的说道。 朱翊镠穿越以来最大的危机,将要摆在自己面前了。 废立皇帝之事哪有那么容易? 历史上也并没有真正的废掉万历皇帝。 若是这等懿旨一下,万历皇帝朱翊钧心里怕是只会恨死自己。 朱翊钧也是李太后的亲生骨肉,苦苦哀求几天怕是就会心软,到时候自己一个威胁到皇位的亲王,当如何自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皇帝报复一个没有实权的藩王,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李太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他都要杀你了,你还如此的维护他做甚!” 说完,李太后对冯保说道:“你再去一趟内阁,看看次辅大学士和三辅大学士是否在当值。” “冯公公!莫要去!” 朱翊镠焦急不已。 冯保闻言放慢了脚步,但也没听到李太后的命令,就疾步走出了慈宁宫。 “皇上驾到!”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进来。 “见过母后。” 朱翊钧一走进慈宁宫,就扑通一声跪下来了。 “咱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李太后带着浓浓的疏离感说道。 “母后,朕错了,朕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原谅朕吧……”朱翊钧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 “是啊,皇兄知错了,您就原谅皇兄吧。” 朱翊镠也跟着乞求道。 “咱意已决,要改立潞王为太子。” 李太后的话传到了朱翊钧的耳朵里,朱翊钧顿时身形摇晃不已,“母后……” 朱翊镠看着脸色煞白的朱翊钧,急忙要去扶住。 谁知,朱翊钧却一把甩开朱翊镠的手,“朕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来怜悯朕!” 这一甩,朱翊镠踉跄的后退了几步。 朱翊镠看着朱翊钧眼中浓浓的仇恨之色,心中猛然一颤。 天家无亲情,更何况是涉及到皇位之争的时候。 “母后,您再给儿臣一次机会!朕保证改过自新,再也不如此了!” 朱翊钧痛哭流涕。 但李太后并没有为之所动。 而内阁之中,冯保当着次辅张四维和三辅申时行的面,传着李太后的懿旨,“两位阁老,太后娘娘懿旨,万历皇帝不修德行,荒淫无度,所以娘娘要废掉万历皇帝,另立潞王为帝!” 前来听旨的张四维和申时行听到了冯保宣布的口谕,竟一时间愣在那里。 “元辅在何处? 此等大事,须元辅决断。” 张四维是个人精,有大事第一时间就想到张居正。 “张先生染上了风寒,正在家静养。” 冯保叹了口气说道。 三辅申时行的座师正是张居正,申时行不动声色,“元辅身体有恙,本部阁于情于理都得去探望一下恩师。” “内阁之事,看来要劳烦张阁老了。 二位,仆先行告退了。” 一下子,这个皮球又踢到了张四维的身上。 张四维看着溜之大吉的申时行,不禁暗骂一声滑头。 看着申时行离开了文渊阁,张四维心中冷笑一声,你们不来写这个圣旨,我来。 他张四维,说是入内阁预参机务,名义上是次辅,是大学士,其实就是给首辅张居正的跑腿小吏罢了。 如今太后当政,要立潞王为帝,张居正乃是万历皇帝之师,肯定要避讳甚至反对,但有了机会张四维如何不把握? 张四维笑着对冯保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本部阁来拟懿旨。”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高皇帝创业垂十五年,定鼎中原,扫除残元,恢复中华。 成祖即位,数征漠北,蒙古远遁,不敢犯境,及至仁宣,布武施恩。 隆庆先皇虽秉国仅六年,但北封俺答,靖平北方蒙古之患。 来献白环,岂直皇虞之世,入贡素雉,非止隆周之日。 固以效珍川陆,表瑞烟云,甘露醴泉,旦夕凝涌,嘉禾朱草,孳植郊甸。” “朕入纂鸿休,将承世祀,籍援立之厚,延宗社之算,静言大运,欣于避贤,远惟唐、虞禅代之典,其可昧兴替之礼,稽神祇之望。 神器不可一日无主,天下尊位不可虚空。 朕今便逊于别宫,归帝位于潞王,推圣与能,眇符前轨。 主者宣布天下,以时施行。 钦此!” 张四维洋洋洒洒数百言,挥毫立就。 这将是张四维人生中最大的豪赌。 旁边的冯保看的直皱眉,“张大人,您这旨意拟错了,是太后的懿旨。” 张四维微微一笑,“冯公公,皇帝废立之事,并非是皇家一家之事,而关乎于天下百姓。 所以这份诏书,也要维护我大明的皇家体面,以皇上下旨禅让最为合适了。” 冯保恍然大悟,“张大人不愧是大学士,思虑周到,咱家拍马不及。” 说完,冯保小心翼翼的把张四维写的旨意塞进衣袖。 “张大人,他日宣麻拜相,咱家当登门造访。” 冯保意味深长的说道。 “公公抬举我张某人了。” 张四维笑着说道。 慈宁宫。 空气都要凝固住了。 万历皇帝朱翊钧依旧长跪不起,在权力面前,什么天子的尊严都是形同虚设。 没有理会朱翊钧,李太后闭上眼睛假寐,像是等待着些什么。 “太后娘娘,旨意已经拟好了,请您过目。” 等的那个人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是哪位大学士手书?” 李太后一边打开旨意,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内阁次辅张四维张大人。” 冯保回答道,但就在他回身之际,看到了跪地的朱翊钧一脸怨毒的盯着他冯保,冯保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好!” 李太后拍案而起。 “这张四维张大学士不但是个忠心的,而且还文采斐然!” 站在李太后一旁的朱翊镠一目十行的读着诏书,这不是懿旨而是禅位的圣旨!朱翊镠越看越是胆战心惊。 “母后!这万万不可啊,儿臣做不得皇帝的。” 朱翊镠再次出言阻拦。 做大明的藩王的日子可比皇帝舒服多了:美酒在手,美人在怀,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发展什么样的兴趣爱好,都不会被文官指着鼻子骂。 皇帝不勤政,那是昏庸,会被骂,藩王不视政,那是修德,会被夸。 当皇帝干嘛? 修个殿,盖个园子,会被文官骑在脖子上骂;不修殿,不盖园子,追求文治武功,会被文官指着鼻子骂。 看自己的便宜老爹隆庆皇帝就是这样,皇帝唯唯诺诺,就会被文官重拳出击,但能重拳出击的皇帝,除了太祖高皇帝和成祖文皇帝,还能有几位? “胡闹!神器不可一日无主,天下尊位不可虚空!” 说完,李太后又冷冷的看向长跪在地的朱翊钧,把圣旨扔了过去: “皇帝,请你赶紧用印!” 朱翊钧捡起没有盖印的圣旨,越看下去越是抑制不住的全身颤抖。 畏惧,愤怒,不甘,仇恨…… “儿臣,儿臣知道了……”拿着圣旨起身的朱翊钧,失魂落魄的一步步走出了慈宁宫。 看着朱翊钧落寞的背影,李太后内心隐隐一痛。 朱翊镠的心中也隐隐一痛:完了完了,凉了凉了,自己是彻底被万历记恨住了。 走出慈宁宫的朱翊钧脸色不复刚刚的悲怆,微微偏过头对着一旁的小宦官说道: “传信元辅。” “朕的安危尽系在他身。” 第6章 各方谋划,早膳有毒! 得到慈宁宫消息的张四维,坐在自己书房之内闭着双眼,一言不发。 显然,那张没有盖上玉玺、没有昭告天下的圣旨,已经成了变数。 张四维知道,天家之事诡谲难测,插手皇位之事更容易引火烧身。 但是,他张四维已经不想做张居正的内阁傀儡了。 “呵,吾名为次辅,实为他张太岳的吏员罢了。” 五十多岁的张居正,不能说不是正值壮年。 若是张居正像他的座师徐阶一般长寿,那还要把持着整个中枢一二十年! 这对一个有野心的政治家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这一场拥立新帝的惊天豪赌,张四维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笑到最后。 赌注下好,就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他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哪怕只是提高一点点赢面。 “兄长。” 一个身形瘦削,面留短须的年轻男子推开了书房的门。 张四维听到了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张四端。 “坐。” 张四维没有多说什么,将收买的宫中太监所写的密信递给了张四端。 张家是山西盐商,是财力雄厚的富商,以重金结交一些内侍做耳目自然是手到擒来。 张四端接过密信,小心翼翼的展开。 越是往下看去,张四端的眉头就越是紧锁着厉害。 “糊涂!” 张四端将密信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面对这天下至尊之位,潞王竟如此优柔寡断!” 张四端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依你看,这潞王是否有故意为之的嫌疑?” 张四维问道。 张四端略微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潞王如何能精确的琢磨天子会拔剑将其误伤? 如何能精确的判断李太后会被冯保唤过来?” “潞王今年十有三岁,其龄尚幼,养在深宫之中,何能有如此心机?” 张四维闻言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但如果潞王不是这等心思深沉之辈,那确实是有些优柔寡断了。” 张四维从桌前站了起来,在书窗面前不断踱步。 “如此一来,倒是潞王在念及兄弟的骨肉之情。” “若是当今天子度过危机,那兄长危矣……”张四端也跟着站了起来。 “吾弟可有良策?” “既然李太后和潞王都念及骨肉之情,那便将他们的温情彻底击碎!” 张四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什么意思?” 张四维转过身来。 “兄长可在内廷有愿意为我张家赴死的暗子?” 张四端问道。 “嗯。” 张四维没有否认,“你想怎么做?” “栽赃嫁祸。” …… 回到乾清宫的朱翊钧,并没有将圣旨盖上玉玺,而是将通天冠和衮服脱了下来,换上了一身素服。 “朕要摆驾奉先殿。” 朱翊钧对着一旁的小太监吩咐道。 “是,万岁爷。” 小太监领了旨意急匆匆的离开了。 这一晚,万历皇帝在奉先殿跪求大明列祖列宗原谅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紫禁城。 回到自己府邸的张居正端坐在自己的书房内。 一向冷静的张居正此时也是心乱如麻。 从隆庆六年,到现在的万历八年。 张居正辅佐着年幼的万历,一路走过了八年有余。 这八年多,张居正扮演着亦师亦父的角色,倾注了自己太多的心血。 他还记得八年前的文华殿,十岁的天子神情忐忑的端坐在龙椅上,“张先生,父皇走了只剩了我们孤儿寡母。” “母后说,您会辅佐朕治理好大明的江山,对吗?” 看着说着这些话的小皇帝眼睛里亮晶晶的,张居正心中的某个地方忽然一软。 “臣必当鞠躬尽瘁,不负先帝和太后的嘱托!” 君臣之间的一幕幕,在张居正的脑海里不断的浮现。 但随之,朱翊钧在宫中酗酒伤人,荒淫无度的事情将张居正拉回了现实。 “皇兄今年已经十又有八岁,但朝廷之事,决断于先生,宫中之事,决断于母后。 张先生若居此位,岂会久不生怨?” 朱翊镠的话语在也张居正的脑中回荡着。 一边是八年深厚的感情和心血,一边是希望破碎的失望与难过,张居正苦苦的煎熬着。 “何至于此啊。” 张居正苦笑道。 面对着废立皇帝的大事,张居正终究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相爷,刚刚有人在我们府里塞了封信。” 游七敲了敲门,走进了书房。 “信封上写着元辅亲启,看到的家丁没敢打开就给了我,小人不敢擅自做主,就拿来交由相爷了。” 游七说道。 张居正点了点头,接过了信件。 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字条:“朕的安危尽系在元辅之身。” 正是万历皇帝的传信。 终究,张居正还是心里一软,“罢了罢了,皇帝还小,年少做些荒唐事也不是什么死罪。” 本来想要上奏章给李太后的张居正又停下了笔。 这毕竟涉及到李太后的小儿子潞王朱翊镠,越是外臣干涉,可能越是会激起李太后的不快。 很快,张居正又提笔开始行文: “臣张居正谨言。” “陛下之所作所为,非是圣主明君之行。 天道有其常,是故尧存桀亡。 望陛下三省自身,为人君者,天下之君父也。” “韩非子所言,圣人执要,要在四方。 若圣人无德,则四方失秩。” “臣以为舐犊情深岂非人之常情乎? 天家亦是如此。” “慈圣太后心地良善,定不忍心陛下遭受困苦。” “潞王年纪虽幼,但是恭谦仁厚,聪慧贤德,望陛下厚待之。” “此外,臣以为,陛下应下诏罪己,昭告天下,以示痛改前非!” 写完密奏的张居正把密奏交给了侯立在一旁的游七。 “等到明天早上宫门一开,你就把它递给冯保的管家徐爵。” “就说此事不容有失。” 张居正说道。 “是,相爷。” 游七小心翼翼的接过密奏,躬身离开了书房。 这一晚,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谋算着什么。 当然,这不包括朱翊镠,他只是单纯的失眠。 躺在床上的朱翊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开始感觉到了自己的肩膀伤口隐隐作痛。 但这不是朱翊镠还没有入睡的理由。 朱翊钧始终忘不了万历皇帝朱翊钧看向他的眼神:怨毒,愤恨,不甘…… 朱翊钧的眼神只有朱翊镠看到了。 怕是万历皇帝觉得自己只是个懵懂的少年,只是个无权的藩王。 朱翊镠自嘲的笑了笑。 “别人穿越都是开局乱杀。” “怎么到我穿越就成了开局差点被杀呢?” “别人是穿越不到三个月,就什么登基了灭国了。” “我倒好穿越不到三个月,就得罪皇帝了就要芭比Q了。” 朱翊镠对着床上的帷幔开始怀疑人生。 “我自己就只是一个藩王,要是按照史书上来发展,等到万历十年张居正去世,就是万历皇帝亲政的时候。” “到时候把我的封地选到什么岭南琼州,再在路上派人堵截杀掉我。” “简直比杀鸡仔儿还容易。” “难道自己真的还要去搏一搏这个皇位吗?” 朱翊镠的脑海里的想法不住翻腾。 可是也是并不能改变时局。 真正能左右皇位归属的,无非就是李太后和张居正了。 “兄弟阋墙之事,断断不可发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朱翊镠只能想着明天一早,再去李太后那里帮万历皇帝求求情,保不齐哪天还能念自己点好。 翌日清晨。 带着心事直到深夜才入睡的朱翊镠再一次被老太监高兴安叫醒。 “殿下,殿下,您快醒醒!” 朱翊镠顶着个黑眼圈,睁眼就开始怀疑人生:我这是进入开端的循环了? 我还能再重来一次? 但下一句话就将朱翊镠的幻想无情的击碎了。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 高兴安的神色慌张不已。 “发生什么事了?” 朱翊镠靠着枕头坐了起来。 “殿下……”高兴安支支吾吾的说。 朱翊镠会意,就对房内的那些太监宫女们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 “喏。” 太监宫女们依言走出了房间。 “殿下您看。” 高兴安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朱翊镠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字:早膳有毒。 朱翊镠看到这四个字瞬间清醒过来了,“此事先不要声张。” “是否是有可能是谁闹的笑话。” 高兴安点了点头,像是自我安慰的说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 朱翊镠下床穿上了靴子。 “等早膳过来一看便知。” 朱翊镠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拿起了托盘上的衣袍。 “嘶……”朱翊镠想尝试着穿上衣袍,还是感觉伤口隐隐作痛。 “殿下,老奴来帮您更衣。” 高兴安急忙接过来朱翊镠的衣袍。 朱翊镠因为疼痛,也只能由着高兴安来。 “殿下,今日的早膳已经由尚膳司的太监送过来了。” 一个宫女敲了敲房门,轻声说道。 “让传膳的太监把早膳送进房间里来吧。” 朱翊镠沉声说道。 第7章 殿下,杨公公自尽了! 听到了朱翊镠的话语,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 一群小太监都提着食盒小心翼翼的鱼贯而入。 每一个食盒都只盛放一道菜。 “奴才叩见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看到刚刚换好衣袍的朱翊镠,尚膳司的小太监们躬身行礼。 “免礼吧。” 朱翊镠看着小太监们说道。 “谢殿下。” 说完,一个个小太监就把食盒的盖子打开。 “殿下,这是尚膳司给您准备的早膳。” 为首的一个小太监说道。 “今天怎么不是母后来给孤送早膳?” 朱翊镠在桌前坐下,漫不经心的问道。 “奴才也不知道……管事的杨公公一大早就把奴才们喊了起来……”小太监唯唯诺诺的说道。 红烧乳鸽,清蒸鹿尾,金丝燕窝,白玉参汤…… 朱翊镠看着这桌反常的早膳,感叹道:“这也是为了孤下了血本了。” “就这七八道菜,少说也得几千两的银子,有点浪费喽。” 旁边侍候的高兴安不住打着眼色。 “怎么,大伴想要尝尝尚膳司的手艺?” 朱翊镠笑道。 高兴安一听就浑身一颤,就要作势跪下,“殿下……奴才怕是无福消受啊……” “别跪了,你不想吃还不快找只猫猫狗狗的回来?” 朱翊镠说道。 高兴安如蒙大赦,“是是是,奴才这就去找。” 说完,高兴安就忙不迭的跑出了房间。 尚膳司的小太监看着朱翊镠一口不食,又没有让自己把饭菜撤走,有些不安。 “尚膳司的杨公公可是何许人?” 朱翊镠像是不经意提起一般,向为首的小太监问道。 “启禀殿下,杨公公是尚膳司的老人了,从小的进宫起,他就在尚膳司做事了。” 小太监忙回答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一个小太监连宫门都出不去,谋害自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那个尚膳司的杨公公了。 朱翊镠心里正想着,高兴安急慌慌的拎着一个黑布盖着的小笼子就走了进来。 “殿下,这宫中的猫猫狗狗都是贵人们养着的,奴婢实在是寻不到,看着就这么一笼小鼠,就带了回来。” 高兴安擦了擦头上的汗,说道。 揭开黑布,朱翊镠就看到笼子里有几只白色的小老鼠在吱吱吱。 小白鼠? “怎么会有这种小鼠?” “殿下有所不知,这小鼠身白祥瑞,原为寺庙里的祭祀之物,宫中也有贵人喜欢这个。” “但小鼠一窝一窝生的太多,倒也四处送给无趣的内侍养着。” 听到了高兴安的解释,朱翊镠点了点头。 “你们先下去吧,等孤用完早膳再叫你。” 朱翊镠对着尚膳司的小太监们说道。 “是,殿下。” 随着房门又一次被关上,朱翊镠深吸一口气,夹了些肉菜扔到了笼中。 几只小白鼠一看到有食物,就吱吱吱的抢夺,很快就把食物吃完了。 看着小白鼠把食物一点点吃完,高兴安的心中忐忑,额头更是隐隐渗出来冷汗。 起初,小白鼠还在欢快的在笼子里乱窜,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竟然都横七竖八的躺在了笼子里,一动不动。 见到这个场景,高兴安直接瘫倒在地。 他十几岁入宫,看着后宫三十多年的争斗。 成了了潞王的贴身太监之后,高兴安原以为远离了那些巨大的漩涡,但如今,真的有人在潞王殿下的早膳里面下了毒。 “殿下,快把这个事情告诉太后娘娘吧……现在太危险了……”高兴安颤声说道。 “不可,现在怎么还能给母后添堵?” 朱翊镠摇了摇头说道。 “先去把人带回来,没有确切的证据之下,就给天家的亲情,留一层遮羞布吧。” “你找几个小太监,去尚膳司,把那个杨公公带来,孤有事要问他。” 朱翊镠再度坐下说道。 “殿下……”高兴安还想劝些什么。 “按孤的命令去做。” 朱翊镠的眸子开阖之间已经有了丝丝冷意。 “是。” 看着眼前的朱翊镠,高兴安只得去做。 高兴安离开之后,朱翊镠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真的有人下毒,想取自己的性命! 那会是谁? 自己得罪了谁? 答案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皇兄,孤真没想当皇帝,你为何真的想置孤于死地?” 这一刻的朱翊镠,只能再搏一搏了。 “皇帝废立之事,有谁牵连进来了?” 朱翊镠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拿起笔在宣纸上画出思维图。 李太后,万历皇帝,冯保,张居正……这几个重要的人物,还有谁呢? “如果我是万历皇帝,在如此的情况下,我会去仇恨谁?” “李太后和我自然是首当其冲。” “冯保!自己信任的大伴,不仅告密,还把禅位的圣旨拿了回来!” “对,圣旨!” 朱翊镠灵光一现。 “拟旨的内阁次辅张四维也会被狠狠的记恨住。” “如果我是万历,那么就必须要抓住李太后和张居正,这二人的态度最能决定皇位的归属。” 朱翊镠一点点的代入万历皇帝的视角。 “万历皇帝所痛恨的人,就是我的助力。” “冯保在内宫,张四维在外廷。 冯保有李太后和张居正两颗参天大树靠着,现在一定是没有那么着急。 反而是张四维,此人完成了禅位诏书,就等于站在了我这边!” “接下来,张四维必定有动作!” “所以说,外廷不必担心,必然会有人为孤摇旗呐喊。” “关键就在这内宫的冯保和李太后。” “如果说高兴安那边顺利,将姓杨的太监带回来审讯出什么证据,到关键时刻给予万历皇帝致命一击!” “如果不顺利,那就把冯保绑上船去!” 朱翊镠仿佛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精打细算着自己寥寥无几的筹码。 “殿下。” 高兴安垂着头回来了。 “人呢。” 朱翊镠放下笔问道。 高兴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奴婢无能,去的时候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嗯?” 朱翊镠皱起眉来。 “那个尚膳司的杨公公,已经在自己房中,悬梁自尽了!” 高兴安说道。 “果然啊,怎么会留把柄给我们?” 朱翊镠苦笑道。 “快起身吧,不怪你。” “今日之事,不许和任何人提及,包括母后,明白吗?” 朱翊镠说道。 “是,殿下。” 高兴安起身回答道。 “主人,这是张首辅给皇上的密奏。” 拿到密奏的徐爵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冯保的住处。 刚刚换好衣服的冯保没有接过密奏,“张先生我是信得过的。” “昨日我去内阁,张先生还假托生病避退。” “今日他就给皇上写了密奏,恐怕是皇上有求于他啊。” 冯保唏嘘道。 “主人……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爵捧着密奏小心翼翼的说道。 “但说无妨。” 冯保端起下人刚刚沏好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主人,您是陪伴了皇上多年的大伴,此事一出,皇上竟然完全没有知会您……恐怕,您是被皇上记恨了。” 徐爵说道。 冯保放下手中的玉脂茶杯,叹了口气,“咱家如何不知会被皇上记恨?” “但识时务者为俊杰。” “咱家名义上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提督,但终归是皇家的家仆罢了。” “而这紫禁城真正的主人,就是慈圣太后。 若是被她责罚,失势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冯保说道。 “如此做也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那这密奏……”徐爵犹豫道。 “张先生的密奏我们扣不下来,就安排个小内侍送到奉先殿那里吧。” 冯保摆了摆手。 “主人,您觉得这……”徐爵指了指天上,“的位置是否有变?” 冯保沉吟了好一会儿,“咱家也不知。” “若是皇上度过这次危机,咱家还得费心去修复关系……” “若是潞王即位……那咱家和张先生的权势,还能再延续个十年八年的。” “静观其变就好啊。” 冯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主人。 小人这就去奉先殿。” 徐爵再度躬身离开了。 佛龛之前的李太后,虽然口中还在念着佛经,但是玉手紧握着佛珠而失去节奏的一颗颗珠子,显示着李太后心中的不平静。 “娘娘,皇上已经在奉先殿跪了一整夜了。” 李太后的贴身宫女轻声说道。 听到这里,李太后没有说话,但是手中已经停住了转动佛珠。 长叹一声的李太后缓缓睁开了眼睛,“翠玉,你说……” “罢了罢了。” 刚刚想要说些什么的李太后忽然意兴阑珊起来。 跟随李太后多年的翠玉,自然是知道李太后此时的心里一定是十分矛盾,但她一介下人,什么都不能说,也什么都不敢说。 万历皇帝无论如何都是李太后的儿子,就像是张居正所说,舐犊情深天家也不可免。 现在的李太后就隐隐有些后悔,之前一气之下就要废掉大儿子的皇位,以后自己的钧儿当如何自处? 听到自己的儿子在奉先殿前跪了一夜,李太后自然是心疼不已。 第8章 万历殿前昏倒,太后动恻隐之心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晴朗的阳光洒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但并未给皇城的深秋多带来几分温暖。 奉先殿前。 跪了一夜的朱翊镠身形略微有些摇晃。 在这个时候,朱翊钧倒是展现了几分的帝王狠辣和决心。 一个小内侍轻声轻脚的走过来,“万岁爷,您要保重龙体,快歇一歇吧。” 朱翊钧全身酸痛,膝盖都失去了知觉,但是没有多加理会。 小内侍没有再出言劝阻,就把袖中的密奏悄悄递给了朱翊钧。 朱翊钧接过来张居正的密奏,心中多了几分安稳。 谨慎的打开密奏,朱翊钧一字不敢遗漏的看着。 …… “慈圣太后心地良善,定不忍心陛下遭受困苦。” 看到这里,朱翊钧点了点头,张居正的意思就要自己去博得母亲的同情。 “潞王年纪虽幼,但是恭谦仁厚,聪慧贤德,望陛下厚待之。” 厚待之,厚待之!朱翊钧心中的仇恨再次被点燃了:若不是自己的弟弟朱翊镠挡了这一剑,李太后怎么会如此的愤怒? 竟然要把自己废掉,立自己的弟弟朱翊镠为帝? 眼下没有子嗣的他,自己的弟弟就成了皇位的第一顺序继承人。 等到自己掌权,一定要把潞王赶的远远的,能除掉的话就更好了,朱翊钧心里想着。 “……臣以为,陛下应下诏罪己,昭告天下,以示痛改前非!” 罪己诏? 看到这里,朱翊钧若颠若狂的笑了:自己究竟是犯了多大的错? 要下旨传诏天下认错。 自己九五之尊的尊严何在? 好一个张先生!好一个张首辅! 但很快,朱翊钧压下了心里的火气,将密奏放进了怀中。 这时的朱翊钧隐隐感觉到一阵头晕,从前一天回乾清宫之后,他就粒米未进。 朱翊钧在等,等来自慈宁宫的懿旨,等自己撑到身体的极限,撑到昏倒在奉先殿前。 这等苦肉计,朱翊钧不相信李太后不会心软。 心里这样想着,没过多久,朱翊钧终究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就昏倒在了奉先殿。 “万岁爷,万岁爷!” “快把万岁爷送回乾清宫!“……一群太监见到这一幕都慌乱不已。 “你们几个先把万岁爷送回去,你们几个赶紧去太医局传唤太医过来为万岁爷诊治!” 此时,文书房管事田义站出来有条不紊的指挥着。 几个太监手忙脚乱的将朱翊钧送回了乾清宫去。 …… “娘娘,文书房管事田义在外求见。” 一个小太监垂着头禀报着。 “文书房管事? 是钧儿身边的人?” 李太后沉吟了一会儿,“让他进来吧。” 没过多久,田义就走进了慈宁宫。 “奴才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田义跪地恭恭敬敬的行礼。 “你不在文书房,来慈宁宫有何事?” 李太后淡漠的说道。 田义抬起头来,带着哭腔说道:“娘娘,您快去看看万岁爷吧。” “嗯? 钧儿怎么了。” 李太后问道。 “万岁爷他在奉先殿前,昏倒了!” 田义颤声说道。 “求求您去看看万岁爷吧。” 田义不断的叩头。 李太后神情紧张的说道:“怎么回事? 那还不传太医?” 田义说道:“估计是万岁爷劳累过度,已经去传太医了,所以奴才第一时间就来跟您禀报。” “求求您去看看万岁爷吧,怎么说万岁爷也是您的亲骨肉啊。” 闻言,李太后站起身来,“罢了罢了,我就去看看他吧。” 田义听到了李太后所言大喜,一边叩头一边不住说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难得有你这个忠诚的。” 李太后说道。 “快起来,前面带路吧。” “是,娘娘。” 乾清宫内。 躺在龙榻上的朱翊钧脸色略微苍白。 本来就是纵欲过度的朱翊钧跪了一夜就是处在身体的极限了,全靠着一口气撑着。 现在昏倒之后再度醒来,朱翊钧觉得浑身已经没有了力气。 “陛下,您龙体无大碍,就是劳累过度,再加上没有用膳导致累倒虚脱。” “喝两碗米粥好好休息就好了。” 太医恭敬的说道。 朱翊钧点了点头,就再度阖上了眼睛。 紫金香炉中的龙涎香一支一支的燃烧着,细微的燃烧声朱翊钧都听在了耳中。 “太后娘娘驾到!” 一声通禀在乾清宫里回荡着。 朱翊钧心里送了一口气,终于等到了! “钧儿,钧儿。” 李太后步履匆匆,急切的说道。 这时,李太后看到了往乾清宫外出的太医。 太医看到了太后的到来,停步行礼说道:“臣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吧。” 李太后说道。 “皇帝现在怎么样了?” “启禀太后,皇上的龙体并无大碍,就是劳累过度再加上没有用膳导致昏倒。” 太医恭敬的说道。 李太后听到太医的禀报,这才放下心来。 “好,咱知道了。 无事的话你就先退下吧。” 李太后说道。 “臣告退。” 李太后缓缓走向龙榻,就坐在了龙榻边上。 看着自己长子朱翊钧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血色,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李太后的心中满是怜惜。 虽然李太后对朱翊钧的所作所为已经是失望不已,但终究还是自己十月怀胎的骨肉,一点点看着他长大成人。 “钧儿……”李太后喃喃自语道。 就在这时,朱翊钧掌握着最准确的时间睁开了眼睛,用着虚弱的语气开口说道:“母后……儿臣知错了……” “您就原谅儿臣这一次吧……” “儿臣已经请求列祖列宗原谅了。” 听到朱翊钧如此可怜的模样,李太后终究还是心中一软,轻声说道:“你以后可莫要再做什么荒唐事了。” “儿臣……再也不会让母后失望了,一定尽心竭力治理好大明的江山。 “听到了李太后松口,朱翊钧极力掩饰心中的喜悦,继续用着虚弱的声音说着话。 张府,书房。 张四维和张四端再度坐下。 “事情已经进行的如何了?” 张四维问道。 张四端胸有成竹的说道:“兄长勿忧。” “尚膳司的杨公公已经在自己的住处自尽了,潞王身边的高公公带人去查过,但是不了了之了。” “潞王受如此性命之威胁,定然会上报太后,凶手自然指向天子。” “这就是所谓栽赃嫁祸。” 张四维点了点头,带有一些忧虑的说道:“此等大事不可出现一丝纰漏。” “接下来就是庙堂之争了。” “吾已知晓张太岳反对另立新帝之意。” 张四端笑着说道:“兄长,这不是好事吗?” “若是张太岳一力促新帝登基,那兄长的从龙之功就会大打折扣!”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不日朝廷将会有人上疏反对另立新帝,所以吾已经开始召集门生故吏准备上疏予以驳斥了。” 张四维轻轻捋着胡须。 “朝廷之内不能只出现反对另立新帝的一种声音。” “兄长所言极是,我这就回去写奏章。” 张四端说道。 “大位未定,你我的前途皆是如无根之萍。” 张四维说道。 “我辈读书人,若不能治国平天下,就枉为官矣!” “大丈夫岂能久居于人下? 有人云练武必争,争资源,分高下,以此扬名立万。 文人岂不如此? 习文亦争,争文义,争政理,争何人能为生民立命!” “不能入阁拜相,不如回乡教书罢了。” “谨受兄长教诲。” 张四端微微躬身行礼。 另一边,得知李太后前往乾清宫的朱翊镠也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大伴,给孤寻冯大珰过来,孤有要事。” 朱翊镠吩咐道。 “殿下,冯公公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督公,您见他有些不合祖制吧……”高兴安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碍事的,你只管去做,出了事孤一力承担。” 朱翊镠说道。 看到朱翊镠如此坚决,高兴安只得去寻冯保。 “你可以先去司礼监看看冯保是否在。” 司礼监,在明代宦官二十四衙门中排在第一,其司礼监首领司礼监掌印太监更是被称之为“内相”。 作为宫中权势最大的宦官,冯保在宫中有一处轮值的住处,但在宫外的宅子更是豪华无比,富丽堂皇。 所以能不能在宫里寻到冯保,全是运气。 高兴安从慈宁宫一出来就直奔司礼监而去。 司礼监在景山的后面,离慈宁宫相去甚远,所以对高兴安来说,这一趟跑下去,也是个不小的考验。 所幸,高兴安还没过玄武门,便遇到了前呼后拥的冯保。 看见冯保身旁十几个小太监毕恭毕敬的跟随,高兴安的眼底也有了一丝艳羡。 “咱家见过冯公公。” 高兴安率先低头问候道。 冯保含笑点了点头,“这不是潞王殿下身旁的高公公吗?” “冯公公还能记得咱家,咱家不胜荣光。” 高兴安客套道。 “只是冯公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原本打算寒暄两句就离开的冯保,并不知道高兴安要做些什么。 但面对远远威胁不到自己的高兴安,冯保也并没有多少防备。 与高兴安往前走了两步,冯保笑吟吟的说道:“高公公找咱家有何事?” “冯公公,潞王殿下要见您!” 第9章 孤要你去给皇兄请罪 听到了高兴安的这句话,冯保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潞王殿下找咱家有何贵干?” 冯保语气淡漠的说道。 “冯公公,这个咱也不知道啊,只是殿下下了命令,咱当下人的也就只能照做。” 高兴安苦笑着说道。 冯保没有说话,站在那里像是在想些什么。 高兴安也不敢出声打扰,也只得跟着冯保站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冯保缓过神来,对身后的那群太监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咱家有事,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说完,冯保就转过头来,恢复了往日笑眯眯的模样,拍了拍高兴安的肩膀说道:“还要劳烦高公公给咱家带路。” 高兴安显得受宠若惊,“冯公公这说的算是什么话,都是咱应该的。” 朝堂之上,随着张居正不欲另立新帝的想法被一众官员们知晓。 内阁三辅申时行,户部尚书张学颜等张居正的一干亲信纷纷上疏。 “天子临朝八年有余,夙夜不寐,励精图治,万不可废!” “万历皇帝在位,乃是亿兆苍生之福,神器不可轻易易手,否则社稷动荡,百姓难安!” 而张四维的一干门生故吏,也都在张四维的指使之下纷纷上疏要求另立新帝。 “九五之尊位,不可轻授与人。 为帝者,需品行高洁,方能垂拱治理天下。” “潞王殿下年少聪颖,久与慈圣太后教导,如登大位,必将为一代明君圣主!” 让朱翊镠和张四维没有想到的是,以国子监祭酒等一干老学究竟然也纷纷上疏,指责万历皇帝荒淫无度,要求立潞王为皇储以观后效。 乾清宫中。 李太后端来亲手熬制的肉粥,一口一口的喂着脸色苍白的朱翊钧。 自从朱翊钧在隆庆六年登基称帝之后,这是李太后第一次喂他吃粥。 在过去的八年里,李太后总是要求自己要勤政,要努力习经义,要做一个好皇帝。 就算自己被严厉的张先生凶了一顿,也不会得到母亲的安慰。 这难得温馨的场面,给朱翊钧久久处在阴影里的心带来了一丝温暖。 但初次品尝过权力滋味的朱翊钧又很快的清醒起来。 看着满脸慈爱的李太后,朱翊钧心中又有一计。 “母后,烫……”朱翊钧虚弱的说道。 李太后吹了吹手中的银匙里的肉粥,在这档口,朱翊钧在被子里的手猛然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 眼泪一下子就从朱翊钧的眼眶之中流出来。 而正欲继续为朱翊钧喂粥的李太后看到了自己儿子眼中的泪水,心中也是满满的不忍。 想到这里,李太后不禁反问自己,是不是对自己的大儿子太过于严厉了? 他明明也是个孩子…… …… 还在房间里的朱翊镠还不知道乾清宫里发生的一切。 但是通过万历皇帝的所作所为,朱翊镠倒是能够猜到个七七八八。 无非就是装可怜和卖惨,挤几滴眼泪去搏李太后同情罢了。 就在这个时候,高兴安轻轻推开门,“殿下,冯公公已经在门口侯着了。” 朱翊镠回过神来,沉声说道:“那快让冯公公进来吧。” 没过一会儿,冯保就笑眯眯的走了进来,“咱家见过潞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孤安,但不知冯公公还能不能安。” 朱翊镠嘴角带着笑容。 “殿下此言何意?” 冯保满脸带笑的问道。 “那孤就开门见山了。” “冯公公不日将会大祸临头了。” 朱翊镠神情严肃的说道。 “潞王殿下怎会如此说?” 冯保也收起了往日的笑容,盯着朱翊镠问道。 “那天皇兄之事,是否是冯公公前去告诉母后的?” 朱翊镠问道。 “是咱家。” 冯保没有反驳。 “入内阁取禅让的圣旨之事,可是冯公公前去的?” 朱翊镠问道。 “是咱家。” 冯保回答道。 “此二事一出,冯公公卧榻岂能安睡?” 朱翊镠继续说道。 这两件事本来就是冯保的心事,如今被朱翊镠直接放在明面上点出,倒有些直戳冯保的痛处了。 “皇上圣明,岂能和我们这些下人计较?” 冯保强颜欢笑的说道。 “明人不说暗话,冯公公也不要怪孤直来直去了。” 朱翊镠说道。 “冯公公看着皇兄自幼至今,但随着皇兄年岁见长,冯公公是否感觉到一股疏离之意?” “皇兄贵为九五之尊,如果说皇兄度过了这次危机,那么作为至高无上的天子,自然不能会被拂了面子。” “母后要立孤为天子,孤心里也明白,如此定会被皇兄所记恨。 但只要母后在,皇兄对孤动手就不易。” “反倒是冯公公。” “你可记得武宗朝的刘瑾刘公公? 再得天子恩宠,也被一朝处决。” 朱翊镠沉声说道。 “咱家可不是像刘瑾一般把持朝政,祸乱朝纲!” 冯保高声说道。 “孤知道公公素来有贤名。” “但是等皇兄亲政,势必要清算一批人来树立自己的权威。” “冯公公说,到时候皇兄拿谁开刀最好?” 朱翊镠盯着冯保说道。 冯保听到此处,顿时冷汗涔涔。 是啊,自己只是一个奴才,杀生夺予不过是天子的一句话罢了。 李太后又怎么会为了自己和皇上翻脸呢? 到时候,记恨着自己的万历皇帝拿自己开刀,可是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冯保猛然抬起头来,“潞王殿下可有良策?” “咱家可是听闻太后娘娘已经动了恻隐之心,想要原谅皇上了。” “孤确实有一计策,所以才叫冯公公来此处商议。” 朱翊镠笑了。 “那潞王殿下可是有十分的把握?” 冯保问道。 听到这里,朱翊镠笑的更大声了,“哈哈哈哈哈。” “孤的冯公公,若是孤有十分的把握,又何必来叫冯公公来此商议呢?” “此策不过是有五分的把握罢了,冯公公可是怕了?” 朱翊镠说道。 听到这里,冯保倒是笑了。 “殿下这就小看了咱家。” “莫说是五分的把握,就算是只有三分,咱家也愿意搏一搏!” 冯保的眼底透露着几分狠劲儿。 “只是潞王殿下他日成功登上大宝之位,咱家能得到什么?” “孤给不了冯公公什么。” 朱翊镠说道。 “司礼监掌印太监和东厂督公,已经是作为宦官的权力顶峰了。” “所以孤可以给你一世平安和一生的荣华富贵。” 朱翊镠说道。 但谁知冯保摇了摇头,“潞王殿下,恕咱家无礼。” “这份筹码,还不够。” 朱翊镠盯着冯保,语气之中已经有了几分冷意,“冯公公想要如何?” “那孤把皇位让给你好了。” 冯保连连摆手,“潞王殿下误会了。” “咱家想要为自己搏一个爵位。” 朱翊镠反问道:“本朝尚未有宦官封爵之先例。 若是登基以爵位来换取,孤不就和英宗皇帝无二了?” 明英宗就是大名鼎鼎的将大明几十万军队在土木堡送给瓦剌杀的大明“战神”、在九边轮流让边将开城门有着朱叫门之称的朱祁镇。 朱祁镇在夺门之变之后,大肆封赏官员,导致时局混乱无比。 看着冯保失望无比的神情,朱翊镠又突然开口说道:“冯公公尚能饭否?” 冯保不解其意。 “若是孤能登临帝位,定然要征讨四夷。 若是冯公公有心,孤到时候可以给你机会,能不能立下战功就看冯公公自己了。” 朱翊镠说道。 听到朱翊镠的这一句,冯保的心思一下子活络过来,如若真是有机会立下战功,自己就会成为大明朝第一个封爵的宦官! 至于军功,冯保在司礼监对全国各个边镇和千户所可是一清二楚,哪个将领英勇善战,哪个将领只知道杀良冒功,哪个将领只知道攀附大臣,冯保可以说是如数家珍。 “但若是封爵,冯公公就只能做个富家翁了。” 朱翊镠意有所指。 “有了殿下这句话,老奴心里就有了底气和奔头了。” 冯保笑眯眯的说道。 悄然间,冯保的自称从咱家变成了老奴。 朱翊镠察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但是没有多言。 在宫里厮混了几十年的主儿,自然都是人精。 “殿下要老奴怎么做?” 冯保问道。 “想必今日满朝文武会上奏章,大部分一定都是反对另立新帝的。 但也一定会有那么几本奏章是夸赞孤贤明可即帝位的。” “而已经积压了两天的奏章必须要处理。 皇兄尚在乾清宫休息,所以这奏章必定是由母后过目。” “所以你要做的,就是找几本反对另立新帝的奏章,再找数目相当的几本支持另立新帝的奏章。” 朱翊镠缓缓说道。 “如此一来,就给了母后一种错觉:朝堂之上,支持和反对的两派势均力敌。 此为其一。” “老奴记下了。” 冯保暗暗心惊潞王的缜密心思,但单凭这一点,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这其二嘛,可能就要委屈一下冯公公了。” 朱翊镠笑吟吟的说道。 冯保并不知道潞王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凭殿下吩咐。” 冯保低着头回答道。 朱翊钧似笑非笑的说道: “孤要你去给皇兄请罪!” 第10章 慈宁宫冯保念奏章,李太后再度犹豫 听到朱翊镠的这句话,冯保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什么问题。 “殿下是何意思?” 冯保不解的问道。 “前面的一些都是细节,但这关键一环,就在于冯公公了。” 朱翊钧沉声说道。 “韩信忍受胯下之辱,他日才能随着汉高祖征战天下,裂土封侯。 不知冯公公可有这个决心?” “殿下但说无妨。” “孤要你在母后拿回那道未盖印的圣旨之后,去给皇兄请罪!” 朱翊镠一字一句的说道。 冯保眼神一凝,等待着朱翊镠的下文。 “母后拿回那道未盖印圣旨就意味着不再追究皇兄的罪责。 冯公公就要在那天,备上最上等的酒菜,去给皇兄负荆请罪!” “皇兄无论是再聪慧,也终究是个十八岁的孩子。” “嗜酒之人,极度压抑的状态下更需要酒来发泄自己。” “而皇兄压抑数日,终于保住了皇位,纵然他再借前车之鉴,你冯公公一奉承二谄媚三请罪,劝一杯酒,皇兄自然也会控制不住只喝一杯酒。” 朱翊钧笑着说道。 “人都是喜欢在酒后发泄情绪宣泄不满的。 若是皇兄在此时说上几句大逆不道的话语。” “又恰巧在这个时候,孤的伤口崩裂开来血流不止……” “母后在一气一急之中,则乾坤必定。” 朱翊镠说道。 冯保看着眼前的潞王侃侃而谈,心思之缜密,洞察人心之清楚,自己竟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说万历皇帝朱翊钧是个十八岁的孩子,他自己今年才刚刚年满十四岁。 “殿下不是说无意争夺大位? 为何在这两天改变了想法,还是说殿下本来就有这个想法?” 冯保直言不讳的说道。 “孤本无意这大位,然昨日早膳竟然有毒,有人欲置孤于死地。” 朱翊镠说着,眼神充斥着杀意。 “这一争,无非就是求一个自保罢了。” 朱翊镠没有多说那么多的疑点。 “老奴知道了。” 冯保躬身说道。 …… 回到慈宁宫的李太后,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原谅了自己的大儿子朱翊钧,那自己的小儿子朱翊镠怎么办? 为了阻止朱翊钧的荒唐事,小儿子朱翊镠不但白白挨了一剑,而且原本要立他为新帝的懿旨也作废了。 这岂不是把小儿子架在火上烤? 强忍着心中的不安,李太后来到了朱翊镠的房间前。 高兴安就守在房间门口,一看到李太后到来,高兴安一边行礼一边轻声道:“奴婢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李太后点了点头,“镠儿呢?” 高兴安低声说道:“殿下今日情绪状态不太好,已经睡下了。” 情绪不太好…… 李太后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 在朱翊镠的房前站了一会儿,李太后心中的愧疚感更甚。 “那我就不打搅镠儿休息了。” 李太后就回到了慈宁宫的正殿。 李太后身旁的女官翠玉看到了李太后状态不对,于是开口轻声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太后虽然心烦,但也不愿将自己的心思交于一个女官。 即使是自己最信任的宫女。 “我无事。” “之前司礼监的冯公公来过了。” 翠玉见李太后不愿多说,就禀报道。 “他可说过来找我作甚?” 李太后秀眉微蹙的说道。 “冯公公说,近几日司礼监积压了许多的奏章,前来向您请示如何处理。” 翠玉小心翼翼的说道。 “将冯保唤过来,让他把司礼监这几日的奏章送过来。” 李太后揉了揉眉心。 翠玉得了口谕,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镠儿……” “钧儿……”李太后喃喃道。 没到一炷香,翠玉就带着冯保来到了慈宁宫。 “娘娘,冯公公给您带来了。” 翠玉恭敬的说道。 看着往日雍容华贵的李太后的眉宇之间,都是愁云惨淡。 冯保在心中对潞王的分量隐隐有了些了解。 “奴才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冯保抱着一摞奏章,高声喊道。 李太后微微颔首,“近日朝中可有什么动静?” 冯保脸色有些为难,“奴才,奴才不敢说……” “说便是。” 李太后说出的短短的三个字带着不容置疑。 “朝廷里关于帝位之事争论不休……” “娘娘也知道,奴才是看着万岁爷长大的,万岁爷也才是个十八岁的孩子,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冯保说道。 “好了,莫要再说你的想法给我听了,我想听听各位臣工的想法。” 李太后打断了冯保的话。 “是,娘娘。” “现在朝中分为三派,分别是支持另立新帝,反对另立新帝和立潞王殿下为皇储以观后效。” 冯保面上战战兢兢的说道。 “立潞王为皇储?” 李太后闻言一愣。 “他们说……万岁爷所做不似人君,但立潞王为皇储以观万岁爷后效……”冯保小心翼翼的说道。 “混账东西!” 李太后听到这里怒不可遏。 “什么以观后效?” “潞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如何立为皇储?” “他年皇帝有了子嗣,皇储之位再易。” “那我的潞王当如何自处? 一个废掉的皇储谁能容得下他?” 李太后气冲冲的拍着案桌。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您要保重凤体啊!” 冯保慌忙跪下说道。 一旁的翠玉见此,急忙给李太后递了一杯参茶,“娘娘,您快喝点茶消消气。” 李太后接过参茶,轻轻喝了一口,“这些官员拿着朝廷给他们的俸禄,只想着他们自己的利益!” “冯保,你把他们所上的奏章念念。” 李太后顺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是,娘娘。” 冯保心里暗暗佩服着朱翊镠的谋算。 “臣内阁三辅申时行谨言:自隆庆六年至今,天子临朝已八年有余,夙夜不寐,励精图治,万万不可废!” “当今圣上在位,乃是我大明亿兆苍生之福,神器不可轻易易手,否则社稷动荡,百姓难安。” …… 听到冯保念着反对另立新帝的奏章,李太后面色稍缓。 但随即,冯保又继续读道。 “九五之尊位,不可轻授与人。 为帝者,需品行高洁,方能垂拱治理天下。” “臣内阁次辅张四维谨言:潞王殿下年少聪颖,久与慈圣太后教导,如登大位,必将为一代明君圣主!” …… 又是几本支持另立新帝的奏章。 读着张四维的奏章,冯保心里不禁暗暗被其文笔折服。 洋洋洒洒近千字,没有一字提到万历皇帝的缺处,反而一直在赞美潞王聪颖过人,李太后长于教导。 果不其然,这一份奏章念完,令李太后舒心不已。 李太后是寻常人家出身,是大明妇道人家的典范了。 她对自己的嫡长子严厉无比,因为嫡长子就是继承家业的大宗。 她对自己的小儿子疼爱无比,因为小儿子一贯都能讨自己的欢心。 但是现在的长子朱翊钧令她失望不已,她自己又不能割舍掉这份亲情。 李太后不是吕雉,更不是武则天。 她更像是一个希望孩子守好家业的严母,而不是一个充满着野心的女政治家。 李太后从没想过权倾天下,她只是想好好培养自己的孩儿,仅此而已。 所以她总会在亲情与礼法之间摇摆不定。 冯保后面念的几份奏章,李太后都是心不在焉,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娘娘,这几日重要的奏章都已经读完了。” 冯保恭恭敬敬的说道。 这时候,李太后才回过神来。 “冯保,你说皇帝和潞王,哪个一个更贤明?” 李太后突然开口问道。 “万岁爷和潞王殿下……奴才不敢妄言。” 冯保低着头说道。 “冯保,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先帝在时就对你信任有加。 难道先帝所下的遗旨让你顾命之事都忘记了吗?” 李太后厉声说道。 “那奴才就斗胆说两句了。” “万岁爷自然是英明神武,有帝王气象。” 李太后正要开口,冯保又继续说道:“但潞王殿下,连一小小宫女都能挺身而出救其性命,更何况是对天下百姓?” “此为仁德之象。” 冯保说道。 “仁德,仁德……”李太后听到冯保所言,陷入了沉思。 是啊,镠儿连一个地位低微的宫女都能爱惜其性命,如此仁德的他若是治理天下,岂不是尧舜之君? 李太后心里想着。 想到这里,李太后不禁紧紧的握住了袖中的那道禅位的圣旨。 将李太后神情尽收眼底的冯保,心底又对新帝登基多了几分把握。 李太后的想法已经明显摇摆起来了。 “关于是否另立新帝的奏章,都留中吧。” “其他的奏章都按内阁的票拟来做吧。” 李太后说道。 “是,娘娘。” 冯保说道。 “若无其他的事情,你就回司礼监把这些奏章处理了吧。” 李太后明显有些疲惫。 “奴才告退。” 冯保依言离开了。 等到冯保走远了,李太后对慈宁宫的管事太监说道:“给我把张首辅唤过来。” 但又觉得有几分不妥,“还是莫要唤了,关于今日之事,让张学士递一道奏章上来吧。” 第11章 文华殿经筵?孤不去! 孤不去! 在文华殿之南,盖有黄色琉璃瓦的一片宫闱便是文渊阁。 但就是这短短的百步距离,从明宣宗宣德皇帝之后,百年来就再也没有皇帝再踏入内阁一步。 很快,慈宁宫的懿旨就被送到了张居正的值房中。 张居正自然明白李太后是在询问自己的意思。 既然是李太后出言询问,自然是已经不如先前一般震怒,坚定的要另立新帝了。 但是凌张居正有些不满的是,之前自己给皇上所上的密奏,竟然石沉大海。 天子并没有给予自己回应,更没有下罪己诏。 “终究是皇家之事。” 张居正轻叹一声。 这一次,张居正没有再动恻隐之心,执笔挥毫写下了:天家之事,太后决断。 不论结果,臣当尽心竭力。 那意思就是无论李太后立谁为帝,他张居正都会尽心竭力的辅佐。 写完这张字条,张居正吩咐下去送到慈宁宫。 “把子维和汝默唤到公厅,本辅有事相商。” 张居正对游七吩咐道。 “是,相爷。” 游七恭敬的答道。 …… 文渊阁公厅之内,正前方摆放着一尊铜质鎏金孔子像,东西设座。 关于孔子之像,还颇有渊源。 英宗朝名臣李贤入阁之后,欲在公厅的正前设座,但被大学士彭时所阻,二人争论不休。 明英宗得知此事之后,便派人送了一尊孔子之像立在正前方。 意味着正前方的位置只有圣人可居,文渊阁的大学士不过是预参机务,你们还是好好辅佐吧。 但他们也没有想到,百年之后的文渊阁,有个叫张居正的人,将首辅的权力推向了大明朝的巅峰。 既然没有正座,那么东上首的位置自然就是最尊贵的内阁首辅之座。 张居正的值房离公厅近,就迈步走进了公厅。 公厅的小吏得了消息就赶忙把茶水泡好了。 坐在上首的张居正见张四维和申时行还未来,就端起了茶杯。 就在张居正喝茶之时,张四维和申时行一前一后的迈步走进了公厅。 “我等见过元辅。” 张四维和申时行微微躬身,以示尊重。 张居正放下茶杯微微颔首,“子维和汝默来了?” “快坐吧,今日内阁的茶可是不错。” 张四维和申时行纷纷落座。 “元辅让我等前来,有何事商议?” 张四维心中一动,难道是张居正要清算支持潞王的事情? “之前天子旨意,协理一职,归本部侍郎带管。 南京兵部尚书杨兆上疏请求辞去协理一职,诸位如何看?” 张居正说道。 张四维听到张居正所议论的为朝中之事,顿时松了口气。 张居正开口说道:“本辅之前对其暂供此职,听候裁决。” 张四维说道:“现今元辅之意为何?” “裁革协理一职,令吏部核察两京大小九卿及其所属各衙门,凡有冗滥者尽数裁革。” “同时核实各省的赋税徭役和诸司冒滥冗费等事宜。” “子维和汝默有何意见?” 张居正问道。 张四维和申时行自然没有意见。 张四维只在心里苦笑一声,只是名为议事罢了。 自己这个内阁次辅不过就是提线木偶罢了。 “庐州,凤阳,淮安,扬州等府遭受水灾,本辅以为可按旧例免其田租。” “常熟,吴江,长洲,昆山等地连月灾荒,本辅以为责令户部调拨赈灾粮食。” “闽浙广三省之地,多次有倭奴在海上出没。 虽然历次围剿,斩杀倭奴者数众,但南麂岛和抱虎岛诸处仍有停泊引为据点的倭奴。 本辅以为,应严饬两广总督和巡抚,加强海上戒备,召集军队将其彻底围剿。” …… 张居正将要处理的政务一桩桩一件件的讲了出来,而坐在两侧的张四维和申时行只能是安安静静的听着。 这些政事都被张居正处理完了。 他们两个只是被知会一声,然后由他们二人将这些事情落实到六部。 张江陵只要在内阁一天,他们就会做一天的提线木偶。 乾清宫。 朱翊钧躺在龙榻上,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不用上朝,不用日讲,不用批阅奏章的日子竟然让朱翊钧有些恍惚。 自从自己登基以来,每一日都是过的疲惫无比。 这大概就是忙里偷闲吧,朱翊钧在心里自嘲道。 如果不做这大明的皇帝了,是不是日子就好起来了? 是不是就没有母后和张先生严厉的管教和训诫了? 朱翊钧的思绪越飘越远…… 而在自己房间里的朱翊镠却并没有闲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朱翊镠没有再管什么皇位争夺,自己已经尽自己所能进行谋划了,剩下的就交给时间来验证了。 此时的朱翊钧正歪歪扭扭的画着改进火器的图纸。 明代的战争中,火器已经扮演起了重要的角色。 三大营里面的神机营,就配备了大量的火器。 但此时迅雷铳,三眼铳,密鲁铳等火铳还是非常的落后,它们在前枪管进行装填火药,在装填火药的时候需要将火药压进枪膛。 而且火铳的重量很大,安装起来极为的困难,连射之后的炮管温度极高,有炸膛的危险。 由于以上的种种缺陷,火铳在大明的军队中虽然一直被装备,但并没有大规模普及。 而朱翊镠也粗通一些火器理论,虽然机枪狙击枪等枪械限制于时代无法被制造,但是将火铳往前推进一个阶段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火铳的下一个阶段就是燧发枪时代。 令朱翊镠印象深刻的便是那本《军器图说》了。 毕懋康设计了一种撞击式的燧发枪。 先扣动扳机,再下压龙头,由于配备的弹簧具有储蓄势能的作用,所以能量转化令燧石与火门相摩擦,摩擦出火星就可引燃火药。 这样一来,就大大提高了射击的精度和效率,以前的连续射击需要三人,先由最前面的士卒进行射击,射击完毕之后退至最后装填火药,再由第二名士卒进行射击,射击完毕再由第三名士卒射击,三个人轮番射击装弹。 这种三段击最初由沐英发明,倭国的织田信长也曾靠此战术数次击败强敌,德意志的腓列特大帝更是以此夺取了意大利。 但与新式燧发枪相比,理论上使用火铳的三段击多耗费了三倍的兵力。 再加上制造火器的成本,训练士卒的成本,二者相比较,高下立判。 朱翊镠想着,就算是自己输了,被自己的皇兄朱翊钧赐死,也要留下些什么。 若是能将这种新式燧发枪制造出来,并且在军中普及,之后的大明定然不会再像历史上一样内外交困。 “殿下。” 高兴安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何事?” 朱翊镠头也不抬,自顾自的画着新式燧发枪的装配图。 “娘娘让奴婢给您传个话,明日要殿下参加经筵。” 高兴安低着头说道。 “经筵?” 朱翊镠抬起头来,“皇兄可去?” “娘娘说皇上身体欠安,但是经筵之例不可轻废,要让殿下替皇上前去文华殿。” 高兴安说道。 朱翊镠的眉头紧锁,自己的母亲不来告诉自己这件事,反而是让高兴安传话让自己前去文华殿参见经筵。 哪有亲王代替皇帝参加经筵的先例? 朱翊镠心中一动,这难道就是李太后意欲将皇位归于自己的一个信号?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说着,高兴安就从怀里拿出来一份奏章,“娘娘说这是明日经筵的官员名单。” 这份名单理应由万历皇帝朱翊钧来批示,但李太后直接将人选定了下来。 朱翊镠接过来,浏览着这份名单:知经筵事,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张居正。 同知经筵事,太子少保、武英殿大学士、内阁次辅张四维;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内阁三辅申时行…… 这时朱翊镠猛然合上这份名单,“告诉母后,孤身体抱恙不能参加经筵。” “经筵大事,乃君主所为,孤一亲王,当恪守礼法,怎么能越俎代庖?” 高兴安闻言一愣,他不明白刚刚微微有笑意的朱翊镠为何脸色转变的如此之快。 这就是陷阱! 要么就是李太后对自己的考验,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口是心非,觊觎皇位。 要么就是文官们对自己的考验。 笑话,朱翊镠作为一个现代人,什么四书五经,简直是什么都不会。 若是什么作诗吟赋,朱翊镠倒是不介意“拿来”几首后世的诗词歌赋,来惊掉这些人的下巴。 至于什么大学中庸礼记尚书,自己只能是一窍不通。 明日一干朝廷重臣的问询,自己一个都回答不上来,那就能够提前判定自己在皇位争夺之中,稳稳出局了。 想骗我? 门都没有! “你快去跟母后复命吧,孤还有事要忙,无事莫要打搅孤。” 朱翊镠把愣住的高兴安赶了出去。 “什么? 镠儿不去?” 李太后吃惊不已。 “殿下说自己身体抱恙,不能参加经筵。 且经筵大事,乃君主所为,殿下一亲王,当恪守礼法,怎么能越俎代庖?” 高兴安低着头说道。 “既是如此,那明日经筵便开在乾清宫好了。” 第12章 乾清宫开经筵,申时行表态首辅 “去告诉皇帝,让他明日备好冠冕,准备出席经筵。” 随着李太后敲定了经筵的事宜,这场另立新帝的事件似乎是落下了帷幕。 乾清宫。 躺在龙榻的朱翊钧已经未行房多日了。 对于一个食髓知味的年轻人来说,这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给朕传敬事房太监。” 翻来覆去的朱翊钧对小内侍吩咐道。 原先的孙海和客用,早就被李太后贬斥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明代专门负责安排后妃侍寝的地方叫做敬事房,其中的管事太监就被称之为敬事房太监。 敬事房太监专门负责安排和记录天子临幸后妃的情况。 等到天子晚膳的时候,敬事房太监需提前把后宫妃嫔的名牌放在大银盘内,与晚膳一同呈到天子之前。 待天子用过晚膳,敬事房太监就跪听天子旨意。 若是天子当日清心寡欲,便会说“退下”即可。 若是天子想要宠幸某个后妃,就把那个后妃的名牌翻过来,此即为翻牌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敬事房太监就急匆匆跑了进来。 一进乾清宫,敬事房太监就跪地行礼,“奴才叩见万岁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朱翊钧说道。 “谢万岁。” 敬事房太监心中忐忑,不知道皇上叫自己来乾清宫做些什么。 看着敬事房太监并没有带着名牌,朱翊钧心里有些不痛快。 “你怎么空着手来见朕?” 朱翊钧语气有些不悦。 敬事房太监一愣,难道觐见天子还要带些礼物? 看着敬事房太监一脸茫然,朱翊钧强忍着怒气,“你是敬事房太监,怎么没有把名牌带来?” 闻言,敬事房太监小心翼翼的说道:“万岁爷,现在连午膳的时候都还没到……” 朱翊钧冷冷的说道:“你是在教朕做事?” 闻言,敬事房太监顿时磕头如捣蒜,连声求饶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那还不赶紧滚回去拿名牌过来?” 朱翊钧冷声说道。 但敬事房的太监仍旧只是磕着头,“万岁爷,您恕罪啊……” “太后娘娘之前就吩咐下来,将敬事房的名牌全都撤下来……没有她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侍寝……” 听到了敬事房太监如此回禀,朱翊钧怒火中烧,“混账东西!” “万岁恕罪,万岁恕罪!” 敬事房太监不住的求饶。 “朕连让自己的妃嫔侍寝的权力都没有了吗?” 朱翊钧不断的踱步,此时的他只想把乾清宫一切的陈设都摔个粉碎。 满宫的太监全都吓得瑟瑟发抖,“万岁爷息怒,您要保重龙体啊。” 但就在这个时候,“万岁爷,宫外有慈宁宫的管事太监求见。” 朱翊钧的内侍太监走进来禀报道。 “难道是母后有什么懿旨?” 原本还躺在龙榻上的朱翊钧猛然坐起身来。 “宣他进来吧。” 没一会儿,慈宁宫的管事太监就走了进来。 “奴才叩见万岁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管事太监恭恭敬敬的行礼。 “母后可有什么旨意?” 朱翊钧问道。 “启禀万岁爷,太后娘娘懿旨,明日经筵于乾清宫开,娘娘让您明日备好冠冕,准备出席经筵。” 管事太监回答道。 经筵! 朱翊钧的心头一颤。 这几天他都在乾清宫里,并没有以皇帝的身份出席任何的朝会或者是批阅司礼监的奏章。 如今母后如此,是要把此事揭过了吗? 想到此处,朱翊钧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压抑了太久了。 “朕知道了。” 朱翊钧强压着心中的喜悦,努力平淡的回答道。 “万岁爷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奴才就回慈宁宫向太后娘娘复命了。” 管事太监低头说道。 “且去。” 朱翊钧说道。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了下来的朱翊钧,在乾清宫不断踱步,刚刚的怒火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但朱翊钧并不知道,这个经筵,已经是被自己的弟弟潞王先行拒绝过了。 “尚膳司的杨太监这几日怎么没过来送膳?” 朱翊钧突然开口问道。 还跪伏在地的敬事房太监战战兢兢的说道:“奴才听说,这杨公公在自己的住处,自尽了。” 闻言,朱翊钧心中一颤,又故意装作无意的问了一句,“慈宁宫最近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敬事房太监摇了摇头,“据奴才所知,未有大事发生。” 朱翊钧心里有些失望,于是就挥了挥手,“退下吧。” 闻言,敬事房太监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奴才告退,奴才告退。” …… 朱翊镠站在房间门口,看着管事太监匆匆的回到了慈宁宫。 负手而立的朱翊镠对身后的高兴安轻声说道:“告诉冯保,明日经筵之后便是时机已到。” 高兴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道:“是,殿下。” 文渊阁。 几个阁老也都等待着李太后关于经筵的消息。 明日的经筵是否按时开? 万历皇帝是否出席? 关于经筵的奏章一递上去,便石沉大海了。 尽管之前宫中有传言说,李太后欲让潞王代替万历皇帝参见经筵,但慈宁宫的懿旨没有下来,百官也都摸不透李太后的心思。 “相爷,慈宁宫的太监前来传话。” 游七推开值房的门,躬身对着张居正说道。 张居正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短小的太监走了进来。 一看到端坐的张居正,太监躬身行礼,“咱家见过元辅大人。” “公公可是带来了慈圣太后的懿旨?” 张居正微微颔首问道。 “正是。” 闻言,张居正从值房的椅子上站起,又微微躬身以示尊敬。 “娘娘懿旨,明日开经筵,皇帝身体不适,改文华殿为乾清宫。” 太监朗声说道。 张居正点了点头,“劳烦公公,本辅已经知道了。” 慈宁宫的太监拱了拱手,“咱家就不打扰元辅大人处理政务了。” 说完,慈宁宫的太监就走出了张居正的值房,把门轻轻带上了。 “游七。” 张居正对着门口喊道。 游七将门再度推开,“相爷有何吩咐?” “去告诉张四维,申时行。” “太后懿旨,明日开经筵,皇帝身体不适,改经筵之地文华殿为乾清宫。” 张居正说道。 “是,相爷。” 游七恭敬的答道。 次辅值房。 “太后娘娘懿旨,明日开经筵,皇帝身体不适,改经筵之地文华殿为乾清宫。” “什么? 明天在皇上的乾清宫开经筵?” 张四维听到这个消息几近失态,拍案而起。 游七低着头,但余光已经看到了这一幕。 “大人如果没有其他事,小的就要去申阁老的值房通禀一声了。” 游七出言说道。 张四维深吸了一口气,“劳烦游中书跑一趟了。” “大人可是折煞小的了,这两步路岂是劳烦?” 游七说道。 “那中书请便,本部阁还有些公务未处理完。” 张四维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随着游七离开值房,张四维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经筵怎么会照常开?” “太后已经将此事揭过了?” “潞王怎么会没有半点动作?” 张四维的心里有着无数的疑问,但无处与人说。 但随着万历依旧以皇帝的身份出席经筵,似乎在昭示着潞王已经与皇位无缘。 “一日未下定论,潞王就有一日的机会!潞王到底是怎么想的,当真就是无欲无求,对至尊之位毫不动心?” 张四维不断踱步。 “太后娘娘懿旨,明日开经筵,皇帝身体不适,改经筵之地文华殿为乾清宫。” 游七对着三辅申时行复述着张居正所言。 申时行的表情没有什么波澜,倒是温和的笑着,“游管家辛苦了。” “大人这说的是哪门子话?” 游七面对申时行显然要比张四维亲近一些。 “当时我还为翰林院修撰,就时常往恩师府上跑,时时受恩师的教诲。” “如今受恩师擢拔,进了这内阁,成了大学士。” “离恩师近了,却又远了。” 申时行感慨万千的说道。 “大人何出此言?” 游七问道。 “同在这文渊阁办事,离恩师更近了。 但是成了这内阁大学士,又要避讳又要避嫌,不能时时叨扰恩师,这又远了。” 申时行苦笑着摇了摇头。 “大人一片拳拳之心,元辅若是知道,必是感动不已。” 游七说道。 “恩师之恩,于我重于泰山,我申时行没齿难忘!” “凡是恩师之言,时行定然无所不从。” 申时行说道。 这番话,不是对游七说的,而是对游七身后的张居正表态。 张四维及其门生故吏公然上奏章支持潞王,已经是满朝皆知的事情了。 但自从当日张居正称病、申时行告假,而张四维拟写了禅让的圣旨之后,张居正就开始觉得自己的副手似乎是有着不少自己的想法。 混迹官场已久的申时行自然也能感觉得出来,所以趁着游七过来,申时行借此机会就向张居正表态: “凡是恩师之言,时行定然无所不从。” 第13章 经筵开始,趴墙角的潞王! 回到张居正值房复命的游七,把张四维和申时行的反应都尽数禀报给了张居正。 张居正也没有多言,只是低着头处理着公文。 “本辅知道了。” …… 礼部衙门。 坐在大堂之中的潘晟紧皱着眉头。 “大宗伯,因何事愁眉不展?” 主客司郎中黄银洲开口问道。 礼部尚书潘晟已经六十三岁了,虽然在年龄上已经是张居正的前辈,但若是论政治立场,那潘晟可是不折不扣的“张党”。 “原本的名单呈递上去,全都乱了套。” 潘晟说道。 “本应是定国公徐文璧为知经筵官,国子监祭酒,翰林院侍读罗万化和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侍读学士许国为经筵讲官。” “但太后将其名单全然一变。” “知经筵事变成了内阁首辅张居正。 同知经筵事变成了内阁次辅张四维和内阁三辅申时行。 而经筵讲官变成了于慎行和许国,列席的官员更是有六部尚书。” 潘晟揉了揉眉心。 “如此一来,参加经筵都是这七卿重臣。” “何况自从英宗皇帝以来,无不是在文华殿举行经筵。” “但太后说皇上龙体抱恙,需在乾清宫举行经筵,这,这于礼不合啊。” “大宗伯,此事元辅可知晓?” 精膳司员外郎开口问道。 “元辅自然是知晓的。” 潘晟苦笑一声。 “这元辅默认,太后下旨,我等也不得不从啊。” 精膳司员外郎接话道。 “这样,仪制司派官员入宫。” 潘晟说道。 “是,大宗伯。” 仪制司郎中答道。 “乾清宫本来就有御座,就不必再另设。” “设御案于御座东偏南之处。” “设讲案于御案南偏东之处。” “礼不可轻废,纵然法度有变,也应维护礼法因地制宜。” 潘晟肃声说道。 一众礼部官员纷纷起身行礼,“大宗伯所言极是!” 这一日,天刚刚放亮,在乾清宫中,朱翊钧已经在宫女们的服侍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衮服。 在礼部官员早已经在宫门口等候。 “陛下,请移步侧室,祭拜皇师,帝师,至圣先师。” 礼部官员跪伏在地说道。 经历了数十次经筵的朱翊钧也是第一次在乾清宫举行经筵。 虽然是在乾清宫,但是对于祭祀的礼仪朱翊钧早已经烂熟于心。 与以往的心里带着抗拒不同,现在的朱翊钧甚至有些享受以天子之尊进行祭祀的过程,以显示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 与此同时,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已经把经筵所用的书稿全部摆放好了。 而内阁首辅张居正、次辅张四维和三辅申时行等人已经来到了乾清宫中侯立。 “皇上驾到!” 随着一声通禀,身着黑色衮服的朱翊钧坐在了御座之上。 首辅张居正穿着一身隆重的红袍带着一干重臣行礼,“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朱翊钧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这是他几日以来第一次面见众臣。 “谢陛下!” 待张居正等知经筵事和同知经筵事的重臣分列两排之后,几个侍候的太监把御案搬到了御座之前,把讲案搬到了御案之前。 此时,鸿胪官示意,于是礼赞官高声喊道:“进讲!” 听到礼赞官如此,穿着青绿官服的礼部侍郎于慎行从东班走出,詹事府詹事、侍读学士许国从西班走出。 “臣于慎行,许国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人恭敬行礼。 “爱卿平身。” 朱翊钧说道。 “谢陛下!” “臣等忝为经筵讲官,愿为陛下讲授一二。” 于慎行说道。 “今日臣将讲述中庸的第七章,予知。” 行礼之后,展书官就为朱翊钧展开了四书。 这经筵的,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但谁也不知道,就在乾清宫角落的一处屏风后面,潞王朱翊镠正被迫看着经筵的进行。 并不是朱翊镠想要偷窥,而是李太后下了死命令,让朱翊镠在乾清宫看看经筵,听听经筵。 朱翊镠总怀疑李太后是故意的,在故意养蛊,让兄弟二人各施手段,凭本事争夺皇位。 随即,朱翊镠甩了甩头,母后不是那样的人! 与此同时,经筵还在进行着。 但是中庸里蕴含的大道,朱翊镠实在是听不下去,差点就打了哈欠出来。 要是被朱翊钧张居正等人发现自己正在做趴门缝的行为,朱翊镠整个一个社会性死亡。 我要回慈宁宫补补觉!朱翊镠在心里哀嚎。 讲述四书的于慎行结束了,但讲述宋史的许国却又滔滔不绝的开始了。 展书官又上前来为朱翊钧翻好讲章。 漫长的时间过去了,终于,进讲结束了。 于慎行和许国都回到了官员两列,几个太监又把御案和讲案搬到了先前的位置。 鸿胪寺官员跪在乾清宫中央,高声喊道:“进讲结束!” 知经筵事张居正率领一众官员再一次的向朱翊钧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钧的脸上丝毫不见疲惫之色,“诸位爱卿辛苦了。” “臣等惶恐。” 一众官员回答道。 “赐酒饭。” 朱翊钧又说道。 “谢陛下!” 此时的光禄寺早已经在东顺门备好了酒宴,等待着一干重臣的到来。 没一会儿,张居正等人就来到了东顺门,待到张居正落座之后,张四维和申时行等人才依次纷纷落座。 “元辅,今日经筵之事怎的如此蹊跷?” 礼部尚书潘晟忍不住出言问道。 “本辅也不知。” 张居正没有碰那些酒水,他一贯维持着自己儒雅的风度。 见潘晟发问,张四维也有些按捺不住的问道:“元辅,皇上今日参加经筵是不是意味着那件事已经过去?” 张居正闻言,“天家之事,本辅岂能妄言?” 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太监就走了过来,对着张居正躬身说道:“张老先生,万岁爷有请您到乾清宫觐见。” 张居正放下了手中的银筷,“前面带路吧。” 不一会儿,小太监就来到了乾清宫,“万岁爷,张老先生已经在门外等候觐见了。” 朱翊钧还端坐在御座上,“快让张先生进来吧。” 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身着红袍的张居正走到了乾清宫内。 “臣张居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居正一丝不苟的行礼。 “张先生何须多礼? 快给张先生赐座!” 朱翊钧转头对着小太监吩咐道。 “臣多谢陛下。” 张居正没有推辞,就坐在了太监搬过来的锦墩上。 “张先生可是不知,朕这几日简直是夙夜难寐,食不下咽……” “今日朕能再参加经筵,要多亏张先生上疏替朕说话了。” 朱翊钧唏嘘道。 “陛下怎么知道?” 张居正问道。 “朕虽没有批阅奏章,但有司礼监的秉笔太监也给朕抄录了几份奏章出来。 那次辅张四维和国子监祭酒着实是可恶!” “他们就这么想让朕的皇弟登基……” 没等朱翊钧愤愤不平的把事情说完,张居正就起身,沉声说道:“臣张居正请罢司礼监秉笔太监。” 朱翊钧闻言有些惊愕,“张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身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竟敢擅自抄录朝廷重臣的奏章,此罪罢职已算宽宥。” 张居正说道。 “他们把奏章抄录是给朕看,何罪之有?” 朱翊钧说道。 “臣请罢司礼监秉笔太监。” 张居正没有答话,依旧是重复着刚刚的话语。 在一阵沉默中,朱翊钧笑了,笑的有些癫狂,“张先生,难道连你也不把朕当皇帝了?” “陛下恕罪,臣并无此意。” 张居正还是用他低沉的声音答道。 “张先生,究竟母后是大明的皇帝,还是朕是大明的皇帝?” 朱翊钧厉声问道。 张居正的“背叛”,让朱翊钧又有些失控。 “皇上,此话有些过了。” 张居正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曾经的学生。 朱翊钧从御座之上起身,“张先生,朕一直以来都对你万分敬重,今日张先生之举,实在是令朕寒心!” “既然陛下称臣一句先生,那臣斗胆问您一句,陛下为何不下罪己诏?” 张居正紧盯着朱翊钧。 “罪己诏?” “哈哈哈哈哈……” “真是笑话!” “朕怎么都想不通,朕是犯了多大的罪过,竟然要下诏罪己,让天下人皆知。” “朕是大明的皇帝,是万国共主,是天下至尊!” “朕要杀一个小小的宫女又如何?” “误伤了皇弟潞王又如何?” “潞王是朕的亲弟弟,但朕是君!他是臣!张先生可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朱翊钧语气逐渐激烈起来。 还躲在屏风后面的朱翊镠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看到了万历皇帝与张居正决裂的这一幕。 朱翊镠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朱翊钧并不明白自己承载着李太后和张居正多少的心血和希望。 爱之深,责之切莫过于此。 朱翊镠明悟了,甚至于要自己为帝,恐怕也只是个鞭策万历皇帝的幌子。 但万历皇帝朱翊钧对这一切都没有领悟半分。 第14章 御下之道,冯保请罪 张居正看着眼前的朱翊钧,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唐太宗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为人君者,应爱民如子,岂能视人命为草芥?” “陛下您年幼,故慈圣太后掌六宫大权,代您行使神器。” 张居正直视着朱翊钧,一字一句的说道。 “是啊,母后只是替朕使用这九五之尊的权力,母后不会做皇帝。” “那朕的好弟弟潞王呢?” “那张先生您呢?” 朱翊钧如同一头护食的幼狮。 听到了朱翊钧如此的质问,张居正一向严肃的面容上,却是有了失望,苦涩,甚至是委屈的神情。 我张居正做了八年的首辅,每日兢兢业业,时至今日国强而民富。 虽有世人讥我谤我,但我一直以为你是理解我的。 我以为你万历皇帝是我的战友,我以为你也有相同的志向…… 原来我错了…… 不知道朱翊镠的眼睛是不是出现了错觉:腰杆一直都无比挺直,似乎什么都压不倒的张居正,瞬间就佝偻下来了。 “臣,从未有过二心。” 张居正苦笑着,那个站在大明权力顶峰的男人却无力辩解着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为自己辩解。 “若是如此,元辅何不还威福于朕?” 朱翊钧道。 “臣何时窃过主上之威福?” 张居正知道,万历皇帝记下来了什么。 “陛下尚幼,无威无恩,以何震慑百官?” “朝廷之肱骨重臣,皆是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故陛下无恩以施重臣。” “臣僚百官,混迹官场数十年,推诿渎职之辈众矣,无威无以震慑百官。” “待臣致仕之后,翰林院之官,陛下简拔之,力不从心之老臣,陛下令其致仕,如此一来,朝廷文武百官上下之心皆在陛下。 “张居正语重心长的说道。 朱翊镠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张居正这番话确实是推心置腹,连此等帝王心术都陈于朱翊钧。 但此时情绪还有一些失控的朱翊钧,却没有听进去张居正这些肺腑之言。 其实这也不能怪朱翊钧,因为童年时期的过度严苛,会导致人产生两面性格。 一面性格就是对强大的人软弱无比,另一面性格就是对比自己弱小的人又高高在上。 既下意识的去讨好别人,又刻意的想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强调自己的主体性。 万历皇帝朱翊钧就是这样的。 以至于历史上的朱翊钧,久居深宫之中,数十年不上朝,不会见外臣正。 这种怠政,就是与文官势力正面抗争无法取胜而采取的消极的抗争。 明实亡于万历,就是因此而来。 见朱翊钧全然没有听进去,张居正叹息一声,“臣告退。” 坐在御座上的朱翊钧,看着身影落寞的张居正心中却是多了几分异样的感觉。 朱翊镠在屏风后面久久无言。 而朱翊钧的眼神一扫,注意到了乾清宫角落里的屏风。 “这乾清宫何时多了个屏风?” 朱翊钧出言问道。 “奴才也不知。” 小内侍答道。 “万岁爷若是不喜欢,奴才们将它撤走便是。” 听到这里,朱翊镠冷汗都要下来了。 终于还是逃脱不了社会性死亡的结局吗? 等会儿皇兄一定要听我解释啊…… 但所幸,朱翊钧摇了摇头,“朕觉得也还好,就先放在那里吧。” …… 饥肠辘辘的朱翊镠终于寻了一个机会回到了慈宁宫自己的房间里。 食足饭饱之后,朱翊镠躺在床榻上回想着乾清宫里张居正的一句句话。 此等御下之道,帝王心术,朱翊镠是实实在在的开了眼界。 …… 午时与张居正的一番对话,让万历皇帝原本美好的心情一扫而空。 朱翊钧倒是发现,与其坐着烦躁,不如躺在龙榻上冷静一下,舒缓舒缓心情。 “万岁爷,司礼监掌印冯大珰求见。” 门外值守的太监轻声说道。 “冯保? 朕最信任的冯大伴? 呵,让他进来吧。” 朱翊钧的脸上挂着冷笑。 话音刚落,冯保就一步一步走进了乾清宫内。 “奴才冯保叩见万岁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保跪伏在地上,不断叩首。 朱翊钧半靠在龙榻上,将冯保这一幕尽收眼底。 如此一来就行此大礼,朱翊钧并不知道冯保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冯大伴平身。” “请万岁爷原谅咱个失礼,奴才万万不可起啊。” 冯保只是跪着,而且将头深深低下。 “哦? 冯大伴何错之有?” 朱翊钧明知故问的说道。 “万岁爷,都是奴才的错!奴才千不该万不该将太后娘娘请过来。 只是当时老奴也被吓傻了眼,仓皇之中就只能请太后娘娘前来。” 冯保说道。 “想不到我的好大伴也是有如此深意。” 朱翊钧的话语带刺。 “那当日,冯大伴取那禅位的圣旨可是亲自一趟一趟的往内阁跑啊。” 冯保磕头如捣蒜,“万岁爷,老奴就是皇家的奴才,这太后娘娘的话老奴怎么敢不听?” 朱翊钧玩味的说道:“大伴,你说谁是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人?” 冯保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万岁爷。” 听到了冯保如此说,朱翊钧突然直起身子,“那大伴怎么把母后的旨意更是奉若神明?” “万岁乃是天下至尊,连万岁都尊敬的人,老奴自然也要跟随万岁听从,甚至是更加尊重……”冯保说道。 “大伴所言甚是有理,说起来倒是朕的不是了。” 朱翊钧说道。 此时的冯保脑海里浮现出来当时潞王的话语:“嗜酒之人,极度压抑的状态下更需要酒来发泄自己。” “人都是喜欢在酒后发泄情绪宣泄不满的。” “老奴绝没有这个意思啊,万岁爷。” 冯保哭丧着脸说道。 “老奴就是您养的一条狗,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老奴的性命,也是万岁爷一言而决。 但是万岁要相信老奴对万岁的忠心啊。” 就在这时,尚膳司的小太监们及时出现了。 “奴才叩见万岁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拎着食盒的小太监纷纷行礼。 朱翊钧点了点头,随即就披了件外袍起身。 而此时,小太监们把食盒里的菜盘一一端了出来。 在朱翊钧的示意下,身旁的小内侍每个菜盘都使用一双银筷小口的吃一点。 冯保知道,这是试毒。 但疑惑的是,之前的朱翊钧从未有这种习惯。 在最后一个餐盒里,还有一瓶珍珠红贡酒。 说是珍珠红,其实就是红颜色的红曲黄酒。 一看到御桌上的珍珠红,冯保立即呵斥道:“谁让你们这些小东西给万岁爷送酒的?” “赶紧拿回去!” 朱翊钧开口说道:“大伴是什么意思?” “朕说过要撤下去这珍珠红吗?” “万岁爷,您不能再饮酒了啊……这喝酒伤身误事啊。” 冯保劝说道。 “冯大伴,你到底是朕的大伴,还是朕母后的眼线?” “刚刚你是怎么说的? 不过是我皇家的奴才,一条狗罢了。” “现在又要对朕的事情指指点点,冯保,你好大的胆子!” 朱翊钧厉声说道。 冯保闻言,顿时身抖如筛糠,“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朕喝酒有数。” “浅尝辄止即可。” 说着,朱翊钧就自顾自的倒出来一杯酒一饮而尽。 一股辛辣的气息顺着喉咙就流到了小腹。 朱翊钧只感觉这几天心里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好酒!这珍珠红是哪贡的?” 朱翊钧带着三分酒气问道。 “回禀万岁爷,这珍珠红是广东齐昌府上贡给宫里的。” 冯保接话道。 “传朕旨意,令广东齐昌府贡酒多加百斤。” 朱翊钧说完,就又给自己斟了一满杯的美酒。 “山水之乐,得知心而寓之酒也!”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吟诵完这三句,又一杯珍珠红就已经入了朱翊钧的胃里。 “万岁爷,这酒喝两杯就足矣了。” 冯保又出言劝阻道。 “朕是天下共主,想饮酒就饮酒!” 朱翊钧的眼睛有些朦胧,醉意有些上头。 “是啊,万岁爷将来必是名垂千古的明君圣主,秦皇汉武都逊色于万岁!” 冯保只字不提饮酒之事,反而一个劲的夸着朱翊钧。 “万岁爷既是俊美非常,又是才学过人,何帝王能及万岁?” 听到冯保的吹捧,朱翊钧有些飘飘然。 但一杯又一杯酒喝下去,朱翊钧的情绪早已经没有刚刚的冷静和理智。 “朕自隆庆六年即位,到如今万历八年,可是八年有余了。” “这八年,朕过的是什么日子!” “母后和张先生如同大山,紧紧的压在朕的身上,让朕喘不动气来。” “朕,名为皇帝,实际上也就是个傀儡!” 朱翊钧踉踉跄跄的走下了丹陛。 “万岁爷,您喝多了,此事慎言。” 冯保说道。 “朕为这四海八荒的至尊,是天下的主人,为何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杀不得?” “不就是无意伤到了潞王,又未残废,何至于此?” 冯保无言,只是听着朱翊钧喝醉之后的发泄。 第15章 皇帝醉后失态,出言大逆不道! 看到了朱翊钧怨气愤懑的醉态尽显,冯保心中一喜,他知道机会已经要来了。 “万岁所言极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您是大明之主,生杀夺予尽是万岁一言而定。” 冯保谄媚着笑着。 “万岁爷英明神武,谁人不知?” “能够服侍万岁爷,简直是奴才十世修来的福分呐。” 一众太监们纷纷拍着朱翊钧的马屁。 朱翊钧明面上不敢表现的太过于跋扈,但在冯保极尽谦卑的奉承和请罪之下,心里紧绷着一根弦的朱翊钧,再骤然放松下来,已经飘飘然无所顾忌了。 朱翊钧面对卑躬屈膝的太监们,肆无忌惮的表达着自己的怨恨。 仇恨和醉意充斥着朱翊钧的大脑。 朱翊钧扶着御座,带着酒气大声说道:“依朕看,太后非我大明之太后,为大秦之太后。” “张江陵非我大明之首辅,为秦相之不韦!” 一干太监闻言纷纷噤声不敢言语,而冯保等的就是这两句!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语,简直恶毒之极! 秦太后自然指的是秦始皇的赵姬,而秦相不韦指的是秦国的相国吕不韦。 赵姬本是吕不韦的姬妾,后来献给了秦公子异人。 坊间传言,赵姬与吕不韦有染。 后来异人为秦王,而吕不韦掌控了秦国的朝政。 及至始皇登基,吕不韦成为了权倾朝野的相国,自称秦王之“亚父”。 此言字字诛心,暗指李太后与张居正有染,张居正有做皇帝“亚父“的野心。 但朱翊钧仍旧是浑然不知,只顾着饮酒,“他日朕掌朝政,就把潞王……” “就把潞王……”话还没说完,朱翊钧就睡过去了。 “你们几个小东西,把万岁爷扶到龙榻上去,莫让万岁爷着了凉。” 冯保看着趴在御案上的朱翊钧,心里竟有了几分不舍。 “是,宗主爷。” 几个太监小心翼翼的把朱翊钧扶上了龙榻,冯保亲手给朱翊钧盖上了被子。 以前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如今长成了这么大了啊。 冯保是太监,就算他是权倾内宫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督公,也只是天家的一个下人。 作为奴婢,岂能时时直视皇帝? 所以冯保也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的打量着朱翊钧了。 小小的朱翊钧还是太子的时候,自己就陪伴在他左右。 “大伴,大伴,快来陪孤玩一会儿!” “大伴大伴,朕有些累了,想吃些点心。” “大伴,你看朕写的这几个字如何?” 张居正把朱翊钧当做自己的孩子,而冯保何尝不是? 但是他只是个身体残缺的阉人。 “万岁爷……”想到了这里,冯保的眼眶有些湿润。 此时的冯保,犹豫了。 潞王朱翊镠不过是个虚岁只有十四岁的孩子,等到行弱冠之礼,还要数年。 朱翊钧已经觉醒了自己的权力欲望,对权力越来越敏感和渴望。 若是新帝登基,自己的权势就能够更加的长久和巩固。 冯保不应该犹豫,已经被皇帝记恨的他没有犹豫的理由。 但是冯保还是犹豫了。 走出乾清宫的冯保忽然感觉有些怅然若失,望着逐次亮起烛火的宫殿,冯保心里自嘲一声,走向了慈宁宫。 没过多久,冯保就只身一人来到了朱翊镠的小院前。 在门外值守的高兴安见状,走上前道:“咱家见过冯公公。” “高公公。” 冯保微微颔首。 “还请高公公通禀一声。” “这么晚了,冯公公这是找潞王殿下有事?” 高兴安问道。 冯保点了点头。 高兴安走入院内,轻轻敲了敲朱翊镠的房门,“殿下,冯公公求见。” “让他进来吧。” 又在画设计图的朱翊镠放下纸笔,沉声说道。 没过一会儿,冯保脚步沉重的走了进来,“咱家见过潞王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冯公公无须多礼。” “乾清宫之事如何?” 朱翊镠开口问道。 冯保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只道:“若殿下登临大位,可想过如何处置万岁爷?” 听到冯保如此询问,朱翊镠顿时就明白了,冯保在这个关头念起了旧情。 “冯公公可是对皇兄动了恻隐之心?” 朱翊镠直截了当的问道。 冯保没有隐瞒的意思,“殿下恕罪。” “毕竟万岁爷是老奴一点一点看着长大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朱翊镠点了点头,如果冯保什么都没有表示,那才是铁石心肠。 “皇上是孤的皇兄,血浓于水,孤断然不会伤害他!” 朱翊镠一字一句的的说道。 “那殿下会把万岁爷囚禁在这深宫之中,终生失去自由?” 朱翊镠沉声说道:“孤自然不会这样做。” “孤会为皇兄准备一处封地,若皇兄想去封地,孤就随皇兄去封地就藩。” “若皇兄不愿就藩,孤会在京城为皇兄建造一处府邸,可时时进宫陪伴母后。” 冯保听后点了点头。 但转念一想,天下最是天家最无情,又开口问道:“老奴如何相信殿下?” 朱翊镠知道冯保还没有放下心来,“孤若违背刚才所言之,天厌之!” 天厌之这三个字,已经在古代算是一种毒誓了。 冯保闻言,便彻底放下心来。 “现在冯公公可否告知皇兄和所言了吧。” 朱翊镠问道。 “万岁爷醉酒之后言:太后非我大明之太后,为大秦之太后。 张江陵非我大明之首辅,为秦相之不韦!” 冯保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朱翊钧的话语。 短短两句,字字诛心! “那老奴何时将万历皇帝在乾清宫所言禀告给慈圣太后?” 见朱翊镠不语,冯保低着头问道。 朱翊镠沉思了一会儿,“就明日吧。” “明日若有孤这边的消息,直接来慈宁宫禀告母后就是。” “诺!” 冯保躬身说道。 “若无其他事情,冯公公就先回司礼监吧,切莫被皇兄知道后生疑。” 朱翊镠淡淡的说道。 “老奴告退。” 冯保闻言离开了,离开时轻轻的将房门关好。 待冯保走远了,朱翊镠从一旁的案桌上拿起了一把匕首,将匕首放在烛火上消毒。 “皇兄莫要怪孤,孤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一炷香后,看着已经被烧的通红的匕首,朱翊镠就将自己的王袍脱下,一道在肩胛处的伤疤赫然露了出来。 朱翊镠心一横,就咬着牙用匕首沿着之前万历皇帝刺伤的伤口重新划开。 一时间血流不止,朱翊镠在自己的内袍上撕下一块,快速的将其放在伤口上止血。 没过一会儿,朱翊镠手忙脚乱的将伤口止住了血,但伤口传来的剧痛确实难以忍受,这个时代并没有后世的止痛药。 朱翊钧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了床榻,强忍着疼痛艰难的睡着了。 …… 第二日。 朱翊镠由于胸口的疼痛,早早的醒了过来。 掀开内袍,看着已经微微结疤的伤口,朱翊镠松了一口气。 咬着牙努力抻了抻自己的双臂,刚刚结下的薄薄的痂怎么能承受如此巨力,伤口一瞬间又崩开了。 朱翊镠倒吸一口凉气,真的疼啊。 “高兴安!” 听到潞王的声音,高兴安推开了门。 进门一眼就看见到了满身血迹的朱翊镠,高兴安顿时吓了一跳,“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去请母后来……”朱翊镠的声音带着虚弱。 “老奴这就去禀告太后。” 说罢,高兴安急匆匆的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镠儿,镠儿,你怎么了?” 人还未至,李太后急切的声音便传来进来。 看着李太后走进了房中,“镠儿见过母后。” 说着,朱翊镠便要起身行礼。 李太后三步并作两步,急忙扶住了朱翊镠。 “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李太后看着被鲜血浸染的衣服,心疼不已的说道。 “赶紧去传太医来。” 李太后对着一旁的高兴安说道。 “奴才这就去办。” “儿臣无恙,只是今早起身想疏松疏松身子,没成想把伤口挣开了。” 朱翊镠苦笑道。 “你怎么会如此的不小心。” 李太后半是心疼半是责怪的说道。 没过多久,几个太医带着医箱来到了慈宁宫。 “臣等见过太后,见过潞王殿下。” “不必多礼,快过来看看镠儿的伤势如何了。” 李太后焦急不已。 几个太医快步的来到了朱翊镠的身前前,仔细的观察伤口,心道:真是好生奇怪,潞王殿下的伤口按理来说明明应该愈合了,怎么又突然挣开了,这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 几名太医在仔细为朱翊镠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又为朱翊镠开了几副加快伤口愈合的药方。 “请太后娘娘放心,只要殿下按时服药,不久便可痊愈。” 李太后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那就好,有劳诸位了。” “臣等惶恐!” 李太后目光转向了朱翊钧,柔声说道:“镠儿,以后可要多加小心。” “儿臣知道了,多谢母后关心。” 朱翊镠答道。 就在这时,慈宁宫的管事太监走近了门口说道: “娘娘,司礼监冯公公在宫外求见!” 第16章 去请张先生,咱意已决! “冯保?” 李太后秀眉微蹙,“可是又出什么事情了?” “罢了,宣他到慈宁宫侯着。” 说完,李太后又帮朱翊镠盖了盖被子,“镠儿好好休息,切莫要乱动了。” 朱翊镠听到李太后的话语,莫名觉得心安。 失血过多的朱翊镠又没睡几个时辰,此时阵阵困意袭来。 人事已做尽,剩下的就看天命了。 天命在我,则兼济天下。 天命不在,还是要兼济天下……毕竟自己不能白白穿越这一趟,起码混一个大明爱迪生? 牛顿还没出生,自己大概还能阐述一下万有引力。 门捷列夫的祖先还在忍饥挨饿,自己还能画画元素周期表…… 想着想着,朱翊镠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醒了之后,就是大明帝位归属已定的时候。 “太后娘娘驾到!” 冯保闻言,跪伏在地,“奴才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李太后步步生莲,缓缓坐下之后,就拿起了放在檀木盒里的佛珠。 “起来吧。” “可是有什么事?” 佛珠在李太后的玉手中,有规律的转动着。 “奴才惶恐不敢言。” 冯保并未起身,反而还是伏在地上。 “不敢言? 还有何事不敢跟我言的?” 李太后凤目微阖,轻声吟诵着佛经,为自己的小儿子祈福。 “请娘娘恕罪,奴才本想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但若是欺瞒主子,奴才良心难安。” 冯保话里隐隐带着颤抖。 “说。” 李太后淡漠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 “昨日,万岁爷在乾清宫与张先生争执,张先生拂袖而去……”冯保说道。 “张先生乃是帝王师,皇帝敢如此的不尊师重道?” 李太后转动着的佛珠顿了一顿。 “不够。” “这就让你司礼监冯公公惶恐不敢言?” 冯保确实是纵横内宫的宦官之首,但他面对李太后,还是有着从心底发出的畏惧。 “是夜,万岁爷欲饮酒,老奴阻止未果反被呵斥……” “万岁言,言……” “言什么?” 李太后手中转动的佛珠有些失去了节奏。 “万岁言,太后非我大明之太后,为大秦之帝太后。 张江陵非我大明之首辅,为秦相之不韦!” 啪的一声,李太后手中的佛珠串绳断裂。 一颗颗佛珠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显得格外的清脆。 李太后虽然是平民出身,但入宫多年,经史也时时阅览,自然知道帝太后便是淫乱后宫的赵姬。 “好一个帝太后,好一个帝太后!” 李太后怒极反笑。 “咱生了一个好儿子啊。” 时常以贞标榜自己的李太后笑的有点疯狂。 大明朝的礼教更甚,对女子的束缚更重,这使大明的女子都无比注重其名声。 “圣旨,圣旨!” 李太后眼中的冷意让一众太监宫女都恐惧不已。 侍候在侧的翠玉知道,李太后这是要那道禅让的圣旨。 翠玉不敢拖延却没有挪步,当即就从袖中取出了那道未盖印的圣旨。 李太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翠玉,转过头对着管事太监说道:“去内廷尚宝监,取玉玺来。” “取那一方,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 管事太监有些迟疑,但面对震怒的李太后他不敢忤逆,“是,娘娘。” 冯保听着这一切,伏在地上,不置一言。 “冯保,你再去文渊阁一趟,将此事告知张先生,让他来一趟。” “这一次,咱意已决!” 李太后银牙紧咬的说道。 “翠玉,去司礼监取前几日张四维张学士的奏章来。” “张洪,你去乾清宫请皇帝来此。” “再去唤潞王过来……罢了,潞王刚刚睡下没多久。” 李太后不断发号施令。 一个个太监宫女都被派了出去。 乾清宫。 宿醉之后刚刚睡醒的朱翊钧,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这贡酒珍珠红虽然入口醇香,但饮完之后后劲儿极大。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朱翊钧揉着眉心,声音带有嘶哑的说道。 “万岁,已经是巳时三刻了。” 侍候的小太监回话道。 “昨日朕醉酒,可做了什么荒唐事?” 朱翊钧半倚靠在龙榻上。 “万岁爷恕罪,万岁爷恕罪!” 在乾清宫里的太监们皆是磕头如捣蒜。 “恕罪什么? 何罪有之?” 朱翊钧忍着心中的不安问道。 “奴才们听到了些不该听……” “跟朕说说,朕昨夜说了些什么?” 朱翊钧看着太监们恐惧的样子,不安之感更甚。 “奴才不敢。” 内侍太监不敢答话。 “朕恕你无罪。” “万岁爷,您就饶了奴才吧……”内侍太监带着哭腔。 “说!难道你想要违抗皇命吗?” 朱翊钧厉声说道。 内侍太监身子颤抖如筛糠,“您说,您说……” “太后非我大明之太后,为大秦之太后。” “张江陵非我大明之首辅,为秦相之不韦!” 轰的一声,朱翊钧顿觉脑中一震,五雷轰顶。 自己在醉酒之下怎么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 “除了你们,谁还在乾清宫?” 朱翊钧的语气急切。 “司礼监的冯公公……”内侍太监低声道。 “冯保!” 朱翊钧终于明白自己心中的不安来自哪里了。 带着李太后命令的管事太监步履匆匆的朝着内廷尚宝监走去。 没过一会儿,管事太监就来到内廷尚宝监之前。 在外当值的司宝女官挡在门前,看着管事太监的服饰,司宝女官自然知晓来者品级不低。 “吾见过公公。” 司宝女官行了个万福。 管事太监微微点头。 “公公来此所为何事?” “咱家来取玉玺。” 管事太监说道。 司宝女官柳眉一竖,“玉玺?” “可有陛下揭帖?” “若没有陛下的揭帖,谁也不能取玉玺。” 管事太监闻言,眼神变得冷冽了起来。 “咱家奉慈圣太后娘娘懿旨,来内廷尚宝监请玉玺一用,你要阻我?” 万历皇帝的母亲慈圣太后自然是这六宫之主,若是论宫中的地位,自然还是李太后高。 司宝女官听后表情骤然僵住,“吾不敢。” “敢问太后要哪一方玉玺?” 管事太监答道:“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 “公公少待。” 说罢,司宝女官转身走进了内廷尚宝监。 没过一会儿,司宝女官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一个匣子走了出来。 “此为盛放玉玺的花梨木龙纹匣,里面便是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 管事太监脸色一正,整理了一下衣袍,行三跪九叩之礼后,庄重的走上前,谨慎的从司宝女官手中接过匣子。 “咱家会好生拿着的。” 说罢,管事太监便小心翼翼的双手捧着匣子朝着慈宁宫走去。 …… 慈宁宫。 “娘娘,管事太监已经在宫外侯着了。” 一个在外值守的小太监垂首禀报道。 “玉玺应该拿来了,让他进来吧。” 李太后淡淡的说道。 没过多久,管事太监捧着匣子走了进来。 “奴才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管事太监一边行礼,一边双手把花梨木龙纹匣举过头顶。 “奴才奉娘娘懿旨,得请玉玺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在此!” 闻言,一众太监宫女纷纷跪地行礼,向玉玺参拜。 “呈上来吧。” 李太后说道。 听到了李太后的命令,管事太监珍之又珍的把木匣放在了李太后一旁的桌子上。 文渊阁。 昨日回府的张居正,竟也在家喝了几杯愁苦酒。 今日回内阁,张居正自然也不能表露出半分疲惫之态。 “相爷,冯公公前来。” 游七走进值房轻声说道。 冯保? 张居正闻言眉头一皱,上次冯保亲自来内阁之时,就未有什么好事发生。 如今能无视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身份前来内阁的,恐怕也只有领着李太后的懿旨。 “娘娘口谕:请张先生来慈宁宫一趟。” 冯保一字一句的说道。 “臣张居正领懿旨。” 张居正起身道。 “冯公公,宫内可有大事发生?” 张居正低声问道。 “唉,昨日皇上醉酒,言太后娘娘为赵姬,张先生为吕不韦……”冯保低声说道。 “皇上,皇上怎会如此出言不逊!” 张居正气的脸色涨红。 “太后娘娘已经在慈宁宫侯着了,张先生莫让娘娘等急了。” 冯保来宣太后的口谕,这等阵仗在次辅值房的张四维自然也听得到。 “看来慈宁宫又有大事发生了。” 张四维喃喃自语道。 在乾清宫不断踱步的朱翊钧心乱如麻,一旦这两句话传到母后和张先生的耳朵里,自己当如何自处? 昨夜自己怎么就在冯保面前饮那么多的酒? 乾清宫里只有朱翊钧慌乱的脚步声回荡。 终于,寂静被打破了。 “万岁爷,慈宁宫的张洪张公公求见。” 门外值守的太监进来禀报道。 慈宁宫三个字不啻于一柄重锤,敲击在朱翊钧的心头。 “宣他进来吧。” 很快,张洪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乾清宫的大殿上。 “奴才叩见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洪行礼道。 “平身吧。” 朱翊钧勉强平息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有何事?” “启禀万岁,太后娘娘请您前去慈宁宫。” 第17章 朕愿禅位于潞王 “朕知道了。” 朱翊钧有些无力的说道。 “你先退下吧,朕随后就至慈宁宫。” 张洪微微躬身,“万岁莫让太后娘娘等的着急了。” “奴才告退。” 张洪一走,乾清宫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朱翊钧在御座上坐下轻抚着上面雕刻的龙纹,又带着几分不舍的站起身来。 “你们都退下吧,让朕自己在乾清宫静一静。” 朱翊钧摆了摆手,带着几分颓然道。 “万岁……”内侍太监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如鲠在喉。 很快,一个个太监鱼贯而出,偌大的乾清宫只有一个万历皇帝朱翊钧了。 朱翊钧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庄而重之一点点换上黑色的衮服,把通天冠举过起,缓缓戴在头上。 八年来的一幕幕在自己脑海里浮现。 “母后,父皇去哪了?” “钧儿乖,父皇去找你皇爷爷去了。” “那父皇和皇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们不会回来了,但他们把曾经掌握大明的江山已经交到你的手里了。” “从今日起,你就是这四海的主人了。” “答应为娘,做一个明君圣主,再兴大明社稷。” “钧儿记得了。” …… “张先生,母后说父皇走了,只剩了我们孤儿寡母。” “她说,您会辅佐朕治理好大明的江山,对吗?” “臣必当鞠躬尽瘁,不负先帝和太后的嘱托!” “为人君者,岂可贪图玩乐!臣请陛下多观史书。” “陛下,你乃是天潢贵胄,与宦官嬉笑玩弄有失大统。” “皇上之书法已是登峰造极,然为君不以书法治国,皇上可记宋徽宗乎?” …… “臣从未有过二心。” “若是如此,元辅何不还威福于朕?” “臣何时窃过主上之威福?” “陛下尚幼,无威无恩,以何震慑百官?” “朝廷之肱骨重臣,皆是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故陛下无恩以施重臣。 臣僚百官,混迹官场数十年,推诿渎职之辈众矣,无威无以震慑百官。” “待臣致仕之后,翰林院之官,陛下简拔之,力不从心之老臣,陛下令其致仕,如此一来,朝廷文武百官上下之心皆在陛下。 “ “张先生,朕是不是已经悔之晚矣了?” 朱翊钧苦笑了一声。 “朕负了母后,也负了张先生啊。” 再度整了整冠冕,朱翊钧似是恢复了帝王气度。 “来人,备龙辇,摆驾慈宁宫。” 慈宁宫。 “娘娘,张先生到了。” 冯保躬身进宫禀报道。 “让张先生进来吧。” 李太后道。 不多时,身着红色官袍的张居正走了进来。 “臣张居正参见太后。” “来人,给张先生赐座。” 两个小宫女抬着一张椅子放在了主座的左侧。 “谢太后。” 说完,张居正便坐了下来。 “张先生,事情冯保应该跟你言明了吧。” 李太后看向张居正。 “臣已知晓。 “张居正的声音不似先前一般永远沉着有力,反而带着些许疲惫。 “吾哪曾想生出来这样不成器的孩儿!” 李太后银牙紧咬。 “今日,吾就要另立潞王为帝。” 张居正也不做声,只是听着李太后说话。 没过多久,翠玉也取回了当日次辅张四维所上的奏章。 “皇上驾到。” 头戴通天冠,身着黑色衮袍的朱翊钧神情肃整的迈步走入了慈宁宫。 “奴婢叩见万岁。” 慈宁宫的太监宫女们纷纷跪地行礼。 “臣叩见陛下。” 张居正也站起身来行礼。 “诸位平身。” 朱翊钧一脸平静,沉声说道。 对于张居正在这里,他丝毫不感到惊讶。 端坐首座的李太后凤目含煞,“皇帝陛下亲至慈宁宫,吾未能远迎,还望皇帝恕罪。” 李太后这带着讥讽的话语,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慈宁宫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朱翊钧神色如常,往前跨出一步,对着李太后跪伏在地。 “是儿臣糊涂,向母后和张先生请罪。” “请罪请罪,朱翊钧,你以为上次吾能原谅你,这次故技重施,吾还会如此吗?” 李太后直呼万历皇帝其名。 “儿臣不敢。” 原本跪伏在地的朱翊钧抬起头来,双手轻轻将通天冠摘下。 “儿臣自知所言狂悖,已伤母后与张先生之心。” “肆意酗酒,混于宦官,言失其实,中伤尊长,此朕四大罪也。” “故朕自去冠冕,愿禅让皇位于朕皇弟潞王。” 朱翊钧平静的说道。 愿禅让皇位于潞王! 谁也没有想到,万历皇帝朱翊钧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番话,让堂上的李太后和张居正等人都恍惚不已。 这时候的朱翊钧展现出来的气度,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 “陛下若是早知此理,何至于此。” 张居正叹息一声。 李太后眼神复杂的看着朱翊钧,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大儿子会说出这番话。 本以为这次的皇位更迭还要经历一番波折,但平静的朱翊钧让他们出乎意料。 得了李太后会意的冯保,打开了那日张四维的奏章,朗声读了起来: “臣内阁次辅张四维谨言:潞王殿下年少聪颖,久与慈圣太后教导,如登大位,必为一代明君圣主。” “故臣请立潞王为新帝,再开新朝气象!” 听完了奏章的朱翊钧站起身来。 “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高皇帝创业垂十五年,定鼎中原,扫除残元,恢复中华……朕姿驽钝,不可久御天下,恐黎民不治。 神器不可一日无主,天下尊位不可虚空。 朕今便逊于别处,归帝位于潞王,推圣与能,眇符前轨。 钦此!” “请陛下用宝。” 张洪捧着那道禅位的圣旨,慈宁宫管事太监捧着盛放玉玺的木匣对朱翊钧说道。 朱翊钧微微颔首,伸出手来取出了那方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 蘸好印泥之后,朱翊钧对着圣旨盖了下去。 “圣旨成。” 冯保高声道。 “即刻发往内阁,传送天下!” 朱翊镠不知何时站在了慈宁宫的门口。 “母后,张先生。” “皇兄……” 用完奉天承运大明天子宝的朱翊钧身上却是多了几分洒脱。 看着朱翊镠,朱翊钧笑着说道:“皇弟来了。” “让皇兄再叫你几声,等到圣旨传诏天下,祭告完太庙的列祖列宗之后,我可就得称呼你为陛下了。” 朱翊镠想过朱翊钧退位的场景。 万历皇帝会是愤怒,会是不甘,会是怨恨。 但他独独没有想到,面对的是这样洒脱的朱翊钧。 朱翊镠神色复杂的看着朱翊钧,“无论何时,陛下都是臣弟的皇兄。” “皇兄可用过午膳?” 朱翊钧摸了摸肚子,“莫说是午膳,早膳都没用过。 皇弟不言,朕还未觉得有些饿。” 朱翊镠看着皇兄朱翊钧的帝王气象,笑道:“皇兄可愿赏脸与臣弟共用午膳?” “若是母后同意,朕就去。” 朱翊钧又抚了抚肚子。 朱翊镠看向李太后,躬身道:“娘娘,臣请陛下共用午膳,望娘娘应允。” 这是朱翊镠第一次用这么郑重的语气。 李太后看着这兄弟俩,忽然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且去吧。” “谢娘娘。” 朱翊镠和朱翊钧一同行礼。 “皇兄多长时间没有与臣弟一同吃午膳了?” “许久了吧……是为兄的不对。” “那皇兄今日可要自罚三杯了。” 一听自罚三杯,朱翊钧脸色一僵,“镠儿啊,为兄与你商议一下,可否一杯? 现在为兄的头还疼……” 两人肩并肩走着说着,从慈宁宫的众人视线里渐渐消失。 “这权力究竟是何毒药,让我原本聪慧温和的钧儿如此?” 李太后三分带怒七分不解。 “臣惶恐。” 张居正起身。 侯立在旁的冯保也在苦笑着,自己已经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督公了,还想要什么权力呢? 被权力欲望迷失双眼的冯保看着眼前的一切,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 来到朱翊镠小院的朱翊钧充满了好奇。 “皇弟,这是何物?” 朱翊钧扬了扬手里拿着的几张图纸。 “那是臣弟拿炭笔画的设计图,有些简陋了。” 朱翊镠拿着茶壶走了过来。 “设计图?” 朱翊钧饶有兴趣的看着。 “这莫不是火枪的图纸?” 朱翊钧盯着看了一会儿问道。 沏好茶之后,朱翊镠便一人倒了一杯。 “皇兄慧眼如炬,正是火枪。” 朱翊镠笑着说道,“皇兄请用茶。” “不是朕矫情,是你这茶泡的太简陋了。” “皇兄!臣弟未习茶艺,做不得那些。” 朱翊钧指着玉杯里的澄澈的清水,“那你好歹等茶叶泡开了再往外倒啊。” 坐下的朱翊镠猛然尬住。 “你讲讲这火枪怎的与朕见的不太一样?” 朱翊钧显得很感兴趣。 “我大明朝从太祖高皇帝征战四方起,就应用火器。” “这火枪虽然杀伤力不小,但炸膛的风险也是极大的,所以火枪在我大明军队并未有很高的普及率。” 朱翊镠侃侃而谈。 “火药前装,险之又险。” “无法连发,贻误战机。” “此二者就是现在大明火枪最大的弊端。” 第18章 孤要以天下试刀! “而设计图上之火枪,名为燧发枪。” “燧发枪无需前装火药且能立发。” 朱翊镠笑着说道。 拿着设计图细细端详了许久的朱翊钧,又把它们缓缓放回了朱翊镠的书桌上。 “用燧发枪装备一哨,可抵从前三哨。” “皇弟聪慧,为兄不能及。” 朱翊钧出言赞道。 虽然紫禁之中,帝王家的皇子开蒙读书比起寻常人家早数年,但十八岁的朱翊钧毕竟还是个少年,洒脱之余还有些怅然若失。 房中一阵沉默,兄弟二人面坐。 望着桌上的茶水水汽氤氲,朱翊镠开口道:“尚膳司之事……是皇兄做的吧。” 朱翊钧闻言脸色有些黯淡,没有再否认。 “是。” “那尚膳司的杨阉人送御膳时,悄声问为兄是否想除掉潞王。 一时鬼迷心窍,为兄就点了点头。” “所幸没有酿成大祸。” 说完,朱翊钧看向朱翊镠,“他日若是皇弟降罪,为兄甘愿领罚。” 朱翊镠摇了摇头,然后道:“此事处处有着蹊跷,臣弟就在早膳之前收到了提醒的字条。” 既然不是朱翊钧指使,又是何人? 何人要对自己下毒,又要栽赃嫁祸给万历皇帝,还要来提醒自己? 心思缜密,手段高明。 但幕后之人也没有想到,愿意退位的万历皇帝和即将登基的潞王还能够坐下来如此和谐的交谈。 “皇兄,从一开始孤从未想过争这个皇位。” 朱翊镠轻叹道。 朱翊钧端着茶杯无言。 “直到那日有人威胁到孤的性命。” “所以冯保是你的人?” 朱翊钧有些气恼,“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冯公公与孤是合作,他只是怕死罢了。” 朱翊镠道。 朱翊钧不解的问道:“怕死?” “冯公公怕皇兄完全亲政之后清算自己。” 朱翊镠说道。 朱翊钧的仇恨表现的过于明显,致使于冯保从内心深处畏惧着皇帝的报复。 “皇兄还是大明的皇帝,这也不必一会儿称为兄一会儿称朕的,臣弟听着别扭。” 沉默了一会儿,朱翊钧又开口问道:“皇弟登基之后,如何处置朕?” 朱翊镠说道:“冯公公已经替皇兄问过了。” “皇兄若想远离京城,自可选取封地,择日前去就藩。 皇兄若想陪伴母后,孤将会为皇兄在京城建王府。” 冯保…… 心里微微有些动容的朱翊钧却是开口道:“若是在京,皇弟寝食可安?” “何不安?” “景泰年间,夺门之变。” “曹石等奸佞投机,意欲祸乱朝纲罢了。 若孤治事不明,处事无德,这皇位还了皇兄又如何?” 这一刻,朱翊钧才是真的被自己的弟弟朱翊镠所折服。 …… 拿了圣旨的张居正乘舆回了内阁。 内阁公厅里,两个小吏正小心的擦拭着至圣先师的铜像。 一见首辅张居正走进了,两个小吏慌忙躬身行礼,“参见元辅大人。” 张居正在首座坐定,神情似是有些茫然。 “去请张四维和申时行二位大学士。” 得了张居正的命令,小吏不敢怠慢,连忙出了公厅,直奔次辅和三辅的值房而去。 没过多久,张四维和申时行联袂而来。 “见过元辅。” “凤磐、汝默,出大事了。” 从张居正口中说出来出大事,自然必定是影响整个朝廷的事情。 张四维和申时行在心中思量着,等待着张居正的开口。 “天子下旨,禅皇位于潞王!” “什么?” “怎会如此?” 张四维和申时行饶是浸淫官场数十年,但皇位更迭,禅位之事是第一次经历。 “元辅,可是太后娘娘下的懿旨?” 申时行道。 “是天子自己禅位。” 张居正道。 “当日凤磐所拟的禅位圣旨,已经加盖了帝印。” “本辅细细读来,凤磐文工翰林院学士皆不能及。” 张居正深深的望了张四维一眼。 张四维心里已经是泛起了惊涛骇浪,但还是拱手道:“元辅谬赞。” “凤磐,你立即责令钦天监为新帝挑选良辰吉日。” 张居正对着张四维说道。 “汝默,礼部之事你要好生看管着,新帝登基的大典不可有半分差错。” 申时行拱手道:“请元辅放心。” 公厅之内只剩下张居正一人。 张四维拥立之功,谁人不可抹去,但其人野心今日自己才觉察得到。 新帝临朝,自己当如何自处? 但愿潞王如当日文华殿所言,支持新政吧。 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的张居正,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值房。 自从夺情之事后,张居正便大病了一场。 加之日夜劳累,他的身体状况已是每况愈下。 “新帝登基,该让元敬和汝契早上贺表了……” 而走出内阁公厅的张四维只想仰天大笑。 荫及三代的拥立新帝之功,自己这一盘惊世豪赌终究是赢了。 但想起宫中所做之事,张四维的眼中还是闪过一丝隐忧。 “张太岳,呵。” 张四维看了一眼内阁的公厅。 “他日吾必取而代之。” …… 很快,两京一十三道的省台官员、九边重镇的边将纷纷接到了万历皇帝禅位的圣旨。 一时间,大明各地震动不已。 禅位之事,大明开国二百年有余从未见过。 兄弟之间,皇位易变。 就只有英宗皇帝和景泰皇帝,武宗皇帝和世宗皇帝了。 但前者是因为英宗皇帝土木堡被俘,其弟朱祁镇登基称帝。 后者武宗皇帝驾崩膝下无子,其堂弟朱厚熜登基。 接到消息的福建巡抚耿定向坐在大堂轻抚长须,叹道:“皇位易,其后的刀光剑影,是吾等看不见之事了。” 赶赴巡抚广西的右佥御史郭应聘尚在湖北襄阳府的驿站之中,忽然听见一阵喧哗声。 郭应聘放下手中的邸报面露不悦,“外面发生了何事? 怎的如此吵闹。” 仆人闻言出了房间门。 但没多久,门被猛然推开,仆人慌慌张张的跑起来,“老爷,老爷……”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郭应聘皱着眉头说道。 “老爷,皇上禅位给潞王了。” “禅位给潞王?” “怎么会如此? 简直荒唐至极!” 天下各地的反应不一,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踏入府门的张四维回到书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笑声。 张四端推门而入,笑道:“恭喜兄长得此大功!” 闻言,张四维摆了摆手道:“若无吾弟出谋划策,这泼天大功岂能落在我张四维的头上?” “只是尚膳司之事……” 张四端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阴翳,“兄长勿要多言,此事就烂在肚子里。” “他日若是潞王追查下来,吾等当如何?” 张四维不无担忧的说道。 张四端冷笑道:“潞王不过是十四岁的孩童罢了。 待他亲政,起码得是六年之后了。 到时候他纵使有万般的想法,也无济于事。” “这权倾朝野的首辅大学士,他张太岳做得,兄长如何做不得?” “吾弟慎言。” 张四维背着手,离开木椅。 “吾总感觉,潞王非是善于相与之辈。” 张四维喟叹道。 而在慈宁宫的朱翊镠已经被尚衣监的宦官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由尚衣监量好朱翊镠全身的尺寸,然后再加急送往苏杭织造局赶制龙袍。 “奴才先行告退。” 忙完之后,尚衣监的太监们急匆匆离开了朱翊镠的住所。 “孤以前总觉得做皇帝是个奢望,但如今真的要坐上那个位置了。” 朱翊镠道。 房中剩下了朱翊镠自己和老太监高兴安二人。 “大伴,你觉得孤如何?” 朱翊镠坐在桌前问道。 “殿下圣明无比,奴婢不敢妄言。” 高兴安慌忙跪下行礼。 “以前孤还只是大明的亲王,凡事都觉得可以置身事外。” “可这皇位一坐,这天下亿兆百姓的身家性命就压在了孤的肩上。 若是一个不小心,便是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朱翊镠感慨道。 帝国首辅张居正身体每况日下,努尔哈赤在辽东密谋起兵,杨应龙在西南积蓄实力谋反,倭国内战即将见分晓。 江南士绅巨贾势力坐大,晋商互相勾结…… 齐、楚、浙、东林派系林立,吏治腐败,朝廷党争不断。 小冰河时期将至,暴雨,暴雪,寒潮,干旱,李自成张献忠起义警告…… 朱翊镠回想了晚明时期的天崩困局。 “孤年十之有四,在朝臣眼中,不过是一稚子。” 朱翊镠站起身来,对着自己绘制的舆图负手而立。 “奴婢惶恐。” 高兴安战战兢兢。 他不明白如今的潞王为何像是换了一个人。 “若是欺孤年少,岂不是朝臣只想立一个傀儡?” “这万历中兴,还能维持多久?” “两百年大明国史,亿万里大明江山。 孤何忍弃之?” 朱翊镠的话语间,带着无尽的冷意。 “待孤登基,掌天下神器……” “贪官污吏,奸邪佞臣……” “皆杀!” “东虏倭寇,逆贼草匪……” “皆杀!” “孤要让天下人看看,孤手里的利刃可杀几人。” “他日若孤统江山,屠遍贼子亿万万!” 第19章 新帝登基,改元天启! 晨光熹微,朝阳洒落在巍峨的紫禁城上。 昨夜下着的细密小雪已经骤然停了,京城来往的行人客商也都加了一层厚重的棉衣。 李太后坐在慈宁宫看着钦天监上报的吉日:庚辰冬月初二,宜告庙大赦。 “翠玉,这织造局的龙袍冠冕几时能做好?” “娘娘,奴婢前去问过了,还需两日才能到京城。” 翠玉在一旁答道。 李太后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朱翊镠走了进来。 “儿臣叩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镠儿,快坐过来。” 李太后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伤势休养的如何了?” 听着李太后带着浓浓关切的话语,朱翊镠心中一暖。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已无大碍。” “你呀你,要当上皇帝了,倒是跟为娘生分上了。” 李太后秀指戳了戳朱翊镠的眉心。 “母后,儿臣何日移居乾清宫?” 朱翊镠有些吃痛,一边揉着眉心一边问道。 李太后闻言有些不悦,“这皇帝一当就忘了娘,就这么急着搬出去?” “儿臣不敢。” “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居慈宁宫诸多不便啊。” 李太后想了想,皇帝住在慈宁宫确实是不像话。 况且在慈宁宫的院落狭小,不如乾清宫里宽敞,更不适合处理朝廷政务了。 “那便明日就搬去吧。” 李太后说道,“那你皇兄……” 不待李太后说完,朱翊镠打断道:“母后不必多忧,儿臣已经想好了。” “就在紫禁城旁为皇兄建一座王府。 如此一来,皇兄便可时常入宫拜见母后。” 气归气,恼归恼,朱翊钧毕竟还是自己的儿子。 只是不让他做皇帝,又不是二人断绝了母子关系。 听到朱翊镠这么说,李太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还是镠儿想的周到。” …… 起居注官记曰:甲辰,内阁首辅张居正、内阁次辅张四维、内阁三辅申时行等率百官军民耆老于太和门奉笺劝进,潞王朱翊镠所请不允。 丁未,礼部尚书潘晟等文武百官军民耆老于文华殿再奉笺劝进,潞王朱翊镠所请不允。 庚戌,文武百官及军民耆老三奉笺劝进,潞王朱翊钧不敢终拒。 庚辰冬月初二,宜告庙大赦,举行登基大典。 礼部和翰林院呈上来的年号,分别的泰昌和天启。 朱翊镠叹息一声,泰昌还是别了,历史上的光宗皇帝即位一个月就暴毙,自己用着不吉利。 所以,朱翊镠毫不犹豫的圈定了天启为自己的年号。 朱翊镠心里默默的道歉:“侄孙对不住了,皇叔我借你年号一用。” 冬月初一,风和日丽。 这日,朱翊钧早早起身沐浴焚香。 一众宫女有条不紊的侍候着朱翊镠换上了皇帝冕服。 铜镜之中,朱翊镠头戴嵌着十二玄色玉珠的平天冠,身着织着日月星辰、龙纹、山纹等十二纹章的玄衣。 少年天子,煌煌天威,如仙临尘! 礼部的官员在尚书潘晟的安排下早早就到了天坛祭祀皇天天帝和太庙祭祀大明的列祖列宗。 “陛下,吉时已到,请移驾天安门。” 礼官站在乾清宫的门口躬身喊道。 闻言,朱翊镠缓缓走下丹陛,乘上了龙辇。 而身穿崭新衣袍的高兴安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一天,所以他显得神情振奋,用尖细嗓音激动的喊道:“陛下起驾天安门!” 天安门前,百官分列。 教坊司的乐师按吉时开始奏乐,一位位大汉将军把守着一道道宫门。 东班为文官,西班为武官。 站在最前面的三人,自然就是内阁的三位大学士都等待着新皇帝朱翊镠的到来。 “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瞬间肃然,只见身着冕袍的朱翊镠缓缓走上了天安门。 “臣等叩见陛下。” 文武百官纷纷跪地行礼。 “诸位爱卿,辛苦了。” 朱翊镠的话语被一位位的大汉将军传了下去。 滚滚天音,威严莫测。 “朕虽不敏,代天牧民,但也愿携诸位臣工中兴我大明!” 文武百官闻言山呼道: “吾皇万岁!” “万岁!” “万万岁!” “朕以明年改元天启。” 京城的百姓围观如山海,听到了天音入耳,有百姓高呼道:“天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是京城百姓们的一声引发千声万声。 最终千声和万声汇聚为一声: “天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声震震,如海如潮! 朱翊镠看着山呼海啸的这一幕,不禁耸然动容。 这就是我大明的百姓,这就是我朱翊镠的子民! 就在这时,庄严的乐声之中,司礼监太监冯保走上前来。 冯保缓缓展开圣旨,其神色肃穆虔诚,其声高亢道: “维我大明,运祚昌隆,煌煌大立,圣圣相承。” “我皇兄万历皇帝奉天临民八载,泽旁流渊,穆居而周海内,化成而切日中。 然皇兄恭谦之至,交神器于朕。” “朕凉德何以承继大统?” “然上意执如此,朕恐托付不效,必励精图治,固我大明万世不移之基业,广我大明天下独尊之权威。” “朕掌乾纲,当任用贤才,澄清吏治,广施恩德于民。 平四方治乱,戡乱复平,犁庭扫穴于疆!钦此!” 当任用贤才,澄清吏治,广施恩德于民! 平四方治乱,戡乱复平,犁庭扫穴于疆! 这两句是朱翊镠亲自书写上的。 文武百官听到了这短短的三十余字,皆是心神俱震。 这,就是天启皇帝朱翊镠第一次对天下的宣言! “吾皇圣明!” 天安门百官贺毕,天子的仪仗随着朱翊镠来到了文华殿。 一套登基大典的流程下来,就在冬月的寒风之中,也让朱翊镠感觉有些汗流浃背。 御座之上,朱翊镠端坐其中。 几个月之前,他曾来此与万历皇帝一起听得张居正日讲。 短短数月恍如昨日。 百官肃穆,齐齐下拜。 “臣等叩见陛下!” “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此时,朱翊镠的双眸扫过了大殿上的每一位重臣。 内阁首辅张居正,内阁次辅张四维,内阁三辅申时行。 吏部尚书王国光,户部尚书张学颜,兵部尚书方逢时,刑部尚书严清,礼部尚书潘晟,工部尚书曾省吾 …… 内阁与六部的重臣,朱翊镠尽收眼底。 “朕初登大位,国之大事还需诸位良臣肱骨辅佐。” 朱翊镠缓缓开口道。 天子甫一开口,便是要向内阁辅臣讨要权力! “陛下过谦了,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此为我等臣工应尽之责。” 内阁首辅张居正出列对道。 一句为君分忧,代表着张居正并不愿意一下子就将权力拱手让人。 “天子初临圣朝,理应先习礼议。 待此些娴熟,吾等再将政事交由陛下。” 张居正继续道。 比起上一句的隐晦,张居正这一句甚至就是在明着说:皇上你还小,先学学礼仪制度和四书五经,等到这些学好了,我们再把柄国之权还给你。 文华殿上针落可闻。 文武百官皆不敢开口,都屏息凝气的听着这新帝与首辅之间的交锋。 站在朱翊镠身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料想过潞王登基必定强势,但也没想过登基第一天就硬刚张居正。 朱翊镠高坐在丹陛之上的御座上,紧紧的看着张居正。 而张居正也并未有半分松口退让的意图。 殿中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三朝老臣,刑部尚书严清打破了僵局。 严清对着朱翊镠和张居正拱手道:“陛下,元辅。” “今日为新帝登基大吉之日,百官聚于文华殿上,不宜过分讨论朝政啊。” 有了刑部尚书严清打圆场,张居正退后一步回到百官之列,众官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随之也有些畏惧的看着天子,仅仅是十四岁,第一日就敢如此硬顶手握国权八年的张居正。 文官之中,垂首的张四维心中的不安感猛然又多了几分。 这等强硬的皇帝,岂易相与? 此时,礼部尚书潘晟也出列奏道:“启禀陛下,陛下皇兄当如何处之?” 万历皇帝退位,称先皇? 朱翊钧活的好好的,自然不行。 称上皇? 这位才刚刚登基,那边再安排一个身份地位更高的上皇,新帝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礼部尚书潘晟很直接的用了“陛下皇兄“这个称呼。 朱翊镠沉声道:“朕以为皇兄登极八年,大明日兴,此为功也。” “故朕赐皇兄朱翊钧为万历王,以示其功绩。” 文武百官对此自然没有异议,纷纷躬身道:“吾皇圣明!” “那万历王殿下的封地定于何处?” 潘晟又问道。 “天地之纲,以孝为先。” “朕皇兄万历王不忍离太后太远,所请愿留京城时时侍奉在侧。 故可在京城为皇兄万历王修建一王府,以供其居。” 朱翊镠说道。 “陛下,此事不可!” “万万不可啊!” 两道反对声同时喊了出来,正是礼部尚书潘晟和内阁次辅张四维! 第20章 朕要锦衣卫做最锋利的刀 但对于大臣们的反应,都是朱翊镠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为何不可。” 朱翊镠的声音不夹杂任何的感情。 “启禀陛下,按我皇明祖制,太祖高皇帝言明:藩王不可久居京城,需三年一贡,朝廷准许则可入京城。” 礼部尚书潘晟说道。 “那张爱卿何意?” 朱翊镠看向了张四维。 张四维拱手说道:“臣之意见与潘尚书一致。” 从拟写禅位圣旨的那一刻起,张四维的身上就被深深的烙印上了一个潞王党的印记。 朱翊钧留在京城始终就是一个隐患。 若是他年再有夺门之变,朱翊钧再登皇位,那么他张四维的下场只会比于少保更惨。 朱翊镠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颔首。 “礼部为两宫太后所上徽号可是已经定下来了?” 礼部尚书未言,而内阁三辅申时行出列答道:“启禀陛下,为慈圣皇太后所加徽号为安懿,为仁圣皇太后所加徽号为惠纯。” 朱翊镠点了点头,“准。” 在帝后的尊号之上再加褒美之词,称之为上徽号。 之前所上李太后的尊号即为慈圣太后,而陈太后的尊号即为仁圣太后。 朱翊镠在登基之前就责令礼部为两宫太后上徽号。 这种不花一两银子还能让两位太后发自内心开心的事情,朱翊镠必须做。 “朕已为诸位爱卿备下酒宴。” “臣等谢过陛下。” 百官齐齐下拜。 “朕也有些乏了,卿等且去酒宴。” 说完,朱翊镠从丹陛上走下,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文华殿。 “臣等恭送陛下。” …… 从文华殿离开,朱翊镠并没有直接回到乾清宫。 “万岁,您这是要去哪儿?” 冯保在身后亦步亦趋的问道。 “去慈宁宫。” 朱翊镠所过之处,宫女太监们都慌忙行礼。 “万岁,这万历王殿下之事……”冯保欲言又止。 “你放心,这是朕登基以来的第一道旨意。 此事若是不成,朕的威严何在?” 朱翊镠并不太在意。 “那这祖制之事……”冯保还是有些担忧。 “祖制?” “太祖高皇帝的祖制还剩下多少? 对他们文官有利的祖制,他们便整日抬出来。 对文官不利的祖制,他们绝口不提。” “若是被祖制牵着鼻子走,那可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朱翊镠的语气轻蔑。 冯保闻言心中大定,“万岁圣明。” 没即位之前潞王玩世不恭,但即位之后这一位可比上一位杀伐果断多了。 没过多久,朱翊镠就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慈宁宫里。 一进慈宁宫,朱翊镠就先行了跪拜大礼,“儿臣叩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原本还在念佛经的李太后见状连忙去把朱翊镠扶了起来,一脸嗔怪道:“你都是皇帝了,怎么还动不动的就行此大礼。” 朱翊镠这才站起身来,“儿臣就算是皇帝,跪天地父母亦是情理之中。” “朕已经责令礼部给母后还有陈太后再上了徽号,晚些翰林院拟了旨就送过来了。” 短短两句话,就令李太后笑逐颜开,“你呀你,就会讨为娘开心。” 李太后拉着朱翊镠坐下,开口问道:“今日的登基大典如何?” 朱翊镠答道:“一切都算顺利,只是……” 话说一半,朱翊镠就不开腔了。 “只是什么?” 李太后听了半天倒是没有下文了。 “文华殿上百官朝贺,朕要留皇兄入京,但是这礼部尚书和中极殿大学士纷纷反对。” 朱翊镠开始了告状。 一旁伺候着的冯保见此有些目瞪口呆,一来慈宁宫就疯狂告状的天子,是刚刚文华殿与张居正寸步不让的天子吗? 朱翊镠并不傻,自己刚刚登基,在朝中没有亲信孤立无援,而这第一道旨意都完不成,那将对朱翊镠的权威造成巨大的打击。 明代中后期,文官政治成熟并且有着巨大的权力,甚至连君主都不能肆意妄为。 要不然万历皇帝也不必在争国本中最终让步,并且以怠政对抗文官集团了。 朝中没有人,他在宫里有啊。 李太后就是他朱翊镠最好的靠山。 听到自己大儿子留京被阻拦,李太后柳眉倒竖,厉声道:“这帮文臣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吾的儿子想尽孝,何错之有!” 朱翊镠神色自若道:“儿臣也是以为天地之纲,以孝为先。” “儿臣刚刚登基,在朝中无甚根基,既然大臣们都反对……” 啪的一声,佛经被李太后猛然合上。 “吾这就下懿旨给张先生,令着户部给吾儿修建王府!” 嗯,母后干得漂亮,自己内帑的银子都省去了。 李太后可不管朝臣如何议论自己,毕竟她在这深宫之中也听不见。 愤怒的李太后丝毫不知道,她已经被宠爱的小儿子当枪使了。 …… 乾清宫。 朱翊镠缓缓走上丹陛,坐上了大明历代皇帝所坐的御座上。 冯保一路跟着朱翊镠,此时如同刚过门的小媳妇一般低眉顺眼。 “冯公公,你可还记得当时朕所言?” 冯保闻言,脸上带着一丝惶恐,急忙跪伏在地,“回禀万岁爷,老奴记得。” 朱翊镠微微颔首,并未继续说下去。 一时间,整个乾清宫陷入了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冯保跪伏在地后背已是冷汗涔涔。 圣主临朝,天意难测。 “既然如此,冯公公是三朝旧臣了,朕不忍看到冯公公如此劳顿。” 朱翊镠缓缓开口道。 冯保心底一颤,天子这是想要过河拆桥了? “冯公公先替朕掌管着司礼监诸事。” “至于东厂之权,朕要了。” 朱翊镠一字一句道。 冯保自知新皇继位,自己已经很难再保住这内宫的莫大权势,如今朱翊镠向他收归东厂之权,反而让冯保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老奴叩谢陛下天恩。” 冯保再度叩首说道。 朱翊镠微微点头,脸色一正,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高兴安,“高大伴。” 一旁的高兴安闻言自知有旨意,也是急忙跪伏在地。 “老奴在。” “大伴久在宫中侍奉朕,朕引以为功。” “擢高兴安为东厂厂督太监。” 高兴安年纪已是五十有余,守成有余,但想让他真正做些什么,恐怕是有心无力。 高兴安闻言,神情抑制不住的激动,眼中似是隐隐有着泪花。 他高兴安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领东厂之职与炙手可热的冯保平起平坐。 高兴安不禁有些哽咽道:“老奴多谢陛下恩典,老奴定当效死力以报陛下!” 东厂和锦衣卫,一直以来都是大明皇帝手里的两把利刃。 先不管朝廷情形如何,这两把刀自己一定是要牢牢的把握在手中。 沉思了一会儿,朱翊镠抬起头来,对着一旁的内侍太监说道:“让锦衣卫镇抚使骆思恭来乾清宫见朕。” “奴才遵旨。” 说罢,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走出了乾清宫。 …… 承天门,锦衣卫衙门。 把守衙门的锦衣卫拦住了步履匆匆的太监,“不知公公来我锦衣卫衙门所为何事?” 太监肃声说道:“咱家奉天子之命来寻锦衣卫镇抚使骆思恭大人。” “不知谁是骆大人?” 还未等一旁的锦衣卫说话,锦衣卫的衙门门口就走出了一个身形健壮的年轻人就走了出来。 值守的锦衣卫抱拳行礼道:“卑职见过骆大人。” “何人找本官?” 骆思恭问道。 “回大人的话,正是这位公公……” 这时,内侍太监接话道:“咱家奉陛下口谕,来宣骆大人觐见。” 骆思恭转过头,这才发现还有位穿着宦官服饰的内侍太监,行礼道:“不知天使驾临未能远迎,还望恕罪。” 内侍太监说道:“骆大人无须多礼,还请速速随咱家觐见万岁。” …… 乾清宫。 “万岁,锦衣卫镇抚使骆思恭大人已经在殿外等候觐见了。” 太监垂首禀报道。 “宣他进来吧。” 朱翊镠听到这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已经等候觐见,顿时来了兴致。 “诺。” 没过一会儿,身穿飞鱼服,体型健硕的骆思恭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行礼道:“臣锦衣卫镇抚使骆思恭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爱卿可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朱翊镠饶有兴趣的问道。 “臣愚钝,不知陛下心思。 平日难见陛下龙颜,猝然之间召臣前来,臣惶恐。” 骆思恭道。 潞王刚刚继位便召见自己,骆思恭很难揣测新皇之想法。 “召见爱卿,自然是要提拔爱卿。” 朱翊镠笑道。 但来不及骆思恭多想,朱翊镠的话语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擢骆思恭任锦衣卫指挥使。” 短短的几个字,在骆思恭心中却翻起了滔天骇浪。 从锦衣卫镇抚使到锦衣卫的一把手指挥使,骆思恭无异于一步登天。 骆思恭虽然心里疑惑不解,但脸上的激动难以言表,以身伏地。 “臣多谢陛下擢拔,微臣必将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朱翊镠点了点头,“朕确实要让你赴汤蹈火,你可愿?” 骆思恭没有半点犹豫道:“锦衣卫是为天子鹰犬,君有所命,臣皆从之!” 看着跪伏在大殿的骆思恭,朱翊镠微微点头,“朕相信你。” “但有一点你说错了。” “锦衣卫不是朕的鹰犬,而是朕手中的一把最为锋利的刀刃。” “锦衣卫要做的,就是完全的贯彻朕的意志!” 第21章 朝会后首辅失态,东暖阁天子同走 在宫中用完御赐的酒宴之后,张居正回到府上就觉得有些许头晕。 御宴之上,他破天荒的饮了几杯酒。 新皇刚刚登基,便想伸手要权力,还与自己针锋相对。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治国,如何让他放心? 若是没有辅佐好皇帝,百年之后,将以何颜面面对隆庆先帝。 这时,游七推门而入,“老爷,宫中差人来了。” “那些宫中御赐的物件你跟夫人处理便是。” 张居正摆了摆手。 “老爷,是慈宁宫的管事太监来传懿旨。” 游七躬身道。 “太后懿旨……那随我去府门口迎旨吧。” 张居正把刚刚解开的外袍扣子又仔仔细细的系好。 张府府门大开,张居正带着夫人和游七等人迎懿旨。 “太后娘娘口谕:” “张先生为国日夜操劳,特赐鲋鱼两尾。” 张居正正要谢恩,管事太监又继续道: “此外,着张先生责令户部工部为万历王早建王府,以安吾心。” 手段李太后自然是有的,就比如先赏赐再办事。 张居正苦笑道:“臣领懿旨,谢娘娘圣恩。” “张老先生,若无他事咱家就先回去复命了。” 管事太监躬身道。 …… 是日,朝会。 净鞭三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踏过金水桥,来到了皇极门。 “陛下驾到!” 朱翊镠身穿黑色衮服,大步流星走上御座。 剑眉星目之间,天威尽显。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山呼道。 “众爱卿平身。” 朱翊镠淡淡道。 “谢陛下。” “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朱翊镠目视殿中群臣。 “臣有本奏!” 首辅张居正手持板笏出列道。 “陛下新履至尊大位,臣以为可按旧制,可免万历八年之夏秋税粮等项悉从蠲免。” “准。” 张居正刚刚退回列中,满头白发的刑部尚书严清也持着板笏出列。 “臣有本奏。” “陛下即位,理应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严清说道。 朱翊镠自无不可,微微颔首道:“准。” 严清入列后,文武百官沉寂片刻。 户部尚书张学颜出列道:“启禀陛下,户部清丈天下土地,总计有田七百零一万三千九百七十六顷。” 张学颜之言,令朝堂一片哗然。 弘治十五年,天下有田四百二十二万八千五十八顷。 张居正主导的清丈天下土地,竟比弘治时期多出来近三百顷! 听到张学颜的禀报,朱翊镠的脸上并没有特别的惊讶,对于这个数字他自然是了然于胸。 “如此一来,豪强无隐匿,里甲免赔累,而小民无虚粮。” 张学颜朗声说道。 “清田之事,户部功不可没。” 朱翊镠道。 “此元辅之功,臣万万不敢冒领。” 张学颜躬身道。 “为大明江山社稷操劳,朕非吝啬之主,不可不赏!” 朱翊镠道。 “元辅张先生有功,赐大玉带一条。” “户部尚书张学颜有劳,赐飞鱼服。” 大明的飞鱼服并非是锦衣卫的常服,只有锦衣卫的将领才有资格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 飞鱼并非是鱼,而是首似龙,有鱼身,侧两翼。 而在朝堂之中,飞鱼服之尊贵仅次于蟒服。 只有二品以上的官员才能有可能被天子赐服。 “臣谢过陛下恩赐。” 张居正行礼道。 相比于张居正受过无数封赏的淡然,张学颜的面庞有些涨红。 “臣谢过陛下天恩!” 而丹陛之上的朱翊镠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回想着那日张居正的话。 为君者,恩威并施! 恩及官,威于臣! “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为官勤敏,然久未升迁。 朕迁其为昭毅将军兼万历王府长史,掌王府政令,管王府诸事。” 恩已施完,当以立威! 什么久未升迁,刘守有刚刚升任锦衣卫的指挥使才刚刚数月。 百官心如明镜,这是天子在行使自己的权柄了。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是皇帝得力的耳目和爪牙。 将刘守有调任万历王的王府长史,此事就有些耐人寻味。 不久前,天子在文华殿就提过此事,如今旧事重提,其意为何? 百官屏息凝气,等待着次辅张四维和礼部尚书潘晟的出言。 但工部尚书曾省吾随即出列,“启禀陛下,工部已经将修建王府的费用造算成册,待户部将银子拨下,我工部工匠即可动工。” “张爱卿,户部何日能拨银?” 朱翊镠看向户部尚书张学颜。 “回禀陛下,户部正对此册进行核算,核算完成即日拨银。” 被点到的张学颜出列答道。 一贯被视为首辅张居正同道的张学颜竟然也并无拖延之意。 那就代表张学颜身后的张居正已经首肯了万历王府定在京城之事。 此事礼部尚书潘晟肯定知晓,但张四维不知。 刚刚即位的天子,是怎么获得张居正的支持的? 这是一众朝臣们心里的疑惑。 疑惑归疑惑,但百官心中已经对朱翊镠的畏惧更上三分。 年少聪慧过人,可掌朝政者,绝类世宗皇帝。 被朱翊镠抬出李太后以势压人的张居正并未说些什么,天子有自己的想法很好,只要别走错路。 已经过完五十七岁生辰的张居正只觉得这京城的冬日的寒风愈来愈刺骨。 每况愈下的身子,让张居正有些心烦意乱。 自己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心里想着,耳边又传来天子之音。 “……特擢锦衣卫镇抚使骆思恭为锦衣卫都指挥使。” 张居正有些怔神,竟然失礼的看着丹陛御座上的朱翊镠。 这就是大明的主人。 他还小,大明还有隐忧。 我也还有志向没有实现。 下了早朝的张居正就像是丢了魂一般一步步走出。 “元辅,元辅!“像是没有听见王国光张学颜等人的话语一般,张居正只顾往前走着。 直到深入紫禁,张居正也浑然不觉。 走着走着,张居正竟来到了隆庆皇帝时常召见自己和高拱的东暖阁。 隐约之间,张居正看着一个穿着龙袍负手而立的身影。 “裕王殿下……”张居正喃喃道。 张居正成为裕王朱载垕侍读的那一年,是嘉靖三十二年。 那年的裕王朱载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那道身影缓缓转身,正是天启皇帝朱翊镠。 “张先生可是念及朕的父皇了?” 朱翊镠道。 此时的张居正从恍惚之中清醒过来,“臣君前失仪,还望陛下降罪。” 朱翊镠摆了摆手,“张先生在父皇潜邸之时便是侍读。” “朕出阁读书也曾听过先生的教诲,言说什么失仪不失仪的,倒是折煞朕了。” 张居正难得在外人露出哀伤的神情,“自嘉靖三十二年到隆庆六年,吾与穆宗皇帝君臣之缘已是二十年。” “吾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夜里时时能梦到隆庆先帝和高新郑。” “隆庆先帝只道我莫要太辛劳,而高新郑则是质问我柄国八年,大明基业如何?” 朱翊镠劝道:“张先生莫要如此操劳,只有先生才是我大明的庭柱。” 张居正还是自顾自道:“自逐高拱八年以来,吾夙夜难寐,恐吏治不清,恐国库无银,恐边境不宁。” “吾立考成之法而澄清吏治,请宫费裁省而国用渐裕,任曾刘而都蛮皆平,用李戚而边境久宁。” “张先生可愿陪朕走一走?” 朱翊镠看着张居正突然道。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张居正落着朱翊镠半步。 “清丈天下土地,此事甚善。” 朱翊镠说起早朝之事,“连片土地皆是豪强士绅手中,长此以往我大明何人缴纳赋税? 所以清丈土地势在必行。” “但张先生可知地方官争改小弓以求田多,克扣现田以充虚额。” 张居正颔首道:“臣知道。” “那张先生以何教朕?” 朱翊镠驻足,直视着张居正。 “水至清则无鱼。 若非有政绩如此,地方官怎会如此积极? 历代清丈土地都为难事,此次未生变乱已是万幸。” 张居正并没有退避。 “然此苦百姓矣。” 朱翊镠微微摇了摇头。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陛下目之所及,先为天下。” “考成法亦是如此。” “臣知以税粮考成地方官,官吏必强征于民。 但国无税粮,何以军用? 泱泱大明,广西叛乱屡禁不止,旱灾涝灾不计其数。” “国库无粮无银,则盗贼肆虐,灾民流离,黎民朝不保夕。” 张居正肃然道。 “张先生所言有理,但朕还想让百姓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所谓孟子的黎民不饥不寒,使老有所终,幼有所养。” 朱翊镠的语气坚定。 闻言,张居正有些失神,“臣……只在书中见过这些。” 朱翊镠笑了,张居正不知道自己就是来自那个已经消灭了贫穷的大同国度。 “虽千万人,朕往矣。” 朱翊镠笑着道。 张居正笑了笑,也并不反驳。 两道身影一点点的在日光下不断的蔓延,“陛下,戚继光和李成梁想要从边地入京觐见,贺新皇登基。” “朕准了。” …… 第22章 大明三冗两积,积弊甚矣! 无论如何,大明朝也只有张居正这一位首辅敢向全天下的巨贾官绅开刀了。 清丈土地固然有瑕疵,与为大明国库多出来的税银相比,就显得有些不值一提了。 “张先生觉得我大明朝有何弊?” 朱翊镠与张居正不知不觉来到了御花园中。 “大明之弊,吏治有欺民贪污之患,宦官有权柄过重之嫌,边境有卫所不堪一击之危……”张居正直言不讳道。 权倾朝野的张居正,毫不避讳大明朝的问题,就算谈话的对方是天子。 “朕以为,如今的大明倒是像北宋。” “冗兵,冗官,冗费,积贫,积弱。” “陛下何以见得?” 张居正问道。 “冗兵之说,天下卫所之兵百万有余,然军屯之地收于边镇将领与地方豪绅,朝廷养百万之军,开销甚大。” “冗官之说,国朝至我天启朝,恩荫之官不计其数,举荐科举入仕者更多。” 朱翊镠继续道。 “冗费之说,冗官冗兵自然导致冗费。 但此大明又与宋不同,我大明宗藩何其多也!” 张居正点了点头,“臣也以为宗藩之事,尾大不掉。 长此以往,朝廷恐被宗室所累!” “嘉靖年间,御史林润曾言:天下财赋,岁供京师,米四百万石,而各藩之米,竟八百五十三万石。” 朱翊镠之前看过了十几篇叙述明代宗室的论文,提及此处自然是信手拈来。 “陛下之才,远胜臣当时矣。” 连林润之语天子都烂熟于心,张居正不由道。 “难得听张先生出言拍朕的马屁。” 朱翊镠笑道,“谁人不知张江陵乃是神童。” 张居正面色如常,“臣何能及陛下。” 国家大政,国朝之弊,十四岁的天子信手拈来,这让张居正如何小觑? “至于积贫积弱,张先生比朕更清楚。” “大明能战之兵,无非就只有戚继光将军的戚家军,还有李成梁将军的辽东铁骑了。” “可叹俞老将军殆没,我大明失一定海神针!” 张居正默然。 …… 张居正单独入宫奏对数个时辰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整个京城。 京中的太小官员猜测不断。 有人说张居正对早朝安排不满与天子争吵一番,双方不欢而散。 有人说张居正隆恩正盛,天子与其推心置腹,并表示国事尽交付之。 张居正风言风语皆入耳,但只是晒然一笑。 又一道旨意从乾清宫出: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能戡平倭乱,不贪寸功,忠诚许国者,有将俞大猷。 今将星陨落,朕何其悲乎!今追赠俞大猷为奉天翊卫宣力武襄、右柱国、特进荣禄大夫。 钦此!” …… 坐在次辅值房的张四维有些怅然若失。 无论是万历皇帝还是天启皇帝临朝,张四维发现自己的生活完全没差。 本以为新帝登基,自己会被天子倚重,就此指点江山,掌握朝中大权。 事与愿违,自己还是蹲在次辅的值房里处理着琐事。 再等等张四维,你一定可以的! 张四维在心中默默为自己鼓劲儿。 卧薪尝胆,才可谋得万世。 …… 辽东城。 城墙低矮无比,但守军却是似乎没有任何加固的意义。 因为驻守在此的将领向来以为,最大的防御就是进攻。 与其加固城墙,不如主动出击尽歼灭强敌。 与城外的荒凉破败不同,城主府内遍布着的奇石异草被打理的井井有条。 庭院之中,山石与流水交错,小桥与亭廊交汇。 谁也想不到这等园林风景竟出现在苦寒的辽东。 如此之景,没有数万两银子是怎么也建造不出来的。 城主府大堂主座一人,国字脸,有长须,双目炯炯有神。 身上的杀气令人下意识的畏惧。 此人正是辽东总兵官、辽东铁骑之主、宁远伯李成梁。 只比张居正小一岁的李成梁,全然没有老态。 仅仅就在坐在那里,便是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猛虎在侧。 “启禀大帅,有张相爷信来。” 身着甲胄的军士匆匆步入大堂。 李成梁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樽,接过张居正的信件。 之前甫一接到张居正言新帝登基的消息,李成梁就急不可耐的上了贺表,并且提出了要进京觐见天子的要求。 如今张居正再度来信,定然是关乎自己是否觐见天子。 屏退了左右之后,李成梁才谨慎的拆开了张居正的信。 “汝契亲启:” “……仆已与天子言明觐见之事,天子曰准。” “汝契需早做打算,亲卫宜少不宜多。” …… 看完张居正的密信之后,李成梁抚掌大笑。 “来人!” 把守在大堂之外的家丁走入堂中,单膝下拜:“大帅!” “去唤大公子和二公子来。” “喏!” 家丁领命快步而去。 不一会儿,两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大堂中。 “父亲唤我兄弟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可是又有部族包藏祸心?” 李如松一脸杀意的问道。 三十一岁的李如松其实也并不年轻。 从十几岁时,李如松就追随父亲李成梁冲锋陷阵。 经历杀阵的李如松鲜有败绩,出城诛杀异族如切瓜砍菜,这也养成了李如松不可一世的骄纵性格。 “你兄弟二人稍作准备,随我进京。” 李成梁将手中的密信收起来道。 “父亲,你这里又有好酒,我都闻到香味儿了。” 李如柏嚷嚷道。 李成梁二子名为李如柏,时年二十七岁。 上面有这么一个强势无比的大哥,李如柏自知比不过,便时时饮酒作乐。 但随即,李如柏反应过来,“入京?” “可是入京觐见新帝?” 李如松倒是有了几分猜测。 “新帝?” 李如柏猛然一惊,“万历皇帝何时……” 话没说完,李如柏就挨了一巴掌。 “慎言!” “万历皇帝禅位于潞王,当今天子可是天启皇帝。” 李成梁沉声道。 “天启皇帝,我怎么不知道……”李如柏喃喃自语道。 啪! 又是一个巴掌落下,李如柏委屈的抬起头,却发现李成梁的虎目凶狠。 “平日就知道饮酒,张相爷上次来信的时候,你还醉的不省人事!” “上次我去信就是在问相爷能否觐见天子,谁知天子答应的如此爽利。” 手握重兵的边将擅自入京,轻则定玩忽职守之罪降职罚俸,重则是谋逆大罪危及性命。 …… 蓟镇。 军营大帐。 手拿兵书的戚继光正读的入迷。 忽然,帐外马蹄阵阵。 随即,大帐之外走进一军士。 “卑职参加大帅!” 军士恭敬道。 戚继光这才放下兵书来,“可是有事?” “启禀大帅,有张相爷加急密信。” 军士从怀中小心翼翼的拿出一纸密信。 闻言,戚继光快步走过去接过张居正的密信。 “路途艰险,快去好生歇息一番。” 戚继光拍了拍军士的肩膀笑道。 “是,大帅。” 军士起身出帐。 戚大帅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爱兵如子。 军士如是想着。 戚继光并未直接拆开密信,而是走出帐外对着左右亲卫吩咐道:“给本将看守好大帐,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左右亲卫执戟而立,皆高声回答道:“喏!” 戚继光这才放心的回到大帐,坐在桌前展开张居正的密信。 “元敬亲启:” …… “今上有圣君之姿,仆问于上觐见事宜,上曰准。” “接仆信自可从蓟镇赴京。” 放下张居正密信的戚继光点燃了桌上的烛火,随后将密信燃烧殆尽。 多年征战和在官场的摸爬滚打,让戚继光养成了无比谨慎的性格。 这也是张居正极其欣赏他的一点。 沉思良久,戚继光喊道:“来人,让山海路参将吴惟忠来见我。” “喏!” 帐外的亲卫领命而去。 不消一炷香,帐外就传来了声音。 “启禀大帅,吴将军已在帐外等候!” “让他进来。” “喏!” 话刚落音,吴惟忠就走进帐来。 作为戚继光的老部下,吴惟忠正是嘉靖三十九年戚继光在义乌招募的士卒。 之后,吴惟忠便是跟着戚继光一路南征北战,立功无数。 由于其战斗勇猛,又善于谋略,所以一直深受戚继光的器重。 “末将参见大帅!” 吴惟忠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汝城不必多礼。” 戚继光说着,就走上前去把吴惟忠扶了起来。 “大帅召见末将所为何事?” 吴惟忠问道。 “天子刚刚登极,吾作为边将本不应擅离职守。 但新君登基,吾等也想入京觐见朝贺一番,一睹天颜。” 戚继光说道。 “大帅放心,末将领最精锐之军随大帅入京,保护大帅沿途安全!” 吴惟忠道。 “非也,本将召你前来非为此。” “大明四海承平水清河晏,本将入京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本将一走,这蓟镇的防卫不能出现一点差错。” 戚继光看向吴惟忠。 “汝城,你跟随吾也有二十年了。 一直以来,吾都视你为左膀右臂,本将入京觐见期间,你代本将领蓟镇之兵。” “蓟镇,不容出丝毫差错!” 吴惟忠闻言,当即跪地道:“末将必不负大帅所托!” 第23章 辽东三部盟誓,野心勃勃! 辽东。 极寒之地,风雪骤起。 诗曰:风头如刀面如割。 这在辽东却是毫不夸张。 而一向与世隔绝的土蛮部今日迎来了几位客人。 大帐内。 点燃的火炉给帐内带来些许温暖,帐壁上挂着的野兽皮毛和獠牙,显示着其主人不一般的地位。 这正是土蛮族首领的大帐。 “诸位贵客来我土蛮部作客,一定要尝尝我土蛮的美酒!” 坐在上首高大健硕,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正是土蛮族首领儿伯彦。 分坐两侧的,是鞑靼部的首领黑石炭和泰宁部的首领速把亥。 鞑靼部的黑石炭人如其名,其面色黢黑,长相骇人无比。 而泰宁部的速把亥身形彪悍,双目如铜铃般圆睁。 “儿伯彦首领客气了。” 速把亥举起牛角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 一股暖流入口,下喉如刀割,腹中顿觉有一团烈火。 “好酒!好酒!” 速把亥连声赞叹道。 黑石炭却是浅尝辄止,向着主座上的儿伯彦问道:“不知土蛮首领邀请我们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儿伯彦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叹息一声,“鞑靼部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闻言黑石炭心中气恼,但黢黑的脸上不见半点神情波动。 “土蛮族邀请我鞑靼部和泰宁部,就是为了羞辱我等?” 儿伯彦连连摆手,“黑石炭首领误会了,我们土蛮鞑靼和泰宁三部族遥相呼应,互为兄弟,岂会如此?” “我只是想到了祖先生活的大元!” “那个时候,我们草原上的部落都享受着最肥沃的土地。 粮食,美酒,女人享之不尽!” “特别是你鞑靼部,就是那片土地的王族!” 黑石炭沉默不语,也是将牛角杯里的酒饮尽。 “先祖的荣光……回不去了。” 黑石炭怅然若失。 泰宁部首领速把亥也是默然不语。 一时间,大帐内的气氛压抑无比。 突然,土蛮部的首领儿伯彦出声道:“现在我们有一个长生天赐予的好机会!” 速把亥急切的问道:“什么机会?” 黑石炭也停下了酒杯。 “据我土蛮线人来报,辽东总兵李成梁和蓟镇总兵戚继光已经离开其防区。” 儿伯彦说道。 “什么!戚继光和李成梁走了?” 速把亥拍案而起。 “他们应该去大明的京师述职了。” 儿伯彦继续道。 “长生天!我们的机会来了吗?” 黑石炭也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 “我们几部再不出击,部落的这个冬天就难过下去了。” 儿伯彦沉声说道。 “那我们三部联军,去大明的城池劫掠一番。 如此一来,可供我们的部落生活到明年的开春了。” 速把亥说道。 “不,不仅仅如此。” 儿伯彦的眼中有野心的烈火在熊熊燃烧。 “辽东和蓟镇的魂已经入京,我们联合起来,围其城……” “那戚继光和李成梁必然回师。” “我们就在沿路设伏,不惜一切代价,杀之!” “整个大明最强大的两个将军就是这二人。” “也只有这二人麾下的军队能征善战。 我土蛮部在这二人手上吃了不少亏!” “只要戚继光李成梁二人一死,边关群龙无首,我等挥师南下如入无人之境!” “我等若是也能像也先太师一般,兵临大明的京师城下,必然在草原上被传颂百年!” “若是能攻破大明的京城……这份伟业一成,我们三人就平分这大明的江山!” 儿伯彦侃侃而谈,越说越兴奋。 “二位首领,你们觉得如何?” 儿伯彦看向黑石炭和速把亥。 黑石炭还在沉思之际,速把亥就已经离开了酒桌。 “我泰宁部愿出兵八万,襄助儿伯彦首领共创大业!” 速把亥高声道。 几分酒劲上头,黑石炭也起身说道:“既然如此,我鞑靼部也派出勇士八万!” “哈哈哈哈哈……有鞑靼部的黑石炭首领和泰宁部的速把亥首领相助,我等霸业可期!” “我土蛮部有十万大军,厉兵秣马只待南下!” 儿伯彦高声道。 “如此一来,我三部二十六万大军的兵锋,谁人可挡?” “来人!” “可汗!” 帐外的卫兵进入大帐。 “牵我土蛮部落马狗牛羊各一,本汗要取其血,与两位首领歃血为盟!” 儿伯彦沉声道。 自俺答汗被封义顺王之后,所率土尔扈特部逐步在青海附近定居,而瓦剌更是在土尔扈特部之西。 如此以来,东部的诸部落皆是群龙无首,虽然互相不承认,但都各自在各自的部落里称汗。 “是,可汗。” 卫兵掀开大帐,立即寻牛羊而去。 “诸位,请继续痛饮我土蛮部的美酒!” 吩咐之后,儿伯彦又频频举起牛角杯。 得到了示意,服侍黑石炭和的侍女们纷纷为其斟满美酒。 酒过三巡。 “启禀可汗,马狗牛羊已找到。” 卫兵进来禀报道。 醉眼朦胧之间,儿伯彦点了点头,“好。” 又转过头看向两人,“两位首领可愿随我一起歃血为盟?” 速把亥面色涨红道:“儿伯彦首领所言甚是!” “我三部落约为兄弟,如此甚好!” 黑石炭也说道。 三人披上毛皮大氅,走出大帐。 歃血为盟,便是以牲畜之血涂在嘴唇之上。 早在史记之中,毛遂随平原君入楚国,即所用鸡狗马之血,歃之为盟。 而用牛歃血,则是盟誓中最高的规格。 结盟者以血为结盟之征,以血为证,背叛盟约者必定受到流血的天谴。 土蛮部主帐之前,一个放着马狗牛羊尸体的坑刚刚被挖好。 儿伯彦、黑石炭和速把亥皆西向而跪。 几个侍从取了马狗牛羊之血,三人把鲜血涂在嘴唇上。 “我,土蛮部儿伯彦!” “我,鞑靼部黑石炭!” “我,泰宁部速把亥!” “今日在长生天的见证下,三部落约为兄弟,齐心协力,共击明国!” “不得背叛,不得退缩。” “如违此誓,神灵共谴之!” 三人齐齐盟誓。 说完,三人便把盛满鲜血之碗猛然摔在土坑中。 “盟誓成!” …… 远在京城的朱翊镠自然不知道,随着大明两位大将的入京,边地即将再起波澜。 文华殿。 朱翊镠从慈宁宫问安李太后之后,就来到了这里歇歇脚。 接管了东厂的高兴安,如今已经是内廷里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了。 除开冯保,他高兴安就已经站在了宦官的顶峰上。 “万岁,东厂老奴已经尽数整合完毕。” “只待万岁一声令下,东厂抓人抄家不在话下!” 高兴安跪地表着忠心。 “赶紧起来吧。” 朱翊镠以手扶额。 “都察院和言官早已失了大明开国之初的效用,朕命你东厂向天下派出番子。” “暗中侦查,劾天下不法之官!” “奴才领旨!” 初尝权力的高兴安,如同是迎来了第二春。 “对了,你去乾清宫,把朕之前画的图纸取过来。” 朱翊镠吩咐道。 “另外给朕传工部尚书曾省吾。” …… 工部排六部之末。 职掌土木兴建之制度,器物铸造之范式,河渠兴建之方法,皇家陵寝之典制。 凡天下土木、水利、机械、矿冶、纺织等全都受其综理。 工部衙门。 正堂。 营缮司郎中金应徵拿着材料册正与工部尚书曾省吾说着什么。 “大司空,这万历王府其制若遵从郕王之制,未免有些逾制了。” “纵然万历王殿下曾为天子,但如今已是亲王,就应按亲王规制。” 金应徵说道。 曾省吾点了点头,“此处原先是嘉靖年间严嵩的府邸,之后元辅曾住过一段日子。” “再往后,元辅就将此府邸捐出,改做全楚会馆。 现在这全楚会馆改做万历亲王的王府刚刚好,所需的木料也不用太多。” “这亲王府最早何日可竣工?” 听到曾省吾发问,金应徵在心中略略一思考,“回禀大司空,最快十日即可。” “加快进度,万历亲王不移王府,这朝廷上下始终都有个心结。” 曾省吾叹道。 “下官怎不知有什么心结?” 金应徵不解道。 “这禅位之举,怎么看都有些儿戏了。” “他日若是当今天子再有错处,岂不是万历亲王有机会再登皇位?” 见堂上只有二人,曾省吾这才直言道。 金应徵恍然大悟,“下官受教了,那这王府我们工部是不是再加加……” 曾省吾摆了摆手,“就按你刚刚说的来,不必再加些什么了。” “若是天子知晓,定会闹些事端出来。” 此时,门子一路小跑来到正堂。 “大司空,衙门外有公公前来。” 门子恭敬的说道。 曾省吾虽说心中疑惑,但还是整了整官袍。 “随本部堂出去看看。” 工部衙门外,朱翊镠身边的内侍太监见尚书曾省吾出来,走上前去。 “曾尚书,陛下口谕。” “臣曾省吾问圣躬安。” “朕安。 工部尚书曾省吾即刻至文华殿见朕。” 内侍太监宣完口谕便对曾省吾道:“尚书大人,可莫要陛下等急了。” 曾省吾微微颔首,“劳烦小公公传口谕,本部堂这就动身进宫面圣。” 第24章 急切的朱翊钧! “万岁爷,工部尚书曾省吾在殿外等候觐见。” 内侍太监道。 闻言,闭目养神的朱翊镠睁开了眸子。 “宣。” 内侍太监领命而去。 “臣工部尚书曾省吾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曾省吾行礼道。 “曾爱卿平身。” “谢陛下。” 见礼之后,朱翊镠便直接开口问道:“如今军器局的情况如何?” 曾省吾一愣,在入宫之前他还想着天子问话,应该就是问询万历亲王王府之事了。 “陛下说的可是军器局下的王恭厂和盔甲厂?” 曾省吾马上反应过来。 “两厂的各类工匠有九千七百余人,工匠分两班制造火器和其他军器。” 朱翊镠点了点头,这个工部尚书马上能够反应出来,也是个称职的。 “万历三年,我工部主造战车一千二百架,其配备的火器有三千六百架二号佛郎机,两千四百杆鸟铳,两千四百架地连珠,两千四百尊涌珠炮和一千二百杆快枪。 其余边镇所需火器铸造若干。” “以此为我工部火器制造的常例了。” “这么说来,工部做还是不错的。” 朱翊镠赞道。 “陛下谬赞。” 曾省吾躬身。 “高兴安,把图纸给曾爱卿看看。” 朱翊镠道。 高兴安连忙把朱翊镠所画的图纸小心的递给了殿中的曾省吾。 曾省吾听到图纸,心中不解。 直到接过图纸来,细细看来,不禁心神俱震。 这是火枪的图纸! 诚是曾省吾是读书人出身,但在工部已久也对火器有了几分研究。 天子给他的这份图纸,比现在大明配备的最先进的鸟铳和三眼铳,更为精巧。 就在曾省吾看的入神的时候,朱翊镠问道:“此图纸爱卿以为如何?” 曾省吾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是何人所设计的火枪!” “若是设计可行,能够提高我大明火枪战斗力一倍有余!” “一倍有余?” 朱翊镠心里倒是犯起了嘀咕,理论上不是应该翻三番。 但殿中的曾省吾不仅双手颤抖,连说话都有些颤抖了。 “辽东李成梁之军,配备的三眼铳,可连发三枪。 而陛下给臣图纸所画之枪,若是弹药足够,可一直持续连发!” “且射程比之三眼铳定会更高!” “臣请绘图纸之能工巧匠入我工部!” 曾省吾躬身道。 “那恐怕不行。” 朱翊镠道。 闻言,曾省吾满脸失望,但又开口道:“那可否请其来工部一叙?” “下次一定。” 曾省吾听着天子敷衍的话语,咬牙道:“陛下!如此能工巧匠岂能浪费其才?” “陛下藏此大才之匠,想必是要做些什么小东西……” “陛下已经十五岁,不可再像孩童一般胡闹了!” 朱翊镠明明前几月过了十三岁的生辰。 敢情给我虚十四,晃十五了? 怎么不再来个毛十六,快二十? 想破我防是吧。 “陛下,您可知这火枪对我大明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曾省吾痛心疾首。 话还没说完,朱翊镠看着这手舞足蹈的老臣,淡淡道:“图纸正是朕画的。” 脸上涨红的曾省吾还在手舞足蹈着,没成想天子来了这么一句。 气氛凝固,工部尚书曾大人觉得有些社死。 “陛,陛下,是您设计的……”曾省吾结结巴巴道。 “君无戏言。” 朱翊镠有些戏谑的看着曾省吾。 曾大人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陛下天纵奇才,臣佩服万分!” 朱翊镠扯了扯嘴角,这些宦海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就是不一般。 “曾爱卿谬赞了。” 朱翊镠把曾省吾的话重复了一遍。 曾省吾假装没有听到,“陛下,这些图纸臣就带回去与工匠们研究一番了。” “朕要看到图纸的成品,军器局尽早赶制出来!” 朱翊镠道。 “是,陛下。” 见朱翊镠没有询问王府的意思,曾省吾还是决定主动向大领导报告一下。 毕竟这个新的大领导看起来很有前途。 “启禀陛下,关于万历亲王殿下王府,选址定在了全楚会馆。 稍加修缮翻修,最快十日,万历亲王便可移府。” 曾省吾说道。 朱翊镠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也不能说是特别忙,就是起的太早一上午都恍恍惚惚没什么精神。 加上没有什么夜生活,就等于一天砍去了一半的时间。 朱翊镠微微颔首,“给皇兄的府邸,做的气派些,莫要委屈了皇兄。” 曾省吾心道,规制都定下来了,户部的银子也都批下来了,哪有额外的银子修建的气派? 罢了罢了,给万历亲王的王府大门……大门也得花上不少银子。 给万历亲王王府大门上的牌匾建的恢弘大气一些便好了。 “臣,遵旨。” 曾省吾躬身道。 …… 虽然整个紫禁城的妃嫔都是朱翊钧的后妃,但是已经成为亲王的朱翊钧已经不是这皇城之主了。 为了避讳避嫌,朱翊钧从乾清宫搬出来之后,就居住在了慈宁宫旁边的小院里。 “皇上驾到!” 还躺在床上的朱翊钧,还在睡眼朦胧中被身旁的内侍不住的叫唤。 “殿下殿下,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朱翊钧还有些神志不清的喃喃道。 下一刻。 “什么? 皇上来了?” 朱翊钧猛然起身。 “快快快,孤的外袍!” 朱翊钧还是手忙脚乱的穿着衣袍,朱翊镠就已经走进了房中。 看着房中的这一幕,朱翊镠不禁有些啼笑皆非。 “臣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朱翊钧外袍还没有系上,但是见了朱翊镠的到来,连忙上前行礼。 “皇兄不必多礼。” 朱翊镠去把朱翊钧扶了起来。 “皇兄今日如何?” 两人坐下之后,朱翊镠开口问道。 桌上尽是一些糕点和酒食。 见天子到来,旁边的太监们急忙收拾起来。 内侍提了热壶来,为两人泡茶。 听到朱翊镠这么问,朱翊钧顿时来了精神。 “臣现在才知道,做个亲王是真的舒服哇。” “这几时起都没有人管,不用批阅什么奏章,不用上早朝,也不要管那些文官的叽叽歪歪……” 朱翊钧说着,就一把抓住朱翊镠的手。 “我的好陛下,好弟弟!臣的王府何时能建好?” 朱翊镠有些茫然,“最快十日就好了,朕已经吩咐工部将皇兄的府邸修的气派些。” 谁知,朱翊钧却是连连摆手,“陛下,不需要,臣不需要。” “什么气派不气派的无所谓,就给臣一个府邸住着就行。” 朱翊镠不解道:“皇兄怎么如此急切?” 说到此处,朱翊钧就叹气道:“这里什么都好,就是陛下您的那些皇嫂嫂们,臣是没法……” 懂了。 朱翊镠懂了,这是饱暖思……啊。 “到了新王府,臣再盖个园子,惬意的一躺……” “臣也是看明白了,我大明的藩王要的就是吃喝玩乐!” “臣玩的越欢,文官也就欢,这就是就臣修德啊。” 说着,朱翊钧的眼中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这时候,朱翊钧的眼里有光。 “皇上,你要千秋万代,皇位永固啊!” “臣之前的八年,太苦了啊……” 不由的,朱翊钧抓着朱翊镠的手用力了几分。 这次换朱翊镠倒吸一口凉气:这个皇兄不太冷静啊。 “皇兄,皇兄……”朱翊镠看向朱翊钧。 朱翊钧也深情的看向朱翊镠,“陛下,陛下……” “皇兄,你先别煽情了,先松手!” 看到朱翊镠的面容逐渐扭曲起来,朱翊钧连忙松开了手。 “皇兄这手劲儿有点大啊。” 朱翊镠揉着自己的手腕。 “这个……这几日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喝点小酒吃点小菜,没事睡睡觉吃吃点心……”朱翊钧摸了摸更加气派的肚子。 “皇兄,太胖了有害身体健康。” 朱翊镠劝道。 “一派胡言!” 朱翊钧不允许有人拿着他的俊美开玩笑。 “皇上,哪里有佞臣在您耳边进谗言!” 朱翊钧怒气冲冲的说道。 “这是科学研究……”朱翊镠有点无语。 “科学? 原来是这个佞臣在搞什么劳什子研究,臣请逐之!” 朱翊钧还有些愤愤不平。 “皇兄莫气,皇兄莫气。” 朱翊镠轻声安抚着。 两人又聊了几句。 就在这时,守在门口的高兴安悄声走了进来。 “万岁,东厂番子有信传来。” 朱翊镠闻言便转头道:“皇兄,朕就不久留了。” “皇上,臣送送你。” 朱翊钧随即起身。 朱翊镠把他按住,“外面风大,皇兄好生歇着就是。” 说完,朱翊镠就起身来,离开了朱翊钧的小院。 走出院门,高兴安弓着身子说道:“万岁,戚继光将军和李成梁将军离京城还有百余里,沿途没有什么盗匪出没,两位将军很是安全。” “戚继光和李成梁是我大明不世名将,有他们在则大明安。” “一定要暗中保护好两位将军的安危。 “朱翊镠道。 高兴安并不知道朱翊镠为什么如此器重这两位素昧谋面的武将,而且还对其推崇备至。 在内书堂习过经史的高兴安,受文官讲习的影响,也总觉得武将粗鄙不堪。 但朱翊镠有吩咐,自己必须遵从。 “是,万岁。” 高兴安恭敬道。 “给朕备好明日的衣袍,要最庄重的衮袍。” “南戚北李,朕神慕已久!” 第25章 戚继光李成梁觐见! 翌日。 在半道相遇的戚继光和李成梁结伴同行。 未及皇城二十里。 一队小太监早早等候。 见内宫太监,戚继光、李成梁二人下马。 “皇上有旨,开安定门,无需到兵部报道。 亲宣蓟镇总兵官戚继光、辽东总兵官李成梁觐见。” 小太监高声道。 安定门为征战得胜凯旋归来之门,其内建有真武庙,祭祀真武大帝。 “此次入京觐见,戚某未建寸功,天子却恩荣至此,实在是汗颜。” 戚继光感慨道。 而李成梁也点了点头,“未见天子,却已先沐浴天恩。” 二人相视一眼,不太敢相信这是十四岁的孩子做得出来的笼络人心之事。 安定门。 戚继光和李成梁甫一进京城,一队仪仗便迎了过来。 为首的一个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监。 两人不敢怠慢,翻身下马。 “有劳公公相迎了。” 戚继光和李成梁见礼。 那老太监笑的越发和善了,“万岁早就在武英殿了,两位将军可莫要让万岁等久了。” 天子在殿中等候! 此恩荣谁人能及? 还未见天子,戚继光的心头就猛然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而李成梁亦是如此。 突然之间,戚继光记起来了张居正写的信。 于是戚继光谨慎的问道:“敢问公公是……” “咱家的名讳,高兴安。” 高兴安,天子潜邸时的大伴,如今正是提督东厂太监! “原来是高督公,我二人刚刚失礼,还望督公海涵。” 李成梁说着便和戚继光又要行礼。 “莫要如此,咱家可担不得。” 高兴安一把按住两人。 “两位将军切不可再耽搁了,速速面圣!” …… 早在武英殿等候的朱翊镠,自然不知道这等小插曲。 内侍太监不解的问道:“万岁爷,您是九五至尊,怎么屈尊降贵来等候两个武人?” 朱翊镠眉头一皱,但没有发怒。 “戚继光和李成梁两位将军,是我大明江山的柱石!是我大汉民族的倚靠!” “若无此二人,朕岂能安睡?” “刘备尚能三顾茅庐,朕也不过是在武英殿等等罢了。” 来自后世的朱翊镠,自然是知道戚继光和李成梁在大明朝的分量,可谓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 懂得察言观色的内侍太监急忙道:“是奴才愚钝,请万岁责罚。” 就在这时,小黄门快步走进武英殿,“启禀万岁爷,戚继光将军和李成梁将军已在殿外等候觐见。” 朱翊镠端坐在御座上,又检查了一遍衣袍。 “宣。” 殿外,小黄门高声喊道: “宣左都督、少保兼太子太保、蓟镇总兵官戚继光,署都督同知、太子太保、宁远伯、辽东总兵官李成梁觐见!” 二人的长衔之上,字字皆是刀剑所战之功。 此时的戚继光和李成梁心情激荡。 皇城外二十里宣旨、特入安定门、东厂提督太监相迎、直入武英殿…… 仅仅是这一路面圣的安排,两人已经是彻底折服于新帝的天恩。 以礼尊崇,是孔子所建而千年不易之制。 有如此赏识自己的君王,何其幸也! 心里想着,二人齐齐迈步入了武英殿。 入眼即是丹陛之上端坐的天子。 剑眉星目之间,自有果决之意,衮袍入身,更添三分人主的威严。 少年天子,天威煌煌! “臣戚继光、李成梁叩见陛下,贺陛下登极,愿大明江山永固,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二人竟已行大礼,三呼万岁。 “两位爱卿平身。 有将如此,朕何愁大明江山不固?” 朱翊镠清朗又带着坚定的声音传来。 “谢陛下!” “两位爱卿行路劳顿,来人,赐座!” 朱翊镠道。 两个小内侍搬了两个小锦墩过来,“两位大人,请。” “臣等叩谢陛下天恩!” 戚继光和李成梁哪里受过这个待遇? 李成梁恨不得把宫外等候的两个儿子拎过来看看,天子对他是多么的恩宠。 令异族闻风丧胆的李大帅,平生唯一的爱好就是面子。 好面子就会让人有斗志,所以李成梁忙着在辽东砍人挣军功。 有了军功就有了面子,他李成梁的大名屡屡出现在邸报上再加上朝廷的褒奖。 这,就是李大帅的快乐。 当今的天子已经都要把他的快乐盛满了。 皇上,你太懂了! 朱翊镠并不懂这位绝世名将心中所想,只是开口道:“元辅当日言说,二位将军想要入境觐见,贺朕登极。” “朕,喜不自胜!” “早就闻名南戚北李,是我大明的绝世名将,立下了赫赫战功。” “朕心向往之,今日才得见二位爱卿!” 新天子与沉默寡言的隆庆皇帝、少不更事的万历皇帝不同。 一言一语似乎都是发自肺腑的尊崇。 “朕久读戚将军所著纪效新书,所记练兵之法、火器之战甚善,”朱翊镠看向戚继光。 “朕以为可使大明上下将领皆习之!” “臣等惶恐!” 戚继光站起躬身道。 不同于国初,如今的武将早就失去了当年的地位。 就算是一二品的将军,见到五品的兵部等六部郎中,也需卑躬屈膝,避开一道。 “今日得见陛下天颜,臣等虽死无憾!” 李成梁虽然年纪不小,却也抵挡不住来自天下之主如此的赏识和夸赞。 朱翊镠笑道:“卿可不能死,要永镇我大明之边。” 李成梁连忙道:“是,是陛下,我李成梁一定帮天子守好大明之边。” “李爱卿,朕观兵书曾观一言。” 朱翊镠说道。 “请陛下赐教。” 李成梁神色恭敬。 “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朕要的是一个四夷不敢妄动,异族不敢兴兵的辽东。 “年轻的天子直视着李成梁。 天子之威,竟使李成梁后背已经是冷汗涔涔! 无赫赫之功的,是镇守蓟镇的戚继光。 有赫赫之功的,是他辽东李成梁。 李成梁喜欢养蛊,待强大的部落出现,再领兵灭其族。 周而复始,故李成梁累进战功以宁远伯。 后世说李成梁喜战功,故养虎为患。 但朱翊镠并不完全赞同,究其原因就是辽东部族无法杀尽,也杀之不尽。 唯一的问题,就是在其去世之前没有把女真清除干净。 “听闻李爱卿家中有子名如松,其骁勇善战不下于爱卿。” “可是此行随爱卿来京?” 朱翊镠见李成梁已知敲打之意,就提及李如松。 “皇上谬赞,犬子李如松区区之功,何以入皇上法眼?” “犬子随臣左右,尚在皇城外候臣。” 李成梁答道。 “宣!” 不多时,高大健硕的李如松应宣而来。 “臣署都督佥事李如松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任何的花里胡哨,李如松进殿就开始叩首高呼万岁。 朱翊镠笑了,前世的万历皇帝喜爱李如松不是没有道理的。 “将门虎子,名不虚传!” “传朕旨意,加封署都督佥事李如松正三品上轻车都尉。” 朱翊镠端坐,沉声道。 “臣谢主隆恩!” 李成梁和李如松谢恩道。 李如松惊喜交加,就进殿叩首行礼,便会有如此的恩典! “传尚膳司,朕要与几位爱卿共进午膳。” …… 辽东,土蛮部。 土蛮部首领儿伯彦骑在战马上,厚重的皮袄上又戴战甲。 身后就是土蛮部整装待发的十万蛮兵。 忽然,战马嘶鸣之声骤然响起,铁蹄踏地的轰鸣声不住传来。 竟有十数万的骑兵奔袭而来! 儿伯彦远眺之下,面露笑意,“来了。” 来者正是鞑靼部与泰宁部的大军! 战马疾驰,转瞬便来到了土蛮部。 黑石炭挥舞长鞭,纵马而来,“儿伯彦首领,我等何时出兵?” 儿伯彦放声大笑。 锵! 弯刀猛然出鞘! “我土蛮族的儿郎们,长生天指引我们用自己手中的武器,为我们的子孙后代战出一片沃土!” “去搏一个属于你们自己的财宝、土地和女人吧!” 儿伯彦高喝道: “杀!” “杀!杀!杀!” 土蛮族的十万蛮兵嘶吼,其声震天。 泰宁部的速把亥也策马而来。 “这次我三部兵分三路,互相照应。” “土蛮部主攻大明的大凌河一线,黑石炭部攻辽阳,泰宁部攻义县,如何?” 儿伯彦说完,看向黑石炭和速把亥。 黑石炭点了点头,表示无异议。 但速把亥却是目光一凛,“儿伯彦首领,我泰宁部有想法。” 儿伯彦问道:“速把亥首领有何想法?” “袭杀明将戚继光和李成梁在何时?” 速把亥反问道。 “出兵之时我土蛮部即将派勇士一万,伏杀此二人。” 儿伯彦道。 速把亥摇了摇头,“一万大军,连大明的防线都无法突破。” “我泰宁部愿突袭大明边地防线,擒杀戚继光李成梁二人。 此二人不杀,我心难安!” 儿伯彦点点头道:“还是速把亥首领考虑周全,那就按速把亥首领之意。” “愿长生天护佑!” 三人皆恭敬行礼。 …… 万历八年,十二月,庚子。 土蛮部,鞑靼部,泰宁部总计二十六万大军,齐犯大明边境! 第26章 三部犯境,形势危机! 辽阳城,镇远门。 一队队军士伫立城墙之上,日夜巡视。 辽阳久经大战,一旦异族兴兵,必来犯辽阳。 所以此地大明将士,皆是枕戈待旦。 也因为如此,辽阳也成了屡获战功之地。 忽然间,一军士高呼道:“敌袭!敌袭!” 呼喊之声,响彻辽阳城上。 辽阳副总兵曹簠披甲而出,匆匆登上城头。 不远处,尘土飞扬,铁蹄撼天。 “又是不知死活的蛮夷。” 辽阳副总兵曹簠冷笑一声。 “传本将军令,请大将军炮来!” 长三尺有余,重逾千斤的大将军炮,在十几个军士的搬运之下,被送上了城墙之上。 仅仅是镇远门,就配备了四尊威力极大的大将军炮。 一炮既出,无人不胆寒! 黑洞洞的炮口瞄准城下之际,来犯的骑兵却是离辽阳城越来越近。 为首者,正是鞑靼部首领黑石炭! “才来了万余人就敢进犯我辽阳城,这是上天都在赐予本将军功!” 曹簠笑道。 “弓弩手准备,敌军离近百步放箭!” “喏!” 曹簠身旁亲兵领命而去。 看着敌军的骑兵越来越近,曹簠高声道:“开炮!” 轰!轰!轰!轰! 四尊大将军炮同时发射,其声震天撼地。 巨大的炮弹划破天际,骤然间爆炸开来! 弹片混杂这无数的铅弹如雨幕一般纷飞。 被击中的鞑靼骑兵身上鲜血淋漓,纷纷中弹下马。 仅仅四炮,鞑靼数百骑或伤或亡。 大将军炮威力固然大,出炮便可伤及百人。 但一击毙敌却是属实靠概率。 遇轻骑兵尚有此威力,如遇重骑兵,也只能伤及数十人。 两军未交锋就已有如此伤害,副总兵曹簠已经是十分满意了。 “弓弩手,射!” 又是千箭齐发,箭矢如雨。 曹簠见来犯之军没有丝毫抵挡之势,心念一动,可不能被这伙愣头青给跑了。 “开城门,随本将出城迎敌!” 数千骑明军自镇远门而出,浩浩荡荡的迎击前敌。 黑石炭也提刀冲阵! 铛铛铛! 两军交战,兵戈碰撞之声不绝于耳。 “敢犯我辽阳城,好大的狗胆!” 曹簠手持长枪,枪尖之上寒芒四溢! 黑石炭也不答话,只是招架着曹簠凶猛的招式。 一时间,数万的鞑靼骑兵节节败退。 黑石炭见势不妙,用蒙古语高喊道:“撤军!撤军!” 黑石炭的几骑护卫迅速冲来,护送着黑石炭迅速后撤。 枪势一滞,曹簠将枪斜垂身后,冷哼一声,“原来是鞑靼的贼子,真以为本将听不懂蒙古语?” “还没割下几个鞑靼的首级,难得碰到这种愣头青,给本将追!” 曹簠身后的千总陈鹏面露迟疑之色,“大人,这股鞑靼骑兵有些软弱的不像话,会不会只是佯败,后方设有埋伏……” “怂蛋!这种送上门的军功都不要? 遇见埋伏,咱们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曹簠喝道。 但陈鹏还有些迟疑,“大人,会不会有诈……” “闭嘴!这是本将的军令,军令如山,你难道想违抗?” 曹簠猛然勒住缰绳。 转身之际,曹簠右手抬枪直刺,枪尖已是抵住身后陈鹏的脖子! 惊骇之下,陈鹏也是狠狠勒住缰绳。 半寸,只差半寸,曹簠的长枪就会割破陈鹏的咽喉。 陈鹏冷汗直冒,曹簠于此时收住长枪。 “若违军令,杀无赦。” 当即陈鹏不再言语,随着曹簠领军追逐鞑靼骑兵。 一路追逐之下,明军与鞑靼骑兵并没有拉开距离。 更诡异的是,不断有鞑靼的骑兵掉队,被明军团团围住,乱刀砍死。 一个个异族的首级,仿佛是一个个诱饵,接二连三的引诱着闻到血腥味的饿狼。 饿狼就是曹簠所率领的明军。 大明惯例,取鞑靼首级其一,便可官升一级,赏银二十两白银。 若是不想升官,则是能够获得赏银五十两白银。 大明边军与鞑靼等部落战斗,虽然时有胜利,但由于难以取得碾压性的胜利,所以就导致了鞑靼撤退之时能够将尸体拖回,明军自然也割不下鞑靼的首级了。 故明军虽能取胜,但无首级领功。 所以一见如此触手可及的战功,已经让曹簠等人彻底疯狂了。 而前方骑马奔驰的黑石炭嘴角上扬,断然没有了刚刚逃跑时的狼狈。 “鱼儿上钩了。” …… 大凌河城,形势同样严峻。 土蛮的十万大军在儿伯彦的指挥下,将大凌河城围的水泄不通。 大凌河城始建于明宣宗宣德三年,由于其重要的地理位置,后来就成为防御女真的关宁锦防线的四要塞之一。 由于有着坚固的城防体系,驻守大凌河的八千余大明军士并没有慌乱,而是将弓弩火炮一一陈列在城墙之上,准备抵御来犯的异族。 守将看着城下不下十万的大军,眼神中的忧色一闪而过。 他是大凌河城的主将,若是自己都表现出畏惧,手下的将士们还有什么斗志? “蓟镇离我大凌河城不过百里,异族来犯的消息不久就会被戚大帅和李大帅所知。” “只要我们坚守不出,戚大帅和李大帅必然会派兵来援救我们大凌河城!” 守将高声道。 众将士皆称喏。 将大凌河城围住之后,儿伯彦并没有马上发动进攻。 他知道明军火器之利,己方会有不小的伤亡。 而将明军置于绝境,必将会引起他们死前的奋力一搏。 儿伯彦显然意不在此。 有浩浩荡荡的鞑靼部和泰宁部十六万大军在,明军必定是焦头烂额。 只要他死死的围住大凌河城,那么明军必定会来援助。 到时候,自己土蛮部的十万大军以逸待劳消灭来援的大股明军。 明军在辽东布置的兵力有限,若是一下子击溃其有生力量,那么大明在辽东布置的深城高墙,都会成为他们土蛮部进攻的堡垒。 再者一个小小的大凌河城又没有多少粮食,又能支撑的了多久? 泰宁部的速把亥自告奋勇去袭击大明的将军,大明若是有军增援,也是泰宁部首当其冲! 这等战略战术,正是后世女真皇太极围困祖大寿驻防大凌河城所用。 “天不生我儿伯彦,土蛮万古如长夜!” 儿伯彦仰天大笑道。 “令我土蛮部的儿郎们就地驻扎,不可轻动。” “派部族最为机警的三千勇士日夜巡视四方,一旦有明军支援,迅速来报!” “是,可汗!” 儿伯彦的侍卫长领命而去。 …… 泰宁部。 速把亥有着其他两部不能比拟的强悍战马,自从出土蛮部之后,泰宁部的八万大军一路挥师西南。 “父汗,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骑在战马上的速把亥长子把兔儿问道。 “遵化!” 速把亥头也不回道。 遵化城在燕山之南麓,北接长城,西近大明京城,为入蓟镇必经之地。 “到时候你领兵佯攻大明长城的喜峰口,大安口和遵化城离喜峰口最近,必然引兵支援。” “到时候我再突袭从大安口进入明军防线,设伏于遵化城附近,待二人出现,一举擒杀!” “届时,遵化兵力空虚无法救援,就可擒杀二人,我等还能够全身而退!” “父汗英明!” 听完速把亥的计划,把兔儿顿时感觉心情激荡,只觉得胜利在望,唾手可得。 “父汗,这次我三部联军怎么不见图们汗?” 把兔儿问道。 图们汗即是土蛮,名义上的蒙古诸部落的汗。 全名为扎萨克图图们汗,达延汗的第五世孙,打来孙汗的长子。 初即汗位,其部尚强。 之后,其势力日薄西山,虽仍为蒙古强部,但已经失去了强大的统治力。 而速把亥也曾任土蛮的五执事之一。 “图们汗? 呵,现在是生是死都是个未知数。” 速把亥冷冷道。 “儿伯彦何德何能统帅土蛮部? 还妄想成为大汗?” “若是即位也应该是图们汗的长子,卜言台周。” “卜言台周尚在察哈尔驻帐。 若是此战被儿伯彦取得胜利,挟大胜之势再来谋取汗位,则卜言台周必然无法与其竞争,这汗位八成就是儿伯彦的了。” “那父汗,我们还为何如此卖力去袭击大明重兵把守的遵化城?” 把兔儿不解道。 “现在的草原上,缺少一个真正的主人。” 速把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若是能够伏杀戚继光和李成梁,这种不世之功,定然会奠定我速把亥在诸部落里的威名!” “到时候四方来投,收拢弱小,积小成大。 大元的成吉思汗也是起兵毫末,最终称霸草原!” “有父汗在,我部崛起便指日可待!” 把兔儿钦佩道。 塞外的寒风如刀,但是丝毫都扑灭不了野心家心里的熊熊烈火。 驾!驾!驾! “前方便是喜峰口,大明在蓟镇布置的总兵力不过是十万,此地驻扎之兵至多万余!” 远远的,速把亥勒住缰绳,战马停下了脚步。 “你的任务,就是带着四万的勇士给我猛烈的攻击喜峰口。 “ “不惜一切代价。” 速把亥看向把兔儿,眼神之中出奇的冷静。 第27章 辽东八百里急奏入京! 尚在京城的戚继光和李成梁丝毫不知,异族已经大举入侵。 辽阳城外。 副总兵曹簠率领数千明军一路追逐着鞑靼的骑兵。 看着与鞑靼骑兵的距离越来越近,曹簠的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欲望:歼灭这股鞑靼骑兵,取下这万余人的首级! 升官,发财……唾手可得! 加官进爵,乃至于裂土封侯! 这将是辽东数十年未有的大胜! “大人,前方就是长安堡了。” 这一次,连曹簠的副将都面露不安,“长安堡易设伏兵于堡内恐有伏兵啊。” “再者这股鞑靼骑兵交战未有多久就败退,若是以此种战力进犯,岂不是取死之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曹簠被军功冲昏的头脑瞬间冷静。 回想了这一路的不对劲,曹簠勒住战马,仔细的打量着马上悬挂的首级。 这怎么会是鞑靼的首级? 不过是黑石炭驱使的奴隶罢了! 心底一颤,曹簠高呼道: “撤军!撤军!撤回辽阳城!” 在前方的黑石炭也听到了这句话。 “想撤退?” 黑石炭一边调转马头,一边轻蔑的笑道:“你们还没有问过我手中的刀呢。” 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从长安堡内,鞑靼士兵如同潮水一般四面八方纷纷冲出。 “有埋伏!” “中计了!” 被渐渐包围的明军开始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往辽阳城方向突围出去,快!” 曹簠提着长枪左右冲杀,大声喊道。 但黑石炭岂能令曹簠如意? “勇士们,谁杀掉那个明军的将领,我当以万户部民作为赏赐!” 听到了黑石炭的话语,一众鞑靼士兵双目赤红不已:麾下有了万户,已经堪比一些小部落的首领了。 一步登天,莫过于此。 以数千敌数万,纵然是辽东铁骑也难以为继。 登高长安堡的黑石炭,俯瞰着明军与鞑靼军厮杀。 一言掌控着他人生死,一计引诱着大军入瓮。 抬手间,翻云覆雨,血流成河。 黑石炭已然觉得,自己就是俯视人间,掌控生死的帝王。 提着长枪的曹簠又出一枪,洞穿了又一个疯狂扑过来的鞑靼士兵。 已经杀了不知道多少鞑靼的曹簠右手一顿,已是感觉力竭。 “今日吾亡矣!只愿辽阳城勿失!” 曹簠长呼道。 这时,又是一支箭矢朝着曹簠飞来,曹簠已是闭上眼睛无力抵挡,听凭生死了。 锵! 曹簠睁开眼睛,却是发现飞来的箭矢被赶来的陈鹏一刀砍断。 浑身是血的陈鹏大口喘息着,“大人,我等掩护你突围。” 曹簠见此,喉头有些哽咽,“我……” “大人勿要多言!” “必须要有人突围出去,把辽阳城被围的消息传给朝廷……”没说两句,陈鹏又是重重的喘息一声。 曹簠眼前有些朦胧,“好。” 听到曹簠的答话,陈鹏笑了,再度高高举起沾满血迹的长刀。 “兄弟们,保护大人突围!” “杀!” 说完,陈鹏却是一刀朝着曹簠挥下! 曹簠大骇,但只见陈鹏一刀竟刺在了自己战马的屁股上。 战马吃痛,仰天嘶鸣,如同着了魔一般向前奔袭而去。 陈鹏看着这一幕,再度笑了。 “大人,若是能安全回去,请照顾好我的父母妻儿……” 转过头来,陈鹏的左袖管竟然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大明,万胜!” 陈鹏提刀反向冲锋起来,身后的明军也是跟着陈鹏冲去。 “大明万胜!”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存!” 鞑靼骑兵向来以勇猛称著,并且侵扰了大明百年的边境。 但是此时的他们,被这些不畏生死的大明军士们的气势所震慑,感到胆寒。 当一个人以民族国家为信仰之时,他爆发出的勇气就是无敌的。 为家国挺身而出的英雄,其魂不灭,其族永兴。 …… 站在长安堡高处的黑石炭看到纵马而去的曹簠逃离,不由气恼的喊道:“明军的头目跑了!” 被震慑的鞑靼的士兵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朝着曹簠逃离的方向追赶而去。 最终陈鹏等人还是寡不敌众,死战力竭而亡。 身旁的十几骑护送着曹簠杀出了重围。 遥望长安堡方向,曹簠便是一阵揪心之痛! “大人,我们现在已经偏离了辽阳城方向。” 曹簠亲卫道。 “不能回去。 “曹簠摇了摇头,“数万的鞑靼大军必定会围困辽阳城,就凭数千的守军难以守住。 我们必须赶往辽东城求援!” “不能再歇了,辽阳城之危刻不容缓。” 说着,曹簠就垂下眼,“我们不能让陈鹏白白死去了。” 众人不语。 京城。 一骑绝尘,纵马御街。 正在巡视的五城兵马司指挥使见此大喝:“何人如此嚣张? 胆敢皇城当街纵马!” 骑在战马上的军士高呼:“辽东八百里加急军报。” “太祖诏令,拦者杀无赦!” 听闻此言,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急忙带着人马让开了前路。 御街上行人议论纷纷,“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难道是鞑靼瓦剌打过来了?” …… 手持八百里急奏的军士,一路高呼,直入了紫禁城。 “万岁爷,万岁爷!” 高兴安神色慌张,步履匆匆的来到了乾清宫。 正在用早膳的朱翊镠停下了筷子,他敏锐的察觉到高兴安的神态反常。 “发生何事了?” “万岁爷,宫外有军士持辽东八百里急奏求见。” 高兴安道。 辽东八百里急奏! 朱翊镠猛然一惊,“快宣!” 没过多久,一个神情焦急满身疲惫的军士走进了大殿。 “卑职辽阳副总兵麾下亲兵叩见陛下!” “无需多礼。” 没等朱翊镠出口询问,军士急切的说道:“皇上!” “这是辽东八百里急奏,还望皇上速速御览!” 朱翊镠神色凝重,“呈上来。” 高兴安躬身从军士手里拿过来急奏,又走上丹陛。 “万岁爷……” 朱翊镠接过急奏,一下子将其展开: “罪臣臣辽阳副总兵曹簠上奏!” “鞑靼部八万大军进犯辽阳城,罪臣贪功冒进,误中长安堡鞑靼圈套,千总陈鹏奋力厮杀,罪臣方冲出重围!” “辽阳城危!贼子已围辽阳!” “又闻大凌河城遭土蛮部十万大军围困,辽东城李大帅部已派数次派兵支援,但均铩羽而归!” “蓟镇一线,喜峰口遭泰宁部数万骑兵猛烈攻击,遵化城与大安口已派兵协防!” “辽东危矣!望皇上速速发兵救援!罪臣曹簠再三叩首!” 鞑靼! 土蛮! 泰宁! 同时发兵进攻辽阳城,大凌河城和喜峰口,怎么看都是三部有所预谋。 “卿辛苦了。” 朱翊镠合上急奏,对着一旁侍候的内侍太监说道:“给他安排个歇息的地方。” 军士伏地叩首,泪已垂下,“卑职多谢皇上,望皇上快些发兵救救辽东啊!” 朱翊镠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辽东是我大明之疆域,寸土不容失!” 待军士退下,朱翊镠对高兴安道:“快去内阁,传召几位大学士!” “戚将军和李将军也一并传来!” …… “高公公,你可是此次皇上这么急切传召我等辅臣所为何事?” 张居正满心疑惑,这是朱翊镠即位以来第一次如此急切的传召内阁大学士。 张居正思虑再三,也没想出来最近朝堂之上有什么大事发生。 难道是天子想再度全权处理朝政? 但高兴安谨慎非常,也并不正面回答,“具体事情咱家也不知晓,张老先生面圣即知。” 心中一叹,自从天子登基之后,司礼监太监冯保就被排斥在了天子周围,自己也就失去了宫中的耳目。 见高兴安如此,落后张居正半步的张四维和申时行也就没有开口的想法了。 “臣等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张居正等人纷纷行礼道。 御座之上的朱翊镠,剑眉紧锁,似乎是有大事已经发生。 “诸位爱卿不必多礼。” “谢陛下!” 几位阁臣起身,张居正道:“敢问陛下有何急事召集我等?” 朱翊镠摇了摇头,“张先生稍待,朕已经派人去请戚将军和李将军了。” “待戚将军和李将军前来。” 见天子如此,张居正心中疑惑更甚。 是何事还需要请戚继光和李成梁? 沉思不多时,张居正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就在这时,小黄门匆匆入殿,“启禀万岁爷,戚继光将军和李成梁将军已在乾清宫外等候觐见。” “宣!” 话音刚落,戚继光和李成梁联袂而来。 “臣戚继光李成梁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免礼。” 戚继光和李成梁抬起头来,却是发现殿中除了自己二人,还有内阁首辅张居正,次辅张四维和三辅申时行。 重臣林立,二人皆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 “既然人都到齐了。” 朱翊镠拿起急奏,“高兴安,给朕念!” 高兴安小心翼翼的接过急奏,朗声念道: …… “鞑靼部八万大军进犯辽阳城,罪臣贪功冒进,误中长安堡鞑靼圈套……辽阳城危!” “大凌河城遭土蛮部十万大军围困……蓟镇一线,喜峰口遭泰宁部数万骑兵猛烈攻击……” 第28章 京营出兵,喜峰口失守! 高兴安念毕急奏,满殿重臣皆惊! 这是从封贡俺答汗以来,来自异族最大规模的入侵了。 张居正肃然道:“陛下,辽东之急甚矣,朝廷应该速速出兵!” 朱翊镠颔首,“辽阳,大凌河与喜峰口三处同时受到进攻,又是鞑靼,土蛮和泰宁三部。” “如此一致的进攻时间,必然对我大明所图甚大。” 戚继光抱拳道:“陛下,臣请回蓟镇领兵平虏!” 李成梁也出列道:“臣附议,请陛下允臣回辽东城斩尽来敌!” “辽东少了两位爱卿,如同失定海神针。” 朱翊镠点了点头。 沉默了许久的张四维突然出声道:“陛下,虽然戚总兵和宁远伯军事指挥出神,但赶路回防至蓟镇和辽东并不能迅速解决这三部的入侵。” “那爱卿之意所为何?” “调集九边重镇之军,驰援辽东!” 张四维的话掷地有声。 “我大明卫所糜烂,唯有九边重镇之兵可战。” “辽东之战事,宜快刀斩乱麻,在我大明之城交战,拖得越久,则对我大明越不利。” 张四维自小跟随自己的舅舅前兵部尚书、宣大总督王崇古习兵法和边防之事,也一力促进了俺答封贡之事,所以在军事上颇有见地。 闻张四维之言,几位重臣也都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朱翊镠并未出声,看向戚继光。 戚继光察觉到天子注视到自己,答道:“次辅所言极是,若是想要迅速结束战争,确实是需要调集九边军队支援。” 张居正和申时行等人没有异议,而李成梁也表示赞同。 但朱翊镠却是摇了摇头。 “自九边调集军队前往辽东,若是瓦剌等闻讯而来趁火打劫,那该如何?” “九边中的蓟镇和辽东已经是分身乏术,从距离最近的宣府调兵,接到调令之后最快也需五日才可赶到。” 朱翊镠环视众臣,“这中间至少要七八日的时间。 是大凌河城能撑住这么久? 还是辽阳城能撑住这么久?” “陛下,蓟镇尚有大军近十万,未尝不可尽歼来犯之敌。” 张四维道。 “荒唐!蓟镇有官军三万一千六百五十八员名,其余数万的民兵、民夫岂能算数?” 朱翊镠反问道。 “喜峰口关易守难攻,其附近又无百姓居住,倒算是安全。 但另外两城,等不了那么久。” 殿内针落可闻。 “那陛下有何良策?” 张居正目视天子,沉声问道。 “派京营助平辽东之乱!” 话音刚落,几位阁臣的声音同时响起: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请陛下三思啊!” “京营万万不可妄动啊!” …… “为何不可调动京营?” 朱翊镠淡淡的问道。 “陛下,京营保卫我大明京师之安危,拱卫紫禁城乃是其职责!” “陛下乃是我大明之主,天下人之君父!居京师,则万万不可有闪失。” “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张居正长身行礼。 身后的次辅张四维和三辅申时行也是随之行礼。 “朕又没说把京营全都调派出去,几位爱卿倒也不必如此紧张。” 朱翊镠轻笑一声。 “现在京城有三大营的兵力共十一万。 张先生曾罚过吃空饷之事,但也是屡禁不止,所以实额在十万左右。” “朕派出神机营、神枢营和五军营共四万大军护送戚继光和李成梁二位将军,并任其调遣。 留守六万大军,足矣。” 神枢营就是先前的三千营,嘉靖年间改为神枢营。 见朱翊镠这么说,几位阁臣仍旧是没有让步。 “陛下,若是辽东之危不解,又有瓦剌入寇,则我大明国都危矣!” 张四维劝阻道。 “瓦剌诸部就是来了,还是宣府和大同的边军顶着!朕国库里的银子,养的是九边重镇,不是蓟辽两镇!” 朱翊镠将御案上的急奏狠狠扔下殿中。 “朕意已决,立刻传旨三大营调派四万大军随戚继光李成梁入辽。” 天子坚决的意志响彻在乾清宫的大殿上。 说完之后,朱翊镠面色稍缓,“三大营在京城待的太久了。” “没有经过战火和鲜血洗礼的将士,卿等难道真的放心他们来拱卫京城?” “出了事情,朕一力承担!” 这一次,张居正默然,没有再出言反对。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喜峰口关。 泰宁部的六万大军在把兔儿的指挥下,快速的朝着喜峰口进军。 喜峰口关是长城重要关隘。 位处辽东边境,与河北平原相交,为蓟镇要地。 由于地理位置重要,喜峰口配有完善的防御体系,火炮弹药,箭矢皆充足。 喜峰口关上,负责了望的军士急忙来到了守军的面前,“启禀将军,前方发现了大股不明军队。” 守城大将脸色一变,急忙走到了高台之上,看着远处的大军,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虽然喜峰口防御体系完善,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但面对如此多的敌军,恐怕也需要谨慎对待。 “喜峰口乃通往京城的要道,万不能有失。” “吾已派人点燃狼烟,用不了多久大安口和遵化城的援军就会赶到,所以吾等务必要死守喜峰口。” 守将高呼道。 喜峰口守城军士闻言,士气大增,“喏!” 把兔儿看着近在眼前的喜峰口,转身环视四周的大军。 只见泰宁部的骑兵手持长矛,杀气冲天。 把兔儿举起手中的大刀,高呼道:“我泰宁部的勇士们,这一战将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踏过敌人的这道防御,大明就赤裸裸的站在了我们面前。” “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美人等待着你们。” 众士兵闻言脸上振奋不已,手举长矛,“杀!杀!杀!” 把兔儿知道明军火器之利,喜峰口两侧皆是低矮的丘陵,自己泰宁部的优良战马冲阵也会因坡度而放缓步伐。 这就势必会成为明军火器的活靶子。 但此次是佯攻,是不计一切代价的麻痹和诱骗明军。 “儿郎们,杀!” 与此同时,喜峰口上又有军士步履匆匆前来道:“将军,大事不好了。” “我喜峰口的火药常年没有使用,早就已经潮湿不堪,六尊大将军炮无法使用!” 守城大将闻言,脸色更加凝重了起来,沉声道:“传本将军令,抛弃火炮,使用箭矢。” “无论如何,定不能让敌军跨入我喜峰口半步。” “诺!” 守将俯视着泰宁部的骑兵冲锋,“弓弩手准备,待敌军入射程之内,即刻放箭!” “诺!” 看着远处泰宁部的骑兵靠近的速度放缓,守城大将高呼道:“放箭!” “放箭!” 隐天蔽日之间,从城墙的垛口处,飞箭宛如流星。 仅仅第一波箭矢,敌军便损失近百人。 而在后方指挥冲阵的把兔儿,面带疑惑,明军向来以火炮闻名,但为何喜峰口守军竟然放弃了使用火炮改用箭矢? 转念一想,这次只不过是佯攻罢了,只要有点动静,能够让大安口和遵化城的明军支援便是。 泰宁部的大军距离喜峰口越来越近,眼底带着疯狂的异族人,无畏生死的冲锋。 好像下一刻他们便能踏入喜峰口一般。 喜峰口上的守将脸色愈发难看,仅仅凭借箭矢恐怕无法抵挡住来犯的大军。 以五千对数万,有何胜算? 没过一会,泰宁部的前锋大军已抵达喜峰口下,守将见此高喊道:“放落石檑木!” 守城的军士们依言将落石和檑木推下。 但泰宁部的大军众多,且个个不畏死亡。 不断有泰宁部之兵,踩着前人之尸体直冲喜峰口关。 但,寡如何敌众? 很快就有泰宁部士兵登上了喜峰口的城墙上。 守将见此一幕,面带狠辣之色,手中的长刀瞬时拔出。 下一刻,直接冲杀上去,一刀便将泰宁部的兵士斩杀,血光溅射在守将的脸上。 带着狰狞之色的守将高呼道:“杀!” 登上城墙的泰宁部士兵越来越多。 渐渐的,喜峰口守军落入下风。 一个个守城军士在数人的围攻下,不断的倒下。 守城大将不断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每一刀几乎都能将一名泰宁部的士兵斩杀,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 喜峰口上兵戈相碰的声音逐渐减少。 守城大将看着身边寥寥无几的军士们,再次擦拭了长刀上的鲜血。 回望西南,那是大明京城的方向。 “陛下,臣已尽力守我大明喜峰口,然敌我悬殊,恐无力回天。” “臣等只能竭尽全力,为陛下多斩异族。” “将士们,杀!” 说罢,守将眼中尽是决绝之色,手中紧紧握着长刀,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 剩下的军士见状,同样跟随着守将冲去。 “吾等愿随将军长眠于此!” “狗东西,领死!” …… 把兔儿一步登上喜峰口,便是看到了大明的守城大将口吐鲜血,以刀撑地。 而其身后,已空无一人。 就在泰宁部的士兵们以为其灯枯油尽之时。 下一刻,守将突然暴起,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将眼前一人斩杀。 “大明,永胜……” 第29章 速把亥突袭大安口! 佯攻喜峰口的把兔儿,从未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率领泰宁部的大军站上大明巍峨险峻的长城。 但登上喜峰口的把兔儿这时候却是迟疑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继续挥师南下,还是在这里等待父亲的消息。 自从看到了以身殉国的大明守将脸上的狰狞,把兔儿的心里便莫名生出了些恐惧。 按捺住心中的心悸,把兔儿下令道:“就地安营扎寨,大明的援军很快就要到了,做好警戒。” 侍卫领命而去。 “不知道父汗那里如何了。” 把兔儿喃喃低语道。 …… 蓟辽总督梁梦龙很焦虑。 辽东之地突然间腹背受敌,戚继光与李成梁又未在其驻地,战事吃紧让梁梦龙焦头烂额。 “土蛮部居然会和鞑靼部联手?” 土蛮部与鞑靼部系同根同源,但土蛮部是左翼黄金家族的正统,而鞑靼部则是右翼。 两者虽然不是水火不容,但是在理念上有着很大的分歧。 “下令蓟镇,选派援军支援辽阳城与大凌河城。” 在正堂之上发号施令的梁梦龙是整个蓟辽的主心骨。 一旁的幕僚忧心忡忡道:“东翁,若是调蓟镇之兵入辽东,那蓟镇边防当如何?” “况喜峰口也有敌来犯,也是吃紧。” 梁梦龙面色肃然,“蓟镇有长城之险可守,调遵化城和大安口之兵援喜峰口协防。” 幕僚点了点头。 “蓟镇现在是谁在领兵?” 梁梦龙又忽然开口问道。 “山海路参将吴惟忠。” 幕僚答道。 梁梦龙点了点头,“吴惟忠倒是个知兵的,老成持重。” “便由他领兵入辽!” 传令兵得了梁梦龙命令,片刻不敢耽误,急匆匆御马而去。 按照朝廷规划,蓟辽总督驻永平,蓟镇总兵驻三屯营。 曾随着戚继光扫平东南倭寇的一干戚家军便驻扎于此。 喜峰口遭遇袭击的消息,吴惟忠是最晚知道的将领了。 “传令下去,点军两万,随本将上喜峰口,半个时辰校场集合。” 从戚继光走后,吴惟忠就从未卸过甲。 半个时辰不到,校场之上就分列出了军容肃穆整齐的蓟镇大军。 两万的军士笔挺的站在校场上,没有丝毫嘈杂之音,反而是鸦雀无声。 戚继光临走之前的叮嘱,吴惟忠还历历在目。 蓟镇,不容有失! 就在吴惟忠离开自己的大帐之时,一队传令兵停在了三屯营蓟镇的营门口。 值守军士刚要阻拦,传令兵拿出盖有蓟辽总督之印的军令,“吾等奉梁军门之令,来见山海路参将吴惟忠。” 值守营门的军士不敢怠慢,但还是拱手道:“大人稍待,卑职这就去通禀!” 无论是何上官,无蓟镇将领之命,任何人不得入营地。 军纪言明至此。 “大人,营门外有军门大人的传令兵前来!” 值守军士遇到了走出大帐的吴惟忠。 “军门大人……” 没过多久,披甲带挂的吴惟忠来到了营门口。 “卑职参见吴参将。” 传令官抱拳行礼。 “梁军门有何军令传来?” 吴惟忠直截了当的问道。 “大人有令,蓟镇山海路参将吴惟忠即刻选派援军支援辽阳城与大凌河城,不得有误!” 传令官说道。 “请告军门大人,吾不能奉军令!” 吴惟忠没有丝毫的犹豫,竟然拒绝奉军令。 传令官愕然:“吴将军,这可是军门大人下达的军令!” “戚大帅南下之前再三叮嘱吾,蓟镇不容有失。 今喜峰口遭袭,吾要去驰援喜峰口!” 吴惟忠斩钉截铁的说道。 “吴将军,军门大人有言:蓟镇有长城之险可守,调遵化城和大安口之兵援喜峰口协防。” “遵化游击将军王经和大安口守备将军王禄已经奉军门大人的军令前往喜峰口了。” 传令官道。 “吴将军,您若拒不奉令,则辽东危矣!” 吴惟忠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叹息一声,“罢了罢了,本将这就领兵前往辽东。” …… 喜峰口之后。 地面震颤,一军飞驰而过,滚滚铁蹄之声,宛如天崩地裂。 为首之人正为大安口守备王禄及遵化标兵游击王经,两人接到蓟辽总督梁梦龙的军令之后急忙来援。 就在这时,前方一小队斥候快速朝着大军而来。 大安口守备王禄勒紧缰绳,示意大军停下。 没过一会,斥候来到了王禄,王经面前,为首之人翻身下马,急匆匆喊道:“启禀两位大人,喜峰口已失守!” 王禄与王经闻言皆大惊! “怎会如此?” 王禄问道。 “据侥幸活命的喜峰口守军言,泰宁部把兔儿亲率八万大军强攻喜峰口,且喜峰口守军火药因受潮无法使用。” “即便如此,喜峰口守军依旧没有放弃守卫喜峰口。 然实力悬殊,喜峰口守将以身殉国,守军几乎全军覆没……”为首斥候说道。 王禄,王经闻言,皆沉默良久不语。 “王大人,喜峰口失守这可如何是好?” 王经开口说道。 王禄沉吟道:“喜峰口扼京师要道,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万不能使之落入异族手中。” 王经赞同的点了点头,“好!” 两人翻身上马,带着大军杀向喜峰口。 …… 喜峰口上。 把兔儿看着前来支援的近万明军,“这应该就是喜峰口来援的大军了,仅仅只有万余人,也想从我泰宁部的手中夺回喜峰口吗?” “且喜峰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令我泰宁部的勇士利用喜峰口的垛口以弓击敌!” “放箭!” 强弩破空之声阵阵,密密麻麻的射向大明的大军。 箭矢未至,王禄高呼道:“列盾阵!” 只见一队大明军士执盾而出。 箭矢落在盾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并未造成太大的伤害。 但敌军居高临下,又有关隘之险,大明的军士依旧是无法攻入。 王禄见状,转身高喊:“开炮!” 一门门虎蹲炮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一发发炮弹朝着喜峰口射去。 但喜峰口地势险要居于两侧高地,虎蹲炮又是戚继光在东南抗倭之时发明的小型火炮,所以很难将炮弹送上喜峰口。 见攻势屡屡被挫,面色不虞的王经来到了王禄面前,“王大人,喜峰口地势险要,现火炮与箭矢皆作用不大。” “且敌军守势猛烈,士兵众多,再这样下去,恐怕是于我等不利啊!” 王禄闻言,环视整个战场,沉声道:“王大人所言极是,然喜峰口位置重要,我等也不能直接放弃。” “否则敌军这股大军顺着喜峰口而下,恐对我大明带来更为严重的损失。” “那我们就先在此驻扎,这股异族之军若是想南下,我等当奋力阻敌。” “用不了多久,定会有大军支援我等。” 王经肃声道。 “善!” 随即在两位大人的指挥下,大军开始撤退,在两旁驻扎起来。 看着来援的两股明军驻扎于喜峰口之后,把兔儿心中大定。 自己已经是牵制住了援军,接下来就是看父汗的了。 …… 大安口。 由于大安口守备王禄率大部军士前去支援喜峰口,大安口守军仅剩千余人。 谁也不会想到,会有异族的大军一路沿长城进攻大安口。 “敌袭!” 负责了望的军士高呼道。 声音响彻在整个大安口之上。 大安口守军闻言皆披甲而出,神色匆匆。 而此时,大安口不远处,尘土飞扬。 “怎么会有异族来此,不是进攻喜峰口了吗?” 大安口副守备大骇。 “填装大将军炮之火药!” “虎蹲炮准备!” “开炮!” 负责开炮的众军士闻言,纷纷调整炮口方向。 一发发炮弹呼啸而出。 轰轰轰! 炮弹落入泰宁部大军中,顿时炸开了花。 一时间,断肢残臂纷飞。 但速把亥一眼就看穿了大安口守军的虚实。 声音震天,一个个泰宁部的士兵迎着炮火悍不畏死的冲了上去。 大安口守军虽有大将军炮和虎蹲炮相助,但火炮不可连发守军又捉襟见肘。 就在明军填装火药的空隙,速把亥就已经快马赶到了大安口关下! 等到明军装填完弹药,泰宁部的大军就已经来到了火炮的死角。 “杀!一个活口不留!” 年轻的大明天子力排众议,派三大营四万余人驰援辽东的消息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就在皇城脚下的百姓议论纷纷的时候,天子的旨意也传到了三大营。 “皇上选派三大营四万将士,出征辽东!” “出发之时,皇上也会亲自检阅京营。” 京营衙门大堂,协理京营的兵部尚书方逢时端坐在上,而总督京营戎政的彰武伯杨柄则坐在其下首。 堂中满座都是京营的各级将领。 彰武伯杨柄也开口说道:“此次出征辽东,皇上尤为重视。” “天启皇帝在武英殿接见了戚继光和李成梁两位将军,并恩赏了其长子李如松。” “这个消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彰武伯杨柄站起身来,大声道:“皇上对武将的恩宠,尔等还不明白吗?”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这一战就是吾等京营向皇上证明我京营为大明之精锐的一战!” “他日若是入皇上法眼,加官进爵如同喝凉水一般容易!” 坐在上首的兵部尚书方逢时听到杨柄所言,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为国之战,怎又成了加官进爵之阶? 第30章 天子检阅京营,遵化城设伏! 是日,京营已是整装待发。 校场上,旌旗猎猎作响。 大明天子朱翊镠身着一身黄金锁子甲,腰间配着长剑,肩后红袍飘荡。 剑眉星目之间,显得何其英武! 胯下的白色骏马,更是为朱翊镠增添了几分威严。 京营总督杨柄、戚继光和李成梁并立于军阵之前。 这时,彰武伯杨柄高声喝道:“京营四万将士在此,请大明皇帝校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朱翊镠一入校场,京营的四万将士即高声三呼万岁。 四万将士的高吼渐渐汇聚到一起,其声直入云霄。 锵! 锵! 锵! 是朱翊镠一步步走上高台时,身上铠甲轻微碰撞的声音。 朱翊镠俯瞰四方,披风作响。 “诸位将士,辛苦了。” 朱翊镠的声音在校场上回荡着。 “有如此精锐,朕的大明何愁不能江山永固?” “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京营将士又山呼道。 朱翊镠看了一眼彰武伯杨柄,如此整齐的回答定然是他提前安排好的。 “如今,鞑靼,土蛮和泰宁三部齐犯我大明边境!这是对我大明的蔑视,更是对你们的蔑视!” “敌人的进攻,就是对你们身为军人的挑衅!” “朕已凉德承继大统,夙夜忧叹,心忧我大明江山,恐先帝和皇兄托付不效……然贼寇犯边,诸位可愿替朕保我大明河山无恙,保我大明百姓安康?” 朱翊镠环视着京营的将士们。 “愿意!” “卑职愿意!” “我等愿意!” 一声声杂乱无章的真实回答,却是朱翊镠最想听到的声音。 此时,朱翊镠一脸肃然,猛然拔出腰间的长剑。 锵! 长剑被朱翊镠高举,在阳光之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 “大明永胜!” 朱翊镠高呼。 一位位军士像是被天子的豪气所感染,热血沸腾的跟着喊道:“大明万胜!” “臣请率大军出征!” 戚继光策马而出。 “准!” 朱翊镠点头道。 …… 乾清宫。 入殿的高兴安匆匆忙忙开口道:“陛下,前线有紧急军情急奏。” 还在查看奏报的朱翊镠一怔,此时有何军情? 从高兴安手里接过了急奏,朱翊镠一字没有遗漏的将其读完,眼神中透出了一股冷冽的煞气。 这是蓟辽总督梁梦龙所上的急奏。 长城一线,喜峰口失守,喜峰口守将殉国。 泰宁部之兵五万有余,占据着喜峰口。 而大安口与遵化城的援军攻之不上,只得在附近驻扎阻拦。 泰宁部的五万大军占据着喜峰口做什么,如此重要的关隘被冲破,竟不南下以窥京师? 这三部进攻大明,究竟是为了什么? 泰宁部又在搞什么鬼? 喜峰口,大安口,遵化城……朱翊镠不断思索着,总觉得泰宁部有所图谋。 “快去取舆图来。” 朱翊镠对着高兴安吩咐道。 高兴安不敢怠慢,匆匆赶往文华殿。 文华殿就有大明的天下舆图。 得了舆图的朱翊镠看向了这两关一城。 喜峰口与大安口相邻,大安口与遵化城相近,三者互为掎角之势。 但若是进攻喜峰口的大军为佯攻,而还有一支大军趁着大安口和遵化城出兵支援兵力空虚一举击破呢? 朱翊镠摇了摇头,遵化城并不富裕,泰宁部就算是劫掠也不会有太多的收获。 况且喜峰口已经有六万大军了…… 遵化城……京城通往辽东的必经之城! 朱翊镠猛然想起来昨日已经赶赴辽东的戚继光和李成梁。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原来泰宁部处心积虑的佯攻喜峰口,便是为了伏杀这两位昨日已领军前往辽东的当世名将! “速把亥,好大的胆子!” 感受到天子愤怒不已的高兴安,在朱翊镠面前的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万岁息怒,您要注意龙体啊。” 高兴安伏地而言。 “混账东西,竟然想要对戚将军和李将军下手。 “朱翊镠冷声说道。 高兴安闻言心中一凛,两位将军入京觐见享受的是天子何等的礼遇,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同时他也对朱翊镠安排京营随行的举措,钦佩不已不已。 “东厂着快马追赶戚继光和李成梁,告诫他们小心遵化城一带有埋伏!” 大安口关隘前。 “杀!杀!杀!” 一个个泰宁部的士兵面露阴狠,纷纷冲杀上去。 一时间,大安口仿佛化身修罗场一般,大明的军士虽拼死反抗,然敌众我寡,终究还是无力抵挡住泰宁部的精锐。 大安口的关隘之上,尽是尚未干涸的鲜血与尸体。 “启禀大人,大安口守军已尽数屠戮,未有活口。” 速把亥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现遵化城为重中之重,万不能让大明的士兵将消息传递出去。” “否则等大明的援军抵达,我等危矣!” “传令下去,留下六千的勇士守卫大安口等待事成之后的接应,剩余的勇士即刻随我前往遵化城。” “将遵化城彻底封锁,哪怕是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速把亥肃然道。 “诺!” 亲信领命,转身离开。 没过一会儿,泰宁部的大军再次集结。 泰宁部的战马铁蹄踏大地,绝尘而去,但却无人发现。 遵化城通往外界的一条条要道上,都已经是泰宁部的士兵把守。 在速把亥的全力封锁之下,遵化城的守军任何消息都无法传出,派出去的人再也没有了声息。 “吁!” 速把亥停下马来,环顾四周,微微颔首,“此地不错,有山岭密林可藏兵,倒是适合埋伏。” “现我泰宁部,黑石炭部等三部联合入侵辽东。 戚继光,李成梁二人回援必然走此官道。” “若是擒得此二人,我等在辽东就再无劲敌拦阻!” “于此设伏,静待戚继光与李成梁!” 速把亥身旁几个亲信纷纷称是。 与此同时,辽阳城外的鞑靼军大营,还未卸甲的黑石炭也在分析着辽东的局势。 虽说这几日鞑靼的进攻一直占据着上风,但是辽阳城倚靠着炮火之力防御还是迟迟不能拿下。 每耽搁一日,就会多一分变数。 想到此处,黑石炭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报!有军情传来。” 帐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 “呈上来。” 黑石炭平静的说道。 待黑石炭看完之后,狠狠地将军情拍在了案桌上。 看完军情的黑石炭有些坐立难安,“泰宁部怎么会如此轻易的攻入大明的喜峰口? 如此一来,我部还能捞到什么好处……” “儿伯彦也是满心算计!” “一个小小的大凌河城,他在等什么?” “看来进攻辽阳一事必须得加快进程,否则等到大明的小皇帝派着援军来了,再想要拿下辽阳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来人!” 帐外的侍卫迅速走了进来,来到黑石炭的面前,单膝下跪道:“大人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全军出击!不计一切损失,今夜势必拿下辽阳城。” 侍卫虽然不明白黑石炭为何突然如此急切的进军,但还是应声道:“是。” 辽阳城上。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大明军士在城墙上巡夜,这几日黑石炭的攻势一阵又一阵使他们应接不暇,十分疲惫。 就在这时,一个目力极好的军士指着前面,大声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军士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如一股墨色洪流涌来,其声震耳欲聋。 为首的校官率先反应过来,“警戒,警戒!” “有敌袭!有敌袭!” 城墙之上的其他军士顿时反应过来,迅速的拿起了身边的武器。 辽阳守备将军沉声道:“把我们的火炮都准备好,这次敌人来势汹汹,恐有变。” 一旁负责火炮的校官神情肃穆说道:“是!” 一时间,城上的明军都按照指令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守城的器械和火炮。 见鞑靼兵已进入到射程以内,辽阳守备将军转头问道:“火炮可准备就绪?” “回禀大人,都已准备就绪。” 四尊大将军炮,以及十数座虎蹲炮,迅雷铳都已经填弹药完毕。 守备将军点了点头,随即高声喊道: “开炮!开炮!” 轰!轰!轰! 一发发炮弹如大雨倾盆般的朝着鞑靼的大军倾泻而出。 落地的炮弹轰的一声炸开,随之就是血雨漫天,成百上千的鞑靼兵性命被无情的收割。 见状,黑石炭喊道:“分散!分散!” 鞑靼的大军依命分散开来,一些士兵迅速的反应过来,从不同的方向张弓搭箭,射上辽阳城。 辽阳城上。 火炮校官冷汗涔涔的来到了守备将军面前,低声道:“大人,我们的炮弹支撑不了多久了!” 虽然击退了数次鞑靼的进攻,但是大将军炮的火药和其他火炮的炮弹都已经寥寥无几了。 “再如此下去,我们恐怕连箭矢都不够了……” 辽阳守备神色凝重,“那也要守下去!辽阳城一旦失陷,那鞑靼纵深数百里都没有可以与之抵抗的。 本将相信,一定会有援军前来的。” 第31章 辽阳骑兵,随本将迎敌! 官道之上一军飞驰而过,大地震颤,那是大明铁骑马踏大地之声。 为首的赫然就是率领大军驰援辽东的戚继光和李成梁。 戚继光声音冷冽的说道:“没曾想这三部落竟然胆大包天,竟敢来犯吾境。” 李成梁面露狠色道:“我等在辽东驻守之时,他们小心翼翼如同幼犬一般。 “ “我等离开辽东入京觐见,就敢露出他们自以为是的獠牙。 看来是本将很久没有带着大军去草原转一转了,让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疼。” “天子给予我等无上的恩荣,这次又是连京营大军精锐都派出来了。” “天子厚待我等,定不能辜负天子对我等的期望。” 戚继光说道。 李成梁点了点头说道:“本将定要让这群蛮夷知道犯我大明辽东的后果。” “胆敢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就在这时,一队风尘仆仆的东厂番子从官道一侧而出,拦住了戚继光,李成梁的座驾。 护卫的亲兵们纷纷抽出刀。 “是东厂的人。” 戚继光见状勒紧缰绳,示意大军停下来。 “卑职见过戚大帅、李大帅。” 为首东厂千户行礼道。 “不知道诸位来拦吾等所为何事?” 戚继光开口问道。 “陛下口谕。” “臣戚继光李成梁问圣躬安!” “朕安!朕以为喜峰口泰宁部有诈,遵化城附近恐有埋伏!三部之刀,锋指二位爱卿。 二位爱卿宜谨慎行事!” “臣等接旨!” 戚继光与李成梁听完了口谕,都是眉头紧锁。 “若本将没记错,遵化城外,十几里的官道附近有一片山岭极其适合埋伏,倘若真有泰宁部的大军埋伏,猝不及防之下未必不会被其得手。” “且辽东最近并无战事传来,想必就是被泰宁部封锁了周围。” “细细想来,他们肯定料到我大明定会增援,在此设下埋伏,可能性很大。” 戚继光仔细分析道。 李成梁微微颔首,“不错!陛下之英明,吾等不及!” 随即看向了东厂诸人,“本将已知晓,臣等多谢陛下提醒。” “卑职告辞,望两位将军凯旋归来!” 待东厂传口谕的一行人离去之后,李成梁高呼道:“土蛮,鞑靼和泰宁三部齐齐入侵我辽东,实乃对我大明威严的挑衅。” “此次定要将这群蛮子杀之,斩之,一个不留!” “杀!杀!杀!” 众京营的军士皆高声道,其声响彻寰宇。 辽阳城前的战争还在持续着。 “守!继续给我守!” 辽阳守备眼底浮现出无尽的疯狂。 “把所有的火药弹药全都拉出来,让这些狗东西一次来吃个够!” 火炮校官脸色一正,“大人,辽阳城若是守不住了,到时候我们不如……” “闭嘴!” 被辽阳守备将军看着的校官,仿佛被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盯上了。 “投降给鞑靼,那我等一辈子都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我们的妻儿老小也都没有再有好日子过了!” “弃城而逃,朝廷也不会给我们好果子吃,你懂吗?” 校官紧咬牙关,“大人,我明白了。” 伫立在辽阳城墙上的守备将军,隐隐约约的听到了火炮校尉的怒吼:“炮弹全特么给老子装上!炸死这群杂碎!” 这是大明,一个边关武将还不畏生死的新的天启朝。 大明风骨犹在,也再也不会有怠政三十多年的皇帝、一手遮天的宦官和无尽的党争。 黑石炭赖以争霸的基石,便是这麾下的八万骑兵。 辽阳城大明将士不好受,他也不好受。 一轮轮炮火不但落在鞑靼部的军阵之中,还炸在了他的心口上。 心在滴着血,但随之计上心头。 “来人,把前几日的那些明军的尸体抬过来。” 黑石炭道。 左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几辆木车百余具还算完整的尸体以及被割下来的首级被拉了过来。 “都给我吊起来。” 城上的明军不知其意,看鞑靼没有再往前推进的意图,就放缓了火炮的压制。 被吊在车上的尸体,在这等寒冬里没有半点腐烂的痕迹,但是都已经全身青紫,很是骇人。 “这群鞑子在干什么?” “像是把尸体吊起来了。” 大明的军士们都议论纷纷。 “那是……那是陈大人……”忽然,有个军士指着前方,声音颤抖的说道。 隔着百步,除非是目力极好,否则能看清尸体面庞的人并不多。 “什么陈大人?” “是陈鹏陈大人……”那个军士面露悲怆。 每次出战厮杀,陈鹏都冲在第一个,在战场上被他救过命的人不计其数。 所以,千总陈鹏的威信甚至能和守备这等将领比肩。 “明国的士兵们,你们忍心伤害你们的同伴尸体吗?” 黑石炭的话经过懂得汉语的亲信翻译飘荡在了城墙上。 “拿陈大人和其他同袍的尸体来要挟我们!可恶至极!” 军士目眦欲裂。 “你们放弃辽阳城,我会放过你们,同时也会把你们同伴的尸体还给你们。” “坚持了这么久,你们也没有援军,是被放弃了。 所以你们还在抵抗些什么呢?” 黑石炭自信的笑着。 “放你x的屁!” 辽阳守备将军再也忍不住,当即拔出长刀。 “我们的同僚在天之灵也会希望,我们能够消灭这股鞑靼军队来为他们报仇!” “开炮!” 听着辽阳守备将军的话语,几个军士迟疑了。 “开炮!” 守备将军又是怒吼一声。 轰!轰!轰! 木屑飞扬,几辆木车全都被炸的粉碎。 与木车一起碎裂的,是一具具大明将士的尸体。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守备将军虎目含泪,低声唱道。 旁边的军士们都渐渐的被将军感染。 “岂曰无衣? 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听见明军城墙上传来慷慨激昂的战歌之声,虽然听不懂明军唱的歌词是什么,但黑石炭已经被完全激怒了。 “儿郎们,继续冲!” “我就不信明军还能有多少火力!” 黑石炭面色阴沉道。 两军对垒之际,大雪纷纷而来。 白皑皑的大雪把辽阳城前一具具鞑靼的尸体、大明将士的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全部掩盖住了。 “辽阳城还能守得住吗?” 辽阳守备将军问着自己。 他表面上的冷酷坚定给了属下坚持的信心,却是没有带给自己任何的信心。 “启禀大人,辽阳城的火药已经全部用尽……” 守备将军早有预料的点了点头,火炮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骑兵准备随吾出城迎敌!” “喏!” 走下城墙的守备将军戴好头盔上的布面甲,重新披上了数十斤重的战甲,翻身上马。 分开了两列的辽阳将士都在等候着守备将军下达的命令。 “将士们!” “辽阳城外是八万余的鞑靼大军,他们是最无情的野兽,你们害怕了吗?” 守备将军调转辔头,眼神一一扫视着面前的辽阳将士们。 没有人回答,但是更没有人后退一步。 “辽阳城,不容有失。” “这是我大明在辽东之地防御的核心,是我辽东最为繁华富庶之地,若是落入鞑靼之手,必然是生灵涂炭!” “援军一定回来,但是本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此时已经是最危急的时刻了,我们需要拿我们的性命,来拖住鞑靼进攻的脚步。” “拿我们手中的兵器,去砍掉敌人的头颅,来祭奠我们同袍的在天之灵!”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守备将军把已经出鞘的长刀高高举起。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三千的辽阳骑兵与守军的声音齐齐发出,让整个辽阳城都震颤了起来。 守备将军左手拉着缰绳,紧紧夹住马腹,右手握着的长刀往前奋力一挥,“给本将打开城门!” 看守城门的军士缓缓打开了辽阳城那厚重的城门——这是自洪武年间高皇帝修建的要塞重城。 “杀!” “驾!” 守备将领所骑的战马大步流星向着鞑靼的前锋大军冲了过去。 围攻辽阳城多日的鞑靼根本就没有想到,辽阳这所剩仅仅几千的大明军队,面对接近八万的大军怎么会主动出击? 鞑靼首领黑石炭看到了这一幕,脸上露来一抹无比凶狠的笑容,“仅仅几千人的骑兵,也敢跑出城来冲阵。 这明国辽阳城的守军一个个难道都是活腻了不成?” “仅仅凭着这些人做困兽之斗吗? 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罢了。” 但就是这仅仅数千人的骑兵就如同利刃一般,横插进鞑靼的军阵之中。 守备将领如入无人之境,手中的长刀不断的砍杀着鞑靼的士兵。 他手中的刀锋一转,鲜血便是喷薄而出。 就会有一个鞑靼士兵被无情的收割走了性命。 随着大明战马奋力的冲刺,辽阳骑兵所经过之处都留下了一具具鞑靼士兵的尸体。 但大明辽阳骑兵的数目也在一点点的减少着。 马革裹尸,便是军人的荣耀! …… 第32章 生子当如李如松 京城。 工部衙门,军器局。 随着一阵砰砰砰的密集轰鸣声,距离百步的草人被打成了筛子,须发皆白的工部尚书看着眼前燧发枪的试射,不禁陷入了沉思。 燧发枪的威力之大,射程之远,射速之快,着实令曾尚书震惊了一把。 目前来说大明最优良的火铳,应当属于鸟铳了。 虽然鸟铳的射速快,射程远,但由于类属火绳枪,在北方寒风凛凛之中,根本无法将其点燃。 而燧发枪根本无视了这一限制,一盏茶的时间竟然能够连射将近二十发子弹! 其操作比火绳枪更容易,对于作战更加方便训练军士。 最高射程也达到了二百多步,有效射程也有一百余步。 曾省吾激动的白须都有些颤抖,“这等火枪若是都能应用在我大明的边军之中,那边患翻手可平!” 一旁的工部侍郎金立敬也是惊讶的久久不能言。 文官出身的他,向来对火器等的制造嗤之以鼻,但今日一看燧发枪的试射,让他敬畏不已。 当日曾省吾拿回来的图纸,他也只是以为天子年少,搞一些稀奇古怪的玩物罢了。 “快将这些燧发枪取来,本部堂要入宫面圣!” 曾省吾风风火火的就走出了军器局。 文华殿。 朱翊镠正兴致勃勃的研究着当时张居正所上的天下职官御屏。 “一会儿把元辅所上的御屏给朕搬到乾清宫去。” 朱翊镠对着内侍太监说道。 “是,万岁爷。” 内侍太监垂首应承着。 就在朱翊镠还在研究文华殿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小黄门快步入殿。 “启禀万岁,工部尚书曾省吾曾大人在宫外求见。” “曾省吾?” 朱翊镠想着,大概是燧发枪已经制造出来了。 “宣。” 说完,朱翊镠就走回丹陛之上的御座坐下了。 “臣曾省吾叩见陛下,吾皇万福金安。” “曾爱卿平身。” “谢陛下。” 没等朱翊镠问话,曾尚书就已经手舞足蹈的说了起来。 “陛下,您当日给老臣的火枪图纸,我工部已经制造完毕,于今早试射了一番!” “这可是利器啊,我大明北方边军就是需要此等的神兵利器啊。” 朱翊镠点了点头,又开口问道:“曾爱卿莫急,以军器局的工艺这燧发枪制造起来是否有难度?” 曾省吾道:“陛下天纵奇才,所绘图纸极为详细,这燧发枪制造按图纸来做没有半分的困难。” “甚至于制造燧发枪的耗时只有寻常火铳的一半,成本也仅有其三分之一!” “若是边军将士配备此等火枪,必然可以纵横塞外,保我大明无忧!” 朱翊镠笑道:“爱卿功不可没!” 曾省吾闻言躬身道:“老臣无寸功,全仰仗天子圣明!” “现在尚有新式火枪二十支,都在宫门口。” “新式火枪名为燧发枪,非是朕一力设计,不过是借鉴前人耳。” 朱翊镠道。 这个说法曾省吾是认可的,毕竟指望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设计什么新式火器是不太可能。 起码老朱家是没有这个基因。 “明日爱卿安排一场试射,朕要和几位阁老、尚书一齐观看。” 朱翊镠又饱含深意的说道:“若是让他们也都满意,工部的银子可就少不了了。” 人人都以为工部富裕,但是在张居正当政的情况下,哪一个敢贪墨? 管着钱袋子的户部尚书张学颜更是吝啬的很,工部上下的官员连个过节的银钱都没有。 没有银子工部也做不出什么东西,更何况是政绩了。 一念至此,曾省吾面色潮红,“是,陛下。 臣一定竭力安排!” …… 还蹲在山岭里面的速把亥有点蹲不住了。 无他,太冷了。 隆冬腊月,蹲在山岭里一动不动的搞埋伏,泰宁部的士兵们都已经是冻得瑟瑟发抖了。 但穿着崭新棉甲的京营大军是感觉不到这等凛冽的寒风。 毕竟有东北人曾经说过,东北人不是抗冻,而是装备好。 但速把亥不知道,原来封锁遵化城各方要道的泰宁部的士兵已经被李成梁带着京营的五军营尽数消灭了。 而戚继光则带着神机营和神枢营直扑速把亥藏身之地。 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紧紧的跟在戚继光身后,这次能够跟随戚继光作战也算是李如松圆梦了。 李如松军事上的蒙师并不是其父李成梁,而是徐渭徐文长。 徐渭自跟随戚继光平倭之后,便被李成梁聘为家中蒙师,李如松从小便是读着纪效新书长大。 趁着暮色,明军一点点靠近了山岭,还有二三里的距离泰宁部的哨骑也没有发现。 “传本将军令,全军停止进军,神机营准备火炮。” 戚继光吩咐道。 负责传令的旗兵得了戚继光的命令,点燃了一支小小的火把,在火光下挥舞着旗子。 接收到旗语的各部,纷纷止步。 不到半刻钟,神机营部也亮起来微弱的火光,旗兵接令。 “大帅,神机营火炮已填弹安装完毕。” 闻言,戚继光不再遮遮掩掩,高声喊道:“山岭密林方向,开炮!” 还在密林里瑟瑟发抖的泰宁部士兵听到了有些异响,但已经迟了。 轰!轰!轰! 一时间火炮的火光照亮了天际,一发发炮弹不断的落在泰宁部士兵的身边爆炸开来。 被快要冻僵的泰宁部士兵在死亡降临之时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痛苦,最后的念头反而是好暖和…… 不少的树木都被炮火点燃,熊熊的烈火不断开始蔓延。 “该死!明军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啊啊啊啊长生天为何不保佑你的子民!” 火光照在速把亥那张疯狂无比的脸上,如同是一个穷途末路的赌徒输掉了所有筹码。 泰宁部死伤无数,一片混乱。 密林里的士兵们都慌忙的跑了出来。 见势不妙,速把亥骑上战马就要逃跑。 李如松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老对手,“大帅,骑着马要逃的就是泰宁部酋长速把亥。” “末将请求诛杀此獠!” 戚继光点头道:“去吧,要注意安全。” “喏!” 得了军令的李如松带着十几骑奋力挥鞭,追赶着速把亥。 戚继光眯起眼,“京营的兄弟们,现在军功就摆在了你们面前!” “杀!” 饿狼一般的神机营和神枢营的军士嗷嗷叫的冲向泰宁部。 泰宁部的士兵早就饥寒交迫,又被吓破了胆,自然是如待宰的羔羊一般任明军屠戮。 不远处,速把亥胯下的战马这两日也没吃好草料,脚力大不如前。 回头看着来势汹汹的李如松,速把亥心中一沉。 但只要他赶往大安口,自然就会有泰宁部的大军接应。 抱有希望的速把亥用力的夹了夹马腹,战马吃痛之下撒开蹄子狂奔。 李如松看着双方的距离又被拉开,就左手取马袋的长弓,右手取腰间的箭矢。 “此箭一出如流星!” 李如松挽弓如满月,大喝一声的同时松开了手中的箭矢。 咻! 速把亥隐约听到了背后有破空声传来,但他想躲避的时候,却发现一支箭镞已经出现在了自己的前胸上。 李如松的一箭,就射穿了速把亥! 随后,速把亥便是感觉一阵剧痛袭来,翻身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一代泰宁部首领速把亥断绝了气息。 他瞪大的双眼,似乎是对自己的死亡还难以置信。 李如松用快刀将速把亥的首级割了下来,折返回了山岭战场。 战场上还有泰宁部士兵冥顽不灵的抵抗。 就在这时,李如松将速把亥的首级高高的拎了起来。 “敌酋速把亥已经伏诛,首级在此!” 见到了速把亥的首级,还在负隅顽抗的泰宁部士兵都没有了战斗下去的意志,接二连三的选择了投降。 “联系李成梁将军,清点战场收获。” 戚继光目光深邃,“清点完毕之后速上捷报于陛下!” “大明,万胜!” “万胜!” “万胜!” 山呼海啸之声,是京营久未见血的将士的嘶吼之声。 “大帅,末将前来复命!” 李如松下马单膝下跪道。 戚继光欣慰的看着气宇轩昂的李如松,也下马拍了拍李如松的肩膀。 “有汝在,我大明后继有人,边境当无忧矣。” “生子当如李如松!” 纵马而来的李成梁正巧看到了这一幕,听到戚继光所言后放声大笑。 “生子当如李如松!我李某人替犬子谢过戚大帅的这句夸奖。” 李成梁虽然是虎背熊腰的武将,但毕竟是读书人出身,岂能不知道这句词的典故? 得到名满当世的戚继光这样一句评价,李如松他日必然会天下闻名。 “此战皆是天子之功,一者调拨京营随我等东行,二者运筹帷幄看破泰宁部速把亥的阴谋诡计!” 戚继光道。 李成梁也是极为赞同,“若无天子,你我二人恐怕就会血溅三尺横尸此地了。” 戚继光道:“速把亥一死,在喜峰口的泰宁部大军就已经不足为虑了。” “当今之急就是辽阳城和大凌河之危。” “也不知这两城情况如何了。” 第33章 吴惟忠赶到,黑石炭撤退! 再次突破鞑靼前军的辽阳骑兵又在守备将军的周围汇聚起来。 出城迎敌三千骑,再归仅有一千余。 每一个大明骑兵的身上都有着血淋淋的伤口,脸上尽是些血污。 守备将军身上已经有了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 回望一眼,他看到了鞑靼士兵眼中的胆寒之色和横七竖八的鞑靼尸体。 守备将军咧嘴一笑,“倒也是够本了。” “杀!” 守备将军提着长刀一马当先,再度率军冲入了鞑靼军阵。 黑石炭没有想到,明军还敢冲锋过来。 “给我围杀他们!” 数万的鞑靼士兵开始在黑石炭的指挥下,渐渐的将仅存的一千余大明骑兵围了起来。 “今日吾倒是体会了昔日西楚霸王穷途末路的感觉。” 守备将军一边挥刀一边笑着说道。 “前方有敌杀不尽,吾以吾身报皇明!” 一声长啸,竟惊得周围的鞑靼士兵不敢上前。 “杀!杀!杀!” 守备将军提刀的右臂都已经麻木了,意识也渐渐涣散起来。 砰! 砰砰砰! 像是从天边,像是从耳前。 一阵火枪的响声传了过来。 援军!也只有大明的军队才会使用火器了。 “虎蹲炮填装弹药,瞄向鞑靼后军。” “火枪营,骑兵营给本将杀出一条血路来。” 寒光一闪,正是戚氏军刀出鞘! 旌旗蔽空,一个斗大的“戚”字横于当空。 另外的几杆旗帜绣着“吴”字,自然是山海路参将吴惟忠所领的戚家军。 吴惟忠一眼就看出来了前阵还有大明的军队被围困。 下达着一条又一条指令的吴惟忠完全只有满心的钦佩。 以数千人的兵力死死的守着辽阳城的四边。 五天。 没有任何的援军,没有任何的额外补给。 辽阳之军,可敬! 看着身后出现的数万明军,黑石炭没有慌乱。 但是看到了那个高高飘扬的“戚”字,黑石炭就知道自己是彻底占领不了辽阳城了。 戚家军的威名,早就在草原的部落上流传甚广。 自从戚继光镇守蓟镇以后,几战便是杀的诸部落闻之胆寒。 最近的一次便是万历五年,一战之下被戚继光所领的戚家军斩首数万。 黑石炭犹豫万分: 辽阳城就在眼前,自己不搏一搏岂不是空手而归? 鸡肋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就在黑石炭思索的时候,虎蹲炮和火枪都开始吞吐起了烈焰。 炮弹与子弹交织的细网中,没有鞑靼士兵能够摆脱死神的拘捕。 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战场上瞬间蒸发掉了数千鞑靼士兵的生命。 回过神的黑石炭终于下定了决心:“撤!撤回草原!” 纵然是得到了辽阳城,面对戚家军的火炮之利,自己凭什么守住? 辽阳城一战,黑石炭带着数万鞑靼落荒而逃。 留下了一万余具鞑靼的尸体来不及带走。 “大人,大人,鞑靼大军撤退了!” 守备将军身边的亲卫激动的叫喊着。 “鞑靼,退了……”守备将军心神一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昏倒在了战马上。 “大人!大人!” …… “大捷!大捷!” “仰仗天子圣明识破泰宁部埋伏!我大明京营于遵化城外大败泰宁部,枭首七千四百余,俘虏一万一千三百余!” “都督佥事、轻车都尉李如松,一箭射杀敌酋速把亥!” “大捷!大捷!” 一队军士于京城飞驰,为首之人高声呼喊着,沿路的行人百姓纷纷侧目。 “这京营才出兵几天就大捷了?” “这皇上识破埋伏,怕不是将军们特意拍的龙屁……” “嘘,慎言!调兵东进不是皇上的决断吗?” “这个狗东西天天窥视我大明,该!” …… 市井之间议论纷纷,这就是长在皇城根下百姓的参政热情。 “万岁,万岁,有捷报!” 高兴安的老脸涨红一路小跑进了乾清宫。 还在看司礼监奏章的朱翊镠停下了翻动,“辽东捷报?” “万岁,来送捷报的尚在宫门口听宣呢。” 高兴安道。 “宣他觐见吧。” 在小黄门的带领下,送报的军士一路走进了乾清宫。 “卑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军士叩首行礼。 “沿路奔波,卿辛苦了。” 朱翊镠和煦的说道。 底层的一个小小的士卒,若不是送捷报怎么会有机会面见天子? 军士想着,天子坐于丹陛之上,居然对自己如此的和颜悦色,这是自己一个小人物十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启禀陛下,仰仗天子圣明识破泰宁部埋伏!大明京营于遵化城外大败泰宁部,枭首七千四百余,俘虏一万一千三百余!都督佥事、轻车都尉李如松,一箭射杀敌酋速把亥!” 军士略带颤抖的声音在殿上回荡。 “好一个李如松,朕果然没有看错他!” 朱翊镠笑道。 “赶紧把捷报送到内阁和兵部衙门,让诸位大臣也都知晓知晓。” 内侍太监躬身而去。 朱翊镠表面上淡然无比,但是此一战实则关乎着自己决策的权威。 毕竟是自己力排众议执意要派出京营解辽东困局的。 若不能取胜,就是对自己话语权的一次沉重的打击。 文渊阁。 “相爷,宫里有捷报送来。” 游七推门而入,一眼就望见了伏案处理公文的张居正的头上又多了几根白发。 “相爷,相爷……”游七连唤几声,张居正这才抬起头来。 “何事?” “戚将军和李将军所领的京营在遵化城一带大败泰宁部,枭首七千四百余,俘虏一万一千三百余。 小李将军更是一箭射杀敌酋速把亥!” “小李将军?” 张居正不解其意。 “就是李如松将军。” 游七解释道。 李如松小吗? 不小了,都将近三十岁了。 但和自己这些五六十岁的老臣们相比,确实是年轻的。 听到了这封捷报,张居正疲惫的脸上有些振奋。 这时,游七劝说道:“相爷,您莫要这么操劳了……” 张居正摆了摆手,“本辅的身体本辅自己最清楚,这些都不碍事的。” “泰宁部平了,还有鞑靼部和土蛮部。 没想到天子一语成谶,有决断军机之能。” 第34章 吾一力担之! “仆辅佐三代君主,尤是天启皇帝最具帝王气象。” 听到张居正的话,游七并不语。 近来张居正的身体每况愈下,就算是在值房里生着火炉旁人都流汗了,而他还是需要披着棉袍才能止住冷颤。 看张居正有了几分兴致,游七又开口道:“相爷,您不保重身体又怎么辅佐天子开创盛世?” 张居正默然,“天下田亩已经清丈完毕,当务之急还是税法改革。” “苛捐杂税和徭役如同会吸血的蛇一般死死的咬住了百姓,肥了贪官,瘦了百姓,穷了朝廷。” “此积弊不除,本辅难安。” “仆就是要把田赋、徭役和其他杂税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 “让隐瞒田产的豪门士绅统统纳粮纳银,让上下其手的贪官污吏通通无处下手。” “相爷,这……这会得罪多少人啊。” 游七面露忧色。 大明朝的官员,哪个名下没有诡寄、隐瞒的田产和仆人? “仆只是把朝廷的银子收回来罢了。” 张居正淡淡道。 “趁仆身体尚能撑住,可威慑百官之际,天启元年就把新税法推行下去。” “仆倒是要看看,谁要与仆为敌。” 执掌这个庞大帝国八年之久的张居正,将首辅的权力推上了大明朝的巅峰。 现在他就要以手中的权势,威压天下官员! 此话若是传出,官场当是风云变色。 “相爷,使不得啊!” 游七慌忙道。 “他王荆公使得,本辅为何就使不得?” “相爷……” “游七,你过了。” 短短的五个字,如同天雷炸裂一般在游七的耳边响起。 张居正仅是端坐在那里,眼神一凝,便是让游七战战兢兢。 扑通一声,游七当即就跪了下来。 “相爷恕罪!” 看着畏惧不已的游七,张居正叹息一声,“游七,你也跟了仆多年,仆知道你也是为了仆好,但大明之国运,吾愿一肩担之!” “把捷报送给另外两位大学士看看吧。” 说完之后,张居正有些乏累了,就摆了摆手,示意游七出门去送捷报。 接到捷报的张四维敏锐的察觉到天子将会在朝堂上有所动作了。 无他,天子自身的权威已经树立起来了。 对外战争的胜利无疑是加强君主权威最方便的捷径了。 戚继光和李成梁深受恩荣,又添新胜。 现在朝堂上阻挡天子掌握朝政的拦路虎只有张居正了。 张太岳,你的位置也该挪一挪了!张四维如是想着。 …… 大凌河城。 土蛮部与李平胡率领的辽东铁骑僵持不下。 李平胡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家丁,一身武艺高超深受李成梁的器重。 此次李成梁进京,辽东铁骑便是由李平胡暂领。 而蓟辽总督梁梦龙第一时间下令,让辽东铁骑速援大凌河城。 但就算是精锐的辽东铁骑,以两万对十万也是捉襟见肘,靠着装备才能延缓土蛮攻城的脚步。 僵持了数天的儿伯彦有些恼怒,明明是围点打援的天才战术,但没想到来援的竟然是倾巢而出的辽东铁骑。 辽东铁骑撑得住,土蛮部撑得住,但是大凌河城撑不住了。 大凌河城乃是军事要地,但是地狭城小,又没有囤积多少粮食,硬撑着的这六天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儿伯彦还抱有期待,冀希着鞑靼部和泰宁部能够成功得手,牵制走辽东铁骑,甚至是来援助自己拿下大凌河。 一连三日,土蛮部都在与辽东铁骑交战。 辽东铁骑的三眼火铳是令土蛮部损失不小。 土蛮主帐,儿伯彦面色阴沉的端着牛角杯。 “可汗!” 亲兵入帐而来。 “谁让你进来的?” 儿伯彦带着微微的醉意开口问道。 “可汗!鞑靼部黑石炭已经从辽阳撤军了!” 亲兵道。 “什么?” 儿伯彦猛然把牛角杯摔了下去。 “大明有援军赶去辽阳城,黑石炭首领见势不妙就领兵折返了。” 亲兵低头继续说道。 “懦夫!废物!” 儿伯彦在大帐愤怒的咆哮着。 “就让他丢进颜面吧,我土蛮部必要拿下这大凌河!” “传本汗命令,立即进攻来援的明军!” 儿伯彦的脸色无比凶狠。 “是,可汗。” 纵然亲兵知道这只是儿伯彦被冲昏头脑之后的无谓挣扎,但他能做的只有顺从。 “儿郎们,给我杀!” 儿伯彦眼睛赤红,手持弯刀向着辽东铁骑冲杀而去。 这一次,儿伯彦没有半分的保留,十万大军全部压上。 李平胡神色一紧,两万对十万,辽东铁骑的弹药又不是特别的充足。 这一战,他的心里也没有底。 第35章 与大明有杀父之仇,先撤一波! 疯狂的儿伯彦带着十几人的亲兵一路厮杀,竟是让一贯凶猛的李平胡都招架不住。 但,就在这时。 自西传来的战马奔驰之声,竟隐隐盖过了两军厮杀之声。 儿伯彦停刀遥望,一杆高大的李字战旗向着自己靠近。 李! 这是儿伯彦所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汉文。 这是辽东王李成梁的李字! 儿伯彦瞳孔紧缩,背后冷汗直冒。 再度望去,连绵的战旗不见尽头。 是李成梁来了! 儿伯彦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现在若是自己逃跑,那这近十万大军必然会大肆溃败无法收场。 “今日我土蛮部饶你们一场!” “土蛮部听本汗号令,返回部落今晚喝酒吃肉!” 儿伯彦的话语在亲兵的加持下,在大军中回响。 嗷嗷嗷! 土蛮部的大军不知道为什么能喝酒吃肉,但是管他为什么只要能吃肉就好啊。 近十万的土蛮都红了眼的往回撤军,谁敢阻拦上去便是发疯一般的砍杀。 土蛮的战斗力已经到达了巅峰。 辽东铁骑皆是吃惊的看着明明占上风却迅速退出战场的土蛮大军。 防守大凌河城的将士们看到了李成梁的旌旗便知晓了土蛮为何撤军。 只有辽东铁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是自己的主帅李成梁领军而来。 望旗披靡,莫过于此。 李成梁横刀立马于大凌河城之前,远望着撤退的土蛮大军。 他的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此次前来李成梁带上了所有的京营骑兵——仅仅万余。 但李成梁明白自己的威慑力,赶往大凌河之时,他带走了所有的旗帜。 所以蔽空的旌旗,仅仅是旌旗而已。 大凌河城上的大明守军们都放声高呼: “万胜!万胜!万胜!” 另一边,随着戚继光领兵到达喜峰口,大安口守备和遵化城游击将军大喜过望。 “末将参见戚大帅!” 大安口和遵化城都属于蓟镇的防区,这两人自然也是戚继光的属下。 戚继光点点头,沉声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启禀大人,泰宁部有八万余的大军防守着喜峰口多日。 说来也怪,他们也不进攻,反而执著的守着喜峰口。” 王禄开口说道。 “这支泰宁部的大军,只是佯攻。” 戚继光道。 见二人不解,戚继光继续道:“本将自京城而来,途径遵化城附近遭遇了泰宁部的敌酋速把亥。” 两人大骇。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股大军只是佯攻罢了。” 戚继光道。 “来人,取速把亥头颅来。” 戚继光拎着盛着速把亥首级的檀木盒,带着亲兵们迅速靠近着喜峰口。 把兔儿早就看到了大队的明军来援,见到戚继光带着亲卫前来不明所以。 周围已经瞄准了戚继光等人,把兔儿低声道:“先不要轻举妄动。” 离喜峰口还有约莫两百步,戚继光停了下来。 “泰宁部,你们的首领已经伏诛!” “天恩浩荡,此时退兵,饶你等不杀!” 戚继光的话语经过翻译,传到了把兔儿的耳中。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时,戚继光从匣中拎出速把亥的头颅。 “敌酋在此!” “父汗!” 把兔儿失声喊了出来。 “放箭!放箭!” 居高临下的泰宁部弓弩手纷纷松开了弓弦。 咻咻咻! 戚继光见此,双腿一夹马腹几个呼吸间便离开了弓弩的射程。 “追!” 把兔儿有些失去理智,当即下令出兵。 戚继光退回军阵,“京营,迎敌!” 京营军士眼里泛着绿幽幽的光芒:那不是塞外的大军而是一个个行走的军功! “火炮准备!” 既然把泰宁部勾引出来了,不用火炮就真的对不住刚刚戚继光亲自去引诱了。 神机营早早的就把一尊尊火炮组装好了,就只等着戚继光的号令。 “开炮!” 喜峰口位于丘陵之上,一旦出兵便是居高临下,一路俯冲。 戚继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火炮之声轰鸣不断,战场上硝烟弥漫。 迎面而来的炮弹让泰宁部士兵无法闪躲,避无可避。 没有被炸死的泰宁部士兵们也被气浪掀翻,一路滚到了京营军前上门送军功。 京营士卒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喜悦:正旦节还未至,大礼便是纷纷送来了。 这一刀,是给孩子的压岁钱。 这一刀,是给父母的孝敬钱。 这一刀,是给婆娘的胭脂钱。 这一刀,是留给自己的逛青……是给自己买酒的钱。 …… 一刀又一刀,京营将士们枭首的不亦乐乎。 把兔儿看着这损兵折将的一幕,不禁气的肝胆俱裂。 “大明,此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这等无能狂怒放狠话,下一步多半就是该撤了。 果不其然,把兔儿下一句便是:“撤军!撤军!” 随着喜峰口把兔儿带着仇恨率领大军离开,至此,辽东之围彻底解决。 永平。 “东翁,大喜,大喜啊。” 幕僚兴冲冲的走进了总督府大堂。 正在堂中不断踱步的梁梦龙听到幕僚之言,忙问道:“可是有什么捷报了?” “东翁,泰宁部的贼酋速把亥被李如松一箭射死,其余大军已经撤出喜峰口。” “山海路参将吴惟忠率戚家军援辽阳,鞑靼部见攻城无望,引兵西去。” “李成梁援大凌河,土蛮部儿伯彦望风披靡!” 幕僚一口气说完了军报。 梁梦龙大喜过望,“好啊好啊,看来此次辽东之危已经无碍,本督这就把这个好消息上奏朝廷!” …… 最近的冯保在宫里躺的安详。 只有一个核心思想在冯保身上贯彻:咱家躺平了,不争了 毕竟皇帝的皇位都不是永固的,何况自己区区一个宦官。 司礼监的事情,他一概放给了几个秉笔太监处理。 现在的冯保连他珍爱的清明上河图都被不看了,整日沉迷着兵书。 冯保是一个有理想的宦官,是一个摆脱了低级趣味的宦官:他想做大明第一个封爵的太监。 即使他没有后代可以世袭爵位。 “老祖宗,万岁口谕,让您伴驾去工部军器局观看新式火器的试射。” 小太监推开门,恭声说道。 冯保倒是诧异不已,放下手中的兵书道:“万岁倒是难得传唤咱家。” “来人,服侍咱家更衣。” “老奴叩见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清宫中,冯保恭恭敬敬的伏地行礼。 “平身吧。” 朱翊镠笑着说道:“几日不见,冯公公倒是富态了不少。” 冯保垂首而立,恭声道:“老奴受新皇圣恩,自然是胖了一些。” 朱翊镠大笑,“冯公公啊,不愧是你。” 冯保道:“万岁莫要这么称呼老奴,这可折煞老奴了!” “朕已经通知了元辅等阁臣还有六部尚书,今日未时前往工部军器局观看新式火器试射。” “朕听说你近日都是钻研兵法,但放眼百年,必然是火器的天下!” 朱翊镠的声音带着某种魔幻的力量。 待在深宫中的冯保自然是没有经历过军阵,更是不知道火器的威力。 “老奴叩谢万岁天恩!” …… 工部。 往日冷清无比的军器局门口,今日却是停满了轿舆,一队队穿着甲胄的军士不断在巡视着。 校场上,朱翊镠裹着黑色大氅,身后跟着张居正张四维等一干重臣。 正九品的军器局大使哪见过这一群最低官阶是正二品的尚书、大学士们? 更何况是当今皇上。 这个场景让军器局大使不禁两股战战。 “微臣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军器局大使扑通一声直接跪地行礼。 朱翊镠点了点头,“平身吧。” 工部尚书曾省吾在寒风凛冽中满脸充满了干劲,“陛下,燧发枪已经准备完毕了。” 朱翊镠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曾省吾昂首挺胸,阔步走上前去,“承蒙各位同僚赏我曾某人一个面子!” “市井小人的模样!” 刑部尚书严清心里暗骂道。 “大司空,可以开始了。” 穿着蟒袍的张居正开口道。 还准备发言的曾省吾见张居正出声,就转身指挥道:“上燧发枪!” 只见一列军士持枪而来,在距离草人一百步之处驻足。 “开枪!” 砰砰砰! 一排草人应声倒下。 张居正等人紧皱着眉头,这与寻常的火铳有何异? 但此时,这一轮射击过后,这一队军士都齐齐后退了五十步。 “开枪!” 砰砰砰! 又是一阵枪响声,草人无一例外也都被击中了。 这时候,兵部尚书方逢时的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凝重。 一百五十步可以打的这么准,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就在群臣以为试射已经结束之时,这队军士又退五十步。 这时,距离草人已经有了两百步。 “这两百步怎么可能打的中?” 张四维摇了摇头。 九边的火器,未见有能两百步准确击杀敌军的。 但,砰砰砰! 射中草人者居然十有七八! 这还没完,军士迅速换装火药进行射击。 一盏茶的功夫,军士竟然一口气连射了将近二十发! 方逢时的眼睛都要直了,“这这这火枪都不用点燃火绳再发射的吗?” 曾省吾并不答话,反而负手而立看向天空,白须随风飘动。 小了,格局小了。 燧发枪哪里还用火绳? 第36章 带孝子朱翊钧 这一幕可把兵部尚书方逢时气的牙根儿痒痒。 “此神器是为谁所创?” 张居正郑重的问道,“此人有大才,可擢拔任官!” 曾省吾轻抚白须,“元辅有所不知,这燧发枪的设计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看着曾省吾高深莫测的样子,连户部尚书张学颜和礼部尚书潘晟都想给这个老东西来两拳。 “难不成是大司空所创?” 申时行说道。 “非也非也,这燧发枪的图纸正是陛下所创!” 曾省吾看向了笑而不语的朱翊镠。 一干重臣皆是吃惊不已的看向这年少的天子。 老朱家除了会斗蛐蛐、炼仙丹的,还有这等奇才? 简直是洪武高皇帝保佑了。 “吾皇天纵奇才!” 张四维第一个反应过来。 重臣们都不甘落后。 “吾皇英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镠满头黑线,遇事不决高呼万岁? “这制造燧发枪的耗时只有寻常火铳的一半,成本也仅有其三分之一罢了。” 曾省吾傲然道。 闻言,户部尚书张学颜和兵部尚书方逢时敏锐的察觉到,这种燧发枪福泽无穷。 耗时短说明制造起来简单。 而每年户部都会拨付银子给兵部制造火器,这节省了三分之二的银子,让张学颜怎么会不开心? 兵部尚书方逢时就更直观的察觉到了,这对大明军队未来的作战体系都会有着改变。 燧发枪一枪接着一枪,威力大于弓弩,射程高于弓弩,射速快于弓弩。 火枪兵将会成为作战的主流。 “臣请造燧发枪于九边!” 方逢时说干就干,立马就上奏。 “朕准了。” 朱翊镠道。 “谢陛下!” “朕内帑还有些银子,先拿出二十万两拨给工部。” 朱翊镠道。 “臣叩谢陛下天恩!” 曾省吾当即道谢。 见曾省吾还是欲言又止,朱翊镠开口问道:“爱卿还有什么需要?” “臣请调集天下燧石入工部。” 曾省吾躬身道。 “燧石我工部确实是屯了一批,但是若是要大规模制造燧发枪,存量确实是还不够。” 朱翊镠点了点头,“允翰林院拟诏,以朕的名义传发天下。” “以平价收购燧石,由各地官府押送入京。” “胆敢扰民强掠者,不论官职大小,一律从重惩处!” “吾皇圣明!” …… 把大明的火器往前推进一步的朱翊镠有了一丝属于穿越者的成就感。 朱翊镠踏出军器局大门,刚刚坐上龙辇,“皇上!皇上!” 又是一骑自东来。 禁军首领神色一凛,拔剑怒视。 “护卫天子!” 一众禁军迅速将朱翊镠的龙辇围了起来。 “来者何人?” 禁军首领怒喝道。 “卑职是蓟辽总督帐下伍长,奉梁军门之命求见皇上!” 军士立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 “让他过来吧。” 坐在龙辇上的朱翊镠开口说道。 “卑职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军士前走几步,对着朱翊镠磕头道。 “平身吧,梁爱卿可有何事禀报?” 朱翊镠问道。 “启禀陛下,鞑靼,土蛮,泰宁部都已经退兵,辽东之危已解!” “泰宁部贼酋速把亥伏诛,鞑靼部黑石炭损失惨重,土蛮部也迅速撤离了大凌河。” “好!朕就等着看兵部的奏报了!” “有功者皆赏!” …… 龙辇没走几步,工部尚书曾省吾又一路小跑跟了上来。 “陛下,万历亲王的府邸已经建好了……”曾省吾躬身道。 朱翊镠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 “好,那朕去寻皇兄和母后定个吉日,为我皇兄开府。” “臣先行告退。” …… 时隔几日,朱翊镠再次驾临朱翊钧的别院。 “皇上驾到!” 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房中又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随后就是几道人影冲了出来,“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眼前的朱翊钧,内衫已经是扣不上了。 朱翊镠目测朱翊钧已经长肉十多斤了。 叹为观止。 “皇兄莫要多礼!” 朱翊镠吃力的把朱翊钧扶了起来。 想到上次自己劝他减肥,朱翊钧怒不可遏的样子,朱翊镠又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房中桌前坐定,朱翊钧的眼中带着炽热的光芒看向朱翊镠。 这种渴望,朱翊镠能够懂。 但是因为懂,所以朱翊镠不寒而栗。 “皇兄,这可不兴啊……父皇就是寻娈童染了花柳病才驾崩的呀……”朱翊镠语重心长。 ? 朱翊钧脑门上缓缓浮现出来一个问号,“陛下你在想些什么?” “臣一看陛下再临料想肯定是有带来好消息。” 一旦提到吃喝玩乐,朱翊钧的格局一下子就提高到了大气层。 “皇兄,这都瞒不过你。” 朱翊镠摇了摇头。 “你的王府已经建好了。” “这还等什么?” 朱翊钧俊美的大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你们几个快给本王收拾东西,本王要去新王府了!” 朱翊钧眯起双眼,开始展望美好的未来。 “醒醒皇兄,还不能搬……” 朱翊镠面对朱翊钧总是感觉画风有些不对。 “啊? 陛下啊,为何不行?” 朱翊钧大吃一惊,“臣悟了,是不是陛下还未大婚没有子嗣,担心臣的妻妾怀有孩子?” 没等朱翊镠开口,朱翊钧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皇上不要担心,臣会努力控制自己的,嘿嘿嘿……” 神特么嘿嘿嘿! 朱翊镠真的是没地方吐槽,“皇兄,移府需要和母后商量选一个黄道吉日啊。” 朱翊钧一下子蔫了下来瘫倒在椅子上。 “我的快乐,我的快乐……” 下一个呼吸,朱翊钧一跃而起,“走走走,皇上。” “快跟臣同去慈宁宫吧,这多日不见母后,臣还真是有点想她呢……” 这是什么带孝子。 朱翊镠人麻了,被朱翊钧兴冲冲的一路拉去了慈宁宫。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下各地皆奉燧石入京。” “以平价收购燧石,由各地官府押送入京。” “胆敢扰民强掠者,不论官职大小,一律从重惩处!钦此!” 随着朱翊镠盖上了奉天承运天子之宝,一道道圣旨快速的朝着整个大明的疆域传去。 武昌。 武昌乃燧石的一大产地之一,大明燧石大多是出自于此。 武昌府衙门之中。 武昌通判范爱众关上了侧房门,整个房中只剩下武昌知府刘焘与通判范爱众。 武昌知府刘焘将圣旨置于案桌之上,肃然道:“现朝廷广诏天下燧石入京,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中枢之事发生了什么我等无从查知,然我武昌乃大明重要的燧石产地,这可是我们的机会。” “此事若是好好谋划一番,我等不但可在官职之上更进一步,也会有不少的银子入账。” “那大人的意思是……”一旁的范爱众是知府刘焘的老亲信了。 “如今陛下下如此诏令令天下燧石入京,倘若我武昌府能够尽快提供大量的燧石入京,定能讨得陛下的欢心。” “如此来说,而我等岂不是有了青云直上之阶?” “大人所言极是。” “但若是按照圣旨上来做的话,我们想要在短时间内集结好这么多燧石,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通判范爱众道。 “大人的意思,不会是想不按照圣旨来,强行从民众那里将燧石抢夺过来吧。” “可是我等如此来做的话,倘若被陛下知道,我等下场可是很惨的。” 范爱众有些犹豫道。 “富贵险中求,若我们一直这样下去,何时才能升官?” “现如今这么好的机会置于我们面前,难不成要将这等大好机会放过去?” 刘焘冷笑道。 “新皇刚刚继位,对大明诸地的管辖还没有清楚,而首辅张江陵也算是我们同乡,不也应庇护我等一二? 这件事只要我们压下去,没有任何问题。” “届时,升官发财将唾手可得。” 刘焘又野心勃勃道。 “下官谨遵大人命令,刚才是下官愚钝了,此次我们必将不惜动用一切手段搜刮燧石!加上我武昌距京师较远,定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通判范爱众被刘焘画的大饼征服了,也是连忙表着忠心说道。 刘焘微微颔首,“按吾之言去办,勿要走漏什么风声。” “诺!” 范爱众一脸肃然道。 …… 原本行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现在到处都是衙门的衙役,只听得惨叫声不断。 这时,衙役踹开了一处民宅的大门,高喊道:“陛下让我武昌府上交燧石入京,你们都识相点,乖乖把燧石交出来,不然……” “官爷,陛下怎么会让你们强抢我们的燧石?” “这燧石可是我们幸幸苦苦挖出来的,用来换取一些银子,倘若你们把这些拿走了,我们一家三口可就没有饭吃了。” “还请这位官爷留点给我们吧,我们也好换点银子来吃饭。” 面色黢黑的中年男子说道。 “我管你们那谁来管我? 赶紧把燧石交出来,不然我可就要不客气了,燧石你们是不可能留下的。” 衙役冷声道。 第37章 宗室靡费太多了 中年男子见此,大声叫喊道:“官爷!不可,不可啊!” “我的家里人都指望这个啊……” “你是哪条河里的癞蛤蟆,也敢违抗皇命?” “你们两个把他押起来,剩下的给我搜,燧石全部带走。” 衙役没有再理会男子。 “诺!” 只见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将男子押了起来,他只能看着燧石被拿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哀嚎着。 但哀嚎换来的,只有一顿无情的拳打脚踢。 这一幕在武昌的一家家百姓家上演着。 …… “母后!母后!” 哥俩还没进慈宁宫,还在念经的李太后就在殿中听到朱翊钧的吵嚷声了。 “这个钧儿又在闹些什么幺蛾子。” 没了皇帝这个身份的羁绊,朱翊钧对自己的母亲也就没有了以往的畏惧。 “儿臣参见母后。” 兄弟二人齐齐见礼。 “你们两个怎么今日来慈宁宫扰咱清静?” 李太后放下佛经,故意板着脸道。 但一看李太后面色不善,朱翊钧有点怂了。 “那个那个……”朱翊钧支支吾吾。 “母后,皇兄的府邸已经完工,需要您定个黄道吉日。” 朱翊镠同情的看向朱翊钧,这孩子心理阴影面积挺大啊。 之前的朱翊镠总觉得身为穿越者,一定如同秦皇汉武一样霸气侧漏,高冷无比。 可身边的李太后,张居正,高兴安……都是一个个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 自己总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做着事情,与这个时空有着疏离。 但,回不去了,他就是大明的皇帝少年天子,肩上重担已经很重了,又为何刻意的包裹住自己? 做个十四岁的少年吧,现在是万历八年,张居正推新政,李成梁镇辽东,戚继光守蓟镇,努尔哈赤未起兵,织田信长正争霸…… 一切都还来得及。 李太后哼一声,“就知道你们俩啊,翅膀硬了,没有事情就不知道来看看咱。” 朱翊镠笑道:“翅膀再硬也飞不过母后的手掌心!” 朱翊镠和朱翊钧落座,李太后倒是上心的问道:“镠儿,这辽东的战事如何了?” “儿臣在军器局刚刚得到的蓟辽总督消息,鞑靼,土蛮和泰宁部都已经退兵了。” 朱翊镠答道。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大明……”李太后虔诚的闭上眼睛向菩萨道谢。 老宅男朱翊钧倒是诧异不已,“皇上,这辽东发生什么了?” “三部不臣,二十六万大军齐犯我大安口,喜峰口,大凌河和辽阳城。” 朱翊镠说道。 “二十六万大军……怎么如此?” 朱翊钧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凝重。 “狼子野心,不但图谋我重城,泰宁部更想伏杀戚继光和李成梁二位将军。” 朱翊镠的语气平淡,但是眼底却是浮现出浓浓的杀意。 大明之柱石、民族之英雄,岂容他人伤其寒毛? “那辽东伤亡情况……” “咳咳咳……” 朱翊钧还没说完,就被李太后的咳嗽声打断了。 大明的藩王打听朝政? 朱翊钧这才后知后觉,急忙起身道:“臣妄议朝政,请皇上恕罪!” 朱翊镠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母后和皇兄无须如此谨慎,朕又是六亲不认之人,这辽东具体的战报还没送来。” “辽阳城和大凌河城都是无碍,但大安口和喜峰口都失守了,守军几乎全军覆没……” 但李太后却再度打断道:“礼不可轻废,藩王不得干政乃是祖制!” “母后,您没觉得我大明的藩王宗室太多了吗?” 朱翊镠道。 大明的宗室分为八等,分别是:亲王、郡王、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镇国中尉、辅国中尉、奉国中尉。 除嫡长子以外,依次递降,降至奉国中尉后,便不再递降,其世代子孙都被封为奉国中尉。 大明的亲王以下没有封地,不再食租税而领取朝廷发放的岁支禄米。 洪武二十八年,岁支禄米数额为:亲王一万石,郡王两千石,镇国将军一千石,辅国将军八百石,奉国将军六百石,镇国中尉四百石,辅国中尉三百石,奉国中尉二百石。 李太后还没听懂,但是朱翊钧先反应过来了,“皇上,你难不成想要再度削宗室……” “此事不可轻举妄动啊。” 朱翊钧没敢说削藩两个字。 太宗文皇帝朱棣就是因为建文帝削藩而起兵,最终夺得了皇位。 现在的藩王已经没有军权和政权了,若是再对他们下手,朱翊钧觉得不妥。 对自己人不能这么狠啊。 “宗室靡费太多了。” 朱翊镠平静的时候。 这个时候李太后倒是听出来了,也劝道:“镠儿,现在我大明的户部之银有数百万两有余吗? 我们对待宗室倒是不用那么严苛。” 面对两个最亲近的人,朱翊镠倒是没有好隐瞒的。 “朕也没想把宗室都削为庶民。” 听到朱翊镠这么说,李太后和朱翊钧齐齐松了一口气:年轻人想法多火气大,就怕他脑袋一热做点惊世骇俗的事情啊。 “太祖高皇帝对藩王的限制太多了,倒不如唐朝之宗室,可自由为业,为商为官都可。” 朱翊镠喝了口茶,又继续说道。 朱翊钧自是做了八年的皇帝,天资也聪颖过于常人,略略思索了一番,也是点了点头说道:“皇上此言也倒很是有理。” “臣以为是可行的。” 朱翊镠点了点头,“等到时机成熟,朕就放开宗室的四民之限,令其可以自谋生计。” “可进行科举入朝为官,也可经营商业做个富家翁。” 说完,朱翊镠转头看向朱翊钧,“皇兄,你可愿在朝廷助朕一臂之力?” 朱翊钧的头摇的像拨浪鼓。 “臣没有这个想法,还是做个逍遥王爷来的舒服。” 还想试探我? 没想到吧,我躺平了! 朱翊镠倒也没想着试探,到底是打虎亲兄弟嘛,自己有历史的“透视眼”还能比不过自己的皇兄朱翊钧? 听到朱翊钧这么说,朱翊镠一时间也没强求。 忽然,朱翊钧一拍脑袋,“母后,皇上,咱们要商量的不是这个啊……” “母后啊,您帮忙找个黄道吉日,我想要搬去自己的王府里!” 行了,刚刚那个正经的朱翊钧又不翼而飞了。 “咱看看,这明年二月初九正合适……” “母后,儿臣想快一点!” “那明年元月二十四也是好日子……” “母后,儿臣还想再快点!” “明年元月初九……” 朱翊钧还想说想快点,但抬起头就迎上了李太后带着杀气的目光。 “那……母后,就依您……明年元月初九了……”朱翊钧乖巧的像一只小鹌鹑。 李太后一听这话,立马多云转晴。 “这才是咱的乖儿子。” 打量完了朱翊钧之后,李太后又打量起了朱翊镠。 渐渐的,李太后的眉头紧锁,面露不满意。 “镠儿!” “为娘说过多少次了,平时多吃点膳食。 你是大明的皇帝,不能瘦的跟什么一样!” “你要和你皇兄一样,要有皇家的气派!” 朱翊镠看向笑呵呵的朱翊钧。 朱翊钧自豪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而他扣不上扣的内衫已经隐隐约约的露出了一抹肚皮白…… 这是什么富态人士。 “皇兄,你的衣衫都小了……”朱翊镠说道。 “皇上也莫要太羡慕臣,毕竟臣的俊美是父皇和母后给的,皇上再长个几年,也会像臣一样俊美的。” 朱翊钧开口安慰起了朱翊镠。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一胖毁所有。 自己的皇兄朱翊钧现在得是二百多斤…… “皇兄,朕谢谢你的安慰啊……” 武昌的一处院落。 小桥流水,亭台错落,一眼望去便是不凡。 当地大势力的商贾多在此汇聚。 以矿石生意发家的段兴怀肃然道:“诸位都是我武昌商界的大人物。” “现陛下诏天下燧石入京,而我武昌多燧石,诸位可都是知晓的。” “在座的人有很多都是做燧石生意的,这不正是我们狠狠捞一笔的机会吗?” 莫子石端起茶来,沉道:“愿闻其详,若是有理,我莫家商行愿鼎力相助。” 又有几人也纷纷说道:“若可行,我等也愿如此!” “好,若我们大肆压低收购燧石的价格,那整个武昌的人都会以为燧石出了什么问题,定会大量抛售,我们便可获得很多数量地燧石。” “再把这些燧石高价卖给官府,这样一来,我们既能讨好官府,又能控制燧石的价格而多赚一笔。” “如此来看,何乐而不为?” “妙啊!此计甚妙,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吗?” 莫子石恍然大悟道。 众位商贾听完段兴怀的分析,皆嗅到了一股赚银子的味道。 纷纷对此表示赞同。 段兴怀笑着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问题,那就按照我说道来做吧。” “只要如此,我们定然会大赚一笔。” “可不能有人私自把收购价格定高,扰乱秩序,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自然是有银子一起赚!” 第38章 苦恼的皇帝 “这百斤燧石,就定价半两银子吧。” 段兴怀微微一笑,但口中的话语却无比的冰冷。 这等价格,比市面上收购的最次等的燧石的价格还要低一倍! 武昌城的一家家商铺,都挂起来了木牌:收购燧石,百斤半两银子。 寻常人家一年也便是只能开采出来几百斤,按这个价格,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一两银子只能买到二石米,三四两的银子连一家老小的口粮都不够。 很快,随着官府和富商的双重压榨下,百姓民怨沸腾。 但比起官府强取豪夺,这些富商虽然银子压的极低,也还是能给些银子的。 一时间,这些商铺门前都是人满为患,百姓争先恐后的把家里的燧石卖出去。 “大人,大人!” 武昌巡检司巡检满头大汗的跑进了府衙。 府衙里,刘焘正把头埋进自己美艳小妾的胸口上,陶醉不已。 小妾的衣着暴露,刘焘也是衣衫不整,原本该处理公务的大堂却是充斥着荒诞的气息…… “老爷,老爷……”小妾扯了扯自己的外襟,又开口唤起刘焘来。 刘焘这才意犹未尽的从温柔乡抬起头,“怎么了,小美人儿?” “老爷,这个大人找您呢。” 小妾嗔怪道。 刘焘一转头,便是看到了两眼发直的巡检司巡检。 站在堂前的巡检,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深深的风景:好白好白…… “发生什么事了?” 刘焘不悦的问道。 巡检这才如梦初醒,“启禀大人,这武昌城里有刁民!” “哪里来的刁民?” 刘焘紧皱着眉头。 “都是富商!” “他们好像暗中串通过了一样,都开始以极低的价格收购燧石……” 哐! 刘焘起身用力一拍桌子,“都是哪几家?” “回禀大人,有段家的段兴怀,莫家的莫子石……”巡检娓娓道来。 听完巡检的话,刘焘阴沉沉的笑了:“想不到还有人在本官的一亩三分地上撒野。” “仗着有些个黄白之物便想在武昌横行无忌,想薅本官的羊毛……” “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太天真了。” 说完,刘焘又对巡检吩咐道:“去把武昌同知范爱众和这几家的主事人都叫到这里来。” “是,大人。” 见巡检离开,刘焘又重新坐下,把一旁站着的小妾又一把拉进怀里。 刘焘贪婪的嗅着小妾身上的体香。 这是刘焘花了千两银子从青楼中赎身的小妾,其艳名早已远近闻名。 可一个知府怎么会有挥金如土的家财? “老爷!” 小妾闷哼一声,察觉到了一双手已经褪掉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 “老爷,这可是府衙大堂……” 刘焘的呼吸猛然加快:“我的美人儿,来吧!” …… 慈宁宫外。 “皇兄,可想跟朕去宫外转一转?” 朱翊镠忽然看向朱翊钧。 朱翊钧满脸为难:“这不会被母后和张先生责骂吗……” 但随后朱翊钧又清醒过来,我已经不是皇帝了,那还怕个球啊? 随后,朱翊钧突然狂了起来,就把肚子一挺:“皇上,臣能行,您能行吗?” 朱翊镠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不让文官和母后知道不就好了。” 闻言,朱翊钧有些兴奋:“谢过皇上!那臣就要伴驾左右了。” 一旁的高兴安听着就心惊胆战。 “高兴安。” “奴才在。” “去唤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和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去乾清宫见朕。” 乾清宫。 朱翊钧一走进来就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扑面而来。 但他丝毫不留恋。 因为宏大辉煌的宫殿里面,有无数的束缚。 他自从离开之后,就越来越享受现在的生活。 朱翊镠径自走到殿后。 不一会儿,身穿白色长袍,足蹑云履,丰神俊朗的儒雅少年从殿后走出。 正是天启皇帝朱翊镠。 朱翊钧点了点头:“陛下俊美非凡,虽然不似臣一样雄壮,但也有臣的七八分了。” 朱翊镠闻言一时气结不已,这是什么普信男? 但朱翊钧还是洋洋得意的挺了挺自己的一大块腹肌。 “皇兄也需换身平常人家的衣服。” 朱翊镠道。 朱翊钧拱拱手,“恕臣失礼了。” 不知道朱翊钧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的朱翊镠满心疑惑。 下一刻,朱翊钧迅速把外袍和内衫脱掉,又翻转了过来。 白色的内衫倒是成了外袍。 但内衫确实是小了些,紧紧的套住了朱翊钧肉。 “皇上,臣把衣服好了。” 朱翊钧躬身道。 好,好样的。 这位前任皇帝是彻底没有皇帝包袱了啊。 可能也不是,朱翊钧该不会以为自己刚刚的动作也很优雅吧…… 朱翊镠是彻底麻了,自己的亲皇兄太普信怎么办? 在线等,挺急的。 第39章 微服私访记 “启禀万岁爷,冯公公和骆大人已经在殿外侯着了。” 小黄门低着头进来禀报道。 冯保虽然说不是自己的亲信,但是他确实是为大明出过力…… 好吧,还是朱翊镠想着,这冯保有银子,出去一趟总不能让自己这个大明皇帝出银子吧? 带着骆思恭自然是带个保镖比较稳妥。 “宣。” 朱翊镠三步并两步走上丹陛。 “奴才冯保、臣骆思恭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人一入大殿便是行大礼。 一般朝臣觐见,除非是重要的场合,否则一般都不会三呼万岁。 但这两人一个是皇家的家奴,一个是天子的鹰犬,对着皇帝自然是卑躬屈膝了。 “平身吧。” “朕要和皇兄微服私访,你们两位都是朕的亲信,都去准备一番随朕出宫。” 朱翊镠道。 “万岁爷……”冯保抬起头来正要说些什么。 朱翊镠开口打断道:“朕是通知你,不是来听你劝谏的。” “此事只得我们几人知晓,谁要是走漏了半点的风声。” “那就不要怪朕无情了。” 冯保闻言再度跪伏在地,颤声道:“老奴不敢。” …… 皇城。 四通八达的街道上,尽是熙熙攘攘的行人客商。 这是朱翊镠自穿越以来第一次走出皇宫。 出过宫的次数,朱翊钧同样也是屈指可数。 “去朕皇兄的王府前看看。” 朱翊镠道。 “王爷的王府是……”骆思恭问道。 “嘉靖先朝首辅严嵩的宅子。” 骆思恭明了:“陛下,殿下,您们跟臣走就是了。” 穿过御道没多远,骆思恭就指着不远处城楼覆盖青色琉璃瓦,大门上有丹漆金涂铜钉的府邸说道:“陛下,这就是王爷的府邸了。” 朱翊钧眼睛都直了:这就是我以后的府邸了。 虽然它没有紫禁城大,但是这是完全属于我朱翊钧的府邸! 当时候妻妾成群……不对,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在王府里面寻欢作乐……不对,在里面舞文弄墨,岂不妙哉? “皇兄,皇兄!” 朱翊镠用力的摇了摇朱翊钧。 无他,这痴迷无比的眼神,这留着口水的嘴角…… 简直是让朱翊镠不忍直视。 “啊?” 朱翊钧这才回过神来。 “皇兄,擦擦嘴角的哈喇子……”朱翊镠嘴角抽动的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朱翊钧干笑着拿衣袖擦了擦嘴角。 “陛下,咱去哪儿逛逛?” 朱翊钧转移话题道。 “清楼。” 朱翊镠道。 “青楼?” “青楼!” 疑问来自冯保,感叹和兴奋来自朱翊钧。 朱翊镠摇了摇头,“你们都想哪去了,朕要去的是清楼,三点水的清。” “朕听闻清楼之中,有才子佳人无数,都是以文会友,以诗会友。” “不少文人雅士,皆会于此。” 骆思恭倒是领悟了一二:“陛下是想去清楼看看我大明的才子如何?” 一听不是那种青楼,冯保松了一口气,朱翊钧泄了一口气。 看着瞬间萎靡下来的朱翊钧,朱翊镠知道,这是给十八岁的热血青年憋坏了。 “一会儿到了清楼,莫要暴露朕的身份。” 朱翊镠道。 “冯保的身份是管家,骆思恭的身份是护卫,都称呼公子好了,朕和皇兄以兄弟相称便好。” “是,万岁……”冯保下意识的答道。 被朱翊镠瞪了一眼,冯保这才意识到。 “是,公子。” …… 清楼并未在繁华的皇城城区,反而是在一处偏僻的角落。 一栋两层高的古朴楼台便屹立在此。 牌匾之上,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清楼,跃然其上。 朱翊镠打量着门口,有左右两柱。 左柱上一联:天作棋盘星作子,何人可下。 右柱下一联:地做琵琶路当丝,哪个敢弹。 “对联气势过人,但文采不足。” 朱翊镠自后世而来,自然是眼界极大。 “呵,哪里来的癞蛤蟆打哈欠,好大一口气。” 背后一道讥笑声传了过来。 一个身着墨绿色锦袍,嘴角带着讥笑的年轻人从马车上走下。 一双狭长的眼睛里充满着嚣张看向朱翊镠一行人。 朱翊镠身后的骆思恭听到有人对圣上出言不逊,当即就要拔出腰间长剑。 “无妨,只是年轻人不更事罢了。” 朱翊镠按住骆思恭的手道。 没有再理会那个年轻人,朱翊镠便就要带着朱翊钧等人走进清楼大门。 但还未入门,朱翊镠等人就被青衣小厮拦住了。 “几位公子,这里多有得罪。 我们清楼可是有规矩的,对得上对子,方能有资格入门。” 小厮满脸堆笑。 “放肆,你可知你前面的是何人!” 朱翊钧忍不住开口呵斥道。 面对登极过八年朱翊钧的威势,小厮感觉到压抑不已。 第40章 她给的太多了啊 “兄长,莫要为难他了。” 朱翊镠转过头来,温声道。 “劳烦请出上联。” 小厮恭恭敬敬做了个揖:“公子您可听好了。” “这上联是,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 旷达洒脱之意,扑面而来。 朱翊钧和冯保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听到这里也开始皱眉思索。 这对联容易,对其意境就是得高上一筹了。 朱翊镠看了一眼朱翊钧鼓鼓囊囊的肚子,略加思索开口道:“我下联是,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己何所不容。” 容天容地,天地入朕糓中。 “好!公子大才!” 青衣小厮拍手叫好。 “磅礴气象,都可比之我清楼门前两联了。” 朱翊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顿觉有些快乐。 “公子的才情,可令江河都仰慕啊。” 冯保笑道。 骆思恭也有心拍马屁,但奈何这文化跟不太上,就只能说道:“公子您对的好,真好,太好了……” “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 又是那一道令人厌烦的嚣张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哦? 这么说来兄台定然是才高八斗了?” 朱翊镠笑眯眯的转过身来来。 “才高八斗倒是不敢当,满腹经纶倒是与本少爷勉强相符。” 锦袍年轻人说着,就轻轻打开了折扇。 寒冬腊月用折扇,这是什么狗东西。 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自己,本来朱翊镠想着展现一下自己的良好素养,不与其一般见识。 但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 面对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狗东西,朱翊镠已经展现出来了足够的宽容了。 “那兄台既然是学识渊博之辈,我有一联,兄台可敢试上一试?” 朱翊镠笑容灿烂。 “有何不敢?” 锦衣年轻人嚣张不已。 “那兄台可听好了,我出上联是:烟锁池塘柳。” 朱翊镠说道。 锦衣少年闻言,思索了一阵便是冷汗涔涔。 以金木水火土为偏旁,且独有一份意境。 很长一段时间,被称为千古绝对。 “这……” “兄台先想着,我先走一步了。” 朱翊镠笑吟吟的带着朱翊钧等人走进了清楼大门。 而锦袍年轻人的脸上早就已经没有了嚣张,不断的抓耳挠腮,冥思苦想。 走进清楼里面,反倒是更加安静了。 里面的装饰古色古香显得文雅精巧,点燃的檀香味儿让人一下子放松下来心神。 正中有一个两丈见方、一人多高的台子。 朱翊镠便是走上二楼寻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了。 没一会儿,就有小厮端来了茶水和点心。 “两位公子请慢用。” 朱翊钧倒是觉得无聊起来:“镠弟,这清楼也无甚意思嘛。” “兄长稍安勿躁,过会儿这里自然就会热闹起来。” 朱翊镠不紧不慢的说道。 听到朱翊镠这么说,朱翊钧也只能百无聊赖的喝着茶水。 透过窗子朱翊钧望向楼下门口,哈哈大笑道:“刚刚门口的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现在还在抓耳挠腮呢。” …… 忽如一刹春风来,京城遍处梨花开。 大雪骤至,纷纷扬扬。 但大雪没有消弭清楼来人的热情。 渐渐的,清楼之中的人越来越多。 有带着书童的文雅年轻士子,也有带着护卫的狂傲世家子弟。 朱翊钧还是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直到一个女子从清楼出现。 一袭红色长裙,身姿袅娜。 白皙的玉颈之下,是如羊脂白玉的锁骨和深不见底的山谷。 正如某人所说,女子低头不见脚尖,便是人间绝色。 一双眼波流转的桃花眼勾嵌在精致的瓜子脸上,显得美艳无比。 这让刚刚还差点睡着的朱翊钧瞬间精神起来。 而清楼之中的嘈杂之声也全然不见。 “敢问兄台,这个女子是何人?” 朱翊镠向旁边的一位士子问道。 士子一脸诧异:“兄台怎么连慕容姑娘都不知道。” 朱翊镠拱了拱手道:“在下和家兄乃是第一次来这清楼,还望兄台赐教。” 士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道:“这慕容姑娘,名婠婠,可是名动京城的花魁之一呢。” “花魁?” 朱翊钧一听倒是少了几分兴致。 “这慕容姑娘可是清倌人,其艳名与才名并称双绝。” 士子有些两眼发直。 朱翊镠点了点头,这等风情,自己都有些心动了。 男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 但就在众人还是沉迷在慕容婠婠的美艳之时,又一道女子的身影款款走了进来。 青丝如瀑,身材窈窕修长,一双眸子清澈恬美。 但美中不足是这个女子戴着白色的轻纱。 白裙飘然,又是一个低头不见脚尖的绝色。 “兄台,这位仙子又是何人?” 朱翊镠又问道。 “这是雨落姑娘,论才情还更胜慕容姑娘一分。” 士子摇头晃脑道。 “那这位雨落姑娘也是清倌人?” 朱翊镠追问道。 “慎言!雨落姑娘可是朝中某大员的掌上明珠。” 士子神神秘秘的说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之际,慕容婠婠和雨落就已经端庄的坐在了台上。 “这两位姑娘主持茶会,真是让我等一饱眼福了。” “是极是极。” “那本人就不能让着诸位了。” “本来想以普通人跟你们相处,但是美人在前,爷摊牌了,不装了,爷的才学高八斗!” …… “今日来了这么多的才子大家,奴家觉得不胜荣幸。” 慕容婠婠眼波流转微微躬身,对着众人行了个万福。 本来就低的领口,随着慕容婠婠的躬身有了更大一点的空隙。 再低一点,再低一点……这是众人脑中的想法。 但是慕容婠婠却是巧妙的捂住了胸口行了礼。 众人都是失望不已:可恶!差一点就能看到了。 慕容婠婠巧笑倩兮,声音里都带着勾人夺魄的魅惑。 “按照惯例,此次茶会还有有些彩头的。” “夺魁的公子可以与婠婠促膝夜谈……” 轰! 整栋清楼都要爆炸了一般,一个个年轻人彻底疯狂起来。 这可是做名动京城的清倌人慕容婠婠入幕之宾的机会! 刚刚还有些意动的朱翊钧现在又完全失了兴趣。 有兴趣也不敢表现出来。 无他,自己对面就是大明的皇帝。 万一自己的皇弟对这两个女人感兴趣呢? 跟皇帝抢女人,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吗。 朱翊钧想了想自己的妻妾们,够了够了,等到了自己新王府再纳妾也不晚。 就在这时,雨落也缓缓开口道:“如此,那雨落便为各位出题了。” 雨落的声音婉转动听之际,又带着惹人怜爱的柔弱。 “今日这第一题便是,异乡。” 异乡,漂泊,游子…… 这是个宽泛的题目。 就在这时,慕容婠婠又开口道:“正巧,奴家倒有首拙作,请诸位品评一二,权当是抛砖引玉了。” 随即,慕容婠婠便低吟起来: “家道中落异乡客,媚香楼中诗书琴。” 慕容婠婠一开口,身世飘零,栖身风月之地的凄凉之感油然而生。 “及笄又一朝宗遇,两心细刻几世缘。 宫门深深锁红颜,心绪凄凄桃花扇。” 又是几句,将一个身世无依的女子无奈之感写的淋漓尽致。 “万曲清幽红尘断,笑看来生桃花开。” 满楼皆静,竟有士子隐隐以袖拭面。 随后就是排山倒海的喝彩之声。 “吾心甚痛,独怜慕容姑娘啊。” “今夜我必将抚慰慕容姑娘受伤的心灵……” “滚!慕容姑娘只能是我的!” 听到慕容婠婠低吟的这首诗,朱翊镠倒是点了点头。 慕容婠婠倒是无愧才女之名。 “婠婠姐姐这首诗,妾听完都有些揪心不已。” 雨落的眼中似是有泪珠打转。 “可有公子愿意一试?” 珠玉在前,这群读书人只能绞尽脑汁的苦苦思索,一时间竟无人回应。 朱翊镠也没有出风头的意图,毕竟出口就得是做文抄公了。 “对了,这一轮的彩头便是小女子所收藏的唐寅先生的画作。” 雨落又继续道。 唐寅唐伯虎的真迹? 朱翊镠瞬间来了精神。 在后世,唐寅的“庐山瀑布观景”图以9亿美刀的价格出售了。 按照一比六点三的汇率,那9亿美刀大约就是56个亿! 什么? 皇帝? 皇帝也是很缺钱的,毕竟内帑的银子不是自己的,是留给子孙后代的。 银子就要开源节流,没看进楼的四十两银子都是冯保默默掏的吗? 朱翊镠也不想抄啊,可是她给的太多了! “在下祝一流,区区之作愿为诸位先。” 朱翊镠起身拱手,朗声道。 雨落也还了一礼,“不知公子名字里的一流为何一流?” 一见朱翊镠起身,雨落的美眸就紧紧的盯住了这个俊美无比的少年郎。 但这时候,朱翊钧暗暗扯了一下朱翊镠衣袖,低声道:“皇上,这个女子为何如此含情脉脉的看着我?” “我这个该死的无处安放的魅力啊!” 朱翊镠身边又双叒叕出现了普信男。 朱翊镠很想让朱翊钧对着镜子直视自己的颜值。 皇兄,你为何那么普通却又如此自信? 第41章 吾有一作,诸君静听! “自是人间第一流的一流。” 朱翊镠回答道。 “人间第一流,好大的口气。” “这个少年不知天高地厚。” 没有管他人的议论纷纷,听到朱翊镠的话,慕容婠婠的美眸中都荡漾起来无尽的水波。 轻轻斟上一杯酒,朱翊镠一饮而尽。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辽东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又是一杯酒入喉,朱翊镠的声音渐渐的由高亢转向低沉: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聒碎乡心梦不成! 寥寥几句便是把苦不能寐的心情描写的淋漓尽致:风声与雪声,声声化为思乡之苦击入心底,难以承受。 这首《长相思》是前世纳兰容若的名作之一。 朱翊钧反复咀嚼着刚刚朱翊镠的长相思,心里叹息一声:皇弟虽然没有我长得英俊,但是在才华方面却是略胜我一筹啊。 这大概算是各有千秋,各有所长吧。 还好朱翊镠并不知道自己皇兄脑子里的想法。 短暂的安静后,比刚刚还要热烈的喝彩之声响了起来。 虽然都是文人相轻,但一个俊俏的少年郎毕竟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 少年正是努力的时候,岂能懂美色的快乐? 所以有人心里酸,但也是酸的有限。 “公子,敢问所作之词可是词牌《长相思》?” 雨落的眸中异彩连连。 “正是。” “诸位公子是否还有大作?” 雨落的眼神看向一二楼的士子们。 但前有慕容婠婠之诗,后有朱翊镠之词,谁还好意思站出来自取其辱?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将这位祝公子的《长相思》点为这首轮的第一,诸位应该没有异议吧?” 雨落说道。 “本少爷有异议!” 楼门口又走进来一道人影,赫然就是之前口出狂言的那个锦袍年轻人。 “这位公子可是也有诗词出来?” 雨落讶然的看着来者。 “本少爷并无诗词。” 见年轻人摇头,众人都是议论纷纷起来。 见此,雨落的柳眉一皱,“这位公子,若无诗词不如就寻一处坐下吧。” 但锦袍年轻人并无退让的意思,反而指着二楼负过手的朱翊镠道:“就凭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能作出如此佳作?” 朱翊镠心道,自己明明勉强算十五岁,怎么到这个人口里自己变成了十七八岁? 余光看了一眼皇兄朱翊钧,大概是宫里的伙食太好了,那没事了。 “一个毛头小子恐怕是连京城都没有出去过,岂会是身向辽东那畔行?” “此《长相思》乃是他剽窃了在辽东任参将的家兄之作!” 朕剽窃了你兄长的词作? 就你哥叫纳兰容若? 朱翊镠怒极反笑,“世上竟真有人可以信口雌黄,祝某是长见识了!”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少张彬柄。 你去京城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本少的兄长乃是四品参将。” 张彬柄不可一世的说道。 “四品参将的弟弟就有这么大的威风?” 朱翊镠眯起眼睛,冷冷道。 “这位公子,你可有什么证据?” 慕容婠婠也出口问道。 “我张彬柄就是代表证据!怎么二位姑娘还信不过我吗?” 张彬柄看向两女的目光充满了淫邪。 雨落摇了摇头,温柔而坚定的说道:“若是拿不出证据,那第一便还是这位祝公子的。” “那既然如此,本少爷出题考考他怎样?” 张彬柄露出了自己真实的獠牙。 “我们清楼没有这个规矩……”雨落话还没说完,就被朱翊镠出声打断了。 “无妨。” 少年短短的两个字,却是带着无尽自信和冷意。 朱翊镠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彬柄,“剽窃你兄长的词作,你们也配?” “你来出题,有何彩头?” 张彬柄冷笑一声:“何必逞口舌之利?” “本少爷有一上联,你可敢对得下联?” “若是你对得上,本少爷奉送纹银五千两。 若是你对不上,就得给我张家五千两银子,且须面向东北跪下,向我兄长致歉!” 慕容婠婠和雨落两女对视一眼,刚要开口阻止,但朱翊镠面色更冷:“你要给本公子送银子,本公子也不拦着你。” 闻言,雨落只好柔声道:“既然如此,那张公子所出之题就为这文会第二轮之题。” 这一来,刚刚还在看热闹的众人都开始认真的盯着张彬柄,唯恐错漏了他出的题。 张彬柄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那本少爷就出上联,烟锁池塘柳。” 一听这个题目,朱翊钧几乎就要拍案而起:这不就是一个时辰之前,朱翊镠给他出的题? “金木水火土五行偏旁皆有,意境上更是描绘了一处烟雾笼罩,绿柳环绕的幽静池塘,这可如何来对?” 慕容婠婠喃喃道。 众人也都是绞尽脑汁,越想越发觉此联精妙无比。 而张彬柄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戏谑的看着一言不发的朱翊镠。 久久没进清楼的张彬柄自然不是一直待在门口,冥思苦想无果之后,他便又上了马车,一路疾驰入了国子监。 在花重金一连请教了数个国子监博士无果之后,张彬柄确认了这个对联无人能对的出。 而回来站在清楼门口的张彬柄听完朱翊镠便谋划了这一场打脸行动。 十几岁的年轻人,总不能比年逾花甲的国子监博士的学识更高吧? 张彬柄见此,嗤笑一声:“若是想不出来,乖乖给我磕三个响头也行。” 慕容婠婠看向一脸淡然的朱翊镠,莫名的有些心动。 但下一刻,朱翊镠摇了摇头。 看着朱翊镠如此,慕容婠婠心底有些失望。 朱翊镠没有开口,众人都以为他已经被难住了。 身后的骆思恭已经暗暗握住剑柄,已经想要召集暗中的锦衣卫护驾了。 毕竟主辱臣死。 但朱翊镠只是在想,用哪句做下联更好。 没有办法,答案太多好纠结啊。 “那我下联对,铁横沙场烽。” 此联一出,顿时金戈铁马、横断烽烟之意浮现! 上下联一文一武,平仄相合。 原本有些失望的慕容婠婠,美眸瞬间又闪亮起来。 就在众人击节叫好之际,朱翊镠又缓缓开口:“我下联再对,镜涵火树堤。” 上联烟雾弥漫的池塘,下联便是池塘水影倒映的景象。 “妙哉!吾本以为此为绝对!” “妙极妙极!” 你们以为这就完了? 朱翊镠又笑了:“我下联再对,杈烦汉域钩。” 以钩喻月,有风来过吹皱了池塘之水,所以杈就打乱了月。 清楼的众人哗然一片! “祝公子果然是大才!” 雨落看向那个少年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而张彬柄早就没有了之前嚣张,反而是一脸苍白,嘴里喃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众人来不及反应,张彬柄就突然转身跑出了清楼。 纵身一跃跳上了自家马车的张彬柄声音急切的说道:“快,快走!” 车夫不知道自家公子怎么这么慌张,但还是挥舞起了马鞭赶着马车迅速离去。 “呸!不要脸的东西!” “这张彬柄不要丝毫的面皮了这是。” “为了区区五千两银子……好像五千两也不少……” 确实,这五千两银子并不是个小数目。 毕竟,就连正一品的内阁大臣的年俸也才一百多两银子。 “这张彬柄人品败坏至此!” 慕容婠婠银牙紧咬,又充满歉意的向朱翊镠行了个万福:“祝公子,事在我清楼发生,我们清楼会尽量对祝公子补偿一二的。” 朱翊镠微微摇头:“姑娘不必如此,这笔银子他跑不掉的。” 慕容婠婠有些迷恋的听着朱翊钧带着令人信服和霸道的声音,不禁有些痴了。 这么有俊美又有才华的少年郎,哪个能不爱? 若是他能成这次文会的魁首便好了,慕容婠婠心里想着。 就在这时,朱翊镠又轻咳一声:“当然,这第二轮的彩头,清楼该给还是要给的。” “就比如字画之类的东西。” 慕容婠婠听到朱翊镠所言,不禁掩嘴轻笑道:“祝公子放心,奴家也收藏了些字画。” “等文会结束,公子尽可挑选一样作为彩头。” 此时,大明最富有的男人朱翊镠满意的点了点头。 同时,朱翊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张彬柄,敢碰朕的虎须,那就要承受朕的怒火! 这一二轮,都被朱翊镠一枝独秀拔得头筹,一众自诩为才子的读书人自然都是不甘心,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等待着第三轮的题目。 雨落也没有卖关子,巧笑倩兮道:“第三轮的题目很简单。” 说着,雨落便伸出葱葱玉指指向了窗外:“那便是,雪。” 雪,千古文人墨客争相吟咏的美好事物。 今日你们能够碰到朕,大概是你们最大的幸运了,朱翊镠环视着众人的百态。 又有一杯酒入腹,朱翊镠白皙的面庞都有些隐隐泛红。 “万……公子,您可不能再喝下去了。” 冯保一脸的紧张。 “我有数。” 说着,朱翊镠竟再度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吾有一作,请诸君静听!” 第42章 雪王之后再无诗 一听朱翊镠出此言,四周也渐渐安静下来。 众人也都好奇,这位小郎君有何诗词出手。 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有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有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 前人之述备矣,让后来者难以再咏雪。 慕容婠婠和雨落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多了几分狂傲的朱翊镠。 朱翊镠微微一笑:“贵楼可有纸笔?” “自然是有的。” 雨落手捧盛放着纸笔的木盘,缓缓登上二楼。 慕容婠婠也不甘落后,也是拿着墨砚上来。 朱翊镠得以近距离的打量着二女:一个是人间富贵的牡丹,一个是不染凡尘的白莲。 “公子,小女子为你展纸。” “公子,奴家为你研墨。” 雨落和慕容婠婠一先一后为朱翊镠展纸研墨。 红袖添香,这一幕让众人艳羡不已。 朱翊镠脱下外袍,提笔落纸,一边笔走龙蛇一边高声吟咏: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短短十二字,天地茫茫,全然一色,尽显磅礴大气。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一眼长城,一眼大河。 竟敢放言欲与天公试比高! 慕容婠婠的呼吸都不禁急促起来,这是何等的胸怀的男子?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宋太祖,成吉思汗这些历代王朝的有作为的帝王,竟被说成是略输文采、稍逊风骚、只识弯弓射大雕! 如此指点江山,是何等吞吐寰宇的气魄? 楼中的众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等着朱翊镠的最后一句。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还看今朝! 这是何等震撼人心的词作! 这是朱翊镠在穿越之前最喜欢的一首伟人诗词了。 其豪迈气魄,已是苏辛之后的最高峰! “此词名为《沁园春雪》,乃是吾梦中所得,与诸位分享。” 朱翊镠写完最后一个笔画,缓缓收笔。 “梦中那人,缔造了大同。” 朱翊镠感慨万千。 慕容婠婠看着挥毫泼墨的朱翊镠,芳心颤动不已。 此人的才华,容貌,都是上上之选! 若是能嫁与此人……那该多好。 若是这祝公子的家境落魄不堪该多好啊。 若是落魄之家,便是不会那么在意自己清倌人的身份。 但慕容婠婠又不敢去想,不说穿的这衣袍,就说这入清楼的银子便是一人十两,又岂是寻常百姓家能够拿出来的? 再有就是他们家的随从们都如此富态,家境定然是殷实无比。 还好朱翊钧不知道自己被慕容婠婠当成了随从,就是知道了……臣子大概也能算是随从吧。 想到这里,慕容婠婠眸中的神采便是黯淡了几分。 如此谪仙人,能够得到一夕之欢还不够吗? 如此想着,慕容婠婠又坚定起来了。 但朱翊镠写完之后,竟然又蘸了蘸墨汁,又开始在宣纸上笔走龙蛇: “晨起开门雪满山,雪睛云淡日光寒。” “檐流未滴梅花冻,一种清孤不等闲。” 雪后银装素裹,又有云淡初晴之景。 一笔及梅花,又表现出自己坚贞不渝的高洁品格。 又是一首传世佳作! 在朱翊镠旁边的士子直接都抑郁了:哪有这么挥笔立就写诗词的? 简直就像是在批发一样! 雨落也是呆呆的看着朱翊镠写下的诗句,一时也失了神。 既然要做搬运工,那就搬运个彻底! 又是一笔挥下! “关山虽胜路难堪,才上征鞍又解骖。 十丈黄尘千尺雪,可知俱不似江南。” 一众士子读书人全都沸腾了! 古有曹子建七步成诗,但七步成一诗! 而此人的诗词如同不要钱一般,一首首往外冒! “既生流,何生吾!” 一个青衫读书人捶胸顿足。 “是极是极!” 又一个读书人扼腕叹息。 “此大才,盖会横压我们一代!” “趁他还未取功名,我辈当奋力一搏,否则只能是他的陪衬了!” 又一个士子高声说道。 其他人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这一日,京城纸贵,人人传抄沁园春雪。 这一日,有一少年手书佳句,在场者无人不为之折服。 更有甚者,为这个少年冠之以“雪王”的称号。 “雪王之后再无诗!” 朱翊镠并不知道自己成了某奶茶的吉祥物。 也就是以雪为题,若是以海为题,那岂不成了……海王? 武昌府衙门。 大堂上,刘焘穿着一身官袍,面色冷峻,一旁的武昌同知范爱众也是面色不善。 堂下就是段兴怀、莫子石等一众富商。 见知府和同知的神情不对,段兴怀等人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大人,不知唤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段兴怀拱拱手问道。 啪! 刘焘把手中的惊堂木猛然一拍,高声喝道:“大胆刁民,你们可知罪?” 莫子石也向前一步,沉声说道:“大人,我等一心向朝廷,皆是遵守大明律的商人,何罪之有?” 就在一众富商来府衙之前,刘焘便与范爱众提前通了气。 刘焘想要的不过是一笔贿赂自己的银子,而范爱众是更加的阴险毒辣。 “大人,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 “什么机会?” “这些商人,人人都有着大量的燧石……若是我们将这些赃物收缴,岂不是一分银子都不用花就能送上朝廷去?” “那,应该以何罪名?” “自然是恶意压榨百姓,左右燧石价格,违抗朝廷征收燧石的命令……” 刘焘心里想着,于是就开口道:“尔等奸商,恶意压榨百姓,左右燧石价格,违抗朝廷征收燧石的命令!” 众商人听的是胆战心惊,段兴怀了然,从袖中掏出来一叠银票,走上前去。 “大人,这分明就是有人诬告啊,我们可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您看,我们这交点诉状钱给大人,还望大人还我们一个清白啊。” 刘焘不动声色的把这叠银票塞入了怀中。 但下一刻,刘焘又猛然变脸:“尔等牟取暴利,让我武昌府的百姓如何过活?” 莫子石心里暗骂一声:狗官!都派衙役去百姓家里搜刮燧石了,据说不配合的还会被衙役毒打一顿。 但明面上莫子石还是陪着笑脸:“府尊大人,我莫家在福建巡抚门下做事……还望您多通通通融。” 谁知,一听此言刘焘愤怒更甚。 啪的一声。 又是惊堂木敲击案桌。 “刁民!” “胆敢污蔑福建巡抚门下!” “就算是巡抚大人亲至,也不会放任你们这些奸商欺压百姓!” 刘焘说出来的话却好像是正义凛然。 看到刘焘收了银票却是这个反应,连段兴怀都气愤不已。 “大人!您究竟想要做何!” 段兴怀高声道。 没等刘焘出声,旁边的范爱众大喝一声:“大胆!敢对府尊大人不敬!” 说完,范爱众就转过身对着刘焘躬身道:“府尊,下官以为应该将这些奸商欺压百姓得来的所有燧石,全都收缴上朝廷!” 这一句,如同在人群里扔了一颗火雷。 “大人,这可使不得啊!” “这是我的身家全都压上去了!” “万万不可啊!” “狗官!我定然要状告你!” 一时间,堂中的求饶声、咒骂声不断。 刘焘冷冷的看着众人。 “他,他,他还有他。” 刘焘指着刚刚几个出言骂他的商人。 “先给本官来他们来三十计杀威棒!” “喏!” 几个膀大腰圆的衙役领命,拿着杀威棒将那几人拖了出来。 “大人,我错了,我错了!” “呸!狗官,有本事打死你爷爷我!” …… 刘焘闻言,脸色铁青。 “给本官打!狠狠的打!” 大堂外面,惨叫声连连。 堂中站着的众人,也是脸色惨白。 一刻之后,为首的衙役走了进来:“启禀大人,这几个不禁打,都已经晕过去了!” 刘焘点了点头,环视众人,声音冷厉的说道:“看到了没有?” “这就是对抗官府,对抗朝廷的下场!” “要么,你们把燧石都老老实实的交到官府,由我们给押送到朝廷。” “要么,你们就统统给我进大牢吃牢饭!” “不仅仅是你们,连你们的家人妻儿老小也全都给本官关进牢中!” “两条路,你们怎么选?” 一旁的范爱众又站了起来:“识时务者为俊杰,希望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要不然阻碍朝廷和圣上的旨意,这个罪名可是你们担待不起的!” 见堂中的商人们都不作声,刘焘满意的笑了。 “这样才好嘛,你好我好大家才能一起好。” 商人们都是敢怒不敢言,摄于刘焘的淫威,也只能屈服。 “好了,都回去吧。” “限你们三日之内,乖乖的把燧石送到我武昌府的府衙里。” “过了这个时候,可休怪本官无情了!” 第43章 姑娘请自重! 看着朱翊镠和慕容婠婠走进了房间,朱翊钧瞠目结舌。 “这这这,皇上怎么进去了?” 朱翊钧脑瓜子嗡嗡的,所言不无羡慕。 冯保满是担忧:“这万岁爷乃是九五至尊,怎么能屈尊去一个风尘女子的房间?” “这个女子能被皇上看上,是她十辈子修来的福分。” 骆思恭道。 朱翊钧也是赞同的点点头。 “但万岁爷还没有大婚啊!” 这一句瞬间将三人惊醒:天子还未大婚就驾临风尘女子的闺房,若是这个女子有孕,怀有龙种…… 皇长子的生母是风尘女子,岂不是成为了天下人的笑柄? “这可如何是好?” 朱翊钧忧心忡忡的说道。 他是真的怕自己的弟弟再被自己的母后赶下皇位。 毕竟自己的美好生活还没有真正开始。 “再等等吧,若是再过一个时辰万岁爷不出来,咱们就只能去劝谏了。” 冯保垂下眼睑。 房中,三人想的旖旎的那一幕并未出现。 …… 不知道自己已经名动京城的朱翊镠,此时正在慕容婠婠的闺房中。 闺房里的装饰都流转着独属女儿家的细腻温婉。 窗边紫檀木做的桌子上,砚台上放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傲立枝头的梅花。 “祝公子,请坐。” 慕容婠婠的俏脸微红。 朱翊镠便依言找了把椅子坐下了。 “姑娘,水已经烧好了。” 一个小丫鬟跑过来,伏在慕容婠婠耳边说道。 一听这话,慕容婠婠的脸更红了。 “慕容姑娘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朱翊镠虽然心情迫切的想找找古玩字画,但看慕容婠婠脸色通红就开口问道。 “祝公子,奴家所藏的字画都在桌下的木盒之中,公子挑喜欢的就是。” “奴家还有些事,公子稍待。” 慕容婠婠声音婉转还带着几分娇羞。 但朱翊镠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脑子里就只有: 所藏的字画都在桌下的木盒之中,挑喜欢的就是。 什么富婆! 姐姐鲨我! 停! 大明皇帝朱翊镠岂是那种想吃软饭的人? 低俗! 慕容婠婠一离开,朱翊镠就立马对着桌子扑了上去。 说实话,朱翊镠在紫禁城还真没有见过多少银子。 毕竟吃喝穿衣都不用自己花钱,自己的内帑里的银子自己也没见过。 内帑不靠谱,还是自己搞点私房钱靠得住。 虽然动女孩子的东西是不礼貌的,但是这是得到了主人的允许的。 桌子下面一排梨花木制的精致木盒,朱翊镠没有犹豫,拿出了第一个木盒。 这个木盒不大也并没有锁,朱翊镠很轻松的打开。 打开之后,里面有数本小册子。 朱翊镠一愣,把小册子拿了出来,翻开看了看。 里面竟然绘着各种姿势的一男一女…… 啪的一声,朱翊镠就把小册子合上了。 就这? 比后世的资源差多了! 幸亏慕容婠婠不在,要不然这就是她的社死现场了。 朱翊镠把小册子放回盒中,又取了第二个木盒。 木盒三尺有余,一个个卷轴都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朱翊镠确实是个古玩字画的二半吊子,但是这不妨碍他认识落款啊。 什么大佬的作品在后世最值钱,他比所有人都更清楚。 “啧啧啧,弇山先生……这是王世贞的真迹吧? 要是没记错,他应该还活着……过些时候要他专门给写几副字……” “这幅画也还不错,衡山居士……那便是文征明的画,有些价值,还不错。” “哦? 江堤晚景图……没记错的话这是董源的大作,爱了爱了!” …… 除了在博物馆,朱翊镠这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这么多的名人字画。 朱翊镠翻来覆去,最后拿了一幅董源的江堤晚景图和一幅文征明的书法真迹。 就在朱翊镠还在欣赏字画的时候,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 来人正是刚刚沐浴完的慕容婠婠。 她如墨的长发微微有些湿润,素色的衣袍隐约可以看到衣下的风景,雪白的脖颈修长,带着丝丝水珠。 原本美艳绝伦的脸蛋上却满是羞涩。 “公子……” “奴家已经沐浴好了,该到公子了……是否需要奴家服侍……” 慕容婠婠一开口,便是带着欲迎还拒的羞涩。 她这一开口,朱翊镠人麻了。 完了完了,这女人不会是对我有想法吧? “慕容姑娘,你恐怕是误会了……”朱翊镠有点承受不住。 慕容婠婠讶然,没有想到朱翊镠会是这个反应。 随即,慕容婠婠神色一黯:“是奴家自作多情了……以奴家的蒲柳之姿,自然是配不上公子绝世的才华……” 说着,慕容婠婠的流出来两行清泪。 她不是卖皮肉的青楼女子,而是守身如玉的清倌人。 她自小就读着那些话本,也希望能碰到一个才子,自己有一个好归宿。 而现在,慕容婠婠只求一夕的鱼水之欢,竟然也得不到。 看着慕容婠婠梨花带雨的样子,朱翊镠有些不忍心。 他走上前去,给慕容婠婠轻轻的擦拭了眼泪。 “姑娘之美貌,倾国倾城。 但朕……真的是没有办法,家中管束甚严,尚不可行周公之礼。” 朱翊镠解释道。 “公子……” 见朱翊镠为自己擦拭泪水,慕容婠婠一下子就抱住了身旁的朱翊镠。 慕容婠婠柔软的身子完全贴在了朱翊镠的身上,朱翊镠只感觉火气上涌。 “慕容姑娘……不可……”朱翊镠保持着理智,将慕容婠婠推开。 “为何……” “在下年方十五,现在若是行周公之礼,还为时尚早。” 朱翊镠不得已,开始拿自己的年龄说事。 “十五岁……公子在嫌奴家年纪大吗? 也是,奴家已经是十八大过公子三岁了……” 朱翊镠很清醒,若是还没大婚就在宫外与风尘女子行了大礼…… 那这还没来得及改元天启,怕是又会变成万历九年了。 什么纳妃纳嫔,都是大婚以后的事情了。 所以朱翊镠保持着理智,眼前这个女人再漂亮,也没有大明的江山漂亮。 毕竟自己的理想和抱负都没有实现。 “姑娘,还请自重啊!” 这句话要是让外面的士子们知道了,恐怕得吐血三升。 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佳人在怀、共度春宵? “也不是年岁的问题,以姑娘之美貌,恐怕没有男人不会心动,但在下确实是有难言之隐……”朱翊镠又硬着头皮解释道。 “难言之隐……”慕容婠婠的视线慢慢下移。 “公子不像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啊。” 朱翊镠的脸顿时一红,微微弓起了身子。 看见朱翊镠窘迫的样子,慕容婠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溢出满屏的尴尬。 “我兄长他们估计还在楼中等着我呢。” “今日得了慕容婠婠的馈赠,在下必然铭感五内!” 朱翊镠抱了抱拳道。 说完,朱翊镠就拿着卷轴转身要走出。 “公子请留步。” 朱翊镠脚步一顿,便是一阵香风袭来。 顿时,温玉满怀。 慕容婠婠很快又分开了。 “祝郎,记得常来清楼,奴家日日盼君来。” 最难消受美人恩。 朱翊镠摇了摇头,迈步走出了房门。 “兄长,咱们该回去了。” 还在思索着过会儿怎么去敲朱翊镠的门才能让他不生气的三个人,期期错愕。 “陛下……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朱翊钧嘴瓢一下子就问出来了。 什么叫这么快就出来了? 朱翊镠有些不能忍。 “兄长,你怕是有些想歪了!” 朱翊镠怒斥道。 “慕容姑娘赠予我两幅价值连城的字画,你这么想,龌龊!” “我岂是那种惹母后生气的人?” 朱翊钧自知理亏,也就没有理会弟弟的含沙射影。 现在我管你叫哥都行,就求你不要犯错,稳稳的把皇位做!朱翊钧心想着。 冯保和骆思恭也诧异不已,同时也在心里松了口气。 这个小祖宗确实是有分寸的。 “走吧,也该回去了。” “是。” …… 张居正府邸。 书房里烧了两个暖炉,这才让批阅公文的张居正觉得身体没有那么冷。 “父亲,父亲!” 张懋修推门而入。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慌慌张张的。” 张居正头也不抬的训斥道。 “是,父亲。” 张懋修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但张懋修也就在自己的首辅父亲面前如此。 他可是在今年高中了状元——庚辰科的状元,被授翰林院修撰。 “有何事?” 一听张居正问起来,张懋修顿时又来了精神:“父亲,今日又出了一位名动京城的才子!” “才子? 只知道吟一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也能叫才子?” 张居正沉声道。 “父亲,此人的词可是非同寻常,他词既有易安居士、柳三变之婉约,又有苏东坡辛稼轩之豪放!” 张懋修连忙道。 听自己的三儿子这么说,张居正倒是有了几分兴致。 “那便念几句给我听听。”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辽东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张懋修还没念完,张居正便有些失望道:“就是如此的词?” 张懋修连忙道:“这只是其一首,还有一首可是人称五百年未有之咏雪巅峰!” 第44章 如何扳倒当朝首辅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听到这里,张居正忽然搁笔:“拿过来给为父看看。” 张懋修不敢怠慢,连忙把手稿递给张居正。 张居正接过手稿,便向下看去: “须晴日,看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张居正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露出了讶然之色。 “此人有吞吐宇宙之气魄。” 张懋修听到父亲这么评价,自己仿佛也俱有荣焉:“孩儿也是如此觉得。” 张居正沉吟了一会儿,问道:“此词作者现在何处?” 张懋修结结巴巴的回答道:“可能,可能尚在清楼……” 一听青楼二字,张居正本能的皱起眉头。 若是流连烟花之地之人,纵然才气再高,也不过是柳三变之辈。 一看自己的父亲误会了,张懋修继续道:“此清楼不是彼青楼,那是文人墨客集会之地。” 听到张懋修的解释,张居正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来:“那即如此,倒可留意一下此人。 若是个可造之材,也好为朝廷效力。” “此人名何?” “孩儿听闻,名叫祝一流。” 张懋修道。 “祝一流,祝一流……”张居正口中念着这个名字,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没有继续想下去,张居正摆了摆手:“若无其他事,就退下吧。” 张懋修道:“父亲,母亲让您早些休息。 她说您当值时便是处理公务,回家就莫要如此忙碌了。” 张居正裹了裹身上的棉袍:“天下未安,吾岂敢休?” 说完,张居正又重重的咳嗽了几声。 张懋修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一旦决定好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更改。 满心担忧的张懋修默默的走出了书房。 …… 不同于朱翊钧回房累的的倒头就睡。 回到宫里的朱翊镠对这两幅字画简直是爱不释手。 吩咐小太监将其挂起来之后,朱翊镠忽然记起来,自己唐寅的画还没到手! “万岁爷,这字画可真漂亮。” 被朱翊镠安排在东厂当值高兴安自然是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 但看到朱翊镠喜欢,高兴安拍马屁就是了。 “错亿啊,错亿啊!” 刚刚还的笑眯眯的朱翊镠一转脸就开始扼腕叹息。 “算了算了,早晚都能要回来。” 朱翊镠开始了自我安慰。 毕竟正旦节已近,偶尔出宫放放松就可以了。 若是跟武宗皇帝一样整天逛大街找女人,那怕不是被文官喷死。 万历八年将要过去,天启元年将要到来了。 …… “那狗官强要我们的燧石,这可如何是好?” 莫子石忧心忡忡的说道。 “这可不是仅仅的几千两银子,这是你我两家砸进去的上万两银子!” 上首坐着的是面色阴沉的段兴怀。 “他刘焘简直是拿着鸡毛当令箭!” 其他的商人都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不行我们就去找臬台大人告状!” “臬台大人不行就去找军门大人!”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道。 莫子石苦笑一声:“告到哪里都是官官相护,拿的出燧石上交朝廷就是给他们增添政绩……谁会管我们这些没有身份地位的商人?” “那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 “如果说这一大笔银子打了水漂,我家的酒楼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他一个武昌的知府,岂能够一手遮天?” 一直没有出声的段兴怀突然出口说道。 “段员外有何高见?” 此言一出,堂中的众人都纷纷看向段兴怀。 只见,段兴怀从口中吐出两个字:“罢市!” 这两个字不禁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岂不是公然对抗官府?” 有人大惊失色。 “要么家破财亡,要么放手一搏。 我也有两条路,你们自己来选。” 段兴怀冷冷的说道。 “这狗官本来就已经闹得民怨沸腾了。 如果我们现在都关门罢市,将事情闹大,让那些百姓做出头鸟,自然可保我等无虞。” 众人交头接耳,心中有些动摇。 有人咬牙道:“老子就不信那一个知府就能都把我们搞死!” “咱们把燧石全都运走,一块也不留给那个狗官!” 商量好之后,一众商人都心怀鬼胎的回了家。 各方都有算计,但受苦的却始终是百姓。 翌日。 紫禁城。 晨光熹微,下了一天的大雪也已经停了。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太和门的琉璃瓦上与红墙一齐,竟有着莫名的庄严感。 百官早已入朝等候天子的驾临。 “皇上驾到!” 随着御前太监一声嘹亮的唱和,身穿衮袍的朱翊镠大步流星走上御座。 “臣等叩见陛下!” 百官齐齐行礼。 “平身。” “谢陛下。” “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朱翊镠环视着殿中的群臣。 “臣有本奏。” 兵部尚书方逢时出列说道。 “爱卿请讲。” “启禀陛下,辽东战事已平,战报已于昨日送达兵部。” “我大明于辽东,击杀泰宁部、鞑靼部和土蛮部之敌共两万九千七百八十人!” “其中,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和辽东总兵官李成梁率京营奉陛下之旨意,一举捣破泰宁部之伏兵。” “轻车都尉李如松一箭射杀敌酋速把亥!” 方逢时道。 “后,戚继光领军大破喜峰口泰宁部主力,李成梁吓退土蛮部大军,蓟镇山海路参将驰援辽阳解其围。” “戚继光以身镇蓟州,其功赫赫,朕属意封其爵位……”朱翊镠看向礼部尚书。 “潘爱卿。” “臣在。” 礼部尚书潘晟出列答道。 “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封爵之事就交予你们礼部来议,三日内,朕要看你们拿一个章程出来。” 朱翊镠道。 潘晟听着,偷偷扫了一眼首辅张居正。 见张居正没有出言反对,潘晟回答道:“是,陛下。” 那戚继光正是张居正亲信,又如何会反对? 朝臣们看着潘晟的小动作,心道。 “轻车都尉李如松有功,授辽阳游击将军。” 朱翊镠又说道。 轻车都尉只是正三品的虚职,而游击将军可是自己能够独立领军三千人的实职。 “启禀陛下,辽阳副总兵曹簠贪功冒进,致使官军陷入埋伏,我兵部决议将其夺职。” 方逢时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准。” “此一役,我大明官军阵亡一万两千五百三十五人。 其中喜峰口守备王聂、副守备李世林以及辽阳守备营把总陈鹏等武官为国捐躯……”方逢时的声音有些悲痛。 “此乃我大明忠烈,厚葬其身,重恤其家人。 喜峰口守备王聂、副守备李世林以及辽阳守备营把总陈鹏皆可荫其子一人为百户,以彰其功!“ “这笔抚恤的银子,无论何人胆敢打它的主意,统统杀无赦!“朱翊镠厉声道。 杀无赦三个字的声音在殿中回荡。 这是百官第一次得见天子出言杀无赦。 “臣替死去的将士多谢陛下……”方逢时躬身道。 “他日,朕必扫平边患,让子孙后代永世不受战乱之苦!” 朱翊镠的话语铿锵有力。 久久未言的张居正,此时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新皇必然是个有为之主。 但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还能有机会看到大明中兴的那一天吗?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张居正不断谋划着“一条鞭法”,只待新皇改元之后便发出这雷霆一击! 朱翊镠也察觉到这两次上朝都是沉默不语的张首辅。 离历史上张居正去世的日子,是越来越近了。 “元辅。” 朱翊镠轻声道。 “臣在。” 张居正抬起头来。 眼前的张居正眼眶微陷,脸庞清癯。 张居正竟然在短短的几个月里,肉眼看见的瘦削了许多。 朱翊镠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百味交杂:“元辅怎么清瘦了许多?” “谢陛下关心,老臣近日不喜肉食,便多食了菜蔬倒也瘦了些。” 张居正只说自己有意为之。 朝堂之上,张居正不愿表露半分的虚弱。 八年以来,张居正权压百官,被打压的权贵公卿皆是敢怒不敢言。 这个倔强的男人手握屠刀,却是心中有道。 他试图以一己之力,挽救这个日暮西山的庞大帝国。 朱翊镠想起来前世读过的关于首辅张先生的一本本传记。 大明只有一相,张江陵。 “既然如此,朕也便放心了。” 朱翊镠嘴上说着,心里却想着怎么样来“扳倒”这位大明首辅。 若是放任下去,天启二年的大事便是大明首辅张居正去世了。 可自己纵然是天子,又能拿什么去支开张居正令其静养? 朱翊镠清醒的知道,如今朝堂的一团和气,完全是因为张居正没有阻碍朱翊镠的想法。 若是张居正想,那自己的圣旨恐怕都是出不了六部。 张先生,朕该怎么拯救你。 第45章 雪王可是才子啊! 君臣此番对话之后,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还是工部尚书曾省吾出列,打破了安静。 “启禀陛下,万历亲王移府之事……” 还没等曾省吾说完,朱翊镠就开口道:“朕已经与慈圣太后商量过了,万历王移府定于明年的元月初一。” 本来曾省吾没有得到皇帝的消息,就已经与礼部尚书潘晟商量了一个吉日。 既然是慈圣太后已经定好了日子,曾省吾自然是不能多言。 “是,陛下。” 紧接着,礼部尚书潘晟也出列奏道:“启禀陛下,正旦节将近,礼部请为备礼。” “准。” 过了正旦节,便是改元的天启元年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低头不语的张四维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精芒。 张居正要是无了,自己不就能够上位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退朝之后,张居正叫住了兵部尚书方逢时。 “行之,请留步。” 方逢时一见是张居正,就停下脚步行礼道:“元辅。” “行之,刚刚辽东战事,天子已经口谕赏了几人。 但是还有这辽东总兵李成梁,山海路参将吴惟忠,以及辽阳凌河城的这些有功之臣没有提及,你兵部要拿出来个章程递到内阁了。” 张居正对刚刚朝堂的事情做着补充。 “是,元辅。” …… 下朝之后,朱翊钧刚刚回乾清宫坐下,小黄门便匆匆来报:“启禀万岁爷,慈宁宫来人了。” “母后宫里的人?” 朱翊镠自言自语道。 “宣。” 不一会儿,慈宁宫的管事太监就迈着小碎步走上殿。 “奴才叩见万岁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母后让你来有何事?” 朱翊镠开口问道。 “启禀万岁爷,圣母娘娘让您去一趟慈宁宫。” 管事太监道。 圣母自然也就是李太后,因崇信佛教,宫女太监们也都拿这个称呼来讨好李太后。 朱翊镠点了点头:“回去告诉母后,就说朕一会儿就来。” “是,万岁爷。” 管事太监躬身而去。 慈宁宫中。 李太后这一次却没有坐在上首,唯一有资格坐在那个位置的,自然是是仁圣太后陈太后。 “妹妹,想不到这一转眼,连镠儿都这么大了。” 陈太后不无感叹道。 李太后笑着说道:“谁说不是呢,前两年还在宫里玩个没正形。” “我可以是听宫里的太监说了,镠儿可是指挥两个将军大了一场打胜仗。” 陈太后说道。 “咱这妇人家不懂这些刀枪的东西,镠儿这也是受了祖宗保佑。” 李太后道。 “妹妹也是教子有方啊。 当年隆庆先皇还为裕王潜邸的时候,那嘉靖皇帝在位,咱就听着这战报,官军是连连吃败仗。” “那时候我还刚过门不久,就还记得蒙古人都打到我们京城城下了。” 陈太后不无后怕的说道。 “也都是张先生操劳着国事,咱的镠儿也还小,都得靠张先生来。” 李太后说道。 “那……那钧儿可如何是好?” 陈太后突然问道。 “工部已经给钧儿建好宅子了,就在这京城里,离紫禁城也不远。” 李太后笑着说道。 “那钧儿可愿意?” 李太后叹了口气:“他何止是愿意,那日还求着要早选个吉日就新府去呢。” “钧儿倒是无心于朝政了……” 李太后还没说完,就听宫外一声通禀: “皇上驾到。” 一走进慈宁宫,朱翊镠就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陈太后。 “儿臣拜见两位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镠儿你都是皇帝了,也不必如此多礼。” 陈太后说道。 “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母朕是子,这是永世不变的纲常之礼。” 朱翊镠道。 “好了好了,姐姐你就随他吧。 镠儿当了皇帝,不也是咱们的孩子。” 李太后笑道。 说完,李太后就对朱翊镠说道:“来,镠儿,你坐。” 坐下之后,朱翊镠开口问道:“母后,此次叫儿臣过来所为何事?” 李太后和陈太后对视一眼:“镠儿,过了正旦,你就算是十六岁了。” “也该充实后宫,以保皇嗣了。” 朱翊镠顿时了然,怪不得陈太后也是在这里,原来是为了自己纳妃。 “儿臣听两位母后安排。” 李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镠儿你同意了,那咱就下懿旨了,正旦之后令礼部选天下身世清白女子之秀。” 三言两语就把大事定了下来的李太后兴致极高。 忽然,陈太后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妹妹,你可知京城里出现了一位绝世才子?” 李太后饶有兴趣的问道:“是何才子居然能名动京城?” “据说是姓祝,还被人赠号雪王。” 陈太后笑着说道,“你看看,这便是那雪王的诗册。” 一听是什么雪王,李太后本能的皱起眉头。 在皇家面前,一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也能跟王扯上关系? 但出于面子,李太后也还是从陈太后手中接了过来。 看着李太后翻阅着诗册,陈太后感慨道:“那首长相思,可是无人出其右啊。” “风一更,雪一更。 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这倒让我也想故乡了。” 而李太后则是翻到了那首沁园春雪。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 李太后不禁击案称好。 李太后从来也是有主见的女人,自然是崇尚强者。 而这首词,睥睨天下的霸气,令李太后欣赏万分。 莫说是叫雪王,就算是这人要叫雪皇,李太后也会觉得此人的才华担得住。 “姐姐,此词的作者真是大才。” 李太后道。 “是呀妹妹,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有机会见一见这位才子。” 陈太后有些惆怅。 但此时,李太后却是突然转过头看着若无其事正在喝茶的朱翊镠。 朱翊镠吓了一跳,难不成自己的马甲被拆穿了? “镠儿,这等大才必须要进朝廷为国效力!” 李太后面色严肃道。 “母后,儿臣记下了。” 朱翊镠心里松了口气。 “姐姐,这以后再有这雪王的诗词,可要跟妹妹我一起好好品鉴品鉴。” 李太后一边把诗册还给陈太后,一边说道。 “若是妹妹也喜欢,我也是极开心的。” 陈太后也是仿佛找到了知音。 朱翊镠心里尴尬无比,眼前的两位妈妈粉要是知道祝才子正是自己,那应该是什么场景? …… “姐姐,姐姐。” 这边慈宁宫的姐姐妹妹还没说完,这边一阵敲门声就响在了慕容婠婠的房间。 还躺在床上的慕容婠婠睡眼惺忪:“谁啊。” “是我,姐姐,我是雨落。” 门外的人道。 听到是雨落,慕容婠婠披上了件大氅,下床就为雨落开了门。 这一晚,慕容婠婠的脑海里都是朱翊镠的身影,便是一夜都没睡好。 雨落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一个有着绝世才气的俊美少年郎,她怎么能不动心? 但文会结束后,他可是跟着慕容婠婠回到了房间。 哪会有男人抵挡着住慕容婠婠的魅力呢,雨落想着。 所以一大清早,雨落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抱着唐寅的画来敲慕容婠婠的房门。 咯吱一声,慕容婠婠拉开了房门。 “雨落妹妹,请进。” 慕容婠婠道。 雨落点了点头,就走进了慕容婠婠的房中,但眼角一直瞟着慕容婠婠的床榻。 “妹妹这么早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慕容婠婠一边泡茶一边问道。 雨落如同受惊的小兔子,支支吾吾道:“就是,就是我……我来给祝公子送画……” 慕容婠婠没有留意到雨落的神情,反而轻叹一声:“妹妹,祝公子可是不在这里。” 一听朱翊镠不在这里,雨落刚刚低落的心情骤然间变得欢快起来。 但随即雨落又好奇不已的问道:“姐姐,祝公子岂会……我若是男子都一定会对你动心的。” “祝公子年纪轻轻,但其心坚定不已,昨晚从我这里取走了两幅字画就离开了。” 慕容婠婠失落的同时又有些愤愤不平。 “是呀,哪会有男子能够抵挡住姐姐的魅力。” 雨落说着,就一把抓住慕容婠婠的高耸。 慕容婠婠尖叫一声,脸红欲滴血:“快放手!再这么捉弄我,我可就不理你了。” 人前端庄不已的雨落展示了另一面。 听到慕容婠婠这么说,雨落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把手收了回来,嘴里还嘟囔着:“姐姐怎么这么小气……” “让你调皮!” 慕容婠婠也不甘示弱的扑向了雨落。 两人在房中便是打闹起来。 …… 武昌府。 推着推车前来卖燧石的中年矿工看着一家家紧闭的商铺傻了眼。 不仅是他一人,而是几百个背着麻袋、赶着马车准备趁着官府还没搜刮就出售的矿工们,都茫然失措,不知道燧石还能在哪里卖点银子。 原本还在收购燧石的酒楼、布行等等不仅不再收购,反而是一夜之间全都闭门关店了。 第46章 府尊大人,此言差矣! 这时,一队队准备去商人家搬运燧石的差役们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头儿,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一人低声问道。 带着差役来的,是刘焘的亲信巡检司巡检。 “自古以来就属这些商人刁钻,真是该死!” 巡检咬牙切齿的骂道。 这知府大人的命令自己没有完成……巡检光是想着就打了个冷颤。 但目光所及那些想要来卖燧石的百姓们,巡检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兄弟们,给老子搬!” 就在一众差役面面相觑不知作何的时候,巡检又继续道:“把那些泥腿子们的燧石全都给老子……不,是给朝廷搬到府衙去!” 强取豪夺之事,差役们自然是做的轻车熟路。 巡检话音刚落,一队队差役就如同恶犬一般冲上前去,抢夺着百姓们的燧石。 “苍天啊,你们是官府的大人还是山上的土匪啊!” 一个妇人哭嚎着扑向了差役,“我家的孩子还等着银子买药啊……” 但差役并不为之所动,一下就把那妇人推倒在地。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不得好死……”妇人嘶声力竭的咒骂着。 旁边的差役实在是嫌烦,又是过去给了那妇人狠狠的两巴掌。 啪!啪! 两个鲜红的巴掌印浮现在了妇人已经并不年轻的脸颊上。 妇人就像是没有察觉到疼痛一般,又是扑过去抱住了一个差役的腿。 “官老爷,您就行行好吧……我儿才八岁啊……哪怕是给我留一点银子让我抓点药回去……” 但苦苦哀求换来的只有一顿拳打脚踢。 一个年轻的差役见此于心不忍,就要去伸手扶她:“你快起来吧。” 但就在这时,年轻差役却被身后的巡检踹了一个踉跄。 “你的月俸是谁给你发的? 现在在这里猫哭耗子? 要是完不成大人的命令,你我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巡检骂骂咧咧道。 底层的小人物的心有时候比绝大多数人还要硬。 一路摸爬滚打过来,早就磨平了自己的尊严和良知。 这是令人钦佩的,但这又是令人发指的。 年轻的差役咬了咬牙,转身去搬燧石了。 但等巡检离开,差役狠了狠心从怀中偷偷的掏出了几钱银子。 “大姐,你先拿去,看看给孩子抓点药……”差役悄声道。 披头散发的妇人抬起头来,木然空洞的眼神中有了一丝亮光,她慌忙接过银子,紧紧的攥在手心里,不住的对着差役说道:“好人一生平安,好人一生平安……” 另外几边,凡是反抗的百姓,通通都迎来了差役们的一顿拳打脚踢,更有甚者已经是被差役刀兵相向。 “老天爷啊,救救我们吧……” “狗官,你们都是草菅人命的狗官!” “有没有青天大老爷来管管啊……” 差役们在一片咒骂声中,搬运着燧石离开了。 只剩下一群两手空空还带着大大小小伤势的百姓们。 “我们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了!全家人的过活都靠这些燧石了,有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去官府府衙去讨要个说法?” 一个中年男人面露狠色的说道。 “去了府衙,岂不是又被毒打一顿……”有个老翁颤颤巍巍的说道。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有了这些燧石换银子家中又没有田地,反正也是活不下去了。” “对,横竖都是死!那倒不如就去!” “去府衙!讨一个说法!” “走!” “走!” 越说百姓们就越气愤,浩浩荡荡的往府衙走去。 沿路被衙役搜刮一空的住户百姓也都纷纷加入,一时间已经是有了五六百人。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 看守府衙的衙役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大堂。 虽然那些商人的燧石没有到手,但巡检依旧是拿到了近千斤的燧石。 刘焘不在意商人们的跑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迟早会回来,毕竟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在武昌府的一亩三分地,他刘焘就是土皇帝。 还在数着银票的刘焘被打扰的一脸不悦:“发生什么事了?” “大人,一群百姓朝府衙方向来了。” 衙役半跪在地禀告道。 “什么? 这群刁民胆敢来府衙放肆? 也不看看谁才是这武昌府的王。” 刘焘面露怒色道。 衙役声音略带一丝颤抖道:“大人不如先暂避锋芒,闹过去这一阵也就好了,那些刁民闹起事来可是……” “本官避这群刁民? 在武昌还没有人能够如此逼迫本官。” “本官倒是要看看。” 说罢,刘焘便拂袖朝着府外走去。 衙役见状,只得急忙跟上去。 没过一会,刘焘便来到了府前,看着府前乱哄哄的百姓,刘焘脸色变的阴沉了起来。 “为何要强行征收我们辛辛苦苦开采的燧石,我们这些穷困老百姓可全靠着这些燧石能够换些钱财来度日。” “对啊!为什么要如此来对待我们? 我们大明的百姓难道就要活生生的饿死吗?” “这难道就是我们大明的律法吗? 朝廷就不管我们百姓的生死了吗?” …… 下面的百姓都在宣泄自己不满,骂着闹着。 刘焘的脸色愈发阴沉,怒不可遏道:“混账!这就是你们这群刁民跟本官说话的态度吗?” “本官告诉你们,征收这些燧石这都是朝廷的意思,本官也会把这些燧石全部上交给朝廷。” “我们官府也只不过是按照朝廷的旨意来做。” “朝廷能用你们的燧石,那是你们的荣幸。” 话音刚落,一道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府尊大人!此言差矣!” 人群分开,一个头戴士子巾的读书人走了出来,朗声道:“学生是刚刚从外游学回来的。” “朝廷确实有征收燧石一说,然在外地的时候,官府会公平买卖。” “可不是像府尊这样直接征收燧石,不给银子的。 我大明的天子又岂会看到自己的子民活活饿死。” 周围的百姓闻言,一时间更加生气,皆骂道:“狗官,就说大明的天子不会这样对待我们?” “原来都是你这个狗官在中饱私囊,你可知道因为你的自私,多少人家都吃不上饭了?” “就是,我家里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家中还有妻儿要养活,我那孩子才刚刚出生没几天啊!” …… 群情更加激奋,一时间百姓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刘焘听了心里面不禁更加烦躁,怒道:“刁民,都是一群刁民。” “你们赶紧把这群刁民给本官赶出去。” 说着,刘焘对着一旁的衙役们说道。 衙役们哪有胆子违抗知府大人的命令? 就开始驱赶着百姓。 而下面的百姓们推推嚷嚷。 啪的一声。 有的百姓竟把烂菜叶子扔在了刘焘的脸上。 刘焘拿下粘在脸上的烂菜叶,勃然大怒道:“刁民,都是一群刁民,赶紧滚!不滚的就给他们一点教训!” 由于聚集在府前的百姓众多,一时间竟谁也奈何不了谁。 有些衙役们也不忍心对着眼前的百姓们下手,可是他们人微言轻不过是在官府混碗饭吃,并不能改变什么局势。 他们能做的便是将这些百姓驱逐,不要再让他们这些百姓受到伤害了。 可是百姓们听到刘焘中饱私囊,他们连养活一家老小都不能解决,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现在拼一把。 一时间百姓们的攻势更狠了,就向冲进府衙,夺回自己的燧石。 见百姓们的样子,刘焘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担忧。 眼看着闹事的百姓也变得越来越多,局势很难控制了。 而就在这时,巡检司的巡检带着差役们赶来了。 见百姓竟然胆敢在府衙门前动手,一时间怒气爆发。 巡检司的巡检冷声道:“这群刁民,竟然胆敢对府衙的人动手,这是想要造反吗?” 转过头,巡检高声道:“大人,属下来助您平这伙泥腿子!” “上!将他们这群刁民驱逐!” 巡检对着身后差役说道。 巡检司的一众差役闻言,纷纷冲了上去。 很快差役们便加入了他们的打斗之中,由于差役们的加入,局势很快变成了一边倒。 只见巡检司的差役们竟直接长刀出鞘,面露狠色。 “不论手段,都给本官赶走!“刘焘咆哮道。 一听此言,差役们直接挥舞了手中的长刀,对着百姓们砍去。 紧接着,不少百姓倒在了差役们的刀下。 且还有不少百姓被他们抓了起来。 一时间百姓们纷纷停手看着倒在血泊的人,没想到官府的人竟然真的敢杀他们。 刘焘冷声道:“看到了吗? 这就是胆敢违抗本官命令的下场。” “本官都说了这是朝廷的意思,你们不相信,还听信小人的谗言。” 说罢,刘焘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乾清宫。 提督东厂太监高兴安面色严峻的走上殿中。 “臣东厂提督高兴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着一身提督宦官袍的高兴安一丝不苟的行礼。 还偏殿靠在龙榻上看书的朱翊镠有些诧异:这是高兴安第一次自称臣。 第47章 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看来高兴安是有什么正事了。 穿上靴子,朱翊镠快走上正殿的丹陛之上。 “平身。” “谢陛下!” 高兴安起身,肃声道:“启禀陛下,据东厂番子来报,武昌府知府、同知强征燧石,残害百姓,已经闹得武昌府民怨沸腾、民不聊生。” 武昌府。 朱翊镠的眼睛看向了一旁记录了天下职官的屏风。 “可是刘焘和范爱众?” “正是。” “武昌府之事,细细讲来。” 朱翊镠神色一正。 “启禀陛下,自征收天下燧石的旨意一出,各地官府闻讯而动。” “然武昌知府刘焘、同知范爱众,以旨欺民,派遣衙役入百姓家里强征燧石,不予一分银子。” “武昌商人见燧石有利可图,便压低价格收购。 知府刘焘见此,便强令商人以三日为期献其石。” “武昌众商皆是闭门关店而去,百姓欲卖燧石无处,恰逢差役寻燧石。” “差役夺百姓之石,不惜大打出手。 后百姓集众于府衙讨要说法,反被刘焘下令毒打,当场打死百姓数人……” “其人可诛!” 朱翊镠听到此处,面色寒冷道。 “此事属实?” “句句属实,臣不敢欺瞒陛下分毫。” 高兴安垂首道。 说着,高兴安就把奏章呈了上去。 “你先退下吧,此事朕已经知道了。 监察之事做的不错,东厂还要继续如此。” 朱翊镠道。 “是,陛下。” 得到天子的肯定,高兴安的心中一喜,但面上还是维持着肃然。 高兴安走后没多久,朱翊镠就叫来了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臣骆思恭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虎背蜂腰的骆思恭一边行礼,一边高声道。 “朕要微服出巡,你在锦衣卫选些可靠之人伴驾。” 朱翊镠开门见山道。 “臣斗胆请问陛下出巡去何处?” 骆思恭听到天子这么说,心里觉得不对劲儿。 毕竟上次微服私访在京城,可是没有要多少锦衣卫护驾。 “湖广,武昌府。” 骆思恭闻言,身体有点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 武宗皇帝都偷跑不出去,被文官逮到了一通喷。 他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敢带着天子去武昌? 什么江彬钱宁之流的佞臣! 那些文官若是知道了,怕不是会喷死自己。 “陛下三思啊!” “离正旦节还有半月,这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便在路上花个五日,若是在沿途游玩更是时日不多,臣劝谏陛下莫要效仿武宗皇帝……”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纵然是天子鹰犬,但是这时候也不得不劝谏。 “你以为朕是出去游玩的?” 朱翊镠轻笑一声。 骆思恭低着头跪在地上没有做声,但心里想的就是天子年少贪玩,还能有何事? 朱翊镠冷冷的看着没有抬头的骆思恭,将手中的奏章狠狠扔了下去。 “打开,给朕看看!” 骆思恭感受到了天子的冷意,就将身前的奏章打开。 一字不漏的读完之后,骆思恭长出一口气以身伏地。 “臣冒犯天威,请陛下责罚!” 朱翊镠没有出声,大殿之上针落可闻。 啪。 这是骆思恭脸上的冷汗顺着下颌流到了地面的声音。 在这种压抑弥漫的气氛之下,不知过了多久。 丹陛之上,传来了朱翊镠不带半分感情色彩的声音。 “锦衣卫是朕手里的一把刀,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要做的只有服从。” “它若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不听话了……朕不介意将其彻底磨灭。” 听到这里,骆思恭更是颤抖无比,心中的恐惧一点点蔓延。 “骆思恭,你要记住了,是朕给的你这个位置。” “臣不敢忘陛下天恩……”骆思恭低声道。 “去领廷杖二十,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朱翊镠冷冷的说道。 一听二十廷杖,骆思恭如蒙大赦,不住的磕头:“谢陛下,谢陛下!” 看着骆思恭离去的身影,朱翊镠有些疑惑。 他们真的当朕是个悲天悯人的孩子? 这次的事情,还非得自己前去处理不可了。 此事一层层往下查,事情就会越来越小。 此事再一层层往上报,事情就会越来越轻。 封建官僚盘根错节官官相护,莫有不是如此。 何况年关将至,百姓的这些银子能不能落在手里过年还两说。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朱翊镠轻轻的叹息一声。 当效仿后世天朝的以人为本,亦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理。 至强者非可恒强,弱小者亦可换天地之颜色。 纵览历史千万年长河,君不见强秦横扫六合,一夫作难而七庙隳;君不见刘、朱之流,起于草莽而亡旧建新;君不见十四年以弱胜强,终从神州逐强敌贼寇于倭岛。 由此,何也? 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若是失了民心,这个王朝也就失去了希望。 “这些个官员,明面上尊敬着朕,背地里也都当朕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朱翊镠自语道。 乾清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们听到了这句不该听的话,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都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被朱翊镠注意到。 刚刚压抑的气氛,令他们都是两股战战。 天子高坐丹陛之上,一言一语仿佛是口含天宪,一怒便是让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朕所言微服出巡之事,任何人不得外泄,就算是慈圣太后和仁圣太后问起,也不可说半分。” “若是有一人泄露,朕就将你们统统处斩!” 朱翊镠吓唬着这一群宫女太监。 “奴婢不敢。” 宫女们和太监们都是被吓得不轻。 这个小祖宗一杀就是要杀光,这要是被某个不长心智的人泄露了,全都赴黄泉,这找谁说理去? 所以宫女们和太监们都心里暗暗想着要盯紧周围的人。 武昌府。 衙门口的尸体被衙役不知扔到了哪里,而几个站在前面质问知府的百姓以及仗义执言的读书人皆被抓了起来。 已经离开了府衙门口的百姓们都在一旁远远的看着他们,眼中透着凶狠,狠不得将眼前这个狗官杀之而后快。 武昌知府刘焘冷哼道:“将这几人全部押入大牢。” “诺!” 几个负责押着百姓的衙役应道。 …… 官府大牢。 被抓的人皆被押入了漆黑阴冷的大牢。 而刚刚挺身而出的读书人却被单独吊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武昌知府刘焘带着几名凶神恶煞的衙役走进了大牢之中。 狱中的牢头见刘焘走来,急忙来到了刘焘的面前,一脸谄媚的说道:“属下已将这群刁民全部押了大牢,另外那个穷酸秀才,小的已经将他单独吊了起来。” 刘焘闻言,微微颔首,看着眼前被吊起来的读书人,便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那群愚民差点被糊弄过去了,都是他,坏了自己的好事,戳破了自己的谎言。 “拿鞭子给我。” 刘焘的脸色冷的可怕。 一旁的牢头闻言,急忙将鞭子递给了刘焘。 刚刚出身的读书人原本低着头,此时却抬起了头,冷冷道:“吾乃是武昌秀才,有功名在身,依太祖之制你即便是知府也不可对我用刑。” “一个小小的秀才也在本官面前猖狂? 本官中进士的时候,你怕是四书五经还不会读。” “你要是乖乖求饶,承认这妖言惑众之罪,本官倒是可以对你网开一面。” 刘焘戏谑的说道。 谁知,秀才并不领情,反而是“呸“的一声:“你这个狗官,就算把我抓起来用刑又能如何? 我等定不会屈服,我等文人风骨不容践踏!” “你这样的贪官昏官奸官,陛下若知,定不会饶恕你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本官为皇上做事,奖赏我还来不及!“说着,刘焘拿着鞭子缓缓朝着秀才走去。 待走到秀才面前,狠狠地将鞭子朝着读书人抽去。 啪! 啪! 啪! 鞭子打在秀才身上,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响。 登时,秀才被鞭子抽过的地方已经是皮开肉绽了。 但秀才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哀嚎。 打了一会儿,刘焘觉得没有意思,又看向了一旁带头的几个百姓,手中长鞭不断挥动着。 “狗官,你胆敢如此!就算你今日把我打死,爷爷我也会在天上看着你被诛九族!” “渣滓!使劲抽我!你是没吃饭吗? 等着吧,你会有报复的。” …… 骂声跟着鞭子落在身上的声音一起没有停歇。 “呸!” 一人还把一口浓痰狠狠地吐在了刘焘的脸上。 见此,那汉子嘿嘿一笑:“怎么,爷爷我的痰好喝吗?” 刘焘掏出帕子擦去那口痰,看着那汉子简直就要被气炸了,嘶声力竭的咆哮道:“刁民,刁民,你们一群刁民想死吗? 尔敢!尔敢!” 话语都已经语无伦次的刘焘,眼神变的更加凶狠了起来,手中的长鞭更加用力的朝着这几个百姓挥去。 “打死你们!” “打死你们!” “你们都给本官死!” 大牢之中,回荡着刘焘疯魔一般的咆哮声,让牢头和衙役们都胆寒不已。 第48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没继续抽多久,刘焘就累的汗水直冒,对一旁的衙役道:“本官乏了,你们来。” 膀大腰圆的两个衙役接过鞭子,用力的朝几人招呼过去。 换了衙役挥鞭,一道道鞭鞭划破空气产生了阵阵的嘶鸣。 带着巨力的鞭子抽打在几人的身上,自然是疼痛万分。 因疼痛而流的冷汗,流到伤口上又是钻心的刺痛。 年老体衰被酒色掏空身子的刘焘的力道,岂能比得上这等常年打熬体力的壮汉? 秀才到底是个读书人,身子骨弱,又是几鞭子下去就昏了过去。 终于,有百姓忍受不住了,高声哭求着:“大人,大人,你就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错了。” 一听这话,两个衙役停下了鞭子,看着刘焘。 “李老六!我看错你了!你怎么能向这狗官求饶,难道你忘了这狗官是怎么让自己手下的衙役来抢我们的燧石了吗?” “王后生就在府衙门口被活活打死,难道你看不见吗?” “现在你竟然乞求这个狗官,没卵的东西!” 周围的几人纷纷骂道。 而刚刚出声求饶的百姓羞愧万分的低下了头,泣不成声道:“家中还有妻儿,我,我……” 刘焘见此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本官说了,这些燧石是陛下要的。” “而本官只知道你们这群刁民围了官府的府衙,意图造反,罪大恶极!” “落在本官手里,就要你们求生无门,求死不能!” 话音落下,刘焘阴狠狠的说道:“不要停!“ 于是,两个衙役手中的长鞭便继续挥舞了起来,不再听他们的言语。 …… 走出大牢,刘焘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心情越发阴郁起来。 “大人,这燧石已经都装上车了,不消十日就能直抵京城!” 在门口侯着的范爱众一见刘焘出来,就迎上去说道。 刘焘听到了这个消息,心情倒是舒缓了不少:“整个湖广我武昌府上贡的燧石数量,无人出其右!” “就是这群刁民,一直搞的本官心神不宁。” 范爱众不以为然道:“大人无忧,只是些无权无势的泥腿子罢了,还能翻天不成? 大不了等到朝廷把银子拨下来,从指缝里流出来一点给他们。” “也是。” “那就回府衙,接着奏乐接着舞!” 一想到满堂舞姬翩翩起舞时展现的婀娜身材,刘焘的心里就变得火热起来。 …… 在夜色朦胧之中,无人注意到两架马车使出了北京城,向南绝尘而去。 先前一架的马车,里面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是坐着七八个面色冷峻身材魁梧的大汉一言不发。 而后面那一架马车里,正坐的一少年正是当今大明天子朱翊镠。 在左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而右边的一人面容清瘦无须,约莫四十岁的样子,正在侍奉着朱翊镠喝茶。 此人就是司礼监随堂太监之一的陈矩。 司礼监有随堂太监,秉笔太监和掌印太监。 以掌印太监为尊,秉笔太监次之,随堂太监再次。 当时还在冯保手下做事的司礼监随堂太监陈矩突然就被一道口谕召唤到了乾清宫。 陈矩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稀里糊涂的跟着朱翊镠上了车。 这倒是让骆思恭暗暗打量着这陈矩,想要看看他有何过人之处。 “朕此行的身份便是湖广道监察御史。” 朱翊镠对两人说道。 既然决定微服出访,自然也要给自己一个合适的身份。 短短一天,朱翊镠就把监察御史的官袍、牙牌、公文全都备好了。 到时候,朱翊镠就要以监察御史的身份来看看刘焘和范爱众的真实一面。 此去武昌,全力赶路来回五日即可,中间停两日,回京不过七日。 而正旦节在九日之后,完全来得及。 “时间管理朱大师” 就这样,一连两日南下。 “离武昌还有多远?” 朱翊镠掀开马车的帘子,望向窗外问道。 “回禀万岁爷,还有二三十里。” 陈矩看了一眼舆图说道。 不愧是文书房出来的太监,琴棋书画乃至看舆图都精通。 进了湖广的地界,朱翊镠离京城已经是千里,但却没有多少暖意。 与北方的低温干冷不同,湖广这边的气候是阴雨连绵的湿冷。 气温虽然略高,但却是冷到骨子里。 感受到一阵冷风拂过,朱翊镠赶紧关上了窗子。 原本是农闲的日子,但是沿途的村子却是都忙碌不已。 有的村子忙着搬东西,有的村子忙着办丧事。 朱翊镠敏锐的察觉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停车。” 朱翊镠两步跨下马车,骆思恭和陈矩紧随其后。 “大姐,能跟你借碗水吗?” 朱翊镠来到一户门口,对着坐在院落里的农妇问道。 农妇一脸警惕,把孩子护在身后:“我家没有水了,你们去别家借吧。” 朱翊镠苦笑道:“大姐,我们真不是坏人。” “我们是从京城来南方做生意的。” 农妇闻言,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三人一遍,牵着小孩子的手走进了房里。 没过一会儿,农妇就端着两碗水,小孩子也捧着一碗水走了出来。 朱翊镠三人接过碗来,还能感觉到温热。 骆思恭看了眼手里的碗,有些破旧,水还有点浑浊。 正犹豫的时候,却见朱翊镠一饮而尽,骆思恭也咬了咬牙喝了下去。 一旁的陈矩出身贫寒,喝碗水自然也是不矫情。 “多谢大姐了!” 朱翊镠把碗还给了农妇。 农妇摆了摆手:“三碗水还算个什么。” “看你这后生长得俊秀,也不像是个坏人。” 今天的朱翊镠成功解锁了靠脸喝水的成就。 “大姐,我这一路走过来,看着周围的村子不是在忙着搬运东西,就是在办丧事,这是发生了什么?” 朱翊镠问道。 听到朱翊镠问话,农妇连连摇头:“城里的那些大商人都搬到村里来了。” “那些大商人听说是被官儿给逼走了,而我们这些村子大都是靠挖燧石过活。” “现在这燧石都被官府抢走了,我们要是再不去商人那里帮帮工,怕是活不下去了。” “府城里的那些人也不好过,都被挨家挨户的搜燧石。 名义上是搜燧石,那些当差的手脚可是不干净着呢。” “办丧事的那些村子就是死了人呗,那知府狗官,就在府衙前面打死了八九个人哩……” “现在这日子怎么过? 我家还算是好的,比起他们我家就没了百斤燧石罢了。 但天还没亮孩子他爹就上山了,要是能碰到些野兔野鸡就好了,还能给我儿吃些肉……” 朱翊镠只是一问,农妇便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开始诉苦。 朱翊镠实在是没有想到,区区一个知府,怎么能如此的一手遮天? 逼走富商富户,肆意打杀百姓。 “你们没有去找巡抚、按察使告状吗?” 朱翊镠继续问道。 “官官相护哩,我们这都是平头老百姓,哪能斗得过官府?” 农妇叹了口气。 朱翊镠默然良久,看向了那个穿着袄子的小孩子。 “大姐,你家孩子几岁了? 可曾蒙学?” 农妇有些骄傲的昂起头来:“我儿今年四岁,别看他小,连百家姓都会背了。” 但说完,农妇又是眼神一黯:“这乡里的先生是个好人,年纪轻轻的一边给孩子们教书一边就考中了秀才。” “但我听说前几日他从外地游学回来,替我们这些农户说话,就被那个该遭天打五雷轰的知府抓进了大狱里了,现在生死不知,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教我儿读书了。” “我还有个大儿子。 他十一岁那年,这里闹饥荒,他生了病也没有银子治,就这么走了……要是他能活到现在,可能跟你是一般大。” 农妇看着朱翊镠的眼神之中带着复杂的情绪。 是思念? 是愧疚? 是无力? 是羡慕? 大概都有。 这就是身处最底层的大明百姓,一旦遇到天灾人祸,便没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但若是让他们填饱肚子,他们就是大明最辛勤和温顺的劳动者。 农妇就在那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小孩子进进出出的搬出来三个木凳给朱翊镠三人坐下了。 才四岁的小孩子,就懂得招待客人了。 穿的袄子虽然破破烂烂打着补丁,但是还是干净的。 给朱翊镠等人搬完凳子之后,他就安安静静的拿着自己的小木凳坐下听着母亲讲的话。 “……就希望以后能够老天爷保佑,风调雨顺的多长庄稼……”农妇还在说着,门口就又传来了声音。 “孩子他娘,聪儿,快出来看看我给你们带回来什么了!” 话音未落,木门就被一只带着老茧的手掌推开了。 来人身材魁梧,手里拎着两只野兔。 “爹!” “孩子他爹!” 小孩子和农妇惊喜的迎了过去。 汉子看了一眼院子,憨厚的笑了笑:“咱家来客人了?” 农妇转过头来笑着说道:“是啊,他们是从京城来的,路过咱家门口就讨了碗水喝。” 闻言,汉子就把野兔递给了农妇:“还好今天运气好碰到了两只野兔,要不然还不知道拿什么招待客人呢。” 第49章 您得为我们这些官员做主啊 把野兔递给农妇之后,汉子一边走进房里一边还不忘叮嘱道:“孩子他娘,野兔子皮给好好剥一下别弄坏了,还能卖点银子呢。” 农妇嗔怪道:“还用你说? 三位倒是贵客来了,要不然往日都碰不到野兔子哩。” 说着,农妇就满面笑意的转过头看向了朱翊镠等人坐的地方。 但只剩下了三个空空荡荡的木凳。 “聪儿!” 农妇宋王氏心里咯噔一声,自己的儿子和那三个人都不见了! 想不到自己竟然是引狼入室! “孩子他爹,孩子他爹!聪儿被拐跑了!” 宋王氏大声喊道。 一听这话,那汉子从房里冲了出来。 “爹,娘,你们愣在院子里干嘛?” 突然,孩子小小的身子从门口冒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母。 看到孩子回来了,宋王氏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吓死为娘了。” “那三位客人呢?” 汉子问道。 “那三位客人登上马车离开了,要我给阿娘和阿爹道声谢。” 孩子回答道。 “还想留他们吃个饭呢。” 宋王氏轻叹道。 “我看啊,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贵人,是人家不忍心在咱家吃这不易之肉。” 汉子望向门口说道。 “对了,阿爹阿娘,那个穿着白袍的客人说,聪儿这个名字太小,他自作主张给我取了个名字。” 孩子说道。 汉子蹲下,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问道:“那给你起了个什么名字?” “他说鸿渐于陆。” “宋鸿渐,字于陆。” 鸿渐于陆。 宋家汉子和宋王氏没读过书,但是这个名字一听便是不凡。 “那可是要多谢那位小先生了。” “聪儿以后就是你的小名了,大名便叫宋鸿渐,字于陆。” 宋父一锤定音。 “现在给聪儿起个表字,是不是早了些……”宋王氏有些犹豫。 “咱们小老百姓,有那个小先生起表字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宋父一脸肃然。 “能有表字的,可都是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啊。” 宋王氏也深以为然的附和着。 而宋鸿渐就懵懂的听着自己的父亲母亲的对话。 “咱家聪儿也是有福的。” 宋王氏笑道:“今天就吃顿肉庆贺庆贺。” 宋父忽然开口说道:“孩子他娘,记得把兔子留一只。” “没准那个小先生回来的时候还路过咱家。” 宋王氏白了一眼丈夫:“这还用你说。” 说完之后,她就美滋滋的拎着两只野兔进了房里。 又启程上路的朱翊镠剑眉一直紧锁着。 “万岁爷,这武昌府怎么变得如此的民不聊生?” 陈矩有些不解。 “官欺民。” 朱翊镠冷冷的吐出来三个字。 淳朴的百姓都如此被欺压,天下又有多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好一个刘焘!朕就要见识见识这个武昌地界的土皇帝!” 朱翊镠怒极反笑。 骆思恭闻言心中一凛,天子一怒,必是流血千里伏尸百万。 “派锦衣卫乔装打扮,以随行官差的身份快马入武昌。” “就说朝廷派的新任湖广道监察御史祝一流马上到达武昌。” …… “大人,大人!” 醉眼迷离中,刘焘隐隐约约听到衙役的呼喊。 “有何事。” “没看到本官正在饮酒吗?” 刘焘挥了挥手。 “怎么,你也想喝几杯?” 衙役连忙摇头:“属下不敢!” “府衙外有自称湖广道监察御史的随行官差,说是监察御史即将到我武昌。” 说着,衙役就把文书拿了出来。 “大人,这是监察御史的文书。” 一看鲜红的大印,便知是朝廷之印。 “什么!” 一旁的同知范爱众打了个冷颤。 “监察御史?” 一见此,范爱众急忙摇醒又要合上眼睛的刘焘。 “大人!是监察御史!不会是来查我们的吧?” 范爱众没有了往日的盛气凌人,狗仗人势。 一听这话,刘焘立马也是清醒过来。 “赶紧,赶紧把酒宴撤掉!” 刘焘吩咐左右。 “爱众,你我二人赶紧沐浴一翻,换身新官袍。” “另外,令武昌府所有官员全都放下手中的事情,随本官一起去城门口迎接御史!” 刘焘反倒是冷静下来。 “会不会是针对我等而来……” “若是要查我等,何必大张旗鼓的通知我们? 本官看来,不过是想多要些好处罢了。” 武昌府城前。 武昌知府刘焘带着一众武昌府官员在此等候着湖广道监察御史。 刘焘看向了一旁的同知范爱众,“城中的百姓们都安抚好了吗?” “大人您就放心好了,一切安好。” 范爱众回应道。 “那酒宴如何了?” “已经抓了几个厨子来,在府衙开始做菜了。” 刘焘这才放下心来,看着远方静静等待。 没过一会儿,两家马车便来到了城前。 “湖广道监察御史祝一流驾此!” 车夫高喊道。 一听此言,刘焘就急忙上前,带着众官员恭敬的行礼道:“武昌知府刘焘恭迎御史大人。” 朱翊镠掀开车帘,看着刘焘,淡淡的回应道:“刘大人倒是有心了,就是叨扰各位了。” 范爱众偷偷瞄了一眼来者,虽然眼见年纪不大,但身上积压的威严,让他心里有点发颤。 这个年纪,能坐上监察御史的位置,怕是大有来头。 “这是我等应该做的。 大人,还是随我去府衙吧,我已经安排人在府衙为大人设宴接风洗尘了。” 刘焘继续道。 朱翊镠闻言,便带着由司礼监随堂太监陈矩和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装作的随从朝着城内走去。 一路上,刘焘和范爱众等官员都暗暗心惊着新任监察御史的年轻和谈吐不凡。 这等定然是权贵子弟,妥妥的金大腿了。 若是招待好了,平步青云岂不是指日可待? 不同于武昌府官员心里所想,朱翊镠却是在仔细的观察着城内百姓的模样。 “这武昌街上的百姓为何仅有这些? 武昌可是大府,不应是繁荣无比?” 朱翊镠开口问道。 “回禀大人,武昌盛产燧石,城中很大一部分百姓听说陛下急需燧石,纷纷自发去挖取燧石了。” 刘焘笑着说道。 朱翊镠闻言,微微颔首,便不再言语,但在心中冷笑着,这等拙劣的谎话也不知刘焘是怎么样说出口的。 …… 武昌府衙。 一队队衙役列阵府衙之前。 “我等叩见御史大人!” 几十个衙役大喊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就随着刘焘走进了府衙。 看着穿过大堂,府后的院落宽阔无比,假山流水,盆栽与树木皆是十分精致,定是每日经过人专门修剪的。 区区知府的后府的装饰如此华丽,岂应如此? “祝大人,您请上座!” 刘焘笑容满面的说道。 “刘大人太客气了,你是官场前辈,本官岂能做在上座?” 朱翊镠也同样打着官腔。 “此言差矣!祝大人年轻有为,身为御史替皇上巡视湖广,不做上座,岂不是我等对皇上的不敬? 大人可莫要让我们难做啊。” 刘焘又道。 听到这话,身后的官员们也都连连应和。 朱翊镠一边心里感慨着这官场老油条,一边就坐了下来。 随着宴会的进行,看着一道道菜上来,朱翊镠越看越心惊,好似每一道菜都是经过精心炒作,用的材料也是极尽奢华。 自己在宫里的膳食也莫过于此了。 “这个菜到这儿应该行了,无需这么多了,若是吃不完可是会浪费不少,花掉不少银子。” 朱翊镠开口说道。 “这是大人第一次来武昌,我身为武昌知府,定要为大人尽一下地主之谊。” 刘焘笑着回应道。 “来,让后厨继续上,把武昌的特色皆让大人品鉴一番。” 刘焘看着一旁的下人说道。 朱翊镠脸色愈发冰冷,“到这里可以了,不用太多了。” 见朱翊镠脸色不对,刘焘急忙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要上了,你们都下去吧。” “诺!” 下人们闻言急忙走了出去。 “刘大人这院落可着实漂亮的紧。” 朱翊镠面色稍缓。 一提到这里,刘焘不禁洋洋得意:“祝大人可是好眼光!为了建这处院落,可是让周围好几户人家都让出来了田地,请了苏州的匠人,花了数万两银子才修建而成。” “以后这武昌后任的知府,都得感谢感谢我刘某人。” 朱翊镠心中杀意更甚。 侵占民宅,万两建院。 可恨!该杀! 深呼吸一口之后,朱翊镠又冷静下来了,他倒是要看看,这刘焘还有些什么花样。 “听闻武昌府上贡的燧石为湖广之最? 等这武昌府的燧石送到京师之中,定能让陛下开心不已。” 朱翊镠开口道。 “能为陛下,为大明做点什么,这是我们做为臣子的荣幸啊!” 刘焘继续道。 但朱翊镠话锋一转,“不过听说你武昌府强行从百姓那里抢夺燧石燧石……” “大人,冤枉啊!我们武昌虽有交上了很多燧石,都是百姓们的一片心意啊。” 刘焘故作冤枉的说道。 说着,刘焘就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叠银票。 “大人,您可要为我们武昌的官员做主啊!” 第50章 你也配? 见此,朱翊镠不动声色的从刘焘手里接过银票。 银票的面值都是为一百两,粗略估计这一叠是不下三五千两。 在身后侍从的骆思恭和陈矩心里骂刘焘愚蠢不下千次。 拿银子贿赂当今皇上? 给你这贪官做主? 这刘焘当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见罪证到手,朱翊镠笑容灿烂,转手把银票塞到了袖中。 “不知刘大人和诸位大人有什么冤屈?” 看着朱翊镠把银票收下了,刘焘也是面上笑容更甚。 这时候,同知范爱众及时开口道:“祝大人,您可是有所不知。” “周边几府眼红我武昌府所上贡的燧石,都是暗中收买武昌府的百姓,鼓噪他们闹事,我和府尊大人都是苦恼无比……” “是啊,这等恶意中伤,请大人明鉴啊!” “大人明察秋毫,定能还我们武昌一片朗朗晴天。” 武昌府的官员们分分开口。 蛇鼠一窝,多么可笑。 这一切在朱翊镠眼里都像是一场闹剧。 朱翊镠端着酒杯,嘴角带着冷笑:“好说好说,本官定然不会冤枉诸位大人的!” 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临近离席之机,范爱众附耳对刘焘说道:“大人,今夜可是给御史大人安排个什么……” 刘焘看了一眼已经喝醉的朱翊镠有些迟疑。 “大人,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哪有男人不喜欢貌美如花的女子?” “既然如此,府里还有几个妙龄女子尚是完璧之身。 本官只能是忍痛割爱,挑选一个送到这祝一流的房里了。” 刘焘神色有些肉痛道。 见两人窃窃私语,朱翊镠又开口问道:“刘大人,这武昌府下辖的几个县的知县如何?” 刘焘精神一振,这就是投桃报李吗? 这么快就帮助自己排除异己巩固权势? “祝大人,纠劾官员并非本官之职,传出去恐怕令人非议……”刘焘装作极为的为难。 朱翊镠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祝某对刘大人是一万个放心,还请刘大人直言不讳。” 刘焘心中喜悦不已但没有表露:“祝大人先休息,至于公事咱们明日再慢慢谈也不迟。” 朱翊镠面露不悦的说道:“刘大人这是看不起我祝某?” “祝大人误会了,本官今晚回去列个单子呈与大人。” 刘焘正色道。 朱翊镠装作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劳烦刘大人了。” 等看看明日刘焘列的单子,被弹劾的十有八九就是个好官了。 朱翊镠心里想着。 这一场酒宴,刘焘范爱众等人满意不已,觉得已经拿捏了新来的监察御史。 朱翊镠也满意不已,自己已经基本掌握了刘焘范爱众等人的罪证。 只有知道朱翊镠真实身份的陈矩和骆思恭都是心惊胆战,生怕皇上突然暴起,一怒杀人无法收场。 “本官已经被大人安排了下榻的地方,祝大人请。” 刘焘起身说道。 “刘大人真是太客气了,祝某受之有愧啊。” 朱翊镠也起身道。 刘焘本就喝了不少的酒,一站起来,就有些犯头晕,身子一歪就靠在了朱翊镠的身上。 朱翊镠的眉头紧皱,这扑面而来带着酒气的老男人,让他忍不住想给刘焘两个大耳刮子。 臭男人,你也配靠着朕? 但刘焘偏偏还不识相,一只胳膊就搭在了朱翊镠的肩膀上,醉眼迷离的说道:“祝老弟啊,老哥我包你在武昌府吃好喝好玩好!” 这个刘焘胆敢叫当今天子老弟? 朱翊镠勉强的点了点头,一脸厌恶。 但刘焘丝毫不觉:“今晚哥哥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哈哈哈哈哈……” 说着,刘焘等人就猥琐的笑起来了。 当朕的哥哥,你也配? 朱翊镠眯起眼睛,杀意凛冽。 骆思恭握紧了袖中的短弩,神经绷紧等待着皇上的命令。 好在,朱翊镠不动声色的把刘焘推开了:“那就多谢刘大人的好意了。” “本官也有些乏累了,就先回去歇息了。” 说完,朱翊镠就在下人的带领下走向自己的客房。 刘焘安排的客房中,一个妙龄少女双臂抱着膝盖,畏惧的看着门口。 少女清丽的脸上隐隐约约还有着眼泪流过的痕迹。 不知何时离开的同知范爱众就在这里,满脸的不悦。 见此,他半是安慰半是威胁的对少女说道:“今夜你只要把这个御史大人伺候好了,本官就答应你,多给你家十两银子如何?” “想想你那生着重病的弟弟,若是没有银子该怎么活下去?” 第51章 我等救驾来迟! 一看到朱翊镠走远,刘焘就“呸“的一声:“什么东西!跟我在这里装清高?” “刚刚拿老子银子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副模样了。” “这个姓祝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掀不起来什么浪花。” 等到朱翊镠来到房间,范爱众早就不见了踪影,就只剩下一个楚楚可怜的少女站在床榻旁边。 “大人……奴家伺候您更衣沐浴……”少女颤颤巍巍的走向朱翊镠。 烛光下,看着来者俊朗的面容,少女心中的恐惧竟是少了几分。 她本以为来者会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没想到是个少年。 朱翊镠心中压了无数的怒火,看着眼前可怜的少女,更是抑制不住的生气。 “你先出去吧。” 朱翊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 “大人,您是嫌弃奴家吗……奴家还是干净的身子,您不要赶我我……”少女带着哭腔的乞求道。 朱翊镠道:“那刘焘和范爱众可是威胁你了?” 少女白皙的脸庞流过了两行清泪,却又不敢点头。 “这样吧,我再叫下人拿个床铺过来,就委屈你打地铺吧。” “今夜一过,这武昌府的天就该晴了。” 朱翊镠轻声道。 少女点了点头,有些痴迷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气质独特的男子。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会让自己感到心安和信服。 少女心里想着。 说完,朱翊镠就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骆思恭和陈矩都恭恭敬敬的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巡防都已经是被锦衣卫接管了。 “陛下。” “万岁爷。” 两人一边行礼一边低声道。 朱翊镠摆了摆手,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今日这个知府刘焘朕可是开眼了。” “颠倒黑白,鱼肉百姓,横行不法,贿赂上官……” “他的罪名,朕砍他一百颗脑袋都不够!” “皇上息怒!” “骆思恭。” 朱翊镠转过头。 “臣在。” “拿着朕的手谕,火速去湖广都指挥使司和襄阳卫千户所调集一千兵马,明日一早就马上动手!” “这些狗官一日不除,朕就一日心里难安!” 朱翊镠冷声说道。 “臣谨遵陛下谕旨!” 骆思恭领命,匆匆而去。 第二日。 少女睁开了朦胧的睡眼,摸了摸身上完好的衣物,心里松了一口气。 随即,少女起身看向床榻,但床榻上已经是空无一人。 府衙之中,朱翊镠面色冷峻的翻看着武昌府历年的账本。 以朱翊镠学习多年数学的眼力,自然就看出来了账本里面的诸多漏洞。 “祝大人这一大清早就忙起了公务,实在是令我等汗颜啊。” 范爱众扯起来一丝笑容走了过来。 “范大人。” 朱翊镠点了点头。 但此时,范爱众敏锐的发觉到,朱翊镠身后昨日还站着的一个随从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到这里,范爱众一下子就警觉起来:“祝大人,您昨日的一个随从怎么不见了踪迹?” 朱翊镠高看了这个范爱众一眼,淡淡道:“被本官派出去做事了。” 范爱众察觉到不妙,出言威胁道:“希望祝大人不要做一些有伤我们感情的事情。 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武昌府的一亩三分地上,还是我们说了算的。” “好一个强龙不压地头蛇。” 朱翊镠忍不住鼓起掌来。 “那我这条过江龙,就非要会会这武昌的地头蛇了。” “不自量力!不知死活!” 范爱众冷冷的看着朱翊镠。 “有银子一起拿,你这姓祝的为何要来坏规矩?” “本官不知道你身后有什么人,也不想知道。” “但是只要你今日惹了我刘某人,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知何时,刘焘缓缓走进了府衙大堂。 “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 刘焘盯着朱翊镠说道。 “你也配?” “你这等欺压百姓的狗东西,也配任官?” 朱翊镠一步一步走过去,坐在了府衙的正堂座椅上。 “既然冥顽不灵,就怪不得我刘某人心狠手辣了!” 刘焘怒极反笑。 “来人!” 刘焘一喊,几十个身强力壮的衙役出现在了大堂之前。 “此人谋害了湖广道监察御史祝大人,偷了其牙牌文书,乔装打扮实在是罪大恶极!” 刘焘指着朱翊镠说道。 “给本官把这个贼子抓起来!” 朱翊镠身后的陈矩站了出来,高喝一声:“你们谁敢!” 唰唰唰! 朱翊镠旁边的七名锦衣卫齐齐拔刀! 刘焘见此仰天大笑:“就凭你们几个人? 哈哈哈哈哈哈……” 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府外传来: “我等救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第52章 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哐! 原本紧闭的武昌府衙大门轰然倒下,扬起了无数尘土。 一名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带领着数百身着铠甲的将士迅速包围了府衙大堂。 “放肆,这里是武昌府衙!谁敢擅长官府禁地?” 刘焘见状不妙,高喝道。 武昌府同知范爱众也同样站出来呵斥道:“大胆!锦衣卫竟然与地方军队相勾结,你们是想造反吗?” “胆敢喊出救驾,难不成堂上这人就是你们谋逆的同伙?” 为首一人锦衣卫没有多加理会,而是径自来到了府衙大堂之中。 “臣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救驾来迟,请陛下责罚!” “哈哈哈哈哈哈,他说陛下? 我武昌府要是还有皇帝,那就是本官!” 刘焘嗤笑道。 朱翊镠没有理会,淡淡道:“不迟。” 说完,朱翊镠就环视着大堂的衙役们:“朕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负隅顽抗。 下场是就被地格杀!” “第二,放下武器。 朕不会株连一个无罪者。” 范爱众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指着朱翊镠高声说道:“此贼伪称天子,此谋逆之罪实不容赦!” “你们如此围攻府衙,也是同罪!” 但将大堂团团围住的军士们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反应。 他们没有想,把一支带甲的千人军队连夜调集过来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此人一会儿称自己为湖广道监察御史,一会儿称自己是皇上,满嘴谎话,岂能信他?” 刘焘道。 见衙役们还在犹疑,朱翊镠道:“没错,朕的确不是湖广道监察御史。” “朕乃是大明天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司礼监随堂太监陈矩转身过来,把天子的衮袍展开,披在了朱翊镠的身上。 “奴婢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余将士齐齐单膝下跪高呼! 昨夜已经见过天子手谕和锦衣卫指挥使腰牌的襄阳卫千户哪会有半分迟疑。 更何况皇位都可更替,天子岂能没有可能来湖广? 关于皇位易手,满天下早就传的神乎其神。 “诸位平身。” 朱翊镠亲自系好了腰带,清声道。 诸将士纷纷起身,余光敬畏的看着堂上的天子。 少年天子,皇威滚滚! 刘焘和范爱众见此,都愣住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刘焘状若疯癫。 另一边,衙役们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走出大堂。 印信可以作假,君王之威如何作假? 衙役们仅仅被朱翊镠扫过一眼都觉两股战战,惊吓不已。 不要以为底层的官差小吏愚蠢,在某些方面的审时度势,他们甚至比某些“大人物”更强。 “他是冒充的,他是假扮的!” 刘焘怎么会相信眼前的一切? 朱翊镠冷冷的看着刘焘:“把你的罪行和党羽一一招出来,朕可以饶你的妻儿老小一条命。” 但刘焘却是不慌不忙的坐下,范爱众同样的一言不发的跟着刘焘坐下。 “皇上,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你了。” “我昨日就觉得你不对劲了,所以早已经调集了武昌卫五千人,过不了多久就会赶到。” 刘焘给自己缓缓的倒上了一杯热茶。 朱翊镠饶有兴趣的问道:“朕哪里有问题?” “是谈吐? 见识? 还是官场习惯?” “公文牙牌都是真,有何破绽?” 刘焘摇了摇头:“皇上一切都做的很好,朝廷之事如数家珍,见多识广谈吐不凡,且通晓我官场之道。 “ “开始我也没觉得,但是有一个最大的漏洞。” 朱翊镠问道:“是何?” “年岁。” 刘焘也乐得拖延时间来回答。 “张相爷乃是湖广的神童,尚且也不能十五六岁就能做到监察御史之职。” “那朕要是十五六岁中进士就授官监察御史呢?” 朱翊镠反问道。 “我朝太祖高皇帝设立监察御史,虽然只有正七品,但是位卑而权重。 即使是连中三元的状元也不可直接授官监察御史这种地方大员。” 刘焘不紧不慢的说道。 “皇上,我刘焘为了您的一道旨意,可谓是兢兢业业了,今日您却是调兵要杀臣,实在是令人寒心。” “现在已经撕破脸皮,刀兵相向了。 您虽不念君臣之情,但臣毕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 毕竟您是皇帝,我是臣子。” “只要您立即下诏,我立马带着家眷离开武昌府前往西南,保证不动您一根毫毛。” “你这是在威胁朕吗?” 朱翊镠的双眼眯了起来。 第53章 全部捉拿归案! “如果皇上非要认为是威胁,那便算是吧。” 刘焘微微一笑道。 “皇上乃是九五至尊,我们这几条贱命自然是抵不过的。” “但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皇上可是要考虑清楚了。” 看着刘焘智珠在握的样子,朱翊镠又慢慢坐了下来:“你刘焘能在武昌府呼风唤雨,倒也有几分能耐。” 就在这个时候,府衙之外一阵疾驰的马蹄响起。 刘焘笑道:“皇上,对不住了。” “我的武昌卫已经来了。” 几个披甲带挂的锦衣卫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启禀陛下,武昌卫千户所千户涉嫌谋逆,贼酋已经伏诛!” 随行的锦衣卫千户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捧上一个木匣。 “陛下,木匣之中便是贼子的首级。” 朱翊镠点了点头,戏谑的看着刚刚还志满意得的刘焘。 “怎么会,怎么会……”刘焘两眼无神的瘫倒在椅子上。 范爱众这时突然起身,在朱翊镠前跪倒:“陛下,冤枉啊陛下!” “都是刘焘这个贼人逼我做的这些恶事啊,请陛下明鉴啊!” 看着痛哭流涕不断磕头的范爱众,刘焘气的一魂升天,二魂出世:“范爱众!你!你!” “平日里本官待你不薄,你却如此对我。”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面对范爱众的背刺,刘焘愤怒无比,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一时间,两人扭打在一团,官袍都被撕的稀碎。 朱翊镠也不着急,静静的看着两人的闹剧。 突然之间,两人同时松开了手,径自朝着朱翊镠扑了过去。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第一时间劫持皇上,然后再寻找时机离开保全性命。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陈矩和骆思恭等人着急不已,但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砰! 砰! 在刘焘和范爱众难以置信的眼神之中,朱翊镠面无表情的从袖中掏出了一把短铳,朝着二人连开两枪。 这把短铳自然是朱翊镠早早让工部尚书曾省吾设计的。 跟三眼铳差不多,但使用燧石点火发射。 由于体积较小,只能储存三发的火药。 这是朱翊镠一直放在身上,用于保证自己生命安全的底牌。 被击中的二人瞬间倒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袭杀君王,你二人罪加一等。” “保护皇上!” 骆思恭等一众锦衣卫回过神来,纷纷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将两人团团围住。 刘焘惨笑一声道:“成王败寇。” “反正老子这些年在武昌府。 做这个土皇帝也够本了,今日就给我二人一个痛快吧。” “想要可死没那么容易,朕要当着武昌府百姓们的面,将你犯下的罪行一一宣判再处斩。” 朱翊镠冷冷的说道。 “押下去!” “是。” “襄阳卫将士随锦衣卫前往武昌府各处,捉拿刘焘同党!” 朱翊镠继续道。 “骆思恭。” “臣在。” “东厂在武昌府有暗子,你与他们一起将刘焘范爱众等人抄家!” “其家眷也统统送入大牢,一个也不能跑!” “是!” “我等谨遵陛下谕令!” 骆思恭抱拳,带着襄阳卫的军士匆匆的离去。 河夏县。 原本用来审判罪犯罪行的大堂,此时却是布满一张张案桌上面摆满了珍馐美食。 堂中都是河夏县的一众官员:县尉、县丞等等。 他们一并饮酒寻欢,庆祝着燧石的顺利运送。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你们就是这样为皇上治理河夏县的?”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大堂。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县衙?” 河夏县县令眯起眼睛问,大声呵斥道。 “本官为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奉陛下之命,抓捕你们这些狗官入大牢!” “怎么可能? 皇上怎么会管我们这个小小的县城?” 骆思恭说完便没有理会,转头对身后的几十个襄阳卫军士吩咐道:“将这些官员全部给我拿下。” …… 仅仅两天,骆思恭就将刘焘党羽的数十个官员尽数抓捕归案。 就是这一趟抓捕,让这些贪官污吏丑态毕现。 “启禀陛下,武昌府所有的涉事官员都被抓入了府衙的大狱之中。” 骆思恭单膝跪地,恭谨的对着朱翊镠说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这等鱼肉乡里,官官互相勾结,视百姓性命如草芥的人,怎么配做我大明的父母官?” “传下去,明日午时,就在武昌府衙之前,将这些狗东西全部问斩!” 朱翊镠杀意凛然的说道。 “是,陛下。” 骆思恭领命而去。 第54章 你们可以走了 “万岁爷,对刘焘和范爱众等人抄家的财物已经轻点完毕。” 陈矩捧着账本走了进来。 朱翊镠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几天他连武昌的府衙都出不去。 因为天子驾临武昌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嗤之以鼻。 但武昌府被修好的大门却是真的紧闭。 短短的两日已经来了不下数千的百姓了。 有些相信皇上来了武昌的百姓们,纷纷堵在武昌府的衙门门口张望。 他们都是在好奇当今天子的模样:是不是真的长得像一条龙? 据说见过真龙可以延年益寿或者是带来好运,这种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纵然是不相信皇上真的到武昌府的百姓们也都闲着没事儿往武昌衙门前溜达。 无论如何,作威作福的贪官污吏已经不见了。 “朕就不看了,你给朕念念。” “此次抄家,共查出财物黄金首饰器具一万一千三百五十两,白银二十九万七千八百两,房契十三张,绸缎一百四十匹,玉器二百三十三件……”陈矩对着账本念来起来。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朱翊镠轻轻说道。 “张先生所澄清的吏治,也只能触动其表,不能革除其根啊。” 陈矩沉默不语,听着天子所言。 “张贴告示,所有被抢夺燧石的百姓都可来武昌府衙核定损失,领取补偿。” “趁机压低燧石价格的商贾,扣其两成作为责罚。” “胆敢冒领者,轻者杖责五十,重者关押入牢!” 朱翊镠负过手吩咐道。 “那钱财……” “刘焘范爱众的这些钱财用于赔偿百姓,剩下的都运回朕的内承运库吧。” 看陈矩还没有退下,朱翊镠问道:“还有何事?” 陈矩道:“启禀万岁爷,现在大牢里还关押着数个百姓……” “百姓? “朱翊镠不解道。 “就是当日在府衙前要向刘焘讨说法的那几个百姓。” 陈矩躬身说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带朕过去看看。” “万岁爷,这大牢污秽无比……您乃是千金之躯……” 朱翊镠摆了摆手说道:“无妨。” …… 在陈矩的带领下,朱翊镠走进了武昌府的大牢里。 牢头和狱卒们怎么还会不知道眼前的少年是当今天子? “卑职叩见……” 朱翊镠没有看一眼正欲行礼的牢头,便径自穿了过去。 牢头和狱卒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日里没少作威作福的折磨这些百姓了。 跪在地上的牢头心里发颤,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当今天子。 朱翊镠自然是闻到了这股恶臭和腐朽的味道,这味道充斥在阴暗无比的地牢里的每个角落。 快步穿过了一间间牢房,陈矩就在转角的牢房前面停了下来。 “万岁爷,就是这间。” 陈矩低声道。 朱翊镠微微颔首,陈矩领会就把牢门推开了。 哐! 还躺在干草上的几个遍体鳞伤的百姓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向门口。 “狗官……”即将出口的骂声戛然而止。 昏暗的光下,他们看清了来者并不是刘焘,而是一个俊朗非凡的少年。 “让诸位受苦了。” 朱翊镠看着遍体鳞伤的几个人轻声说道。 几人都十分警惕,一人开口说道:“你是谁? 刘焘那狗官呢?” 朱翊镠没有开口,一旁的陈矩朗声说道:“皇上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行礼。” “皇上?” 几个人听到这句话,面面相觑。 “肯定又是那狗官想出来的阴谋诡计想要蒙骗我们!” 一人说道。 “皇帝老儿现在还在京城呢,怎么可能来我武昌府?” 旁边那几个人都点了点头:“要杀要剐就给个痛快。” “十八年后爷爷照样还是一条好汉。” “放肆!” 陈矩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变。 “无妨。” “朕在京城接到东厂奏报,于前日到的这武昌府。” “武昌府的刘焘、范爱众等人鱼肉乡里,迫害百姓,朕已经将其党羽统统关押起来了。” “明日午时,他们就会在武昌府府衙之前被问斩。” 朱翊镠一字一句的说道。 “刘焘他,他完了?” 李老六一脸的不可置信。 “刘焘横行不法也是朕之过也。 现在你们可以离开了,官府会给予你们一笔抚恤的银子。” “您,您真的是皇上?” 刚刚还硬气无比的几个人现在都有些惶恐不安了。 “假冒皇上的是死罪。 再说了,朕装给你们看有何意义?” 朱翊镠说道。 这几人现在才梦初醒,纷纷跪地行礼。 “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55章 斩立决! “都不必多礼。” 朱翊镠沉声说道:“你们都是朕的子民,平白遭受如此的灾苦,朕也是于心不忍。”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子突然不住的磕头道:“皇上,皇上,您快救救这个秀才吧!” 旁边的几个人也开始磕起头来。 “秀才?” “皇上,这个秀才为了我们这些农户挺身而出,他才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啊……”中年男人有些哽咽的语无伦次。 “我们这些穷人家,一直看不起什么酸读书人……但我们都错了。 这个秀才才是真正的文人,骨头硬的很。” “他现在在哪里?” 朱翊镠问道。 “皇上,他就是在隔壁的牢房里面。” 朱翊镠闻言,转身就推开了隔壁的牢门。 只见那干草堆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衣袍上带着无数血迹的瘦削年轻人。 陈矩快步走过去,但是年轻人没有任何的声响。 陈矩伸出手指放在年轻人的鼻前,脸色大变:“万岁爷,这人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朱翊镠闻言神色凝重:“赶紧叫人过来,将他抬出去。” “去把全武昌府最好的大夫请来为他诊治。 武昌不行,就湖广道,湖广道不行,就去京城派御医过来。 无论如何,朕一定要把他救活。” 几个百姓都站在大牢门口张望着。 没过一会儿,几个锦衣卫从外面走了进来,将这个读书人小心翼翼地抬了出去。 “秀才,秀才……” 面对几人的呼唤,秀才的脸上还是没有半点血色,更不要提有所回应了。 “皇上,皇上,你一定要救救他啊。” “秀才是无辜的。” 朱翊镠点了点头:“朕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救他。 你们几位也速速回家,好好休养吧。” …… 处决武昌府知府刘焘等贪官污吏的消息早已经是满城皆知。 还未到午时,围在武昌府府衙长街的百姓们就已经是围了一圈又一圈。 “带犯人入场。” 府衙的大门顿时大开,刘焘范爱众等人早就没有了往日的不可一世,都是披头散发的被官差押送着。 一个个跪朝着百姓。 “呸!刘焘你这狗官!你们全都该死!” “我那可怜的孩儿啊,皇上亲临,这些畜生就要死了,你快看看啊……” 愤怒的百姓们不仅咒骂,更是把手中的烂菜叶臭鸡蛋一个个的扔过去。 朱翊镠换上了衮袍,也从府衙大门走出。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锦衣卫、将士和官差纷纷跪地行礼。 随后便是无数的百姓山呼海啸着:“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镠大步流星走上判决台,端坐下之后,朗声说道:“诸位平身。” “以武昌府知府为首的刘焘等贪官污吏,沆瀣一气,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草菅人命。 此罪,天不容恕!” 许多百姓都是第一次见到天子的真容。 都在下面低声议论。 “皇上的年纪看起来跟我儿差不多大呢。” “皇帝没有长龙角呢。” “皇上长得可真俊呢!” …… 朱翊镠没有理会百姓的议论,继续开口道: “选官非人,是朕之过也。 然朕即位不过数月,承父兄之业,夙夜难寐。” “天下百姓乃是我大明之基。” “为官者更为百姓之奴仆,解决百姓之难事。 清理冤狱,矫正枉司。” “吾皇圣明!” 朱翊镠威严的高声道: “午时已到,斩立决!” 一位位刽子手都在自己的砍刀上喷洒着清水。 轻轻擦拭之后,双手紧握着刀柄,将沉重的大刀狠狠挥下! 刹那间,府衙之前,流血不止,人头滚滚! 他们有些人到死都不敢相信天子竟然真的驾临了武昌府。 汩汩鲜血浸染在了长街上,换来的说百姓们的欢呼。 “皇上圣明!” “狗官终于死了!” 朱翊镠双手微微下压,百姓们的声音渐渐平息起来。 “所有被抢夺燧石的百姓都可来武昌府衙核定损失,领取补偿。” “趁机压低燧石价格的商贾,扣其两成作为责罚。” “胆敢冒领者,轻者杖责五十,重者关押入牢!” 朱翊镠知道很多的百姓都不识字,更别说是读晦涩难懂的告示了。 不少百姓听到这个消息都是喜极而泣:“想不到有朝一日,能够领到官府的银子……” “皇上真是个好人啊。” “咱们的这个正旦节能过下去了……” 官吏不加害于民,君王不妄为于朝,便是海清河晏的盛世了。 一旁的陈矩倒是忧心忡忡:“万岁爷,您这离开京城的消息怕是瞒不住了……” 第56章 文官最是难缠 “瞒不住就瞒不住了,朕自有办法。” 朱翊镠宽袖一扬,“此间事了,该准备准备动身返京了。” 随着朱翊镠起身,府衙前数千的百姓都跪伏在地发自肺腑的高呼:“恭送皇上!” 朱翊镠微微颔首,径自走回了府衙。 一进府衙,朱翊镠就扶住了高墙,脸色有些发白。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刽子手枭首的场面。 那喷薄而出的鲜血与滚滚落下的头颅,让朱翊镠觉得腹部一阵翻江倒海。 “万岁爷,请您用帕子。” 陈矩适时的递过来了一条温热的手帕。 朱翊镠接了过来,敷在了自己眼睛上。 陈矩直至此时才看得到了朱翊镠作为一个少年正常的模样。 之前的一言一行,太过于老练和周到,让陈矩产生了一种天子已经是成熟稳重的中年人的错觉。 长呼出一口气,朱翊镠拿下了帕子,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 “叫骆思恭来,即刻动身回京。” 朱翊镠勉强维持着自己的威严。 “是,万岁爷。” 陈矩虽然是有几分不放心,但也不敢忤逆朱翊镠的意志。 …… 京城,文渊阁。 几日前的一场大雪刚刚平息,寒风腊月里,宫里的道路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冰。 几个小太监正在管事太监的带领下泼着热水清扫着道路,唯恐让宫中的贵人不慎滑倒而伤到。 游七每次走入文渊阁都是匆匆忙忙的,这一次同样是焦急不已。 看着全国两京十三道的赋税情况,张居正的眉头时而舒展开来,时而紧皱着。 在实行考成法之后,各地的赋税确实是比之前提高了数倍。 但是全国各地百姓的生活水平是不仅得有提高,甚至是更糟糕。 从唐朝中期以来实行的两税法,到现在已经过了上千年了。 其中隐匿户数、强加赋税、巧立名目、横征暴敛的事情比比皆是。 当日一下朝,天子就派了自己贴身的太监来为自己送了千年人参等贵重的补品。 张居正又岂会缺这些补药? 这些人参,何首乌等珍贵中药,张居正是吃了又吃,但是身子依旧是不见好转。 嘉靖朝的桂萼没有在全国推行的一条鞭法,事到如今,如果自己再不推行,那么大明以后的财政赋税也将会是一团糟。 “相爷。” 游七推门而入。 游七的这一句话,将沉思的张居正思绪拉了回来。 见张居正看向自己,游七快步向前:“相爷,出大事了!” “不要着急,慢慢说。 天塌不下来。” 张居正端起一杯热茶递了过去,沉声说道。 闻言,游七心中安定了几分。 “相爷,皇上出宫了!” 张居正点了点头:“天子年少贪玩,偶尔出宫一次倒也无所谓。” “只要不去那些烟花风月之地。 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游七急切道:“皇上现在不在京城。” “在哪里?” 张居正神色一凛。 “湖广,武昌府。” 曾经掌管着东厂的冯保已经安安心心的在司礼监等着立功养老了,而新任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也是新皇一手提拔上来的。 所以张居正就彻底失去了对厂卫的控制,无法第一时间得到关于天子的情报。 听到这个消息,张居正的脸色凝重起来:“天子为何突然动身去了武昌?” “据说是因为武昌府知府刘焘犯了大罪……” 名义上的武昌府知府刘焘,便是现在湖广道品级最高的地方官员。 湖广道的治所就是在武昌府。 但是湖广道的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皆是前两日动身入京欲贺新帝朝会去了。 一道长官竟然尽出湖广,这也是张居正知道的。 无他,湖广的江陵可是当朝首辅张居正的老家。 “刘焘……” “简直是在胡闹!堂堂一国之君,岂能够不顾自身安危擅自离开京城?” 张居正有些低估了朱翊镠的胆量。 “不仅如此,天子好像已经直接把武昌府知府刘焘、武昌府同知范爱众等人直接捉拿下狱……”游七继续道。 张居正从公桌前站起身来,神色凝重的说道:“天子到底还是个孩子。” “如此处置一个地方官员,纵然是九五之尊的君王,也会被文官所诟病。” “处置官员违法作案之事,有刑部,有大理寺,有都察院。” “天子亲自至地方处理官员,已经是数百年未见。” 游七不解道:“皇上乃是天下之主,处置两个官员还不是轻而易举?” “非也,文官非君,但其权胜于君。” 张居正摇了摇头。 第57章 那……那是皇上! “文官最是难缠。” 张居正的这一句感叹是游七所想不到的。 毕竟作为一个下人,他怎么也想不到更不理解,为什么高高在上的天下之主的皇帝竟然受文官所掣肘。 “现在这个消息已经有谁知道了?” 张居正又问道。 游七低头思索了一番:“回禀相爷,这消息是瞒不住的,估计朝中的重臣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道这个消息的。” 张居正点了点头:“现在你就带着几个得力的家丁即刻前往武昌,同时带着我的口信去兵部找兵部尚书方逢时,跟他要一件出兵的公文,万一遇到什么不测,好在路上调集千户所兵力。” “天子已经不能再在武昌待着了。 这等消息要被有些人知道了,就会威胁到天子的安危。” “正旦将至,若是天子不在,那将会是京城大乱!” 待游七走了之后,张居正轻声道:“仆就努力压制着科道官员吧……” “希望天子能够安全归来吧。” …… 张居正能想到的事情,朱翊镠同样能想得到。 所以解决完武昌府的事情之后,朱翊镠就立刻动身返回京城。 来时只有不到十人,而去时已经是有二百人的军士护卫。 这些军士都是襄阳卫千户所千户所派出的。 若不是镇守襄阳,不能擅离职守,千户都想护卫皇上一起回到京城。 夜幕降临之时,朱翊镠的车驾已经走出了武昌府几十里远,也过去了当日讨水的那家。 宋家一家已经吃完了晚饭,宋家汉子和宋王氏坐在门口与周围的街坊邻居聊着天。 “你们是不知道,我儿今日从武昌城回来说是见到了皇帝哩!” 一个老妇人咧开嘴笑着说道。 对于斗升小民来说,皇帝离他们太远了,远到只能在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出现。 “那皇帝是不是长了两个龙角,可怕的吓人?” “那皇帝老儿长得到底是啥样? 你儿子说了没有?”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问着。 老妇摇了摇头:“皇帝可不是有着两个龙角,也不是个老儿。” “听我儿说,皇帝年轻着呢,长得还很俊美哩!” 听到了老妇人这么说,一众村民们都开始兴致勃勃的想象起了皇帝的长相。 轰隆隆,一阵马车与数百骑着马的军士护卫飞驰而去。 “真是气派呀,这是什么大人物出行。” “保不齐又是哪个大官?” 但宋家汉子和宋王氏看着那一个马车是觉得十分的眼熟。 “是小先生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 就在这时,还在嬉闹的宋鸿渐跑过来,扑通一声摔倒了。 宋王氏急急忙忙把他扶起来,嘴上还教训道:“大晚上的也不小心点。” 就在宋王氏四处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没有地方摔伤的时候,竟然在宋鸿渐的手腕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手串。 当中的一个珠子在昏暗的灯光下竟然闪闪发光。 宋王氏骇然,但面上强露镇定:“孩子他爹,聪儿摔伤了,你快来把孩子抱回去!” 聊的正欢的汉子被自己的婆娘打断了有些不乐意,但一听是自己的宝贝儿子,也按捺着不悦走了过去。 一过去,宋王氏就立马拉着父子俩回了房中。 “孩子他爹,出大事了!” 宋王氏的脸上有着惶恐和惊讶。 “怎么了? 孩子怎么了?” 宋家汉子饶是身强力壮,也是担心着自家的唯一血脉。 “你看。” 宋王氏把宋鸿渐手腕上的手串小心翼翼的拿了下来。 点亮了油灯之后,手串上的珠子更是熠熠生辉。 宋家汉子仔细一看,上面竟然纹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龙! 联想到刚刚老夫人在门口所说的,当今皇帝是一个俊美的少年…… 一个答案就在两个人的脑中。 宋家汉子猛然后退几步,有些晕眩。 别说县官了,就是平日里他跟村里的里甲打交道都有些惶恐不安。 哪成想有朝一日自己如此简陋的家里,竟然迎来了皇上? “皇上在咱家喝过水了……”宋家汉子喃喃道。 下一刻,宋家汉子猛然抱起了还懵懂无知的宋鸿渐:“我儿,我的聪儿!” “这是皇上赐给你的手串!” “我宋家当真是祖坟都冒青烟了!” “读书,赶紧读书,一定要读书!” 说完,宋家汉子就转过头对着宋王氏说道:“咱家无论如何也要供应聪儿读书。” “若是有朝一日咱儿子中了进士,哪一定能成为大官!” …… 坐在马车里的朱翊镠并不知道随手的赠礼,会改变一个孩子的命运。 夜已深,朱翊镠假寐着,他总觉得今夜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第58章 什么双标狗? 夜已深,车驾一路北行。 忽然之间,咻的一声! 一支箭矢划破了长空,穿透了正在赶马的车夫的胸膛之后又插入地面,铮铮作响! “有刺客!护驾,护驾!” 前方的几名锦衣卫手持绣春刀破车而出。 两百军士四散开来,抽出刀剑警惕的拱卫天子。 而还在车内的朱翊镠猛然睁开了眼睛:果然如此! 锵的一声,骆思恭也拔出腰间的长刀,随时准备出手。 “陛下,臣先出去一探究竟。” “卿且去。” 朱翊镠的面上没有半分的惊慌,但是手心已经隐隐有了汗迹。 “来者何人? 宵小速速退去!此为官府车驾,贵人北行。 如若冒犯到了贵人,尔等罪不容恕!” 骆思恭环视四周,但在一片漆黑之中不见任何人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何必遮遮掩掩的,这车驾之中坐的是谁,你我心里都清楚。” 一道人影从黑暗中走出。 “既然知道这是陛下的车驾,你又怎敢拦路?” 骆思恭冷声说道。 紧接着,在黑暗之中又走出来成百上千的黑衣人。 “奉吾主之命,前来斩杀这昏君!” 为首的黑衣人说道。 “当今天子即位不过数月,就指挥着辽东取得了大捷,何来昏君之说?” 骆思恭反驳道。 “在武昌府,这昏君杀了多少官员?” 黑衣人反驳道。 “原来是刘焘这些人的党羽。” 朱翊镠从车驾中走了出来。 “武昌府的官员兢兢业业,为了朝廷的旨意尽心竭力,你这昏君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他们残害了!” 黑衣人的双目赤红。 “真是颠倒黑白,滑天下之大稽!” “刘焘害死了多少百姓? 敛了多少的财物? 这只知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到你口中倒是能臣干吏了。” 朱翊镠冷声道。 “那些百姓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泥腿子,岂能和刘大人相比?” 黑衣人怒意更甚。 “视人命如草芥。” “既然你这么关心你的刘大人,那你肯定很想知道刘焘的家眷现在在哪里吧?” 朱翊镠面带戏谑的看着为首的黑衣人。 “卑鄙无耻!你堂堂皇帝竟然以他人的家眷来威胁我。” 黑衣人往前踏出一步。 骆思恭等人如临大敌。 “你是什么双标狗? 你是什么脑残,智障?” “你现在带着刺客来刺杀朕,却说朕卑鄙。” 朱翊镠指着黑衣人痛骂道。 朱翊镠一边激怒着黑衣人,一边向骆思恭打着手势。 骆思恭会意,从马车底下悄悄的取来了早已经装好火药的燧发枪。 “狗皇帝,你休想再拖延时间,不会再有人来救你的。” 黑衣人首领的眼神似是要将朱翊镠撕成碎片。 “你怎么这么自信朕就没有后手?” 朱翊镠笑容灿烂。 黑衣人不语,但负在背后的手,也同样在打着手势。 身后的一片黑衣人渐渐的将包围圈收紧。 同时,有两个手拿弓弩的黑衣人已经将箭头瞄准了朱翊镠。 “射!” “开枪!” 破空声接二连三的响了起来。 朱翊镠喊完之后就迅速跳下马车。 两支利箭几乎同时而至,朱翊镠都能听到身后的破空声。 有人能够躲避过去利箭,但是有人躲不过火枪。 事实就是枪比弓快。 砰砰砰! 黑衣人首领已经被骆思恭击倒在地,地上是汩汩的鲜血和白花花的脑浆…… 正欲冲过来厮杀的黑衣人们见到这血腥的一幕,都有些反胃。 “继续开枪!” 六个锦衣卫和骆思恭迅速又举起燧发枪,对着黑夜中扫射了一圈。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连连。 这一变故都让护卫的军士们都瞠目结舌。 不知又有多少人被燧发枪击中毙命,但明显的,群龙无首的黑衣人们都迟疑了。 又一轮扫射之后,朱翊镠一步站上车辕,高声道:“朕乃是大明天启皇帝!” “你们当中,有人是贪官刘焘的党羽,有人可能也是被蛊惑而来。” “如此夜幕,伸手不见五指。 朕给你们一次机会,现在你们若是速速离去,朕就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否则此事一旦发生,追究起你们的责任,将是诛杀九族的谋逆大罪!” 听到皇帝如此一说,很多人动摇不已。 而在这个时候,骆思恭等锦衣卫又装好了火药。 “如果你们负隅顽抗,下场就只有死亡。” 朱翊镠的声音愈发冷厉起来。 “开枪!” 见无人动作,朱翊镠又下令道。 砰砰砰! 又是一阵惨叫声传来,已经是有些黑衣人扭头就跑了。 第59章 算无遗策! “谁胆敢再逃跑,当心我手下不留情。” 黑暗之中,似乎是又有了一队人马前来。 朱翊镠暗骂一声,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刚刚要把那些人吓退了,又来了一伙! 刘焘背后倒是有个势力滔天的后台。 能够调动上千人的军队,那会是谁? 朱翊镠来不及多想,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来。 作为一个穿越者,不能刚刚当了几个月的皇帝就就地去世了。 看看人家叶天帝,炎帝谁不是巅峰强者,自己天启大帝也不能弱于人! “陛下,臣请出战!” 骆思恭一把扯下飞鱼服,露出了里面的铠甲。 “卿且去!” 听到了天子的认可,骆思恭将燧发枪放下,又把腰间的绣春刀“锵”的一声猛然拔出。 又是纵身一跃,骆思恭稳稳的坐在了战马背上。 “前军百人,随我出战。” “驾!” 骆思恭胯下的战马飞驰,向着黑衣人声响最为密集的地方冲了过去。 黑衣人们完全没有想到,仅仅两百人的护卫之下,他们怎么敢主动出击? “意图谋反之贼,杀无赦!” 骆思恭高呼道。 人影绰绰,骆思恭纵然是目力极好,但也是只能隐隐约约看不完全。 绣春刀所过之处,自是有鲜血喷薄。 四处都是马蹄之声,黑衣人们也看不完全。 以骑兵战步兵,自然是极大的速度优势。 随着战马的奔驰,已经横七竖八的留下了不知多少具的尸体。 此时的骆思恭已经是杀红了眼,耳边只有凌冽的寒风之声,眼中只有无尽的杀戮之意。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 城头铁鼓声犹振,匣里金刀血未干。” 朱翊镠高声吟诵道。 不仅仅是骆思恭在杀戮,四面的黑衣人已经逼近了车驾,六个锦衣卫依旧是分列六个方位,不住的开枪。 但火药渐渐耗尽,骆思恭胯下的战马渐渐乏力。 此危局何解? “万岁爷!奴才斗胆与您换衣袍,您就趁乱离开这里!” 陈矩咬了咬牙说道。 “不必。” “万岁爷!” “再等等!” 朱翊镠没有动作,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咚咚咚! 厮杀隐隐占了上风的黑衣人有些惊恐:“什么声音?” 整片大地如同战鼓一般,被这如云的铁蹄所踏响。 云开雾明,皓月当空! 之前的阴霾一扫而空,月光让敌我更加的分明。 不远处一支军容肃整的大军浩浩荡荡而来! 一时间,军势连天,旌旗漫卷。 “信阳卫千户所携大军迎驾。” 军未至,声已至。 “该死!河南都司的千户怎么会来这里?” “什么? 信阳卫? 怎么可能!” 黑衣人新首领不可思议的喊道。 “信阳卫是天神下凡吗? 怎么会这么巧赶过来呢?” 黑衣人新首领旁边的亲信有些脚底发软。 就在目光可及之处,一股无边无际的浪潮向着黑衣人的人群之中涌来。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黑衣人们都能感受得到一股冷冽的杀意笼罩着自己。 “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信阳卫千户冷笑一声。 “传令下去,一个不留。” 说完,信阳卫千户猛然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胆敢谋害陛下者,杀无赦!” 两军甫一交锋,骑在战马的大明军士在将领的指挥之下,整齐划一的将长刀挥砍向短兵相接的黑衣人。 噗! 噗! 噗! 信阳卫骑兵所过之处,便是人头滚滚! 骆思恭心头巨震,天子是何谋算? 连遇敌之后的援军都能计算的清清楚楚。 信阳卫大军的浪潮汹涌卷过,黑衣人就留下遍地横尸。 仅仅只是一次千人的冲锋,黑衣人就折损过半! “撤!赶紧撤!” 黑衣人新首领嘶声力竭的喊道。 一见到这么多的军士前来支援,黑衣人也慌了神,慌不择路的逃跑着。 这时,信阳卫千户纵马前行,一眼就望见了车驾上的朱翊镠。 提前得到天子消息的信阳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小小的一个千户,竟然有机会援救天子! 这可是救驾之功! 一时间,出征之前,信阳卫千户拿出来了好肉好菜和军械库里最好的武器。 这一战,就是在天子面前露露脸的机会!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责罚!” 信阳卫千户翻身下马,恭恭敬敬行礼。 “爱卿请起。” 朱翊镠看到信阳卫的军士前来,便是知道此次危机已经度过了。 看着眼前溃逃的黑衣人,信阳卫千户带着问询的眼神看向朱翊镠道:“陛下……” 第60章 蛮夷! 向远处看了一眼的朱翊镠转身走入车驾内。 “降者免死,胆敢抵抗者一个不留!” “是!” 信阳卫千户精神一振,这送上门的军功自己是真不嫌多啊。 “皇上有令,胆敢抵抗者一个不留!” “降者免死!”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军士在信阳卫百户的带领下追逐着逃亡的黑衣人,随行旗官举旗大喊。 在湖广与河南交界的山路上,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投降跪倒,解兵解甲。 此刻,还在负隅顽抗的黑衣人并不多了。 但是朱翊镠也没指望抓到的俘虏能够供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就凭这群人的装备和战斗力,完全不像是官军。 十有八九就是某些豪强豢养的一些家丁或者是山寨的土匪了。 一边倒的杀戮还在进行着。 半个时辰之后,哀嚎声与惨叫声渐渐平息。 “启禀陛下,贼子已经尽数伏诛,所降之人也全都被押起来了。” 信阳卫千户回到朱翊镠的车驾前高声道。 这次可是在天子面前长脸了!信阳卫千户心里美滋滋。 “爱卿辛苦了。” 只听车驾中天子的声音传来:“有功之臣,朕不吝啬赏赐!” “陈矩。” “奴才在。” “信阳卫千里奔波,护驾有功,朕特赏银五千两。” 五千两! 中原之地的河南道并不宽裕,自己一个小小的千户俸禄加上隐形收入一年也不过是几百两银子。 五千两自己起码能留下四千两! 果然啊,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末将领旨谢恩!” 信阳卫千户心情愉悦的磕着头。 这一趟太值了:打的是毫无难度的仗,赚的是最多的银子,露了最大的脸。 这时,浑身是血的骆思恭也翻身下马:“臣骆思恭前来复命。” “上车。” “臣一身血污,恐碍皇上观瞻……” “染敌之血,岂非荣耀? 上车护驾!” 朱翊镠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骆思恭眼眶一酸:何人不轻视武将? 更何况自己是锦衣卫出身,当值碰到那些文官都会被唾弃鄙夷。 染敌之血,岂非荣耀? 这八个字,深深的烙印在了骆思恭的心头上。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皇恩浩荡,自己无以为报,只能竭尽自己全力来护卫皇上了。 “赶路吧。” …… 车驾中,陈矩思来想去都不明白信阳卫为什么能及时赶到。 看着昏昏欲睡的朱翊镠,陈矩也不敢出言打扰。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闭着眼的朱翊镠突然出声。 陈矩闻言,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万岁爷,信阳卫怎么会突然来援……” “动身之前,朕就传令信阳卫了。” “朕也不是刘伯温,不会知晓未来。 只是朕既然护卫不多,又出现在武昌府,一些牛鬼蛇神必然是要出手的。” “那万岁爷您怎么会知道这里有埋伏?” 陈矩还是有些不解。 “朕也不能确定,但这交界之地最为适宜。 湖广与河南交界之地,又有山林,事出之后逃入深山,又有何人能搜捕到?” 朱翊镠淡淡道。 噔噔噔! 听见有马靠近的声音,陈矩下意识的警觉起来。 “陛下,臣有事要奏。” 来者是信阳卫千户。 “说吧。” 朱翊镠睁开了眸子。 “陛下,末将观察了几具黑衣人尸体,发现不少像是蛮夷……”信阳卫千户谨慎的说道。 蛮夷…… “朕知道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车驾中再度传出朱翊镠的声音。 “末将告退!” “蛮夷……”朱翊镠喃喃道。 “怎么会是蛮夷……”陈矩也不解。 而朱翊镠脑中飞转,是何人谋逆? 是播州杨家还是孛拜? “无论蛮夷现在多么的恭敬,但都是没有办法来保证他们没有侵吞我大明的狼子野心!” “就比如西晋的五胡永嘉之乱。 当时蛮夷对华夏有多恭敬,西晋的下场就有多惨!以至于我泱泱华夏大地,竟成了蛮夷为主导的五代十国!偌大的华夏百姓竟被蛮夷占领,被蛮夷统治,被蛮夷奴役!朕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废掉蛮夷他们的部落首领,由朝廷派出的官员对部族进行统治。” 骆思恭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陈矩说道:“万岁爷所言极是,派出由朝廷任命的官员确实是比蛮夷的部落首领更为可靠,但是朝廷之官怎么去震慑宵小不臣之人?” “毕竟文臣也无甚武力……” 朱翊镠说道:“将来,如果有新归附的部落和蛮夷,朕会派大军来彻底肃清其不臣之人!” 第61章 大朝会 “但保不齐其余孽还在,所以朝廷之官上任蛮夷之地,可以自行招募数百至数千不等的护卫队,以保护其安全,也算是官员有一张自己的保护的底牌吧。” 朱翊镠继续道。 “此事不急,缓缓图之。” …… 三日后,朱翊镠的车驾平安无事的回到了京城。 高兴安一连几日都不知道皇上去了哪里,而太后又问过了几次,这让他有些抓耳挠腮。 “高大伴在乾清宫外发呆做甚?” 朱翊镠打趣道。 “奴才叩见万岁爷。” 高兴安面上一喜,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 “近来可以什么事?” “启禀万岁爷,也无甚事……” …… 张府。 随着朱翊镠回京的消息传到了张居正的耳朵里,这让张大学士也同样松了口气。 要是皇上有个什么意外,这朝廷又会是动荡不安。 再来一次皇位更替,岂不是成了天下的笑话? 再者便是新皇把冯保留在了司礼监,这也是天子配合张居正的一大让步了。 “先是过了这朝会吧。” …… 大年三十这一天,平日繁华的御道不见几个人影,往常熙熙攘攘的行人旅客也都不见了身影。 不知不觉几月过去,朱翊镠就要迎来了他的天启元年了。 想想这几个月,朱翊镠还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皇极殿。 一群小太监在管事太监的指挥下,小心翼翼的摆放着元月初一大朝会所用的东西。 管事太监叉着腰盯着小太监们:“你们都给咱家仔细着点。 可不能出事,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小太监们忙不迭的点头,手中的动作更加谨慎了。 随着宫中太监们和礼部礼官们的演习之下,大朝会所用的一众礼器和礼仪都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了。 “派勋臣替朕祭告太庙。” …… 元月正朔。 旭日东升,耀眼的金光洒在了巍峨壮观的紫禁城宫殿上。 皇极殿外,百官早已经在礼官的指挥下分列。 百官之首,自然就是大明首辅张居正。 此时的张居正身穿万历皇帝御赐的大红蟒袍站在百官之前。 司晨郎站在御道的东北,随时准备报时。 北侧站着的两位都察院御史,负责监察百官们的仪表和言行是否符合礼制。 负责大朝会的礼部的一众官员站在皇极殿之中。 三通鼓响,礼官神色肃穆的来到了华盖殿。 朱翊镠在宫女的服侍下已经换上了衮服和龙冕,端端正正的在华盖殿的御座坐着。 “臣请陛下驾临皇极殿!” “准。” 说完,朱翊镠就站起身来,走出了华盖殿的大门,一架龙辇已经是安安稳稳的停在了身前。 此时,御前太监高声喊道:“皇上摆驾皇极殿。” …… 皇极殿的门外,百官早已经翘首以盼天子的到来。 没过一会儿,龙辇就来到了皇极殿。 “皇上驾到!” 张居正、张四维和申时行率领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皇极殿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纷纷下拜叩首对着朱翊镠行礼。 朱翊镠大步流星跨上丹陛,于御座之上坐定。 一开口便是尽是威严之意:“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一遍礼仪过后,礼官再度高喊道:“宣表目!“ 这时,负责宣表的官员来到天子的御座之前,放声朗读着。 一切礼仪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繁琐的礼仪已经是让人目不暇接。 负责宣表的官员朗读完之后,文武百官在首辅张居正的带领之下,再一次齐齐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皆跪!” 这时候,代表着文武百官向朱翊镠致贺的礼部尚书潘晟跪在丹陛的正中,向皇帝说道: “恭惟天启皇帝,既寿永昌。” 朱翊镠沉声道:“天下安,朕即安。” 传制官从皇极殿一旁的侧门匆匆而入,来到丹陛之前,声音洪亮的喊道:“皇上有旨!” “跪!” 文武百官又一次在张居正的带领下跪倒。 文武百官的后襟已经在不断的跪拜之中完全的湿透了。 坐在御座上的朱翊镠看着都替他们感觉到累。 这时候,礼部官员高声读着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祥瑞佳节,与卿等同之。” “正旦之日,应普天同庆!” “国势正盛,卿等功不可没。” “维我皇明,国运昌隆,煌煌大立,圣圣相承。” 百官面面相觑,这道旨意竟是与天启皇帝登基的诏书大体无二,天子也太过于敷衍了。 第62章 赏赐群臣 待礼官念旨完毕之后,朱翊镠忽然开口: “诸卿辛苦,朕当开皇家内库,恩泽群臣!” 皇上要开内帑? 我们一定是听错了! 要不是有御史在一旁盯着,百官都想当即展开激烈的讨论了。 “一品官员,无论文武,赐银一千两!” “二品三品至九品依次递减百两。” “臣等叩谢陛下天恩!” 百官齐齐下拜。 户部尚书张学颜一听,粗略算算,这上万的官员得发多少银子? 心里盘算着,看向天子的眼神就更加满意:只要不从户部拿银子,那就是好皇帝。 不像万历皇帝一样,时不时要求修宫殿干啥的,还是天启皇帝让人省心啊。 别人不晓得,但是张居正却是知道了天子的意图。 这明明就是想拿钱堵住文官的嘴,等文官们可是不吃这一套。 张居正轻叹一声,天子还是太过于年轻了,没有什么与文官斗争的经验。 等到朱翊镠私出湖广的事情一被曝,那些文官言官只会梗着脖子,完全不会顾及大朝会是否受到什么赏赐,得了多少银子。 张居正只能压得了一时,毕竟他要做的事情可能更会让文官诟病,甚至是损害了一整个士大夫阶层的利益。 嘉靖朝的桂萼也曾经试过一条鞭法,但是也是没有推广下去。 自中唐的两税法实施以来,弊病是越来越多。 这等税法,已经无法使贫富分等负担。 因朝廷征钱,而市面上的钱币流通量不足,进而就会产生钱重物轻的现象。 两税法之下,土地合法买卖,使得土地兼并盛行,造成了富者连阡陌,贫者无力立锥之地。 一旦有了什么天灾人祸农户无力承担赋税,那就只有逃亡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自正统以来,流民已经成了大明的一个突出问题了。 张居正想着这些有些出神。 “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张居正。” 朱翊镠看向帝国的首辅。 “臣在。” 听到天子的唤声,张居正这才回过神来。 “元辅炳政,于国有功,特赐大玉带一束。” 朱翊镠道。 “臣谢过陛下!” 张居正微微躬身。 “武英殿大学士张四维。” 看到张居正退回站列中,朱翊镠又看向张四维。 “臣在!” 对于张四维这个人,朱翊镠一直捉摸不透。 历史上此人在张居正去世之后,将张居正的改革全面推翻。 短短的一年之后,因为守孝就又去职。 等到守孝期满,他又在路上突然暴毙。 有人说张四维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但也有人说,张四维及时制止了张居正的一系列不正当政策,是救国之相。 现在的朱翊镠已经处在了历史迷雾之中,也同样看不清楚眼前的这个人。 首辅张居正,三辅申时行都是有实可考可靠之臣,内阁之中只有他是最不让人放心的。 朱翊镠心里想法电转万千,但表面上并未流露出半分,反而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爱卿亦是兢兢业业辅国有功,特赐蟒袍一件。” 蟒袍,和所赐张居正一般的御赐衣袍。 皇家之龙为五趾而蟒有四趾。 蟒袍加身就是士大夫的梦想,这意味着天子对其的无限信任和位极人臣的荣耀。 这一份赏赐是张四维没有想到的。 原来我张四维也有春天吗? 天子终于想起我来了! 这一刻,张四维只想仰天大笑。 “社稷之功在陛下与元辅,此等厚赐,臣惶恐……”张四维推辞道。 丹陛之上,朱翊镠的声音缓缓落下:“爱卿之功,朝廷的文武百官皆是有目共睹。” “蟒袍赐卿,不得再推辞。” 张四维闻言便不再推辞,神情无比严肃的行礼道:“臣叩谢皇上天恩。” 既然首辅跟次辅都赏赐了,那三辅也得走走过场。 “文渊阁大学士申时行。” “臣在。” “爱卿劳苦功高,赐玉如意一双。” 朱翊镠道。 申时行伏地道:“臣谢陛下天恩。” 没过一会儿,礼官又快步走到丹陛旁边:“宣琉球、乌斯藏、朝鲜、土鲁番、天方、撒马儿罕、鲁迷、哈密等国使者觐见!” 大明的皇位更迭,皇帝变易之事早就传诏了各国。 几国使者亦步亦趋的跟在小太监身后来到了皇极殿。 朱翊镠眉头一皱:“倭国使者何在?” 倭国。 天启元年也就是历史上的万历九年,现在的织田信长恐怕已经快要完成大半对倭国的统一了。 一念至此,朱翊镠的眼中迸射出无尽的冷意: 织田信长,你的胆子太大了。 第63章 各国进贡 鸿胪寺卿头上隐隐流着冷汗,出列说道:“启禀陛下,倭国国内战乱,使者不至之事臣等不知……” 朱翊镠也无意为难,摆了摆手道:“朕知道了。” 说着,一众使者就走到了丹陛之前。 “小臣拜见大明皇帝陛下!” “小臣代鄙国之君贺大皇帝陛下登临大位,祝大皇帝陛下万寿无疆!” …… 一个个使臣操着生疏的汉语纷纷向朱翊镠行礼。 同时,鸿胪寺少卿拿着礼单喊道: “朝鲜国进献金银器皿二十,螺钿梳函五十,棉绸、各色苎布等无算,贺陛下正旦!” 伏在地上的朝鲜使者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丹陛之上带着冠冕穿着衮袍的威严帝王的年轻身影大声道:“我国国主听闻大皇帝陛下未开后宫,愿进献吾国秀女十位,入宫侍奉大皇帝陛下!” 鸿胪寺少卿微微惊愕:这可不是在朝鲜使臣列单里面。 朱翊镠宏大的声音落在了朝鲜使者的耳边:“朝鲜王有心了。” “赐朝鲜王玉器十对,大明火铳千支。” 天哪,大明一贯珍而重之的火铳都拿来赏赐了? 朝鲜使者闻言心中一喜,不住的叩首:“叩谢大皇帝陛下!” 一干重臣摸不着头脑,并不明白朱翊镠为什么要把火器赏赐出去。 只有工部尚书曾省吾明白,兵仗局里囤积了一批陈旧的鸟铳。 如今有了燧发枪,只适用于南方作战的鸟铳就显得鸡肋无比了。 鸟铳在北方并不适用,所以朱翊镠丝毫不担心这些火器会落在鞑靼等部的手中。 但朱翊镠岂是仅仅想着这些? 等到丰臣秀吉掌握倭国,必定会对朝鲜进行侵略。 增强朝鲜的军力军备,也是在变相的削弱倭国。 倭国于华夏有大仇,不得不报。 留其在东侧,始终就是心腹大患。 “琉球国进献黄金杯一对,白银千两。” 鸿胪寺少卿又继续道。 琉球国,华夏上千年的小弟了。 其国人口只有数万,其地贫瘠不已。 这凑出的黄金杯一对和白银千两对琉球国来说,恐怕是紧咬牙关才能拿出来的东西了。 早在洪武年间,琉球就费尽心思的进奉金银粉匣、乌木、胡椒、硫黄等物品,因为奉行的薄来厚往,所以赏赐一般都被进贡的物品的价值高数倍。 但后来的几位皇帝显然不热衷于此,此次琉球也是下了血本给新皇拍马屁。 “琉球国主的心意朕知道了,等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告诉他,朕特允他于今年来大明京城觐见。” 朱翊镠道。 “多谢大皇帝陛下开恩,多谢大皇帝陛下开恩!” 琉球国使者磕头如捣蒜。 无他,代代琉球国国主都是华夏的舔狗,以入华夏为荣。 现在大明皇帝特许国主入大明帝都,已经是无上的恩宠了。 “撒马儿罕国进献雄狮两头,祝大明永远昌盛!” 紧接着,鸿胪寺少卿又把乌斯藏、土鲁番、天方、鲁迷、哈密等国的礼单念了一遍,朱翊镠也都一一进行了回赐。 “天子赐宴!” 这时,一个个小太监把桌椅纷纷搬了过来,尚膳司的太监们则是拎着一个个食盒鱼贯而入。 “诸位爱卿,请坐。” 教坊司的礼乐再次响起,百官和诸王以及各国使节依次皆是正襟危坐。 历代王朝都对礼仪与祭祀等活动十分重视,毕竟古人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 礼仪是皇帝借此确定加强王朝正统性的重要方式,否则礼部也不会被列为六部之一。 大明太祖皇帝得位最正,恢复华夏衣冠,以儒家思想作为国家的正统思想。 所以说,这元月初一的正旦节是最隆重的节日。 朱翊钧已经经历了八次这样的大朝会,但是作为臣子参见大朝会还是第一次。 在寒风之中,朱翊钧不仅满头大汗,更是饥肠辘辘。 此时的朱翊钧带着十分的渴望看着丹陛之上的朱翊镠:我的好陛下,赶紧开饭吧,要不然你的皇兄就要被饿死了! 朱翊镠并不知道自己皇兄的想法,其实他也有几分饿了。 …… 慈宁宫中不再是往日的安安静静。 这一日,慈宁宫中的莺莺燕燕环绕,都是各个朝廷要员的妇人进宫来朝贺皇太后。 陈太后和李太后并坐在上首,纵然是李太后的儿子成为了皇帝,李太后对陈太后也没有半分的不礼。 在李太后心中还有几分对陈太后的同情。 毕竟陈太后膝下没有个一男半女的,隆庆皇帝一驾崩,整日在慈庆宫里,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了。 第64章 国朝养士百年! “臣妾贺娘娘正旦,祝太后娘娘身体康健,芳华永驻。” 一众诰命夫人都一边行着礼一边说道。 李太后嘴角带着笑容,双手虚扶:“诸位不必多礼,正旦当天下同贺。” “来人,给诸位夫人赐座。” 一众诰命夫人纷纷落座。 莺莺燕燕之中,将李太后众星环绕。 “圣母娘娘,您这是用的什么水粉这样动人?” “娘娘的头钗也是漂亮极了。” 命妇们七嘴八舌的奉承着李太后。 这时,张居正的正妻王氏开口问道:“圣母娘娘,听闻宫中正在筹备为皇上天下选秀的事情,这可否为真?” 一听到这里,诰命夫人们全都竖起了耳朵。 李太后点了点头,面带微笑道:“过了这个正旦,皇上也算是十六岁了。” “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十四岁便成婚了,这样算算,皇上也该有他的家室了。” 得到了太后的肯定,命妇们的心思都活络起来了。 若是自己的女儿侄女能够送进宫去成了贵妃皇后,那自己的家族岂不是一飞冲天了? 虽然大明朝外戚权力与地位与东汉等朝无法相比,但明面上的权力地位只是虚的。 毕竟与皇帝有姻亲,自己的家族摇身一变成为皇亲国戚,不但会平步青云人人羡慕,而且还能遗泽后人。 “各家若是有适龄女子,都可送进宫里参加元月二十日的选秀。” 李太后又继续道。 …… “我,我还没死吗?” 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躺在床上睁开了眼睛,喃喃道。 “相公你醒了!” 身着素衣的女子一下子扑了过来,又惊又喜。 “祥儿……刘焘那个狗官怎么会把我放出来?” 这个年轻人就是当日在武昌府府衙前,仗义执言挺身而出的贺方聪贺秀才。 贺家娘子贺季氏喜极而泣,抱着贺方聪便不撒手:“相公,这次可是吓死妾身了……” “刘焘那狗官死了!还多亏了皇上保佑……” 贺方聪有些迷茫:“怎么还跟皇上保佑扯上关系了。” 贺季氏小心翼翼的把贺方聪扶住半靠在床头,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显然,贺方聪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皇上来到了我们武昌府? 把那狗官给抓了,然后救了我?” “若不是从你口中说出,我还真是不能相信。” 贺方聪摇了摇头。 “看来当今天子圣明无比,总算是还了武昌府一片朗朗青天!真龙之为物,升则飞腾于寰宇之间,隐则潜伏于四海之内。 乘时而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天下。” “是啊相公,皇上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可真是个好人。” 贺季氏也感慨道。 “圣主临朝,我辈读书人当以宰阁辅之!” 宰者宰相,阁者阁臣。 太祖虽废除了宰相,但是内阁首辅仍然是拥有宰相的权势。 “我当上辅君王,下安黎民,群臣避推,礼绝百僚!” 贺季氏看向贺方聪的眼中充满了温柔:“妾身就等着相公蟒袍加身的那一天。” …… 随着正旦节的结束,渐渐的天子离开了京城前往湖广的武昌府,并且绕过了三法司把武昌府知府以及同知等官员全部处决的消息,在京城之中不断的发酵。 一众言官都聚到一起,几位都给事中都是神情凝重。 六科之中,户科给事中愤怒的拍着桌子:“岂有此理!” “天子岂能够擅自离开京城?” 兵科给事中也同样是面色阴沉:“纵然是武昌府知府和同知有罪,但是这也应该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来处理。” “天子岂能直接插手此事? 这于祖制不合!” 言官们都是义填愤膺。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应该先去内阁与三位大学士通气。” 有人建言道。 户科给事中冷笑道:“我们身为言官,自然要上谏君王,下纠百官。” “你想当张太岳的狗,我们也不拦着你。” “张太岳于当今天子有半师之谊,天子还放权给司礼监太监冯保。 很显然,张太岳和天子是穿一条裤子的。” 户科给事中这一番话,让刚刚那人面红耳赤。 “张太岳压制我们言官已经很久了,名为首辅实为宰相,已经违反了太祖高皇帝的祖制。 僭越权威,岂不是国贼呼?” “国朝养士百年,仗义死节当在今日!” 有人喊出了杨慎当年在嘉靖皇帝大礼议,宫殿之前叩阙的话语。 “是啊,赵兄所言极是!我等言官应拧成一股绳,以肃朝廷之纲纪!” “我等现在就写奏疏!” 第65章 汗位争夺 “阁臣不作为,只顾自己的权势,岂配人臣?” “待明日朝会一开,我等科道官员便是要挺身而出!” “善!” 言官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值房,展开了奏疏开始挥笔,洋洋洒洒尽是诛心之言。 …… 言官们的一言一行自然是瞒不过张居正的眼睛。 三辅申时行此时也来不及避讳,就在张居正的值房里坐着,显得有些焦急。 “恩师,这群言官要反了天了!” 申时行一贯的慢脾气都有些忍不住了。 没办法,言官都要指着他们的鼻子开始骂了。 见张居正不语,申时行又继续道:“这些言官平日也服帖,怎么今天忽然要蹦出来?” 张居正摇了摇头:“他们是在试探新皇的底线。” “若是天子如隆庆先皇一般仁善,那这些人就会猖狂起来,肆意攀咬。” 申时行有些不解:“他们就不怕惹恼了天子吗?” …… 河西之地,察哈尔之南。 马踏大地,发出阵阵轰鸣声。 土蛮族大汗长子卜言台周腰佩弯刀,一身披风吹的猎猎作响。 而另一边与之对峙的是土蛮族大汗小儿子儿伯彦。 儿伯彦自上一战失利,不得已退到了自己兄长察哈尔的领地旁。 思来想去的儿伯彦觉得,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自己没有一统草原再去进攻大明。 “当真要如此吗? 父汗已经决定要将土蛮族大汗之位交于我手,我们血浓于水,当真要兵戎相见吗?” 卜言台周有些不忍道。 儿伯彦闻言,眼中露出了一丝不甘,冷声道:“难道你还不知我大蒙谷的规矩吗?” “按我族的习俗,幼子守产尔等身为长子,不应该继承我族大汗之位,而大汗之位当由小儿子,也就是我来继承。” “然父汗那边已经有了决定,认为我卜言台周更有资格来继承大汗之位,尔等安心辅佐我便是。” 卜言台周开口道。 “不,我不服,凭什么要将大汗之位给你,既然尔选择不退让,那就不要怪我这个做弟弟的不义了。” 儿伯彦脸色愈来愈冷道。 随即转向了身后,大呼道:“我黄金家族之传统如何能废?” “不能!不能!” 后边的土蛮族勇士皆高呼道。 声音震天。 “很好,勇士们,随我冲锋,夺回属于我们的荣耀,恢复我们祖先的荣光!” 儿伯彦大声道。 “杀!杀!杀!” “长生天保佑可汗!” 一时间,儿伯彦所率之军的士气便到达了巅峰。 而另一边的卜言台周见此一幕,叹了一口气,轻声低喃道:“既然无法合谈,那便只能如此了。” 随即,卜言台周高呼道:“勇士们,杀啊!我即汗位即是捍卫大汗的旨意。” “捍卫大汗旨意,杀!杀!杀!” 后面的军士都大声呼喊道。 马蹄飞快,两军很快便是短兵相接。 而儿伯彦和卜言台周厮杀在了一起。 儿伯彦手中弯刀出鞘,直奔着卜言台周的面门杀去,而卜言台周自然不会任由他如此。 只见卜言台周手中的大刀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将弯刀击开。 “你还是太嫩了,这大汗的位子还是我来做吧,现在只要你退去,我还可以不计前嫌,你我兄弟二人共创大业。” 卜言台周道。 “休想,你做梦。” 儿伯彦咬牙道。 说罢,手中的弯刀再一次杀出。 卜言台周自然不敢大意,急忙迎了上去。 而两边的勇士以前皆为同族,交战下来几乎是不分伯仲,双方伤亡不断增加。 一个时辰过后,卜言台周一刀挑开了儿伯彦。 看着周围的护卫愈来愈少,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虽说现在还有点优势,但是继续打下去,伤亡定会更加重。 而对面的儿伯彦也是,看着自己的部属一个个的倒下,一时间不由得露出了心疼的神情。 双方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寒风呼啸,吹在土蛮族部众们的脸上,然他们依旧是握紧武器,眼神带着杀气的凝视着对方。 卜言台周脸上也露出不忍的神情,这些可都是土蛮族的部众,都是自己的子民,这一下竟然损失了这么多,这如何再打下去? “还想继续下去吗? 再这样下去,你终究还是会败,白白让这么多的勇士赴死。 本是同根生,何至于此?” 卜言台周叹息道。 “收手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我可以再给你一起机会,相信我们身后的勇士也不想再继续打下去了,毕竟他们曾经也是并肩而战的袍泽。” 卜言台周继续道。 第66章 大明之敌 “不,不可能!我才是部落的天命之主。 若是想讲和,除非你退出大汗之位的争夺。” 儿伯彦眼中流露着凶狠。 “既然今日无法分出胜负,那便改日再战。” 卜言台周冷声回应道。 “撤!撤回察哈尔!” 卜言台周调转马头,转身率领一众大军开始撤退。 “可汗,我们不追击吗?” 儿伯彦身旁的亲卫出言问道。 儿伯彦望着卜言台周大军撤退的尘土,摇了摇头:“本汗会堂堂正正的击败他。” “我们也撤。 天气如此寒冷,找个适宜之地先把大帐安下来。” …… 草原上的战争,还未传到大明。 但朝堂之上的争斗,却是已经开始了。 暗流涌动之下,朱翊镠还稳坐在乾清宫。 “万岁爷,这些言官们可是不安分,想在明早的朝会上联名劝谏您呢。” 高兴安得了东厂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来到了乾清宫。 “高兴安,给朕查一查京城里面哪一家有叫张彬柄的。” 朱翊镠恍若未闻,反而让高兴安查起了人。 毕竟这个纨绔子弟还欠自己五千两银子呢。 “万岁爷,这些言官想造您的反呢……”见朱翊镠没有多加理会,高兴安有些焦急。 朱翊镠风轻云淡的摆了摆手:“无妨。” “刚刚让你查的人,你可记下了?” 见天子如此,高兴安也无法再多加劝谏,只得点了点头:“奴才记下了。” “无事就退下吧。” 高兴安躬身:“奴才告退。” 面对言官们的集体劝谏,朱翊镠并不是很在意。 整个大明都是自己的,何来越权一说? 君主权力的新巅峰,可不是说说而已。 想要维护文官集团的利益,捋一捋他天启皇帝的龙须,他们还嫩了点。 之前大朝会的时候,朱翊镠很大方的给予了朝廷百官数目不菲的赏银。 这笔银子从何而来? 自然是查抄的刘焘等贪官污吏的家产。 就是那群文官还是喋喋不休,那就只能像之前诸帝一般通通拖出去廷杖。 “天启元年,万历九年……” 朱翊镠不知道自己的到来让这个世界有了什么样的变动。 作为大明心腹大患的丰臣秀吉、努尔哈赤现今已经如何了? 次日,清晨。 天还未亮,百官就已经分站两列,鱼贯而入来上早朝。 “皇上驾到!” 御前太监声音高亢的喊道。 “臣等叩见陛下。” 百官齐齐行礼中,朱翊镠面无表情的走上了丹陛,大袖一挥端坐在了御座上。 “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朱翊镠的话语不带半分感情。 “诸位爱卿可有本奏?” 朝廷之上沉默了一会儿,兵部尚书方逢时出列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讲。” “辽东镇异族屡屡侵扰,有抚顺一所,其地重要,臣奏请升其为游击。” 方逢时手持板笏说道。 抚顺。 听到这里,朱翊镠有些恍惚: 万历四十四年,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称汗,建立后金国,国号大金,年号天命。 在元世祖忽必烈于至元十六年崖山之战灭亡南宋的三百三十七年之后,在明太祖朱元璋于洪武元年攻进大都灭亡元朝的二百四十四年之后,中华大地再次出现了两帝并存的局面。 建国之后的后金开始不断图谋着大明。 终于,在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庆贺自己的六十大寿之时,狼子野心的女真向大明露出了它的獠牙。 由皇太极建言,后金首先将矛头指向了抚顺城。 抚顺是明与外族开放马市之地,位于沈阳东北更是明与建州三卫联系的咽喉要地。 后金听闻游击李永芳于四月八日至四月二十五日开放马市,以此为契机决心攻明。 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十三日,建州左卫都督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誓师,历数大明朝廷对建州女真的七大罪状并向大明宣战。 后金攻打抚顺的战术可以说是十分简单:趁着明朝开马市,扮作商人混入城中,然后实施内外夹攻。 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率军两万,进军至古勒山城驻扎宿营。 第二天,兵分两路:一路由左翼四旗兵进取东州堡、马根单堡等抚顺外围。 另一路由努尔哈赤以及诸贝勒率领右翼四旗兵及八旗护军直接进军抚顺城。 而抚顺城,只有大明一千余人的守军。 此一战,明军措手不及。 抚顺游击李永芳一面表示投降,一面组织抵抗。 但武备松弛的明军终究是寡不敌众,李永芳出城投降,抚顺、东州堡、马根单堡相继陷落。 第67章 给朕拉出去打! 直至抚顺之战的第三天,时任辽东巡抚的李维翰才得知抚顺陷落的消息,之后便急忙派遣总兵官张承荫救援抚顺。 二十一日,明万余援军才姗姗来迟至抚顺城南。 来援的明军依据山险,分立三营,布列火器。 后金军发动进攻,明军发火器以对敌,但不料风向突变,火器伤及己方。 后金军乘机冲入明军阵营之中,明军不支,死伤无算,将领张承荫、蒲世芳等战死,群龙无首之下,明军迅速崩溃。 此一战,明军全军覆没,战士死者万人,生还者十无一二。 抚顺之战失败的消息令全国震怒,就此掀开了萨尔浒之战的序幕。 见天子久久不言,方逢时等官员也不敢出言催促。 “朕以为不必了。” 不多时,朱翊镠的声音再次传下。 方逢时的眉头一皱:“敢问陛下,为何不同意我兵部的想法?” 朱翊镠并不气恼:“卿未听过,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吗?” “与其将抚顺升为游击,不如再修武备,永绝边患。” 方逢时心里想着,当今天子还是个孩子,想法也稚嫩的很。 太祖、成祖还有宣宗几位有为之君都没有解决的边患,年纪轻轻的天子哪里来的信心? 有这个想法固然是好的,但是朝中支持主动出击想法的大臣怕是寥寥无几了。 方逢时不言,退回了列中。 这件事虽然天子没有同意,但稍后兵部将此事上报给内阁,得到内阁的票拟和司礼监的披红照样也可施行。 当然,若是天子执意不允,也没有办法。 朝堂又是一阵安静,似乎在酝酿大的风暴。 终于,户科给事中出列,高声说道:“臣有本奏!” 朱翊镠微微垂下眼睑,并没有理会。 见天子没有理会,户科给事中再度高声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这一次,朱翊镠的双眼直视着户科给事中,但却喊道:“锦衣卫何在?” 话刚落地,二十名虎背熊腰的锦衣卫齐步走入大殿,纷纷跪下行礼:“卑职叩见陛下。” 百官皆是不解其意。 下一刻,朱翊镠冷冷道:“把这户科给事中拉出去,廷杖二十!” 这一变故,让众臣都是猝不及防。 户科给事中愣愣的被锦衣卫押了出去。 其他的几个都给事中都出来急切道:“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王大人何罪之有?” 朱翊镠眼睛微眯,盯着这几个跳的最欢的言官们:“你们问朕他何罪之有?” “蔑视朕威、结党营私之大罪!” “不单单是他,你们几个都有份。” 朱翊镠此话一出,朝堂大震。 兵科给事中硬着头皮道:“请陛下明鉴!我等一心为国,绝无二心啊。” 外面是户科给事中的惨叫:“陛下,陛下我冤枉啊!” 这一手先声夺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冒头的人先打一顿的手段,确实是出其不意打乱了一众言官的阵脚了。 “继续说。” 朱翊镠道。 “陛下,您是九五至尊岂能够擅自离开京城?” “再者,纵然是武昌府知府和同知有罪,但是这也应该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来处理。” “您岂能直接插手此事? 这于祖制不合!” 兵科给事中把昨天商量的话语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 “朕即是天下!” 朱翊镠起身,睥睨着众臣。 “王荆公曾言: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处决贪官污吏,乃是朕行使自己的权力而已。” “朕是君,你们是臣。 朕的一言一行都要想你报告不成? 若是如此,这皇位给你做罢!” 兵科给事中听的额头上冷汗直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等惶恐!” 就这样,言官的两位领袖,一人被杖责,一人匍匐在地不做声。 张居正也没想到,天子会这样以势压人以儿戏一般消弭所谓的劝谏。 而张四维见此,心中却是有些失望。 若是被张太岳一直压制的言官可以成功的暴起发难,那张太岳是少不了上疏请辞的。 被弹劾的官员为了自证清白,大多也会去职留府。 “你们以为朕给你们发的赏银是哪里来的? 都是从武昌府抄家而来!” 众臣面面相觑,贪官的家财能够有多少? 上万两白银顶天了吧。 朱翊镠看着百官不信服的样子,示意一旁的侍候的陈矩。 陈矩拿出账簿,清声道:“查抄原武昌府知府刘焘等人,查出财物黄金首饰器具一万一千三百五十两,白银二十九万七千八百两,房契十三张,绸缎一百四十匹,玉器二百三十三件……” 第68章 臣请推一条鞭法! 仅仅白银就有二十九万七千八百两! 朝臣一年的俸禄不过是一百两有余,算上冰敬和炭敬也是百两。 仅仅是这些银子,就是普通朝臣不吃不喝不用攒上个几千年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古人诚不欺我。 “跟朕谈祖制? 这种贪官污吏要是在太祖高皇帝时期,就应该被剥皮充草!” 朱翊镠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 “臣等惶恐。” “启禀陛下,此等贪官污吏确实是该杀。 但陛下乃是天下之主,万事都应该以您的安全为首,若是地下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我们担待不起的。” 都察院左都御史出列说道。 既然跳过处置贪官污吏之事,那么天子擅自离开京城的事情必须要加以限制。 听到了这个高情商的劝谏,朱翊镠面色稍缓。 “这次前去湖广,的确是事出有因。” “这就是怕有些官员结党营私,官官相护,以至于放过了这些个贪官污吏。” “最后受苦的也只有百姓了。” 百官心中异样,天子这是在敲打张居正吗? 武昌那是属于湖广道,而湖广的将领正是张居正的乡居之地。 张居正面色如常,这武昌府知府虽然多次巴结他,但是自己没有看得上,所以这刘焘并不是他的人。 “曾爱卿。” 工部尚书曾省吾应声出列:“臣在。” “燧发枪生产之事已经如何了?” 朱翊镠出言问道。 “启禀陛下,全国各地的燧石已经尽数运送至王恭厂,待正月十五一开工,便可全力生产!” 曾省吾答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缺银子还是缺燧石,随时上报,朕无所不应!” 一直眼观鼻、鼻观眼的武臣勋贵们没有参与工部的试射,但是听到天子如此重视,也都是心中一动。 火器固然是好,但如果是不用来做对外作战,就是废铜烂铁一堆。 如果说天子仅仅想做一个守成之君的话,那大可不必这么着急的更新火器。 一众文臣都没有在意,都以为这只是天子一时兴起。 但站在前列的定国公、后军都督徐文璧就在这时,想到了天子的即位诏书。 朕掌乾纲,当任用贤才,澄清吏治,广施恩德于民。 平四方治乱,戡乱复平,犁庭扫穴于疆! 徐文璧心中一凛:这或许不是天子说的漂亮话,而是自己真正的意图。 这时,久未出声的张居正向前跨出一步:“臣有本奏。” “元辅请讲。” 朱翊镠坐正了身子,张居正出言必有大事。 “陛下,我大明之赋役之制乃是承袭中唐之时所创设的两税法,如今几百年过去了,已经是积弊甚矣。” “赋役名目繁多,且征收环节是复杂无比。 太祖成祖之时尚能应付,国朝至今,已经不适。” “土地兼并不断加剧,地主豪强,与官员相勾结,强占农民的土地,并运用一切的手段来逃避自己的赋税。 而失去了土地的农民为了逃避赋税,逃离了家乡,就产生了庞大的流民群体。” “而朝廷开支巨大,财政日渐困难。 若是有外患来犯,则军费支出支撑不了长时间大规模的战争。” “江南地区有许多的农民弃农从商,于国初国情严重不一。 因此我大明需要施行新的赋役制度了。” 张居正的一番话在朝堂不断回荡。 所言之弊,不过是为了接下来的话作铺垫。 朱翊镠知道,张居正要开始推行一条鞭法了。 “臣奏请全国施行一条鞭法!” 果不其然,张居正字字掷地有声。 百官惊讶不已,只有两位大学士和户部尚书张学颜等几位重臣由于事先知晓,没有表露出来。 “元辅细细讲来。” “首要便是以州县为基统一编派,合并征收赋税徭役。” “其二便是按土地多寡,把徭役摊入田地,与田赋一同征收。” “其三便是把过去征收的实物和力役都改为折银征收。” “其四便是官为佥募。” “其五便是赋役直接改由地方官府征收。” 张居正话音刚落,百官便开始议论纷纷。 但随着张居正轻咳一声,朝堂之上又恢复了安静一片。 首辅之威,恐怖如斯。 “桂见山当政之时,就曾将赋税和徭役以及其他杂税合并计算,以白银缴纳。 而曾任浙江巡抚的庞尚鹏先于浙江实施,后调任福建亦是很有成效。 如今仆当继承桂见山遗志,再推一条鞭法!” 桂见山就是嘉靖朝的桂萼,与张璁一起在大礼议之中平步青云,曾经也创设了一条鞭法的雏形。 第69章 总督军政钦差大臣! 朱翊镠没有答话,反而对着百官问起:“诸位爱卿都是如何想的?” 百官皆是默然不做声。 八年的经营,使得朝堂之上反对张居正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少了。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人出言反对,那朕就先说几句。” 朱翊镠开口说道。 “元辅提议的一条鞭法利国利民,朕深以为然。 但仅仅是福建一地进行推广试点,并不能说明问题。” “南北方有所差异,那么仅仅以南方一省之地,就要推举全国,朕以为有些武断了。” 张居正挺直了腰背,看着丹陛上年轻的皇帝。 “所以朕因为,应该将一条鞭法的试点规模再扩大。” 说着,朱翊镠回望着那个位极人臣的男人。 “元辅,朕还想来个更大的,不知道元辅可敢接下?” 朱翊镠的语气带着万钧的压力。 “陛下请讲。” 张居正象征性的拱了拱手。 “朕意图推行士绅一体纳粮。” 士绅一体纳粮? 就连经久风雨的张居正听到天子之言都忍不住下意识的晃了晃身子。 天子是疯了吗? “万万不可!陛下可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 都察院左都御史再度出列。 “请陛下三思!前宋所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国朝百年全赖士绅啊!” 大理寺卿也说道。 “陛下,官府有士,乡土有绅,所以我大明行之有序。 此举一出就是在动摇我大明的根基啊!” 兵部侍郎同样往前踏出一步。 众臣群情激愤的出言,士绅一体纳粮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们的特殊地位和特权。 朱翊镠没有理会,就静静的等待着张居正的反应。 突然,张居正动了。 一步踏出,身上没有一丝褶皱的大红蟒袍的衣角随之颤动。 “臣愿为陛下分忧。” 张居正的回答让整个朝堂又重新安静下来了。 “恩师!” 申时行有些着急,想要去拉住张居正。 但一直沉默的吏部尚书王国光将申时行拦住了,面对着急的申时行,王国光摇了摇头。 作为张居正的战友和亲家,王国光是满朝文武中最了解张居正身体状况的一个人。 人之将死,有何惧之? 户部尚书张学颜不语,礼部尚书潘晟不言。 另外的几部尚书也都低下头,消化着天子的意思。 朝廷的文武百官,谁家没有成百上千的家产? 就是他张居正也是地产无算。 次辅张四维的家财在朝廷之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若是施行士绅一体纳粮,那每一年缴纳的赋税…… “朕只是讲,士绅一体纳粮,而不必当差缴纳徭役。” 朱翊镠淡淡的说道。 “那也不可啊!” “这让未做官的寒门举子如何过活?” 没有理会沸反盈天,朱翊镠早已经看透了朝堂的局势。 不过是搞点平衡的帝王之术罢了,很难吗? “传朕旨意,着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张居正任江西道、浙江道、福建道、四川道、云南道、广西道、广东道、贵州道八道节制八道军务以及政务总督钦差大臣,节制九道文武官员,四品以下官员无须上奏直接任免,试推行一条鞭法与士绅一体纳粮!” 陈矩闻言,汗如雨下,不敢置言。 本来以张居正首辅之尊,任巡抚总督就是外放贬官,但节制八道军政大权的巡抚总督,乃是大明开国以来未有之设。 此言一出,众官大惊失色。 天启元年的第一次早朝,已经让百官都快要心肌梗塞了。 大明一共就是两京一十三道,放出八道,都不止是大明的半壁江山了,江南之地尽括于八道。 这哪是设置钦差大臣? 这是直接南北分治,就地封王了。 张居正也没有料到,朱翊镠一开口就是权力滔天的八道军政钦差大臣。 陛下,你就真不怕我起了异心造反吗? 一众文官已经是不能忍受了。 “请陛下收回成命!” 连礼部尚书潘晟都出列劝谏。 “太祖之制,不可过分集权于一人。” “非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元辅出任八道钦差,必会影响元辅清誉!” 朱翊镠没有动怒,反而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诸位爱卿所言有理。” “那既然如此,便依张经出任江南总督节制六地的旧例吧。” “陛下,张经节制六地,乃是为了扫除倭患,靖平边患,如今四海升平,此例……”都察院左都御史说道。 朱翊镠心中发笑,这朝堂也如菜市场一般讨价还价。 佯装沉思良久的朱翊镠再度开口:“那既然如此,朕就以江西道、浙江道、福建道、四川道四道钦差予元辅,元辅仍领大学士与首辅之职。” 第70章 世事无常 当年的张经的权力与张居正自然不可同年而语。 张居正拥有的军权政权和人事任免权,就是巡抚和总督加起来都赶不上。 见众臣又要开口劝谏,朱翊镠脸色一沉:“莫要再开口了,朕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了。” 说完,朱翊镠又看向张居正:“元辅可有何高见?” 张居正随即躬身,沉声说道:“臣张居正领旨谢恩。” 朱翊镠点了点头,又继续道:“朕给元辅两年时间,这几月元辅先在府上休养着身子,待四月份开春再动身吧。” 见张居正没有反对,朱翊镠从心中松了口气。 这三个月让张居正好好修养,四月下江南天气已经渐暖这也对他身体有益。 再者,从处理天下政务到处理四道政务,张居正也不会那么辛劳了。 朕的良苦用心,谁能明白啊。 “臣谢过陛下天恩。” 张居正长长一礼。 终于啊,压在头上的巨石要被移走了! 张居正调离中枢,这是朝中官最愿意看到的现象了。 毕竟张居正已经死死的将他们压制八年了。 八年,刚刚出生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一众官员们不禁热泪盈眶,终于要有出头之日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劳苦功高,侍奉朕父兄多年,朕特将其迁御马监掌印太监,赏玉带一条。” 朱翊镠话没停。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成了御马监掌印太监! 虽然御马监太监掌握着内军军权,但已经跟朝政绝缘了,是妥妥的被贬了。 张居正坚定的盟友冯保也失势了! 紧接着,朱翊镠看向了准备组织自己门生故吏阻止士绅一体纳粮的张四维说道:“张爱卿。” 张四维诧异的抬起头,出列道:“臣在。” “以后内阁之事,还劳张爱卿统筹了。” 朱翊镠道。 惊喜来的太快了,让张四维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了。 原本内阁之事就轮到他次辅张四维了,但是如今天子金口玉言一出,那就是法定的实际首辅啊。 我,张四维,内阁老大! “臣惶恐!元辅在则国事安,臣不敢僭越。” 张四维强行压着心中的喜悦。 “元辅此去江南,主要施行一条鞭法和士绅一体纳粮,那么内阁之事再交江南则是大有不便。” 朱翊镠说道。 张四维瞄了一眼张居正,见张居正的表情没有异常,张四维一边行礼一边说道:“臣虽驽钝,但愿尽力替陛下和元辅分忧。” 阻止? 还阻止个球啊,张居正一走自己就是内阁实际的主人! 两年远离中枢,足够皇上改变对张居正的态度了。 况且司礼监太监已经不是冯保了,这内阁与司礼监的配合也散了。 你张居正不反,朝堂早已经变天。 你张居正敢反,必定是遗臭万年。 张四维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可谓是叮当乱响。 今日朝堂的巨变,可谓是天翻地覆了。 首辅张居正出任四道钦差大臣,施行士绅一体纳粮和一条鞭法。 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迁御马监太监。 内阁次辅张四维领内阁事。 真是世事无常,大肠包小肠啊。 就在众臣以为朝会结束之时,朱翊镠再度开口:“元辅一去,内阁空悬,朕属意增补两位大学士入阁办事。” “明日于文华殿廷推。” “若无其它事宜,那便退朝。” 说着,朱翊镠就一步步走下丹陛。 “臣等恭送陛下。” 百官齐齐行礼。 明代制度,凡朝廷有重大事情发生,或者是文武重臣出缺,皇帝会诏令廷臣召开会议,有关人事升补任用,则被称之为廷推。 出席廷推的官员有三品以上及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总共七卿,再加上大理卿、通政使,总共是为九卿。 主要是重大官职出缺之时,由三品以上及九卿、佥都御史、祭酒等官员公推两人或者是三人,奏请天子,天子如果有心仪的人选,则会画圈录用,但是天子可以根据名单也可以在名单以外任用,也可不予以采用。 这等制度较之之前高官任用,多了几分合理性。 虽然最后的大权掌握在天子手中,但大多数情况下,天子都会圈定名单上的第一人任职。 一般吏部尚书就把最合适的人放在第一位。 真.诡计多端的文官。 虽然说进一步扩大参与廷推官员的规模,可以提高公平性,但也会引起党争的出现。 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候选之官员的履历进行打分量化,几个候选官员加以对比,予以公示,则是一目了然。 第71章 御马监太监冯保 “老祖宗,老祖宗,大事不好了!” 一个小太监满脸惊慌的跑进冯保的卧房。 冯保一如既往的依靠在床头上,津津有味的翻阅着兵书。 兵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纪效新书》。 “你这个小东西慌慌张张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冯保慢悠悠的放下书问道。 “老祖宗外面沸沸扬扬的都说,万岁爷要清算您了!”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祖宗,你快跑吧。” 冯保皱了皱眉:“咱家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情?” “老祖宗就是今早的朝会上,万岁爷下的旨意!” 小太监有些急切。 冯保沉吟了良久,披上棉袍在房中不断的踱步。 “具体万岁爷是怎么说的?” “小的不知……” 思考了一会儿的冯保坐了下来:“应该没有什么事情。” “万岁爷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咱家基本都不理会司礼监的政事了……” 就在冯保说话的时候,一队太监已经来到了冯保的府门口。 “咱家来向冯公公宣旨。” 传旨太监神情严肃。 看守大门的家丁一听是圣旨,便不敢怠慢:“几位稍待,小的们这就禀报我家主人。” 看着家丁匆匆忙忙离开的身影,传旨太监身后的一个太监问道:“马公公,这冯大珰可是失势了?” 传旨太监摇了摇头说道:“依咱家看倒是没有。” “御马监太监虽然是没有司礼监掌印太监权势和地位高,但御马监掌握着内宫的军权,同样也是实权衙门,其掌印太监同样也是内廷最有权势的那几人。” “如果是万岁爷和冯大珰闹崩了,就算是没有杀身之祸,那也尽可以发配冯大珰去南京或者是凤阳,而不是留在身边的御马监。” 听着传旨太监的一通分析,几个太监都信服的点了点头:“马公公所言极是。” 没过多久,冯保就穿着外袍走了出来。 “臣冯保恭迎万岁圣旨。” 传旨太监从怀中拿出圣旨,高声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冯保侍朕父兄,有苦有劳,今迁司礼监掌印太监为御马监太监,望尔尽力为朕分忧,钦此!” “臣冯保谢万岁隆恩!” 冯保一听,心里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这可不是贬斥,而是得自己所愿啊。 御马监与兵部、各地的总督共同执掌兵权,被称之为内廷“枢府”。 除此之外,御马监还有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之责,权柄巨大。 之前成化年间设置过的西厂,也是由御马监来提督,与司礼监所提督的东厂分庭抗礼。 其麾下的有勇士营和四卫营,在孝宗和武宗时期有四万余人,之后诸帝数次整顿,定其额为六千五百人,这可是大大的军权啊。 看着冯保满脸的笑意,传旨太监急忙把冯保扶起来:“冯公公,万岁爷也是一时起意,您莫要往心里去……” 冯保拍了拍传旨太监的肩膀,笑着说道:“咱家倒是要多谢马公公来穿传旨了。” 说着,冯保身旁的管家徐爵不动声色的从袖中掏出一张张银票,分发给了来传旨的一众太监们。 “冯公公,这怎么使得呢……”传旨太监一脸为难,但手上却接过了银票,塞进了袖子里面。 一时间,宾主尽欢。 张府。 次辅申时行,吏部尚书王国光,户部尚书张学颜,礼部尚书潘晟等一众张居正的亲信皆是在大堂,尽管游七上了好茶,但是只有寥寥几人喝了几口。 “元辅一去江南,那朝廷如何兼顾?” 户部侍郎金学智忧心忡忡。 坐在下首的申时行也是愁眉不展。 这时,换下一身衣袍的张居正从后堂走了出来。 “恩师““元辅“ 众人纷纷起身向张居正行礼。 “你们啊,都是朝廷的重臣,都聚集在仆府上,搞得要立小朝廷一般,传出去不得是惹人诟病?” 张居正笑着摇摇头,坐在了上首的座位上。 “元辅,朝廷没有你主持大局,这可如何是好?” 金学智再度开口。 “何必如此慌张? 内阁不是还有张凤磐在吗?” 张居正轻抿了一口茶,轻声道。 “这张凤磐表面对您恭顺,但这天下第二人的地位难免不动人心……况且这些科道官员已经开始冒头了。” 王国光接话说道。 “张凤磐是个有才能的,有些野心也是正常。” “至于那些科道官员,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不足挂齿。” 张居正并不太在意。 第72章 各方算计 见张居正似乎是胸有成竹,次辅申时行,吏部尚书王国光,户部尚书张学颜,礼部尚书潘晟,户部侍郎金学智等人心中也便安定了几分。 “那恩师何以教我等?” 申时行谨慎的开口问道。 “天子虽然年少,但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然不能妄加揣度。” 张居正话锋一转:“但是增补阁臣一事,诸位还是要争取一下的。” 众人心中瞬间明悟。 天子下旨廷推两位阁臣,那么其中一个他们一定要掌握在手中。 “那元辅属意谁入阁?” 吏部尚书王国光问道。 吏部尚书又被称为天官,在明朝中期以前,吏部尚书之权是可以内阁首辅一分高下的。 内阁和七卿呈现斗争现象,直到张居正上台,以其权威盖压六部七卿。 这就使得了六部都成为了内阁手下的办事衙门罢了。 张居正摆了摆手说道:“谁能入阁,谁不入阁,乃是天子一言而决,岂是仆能够决定的?” 户部尚书张学颜和礼部尚书潘晟相视一眼:元辅现在是越来越谨慎了。 “那元辅觉得在座的各位谁更适合入阁辅政?” 吏部尚书王国光换了一种更为谨慎的措辞。 张居正闻言轻抚胡须:“仆以为,思明兄最适合入阁。” 张居正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看向在座的礼部尚书潘晟。 “思明兄任大宗伯以来,兢兢业业,且大宗伯一职最为清贵。 国朝以大宗伯之职入阁辅政者,多不可数。” “再者,排资论辈也自然是思明兄最为合适。” 张居正说道。 而潘晟起身作揖:“元辅谬赞了。” 算起来,潘晟比张居正还年长七八岁。 嘉靖十九年,潘晟便考中乡试第七名。 嘉靖二十年,潘晟在殿试夺得榜眼,授予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一职,被安排协助修编《大明会典》。 隆庆四年,潘晟即累官至礼部尚书。 官场沉浮,潘晟的的确确是老资格了。 申时行、张学颜等人闻言都点了点头,确实,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潘晟了。 若是吏部尚书王国光或者是户部尚书张学颜入阁,那就直接是放弃了一个重大的实权衙门。 明升暗降,莫过于此。 “仆此去江南,一去就是两年,诸位可有愿随仆实施新政的?” 张居正环视四周问道。 “学生愿随恩师去。” “元辅,本部堂愿去!” 众人纷纷表达着自己的心迹。 “仆虽去江南,但朝堂中枢不能乱。 须知三人成虎,朝堂无人,事难全矣。” “子鲁,你可愿随仆下江南?” 最终张居正的目光定格在了金学智的身上。 “在下愿为元辅效犬马之劳。” 金学智起身道。 …… 在另一座张府里,同样也是人声鼎沸。 次辅张四维端坐在上首,其弟张四端、门生李植、御史雷士祯等人齐聚在张四维家中。 “恭喜恩师,贺喜恩师!” 李植笑着说道:“张太岳此去江南,虽然表面上位高权重,但一去就是两年,这中枢之政尽归于恩师所辖!” “兄长此次可尽酬己志了。” 张四端满目是希冀。 “没有了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那阉宦的配合,那张太岳就不复其权势!” 李植继续道。 但张四维的脸上还是带着几分凝重:“张太岳炳政八年,岂可是易于相与之辈?” “而今天子虽然年少,但其杀伐之果断,武昌府官员动辄杀数十!” “朝会之中,天子以雷霆之势将科道官员封了嘴。 紧接着又是一系列的人事调动,朝廷百官都在思忖着自己的利益,哪还有剩余的心思继续找天子的茬?” “借力打力,平衡之术,天子确实是精通此道。” 听着张四维复盘着朝会,张四端等人惊叹着天子的手腕。 “恩师,那接下来我等该如何做?” 李植又问道。 “张太岳肯定会在临走之前将其亲信送入内阁,那么根据天子的之一,还会有一个辅臣。” “张太岳要送其亲信入阁,我们拦不住。” “但两位内阁大学士,必不能全为张居正之党!如果真是如此,本部阁岂不是成了内阁的孤家寡人?” “此事断断不可发生!” 张四端冷声道:“如此一来,朝堂为张居正所把控,江南富庶之地的军政也为其制约,这大明的天下岂不是要改姓张?” 张四维按了按手:“慎言,不可如此妄议张太岳。” “让张太岳的党羽最多一人入阁,另外一人必不能为其所控!” “兄长所言极是,但另外一阁臣,该是谁呢?” 张四端问道。 “本部阁有二人为上选。” 张四维说道。 “请恩师示下。” 李植心中一动。 “吏部侍郎许颍阳。” “詹事府詹事兼侍读学士王太仓。” 这二人都与张居正有间隙。 许颍阳即是许国,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曾经在万历五年张居正夺情之中,盛赞被贬斥编修吴中行、检讨赵用贤,一度令张首辅难堪。 而太仓王锡爵更是传奇人物。 祖上为著名士族,太原王氏。 王锡爵于嘉靖四十一年的会试中会元,殿试中榜眼。 万历五年的夺情之议中,弹劾张居正的官员被万历皇帝盛怒之下要廷杖,于是詹事府詹事兼侍读学士王锡爵来到了张居正的府邸上。 在王锡爵的一番劝说之下,张居正只好把万历皇帝搬出来当挡箭牌,“天子之怒,无人能阻。” 但王锡爵说道:“天子之怒亦是为元辅。” “元辅虽无私意,但清议攻抵您啊。” 张居正一听,恼火不已,当即就出一把刀来,然后就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王锡爵高呼道:“汝杀我!汝杀我!” 王锡爵见状,也只得夺门而去。 这两人在士林之中名声甚好,且以不从张居正称著。 张四端和李植等人皆是点头赞同。 “廷推名单既有三人,则此二人必入其中。” “若名单有二人,则以王太仓为先。” 张四维一锤定音。 “元辅,是否要提前通知王学士一声?” 雷士祯问道。 “如此言明,倒是有挟恩图报的意味了,不妥不妥。” “倒是可以透漏些风声给王太仓的门生故吏们,他们背后的能量亦是不可小觑。” 张四维继续道。 “我等谨遵大人之意。” …… 乾清宫。 兵部尚书方逢时正在君前奏对。 朱翊镠端坐,一脸肃然道:“朕想知道,这京师三大营十一万将士到底有多少老弱病残在吃空饷的?” 方逢时闻言,顿时冷汗涔涔说道:“回禀陛下,这个这个……三大营中间牵连甚多,一些皇亲国戚和武臣勋贵都有涉及……之前元辅也曾整顿过三大营,问题已经有所缓和。” 朱翊镠左手手指不断敲击着龙椅的扶手,眉头一皱,好似对方逢时的回答并不满意。 “朕不管这其中究竟牵扯了什么,朕命你在三日之内必须彻查老弱病残和吃空饷之人,朕会派锦衣卫协理此事。” “倘若有权贵胆敢阻拦锦衣卫一下,不论其什么身份,一律将其捉拿下狱。” 说着,一股天子的威势顿时充斥在整个乾清宫中。 “另外,兵部要准备好招募新兵。” “朕要在招募新兵编练新军,募兵五万,一部分充实三大营,择其精锐另编一军,由朕亲自督师操练。” 编练新军! 果不其然,天子要着手巩固自己的军权了。 亲自督师操练,恐怕是天子所图甚大啊。 想到这里,一时间方逢时内心震惊,没曾想过陛下一即位,便下如此猛药,不由得在心里暗叹道,以后这大明当真是要变天了。 随即,方逢时就躬身行礼道:“诺!臣定将此事彻查清楚。” 见方逢时的表现,朱翊镠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下,“好,下去办吧,朕等着你的消息。” “微臣告退。” 说完,方逢时便带着湿透的后襟转身离开了乾清宫中。 平壤。 朝鲜王宫之中。 朝鲜王李昖侧躺于一处大殿之中,桌上是一堆没有处理的奏章,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就在这时,近侍神色匆匆的来到了李昖面前,恭敬的行礼道:“启禀大王,出使大明的使者已经归来了,现在已在大殿之外等候觐见。” “宣他进来吧。” 朝鲜王李昖神情一动,挥手道。 没过一会儿,朝鲜使者快步走入王宫来到了李昖面前,行礼道:“臣拜见大王。” “爱卿平身。” “谢大王!” 朝鲜使者一起身,李昖便急不可耐的问道:“卿一路舟车劳顿已是辛苦!本王问你,观大明天启皇帝如何?” “回禀大王,大明天启皇帝虽然年少长相俊美但不乏威严,一双眼眸之中好似暗含天下一般,眉宇之中充斥着睥睨天下的豪气,实乃是真龙帝王之相!” “大明能有如此雄主,其国恐更为强盛……” 朝鲜王李昖闻言,不禁陷入了沉思。 但没过一会儿,李昖便眉开眼笑道:“若是天朝更加兴盛,我朝鲜也是俱有荣焉!” 第73章 朝鲜的野望 “在臣离去之时,大明皇帝还赐予了我们朝鲜国大批火器,现在这些火器正在大殿之外。” 朝鲜使者继续说道。 “什么? 火器?” 朝鲜王李昖顿时大喜过望。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次大明皇帝给予如此丰厚的赏赐。 朝鲜一直是听闻明军使用的先进火铳驰骋沙场,可谓是一大杀器。 这火器对于他们朝鲜来说,自然是梦寐以求的东西。 心里想着,李昖就已经急忙走下了王座,开口说道:“快,带本王去看看这大明火器。” “诺!” 朝鲜使者道。 朝鲜王李昖一边往宫门外走着,一边开始展望着朝鲜强大的未来。 “大王,这便是大明皇帝赠予给我们的火器了。” 朝鲜使者指着宫门口的一个个木箱说道。 李昖快步上前,急不可耐的打开了木箱。 木箱里面,一把把漆黑的火铳安安静静的躺在了里面。 李昖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火铳,指尖冰凉的触感让李昖顿时感觉安心无比。 “这次去大明朝贺,你干的不错,本王定会好好赏赐你的。” 李昖开口道。 “臣叩谢大王厚恩!当为大王肝脑涂地!” 使者伏在地上,阿谀道。 李昖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就先退下好好休息吧。” “臣等告退。” 朝鲜使者再度叩首,离开了王宫。 李昖也在一众近侍的簇拥之下回到了王宫。 回到王座的李昖心道:“听闻大明天启皇帝尚未纳妃立后,之前本王就决定送我朝鲜的女子入大明,现在看来,必须得更加迫切的要挑选我朝鲜国的美丽女子送入大明选秀了,倘若真的被大明皇帝纳入后宫,那便是朝鲜无上的荣耀。” “若是大明皇帝一高兴了,还能在赐予我朝鲜更多的火器,到时候本王就能完全掌控我大朝鲜国了。” 时年二十九岁的朝鲜王李昖,本名钧,初被封为河城君。 十五岁时,因为朝鲜明宗没有子嗣而暴毙,他便以明宗嗣子的身份入继朝鲜王位,更名为李昖。 但李昖毕竟年少,又非明宗嫡子,即位之后虽手握大权,但是难以完全把控朝政,被士林主导朝鲜政局。 之后朝鲜士林势力分裂成四个势力,开始了激烈的党争。 随即,李昖看向了一旁的近侍,开口道:“让三陟都护府使金孝元觐见。” “是,大王。” 三陟都护府使、司宪府大司宪金孝元以状元及第,所以在朝鲜盛有文名,是东西南北四党人中的东人党的创始人、第一任党魁,他也是朝鲜大儒李滉、曺植的弟子。 没过一会儿,金孝元便步履匆匆来到了王宫大殿前。 “微臣拜见大王。” 金孝元一丝不苟的行礼道。 “爱卿无需如此多礼。” 李昖回应道。 “大王可是有事叫臣来?” “本王现在命你搜罗我朝鲜各地的女子,要求必须是貌美且是完璧之身。” 李昖道。 金孝元脸色一变,高声道:“大王!沉迷女色者,误国!” “为国主者可亲女色,但不可迷女色。 臣听闻前几年已经搜罗过女子,而大王子嗣也同样繁盛,万万不可如此的劳民伤财!” 听到金孝元的劝谏,李昖有些无奈:“爱卿多虑了,本王是要将她们进献给大明的皇帝。” “恭贺大明正旦的使者刚刚已经回归了平壤城,并且带回了大明皇帝赐予的火器。” “火器?” 金孝元闻言也有些惊讶和振奋:“是明人和倭人所用,可数百步迸发威力杀敌的先进火器?” 李昖点了点头:“本王已经去看过了,大明火铳都是在九成新以上,没有明显的使用痕迹和铁锈。” “大明的火铳比之我们朝鲜的火器,要先进太多了。 我们现有的火器,都是我李氏太祖建国之初配备的,大多都已经不堪使用。” “如今大明如此大方赐予了我们这么多先进的火铳,那就一定要让南方的军队装备上!” “当年明宗先王在位的乙卯倭变,本王势必要一雪前耻!” 金孝元赞同的点了点头。 朝鲜明宗在位时期的乙卯倭变,李氏朝鲜的正规军被倭寇连连击败,倭寇甚至扬言要进攻国都,消息一传来即震动全国。 随后,朝鲜明宗下令仿制大船、火铳和火炮。 但朝鲜毕竟国力有限,仿制完战船之后便无力配备火铳等火器了。 就在李昖即位以后,南方边境也时常有倭寇劫掠,让朝鲜君臣上下头疼不已。 这一次大明赐予的火器,无疑是雪中送炭。 李昖神情一正:“我朝鲜国威仰赖大明,选秀兹事体大,此事卿不可不用心。” 见李昖的神情,金孝元便知此事不容小觑,急忙开口道:“是,大王,这件事就交给臣了。” “臣定会为大明皇帝挑选我朝鲜最优秀的女子。” 李昖微微颔首,“那此事就交予爱卿了。” 金孝元退下之后,勤政的朝鲜王李昖又下令传召备边司的都提调、提调、郎厅等官员入昌德宫觐见。 备边司是朝鲜总领中央和地方军务的正一品衙门。 来到昌德宫的一众备边司官员们有些不解,并不清楚朝鲜王李昖为何召见他们。 “臣等叩见大王!” “众爱卿平身。” “谢大王。” 又是一套流程走下来,李昖又开口说道:“今日本王召你等前来,确实是有事要商,于我朝鲜当是大事。” 备边司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更加猜不透朝鲜王的想法了。 “我朝鲜使臣从大明归来,带来了数千大明的火器。” 李昖的声音不大,却是在几人的耳中像是炸雷一般。 “真的吗大王?” 都提调崔晨旭呼吸急促起来。 “来人,把火器搬进来。” 李昖对左右吩咐道。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几个近侍满头大汗的把一个个木箱搬了进来。 备边司的官员们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看着一把把火铳,眼睛里冒着绿光,像是看到了一位位绝世美女。 “大明的火铳确实是精良啊。” “是啊,大小和重量都极其适宜。” “好东西,好东西!” 看着官员们失态的样子,李昖开口道:“本王想把这些火器送到南方去抵御倭寇,诸位爱卿觉得送到哪里比较合适?” 几个备边司官员不约而同的看向都提调崔晨旭,而崔晨旭不假思索的回答道:“回禀大王,臣以为济州岛最为合适!” “海上倭寇虽然比明宗大王在位的时候收敛许多,但是仍有多股倭寇势力频繁骚扰我朝鲜的济州岛。” “这些倭寇在我大朝鲜的疆域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实在是可恨!” “这是在蔑视我们大朝鲜国的国威!” “臣听闻现在的倭国,势力纷杂,诸国混战。 若是我们抓住这个大好时机,不但能够一雪前耻,而且还可能将失去的夺回来。” 提调李雪松冷声说道。 把失去的都夺回来! 这句口号让朝鲜的君臣们齐齐一振。 李雪松继续说道:“如果击败了倭国,那就能够确立了我们大朝鲜天下第二强国的地位!” 听到这番话,李昖的呼吸都不禁变得脸色潮红、呼吸急促。 天下第二强国! 如果朝鲜国在本王的手上,实现了这天下第二强国的梦想,那自己死后,后人将如何评价自己? 朝鲜世祖都并不为过。 到时候,自己的神像将会立在朝鲜宗室的祠堂靠前的位置,受无数子孙后代的瞻仰和崇敬。 而崔晨旭同样也是精神振奋。 若是他能够带领大军完成对倭国的讨伐,那么自己少说不是一个公爵? 彪炳史册自然是不在话下。 就在朝鲜君臣幻想着未来之时 ,远在本丸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猛然打了个喷嚏。 “八嘎呀路!是谁在背后诽谤我!” 织田信长有些愤怒的拍着身前的桌子。 “右府大人息怒!” 侍候织田信长的两个武士挺直腰背,低头说道。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就是“家主大人,有捷报!” 的声音传来。 织田信长重新跪坐在桌前,“进来吧。” 紧接着,门就被小心翼翼的拉开。 身着铠甲,腰佩倭刀的织田家臣迈步走了进来,伏在地上。 “哪一方有捷报。” 织田信长的声音传到家臣的耳朵里,让其忍不住颤抖。 自己身前的这一人,就是几乎扫平整个倭国的枭雄,他将室町幕府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昭于京都放逐,他的权势让倭国的天皇都会退避三舍。 “羽柴秀吉大人派兵断绝了鸟取城的粮饷,从而顺势攻下了因幡。” “之后羽柴秀吉大人挟大胜之势,又攻下了岩屋城,将淡路纳入了您的版图下。” 家臣恭谨的说道。 织田信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柴羽秀吉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既然前线大胜,那么传令给织田家一门、丹羽长秀、山内一丰等人,令他们调集军团前往京都。” “我要在京都向全天下演武!” 第74章 张府再来客 兵部尚书方逢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兵部衙门,反而径自来到了张居正的府邸。 “大司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通禀相爷。” 游七恭敬的给方逢时上茶之后说道。 方逢时与张居正是同乡,平日私交甚密,但碍于内阁首辅与兵部尚书的身份,不便公开密切相交。 游七离开没一会儿,张居正就迈步走入了张府大堂。 “行之兄怎么有空了来仆府邸来坐坐?” 方逢时一见张居正进来,也起身快步迎上去,“冒昧前来叨扰元辅,还请元辅勿怪。” 张居正笑着说道:“仆倒是求之不得呢。” 说着,张居正就把住方逢时的手坐下来。 “行之兄前来所为何事?” 寒暄两句之后,张居正便开口问道。 “元辅,我刚刚从天子处回来。” “天子令我裁汰京营里的老弱病残和空额,另外募兵以组建新军。” 张居正一问,方逢时便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裁汰……新军……”张居正沉吟着。 “元辅,天子整顿京营尚可理解,这编练新军,倒是为何?” 方逢时出言询问道。 “天子厉行改革的决心相当大啊。” 张居正感慨道。 “单单是一条鞭法就足够让士绅头疼了,更别说是士绅一体纳粮了。” “等这消息一传出,天下士绅官员怕是会沸反盈天啊。” “到时候有没有人怀着异心,那就不好说了。” 方逢时紧皱着眉头:“那元辅此去江南,恐怕也是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所以天子将这几道的军权一并给了仆。 “张居正有些感慨。 “所以天子故意使仆不立至江南,让士绅们以为事情还有所转圜。 但等仆下江南,京营已经尽在天子的掌握之中,新军之军士也有数万,戚、李二将对天子感激涕零,东厂锦衣卫被天子牢牢掌控。 京畿的绝大多数的军权都由天子独揽,如果有人胆敢犯上作乱,那天子也是稳坐钓鱼台。” 方逢时听了张居正的一番分析,心底里竟然生出了几分寒意。 当今的天启皇帝的手段,比当年的嘉靖皇帝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依元辅所见……”方逢时试探的问道。 “查!” 张居正双目一凛,“现在趁本辅还在京,况且天子不还给了你指挥锦衣卫的权利吗?” “就查他个天翻地覆。” 听到了张居正这番话,方逢时心中大定。 “有元辅这番话,那我就可高枕无忧了。” …… 乾清宫,高兴安跪在殿前向朱翊镠禀报着张府今日发生的事情。 内阁次辅张四维对张居正毕恭毕敬,内阁末辅申时行是张居正名下的门下弟子。 掌握着天下官员升迁罢黜权力的吏部尚书王国光是张居正的亲家与好友,掌握着天下财政的户部尚书张学颜则是张居正坚定的铁杆。 掌握着对外战略武官选用的兵部尚书方逢时是张居正的同乡,礼部尚书潘晟素来被张居正视为接班人。 不说天下两京一十三道的巡抚和总督,就说掌握精兵的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和辽东镇总兵官李成梁也都是张居正坚定的属下。 “这元辅的势力,确实是遍及天下啊。” 朱翊镠不无感慨道。 高兴安只是跪在地上静静的听着,并不敢接朱翊镠的话。 怪不得张居正被称为大明最有权势的首辅,朱翊镠算是明白了。 “等整顿完京城三大营,朕就要抽出手来去整顿南京的武备了。” “在南京的大臣们,掌握的军权太过了。 江南的粮饷由朝廷来提供,但是征战的军令却是由武臣和勋贵掌控。” “如果说还是维持现在的局面,那么几十万江南之兵,就是他们家里的私兵!” 陈矩连连点头,在内书房里,他倒也是被翰林学士们教过。 “按照以前的管理制度,那就是由南京守备太监、南京守备勋臣和南京兵部尚书三方一起对南方的军队负责。” 朱翊镠继续说道。 “就在这其中,南京守备太监代表皇帝的权力来行使监督之权,也就是等同于南方军队的督军。 “ “南京兵部尚书则是代表着中央朝廷,是属于文官集团的一部分。” “而南京守备勋臣大多出身于勋贵的公侯伯爵,他们的祖先都是跟随着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功臣。” “这些勋贵,他们有着很高的地位,甚至能够直接指挥南方军队。 如果说某地出现临时叛乱,南京守备就能够临时调动兵马。” 第75章 全靠元辅啊 “他们就是没有朝廷调兵的兵符和旨意也可以事急从权,能够调动我大明南方的数万兵马乃至于数十万的的兵马来平息地方叛乱。” 殿中的高兴安和陈矩只能附和道:“万岁圣明!” “高兴安。” 朱翊镠突然又看向高兴安。 “奴才在。” 高兴安连忙答道。 “前几日朕让你查的那个人,你查的怎么样了。” 朱翊镠问道。 “回禀万岁,此张家只是京城经营木材的商人,家资不过数万。 其家长子张彬城以重金在辽东镇麾下任四品的武职散官,其次子就是万岁所找之人,其人爱好附庸风雅,也算是有些文名。” 高兴安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张彬柄的背景说了出来。 朱翊镠点了点头:“高兴安,你去内阁一趟,把几位大学士传唤到武英殿。” 高兴安跪的腿都酸了,听了朱翊镠的命令,如蒙大赦。 “是,万岁爷。” 朱翊镠一步步走下丹陛:“来人,备龙辇,朕要去武英殿。” …… “相爷,提督东厂太监高兴安来传陛下口谕了。” 游七推门而入,对着正在整理自己值房里书卷的张居正说道。 张居正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陛下的口谕再晚来一会儿,仆就收拾完东西回府了。” 说着,张居正正要出门,但高兴安已经进入了值房,对着张居正行礼,“咱家见过张老先生。” 张居正也未轻视这个东厂的大铛,也都是微微颔首还礼,“陛下可是有口谕?” 见高兴安点头,张居正便行礼准备接口谕。 “臣张居正问圣躬安。” “朕安。” 高兴安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万岁爷口谕,召内阁几位大学士赴武英殿议事。” 张居正点了点头,回答道:“臣张居正领旨。” 说完,张居正站起身来:“高公公辛苦了。” “张老先生说的哪里的话,咱家为万岁办事乃是荣幸。” 高兴安丝毫不敢摆谱。 “张老先生,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张居正点了点头,就转过头对着游七吩咐道:“去另外两个值房,通知张四维和申时行。” 没多久,一路小跑的高兴安满头大汗的走进了武英殿,对着朱翊镠行礼道:“启禀万岁爷,内阁的诸位大学士已经在武英殿外等候觐见了。” 朱翊镠宽袖一展,整了整衮袍说道:“倒是很快,宣他们进来吧。” 张居正、张四维和申时行齐齐行礼道:“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张居正三人在路上都是心里思忖着天子召见是为何事。 就在这时,朱翊镠开口了。 “朕此去湖广,感慨甚多。 我大明的地方官员都只谈风花雪月,忙着搜刮民脂民膏,却不为百姓做事,当真是可悲可叹!”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言诚不欺我。” 这时,次辅张四维开口说道:“陛下圣明!有陛下这般在意百姓的圣主,实在是江山社稷之福!” 旁边的申时行暗暗的看了张四维一样,同朝为官这么久,第一次看到“真君子”张四维这么开口奉承皇帝。 朱翊镠也诧异的看了一眼张四维,又继续说道:“当初高皇帝以布衣起兵,夺得天下。 看惯了元末贪腐的官吏,所以就最痛恨贪官污吏。 “ “为了防止奢靡的风气在天下盛行,洪武高皇帝并没有给官员们太多的俸禄而是给予了前朝一般的职分田,由其自行耕种。 太祖以为,只够解决官员们的温饱问题就可以了。 但这也为之后大明的官员腐败贪污埋下了伏笔。” “所以,陛下想要提高全天下官员的俸禄?” 张居正问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这只是其一。 而其二,仅仅提高官员的俸禄还不够,地方小吏的俸禄依旧是少得可怜。” 但张居正神色凝重:“如今我们大明虽然户库充盈,但是天下官员和小吏何其多也?” “光是俸禄这一笔数额巨大的开支……朝廷恐怕是吃不消啊。” 朱翊镠看向张居正:“所以这就靠元辅了。 元辅此行江南务必要推行一条鞭法和士绅一体纳粮,如此来,国库才会有足够的银两。” “陛下太看得起臣了。” 张居正苦笑一声说道:“一条鞭法推行虽然有阻力,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但是士绅一体纳粮之策,只是天下士林现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们有所反应,那么一定是沸反盈天。” 第76章 涨天下官员俸禄 “关于提高官吏俸禄这一项。 我大明的几代皇帝,并不是没有想过。 但是我大明自土木堡之变以来,流民起义不断。 虽然有张永嘉行过改革,但终归是断断续续没有彻底扭转大明的颓势。 常年与俺答汗等部落开战,导致国库空虚,面对东南沿海的倭寇也是无力招架。” “所幸高文襄与元辅、张爱卿几人出力甚大,封贡了俺答汗。 而东南倭寇也被戚继光和俞大猷两位将军基本平息。” “朕还记得先帝刚刚去世之时,连文武百官的俸禄都发不起只好以胡椒木折算,更何况说提高什么俸禄了。” “朕能给天下官员提高俸禄,并非是因朕比历代祖宗更加英明,而是因为诸位爱卿同心戮力,行改革之政,国库日益充裕。 朕这也才有了几分底气说出这句话。” “常言道三年穷知府,十万雪花银。 刘焘、范爱众等贪官污吏并不是个例。” 朱翊镠越说越是激动,从御座上直接起身。 “由于官员们的俸禄比较低职分田名存实亡,即使有的官员想要保持清廉,但要养活一家老小奴婢仆役等,所以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来捞钱,就变成了理所应当、天经地义之事。” “这些贪官污吏们还引用宋真宗所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贪污腐败,擅权横行,朕绝对不能允许发生这种情况再次发生了,这改革大明官员的俸禄势在必行!” “大明的官员们都是替朕牧民,给予了他地方之大权。 但如果他们有贪婪之心,那么百姓们也就跟着遭殃。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张居正沉声说道:“陛下太过于往自菲薄了。” “开国之初太祖高皇帝出发点是极好的,崇尚节俭,厉绝贪腐自然无不可。 奢靡之风在民间可以风靡,在官员之中盛行就是根子烂掉的表现啊。” 申时行道:“陛下圣明!臣以为官员俸禄太多了会让官员们贪图享乐,不思进取,适当提高,可以提高他们的积极性,给予他们生活的保障。 各个布政司之间,府、县之间,有突出治理能力的官员将予以巨量的赏赐。 如此一来,地方的官员们在处理政务上会更加的上心。” 朱翊镠闻言点了点头道:“申爱卿所言极是!有才有德者就要将其升迁厚赏,无才无德贪腐者,面对他的,就只有这无情的革职、降职和惩罚。 “ 天子这等儒法杂之的帝王之道,听的张居正心里满意不已。 “臣以为此事宜早不宜晚。” 张居正道。 “元辅有何高见?” 朱翊镠重新坐回御座。 “陛下将此议广布于天下,广征天下官员、士子之议。” 张居正答道。 但朱翊镠不解其意:“难道还会有人反对此议?” 听到这句话,张居正笑了:“有些官员虽然贪腐虽然收受冰敬炭敬,但是毕竟是读书人出身,面上羞于谈论黄白之物。” “且世间不乏标新立异、哗众取宠者。 一旦有不少此异议者出言,那士绅一体纳粮之议便不是唯一的漩涡。” 张居正嗤笑一声:“是否应该涨俸禄? 文武官员是否都需要涨俸禄? 各品官员的俸禄涨多少? 定然会有人想要搏得陛下的青眼,也有人想要搏得天下清议的支持。 如此一来,这便只是转移天下士绅目光的虚晃一枪。” 朱翊镠了然,张居正这并不算极为高明的手法的作用应该还是不小的。 朱翊镠抚掌大笑:“朕还可以为其创办文刊!” 就让他们在线开撕! “朕以为来文者可不用自己的真名,其文一经录用,便奖励白银百两。” 创办刊物,奖励银子,一共还花费多少银子? 这个时候要提高天下官员的俸禄,这何尝不也是朱翊镠的一种缓兵之计? 现在居心叵测之人,怕是数不胜数。 朱翊镠不傻,也不是莽夫,他自然明白掌握了军权才能高枕无忧。 等到京营整顿完毕,等到新军编练完毕,就是朱翊镠亮出獠牙,镇压一切动乱之时。 但凡是改革,就没有不发生流血的。 其实质就是利益的重新洗牌与分配。 那失去利益者怎么会坐以待毙? 张四维心里也在盘算着,看来天子是在挖坑,要告诫一下自己的门生了。 “朕还令兵部招募了万余新军一部分填充京营缺额,另外的数千新军用来护卫元辅安全。” 朱翊镠继续道。 声势浩大的新军招募,自然是传满了京城。 第77章 天下兵事 张居正也不点破,对着朱翊镠躬身,“臣谢过陛下。” 朱翊镠又问道:“我大明现有军籍多少? 朕要一个实额。” 从隆庆年间入阁就主要分管户部和兵部的张居正沉思了良久,开口道:“请陛下恕罪,臣,不知。” “我大明的军户逃户情况过于严重……军户的社会地位很是低下,甚至连民户都不如,当兵也就成为了百姓眼中低贱的职业。” 朱翊镠明白,这不是张居正整饬军事不力,而是大明自建国以来就存在的积弊。 从洪武年间至今,军户逃户就从来没有断绝过。 就像是大唐施行的府兵制一样,虽然唐太宗在位之时率领府兵大破异族,但还是在玄宗时崩溃画上了句号,代之施行了募兵制。 而大明最著名的募兵的军队,那便是戚继光在义乌招募的矿工——戚家军。 朱翊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这一年下来,国库需要支出多少银子来支付全天下的军饷? 朝廷这些年有没有拖欠军饷? 我大明的军队里吃空饷的问题现在如何了?” 这一连串的询问,让张居正有些诧异。 但张居正还是依照天子所言回道:“回禀陛下,国库在去岁,也就是万历八年总共支出了三百四十七万两白银,九百九十七万石粮食。” “自从万历五年以来,国库比之前可是富裕了太多了,所以各军的军饷都是按时按量发放的。” “至于吃空响的事情,微臣……不敢妄言。” 张居正说道。 朱翊镠闻言点了点头,“我大明的军队一直是存在吃空饷和逃户的问题,这些朕的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这等问题从洪武高皇帝时期就开始屡禁不止的事情了。” “此等积弊,待朕思虑,必须要想个办法来解决了。 但也不能抓壮丁,肆意妄为。” “吾皇圣明!” 张居正躬身说道。 天子一一询问下来,还是令张居正讶异不已。 “元辅不必诧异,朕知道,太祖时的军屯之法早就使不得了。” “朕还知道,这九边边军都是朝廷拨的军饷。 朕想……” 没等朱翊镠说完,申时行敏锐的察觉到了天子的心思,向前跨出一步:“陛下,军户之事亦不可轻举妄动。” “兵者,国之大事,生死存亡之地,不可不察!” “朕就是随口一问,爱卿不必这么紧张。” 朱翊镠笑呵呵的说道。 此言一出,张居正、张四维和申时行三人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陛下,您可别再继续搞事情了啊! …… 回文渊阁的路上,张居正独行于前。 “元辅。” 张居正微微驻足,“凤磐可是有事?” 身后的张四维快步走了两步,“元辅此行江南两年,吾当为元辅看好内阁。” 张居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张四维,却是没有立即开口。 感受到致命压迫感的张四维,一时间有些难以自持。 “元辅……” “凤磐在,仆自然是放心。” 张居正又突然出声道。 听到张居正出言的张四维,这才感觉到压迫感的消失。 “朝廷如果是有大事发生,吾想传信元辅问询……” “不必,不必。” 张居正摆了摆手,洒然一笑。 “仆不在,事以专天子。” …… 内阁大学士们一离开,朱翊镠也换好了衣袍准备好了离开。 “高兴安。” “奴才在。” “去寻两队精干的番子,去张家门口听候朕的命令。” 张家。 高兴安脑中的想法开始飞转。 哪个张家? 首辅张居正家? 次辅张四维家? 万岁要对谁动手? “还愣着干嘛?” 朱翊镠走下丹陛拍了拍高兴安的肩膀。 高兴安有些迟疑:“老奴愚钝,实在是不知道万岁说的张家是哪一家……” “是对首辅张老先生家动手还是对次辅张老先生家动手?” “万岁,这两队番子不过百余人,恐怕是不够啊……” 听到这番话,朱翊镠又气又笑:“朕什么时候要去首辅张居正家和次辅张四维家了?” “朕要去的是当日让你查的那个张彬柄的张家!” 高兴安闻言,如蒙大赦。 他是真的不想经历这么大的政治斗争,前朝的刘瑾遗臭万年还是历历在目。 高兴安对于现在提督东厂的官职极为满意,加上原来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迁御马监掌印太监,自己摇身一变就成了内廷第一人了。 现在的高兴安虽然得意,但是没有忘本,也还是那不大的胆量。 “是是是,是奴才理解错了,请万岁责罚!” 第78章 您是二少爷好友? 又是一身白色锦袍的朱翊镠带着陈矩和骆思恭出了宫。 在东厂和锦衣卫的联手封锁之下,朱翊镠想要不留痕迹的出宫自然是易如反掌。 穿过了皇城,朱翊镠按着高兴安说的位置,不紧不慢的来到了张彬柄的府门前。 张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是毕竟是商人,最是注重排面。 所以张家这朱红色大门自然也是气派无比。 看到朱翊镠停步于此,骆思恭便会意,拉住张家大门的铜环。 咚咚咚! 没一会儿,张家的下人很不耐烦的打开了府门。 “谁啊。” “敢问张彬柄可是在此?” 朱翊镠出声问道。 “你们是我家二少爷的朋友吧?” 下人打量着这个衣着不凡的少年,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朋友? 算是吧。” 朱翊镠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诸位快请进。” 下人刚刚的不耐烦变成了热情,引着朱翊镠等人走进了张府。 “张彬柄不在府上吗?” 朱翊镠问道。 “我家大少爷跟着李大帅前不久立了战功从辽东回来了,二少爷在外给他安排了宴席接风洗尘呢。” 下人说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跟着下人来到了张家大堂坐下。 “这位公子,您贵姓?” 下人一边端着茶一边问道。 “免贵姓祝。” “那祝公子您稍等一会儿,我家少爷估计再有半个时辰就能回来。” 下人道。 “那劳烦你了。” “不敢不敢。” 下人连连作揖。 …… “大哥,父亲去了南方做生意去了,这家里就是你我二人做主了……弟弟我给你找了两个水灵灵的姑娘……”醉醺醺的张彬柄一把搂住了张彬城。 张彬城作为家中长子,一直对经商不太感兴趣,反而是一心向往沙场杀敌。 其父花了不少银子,给他运作了一个五品的闲散武官。 但张彬城并不满意,主动要求前往辽东。 短短两三年,张彬城从正五品连迁两级跨过了从四品,做到了正四品。 虽然还是一介武职散官,但辽东之战里,张彬城随着李成梁也是立下了功劳。 这次回京,也是总兵李成梁特批的休沐。 听到自己弟弟如此说,张彬城摇了摇头,“为兄已经是有了心仪女子。” 张彬柄带着五分酒气笑着说道:“大哥怕甚!” “大丈夫何患无妻? 三妻四妾乃是寻常之事。” 张彬城有些无奈的看着平日被家里宠坏的弟弟,“为兄乏了,今天就先算了吧。” 见张彬城坚持,张彬柄也就没有再提,两人就坐上了马车。 没多久,听见了门口有马车声音的下人赶忙迎了上来。 “大少爷。” “二少爷。 “ 张彬城一步跨下马车,看到张彬柄有些站立不稳,下人急忙走过去将他扶了下来。 “本少爷不用扶……没喝醉!” 说着,张彬柄一把甩开了下人的手臂。 “是,是。” 下人悻悻道。 张彬柄又摇摇晃晃,扶着大门走进了府内。 这时,下人才想起来,“二少爷,您有个好友前来寻你,已经在大堂等候您多时了。” 张彬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友? 哪来的好友?” “姓甚名谁?” 下人说道:“是个穿着白袍的少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气质不凡。” “他说他姓祝。” 张彬柄的酒劲上头,哪还记得什么姓祝的,就只觉得听着耳熟。 “我倒是不记得有什么劳什子好友了。 罢了罢了,来都来了你就带我过去吧。” 说完,张彬柄就转过头对着张彬城说道:“大哥,你这舟车劳顿,快快歇息吧。” 张彬城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自己这个弟弟只知道什么风花雪月,从小就是纨绔子弟,他还能交到什么样的气质不凡的好友? “为兄随你一起去看看你的好友。” 张彬柄点了点头:毕竟有这么一个正四品的兄长撑场子,自己也是很是有面子。 短短的百步路,张彬柄一摇一晃的走了一刻钟。 站在朱翊镠身后侍候的陈矩眉头紧锁:“万岁,这张彬柄好大的胆子,让您等这么久!” 朱翊镠喝了一杯张家的茶,又随手拿了两块茶点,“没办法,谁让欠钱的是大爷呢。” “你们饿了渴了就该吃吃该喝喝,在这张家吃饱了,还少着回宫吃了。” 陈矩一时间也分不清楚朱翊镠是开的玩笑还是在说气话。 但朱翊镠是真的无聊。 张居正不走,手里没政权。 新军不成,手里没军权。 失去了网络的朱翊镠要是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就离发疯不远了。 第79章 有眼不识泰山 醉眼朦胧中,张彬柄扶着大堂的门往里望去,“你……你是何人?” “张兄可是贵人多忘事,连在下都不记得了。” 朱翊镠看着大堂外的张彬柄和张彬城,笑容灿烂。 张彬柄和张彬城兄弟俩齐齐着朱翊镠,竟然都有一种熟悉感。 “本少爷确实看着你有点眼熟……你你叫什么来着?” 张彬柄口齿不清的问道。 “在下祝一流,自是人间第一流的一流。” 朱翊镠说道。 猛然之间,张彬柄的脑海中闪过了曾经在清楼的一幕幕。 看着张彬柄愣愣的站在原地,朱翊镠再度笑了,“看来张兄记起来了,那欠的五千两银子是不是该换给本公子了。” 张彬柄一听五千两银子,一下子就暴怒起来。 “来人,来人啊!” “给本少爷把这个人狠狠的打一顿扔出去!” 朱翊镠身后的骆思恭捏紧了袖中的燧发枪,随时准备暴起保护天子。 不多时,十几个手持棍棒的家丁都堵在了大堂门口。 这时,久久未出声的张彬城突然开口了,“敢问公子可否再报一下尊姓大名?” 朱翊镠讶异的看了张彬城一眼,“在下祝一流。” 祝一流,祝一流…… “大哥,就是他,就是他当众拂了我的面子!” 张彬柄转过头,恶狠狠的对着一众家丁说道:“都愣着干嘛,给我上!” 骆思恭已经将燧发枪从袖中露出枪管,只有枪声一响,门外的两队东厂番子就会破门而入。 家丁们就要往大堂里冲。 “住手!” 但就在此时,张彬城却是一声大喊。 张彬柄不满的问道:“大哥,你这是作甚? 不教训教训他,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还想从我张家拿走五千两银子,他也配?” “他……” 啪! 张彬柄还没说完,张彬城就突然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大哥……”张彬柄捂住脸,满是不解。 张彬城终于记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了。 就是在数月前,他随着李成梁入京,参见检阅京营时,曾一睹天子的圣颜。 祝一流,朱翊镠! 当今天子的名讳就是朱翊镠! 打完这一耳光,张彬城的手臂都有些微微颤抖。 自己不成器的弟弟招惹了什么人? 那个貌似人畜无害的少年,一句话就会让整个张家都人头落地! 反应过来的张彬柄大声吼道:“你敢打我? 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你都没有碰过我一指头。” 说着,张彬柄指着朱翊镠等人,“你现在却是要为那个不识好歹的人出头?” 啪! 张彬城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过去。 张彬柄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又是被张彬城一脚踹倒。 “闭嘴!” 说完,张彬城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大堂。 朱翊镠一直彷若未闻的吃着茶点,一整盘都空了。 “臣辽东镇清河四品游击张彬城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彬城内心有些惶恐的伏地叩首。 从地上站起来的张彬柄听到陛下这两个字,酒就醒了大半。 腿又是一软,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 这个少年郎怎么可能是当今天子? 朱翊镠将口中的茶点咽了下去,“张彬城,你好大的胆子!” 张彬城闻言,磕头如捣蒜。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臣的弟弟从小疏于管教,冒犯了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在朕面前,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朱翊镠眯起眼睛盯着张彬城。 “朕和你弟弟张彬柄之赌,本就是合情合理。 当日朕在楼前,就被你这好弟弟冷嘲热讽,朕不与计较,反而说朕的诗词,是抄了你的,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看到了朱翊镠眼中的杀气凛然,张彬城对着张彬柄大声呵斥道:“混账东西,你竟不知死活胆敢冒犯天威!” “若再有下次,我必然会清理门户!” 说完,张彬城又跪伏在朱翊镠的身前,不住的叩头,“还请皇上恕罪,都怪我管教无方,倘若是张彬柄再胡言乱语,我一定亲自动手除了这孽畜!” “这孽畜欠皇上的银子,我张家愿意倾家之力偿还,只要皇上您愿意开恩。” 张彬柄见势如此,也战战兢兢跪伏在地,颤声说道:“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皇上天威,还望皇上恕罪,还望皇上恕罪……” “朕若是觊觎你张家的家产,自然是派东厂锦衣卫抄家即可,就这几万两银子朕看不上。 但这愿赌服输的五千两,是朕应得的。” 朱翊镠慢慢悠悠的说道。 第80章 廷推 张彬城听到天子语气有松动,“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 随后张彬城又是不断叩首,直至额头渗出来鲜血。 而张彬柄跪在地上,痴痴傻傻的也跟着磕头。 “今日之事不许和任何人提起,若是泄露半分,你张家掂量好自己。” 朱翊镠又慢悠悠的说道。 “臣一定严加管教好臣弟和下人们。” 张彬城听出来了朱翊镠的言外之意,又抬起头保证道。 “既然如此,就三日之内把5000两银子送到东厂去吧。” 话说完,朱翊镠就起身往外走去。 张彬城还想送一送,但已经一步踏出大堂的朱翊镠摆了摆手,“子不教父之过,你身为长兄也是有责任,朕看见你出生入死回国家的份上饶你张家之罪。” “朕还记得你,当日京营大阅,你就跟在李成梁身边。 之后兵部上报的有功将领你也在其列。” “你是个有功的,希望以后朕还能在兵部的考功簿上看到你的名字。” 就在那一瞬间,张彬城有些感激的涕泪直下。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诚如是。 …… 廷推之日,重臣七卿们都还没有入宫,还未完全亮起的天空中已经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京城官员皆知今日六部七卿官员会于天子丹陛之前,廷推增补两位大学士之事。 朝廷中枢的一举一动都会扰动天下的风云,更何况是增补两位内阁大学士这等凌驾于六部之上的重臣。 穿过金水桥的张居正,身后跟着一干朝廷重臣皆是神色肃穆,步履匆匆。 抵达中和门的重臣们分列站定,等待着传召。 领了口谕守在中和门前的御前太监高声唱和道:“万岁有旨,宣诸位觐见!” 为首的张居正整了整红色的蟒袍,带领着张四维、申时行等人走进了大殿。 这一天以内,张四维也并没有闲着。 除了王锡爵的门生故吏,张四维更是还找了王锡爵的师长好友。 这一次的廷议,自然是诡谲波涌。 朱翊镠并没有让别人等他的机会,但凡是能早到,他必定会早早的在殿中等候。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福金安!” “诸位爱卿平身。” “谢陛下。” “诸位可以议事了。” 头戴冠冕,身穿衮袍的朱翊镠的声音自丹陛之上传下来,有了一种俯瞰众生的威严。 吏部尚书王国光向前跨出一步,“我吏部推举,礼部尚书潘晟、吏部侍郎余有丁。” 余有丁,嘉靖四十一年申时行榜进士榜眼,与申时行、王锡爵皆为一甲,授翰林编修。 隆庆初年,为明世宗实录纂修官。 万历元年左春坊左庶子领南京翰林院,万历二年迁为国子祭酒。 余有丁平素与张居正交好,也为张居正所看重。 “诸位同僚可有其他人选?” 张四维没有出言。 宫门外,雨越下越大,雷鸣于上空盘旋积蓄。 但都察院都御史陈阶出列。 都御史为九卿之一,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的耳目和风纪之司。 “本官以为,詹事府詹事兼侍读学士王锡爵有浩然刚气,苍然奇古骨,挺然弦矢直。 报主心丹,忧时发白。 且品行高洁,伟人不贪不谣,不骄不伐可为入阁辅政之臣。” 此言一出,空中雷电轰然响起! …… 倭国。 大明天启元年,倭国天正九年。 这一年,为织田信长势力的全盛期。 织田信长已经传信,将于京都天皇内殿的东边马场举行大展示。 此演练以信长为首的织田家一门、丹羽长秀、山内一丰等织田势力都将出席,就是其军容实力的展示与威慑。 天皇东殿,东边马场。 正亲町天皇心事重重的走进了马场,端坐于主位之上,看着气势恢宏的倭国武士,心里暗暗叹息道:“我倭国虽强,然这势力终究不是属于我。” “呵,我算个什么天皇? 只不过是织田信长的一个傀儡罢了。” 但随即,天皇很快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就在此时,织田信长一身通体暗黑色铠甲,腰间的弯刀与铠甲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织田信长大步流星的走进了马场,径直朝着正亲町天皇走去。 正亲町天皇见此一幕,面露惊恐,急忙从座位上起身,朝着织田信长迎了过去。 很快,正亲町天皇便来到了织田信长的面前,微微躬身道:“右府大人,现在各个家族的人皆已到场,还请信长大人上座。” 声音之中没有天皇的威严,反而是极尽卑微。 织田信长环视了一周,开口拒绝道:“不必了,我就坐在旁边就好。” 说罢,织田信长便不顾正亲町天皇,径直的朝着主位旁边的一个视野开阔的位置走去。 正亲町天皇脸色一顿,还是灰溜溜的来到了主位。 而其他的一众倭国大臣皆来到了丰臣秀吉的面前,其中一大臣笑着说道:“听说丰臣将军当真是我倭国将军的典范,今日能与将军一同共襄军团演示盛举,当真是我等的荣幸啊!” “是啊!右府大人,听说右府大人手下的军团可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敌啊!” 一众大臣皆开口奉承着。 丰臣秀吉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好了,演示马上开始了,诸卿还是回到座位上去吧。” 这时,正亲町天皇看向了一旁的织田信长,“右府阁下,这次军演可以开始了吗?” 见织田信长微微点头,正亲町天皇朗声道:“既然诸位都已到齐,那本次军演就此开始,望众君给我等带来一次视觉盛宴。” 话音刚落,下面倭国武士发出了震天般的声音。 说罢,丹羽长秀,山内一丰等一众将军皆是身披黑色铠甲,带着武士们神色庄严的走了近来。 一股肃杀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织田信长见状,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 与此同时,武田家一处府院之中。 武田家家督武田胜赖端坐于大堂之上,缓缓的端起了一杯热茶,茶未致口,武田家的侍卫行色匆匆的走了进来,来到了武田胜赖的面前。 打扰了武田胜赖的兴致,武田胜赖眉头微微皱起,冷声道:“八嘎!何事慌慌张张?” 见武田胜赖的样子,来报的侍卫脸色铁青,声音颤抖的说道:“大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南面德川家康家族的大军已经距离我们不足十里了。” “另外,我们东面还受到了北条氏重臣松田康长的进攻,我们的兵力现在恐怕有些捉襟见肘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去做啊?” “嘭!” 武田胜赖直接将茶杯摔倒在地,狠狠的说道:“好一个德川家康,这是想与我们武田家彻底决裂了。” “这是想趁着东边北条氏的进攻,让我武田家无暇硬接吗? 笑话。” “传本家督命令,派出一部分我武田家的武士驰援东面,剩下的人全部随我去进攻德川家康,我倒要看看这个德川家康到底有几斤几两,胆敢如此挑衅我武田家。” 说着,武田胜赖眼中不禁露出了一丝阴狠。 “嗨!属下这就去办。” 侍卫急忙回应道。 …… 德川家康早就估计好了武田的的势力过于分散,所以东边的武田家不禁陷入了苦战之中。 高天神城。 高天神城位于远江国东端,从城西峰的高天神社能够眺到远州滩。 武田胜赖亲率大军兵临城下,看着眼前的城墙,武田胜赖高呼道:“八嘎!你们德川家还不束手就擒,若是现在退去,我等可以既往不咎。” 城墙之上。 德川家康暗暗腹诽道:“想让我们退兵? 难道我们不知道你们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吗? 除了现在这一股主力军队,剩下的估计也是陷入苦战了。” “若是我等守住此次攻势,你们武田家便离覆灭不远了。” 随即大吼道:“多说无益,既然来了,那就让我看看你们武田家的实力还有几分。” 说着,德川家康便下令道:“射箭!” 众德川家族的武士闻言,皆拿起了手中的弓箭。 “咻咻咻!” 一发发箭矢朝着武田的大军射去。 “列盾阵。” 只见武田家的一列士兵带着玄铁盾快速出现在了大军阵前。 箭矢落在玄铁盾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然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太大的伤害。 “射箭!” 武田胜赖再次开口道。 只见一个个武田家族的武士在盾兵的掩护下,一发发箭矢直奔着城前而去。 一些德川家族的武士们由于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损失惨重。 武田胜赖见状高呼道:“武士们,随着我冲啊,率先登上城墙者,赏金百两,职位升三级。” 一众武士闻言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直奔着高天神城冲去。 武田家族的士兵势如破竹一般的冲向城墙,很快便有武士登上了城墙。 德川家康见状,不禁叹了一口气,没曾想到武田家族竟然能够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战斗力。 德川家康自知大势已去,随即喊道:“撤退!撤退!” 一众德川家族的武士闻言有序的朝着后面撤去。 第81章 倭国高天神城之战! 武田胜赖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狠,冷声道:“传我命令,留下一些勇士在此看守,剩下的人继续随着我追杀,我要让德川家康知道胆敢挑衅我武田家的后果。” “嗨!属下这就去办。” 侍卫立正回应道。 逃亡路上,前方的武士行色匆匆的来到了德川家康面前,边行礼边说道:“启禀家主大人,酒井忠次将军,本多忠胜将军已距离高天神城不足二十里,您是让他们来驰援我们,还是去进攻高天神城。” “传令直接让他们进攻高天神城,我在此无恙,倒想看看他武田胜赖打算如何处理。” 德川家康嘴角露出了尽在掌握的笑容。 “嗨!属下这就去办。” 武士急忙回应道。 …… 高天神城前二十里处,德川家臣已经布置了临时营帐。 酒井忠次与本多忠胜看着眼前的舆图,神色严肃。 酒井忠次眉头紧皱道:“德川家康大人让我们继续进攻高天神城,但我们德川家康大人的安全怎么保证。” “可是德川家康大人已经下令让我们进攻高天神城,若是抗命的话……” “不过德川家康大人既然已经说了,说不定大人还有其他的安排,我们还是不要打乱了大人的计划。” 本多忠胜沉思道。 “本多君所言极是,我们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拿下高天神城,这样我们就能与德川家康大人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大人的安全也有保障。” 酒井忠次缓缓开口道。 “就按照酒井君所言来做吧,此次定让武田家付出代价,他们武田家便如那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本多忠胜冷声道。 …… 高天神城。 武田英卓端坐在府厅上。 一甲士急忙走了进来,来到了武田英卓的面前,急急忙忙道:“将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距离我们高天神城外发现了大批德川家族的武士。” “八嘎!胆敢在此胡言乱语,德川家康不是像丧家之犬一般正在被武田胜赖大人追杀吗? 怎么可能会折返回来进攻高天神城?” 武田英卓声音之中透着一股冷冽的气息。 “将军,好像是德川家前来援助的大军,还请将军向武田胜赖大人求援,不然我高天神城危矣!” 甲士急忙道。 武田英卓闻言,猛然起身说道:“派信使去禀报武田胜赖大人,说我高天神城已被德川家重军包围,请求支援。” “嗨!” 甲士一边回应一边退去道。 …… 高天神城,城墙之上。 武田英卓穿上了甲胄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大军,高声嘲讽道:“尔等不要冥顽不灵,德川家康那个贼人估计已经被我们大人给杀了,你们还不前去支援吗?” “你也不用打这种迷魂阵,高天神城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识相的话,还是乖乖投降吧,不然到时候可就没有机会了。” 率大军兵临城下的酒井忠次冷声道。 “八嘎!看来你们是铁了心了要送死了!我等只需要守卫高天神城一会儿,家主便会来援。” 武田英卓道。 “誓死守卫高天神城!” “誓死守卫高天神城!” “誓死守卫高天神城!” 武田英卓身后的甲士们也跟着高呼道。 酒井忠次脸色愈来愈冷,“弓箭手何在?” “属下在!” “放箭!” “嗨!” 一列列军士手执重弓井然有序的出现在城墙之前。 咻咻咻! 箭矢如雨,一发发泛着寒光的箭矢直奔着高天神城之上射去。 武田英卓见状,指挥着武士们依靠城墙来抵抗,但武田军还是有武士不断中箭。 没过一会儿,只见德川家的士兵纷纷悍不畏死的朝着高天神城冲去。 “放落石!” 武田英卓肃然道。 “嗨!” 身边的副将回应道。 一个个巨大无比的石头不断被武田家的士兵推下城去。 轰隆隆!轰隆隆! 巨石落下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很多德川家的士兵刚刚至城前便被碾成了粉碎。 本多忠胜有些担忧,“我们要不要先撤一波。 再这样下去,我们就算是打下了高天神城,恐怕损失也超出了我们心理承受范围。” 酒井忠次死死的盯着高天神城,脸被气的不停抖动。 “等一等。” 德川家的武士们虽悍不畏死,当落石落下之时,还是有些乱了阵脚。 “不要乱,注意躲避落石。” 一将军大吼道。 但是还是没有什么作用,很多士兵还是死在了落石之下。 一段时间过后,左侧守城的武士来到了武田英卓的面前,拜道:“启禀将军,我们的落石已经快没有了,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守,等待武田胜赖大人的支援,相信大人应该收到消息了。” 武田英卓咬牙道。 “嗨!“武士肃然回应道。 …… 一处大营之中。 武田胜赖端坐于一处营帐之中,开口问道:“德川家康到什么地方了?” “根据探子来报,已经距离他们不足二十里了,相信他们的补给应该也用的差不多了,很快便可以将他们追上了。” 一亲信回应道。 武田胜赖闻言,微微颔首道:“好,继续追,我倒要看看他德川家康这次怎么逃?” 就在这时,武田家家臣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来到了武田胜赖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启禀大人,武田英卓求援,现高天神城已经被德川家的大军团团围住,相信武田英卓将军坚持不了多久了。” 武田胜赖脸色愈来愈冷,“八嘎!他德川家这次究竟来了多少人,怎么还有大批的大军在后面。” 周围的气氛顿时冷冽了下来。 “大人,我们要回去救援吗? 可是我们距离德川家康已经很近了,这次要是将德川家康放走了,下次在想抓住他,恐怕更加困难了。” 亲信说道。 武田胜赖沉吟片刻,随即开口道:“先不予理会,我相信高天神城可能守住!继续进攻德川家康,拿下了德川家康,我们才会有更多的筹码,让英卓君在坚守一下。” 来报的甲士还想说些什么,然看见武田胜赖冰冷的眼神,无奈道:“嗨!” 说罢,甲士便转身离开了营帐之中。 “我们的速度可能要加快一些了,早点处理了这边的事情,我们也好去支援高天神城,但愿英卓君能够坚持住。” 亲信开口道。 武田胜赖一脸肃然道:“穿我命令,大军加快进度,以最快的将德川家康拿下。” “嗨!” 亲信回应道。 …… 高天神城。 城墙之上,一个武士神情有些疲惫的来到了武田英卓的面前,躬身拜道:“启禀将军,这些日子拼死守卫高天神城,现在城中已经没有多少粮食储存了,且武田胜赖大人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这样下去,恐怕我们的士兵没有力气守卫高天神城了。” 武田英卓心中暗暗叹息一声道:“看来武田胜赖大人是想放弃我们了。” 收起了心底的情绪,武田英卓抬起头,正色道:“为今之计,继续守城的话,我们定会死去。” “那将军的意思是?” 武士略带疑惑的问道。 “破釜沉舟,与其在这里等死,倒不如我们对着他们的包围网冲下试试,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武田英卓眼神坚定的说道。 “我等听将军命令。” 武士急忙回应道。 “好,传我命令,为高天神城打出最后一战!于今夜向东南方向突袭德川军。” 武田英卓肃然道。 “嗨!” …… 高天神城外一处大营之中。 酒井忠次看着案桌之上的舆图,开口说道:“没想到他们竟然坚持了这么久,不过高天神城的粮食应该没有多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该会选择放手一搏。” “酒井君所言不错,看来我们还是要加强防御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些日子我们损失的大军已经够多了,不能在徒增伤亡了。” 本多忠胜神情严肃道。 是夜。 高天神城突然静悄悄的打开,武田英卓带着一众大军快速的穿过,径直朝着东南方向冲去。 很快便来到了德川家大军驻扎的一处大营之外。 前锋武士来到了武田英卓面前,轻声道:“我们要突围的话,必须要惊动他们了,这个方向他们倒是最薄弱的,只要我们速度快一些,有很大几率可以逃出生天。” “突围……” “好,传我命令,全军出击,火速通过这里。” 武田英卓决然道。 “嗨!” 下一刻,还未等一众武田家的大军径直的冲向大营。 就在这个时候,酒井忠次带着大军笑着从大营之中走出来,“果然你们会突围,怎么样? 是不是感到很惊讶。” “本将故意给你们卖了一个破绽,没想到你们真的敢离开高天神城。” 武田英卓见转,脸色愈来愈冷,并没有搭话,反而看向了身旁的武士们,高呼道:“诸位武士们,你们可敢随我与之一战。” “战!战!战!” 武田英卓身后的甲士高举着武士刀大声喊道。 第82章 武田全军覆没 “很好!那就杀!” 说罢,武田英卓直接带着身后的武田军冲了过去。 “冥顽不灵,统统杀掉,一个不留。” 五短身材的酒井忠次一脸残忍的说道。 “嗨!” 一众德川家的武士挟大势的冲了上去。 两军战马嘶鸣,铁蹄飞扬。 很快,双方便交战在了一起。 纵然武田军以强大闻名倭国,但由于武田家的武士们已身心俱疲,现又面对如此多的武士,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而武田英卓提着武士刀也对上了酒井忠次。 几个回合过去,酒井忠次竟落入了下风,但还有抵抗之力。 就在两人酣战之时,德川家的弓箭手于乱军之中已经瞄准了武田英卓的脖颈。 咻! 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闪过,箭矢直接穿入了武田英卓的脖颈。 武田英卓顿时没了生息,直接从马上摔倒在地。 见此,酒井忠次急忙高呼道:“敌军主将已死!将士们,杀啊!” 德川家的武士们闻言,士气大涨,嗷嗷叫的搏杀。 失去了首领的武田军很快便成了一盘散沙,但没有人选择投降。 “为了武田军的荣光!” “杀!” 这一战,武田军全军覆没,高天神城重新落入德川家康的手里。 …… 还高坐在丹陛上的朱翊镠自然是不知道倭国发生的这一系列事件。 若是知道,朱翊镠也只会拍手称快。 就让他们狗咬狗,挺好的。 只是紫禁城的瓢泼雷雨还没有停,群臣还在激烈的辩驳。 “王学士性格刚毅,不畏强暴,于嘉靖四十一年的会试中会元,殿试中榜眼,其才可见一斑!” 左都御史陈阶脸色有些涨红。 “大宗伯是嘉靖二十年的榜眼,协助修编《大明会典》,亦有辛劳之大功。” 工部尚书曾省吾脸红脖子粗的喊道。 虽然这几日曾省吾都是一头扎进了王恭厂兵仗局,但他身为张居正的湖广老乡,力挺其主张自然是无可厚非。 “吏部左侍郎余有丁,博学多才,尤善谋略,且遇事果断而中肯,实是辅臣之不二人选。” 户部尚书张学颜开口道。 “王太仓处事常以大局为重,敢于建言,勇于任事,岂不是有辅臣之象?” 张四维反驳道。 看着朝堂乱成一团,朱翊镠笑了:这就是他要的节目效果! 但朱翊镠还是要不动声色的像是在细细聆听一般,不一会儿还会点了点头。 余光瞟到天子点头的官员们就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战斗力简直是翻了个番。 天子都对我说的话点头了,你们还说个der? 三边总督、宣大总督,薊辽总督、两广总督和都御史的出缺是由大九卿官员和六科给事中以及都察院来进行廷推。 一般情况下,三品以上的官员,和都察院的佥都御史、南北国子监祭酒这般地位重要的正四品的官职的人选,是由内阁的辅臣们以及吏部,兵部,户部,工部,刑部和礼部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大理寺卿和通政司的通政使这九卿来进行会推。 每一个参与廷推的人手里有一票,所得票数最多的人一般有两至三人,确定下来再上报天子来进行画圈选择。 六部尚书、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大理寺卿以及通政使九卿官职空缺,一般要要扩大廷推,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都需要来参与。 但这一次,朱翊镠却是降旨令九卿进行会推。 这九卿里面,六部的尚书几乎都是张居正的人:或好友,或同乡,或亲信。 就是内阁里,三辅申时行也是其学生。 这是对张居正的明显偏袒。 其实并不是,这是朱翊镠想要看看这朝廷九卿的局势。 那些是张居正的人,哪些是张四维的人,哪些是中立的官员。 而且张居正所选的候选人,礼部尚书潘晟,性格温和谦让,与三辅申时行一样,算是个老好人。 这正合朱翊镠的意,朱翊镠并不希望自己的内阁大学士过于强势。 “诸位爱卿,人选可是选出?” 朱翊镠开口,乱哄哄的朝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吏部尚书王国光躬身道:“还请陛下稍待。” 朱翊镠点了点头道:“可。” 得到了朱翊镠的准许,王国光转过身面对一众重臣朗声说道:“相信诸位同僚都已经有属意了,那现在便是开始投票。” “当着陛下的面,那诸位同僚出言唱票便是。” 闻言,张学颜与方逢时对视一眼,然后方逢时面向朱翊镠,出声道:“臣属意,礼部尚书潘晟。” 第83章 辅臣出! 有了兵部尚书方逢时的打样,张学颜紧随其后,“臣附议,礼部尚书潘晟。” 工部尚书曾省吾又出言道:“臣附议,礼部尚书潘晟。” 潘晟为了避嫌,也不便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张四维突然开口:“臣属意,侍读学士王锡爵。” 出言的顺序本来就从低到高,张四维倒是不守规矩了。 但次辅之尊也算不得僭越。 左都御史陈阶也说道:“臣附议,侍读学士王锡爵。” 为了领先票数,申时行也开口道:“臣附议,礼部尚书潘晟。” 又是一阵安静。 刑部尚书严清是个刚正不阿的老爷子,谁也不知道他会给谁。 所有人都希望自己推的那个人能够有靠前的位置,所以都在心里斟酌着出言的顺序。 让天子坐在御座上看个寂寞总归是不好的。 吏部尚书王国光只得站出来说道:“臣属意,吏部侍郎余有丁。” 申时行也紧跟其后:“臣附议,吏部侍郎余有丁。” 现在已经是潘晟两票,王锡爵两票,余有丁两票,三人已经平了票。 本应该第一个开口的通政使亦是站出来:“臣属意,侍读学士王锡爵。” 王锡爵三票! 而刑部尚书严清轻咳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臣属意,吏部右侍郎,许国。” 听到严清竟然给了吏部右侍郎许国的票,张学颜等人心里松了口气。 若是严清再给王锡爵一票,那么最后的张居正纵然是把票给了潘晟,双方不过是平手。 但张居正却是皱起了眉头:余有丁是王国光等人为了以防万一,来阻截别人入阁的人选,但现在好像却是成为了掣肘。 “臣属意礼部尚书潘晟。” 不出所料,张居正投出了自己的一票给了潘晟。 由天子钦点吏部尚书所呈上的廷推的名单。 候选人一般是两个及以上,那么皇帝一般选最前面的一个作为最后的人选。 那么最后的名单,内阁辅臣的人选先后顺序为,礼部尚书潘晟,侍读学士王锡爵,吏部左侍郎余有丁,吏部右侍郎许国四人。 这个结果,是令一众“张党”所没想到的。 王国光亦是紧皱着眉头,展开空白的奏疏,在太监们搬过来的桌上写下了这四个人的名字。 “唱票完毕,请陛下预览。” 王国光将奏疏双手举过头顶。 “陈矩,给朕拿过来。” 朱翊镠吩咐道。 “是,万岁。” 陈矩接过王国光手中的奏疏,又快步走上丹陛。 刚刚的当堂唱票,朱翊镠就已经心里有数了。 看着朱翊镠提起朱笔,殿中的重臣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朱翊镠没有丝毫犹豫的在奏疏上唰唰唰几笔,然后就交给了陈矩。 陈矩小心翼翼的接过奏疏,看了一眼有些愕然。 “廷推入阁者……” 王国光、张学颜等人翘首以盼,就连张四维心里都有些紧张。 “礼部尚书潘晟。” 此言一出,王国光方逢时等人都有些欣喜。 申时行的心里还有些期待是吏部左侍郎余有丁。 毕竟王锡爵的倔强脾气,满朝文武皆知,自己也不想与他同在内阁起什么纠纷。 相比之下,余有丁的性格就温和多了。 张四维和左都御史陈阶都是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第二个入阁的是谁。 “礼部左侍郎,于慎行!” 曾经日讲的于慎行! 谁也没想到,第二位入阁的辅臣是天子绕开了廷推选的。 张居正想了想,倒是有些啼笑皆非:朱翊镠所言增补两人入阁,召九卿廷推。 但是又没说两个辅臣都是廷推出来的。 天子玩的文字游戏,重臣们也都反应过来了,但也只能无奈苦笑。 张四维并没有什么烦闷,推举王锡爵入阁也是不得已的找个刺头来牵制申时行等人。 而现在天子自己擢于慎行入阁了,同样是合张四维之意。 因为于慎行本来是张居正最得意的门生,甚至都将其以接班人培养。 但万历六年,张居正的夺情之议中,他看重的弟子于慎行与其他大臣一起上疏劝谏。 其以纲常伦理为理由,规劝万历皇帝收回成命,这使得张居正十分的不高兴。 之后,张居正再见到于慎行之时质问道:“你是我最赏识的学生,我平日也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对我!” 这一件事情,还让朝野上下对于慎行倾服不已。 张四维看向张居正,却发现对方的脸色如常,没有半分的恼怒。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朱翊镠淡淡的问道。 “吾皇圣明!” 第84章 万历亲王求见 廷推刚刚结束,诸位大臣前脚离宫,后脚却听小黄门禀报:“万岁爷,万历亲王殿下求见。” 朱翊镠心中疑惑,自元月八日朱翊钧移宫入以来,基本上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夜夜笙歌,十分快乐。 现在怎么还有空来紫禁城求见自己? 心里这么想着,但朱翊镠还是挥手吩咐道:“宣我皇兄进来吧。” 没过一会儿,穿着四爪蟒袍的朱翊钧快步走了进来。 “臣参见皇上!” “皇兄不必多礼。” 这几天不见,自己的皇兄倒是瘦了。 啧啧啧,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凡事都是需要节制。 坐在御座上的朱翊镠,好奇的看着朱翊钧,开口问道:“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兄前来所为何事?” 朱翊钧有些不好意思,“臣,臣……” 看着朱翊钧扭扭捏捏的样子。 朱翊镠更加好奇了。 “皇兄可是缺了银子? 也用不着不好意思,只要皇兄知会一声,朕就让高兴安给你送到你的王府上。” 朱翊镠说道。 朱翊钧闻言连连摆手,“陛下陛下,你误会了。 臣并非是来找您讨银子的……” “当日开府,拿了陛下赏赐的十万两,臣又不爱修劳什子园子。 这些银子十辈子恐怕都是花不完了,怎么会缺银子?” 看着朱翊钧如此,朱翊镠心中的疑惑更深。 “皇兄有话直说,便是也不必如此扭扭捏捏。” 朱翊镠直截了当的问道。 “既然如此,那臣就直说了。” 朱翊钧咬了咬牙。 “臣听闻……陛下藏有一幅文征明的真迹……陛下可否割爱借与臣临摹几天?” 像是怕朱翊镠不同意一般,朱翊钧又急忙道:“陛下请放心,臣仅仅是临摹,不会损坏半分的!” 朱翊镠问道:“皇兄怎么还对这些字画感兴趣了?” 朱翊钧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臣自小便爱好这书法一道,并怡然自乐。” “但元辅张先生却是说书法乃是小道,浅尝辄止就好。 现在臣已经是一介无事在身的王爷了,这回张先生总不能再阻止臣练习书法了吧。” “既然如此,区区一幅字而已,朕就送给皇兄了。” 朱翊镠笑道。 “这怎么使得呢,这不好吧。” 朱翊钧有些期待的搓着手。 呵,虚伪的谦让。 朱翊镠也不是那种低情商的人,就对着一旁的陈矩说道:“你去乾清宫把文征明的字拿来,朕要赠予皇兄。” “是,万岁。” “臣叩谢陛下天恩!” 行完礼之后的朱翊钧乐颠颠的说道:“就不用陈公公来回跑了,臣跟着陈公公一起去乾清宫就是。” 说完,朱翊钧又行了一礼,“臣先行告退。” 看着朱翊钧的背影,朱翊镠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皇兄,莫要忘了去慈宁宫向母后请安!” 朱翊镠往丹陛下面走了几步,高喊道。 “臣知道了……”朱翊钧的声音远远传来。 …… 廷推的结果虽然出来了,但是召臣入阁的圣旨还没有下来。 京城里面上到公卿百官,下到走卒贩夫都在谈论着廷推一事。 自元月以来,除了京城廷推那日的雷雨,京畿一带一连已经是十几日都滴水未下了。 正旦之前也只有一场大雪降临。 前一日就已经有言官上疏,天降旱灾希望天子自省。 朱翊镠自然是不相信那些封建迷信,但京畿旱灾终究是要看看的。 这一日,朱翊镠又带上了提督东厂太监高兴安和锦衣卫都指挥使出巡京畿。 沿路都是一群群面黄肌瘦的灾民在往南走着。 “公子,您看。” 赶车的骆思恭缓缓停下马,拉开一角的车帘。 在外面一律称朱翊镠为公子,两人也是记得很清楚。 朱翊镠从车帘里往外望去,路上尽是一个个年岁不大的小孩子被标注上了价格。 朱翊镠神色凝重的走下了马车,高兴安和骆思恭紧随其后。 朱翊镠沿着路走着,看着一个个牌子,一个几岁的小女孩,甚至只需要二两银子就能买回家当奴仆。 朱翊镠见到这一幕,心如刀绞一般,高兴安和骆思恭在旁边亦是沉默不语。 看到了朱翊镠的脚步一顿,一个黑脸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立马跑了过来,跪在地上说道:“公子公子,我们的粮食一干二净连顿饭都吃不上,我家女儿留在我身边也是会被饿死。” “求求公子领她回去当个下人丫鬟吧,给她一口吃的,让她活下去就行,她什么都能干的。” “你叫什么名字?” 朱翊镠问道。 “小人名叫李二狗。” 李二狗点头哈腰的说道。 朱翊镠看着这个小女孩,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初春,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勉强能够遮住身体,面黄肌瘦,身体单薄之极,见状,朱翊镠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那你的女儿叫什么?” “小女,小女。 小女名叫李翠花,小名叫丫蛋儿。” 李二狗临时想了一个名字。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另一个百姓凑过来说道:“公子,别听李二狗来胡乱扯谎了,李二狗家里还有耕地,家里还有个小儿子供着哩。” “他们家里吃的穿的用的就都给他小儿子了。” “您看看这个小姑娘面黄肌瘦的,还生着病,买回去怕是也活不了几天,公子,我家还是身体硬实着呢。” 朱翊镠闻言就看向了李二狗,李二狗不住的磕头说道:“公子您听我说,几亩田是我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就是我李二狗饿死也不能卖掉啊。 这就要留给小人的下一代的。” “公子,您就发发善心,给我一两银子就行。 这一两银子于您这样的达官贵人来说,肯定不值一提。 但一两银子对小的来说,就是救命钱啊!” 朱翊镠有些不忍,但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应不应该买下。 听到此处,有人就愤愤不平的说道:“你个李二狗真是个狗东西!为了银子,真的是连脸皮都不要了。” 李二狗本来看到朱翊镠动了恻隐之心,要付钱了,但是看到另一个百姓过来捣乱。 “你放屁!再胡言乱语老子抽你!” 李二狗气愤不已。 但另一个人也不甘示弱,于是两个人就打了起来,并且愈演愈烈。 四五岁病殃殃的丫蛋看到了这混乱的一幕。 眼眶都已经红了,但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努力没有让它流下来。 又一个百姓带着哭腔说道:“公子公子,小人一分银子都不要!只求公子能够带走我家孩子。 再他给口吃的,然后让他活下去就好。 就请公子发个善心吧!发发善心吧!” 朱翊镠摇了摇头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谁养的孩子,谁心里疼啊。 百姓困苦至此,皆是朕之过。” 朱翊镠怜悯着那个懂事的小女孩,对李二狗说道:“你们几人不要再打了,这样吧,这孩子本公子买下了。” “高兴安,拿一两银子来。” 高兴安闻言就从怀里拿出来一两银子,递给了李二狗。 李二狗急忙接过银子,然后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再度说道:“公子您长命百岁,公侯万世!再行行好,再给点银子吧。” 朱翊镠摇了摇头说道:“再给你一两银子也自无不可。 但是你的女儿,我看到已经病得很重了,所以本公子要拿出来就给她看病。” 李二狗闻言忙说道:“公子,我女儿哪有什么病,给她口吃的,让她休息几天就好了,一条贱命而已,不值得公子为她浪费银子呢!” 朱翊镠听到这句话,有些怒意上头说道:“就你这样的狗东西也配称之为人父?” 骆思恭也是气愤不已,对着他喊道:“你这厮还不快滚?” “再留在这里碍眼,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二狗看着骆思恭凶恶的样子,顿时害怕不已。 但此时,那个叫丫蛋的小女孩走到朱翊镠的身边,轻轻扯了一下朱翊镠的衣角,对朱翊镠说道:“公子,公子,求求您,您别打我父亲好不好……其实父亲对我还是很好的,也会给我吃的,这样只是因为大旱,田地里实在是没有粮食了,我也不怨父亲……” 还没走几步的李二狗听到自己女儿说的话,羞愧的跑了。 丫蛋看着李二狗远去的背影,已经是心痛不已,但还是忍着泪水不哭出来,生怕新买的东家嫌弃自己不懂事。 见此,朱翊镠心中疼惜更甚,转过头问道:“你们本地不是已经向朝廷报了大旱了? 为何没有赈灾的粮食来赈济?” 虽然这个锦衣的年轻人一看就是来头不小,但是其言语一下子直指官府,普通老百姓怎么敢开腔? 朱翊镠了然,看了一眼高兴安。 高兴安会意的从衣袖里又拿出来一两银子恭恭敬敬的递给了朱翊镠。 朱翊镠举着银子高声说道:“谁能给本公子讲一讲,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些银子就交给他了。” 灾年没有粮食,但是银子依旧是硬通货,刚刚的李二狗买女儿也只是赚了一两银子罢了。 第85章 新月入慈宁 这时候,冲出一个男子说道:“公子,公子,小人来说。 听说月初官府本来是要发赈灾粮食来赈济我们这些灾民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了无音讯了……” 朱翊镠点了点头,把银子扔给了他,得到了银子的百姓顿时喜笑颜开。 年前就有武昌府的几十名官员因为贪污被杀,现在在京畿地区还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贪墨赈灾的粮食? 朱翊镠压制住自己的怒火,牵着小女孩的手往马车上走去。 小女孩很乖巧的跟着朱翊镠,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但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了。 她不敢哭出声,怕眼前这个买下她的人嫌弃她不懂事,怕自己不值那一两银子再被退回…… 明明小女孩就只有四五岁,却懂事的令人心疼。 懂事两个字,看起来是褒义,但背后是无数压抑自己的心酸。 “今日你便与那李家再无瓜葛。” 朱翊镠的声音温柔,但是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小女孩懵懂的点了点头。 朱翊镠又继续道:“以后也莫叫什么翠花丫蛋了,朕给你改个名字,就叫新月。” 新月挂林梢,暗水鸣枯沼。 “小新月,你还不快谢过……公子?” 高兴安在一旁说道。 新月只觉得这个名字好听,农家又没学过那些礼仪,一听道谢,当即就要跪下。 朱翊镠轻叹一声,把新月拉了起来,“你还小,不必行此大礼。” “公子,咱现在还往西走吗?” 骆思恭问道。 “不必了,回京城。” 朱翊镠把小女孩抱上马车,也走进了车厢里面。 …… 夜色朦胧,一辆马车飞驰在御道上。 小女孩有些胆怯的看着这个一座座灯火通明、巍峨雄壮的宫殿。 “你害怕吗?” 朱翊镠牵着小女孩脏兮兮的小手问道。 小女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知道公子是个好人的。” 小女孩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清澈。 “哈哈哈哈哈哈……”朱翊镠笑着。 得,好人卡。 “你知道什么是皇帝吗?” 朱翊镠又问道。 “我知道娘亲说过,那是能够管天下人的大官儿!他只要点点头,我们家只能吃上饱饭了。” 新月回答道。 接着,新月还开始绘声绘色的描绘,“皇帝老儿一定是一个有一张黑色的脸庞,而且嘴巴上面长满了长胡子。 然后他肯定就特别特别的高,特别特别的壮……” 听到小新月的描述,朱翊镠是笑的前仰后合,身后跟着的高兴安也是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君前失仪。 “那要是本公子说,我就是皇帝呢。” 小新月瞪大眼睛,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公子生的这么好看,这么可能是皇帝老儿呢。” 朱翊镠俯下身子,捏了捏新月的小脸,“骂的是我,夸的也是我。”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新月有些累的上次不接下气了。 终于,到了慈宁宫。 “皇上驾到!” 高兴安高声喊道。 慈宁宫的太监宫女们一听这声音,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奴婢叩见万岁。” 朱翊镠左手牵着小新月,右手摆了摆,“都平身吧。” 看到这么多人行礼,小新月更加不知所措。 大殿内,李太后正吃着晚膳。 “儿臣见过母后。” “镠儿来了。” 李太后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抬起头却看到朱翊镠牵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 哐嘡! 李太后的身前的碗一下子掉到了地下。 “镠儿,这这是……”李太后花容失色。 “这不会是你流落宫外的私生女吧!” 朱翊镠无奈的说道:“母后,你想到哪里去了?” “我今年也才十五岁。” 稍稍安定下来的李太后心里算了算,当时的朱翊镠确实是不具备作案的条件。 “那你旁边这个小女孩是?” “这是朕去京畿巡视灾情之时,沿路许多百姓卖儿鬻女,只需要二两银子就能买回家当奴仆。 这小女孩的家里还有个小儿子供着,她父亲就想着把她卖了换点银子……”朱翊镠把今天白天的见闻讲给李太后听。 “阿弥陀佛。” 李太后念着佛号,“这个小女孩儿的身世属实是有些可怜了,倒也是个难得懂事的孩子。” “而朕把她带来就是想把她放在母后身边生养着,也不至于饿死在街头。” 朱翊镠道。 李太后平日重信佛教,在身边人的奉承下也是以菩萨自居,抛开政治不谈,她也是一个心肠很好的妇人。 闻言,李太后点了点头,“那就把她留在我这儿吧。” “对了母后,朕给她取了个新名字,新月。” 朱翊镠松开小新月的手,“以后你就跟着圣母娘娘了。” 小新月点了点头,她虽然不知道圣母是什么意思,知道眼前的妇人就是公子说的圣母娘娘。 新月拘谨的走了过去,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圣母娘娘。” 李太后赶忙把她扶了起来,“既然跟了我,那么就要吃苦,讲规矩。” 小新月抬起头来,坚定的说道:“圣母娘娘,我可以的,我能吃苦,不怕打!” 李太后恋爱的摸了摸新月的小脑袋,又转过头对宫女说道:“快去烧些热水,给这小新月沐浴沐浴。” “母后,这孩子可能也是好几天没有吃过饱饭了。” 朱翊镠说道。 李太后一拍脑袋,“我倒是忘了这茬了。” “来孩子,多吃点……” “喝点茶水,莫要噎着了……” 走出慈宁宫的朱翊镠眼神一变,不复刚刚的温情模样。 “令户部尚书张学颜入宫,朕要在半个时辰之内看到他。” 朱翊镠大步流星的走向乾清宫,留下了一句杀气腾腾的话语。 户部尚书,张学颜的府邸。 一旁的管家一边给灯添油,一边开口说道:“老爷,已经很晚了,到了该休息的时候了。” 张学颜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点了点头,“先等一等吧,我今天总是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看着张学颜的神情,管家垂首在旁边侍候,一般这个时候张学颜的感觉都是对的。 于是管家便不再言语,默默的站在张学颜身旁侍候着。 砰砰砰!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张家的门子有些不耐烦的打开了府门。 “东厂办事!” “我等奉皇上之令传召张学颜张大人。” 为首的一个宦官急声说道。 一听说是东厂办事,张家的门子也不敢怠慢,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公公请稍等。 小的这就去禀报我家老爷。” 书房外,门子慌张的敲了敲门。 “老爷,府门口有称是东厂办事的,说是皇上传召您入宫。” 听到门子这么说,张学颜停下笔来,“我就说有事发生。” 说完,张学颜就披上了官袍。 “前面带路。” …… 看到衣冠肃整的张学颜,东厂的几人不敢怠慢,拱了拱手说道:“见过大司徒。” 随即,为首的太监道:“万岁口谕!” 张学颜拜倒行礼,“臣张学颜问圣躬安。” “朕安。” “令户部尚书张学颜入宫,朕要在半个时辰之内看到他。” “臣张学颜接旨!” 张学颜起身。 “可否给本官匀一匹马? 本官与你们同去。” 东厂诸人有些惊异,都说文官先不能挑手不能提吗? 怎么还有会骑马的朝廷重臣? 他们倒是小觑了张学颜。 隆庆年间,首辅高拱任用张学颜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 在就任辽东巡抚之时,张学颜招抚流亡来充实军伍,整顿战备。 且与辽东总兵李成梁一起击败了土蛮。 若是以为张学颜是不知兵事的羸弱书生,那可就是错的离谱了。 张学颜翻身上马,猛然一拉缰绳,“驾!” 看着张学颜一骑绝尘而去,东厂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跟上。 …… 乾清宫。 “万岁,您还没用晚膳呢?” 高兴安有些担忧。 “京畿的百姓都吃不饱饭,都吃不上饭。” “朕不差这一顿。” 朱翊镠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高兴安还欲再劝,但这时,小黄门匆匆进来。 “万岁爷,户部尚书张学颜在宫外求见。” “宣。” “臣张学颜参见陛下。” 张学颜行礼道。 “平身吧。” 朱翊镠的语气冷冷淡淡。 “谢陛下。” 没等张学颜开口,朱翊镠就紧盯着张学颜问道:“张爱卿,你可知京畿的旱灾?” 张学颜躬身道:“臣略知一二。” “除了北京城,周围几个府县都已经是几十天没有下过雨雪了。” “那为何不发放赈灾的粮食?” 朱翊镠冷声问道。 “陛下恕罪。” “临近正旦,岁支出的银两与粮食便是一大笔数目。” “之前陛下诏天下入燧石,给予各地的也都是国库的粮食……” “前几日运走的正是给宣大和辽东的军粮。” 张学颜一条条分析着。 听到此处,朱翊镠的面色才微微好转。 “那灾民就让他们一直饿着? 一直卖儿卖女?” 朱翊镠仍是责问。 “是臣调度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张学颜再度跪下,低头请罪道。 “山东等地的粮食十日内就能送至京畿……” 第86章 奏疏 京城三大营,中军衙门。 衙门大堂里,只有兵部尚书方逢时和彰武伯杨炳二人。 看着神色凝重的方逢时,杨炳出言劝道:“大司马,您又何必如此较真?” “前两年,首辅张江陵也曾经动过彻查过京城三大营之事,但也是无疾而终。 这次裁汰个几千的老弱病残,就已经能够给皇上一个交代了。” 方逢时还在翻看着卷宗,没有出声。 杨炳继续道:“大司马,这京营吃空饷之事,可是盘根错节无数啊。” 这时,方逢时倒是抬起头来,赞同道:“彰武伯说的不错,确实是盘根错节无数。” 啪! 方逢时将卷宗猛然一拍: “这偌大的京营,吃空饷的空额竟然有两万余!” “朝廷一月给三大营的军饷是三十万石粮食,折一个士卒就是二两多的银子。 两万多人,这一年二三十万两银子!这还不算口粮、军械与军衣。” “还有两万余是各家的奴仆,在家里伺候着他们的主子,却来朝廷里领他们的俸禄!” “若是全部算上,一年七八十万两的银子都进了谁的腰包里?” 杨炳低声道:“这里面可是牵扯着十几家豪门勋戚……” “这武清伯可是占了大头……” 武清伯便是当今天启皇帝的外公、慈圣太后的父亲,李伟。 隆庆六年,加李伟为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后来万历皇帝即位,封其为武清伯,追赠李伟三代,食禄千石,并赐乘肩舆。 可以说,武清伯李伟就是当朝权势最大的外戚。 “天子既然让本部堂来查,那本部堂就不能藏着掖着,敷衍天子。” 方逢时掷地有声的说道。 …… 一封朝奏九重天。 方逢时的一封奏疏在京城掀起了惊涛骇浪。 随着张居正在府上休养、潘晟和于慎行入阁,现在内阁的形式便是张四维已经全面掌握了内阁的大小事务。 饶是张四维宦海沉浮这么久,看到这封奏疏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自土木堡之变后,京城三大营内不如外、空额偷饷的糜烂现象就已经开始了。 百年来,有人想动手处理,但都是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无他,勋戚与国朝共荣。 京营贪腐不是一家一户之事,而是几家十几家王公贵族、皇亲国戚的参与。 这一个贵族群体的既得利益者,是最难动摇的。 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勋贵集团的清查京营,张居正能做吗? 能。 但是他炳政推行改革得罪的人已经够多了,也没有必要多拉上一群敌人为自己的改革增加阻力。 分得清楚主次矛盾,有强硬也有妥协。 一手执光明:厉行改革,开创大明万历中兴。 一手执黑暗:与士人不耻的冯保合作,任用亲信打压政敌。 以黑暗开道,来卫心中光明。 这大概就是张居正在后世赞誉满身的理由吧。 但方逢时不是张居正,张四维更不是张居正。 “召另外三位大学士前往公厅议事。” 张四维吐出一口气,此事他无法专断。 文渊阁的吏员刚刚泡好茶,张四维,申时行,潘晟和于慎行就走入了公厅落座。 虽然张居正已经搬着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文渊阁,虽然张四维已经掌握了现在的内阁。 但是张四维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把面向东的座位空了出来,以示对张居正的尊重。 “诸位来看一看大司马的奏疏。” 张四维把手里方逢时的奏疏递给了申时行。 几位阁臣都是面色不解,不明白这内阁的第一次集会是为了讨论什么。 但是等申时行看完了奏疏之后,也是面色大变。 等到潘晟和于慎行都看完之后,公厅里面陷入了沉默。 “这封奏疏是压在的内阁还是呈递到陛下手里。” 张四维环视着几人。 申时行沉声说道:“您现在是内阁之首,凡重大事情由您来决断。” 一个皮球踢过去,又被踢了回来。 申时行,内阁老油条了。 潘晟和于慎行也都是赞同的点点头,“一切以次辅为主。” “既然如此,那本部阁就以内阁的名义把这封奏疏呈递到天子面前了。” 张四维说道。 申时行,潘晟和于慎行起身说道:“我等谨遵次辅之命。” 武清伯府。 武清伯李伟的宅子已经是一扩再扩了。 万历皇帝禅位给了天启皇帝他也没有任何意见。 无论皇位怎么更迭,在位的都是自己的外甥,他李伟仍然是稳坐钓鱼台。 平步青云的李伟,骤然得贵,仍是不可避免的喜欢上了敛财。 一遇到正旦中秋等节,武清伯府都是门庭若市,来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此时,李伟半靠在椅子上,把玩着富商送来的玉珠。 “爹,爹,大事不好了!” 李伟的长子李文全一边跑着一边大喊着。 李伟把玉珠放入锦盒里,训斥道:“四五十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还说大事不好了? 老头子我七十一岁,都是古稀之年了。 当今皇上是你的亲外甥!当今皇太后是你亲妹妹!我们李家能有什么不好了?” 受到训斥的李文全有些委屈,“爹,你也知道我都是四五十的人,怎么还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训斥我?” 李伟冷哼一声,“不成器的东西。” “说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文全说道:“爹,这兵部尚书方逢时好不识好歹!外甥让他查一查京营的事情,他倒是查到我们武清伯府上来了。” “今天一大早,他的奏疏就递了上去。” 李伟花白的胡子颤了颤,“奏疏上只弹劾了咱们武清伯府?” “孩儿听说,连带着十几家的勋贵都在被弹劾的奏疏上。” 李文全说道。 一听这话,李伟彻底放松了下来,“一个兵部尚书罢了,胆敢弹劾这么多的勋贵?” “铁打的勋贵,流水的官!” “但是万一外甥还真要拿咱们立威,那可怎么办……”李文全有些担忧。 “走,随我入宫。” 李伟起身说道。 “找小外甥吗?” 李文全好奇的问道。 “住嘴!” 李伟猛然转身,“你也配如此称呼当今皇上?” 李文全唯唯诺诺,这才知道自己有些失言。 …… “圣母娘娘,武清伯在宫外求见。” 慈宁宫管事太监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 还在教新月宫中规矩的李太后停了下来,“我爹来了?” “他来做什么?” 洗干净换了新衣服的新月虽然还不至是白白嫩嫩,但看起来已经个灵动的小姑娘了。 “就叫他进来吧。” 李太后秀眉一皱,本能的觉得自己的父亲前来肯定是有事相求。 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又无法拒之宫外。 “是,娘娘。” 没过一会儿,武清伯李伟便带着李文全进了慈宁宫。 “臣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李伟和李文全行礼下拜。 “父亲和兄长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李太后命人搭了一道幔帘,隔着帘子说道。 这时候,武清伯李伟和李文全才抬起头来看向李太后。 隔着薄薄的帘子,李伟惊愕的发现李太后旁边竟然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娘娘,你,你你……”李伟指着那个小女孩。 没等李太后开口,李伟痛心疾首道:“娘娘,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这有悖于三纲五常啊,也有悖于女德……” “您现在还把她堂而皇之的带在身边,要是让外面那些文官知道了,岂不是闹翻了天?” “娘娘,这样好了,就把这个小姑娘放到我们武清博府来养着吧。” “您若是想她了,想看她了,就便来武清伯府就好。” 武清伯李伟把新月安排的明明白白。 “够了!” 听到李伟说的越来越离谱,李太后忍不住出言呵斥。 “这个小姑娘是皇上巡视京畿地区的灾民的时候,看到她可怜,从她父亲手里买回来的。 带回来宫里让咱帮忙照看着。” 李太后凤颜不悦道。 “刚刚言语冲撞了娘娘,请娘娘责罚。” 李伟躬身道。 李太后很是无奈,自己又不能真的去惩罚自己的亲生父亲。 “你们今日来慈宁宫,可是有什么事?” “娘娘,娘娘你可是要为咱李家做主啊。” 在李伟的示意下,李文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太后有些头疼,“咱们李家是当朝的皇亲国戚,哪会什么不开眼的欺负到你们? 你们不去欺负别人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武清伯也垮着脸,“娘娘,我们怎么会是那种人?” “都是那兵部尚书方逢时,弹劾我武清伯府吃京营的空饷……” 李太后秀眉一皱,“那你们吃了没有?” “吃了……” 见自己女儿又要发怒,李伟连忙道:“娘娘明鉴,这是另外的十几家勋戚主动让出来的空额,可不是我主动去侵吞的。” 李太后叹了口气,“莫要以为坐在皇位上的是你的外甥,你们就肆无忌惮的仗势欺人。” “镠儿可不是钧儿,他有自己的主见。” 李伟忙说道:“还请娘娘在皇上面前求求情。” 第87章 武清伯求情 “求情? 要我怎么给你求情?” 李太后冷冷道。 “皇上,毕竟是您的儿子,您说话他怎么可能不听呢?” 李文全谄媚的说道。 还没等李太后再度开口,慈宁宫外就传来了一声通禀: “皇上驾到!” 武清伯李伟和李文全有些慌张,“娘娘娘娘,你不能见死不救呀,毕竟你也是我们李家的人。” 这时,朱翊镠迈入慈宁宫。 “臣李伟、李文全叩见陛下,吾皇万福金安!” 朱翊镠这才看到跪着的武清伯父子。 “平身吧。” 朱翊镠又转头看向李太后,“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凤体康健。” “镠儿不必多礼。” 李太后道。 “外公和舅舅怎么也有空来慈宁宫?” 朱翊镠看向一旁的武清伯父子。 “那个,那个臣在府里有些想念娘娘,就斗胆入宫求见。” 李文全硬着头皮说道。 李伟看着自己长子磕磕绊绊的说辞,心里叹了口气,但面上却满是悲怆,扑通一声再度跪倒在地。 “皇上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还没有拿到方逢时所上奏疏的朱翊镠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外公快快起来,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朱翊镠伸手将李伟扶了起来。 “那兵部尚书方逢时竟弹劾我武清伯府吃京营的空饷……”李伟说道。 一听这话,朱翊镠瞬间明悟。 “朕刚刚还在想,武清伯乃是朕的外公,谁敢触霉头。” “原来是外公你自己在贪赃枉法。” 听到朱翊镠如此的阴阳怪气,李伟慌了:“还请皇上明鉴呀!这可不是我们武清伯府要做的,都是那些王公贵族们,他们主动将让出来的……” “若是咱们武清伯府不是吃着空饷,那空饷就到了别人腰包里面。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臣就接下来了。” “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朱翊镠怒极反笑。 “这京营的军饷都是发给京营将士的俸禄,如今却被你们这些王公贵族们给偷走了。” “皇上,不是偷,不是偷……”李伟手忙脚乱的想要解释。 “你们可能忘了,忘了英宗皇帝的土木堡之变,也先兵临北京城下,我大明差点毁于一旦!” “你们忘了嘉靖皇帝之时的庚戌之变,俺答汗同样兵临城下,烧杀抢掠一通,扬长而去!” “这是我大明之耻!这是我大明之危!你们忘了,但朕没有忘了。” 朱翊镠的语气一句比一句冷厉。 “尔等腐蚀京营,他日若京城再起兵戈,你等就是我大明千古之罪人!” 小新月静静的站在李太后身边,看着带她来的公子在发怒。 “臣冤枉,臣冤枉啊!” 一听这话,李伟和李文全都吓得不行。 没想到求情不行,反倒是还惹皇上生了气。 大题可以小作,小题也可以大作。 若是他朱翊镠想,一句话就可以剥夺他们的所有。 “镠儿,你外公和舅舅只是一时被银子迷了心窍,想来也没有那么多的坏心眼。” 这时候,李太后出言说道。 朱翊镠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了。 “可能就是因为他们的无心之举却是酿成了大祸。 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朱翊镠话锋一转,“但你们毕竟我朕的外公和舅舅……” 听到朱翊镠的语气似乎有些松动,李伟和李文全不断磕着头,“还望陛下恕罪,给我等指路。” 毕竟还没有看到兵部尚书方逢时上的奏疏,朱翊镠一时也无法知晓这武清伯贪了多少银子。 “七日之内,将你们府上挂在京营里面的人的名单和这两年吃的空饷全都交还给朝廷,朕可以既往不咎。” 李伟和李文全一听,都是心惊不已。 两年的银子交出去,还断了自己的一条财路…… 怎么想怎么心疼啊。 见两人沉默不语,朱翊镠就知道,他们是不情愿了。 “看来外公和舅舅是不愿意了。” “臣等不敢……”李伟说道。 “朕就给你们观望的时间,但别怪朕没有提醒过你们。” 朱翊镠摆了摆手,“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还请外公和舅舅回府去吧。” 一听皇上下了逐客令,两人如蒙大赦,急忙说道:“陛下,娘娘,臣等告退。” 见二人离开,李太后有些担忧的问道:“镠儿,我知道你是有自己主意的,但是他们始终是你的外公和舅舅,切不可……” 虽然对他们有些恨铁不成钢,但终究是一家人,李太后不能坐视不管。 “母后,您多虑了。 朕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下手的,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若不能让朕的外公和舅舅立威,那么其他的王公贵族又如何信服?” 朱翊镠虽然宽慰着李太后,但言语并没有多少仁慈。 “陈矩。” “奴才在。” “刚刚听武清伯言,兵部尚书方逢时于今日上了一道奏疏,你便去司礼监看看,将这道奏疏取过来。” 朱翊镠吩咐道。 “镠儿,过几日可是要选秀了,你的终身大事该定下来了。” 李太后也开始说着选秀的事情。 说了半天,朱翊镠是一窍不通,只能不时的点点头敷衍一下李太后。 还好在这时,陈矩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 毕竟慈宁宫与司礼监想去甚远,光靠脚力确实是要花上一段时间。 “万岁,大司马的奏疏在此。” 陈矩双手奉上奏疏。 朱翊镠缓了缓神,接了过来。 “……臣不敢负浩荡皇恩,竭力查京营之事。 京营有额十二万,老弱病残等八千有余,然空额者竟然有两万余!还有两万余是豪门之仆,在府侍主,却领朝廷俸禄!” “朝廷月给三大营的军饷为三十万石,再加之口粮、军械与军衣。” “粗略算来一年七八十万两的银子都入十几家豪门勋戚,其中涉及武清伯、定国公……” 七八十万两银子? 十二万的京城三大营里,能够上战场的竟然仅仅不到三分之二? 朱翊镠的脸色铁青,把奏疏递给了李太后,“母后,你来看看朕的好外公,好舅舅!” 李太后本来还是有些避讳朝政,但涉及到了自己的父兄,也顾不得那么多。 李太后皱着眉头看完了奏疏。 七八十万两银子进了勋贵腰包,这里面武清伯府还占了大头,十万两银子也是有的。 饶是李太后还以为自己的父兄日子过得还挺苦。 “想不到他们拿了朝廷这么多银子!” 李太后银牙紧咬。 前几年宫中节俭,连元月十五的灯火都不得用。 “母后,这笔银子,朕的好外公好舅舅必须给朕吐出来!” “朕还想给您多拿些头面钱。” 滴,仇恨转移。 “好,听凭皇帝怎么做,咱绝对没有个不字!” 感觉到自己被欺骗的李太后想起来自己包几十两银子送回娘家,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朝鲜济州岛。 距离济州岛十里处。 一百多个倭寇再一次乘着日本独有的关船带着鸟铳等火器来到了此地。 其中一名倭寇指着前面开口道:“前面便是朝鲜的济州岛了,好久没来这里补给点女人和银子了。” 为首的倭寇也带着几分猥琐的笑说道:“这是自然……朝鲜的军队无法抵抗我们的进攻,他们的女子不过就是我们案板上待切的鱼肉罢了。” “但还是要小心一些,最好趁朝鲜守军不备,将他们直接击溃。” “嗨!” 一群倭寇齐齐回应道。 随着船离济州岛越来越近,一众倭寇再一次将目光放到了济州岛上,眼中透着猥琐而炽烈的光芒。 虽然倭寇们很是小心的登岛了,但是前几日自王都派来的使者就一再提醒济州岛守军不可掉以轻心并派来了一名年轻的将领,所以这几日的济州岛守军都是严阵以待。 “敌袭!敌袭!” 被发现了的倭寇也没有惊慌,依旧是气势汹汹的朝着岸边之上的朝鲜守军们杀去。 朝鲜守军将领名为李舜臣,前不久正是中了武举而走入仕途。 李舜臣看着来势汹汹的倭寇,脸上露出了一丝冷冽的笑容,“难道仅仅靠着这区区百名倭寇就敢来进犯我朝鲜济州岛?” “传本将命令,不再防守全军出击!” “是,将军。” 一旁的副将领命而去。 倭寇首领有些惊愕的看见朝鲜的大军一反常态的竟直接冲了上来,且整个军之中都是一副悍不畏死的样子,心里便是咯噔一声。 没过一会儿,两军便是短兵相接。 这次让倭寇想不到的是原本如同白纸一般一碰就碎的朝鲜军队竟然勇猛异常。 一个个朝鲜军士仿佛打了鸡血一般,见了倭寇没有丝毫的畏惧便直接杀上去。 倭寇本以为能够占着武器的优势,将这群大军全部杀之。 但再次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这些朝鲜的军士竟换了火器,所用的武器的威力竟和他们所用的差不了多少。 朝鲜济州岛的守军足足有着一千多人,近十倍于倭寇,在兵力的绝对压制之下,很快,一百余名倭寇甫一厮杀便损失了不少。 第88章 济州岛报捷 乱军之中,一个浑身是血的倭寇奋力来到首领面前,急忙道:“大人!这股朝鲜的军队不对劲,他们人多势众且火器并不输于我们。 若是要继续进攻的话,我们有可能就要全军覆没了!” 为首的倭寇咬着牙,有些不甘的看着正在左冲右突的李舜臣,狠狠的说道:“撤!” 说罢,剩下的倭寇便逐步收缩防线向海边撤退。 李舜臣一眼便看穿了他们撤退的想法,冷笑道:“现在想撤? 晚了。” “传本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倭寇撤退!” 很快,朝鲜的守军们发动了更为猛烈的进攻,一时间直接打乱了倭寇的撤退速度。 “你们几个务必挡住他们!我要回倭国向大人汇报朝鲜之异变!” “为了我们大倭国,玉碎!” “玉碎!” 原本转身回跑的十几个倭寇,竟然悍不畏死的冲向了朝鲜的追兵之中。 这时,倭寇首领带着二三十人的残军趁机登上关船,一刀砍断了锚索。 “今日济州岛之仇,来日我大倭国必报!” 听闻倭寇首领留下的狠话,李舜臣冷哼一声,“只会逞口舌之利罢了。 “ 不多时,留在岸上的倭寇便全部被击杀了,鲜血染红了整个海岸。 “清扫战场,将倭寇的首级取下。” “来人!将此战五百里加急,入王都平壤报捷于大王!” …… 朝鲜平壤城。 昌德宫。 朝鲜王十分头疼着看着下面正在互相攻讦的大臣们,自他即位以来,党争是愈演愈烈。 “报!” “济州岛大捷!” 声音传入了整个昌德宫,刚刚还在为了争夺权力陷入争吵的大臣们,此时听到声音后,一时间都直接愣在了原地。 我朝鲜常年羸弱焉能有大捷? 边境历来都是告急,今日还能告捷? 没过一会儿,还未卸甲的军士便快步走进了昌德宫,来到了朝鲜王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启禀大王!卑下乃是济州岛守将李舜臣麾下,特来报济州岛大捷!” “昨日正午,倭寇一百余自东乘船而来,欲偷袭我济州岛,幸而早察,双方激战于海岸。” “济州岛守军仅仅只损失了一百余人,便将倭寇击溃,逃跑二三十人,其余倭寇尽数杀之,斩首七十八,瓦解了他们的阴谋。” 朝鲜王李昖闻言欣喜异常,不顾形象的抚掌大笑道:“好,好,好啊!不愧是我朝鲜的好儿郎啊!” “这次大战看来大明的武器也有着很大的作用了。” 王宫大殿的文臣武官们议论纷纷,“济州岛竟有如此大捷!” “那倭寇都是以十当百,以百当数千,我朝鲜扬眉吐气矣!” “我大朝鲜也有今日!区区倭寇,不值一提!” 听着文臣武将们豪气万丈的言语,李昖心中更悦,“传本王之命,擢济州岛万户守将李舜臣为兵马同佥节制使,倭寇之首级,一级赏银十两!” “卑下替吾大人谢过大王!” 军士单膝下跪道。 封赏完李舜臣之后,李昖随即便看向了殿中的司宪府大司宪金孝元,开口询问道:“进献给大明皇帝的选秀女子准备的怎么样了?” “回禀大王,臣已将这些女子都已经选出,现在正在平壤城中,随时准备送往大明。” 金孝元出列答。 “好!爱卿做事本王自然是放心。 一人赐予百两银子和首饰三对让她们也有打点上下的资本。 明日一早,即刻送往大明,表达我们大朝鲜的态度。” 朝鲜王李昖开口道。 “是,大王,臣这就去办。” 金孝元回答道。 “今日,本王在宫中摆下宴席,希望诸位爱卿都是才干之臣,若是不计前嫌便可共同使我朝鲜更强大!” “他日,我朝鲜当为天下第二强国!“ 李昖极具煽动性的话语一出,四党的官员也都是面色潮红。 “大王英明!” …… 京城,一道旨意自乾清宫而出,传到了各家之中。 “凡涉及京营贪墨之勋戚,七日内上交其名单与两年贪墨之银两,则既往不咎。 如若冥顽不灵,当从重惩处。” 但这十几家王公贵族的反应皆是不一。 成国公府。 成国公朱应祯眉头紧锁,他本能的觉得这一道旨意的下面暗藏杀意。 “虎叔。” 朱应祯朝着房外喊着。 “公爷。” 成国公府的管家王虎应声而来。 王虎自十岁入国公府,到现在已经有四十年了,连这一代的成国公朱应祯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查查府上的账,把京营那边供奉的银子拿出来。” 朱应祯吩咐道。 第89章 各家反应 “公爷,好端端的怎么还要拿京营的供奉了?” 王虎有些不解。 “当今皇上在彻查京营空额之事,看着那圣旨,本国公心里倒有些不安,无非咱们成国公府也没占多少,几千两银子也算买个心安了。” 朱应祯说道。 王虎赞同的点了点头,“公爷说的极是,权当是拿银子求个心安理得了。” “那虎叔您就去做吧,银子跟名单都交到锦衣卫那里去。” “是,公爷。” …… 定国公府。 徐文璧叫来了长孙徐希臯,也把天子的旨意递给了他。 徐希臯不明所以,但还是接过来旨意读着。 “臯儿,此事你怎么看。” 徐文璧端着茶水问道。 徐希臯知道,这又是一次来自爷爷的考核,所以他丝毫不敢大意,仔仔细细的想了想。 “爷爷明鉴,孙儿以为,这是天子下达的最后通牒!” 徐文璧一听倒是来了兴趣,“何以见得?” “虽然天子在其旨意里没有写一个字的杀伐,但是就是这种风轻云淡之下,更是暗藏着波涛汹涌的大浪!” “当今天子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在位的短短几个月里,撤换了东厂提督,锦衣卫都指挥使,将厂卫两股势力死死的抓住手中。” “对外,天子召见手握重兵的戚继光和李成梁,并在辽东之战中指挥得当,取得了辽东大捷。” “对内,天子将张江陵派遣出中央朝廷,又以张江陵的好友礼部尚书潘晟入阁钳制张蒲州,再特旨召于慎行入阁以防耳目闭塞。” “再者,天子出巡湖广武昌府,连诛贪官数十人!竟压制的言官不敢出声。” “依孙儿看,当今天子亲持太阿,颇有太祖成祖之风!” 徐希臯说道。 徐文璧听完了自己长孙的一番分析,抚须大笑。 “有你在,老夫百年之后可安心把定国公府交给你了。” “那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由你来做了。” 说完,徐文璧就起身哼着小曲走出了大堂。 徐希臯则是径自走入了定国公府的账房里。 几个账房先生还在低着头拨着算盘。 偌大的一个国公府,上上下下数百人,所以每日的开销就须细细核算。 “我等见过小公爷。” 几个账房先生起身道。 “几位先生,劳烦你们把近两年从京营里的进项给算出个数额来,皇上有了旨意,这京营以后我徐家半点都不得染指了。” 徐希臯说道。 几个账房先生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账房先生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公爷,国公可是知道此事?” 徐希臯点了点头,“我刚从爷爷那边过来,几位若是不信,可以去询问一番。” 几位账房先生连称不敢。 “那这样吧,几位把这个数额统计出来,然后送给我爷爷过目,这银子也是要交到皇上那里的。” 徐希臯说完就走出了账房。 …… 回到府里的武清伯李伟和李文全都坐在大堂里面沉默。 “爹,你说这小外甥怎的如此无情。” 李文全叹了口气说道。 李伟也是摇了摇头,“为父也不知。” “那,咱们真的要把银子啥的都交出去吗……”李文全有点肉痛道。 李伟何尝不肉痛? “咱们就先观望着,其他家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毕竟法不责众,我就不信皇上能把我们这十几家勋贵统统降级?” 李伟一锤定音。 驸马都尉府,好几个勋戚都齐聚在此。 驸马都尉侯拱宸怒气冲冲的说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这没错。” “但是不能不给我们这些皇亲国戚留活路啊。” “这银子,本都尉已经用光了,想要收回去是不可能了。” 侯拱宸一副无赖的样子。 堂中的几人也都点了点。 毕竟揣进腰包的银子,要他们拿出来是不大可能的。 再怎么说他们是皇亲国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都尉这么做,那我们几家也与都尉同进退!” “法不责众,相信皇上也奈何不了我们!” …… 各家的一言一行,都通过东厂和锦衣卫报告给了朱翊镠。 朱翊镠毫不在意,“朕倒是想再拿几个人立威。 这样送上门来的,朕就笑纳了。” “万岁,御马监掌印太监冯保求见。” 小黄门低着头进来禀报。 “宣。” 今日的冯保换了一身崭新的宦官衣袍,整个人都显得极为的精神。 “臣冯保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 冯保一反常态的没有尖细声而是朗声说道。 “冯大伴今日倒是精神的很。” 第90章 筹备 “万岁谬赞,臣近日读来这辛稼轩的词,只觉动人无比。 年近花甲,臣才知晓这大丈夫应持刀兵为国而战。” “臣虽然是残缺之身,但不愿心智残缺!” 说着,冯保再度叩首,“臣愿献家财白银二十万两,以资万岁练军,望万岁纳臣微薄之意。” “冯大伴啊冯大伴,朕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 朱翊镠调侃道。 “万岁爷对臣之恩遇,臣无以报之万一……” “好了好了冯大伴,募兵之事朕本来交给了兵部,现在就交给你们御马监了。 现在朝廷之中,对朕不满的人有很多,朕需要一支军队来完成朕对不臣之徒的镇压。” 朱翊镠笑着说道。 但冯保深知,这笑意的背后,暗藏无数的杀意! “万岁,这东厂和锦衣卫有数万,查处作奸犯科及不忠万岁之人不是易如反掌……”冯保道。 “不单单是对内镇压。” “东厂与锦衣卫都不够!朕需要更多的军队将来扫平四夷,一支由朕打造,完全忠心的军队。” 朱翊镠说道。 “这支新军,军饷必然是要优于京营和边军的。” 洪武时期的军饷分两个部分,一个是发放士卒全家人的月粮,另一个是在战斗之时发放给士卒本人的行粮,但行粮没有明确的规定,都是视情况而定。 骑兵的月粮较多,为二石米,步卒的月粮为一石米。 有妻儿的发盐两斤,尚未娶亲的则是发盐一斤。 连同军马都有军饷:每日给豆三升,草料十五斤。 天顺时期的募兵制,则是自愿应征入伍的士卒,一律给予白银五两作为安家费,免除其家五石税粮,且额外免除其家两人的徭役。 被抽中参军的士卒则是发白银三两五钱,额外免除其家一人的徭役。 “现在我大明士卒已有的待遇便是参军即是发放三两白银的安家费,二两白银的行粮钱,入伍后还有每月一两二钱到一两五钱的月粮钱。 但是经过层层的盘剥,能真正到将士口袋里的,却是寥寥无几。” “万岁圣明。” 冯保道。 “此新军应征入伍者,一律给予白银五两作为安家费,免除其家十石税粮,且额外免除其家两人的徭役,其军饷为每月三两。” 朱翊镠宽袖一挥,一锤定音。 明初官员俸禄正一品的月俸为八十七石,从一品为七十四石依次递减,直到正三品的官员的月俸大概是有三两银子。 这新军的俸禄,属实是很高了。 “所选士卒须为良家子,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冯大伴应当看过,皆是以其标准选拔。” “募兵之额为五万,只能少不能多,朕要的是精兵,不需要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兵痞。” “臣记下了。” 冯保恭声说道。 “冯大伴且去,若是出现了什么问题随时找朕便是。” 朱翊镠说道。 “臣先行告退。” 没有枪杆子,朱翊镠就做不到腰杆子硬。 心里想着,朱翊镠对一旁的陈矩说道:“传工部尚书曾省吾来见朕。” “是,万岁。” 这时,司礼监的另一位秉笔太监指挥着几个小太监设好了御案,将文书送了过来。 “敬请万岁御览。” 朱翊镠点了点头,便一手持朱笔,一手翻阅着奏疏。 半个时辰之后,陈矩匆匆而来,“万岁,工部尚书曾省吾在殿外等候觐见。” “宣。” 朱翊镠放下了奏疏和朱笔。 没过一会儿,曾省吾快步入殿而来。 “臣曾省吾叩见陛下,吾皇万福金安!“ “爱卿平身。” “谢陛下。” 寒暄一二之后,朱翊镠对工部尚书曾省吾问道:“吕爱卿,现在工部火器生产情况怎么样了?” 曾省吾闻言,出列说道:“回禀陛下,工部之前制造了三万六千把的新式燧发枪已经通过了试验,已经按您的吩咐封库听旨。 年后工部最新制造的数万把燧发枪已经送到了兵部,大司马说,这批新式燧发枪交由京师里三大营的神机营来装备。” “只要燧石和王恭厂的炮弹火药跟得上,我工部制造燧发枪的速度自然不会慢下来的。” 朱翊镠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爱卿劳苦功高!朕都一一记在心里。” “来人,工部尚书有功于国!赏曾爱卿大玉带一条。” “臣谢过陛下!” 曾省吾叩头谢恩道。 “凡是参与新式燧发枪制造的工匠,每个赏银一至三两不等。” 曾省吾行礼,“身为陛下的臣子,当为陛下分忧!” 朱翊镠又说道:“朕希望工部的速度快一点,再快一点。” “冷兵器的时代将要落幕了,将来统治天下战争的就只有火器。 所以朕要让每一个大明的士卒,都能配备一把燧发枪!” “不知陛下要这么多的火器作甚?” 曾省吾问道。 “因为朕要这天下大一统!如今西有俺答,东有土蛮女真,大明四疆不平!” “这天下,就应该只有大明一个声音!” 朱翊镠铿锵有力的说道。 曾省吾沉默了一会儿道:“古人言: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纵然陛下有气吞寰宇之志,但屡兴兵戈,百姓亦苦战事久矣。” 朱翊镠的声音从丹陛上再度传来,“朕虽不敏,但愿承续太祖成祖之遗志,使我大明百姓永世不受战乱之苦!” “昔年,汉武帝遣冠军侯,扫庭犁穴,使我中华百年无所侵。 故曰,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边事不宁,朕以何颜面见先祖?” “祸乱不平,朕以何功交以子孙?” 一字字一句句,都令曾省吾无可辩驳。 “吾皇圣明!” 工部尚书曾省吾躬身说道。 “至于工部之前制造了三万六千把的新式燧发枪,就不必要封库了,朕近日就会用。” 朱翊镠道。 “工部听凭皇上调遣。” …… 另一边,选秀天下的懿旨从慈宁宫经礼部发往了天下各处。 明代选妃有其严格的标准,要求:性资纯美,言行恭和,咸中礼度。 女子年龄都要求在及笄之年,最高不过双十之年。 还要求女子父母都健在,出身必须是嫡出。 对女子的要求是长相端正而并不是美艳,诸如杨贵妃,赵飞燕的长相美艳的女子都不可能选入明代的后妃之中。 除此之外,处子之身更是基本要求。 身上但凡有不美观的地方,都会被刷下去。 直到最后只剩几个女子,由皇上和太后定夺。 南京户部左侍郎王延学的府邸之中并不太平。 南京户部左侍郎王延学本是算张居正的支持者,但也是因为夺情之事,王延学同样联名上疏万历皇帝。 张居正自然不允许有人忤逆自己的权威,一纸调令,原本在京城手握大权的户部右侍郎的王延学就被发配到了南京户部养老。 虽然到了南京任职,但是因为王母已经年迈不便远行,所以王家的女眷都还在京城。 原本其乐融融的王府今日却是没有了往日的宁静。 “你今年也是有十八岁了,再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再不嫁出去叫我王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王夫人越说越急。 “你爹给你安排了多少亲事? 你都是推三阻四的,你爹倒是惯着你,都由着你的性子来。” “小没良心的,合着这个家就是我是坏人了?” “这次选秀,说什么你都要给我去!” “我不会去的!” 赌气坐在椅子上的少女,赫然就是当日朱翊镠在清楼碰到的雨落姑娘。 “要是能够被太后娘娘和皇上看中,那就是你天大的福分!” 王夫人再次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这哪是我天大的福分,这分明是你想要一个皇帝女婿罢了!” 王雨落的俏脸也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反而是一脸倔强。 “我想要一个皇帝女婿,怎么了? 我有错吗? 别人生了个女儿,我也生了个女儿,难道我就不能有这个命了?” 王夫人怒气更甚。 “你看看你那些闺中密友,哪个不都已经成了婚? 还有几个甚至连孩子都有了。” “母亲!她们成了婚就真的快乐吗?” 王雨落扬着头盯着王夫人。 “说什么我也不会去的!” 啪! 王夫人怒从心来,一巴掌打在了王雨落的脸上。 “母亲,你竟然打我?” 王雨落睁大了眼睛,捂着左脸,不敢置信。 “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孝女!” 这时,房中的几个侍女才纷纷反应过来,把王夫人抱住,“夫人夫人,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 “小姐就是一时气话,您别生气。” 侍女们七嘴八舌的安抚着,王雨落捂着脸夺门而去。 “小姐,小姐……” “不要管她,就让她走!” 王夫人厉声道。 王雨落本就是不愿被家族婚姻捆绑,如今母亲竟然要她参加选秀,去那深不见底的宫闱之中。 她不是贪慕虚名和权力的女子,也没有什么野心。 她想嫁的,不过就是能够两情相悦而有才华的男子罢了。 但这何其难。 宗法礼教的束缚,让无数人都喘不动气来。 第91章 逃户 王雨落跑出了府门,就登上了马车。 “福伯,赶紧去清楼。” 赶车的车夫闻言急忙给马戴上辔头,“小姐,这次出门怎么这么着急?” 进了车厢的王雨落两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 “福伯,你就不要多问了。” “好的小姐,您坐稳了。” 福伯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言,挥舞起来了马鞭。 没过多久,原本紧闭的清楼被砰砰砰敲响。 “今日清楼不开门,还请贵客见谅。” 楼中一道声音传了出来,但大门还是纹丝不动。 “是我。” 来者正是从府上出来的王雨落。 “原来是雨落姑娘。” 清楼的大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开门的正是当日在门口给朱翊镠出题的小厮。 “雨落姑娘快请进。” 王雨落轻轻的走了进来,点了点头,“有劳了。” “婠婠姐姐在吗?” “我家姑娘还在房中,不知是否已经醒了。” 小厮恭敬的说道。 “是否需要小的去唤一声我家姑娘?” “那就不劳烦你了,我直接上楼去吧。” 说着,王雨落就提着裙角走上了楼。 “姐姐,姐姐。” 一边推门,王雨落就一边开始呼唤起来了。 “你个小妮子,我还在睡梦里就听到你的声音了。” 床榻上,慕容婠婠穿着若隐若现的白色纱衣,半依靠在床头上嗔怪道。 一见到慕容婠婠,王雨落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一下子就扑了过去。 “姐姐……” 看着王雨落梨花带雨的样子,慕容婠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怜爱的轻抚着王雨落的长发。 “妹妹莫要委屈了,跟姐姐说说,发生了什么。” 慕容婠婠柔声说着。 “姐姐,我母亲执意要将我送入宫去参加皇帝的选秀……” “我说我不会去的……我母亲竟然还打了我一耳光……”王雨落越说越委屈。 慕容婠婠叹了口气,“我的好妹妹,王夫人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母亲就不会这么多的干涉我的婚事。 那深不见底的宫闱,谁爱去谁去,里面都是些勾心斗角,贪慕虚荣之辈。” 王雨落抬起头来,满是水雾的眸子里却都是坚定。 “王老夫人不是平日最宠爱你吗? 你先消消气,等你回到府里,去找王老夫人看看,说不定老夫人同意,王夫人就不再逼你了。” 慕容婠婠给王雨落出着主意。 王雨落点了点头,垂下了眸子说道:“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希望奶奶能够怜惜我。” …… 文华殿中,朱翊镠翻阅着户部和兵部送来的卷宗。 陈矩侍候着,只听朱翊镠轻叹一声,“现在我大明的军户已经是糜烂不堪了,逃户现象更是屡禁不止。 太祖高皇帝创下的猥琐制度到现在已经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了。 “ “但朕需要更多的将士来扫平四夷。 现在大明有这么多的逃兵,他们都是青壮劳动力,如果让他们一直东躲西藏的,那也不是个办法。 朕以为,凡是逃户愿意重新加入大明军队的,朝廷发放一定的安家费。 将他们就地安置编入当地的部队,再进行训练。” “那些不想参加军伍的逃亡军户,就把他们重新编成为农籍。 但是他们的义务不可避免,他们既然不在战场上为大明厮杀流血,那就要多多的缴纳赋税作为大明征战的军费。” 陈矩躬身道:“万岁圣明。” “圣明圣明,这两个字朕都听的耳朵起茧子了。” 朱翊镠摇了摇头。 “谁都喜欢听些好听的,谁也都愿意捡些好听的话来说。 但是,陈矩,忠言逆耳利于行啊。” …… 倭国,神奈川县。 溃败的倭寇们在海上逃亡了两天,看着眼前的神奈川县,脸上露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为首的倭寇神色凝重的说道:“我们得赶紧将消息上报给大人们,不然我倭国在海上的统治力危矣!没有想到,竟连朝鲜都有如此火器。” “不错,不然我们倭寇怎么会经历这么大的失败,此事真是我等之耻辱。” 一旁的倭寇咬牙切齿道。 为首倭寇眉头紧皱,“好了,先把消息传递出去吧。” 说完,倭寇首领高呼道:“开门!我们乃是将军派去进攻朝鲜的,有大事发生,还请开门。” “我等进攻朝鲜济州岛失利,需要面见将军!” 守城的武士们看着他们,并没有放下戒备,虽然分属于织田信长的势力范围,但是倭国还是会有零星的反抗势力来混进来。 “诸位先等一等,我先去禀报将军。” 说罢,开口的守城武士便转身离开了。 没过一会,士兵来到了守城将军的面前,躬身拜道:“启禀将军,城前发现了一小股溃败的军队,他们自称是我倭国进攻朝鲜的士兵。” 守城将军闻言大惊,“溃败? 打一个小小的朝鲜还能溃败? 罢了罢了,随我过去看看。” “嗨!” 武士回应道。 没过多久,守将便登上了神奈川的城墙。 看着眼前的身穿倭寇盔甲凌乱不堪的士兵,守城将军高呼道:“汝等何人?” “回禀将军,我们是属织田信长大人的部下,奉命进攻朝鲜的济州岛。 现在朝鲜那边军备情况大变,还请将军快些打开城门,我要去面见织田信长大将军。” 城下的倭寇首领开口回应道。 “我倭国的勇士怎会如此? 他们朝鲜的士兵不过是土鸡瓦狗一般,如何能够将我倭国的勇士打败。” 神奈川守将脸色愈来愈冷道。 “是这样的,他们朝鲜那边突然出现了可以比肩我们的火器,虽我倭国武士勇猛,但是寡不敌众,也没曾想到他们竟有如此火器,而且朝鲜已经是早有防备,此事必有蹊跷。” 下面的倭寇有些着急的回应道。 神奈川守将脸色变得愈加严肃起来,随即看向了一旁的武士,“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嗨!” 武士急忙回应道。 没过一会,神奈川县的城门大开,溃败的倭寇纷纷走了进来。 …… 神奈川,府衙大堂之中。 神奈川守城将军端坐于主位之上,一脸肃然的看着旁边的倭寇,“发生了什么? 详细说说。” “启禀将军,卑下本以为我们倭国的勇士可以很容易的击溃朝鲜守军从而抢夺一批财物。” “哪曾想,在我们登陆之时朝鲜守军便迅速的对我军造成了反击,且他们所用的武器已经完全不输于我们。 最终我们寡不敌众,还是溃败了,为了传递这个消息,我们来到了这里。” 溃败的倭寇急忙说道。 守城将军闻言,眉头紧皱,“这朝鲜怎么突然有了威力这么强大的武器? 他们不是一贯孱弱不已?” “好了,你们先在此休整,我会马上派人去京都本能寺禀告织田信长大将军。” “嗨!” 倭寇首领开口道。 “你去京都本能寺,务必快速的将消息传递给织田信长大将军。” 守城将军看向了一旁的亲信,一脸重视的说道。 “嗨!属下定快速将消息上报给大将军。” 一旁的亲信一脸正色道。 说完,亲信便便转身离开了大堂之中,换上甲胄,乘快马而去。 倭国,京都。 本能寺。 织田信长正翻看着机密文书,眉头紧皱,愤怒的开口道:“八嘎!他足利义昭胆敢与高野山密通,想要与我为敌,这是准备夺走本将军的权利吗?” “连天皇都对我毕恭毕敬,区区一个幕府将军也想造次?” 织田信长的声音之中透着无尽的愤怒和冷意。 “家主大人,此事我们该作何处理? 是否需要属下派兵直接杀了足利义昭吗?” 一旁的家臣眼中露出了一丝凶狠。 “这倒不必,现在不是杀害他的时候。” “那是不要领兵前去平了高野山?” “高野山在我倭国影响甚大,不宜动手。” “先派使者去高野山那边,看看能不能和平的解决此事,若是不能……”织田信长冷声道。 “嗨!属下明白了。 属下这就去办。” 家臣道。 …… 高野山。 作为倭国历史渊源最为深远的佛门寺庙,方丈宝相庄严庄严的跪坐在佛前,面无表情。 这时,一个小僧推门而入,来到了方丈的面前,开口道:“启禀方丈,门外有自称是织田信长的使者要来面见方丈。” “好了,我知道了。” “派武僧将他们全部都杀了吧。” 方丈依旧是闭着眼睛手中不断的敲着木鱼。 “方丈,这可是织田信长的人,我们杀掉他们的话,恐怕会给我们高野山带来麻烦……”小僧有些担忧的说道。 “按照我说的去做吧,无需多问。” 方丈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织田信长,我倭国的毒瘤!我高野山何必需要与他虚与委蛇!” “是,小僧这就召集武僧。” 小僧当下便不再多问。 说罢,小僧躬身走出了寺庙大殿。 待小僧走后,方丈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但嘴里却是喃喃道:“没想到织田信长这么快就知道了……” 第92章 这是在蔑视朕! 日落西山,夜色将至。 王雨落这才乘着马车回到了王府。 王家的下人们忙忙碌碌的端着火烛,摆放在府里的各处。 王老夫人还坐在王家大堂,面前是精致的四道菜肴。 “母亲,您这次得好好说说雨落那丫头了。” 王夫人抱怨道。 “她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您看看那李家谢家的闺女,三四年前就已经出阁嫁人了。” “落儿一向是眼高于顶,又不愿听从家里的安排,再这样拖下去,她可就是个老姑娘了。” 听着儿媳的抱怨,王老夫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堂外。 “老夫人,夫人,小姐回来了。” 一个绿衣丫鬟跑了进来。 王夫人冷哼一声说道:“这个丫头现在才回来,真的是越来越没有礼数了。” 没过多久,王雨落便来到了大堂里。 “奶奶!” 一看到王老夫人还坐在大堂上,王雨落一下子就过去抱住了王老夫人。 “好了好了,我的乖孙女肯定还没吃晚饭呢吧? 你看我让厨房给你留的菜,都是你爱吃的。” 王老夫人一脸宠溺的说道。 “拿下去,赶紧去热一热饭菜。” 王老夫人对下人吩咐道。 “奶奶,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王雨落松开手,又抱住王老夫人的胳膊。 “不像我母亲,她一直逼着我去参加什么宫里选秀。 我说不去,她还打了我一巴掌……”王雨落委屈巴巴的说道。 “来,让奶奶看看,是不是把我的乖孙女儿给打痛了?” 王老夫人慈爱的摸了摸王雨落的脸庞。 说完,王老夫人又转过头,对着王夫人说道:“秀清啊,你以后不许再打我的宝贝孙女儿了。” 王夫人也是无可奈何,只得点了点头,“是母亲,我记下了。” “奶奶,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见到王夫人退步,王雨落又开始告起状来。 “这个选秀,爱谁参加谁参加,反正我是不会参加的。” 听到这话,王老夫人原本慈爱无比的面容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雨落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看看你现在也是年纪不小了,应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奶奶还想着早一点抱到外孙呢。” 说着,王老夫人手中的拐杖用力的敲了地面两下。 “奶奶……” 王雨落实在是没有想到,连一向宠爱自己的奶奶竟然也逼着自己参加选秀。 “落儿,你不但代表你自己,你更是我王府颜面,因为你是王府的千金大小姐。” “王府生你养你,从未短你一次吃的,从未缺你一次衣裙。 你想要读的书,想要学的字画,哪次没有满足你?” 王老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王夫人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婆婆竟然帮着自己说话。 王雨落倔强的抬起头,“奶奶,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我都可以用余生来慢慢还,我只是想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无论是他贫穷还是富贵。” “而不是成为政治联姻的工具。” “放肆!” 王夫人闻言勃然变色。 王老夫人叹了口气,“老身知道落儿打小就聪颖,事事都有自己的想法。” “这一次就算是奶奶求求你了。” “这选秀成与不成,都不会有人怪你。 但是,作为我王家的小姐,你是必须要去的。” 王老夫人说道。 “因为你母亲已经把你的生辰八字年龄样貌上报到礼部了。” 王雨落一听,俏脸已经是苍白不已。 “母亲!我都还没有同意,你为何就如此做?” 王夫人也是心里惊愕不已,自己今日明明都在府中没有出去一步…… 之后王夫人瞬间了然,这是自己的婆婆在诈。 报上朝廷的礼部,那就代表着已经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如果你要是不去,那可就是犯了欺君的大罪!到时候我们王府大大小小数百口都要被牵连。” “落儿,你忍心吗?” 面对王老夫人的一句句话,王雨落有些失魂落魄,她没想到非但没有人支持,反而自己的名字却被母亲报上了礼部…… “既然如此,我去还不行吗? “王雨落慢慢的起身来,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 “落儿,你还没吃晚饭呢。” 王夫人有些不忍道。 但王雨落没有回头,身影消失在了灯火阑珊处。 …… 七日的时限已到,但来锦衣卫衙门的勋贵,就只有成国公、定国公和武清伯。 成国公府上交了在京营的花名单和五千两银子,定国公府则是上交了两万三千两银子。 而武清伯府仅仅是上交了五十两白银。 乾清宫。 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早已经带着这些银两和花名册来面见圣上了。 “朕的好外公上交了五十两白银。” 朱翊镠啧啧称奇,想不到自己和思宗皇帝的境遇出奇的相同。 但下一刻,丹陛上传落下来的话语便是: “武清伯这是在蔑视朕吗?” 蔑视君上,此是大罪。 这一次,朱翊镠是真的从怒从心来。 堂堂武清伯,拿出五十两银子,这简直都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 况且自己当日在慈宁宫,已经跟他李伟说的明明白白了。 自己还是低估了武清伯的贪婪。 “来人,将这五十两银子送到慈圣太后那里,让太后娘娘看看朕的好外公做的些什么事!” 朱翊镠厉声说道。 乾清宫管事太监战战兢兢的抱着殿中的银子领命而去。 殿中低着头的骆思恭知道,这一次又免不了再起波澜了。 自从跟随朱翊镠出巡了武昌之后,见识了朱翊镠的杀伐果断和算无遗策,骆思恭是彻彻底底被折服了。 “骆思恭。” “臣在。” 骆思恭听到朱翊镠出言,当即明白是天子发怒了。 “凡涉及京营空饷之勋贵,除成国公、定国公以外,统统给朕拿下关到北镇抚司!” 朱翊镠的声音不带任何的感情。 “皇上,那武清伯……”骆思恭小心翼翼的问道。 “一视同仁。” 听到了天子的回答,骆思恭心中了然,这是天子要在权贵里面立威,而武清伯就是最好的杀鸡儆猴的对象。 “臣遵旨!” 待骆思恭离去,朱翊镠从御座上站起,殿中空空荡荡,两边是侍候的几个小太监。 天下都在觊觎这至高无上的神器,但高处不胜寒谁又能知道? 看似一言九鼎,但皇帝也不是一言而行,无所顾忌。 权力又与责任交织在一起。 文臣,勋戚……皇帝受到的掣肘,外人何从知晓? 难怪明武宗宁愿想要做一名征战沙场的将军,也不愿意被偌大的紫禁城所禁锢。 “不是朕不给这些皇亲国戚留活路,是他们自己在自寻死路!” 朱翊镠的脑海里想起来当日厂卫汇报的那几句话: “都尉这么做,那我们几家也与都尉同进退!” “法不责众,相信皇上也奈何不了我们!” 朕就非要让这些蛀虫看看,是不是敢责众,能不能奈何他们。 慈宁宫。 李太后看着这五十两白银,只觉得刺眼无比。 “其他几家都交了多少?” 李太后出言问道。 “成国公上交了五千两银子,定国公上交了两万三千两银子……”管事太监冷汗抑制不住的往下流。 “五千两,两万三千两……”李太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冰寒。 “咱的好父亲真的是让咱开了眼了!” 李太后心中怒火中烧,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怎么会如此的贪婪和愚蠢? 拿五十两银子出来,这是在折辱皇家的威严。 “给咱带话给皇帝,武清伯的事情,咱一句都不会过问。” 李太后说着,便转身走进了慈宁宫的佛堂。 “奴才领懿旨。” …… 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有一队队骑着马的锦衣卫在疾行。 驸马都尉侯拱宸还在烟花之地抱着风尘女子宴饮,与一群狐朋狗友正聊的不亦乐乎。 “呀,你们要做什么?” “锦衣卫办事,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官爷你这是做什么,可不能坏了我们做生意啊。” 一阵混乱的声音从楼下传到了二楼。 “侯兄,这下面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脸色通红的问道。 但侯拱宸没有听见,只是一心沉浸在自己怀里的女子身上。 但砰的声音不绝于耳,“锦衣卫奉皇上之命捉拿犯人。” 这声音让包厢里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侯兄,这锦衣卫怎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声音让人听着着实是有些烦躁。” 一个年轻人满脸不悦。 这时,侯拱宸才听到,抬起头来,大声说道:“锦衣卫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打搅我们在此宴饮。” 说着,侯拱宸就松开了怀中女子,“诸位稍等,侯某去去就来。” 然后侯拱宸摇摇晃晃的走到了包厢门口,猛的一拉包厢门。 “吾乃是驸马都尉侯拱宸,锦衣卫休要扫了吾的雅兴!” “要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还在二楼搜索的锦衣卫们纷纷看向侯拱宸。 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百户冷笑一声,“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第93章 押入北镇抚司! “来人,将此人给我拿下!” 锦衣卫百户指着侯拱宸喊道。 很快,一众锦衣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醉醺醺的侯拱宸擒拿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 侯拱宸不断地挣扎着。 “你们可知我是谁? 我乃是驸马都尉侯拱宸,皇亲国戚!你们安敢动我。” 锦衣卫百户冷笑道:“侯拱宸? 我们奉旨抓的就是你驸马都尉侯拱宸!” “皇上有令,擒驸马都尉侯拱宸关入锦衣卫北镇抚司。” 侯拱宸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不,不可能……一定是你们搞错了,皇上怎么会让你们抓我?” “带下去!” 锦衣卫百户率先往楼下走去,而原本和侯拱宸宴饮的诸人皆是一声不敢吭。 “你们可知我父是……”但还是有个年轻人有些不服气,开口道。 还没说完,右手握着绣春刀的锦衣卫百户停下了脚步,猛然转头,眼中尽是杀气。 唰! 绣春刀出鞘至半,寒光一闪便将那年轻人吓的浑身颤抖,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锦衣卫百户见此哈哈大笑,“毛头小子也想逞英雄。” 唰的一声,绣春刀又入鞘,锦衣卫百户便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风月场所。 武清伯府。 李伟坐在上首,长子李文全坐在其右手边,次子李文贵坐在其左手边。 虽然桌上是珍馐美味,但李文贵却是味同嚼蜡。 终于,李文贵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大哥,我怎么今日一直觉得心慌。” 李伟眉头一皱,把筷子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 李文全见状连忙对着李文贵呵斥道:“二弟,你怎么净在饭桌上说些晦气话!” 李文贵还欲开口辩驳些什么,就听到府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声。 “文全,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伟不悦的说道。 话未落音,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诸位还在用晚宴呢,倒是下官打搅贵人们的雅兴了。” 一个身穿飞鱼服,带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千户带着数十人将伯府大堂围住,笑眯眯的说道。 “大胆!” “谁允许你们擅闯武清伯府了?” 李文全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道。 “锦衣卫办事,请诸位配合。” 锦衣卫千户依旧是笑着说道。 “锦衣卫就可以触动我武清伯府的威严? 骆思恭他好大的胆子!” 李伟坐在上首,缓缓开口道。 “我锦衣卫只听命于天子,若是冒犯了武清伯,还望海涵。” 一道声音从锦衣卫后面传来,锦衣卫们纷纷为其让开道路。 其后一人,身着大红蟒衣飞鱼服,头戴乌纱帽,束着鸾带阔步而来。 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李伟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说道:“原来是骆指挥使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还望海涵。” “但指挥使擅闯本伯府邸,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骆思恭轻笑一声,““皇上有令,拿武清伯李伟及长子李文全入锦衣卫北镇抚司待审。” 锦衣卫的北镇抚司是由明成祖朱棣设立。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之事,且拥有诏狱。 可以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之事,不必经过刑部和都察院,死于其酷刑之下者不计其数。 “怎么可能? 一定是你们假传陛下的旨意!我可是皇上的外公!” 李伟情绪失控道。 “武清伯好大的魄力,一出手便是五十两白银。” 骆思恭语气满是嘲讽。 往前走了几步,骆思恭打量着武清伯府的晚宴。 “贵府的晚宴倒是丰盛的紧,想来贵府这一日的宴饮就五十两不止吧。” 李文全也是对骆思恭怒目而视,“我武清伯府做事,还轮得到你们锦衣卫指指点点?” 骆思恭笑道:“自然是不敢。” “那几位是已经吃饱了吧?” “抓起来!” 这一句,是骆思恭对身后的锦衣卫们说的。 “是,大人。” 锦衣卫们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直接冲到了大堂里,将李伟和李文全拖了出来,带走了。 一见此,府中的女眷都是哭哭啼啼乱做一团。 这时候,反而是李文贵冷静了下来,他对着李王氏说道:“母亲,看现在的情况是天子震怒。 如今之计,唯有入宫请太后娘娘帮帮忙了。” 六神无主的李王氏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对对对,你说的对。” “那你现在就去求见凤儿……不,是太后娘娘,求她网开一面,救救你爹和你大哥。” 李文贵点了点头,“母亲勿忧,孩儿这便去。 “向府里的马夫要了一匹快马,翻身而上向着紫禁城赶去。 …… 北镇抚司诏狱。 武清伯李伟、驸马都尉侯拱宸等十几个有着爵位勋贵宗室都被锦衣卫关押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二月的天气虽然已经回暖,但是一入夜却还是寒风直刺骨髓。 十几个人挤在狭小的牢狱里,只觉得冻得要命。 “武清伯,你怎么也被关押在此?” 醒了酒的驸马都尉侯拱宸问道。 看着牢狱里的勋贵都看向自己,武清伯李伟恼羞成怒的说道:“关你何事!过不了一天老夫就会回去了。” 驸马都尉侯拱宸也不再问询,只是自顾自叹息,“想不到天子真的敢对咱们下手。” “怎么没有成国公和定国公?” 都是老熟人,有人张望着疑惑道。 “成国公和定国公两个墙头草,早就把银子乖乖的交到皇上那里去了。” 有人愤恨道。 “那成国公本来就没有拿多少银子,倒是定国公老奸巨猾,一下子忍痛上交了两万三千两。” 也有人扼腕叹息道。 “天子能拿我们怎么办? 还能杀了我们所有人不成?” 奉国将军朱旭千怒目切齿地说道。 但是诏狱之中时不时传来的凄厉的惨叫声,还是让众勋贵不寒而栗。 诏狱外,锦衣卫百户拦下了送饭食的锦衣卫。 “大人说了,那些勋贵的饭食这两顿就不要送了。” 锦衣卫点了点头,“是,大人。” 皇城的大门紧闭着,李文贵已经骑着马赶到了门前。 “来者速速下马,否则杀无赦!” 值守宫门的大汉将军高喝道。 李文贵这才反应过来,急忙下马。 “这位大人,吾乃是当今圣上的仲舅、武清伯次子李文贵,来求见太后娘娘。” 李文贵高声回答道。 “武清伯次子……”大汉将军自然是知道这可是当朝炽手可热的权贵。 “那您稍待,本将去通知值守太监。” 说着,为首的大汉将军就走入了皇城里面。 “公公,皇城外武清伯次子李文贵说是要求见太后娘娘。” 值守的小太监品阶不高,但是也展现出了非凡的果决。 “劳烦这位将军告知他,现在已经入夜,任何人不得入皇城。 如有急事,请他明天再来求见。” 小太监直接道。 但大汉将军有些迟疑,“那若是开罪了武清伯……” “此事咱家现在就去禀报太后娘娘,想来太后娘娘熟知礼法,也不会召见他的。” 见大汉将军还有些犹豫,小太监直接道:“要是怪罪下来,咱家一力担着。” 听到这话,大汉将军才放下心里,“那就依公公之言。” 说完,大汉将军又快步走上了城上。 “还望这位贵人恕罪,宫闱禁地,不可夜入。” 李文贵正等的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听到这个回话,更是焦急不已,“吾有急事,还望通融一二。” 大汉将军摇了摇头,“莫要为难本将,若是真有急事,请贵人明日一早再来。” 李文贵闻言,知道今晚肯定是没有办法了,无奈的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了。” 说完,李文贵就骑上马离去了。 另一边,值守的小太监一路小跑地赶到了慈宁宫。 “烦请禀告太后娘娘一声,武清伯次子李文贵李大人求见太后娘娘,但奴才已经擅作主张令其明早再来了。” 小太监对着慈宁宫前的太监说道。 慈宁宫的太监深深地望了一眼来报的小太监,“咱家这就去。” 慈宁宫里,李太后正认真的执笔抄着佛经。 “圣母娘娘,值守皇城的小太监让奴才前来禀报。” 李太后头也不抬地继续写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武清伯次子李文贵李大人求见太后娘娘,但被其已经擅作主张令其明早再来了。” 小太监恭敬的说道。 “呵,现在出了事情知道找咱了。 这几日武清伯府的人,一概不见。” 李太后的笔尖顿了顿,“这个小太监倒是机灵的很,把那乾清宫送来的五十两银子都赏给他吧。” …… 乾清宫。 骆思恭前来复命,却被朱翊镠留下吃晚膳。 骆思恭一介武将,受到了这种辅臣才有的恩荣,心中感激涕零。 但与骆思恭之前想的不同,皇帝的饭桌上也仅仅有着六菜一汤。 每道菜虽然也都是用着极好的食材,但这六菜一汤甚至比一般的官宦人家还有不如。 “骆卿莫要嫌这些饭菜,朕一个人也吃不了太多,做多了也是浪费,就让御膳房少做了些。” 朱翊镠一边动着筷子一边说道。 骆思恭坐在下首,心中百感交集。 第94章 诏狱 与武清伯府晚宴的几十道山珍海味不同,贵为九五至尊的天子却是如此的节俭。 这只有汉文帝汉景帝这样的勤俭之君可以与天子比肩吧。 骆思恭心里想着。 “骆卿心里在想些什么? 也不见动筷子。” 朱翊镠停下筷子问道。 “皇上恕罪,臣只是感叹,您您贵为天子,却是吃的如此的节俭。 那些权贵的饭桌上却尽是数之不尽的珍馐美味,花费不知几许。” “皇上执掌天下神器,乃是我大明苍生之幸!” 骆思恭不无感慨道。 “这菜太多了朕也吃不完。 美食朕也爱吃,反正日子还长,朕慢慢品尝就是。” 朱翊镠笑着说道。 “臣谨受教。” 骆思恭沉声道。 “骆卿不必拘礼,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另外关押在北镇抚司的这些人,都给朕查他们的做的恶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要给朕罗列出来。” 这一晚,所牵连的勋贵家中都是鸡犬不宁,惶惶不安。 有人已经冷静下来,开始动用自己在朝中的关系。 锦衣卫如此大规模的出动抓捕,自然瞒不住有心人。 回了府的张四维有些疲惫,毕竟事无巨细的躬亲处理确实是极为费神。 张居正虽然也是如此,但揽天下实权的六部之中,五部尚书都是张居正亲近之人。 如当臂使,此言不虚。 张居正虽然也是予以了大权和恩荣,但六部之中都有些刁难张四维之意,而申时行潘晟等人想要再伸手要权,但张四维不能答应。 张四维没有避讳,以其弟张四端为内阁中书,帮助自己处理政务。 “老爷,府外有许多家来给您递帖子,求您帮忙哩。” 管家一边接过张四维的官袍,一边说道。 书桌上,放着一堆的拜贴。 “好端端的,找本部阁做什么?” 张四维依靠在梨花木雕椅上,闭着眼睛问道。 “求见的都是各家勋贵。” “小的听说,今日这锦衣卫出动了数千人。 甚至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都亲自出马,前往了武清伯府拿了武清伯李伟及其长子……”管家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张四维微微颔首,“去把二爷请过来,我有事找他。” 没多久,张四端就推门走入书房,“兄长,你找我?” 张四维嗯了一声,“你看桌上。” 张四端面露疑惑,看向桌上的拜贴。 “驸马都尉府。” “奉国将军府。” …… 张四端翻看了几张,便冷笑道:“都是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蛀虫罢了。” 张四维睁开眼睛,“此事你可是知晓?” 张四端点了点头道:“今日锦衣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自然就去了解了一番。” “说来听听。” “前几日天子下旨,令兵部尚书方逢时彻查京城三大营贪腐之事兄长应该是知晓的。” 张四端说道。 “嗯。” “之后天子下旨以七日为期限,勒令涉案的十几家勋贵将其人员名单及近两年贪腐的银两进入上交至锦衣卫。” “只有成国公和定国公两家在七日之内按圣意所做。” “天子的外公,武清伯李伟仅仅是上交了五十两白银。” 张四端不无嘲讽的说道。 “五十两?” 饶是张四维听了都吃惊,“天下怎么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如此目张胆的挑衅天子威严,岂不是自寻死路。” “小弟也觉得武清伯这五十两倒还不如不交。” “这数千的锦衣卫派出来,若是没有得到天子的旨意,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这些勋贵府拜访,十有八九是找兄长您来为他们家中的人说情的。” 张四端毫不掩饰脸上的鄙夷之色。 “那依你看天子当如何做?” 张四维又开口问道。 张四端稍加思索,“这十几勋贵的实力不容小觑。 毕竟其父祖之辈有功于社稷,甚至也有一些皇亲国戚和宗室子弟。” “所以天子可能会追回赃银,然后将这些人在北镇抚司里面关几天,受一些皮肉之苦以示警戒。” “所以兄长这些人的忙断断不可帮。 若是一旦开口非但不能帮上忙,还会引起天子的厌恶。” 张四端劝道。 不得不说,张四端的的确确是有其政治眼光。 张四维又重新闭上眼睛。 “二弟,替吾去闭门送客。” “说吾身体抱恙,一概不见。” …… 没有早朝的朱翊镠如同是过周末,自由又快乐。 日上三竿,朱翊镠才施施然醒来。 就在朱翊镠起身之际,一个个宫女早已经把洗漱的东西准备妥当了。 “昨夜可是有什么事?” 朱翊镠边穿着衮袍边问道。 高兴安垂着手说道:“启禀万岁爷,昨夜倒是无甚大事,就是……” “以后话再说一半,朕就命人把你丢出去。 但凡朕问了,你知道什么就说便是了。” 朱翊镠瞪了高兴安一眼,向大殿走去。 高兴安忙不迭地跟上,“就是昨晚,这武清伯府的李文贵李大人来宫外求见太后娘娘,被一个小太监拒了。” 朱翊镠闻言停步,饶有兴趣道:“那个小太监叫什么?” “回万岁爷的话,叫田义。” 田义,朱翊镠倒是有些印象。 “这怎么记得这田义已经是内官监太监了? 况且也不小了,算来得是有四十多岁了。” 朱翊镠问道。 听朱翊镠发问,高兴安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万岁爷恕罪,万岁爷恕罪……” “说,要朕恕你什么罪。” “田义确实是内官监太监,只是之前颇受万历亲王殿下青睐,奴才唯恐其作乱,就将他发配到值守太监了……”对朱翊镠,高兴安不敢丝毫隐瞒。 “因为田义身形矮小,所以都在背地里戏称他是小太监,如今他失势了,都是没有什么忌讳了。” 朱翊镠点了点,这种内廷的斗争,一直都是激烈无比。 “那朕为何不知道?” 朱翊镠眉头一皱。 “万岁爷,事情您是知道的。” 高兴安急忙辩驳道,“贬斥田义是在您出巡武昌府之时,您回京之后奴才上了札子的。” 听高兴安这么一说,朱翊镠倒是有了几分印象。 “起来吧。 想不到高大伴还是有些政治手腕的。” 一听这话,高兴安虽然是起了身,但还是有些不安。 “以后这种人事变动,都要交给朕来批阅才可。” 朱翊镠淡淡的说道。 “是,万岁爷。” “这田义倒也是个人才,就给他官复原职吧。” “奴才这就去办。” …… 日上三竿,一群勋贵们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一晚。 永寿王府辅国中尉朱怀墉冷笑道:“看来锦衣卫也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驸马都尉侯拱宸看着走进来的锦衣卫,更是开始叫嚣,“你们这一群丘八也敢怠慢老子?” “还不快送早点过来!” 侯拱宸这么一说,勋贵们也都开始觉得自己饥肠辘辘起来。 “再要些茶点过来。” “北城口卖的上等桂花糕,吾要两份。” 牢狱之中,一片嘈杂。 锦衣卫的牢头冷哼道:“诸位大人,这可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诏狱,可不是你们点菜的酒楼。” “上面吩咐过了,诸位就别期待有什么吃的了。” “什么?” 辅国中尉朱怀墉大怒,“我乃是永寿王府辅国中尉、怀顺王之弟!” “我皇明宗室,岂能被如此对待?” “狗东西,想必你这是在索贿吧? 等我们出去,手指间的缝隙里面流一点,就够你们好吃好喝的了。” 驸马都尉侯拱宸面带不屑道。 “赶紧的,给我等好吃好喝供着。” “要不然,等出去了就扒了你的狗皮!” 有人出言威胁道。 锦衣卫的牢头一听此话,面容已经是带着怒色。 “你们这些阶下囚,怎么如此的猖狂?” 辅国中尉朱怀墉昂着下巴,阴阳怪气道:“哟,生气了?” “生气了你来打我啊,来打我啊。 我就在这里,你敢吗?” 牢头狞笑一声,“辅国中尉是吧,今儿小的就要冒犯冒犯您了!” “来人,把这人给我拖出来!” 牢头身后的两个锦衣卫领命而去,将牢门打开。 这时候朱怀墉有些害怕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别过来!” 看着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锦衣卫,朱怀墉恐惧不已,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牢房里的众人。 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没有人理会他。 都是作壁上观的看着朱怀墉被锦衣卫拖走。 “绑起来。” 锦衣卫诏狱的牢头狠狠的说道。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不能动我,动我出去我就弄死你!” 这个时候,朱怀墉还在放狠话。 “这是蠢货,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倒好,更是威胁那锦衣卫了。” 有人开始说起了风凉话。 “祸到临头了你还给我嘴硬? 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锦衣卫以酷刑闻名,如“刷洗“便是放张铁床,把犯人拷上去,不停的往其身上浇滚烫开水,再用钉满铁钉的刷子在烫过的身体上用力的刷洗,一直到犯人皮开肉绽露出白骨为止。 期间犯人若是疼昏过去,则是用凉水泼醒,直到死亡。 第95章 倭国动荡在即 而这只是锦衣卫的一众酷刑罢了。 锦衣卫有言,没有他们审不出的犯人,没有他们撬不开的嘴。 “你们你们不能用,对我用刑,我乃是宗室!擅自用刑罚,私自用刑罚,你就不怕你们的上官责罚你吗?” 但牢头的嘴角带着残忍的笑容,“你真以为要是没有上面的意思,我敢对你们私用刑罚?” “准备刑具,上拶刑。” 拶刑,古代残酷的刑罚之一。 用细而坚韧的绳子穿过五根木棍,然后把犯人的五根手指依次放进五根木棍的空隙之中,这个时候负责实施刑罚的两个人手握绳子向两边猛拉,这时犯人的五根手指就会被夹棍夹住,五指连心,自然是钻心的疼痛。 虽然这种刑罚多用于女子,但是此时用来对付朱怀墉是绰绰有余了。 见朱怀墉还在奋力挣扎,两个锦衣卫对其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锦衣玉食的他怎么抵挡得住这一顿暴打? 很快,朱怀墉便是无力挣扎了。 锦衣卫便把他的手放进了刑具之中。 “施刑!” 随着牢头的一声令下,两边的锦衣卫左右发力。 “啊啊啊……痛死我了!” “求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我错了!” 但任何求饶的话语都没有什么用,越拉越紧的夹棍让朱怀墉感受到钻心的疼痛,令其惨叫不已,冷汗直冒。 “饶了我,饶了我……” 咔嚓,一声骨骼的断裂声响起,只见朱怀墉的五指已经露出了森白的指节和淋漓的鲜血。 再度用力之下,朱怀墉直接疼得晕了过去。 这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和残酷的景象映入牢房众勋贵的眼中,让他们吓得身体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 看到朱怀墉昏死过去,牢头才摆了摆手,两个锦衣卫会意,对朱怀墉停止了用刑。 牢头打来了一桶冷水,对着朱怀墉猛然一泼,把他泼醒了。 朱怀墉醒来之后,满眼恐惧,但又是对牢头大声的吼叫起来:“你这个贱奴才!贱丘八!你敢对我用刑,早晚都是不得好死!” 牢头闻言,微微一笑说道:“既然你感觉这个刑罚还不够。 那我锦衣卫必须要满足你的想法。” …… “启禀万岁爷,内阁次辅张四维。 给您递了条子。” 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走入殿中禀报。 “呈上来给朕看看吧。” 陈矩躬身迈步上了丹陛,朱翊镠接过条子,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就是说各家权贵上门请求张四维帮忙,但是被拒绝了。 今天他递上条子就想问问关于抓捕的勋贵们,天子如何处理。 朱翊镠看完之后摆了摆手,“去回复张阁老,勋贵之事,朕自有想法,内阁不必再多加过问。” 就在此时,殿外的一个小黄门又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万岁,大事不好了!宫门口有人叩阙!” 世宗登极之初,就提出追尊父亲为皇帝,但被杨廷和等人果断拒绝。 观政进士张璁一封奏疏,拉开了大礼议的序幕。 杨慎得知此事后,振臂一呼道:“国朝养士一百五十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之后杨慎便带着一些文臣跪在皇宫前叩阙,表示抗议。 杨慎的做法彻底激怒了世宗,当即下令将这些官员逮捕入狱,并命人对叩阙的官员处以廷杖之酷刑。 …… 倭国,京都。 防守城门的武士们仔仔细细的盘查着来往的行人们,神情严肃。 就在这时,只见十几人骑着马风尘仆仆的朝着京都奔来。 守城的武士首领看到了这一幕,神情不禁变得凝重了起来,对着一旁的手下说道:“全体警戒,关闭城门!前方有一股不明势力。” 很快,在守城军官的指挥下,守城的武士们迅速将城门关闭,一个个都将长刀抽出来,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慢但等这些人到了城门前,这才发现这一群人竟然是穿着织田家的铠甲。 一行总共有十五六人,一个个都是神情慌乱,好像是经历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一样。 高野山的武僧凶狠至极,领了方丈之命便把上山的十几个使者杀得一干二净全军覆没。 只剩下了在山下喂马赶车的车夫以及一个贪图地方官献上的侍女的随从十几人仓皇逃窜,这才来到了京都城下。 “来者何人? 速速下马!” 守城的武士首领以刀尖指着这一行人喊道。 随从安培三郎算是这一行人里地位最高的一人了,他下马回应道:“我等是织田信长大人派往高野山的使团!速速打开城门,我们要面见织田信长大人。” 守城的武士首领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疑惑,随即说道:“恕在下无礼!” “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出使高野山的使者们也是从此门出,在下未曾见过诸位。” 安培三郎听到这些话,脸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一旁的一个车夫出言说道:“大人,我等的的确确是出使高野山的使团……” “但我们都是些下人,使者大人们进了高野山之后不久就被抛尸出来,其武僧们还前来追杀我们。” “我等这也是拼死突围,这才回到了京都……” “诸位先在此稍后片刻,容许末将先去请示大将军。” 说罢,守城武士首领示意手下,一个武士便急匆匆的走入内城。 没过多久,守城武士来到了本能寺门前,对一旁的护卫说道:“劳烦通禀织田大人一声,京都城外有大事发生。” “您先等一下,我这就去通报。” 侍卫对着守城武士行了一礼,随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此时的织田信长正在与京都的倭国贵族们宴饮。 觥筹交错之间,无人不对织田信长奉承不已。 “织田大人的功绩,我倭国无人可敌!” 一个贵族满脸的谄媚。 “倭国的史书上,必然将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另一个贵族也举着酒杯高声道。 织田信长自然是满面红光,频频点头。 “我织田信长的功绩,不值一提!倭国之中,大名林立,时常混战。” “我织田不忍倭国陷入这种动乱之中,所以想要布武天下,让倭国一统。” “但有些人,就是暗中反对,明面起兵!构造出所谓的织田信长包围网。” “看似来势汹汹,实则不堪一击!还不是被我一一击破。” 就在织田信长洋洋得意的时候,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一见织田信长,侍卫便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家主大人,京都守城武士说有大事要面见您汇报。” “大事?” 织田信长放下了酒杯虽然感觉有些扫兴,但还是说道:“让他进来说吧。” 没过一会儿,守城武士快步走入。 “卑下拜见大人!” 守城武士有些畏惧的面对织田信长。 “无需多礼。” 俞大猷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 “有什么事情禀报?” “启禀大人!城外有织田信长大人派往高野山的使团。” 守城军官说道。 “看来他们是完成任务了,那为何不将他们放进城来? 正好我本能寺有宴会,为他们接风洗尘。” “他们自称都是些下人,使者大人们进了高野山之后不久就被抛尸出来,尽数被高野山的武僧杀害了,只有他们这些下人逃亡回来了……”武士紧张的话都有些颤抖。 话音刚落,刚刚还喧嚣不已的宴会上变得针落可闻。 原本一个个还在奉承织田信长的贵族们也都止住了口。 织田信长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八嘎!” “高野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竟然敢不给我面子。” “他高野山暗中联络势力反对于我,我本来不想在意这些事情,想要以和为贵,所以才派出了我的使团。” “没有想到他高野山竟然猖狂之此!难道他高野山以为我织田信长是泥巴捏的不成?” 织田信长怒不可遏,将手中的酒杯摔的粉碎。 “大人息怒!” 丹羽长秀等织田信长的亲信开口劝道。 “高野山是在蔑视我的权威!” 织田信长一脸煞气的站了起来。 “传我命令,将我织田家领地的僧人全部逮捕,通通杀干净。” “另外,令河内、大和两地的各大名出兵包围高野山,我织田信长就要踏平这不识抬举的高野山!” “嗨!” 一众织田信长的亲信应声,领命而去。 随后,织田信长再度坐下,下人们为织田信长重新送来了一个酒杯,并斟满了酒。 “诸位,不要因为这一点小插曲而影响我们的心情!” “区区高野山,弹指可破!” 此时又恢复野心勃勃的织田信长并不知道,他的死期将要到来了。 不仅仅是倭国的隐患,朱翊镠也早早的把目光投向了倭国。 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而一众京都贵族们都迎合着织田信长,“他们高野山算什么东西,也敢忤逆织田信长大人!” “我等预祝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哈哈哈哈哈诸位客气了!” 织田信长把眼神里的阴翳完美的隐藏起来,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第96章 提审 前来叩阙的无非是那些勋贵的家人,朱翊镠没有理会便吩咐人将他们赶走了。 又是一日,被关押在北镇抚司诏狱的勋贵们一天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一出生就是锦衣玉食的勋贵怎么受过这样的苦? 一个个都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别说上好的点心了,就算是给个热气腾腾的馒头他们也心满意足了。 “父亲,这皇上得关我们到什么时候?” 李文全蜷缩着身子问道。 李伟有气无力的摇了摇头,“皇上,看不透啊……” “现在我才知道,这银子跟性命比起来算个什么? 只要能让我穿的暖和,吃得饱肚子,就已经很满足了。” 李伟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并不是那么视财如命。 只是后来女儿选入王府,又成为皇妃、皇太后,自己的欲望才越来越膨胀…… 此时,受了刑的朱怀墉悠悠醒来,但醒来的第一感受就是疼痛! 锥心刺骨与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起来,“水,我要水……” 朱怀墉嘶哑的声音,却并没有人回应。 他就静静的躺在干草上,无人理会,双目无神的看着诏狱的房顶。 绝望弥漫在心间,朱怀墉喃喃道:“我错了,我错了……” “只要能让我活下去,做什么都可以……” 这时,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 “骆思恭!骆大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吧!” “您就行行好吧……” 勋贵们如同见了救星一般,不停的叫喊着。 最终,骆思恭在朱怀墉的身前站定,缓缓蹲下身来。 朱怀墉原本都失去神采的双目有了一丝灵性,颤抖着双手说道:“骆大人,你的手下动用私刑……” “中尉,别来无恙。” 骆思恭笑着说道。 朱怀墉嘴唇翕动,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骆思恭制止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他这么做也是奉了我的命令。” 骆思恭淡淡的说道。 朱怀墉闻言,一脸的难以置信。 “很疑惑是吗?” “奉国中尉朱怀墉,本官注意你很久了。” “你仗势欺人,奸淫妇女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落得如此田地?” 朱怀墉的瞳孔骤然放大:“你,你怎么知道……” “那家的女子被你糟蹋之后,便上吊自尽了你可知道?” “你所欺凌的人,哪个不是落下了终生的残疾?” “你这种人,死有余辜。” 骆思恭的眼神渐渐凌厉起来。 “现在关在牢里的诸位,没有哪一个人是身家干净的。 天子已经下了诏令,命令我调查你们。” 听到这话,勋贵们都是一阵脊背发凉。 “今日陛下就要提审你们。” “通通带走。” 乾清宫中,朱翊镠还在看着兵部呈上来的奏疏。 以兵部尚书方逢时领衔,左右侍郎共同上疏:“建国之初,军马皆由官府养,洪武二十八年令改为民养,至永乐时,行于永平等七府;宣德年间,行于兖州三府。 正统年间,行于河南彰德等四府。 弘治年间,太仆寺少卿彭礼以人丁有限为由,请只设种马十万匹,每年取马驹二万五千匹,由此开始方有定额。” “正德二年,御史王济以户马之政日弊,请令民买解。 嘉靖年间,浙江道御史钱璞等人请变卖南通州等七州县马四千一百八十六匹。 隆庆二年,太仆寺少卿武金请种马尽数变卖。 隆庆先皇曾经下令,卖掉一半的数额,来缓解弊政。 万历二年,直隶巡按御史胡秉性,请变卖安东等四县马七百五十四匹。 之前种马的原额为十二万五千三百六十六匹。 草料折征,每年的银便是十二万五千余两,累积十年朝廷就能得一百万两。” 由于常年面对北方游牧民族的威胁,大明朝尤其重视战马。 但是一味增加马匹数量致使百姓破产,从而使得马场的规模缩水,养马的人不断减少,那么马匹也减少了。 永乐之后,对马匹在民间的征收更是竭泽而渔了。 朱翊镠略加思索,便朱批道:“从兵部所议,尽快变卖,速除民害。” “另兵部寻郑和宝船制造之图,朕自当别用。” 守在殿门口的小黄门躬身前来,轻声说道:“万岁爷,骆指挥使已经把人押到午门外了。” “骆思恭倒是动作麻利。” 朱翊镠合上奏疏,觉得有些无趣。 天下的政务并非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何处有旱灾,何处有水灾,何处不太平,何处案件……一桩桩一件件,事关民生,不可疏忽。 第97章 行刑 午门外,锦衣卫押着一众勋贵等候着朱翊镠的到来。 “皇上驾到!” 锦衣卫们瞬间肃然,单膝跪地,齐齐高声道:“我等参见皇上,吾皇万福金安。” 朱翊镠身穿衮服披着大氅,身后跟着十几个小太监,大步流星而来。 “皇上,皇上,我错了!” 一看到朱翊镠,勋贵们顿时开始骚动起来。 “放过我吧皇上,求求您放过我吧!” 驸马都尉侯拱宸痛哭流涕的说道。 朱翊镠置若罔闻,走上小太监们搭的高台,俯瞰着这群人丑态百出的样子。 天子的声音,自高台之上垂落,仿佛带有万钧之力压了下来:“你们可是知罪?” 被锦衣卫死死按住跪伏在地上的朱怀墉,原本低着头的他把头抬了起来,带着无数的悔恨便开始痛哭起来。 “臣知罪,臣知罪……” 渐渐的,午门旁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锦衣卫不得不派出人手维护秩序。 这时,朱翊镠又缓缓开口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 “朕给过你们机会让你们七日内交还银子,你们充耳不闻真当朕是泥捏的吗?” “朕今天就问问你们,是这银子重要,还是你们的命重要!” “你们是皇亲国戚,是勋贵,是世家,但你们更是我大明朝的颜面。” “京城三大营,乃是拱卫京师之根本。 他日若是再有也先、俺答兵临北京城下,我们当如何自处?” “你们要做亡国之臣还是要朕做亡国之君?” 朱翊镠诛心之言,让身旁的陈矩骆思恭等人纷纷下跪伏地,“臣等惶恐。” “大明,不是你们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若是寒了百姓之心,则我大明亡矣。” “你们这些人,若是按太祖皇帝的律令治你们抗旨不遵、贪腐之罪,当诛九族!” 勋贵们皆是面色骇然,磕头如捣蒜,“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朕给你们一条活路。” “传朕旨意,凡抗旨之勋贵,爵位皆降爵一级,廷杖二十,纳银原额之三倍。” “若是再有抗旨者,革职抄家,诛其九族。” 朱翊镠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 诛九族这等刑罚,自太祖之后,几乎不见于朝。 能活下来,已经让这些勋贵们足够欢喜了。 “锦衣卫,给朕狠狠地打!” 几十个身强力壮的锦衣卫一拥而上,一人持杖,另一人按其身。 啪!啪!啪! 一时间,皮肉敲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原本还是低声私语的百姓们都是全然不敢作声。 这等廷杖,细皮嫩肉的勋贵们仅仅是挨个四五棍便已经是皮开肉绽,疼的昏了过去。 在骆思恭的示意下,一盆盆冷水把他们泼醒了。 “现在就等你们府上的人送来银子之后,你们就可以走了。” 朱翊镠平静的对勋贵们说着,围观的百姓人群里就有不少人迅速离开了。 “夫人,夫人!” 武清伯府的小厮飞奔着回来,一边跑着一边高喊着。 李王氏自从知道女儿拒绝帮忙之后,便时常拿着帕子暗暗垂泪,忧心着自己的丈夫和长子。 “发生什么事情。” 李王氏忙擦干了眼泪,毕竟在下人面前,她还要维护着自己作为主母的体面。 “夫人,咱们家老爷和大少爷都被押到午门去了。” 小厮忙说道。 一听午门,李王氏吓得花容失色:在话本里,这午门就意味着砍头。 “老爷和大少爷都挨了二十棍,疼昏过去好几次。” 小厮继续道。 一听到性命还在,李王氏又松了一口气。 “但是皇上说,爵位皆降爵一级,纳银原额之三倍,银子到了才能放人。” 李王氏想要打死这个小厮,说起话来一波三折,让自己的心情跌宕起伏。 “这三倍的银子,可是有多少啊。” 李王氏犯起愁来,“快去把二少爷叫来。” 李文贵听了小厮的通报,快步而来。 “母亲,听说父亲和大哥有救了。” “有是有了,但是要纳银子才能放人。” “是什么三倍,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晓得。” 李王氏愁苦的说道。 “肯定是原额的三倍了……”李文贵倒是心里有数。 “这大概得有三十万两。” “三十万两银子……咱们家有这么多银子吗? “李王氏问道。 但见李文贵点了点头,李王氏叹息一声,“这笔银子一拿出来,恐怕咱们武清伯府的日子,是不好过了。” 随即,李王氏咬了咬牙,“罢了罢了,这银子自然是没有人值钱。” “你快拿上银子,救你父亲和兄长去吧。” 第98章 冯保午门募兵,天下选秀开始 李文贵只得点头称是。 不多时,李王氏就带着管家打开了库房,十几个下人从库房里搬出来一箱箱的银子。 大明朝没有其他的银票,通行的就只有大明宝钞算是银票了。 而由于大明宝钞发行泛滥,导致其迅速贬值,只有湖广等地还在一定程度上通行,所以硬通货仍然是银两。 三十万两银子,一斤是十六两,这三万两足足有接近两万斤。 清点完毕之后,李文贵便带着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向皇城午门驶去。 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勋贵们都在哀嚎着,也等待着自己的家里人来赎买自己。 围观的百姓却是越来越多,朱翊镠岿然不动的端坐在华盖下的龙椅上假寐。 “那就是皇上吗? 长得可真是俊美。” 一个妇人神态有些痴迷。 “娘亲,我饿了……”就在妇人想入非非的时候,被自家儿子不断扯着衣角醒了过来。 “这些横行不法的东西,今天终于被惩治了,真是大快人心!” 几个汉子面带快意。 驾!驾!驾! “诸位请让一让,我要面见皇上。” “多谢多谢!” 李文贵不断拱着手。 皇上的仪仗在这里,又有威风凛凛的锦衣卫维护着秩序,围观的百姓们自然是很配合的让开了一条路。 “罪臣叩见皇上。” 李文贵一下马,小跑了几步便在朱翊镠十几步之前跪下了。 朱翊镠睁开眼睛,平淡的说道:“舅舅何罪之有?” 李文贵以额头叩在青石板上,“武清伯府未按圣意纳还贪污京营之银两。” “臣已将三十万两银子如数带来,还望陛下依言让臣领走父兄。” 武清伯李伟和李文全仿佛望见了曙光。 “整个武清伯府,就只有你一个聪明人。” 朱翊镠点了点头。 一听这话,百姓们都炸开了锅:“皇上竟然把自己的亲外公和亲舅舅抓起来问罪了?” “如此公正,真乃是圣君。” 朱翊镠摆了摆手,“既然如此,那便将这二人领回去吧。” 李文贵闻言大喜过望,“臣谢过皇上,谢过皇上。” 说完,赶忙就起身去搀扶已经不敢走路的李伟和李文全。 朱翊镠没有任何阻拦,反而对着勋贵们说道:“君无戏言,交了银子便能把人领走。” “陈矩,带人把银子搬过来。” 朱翊镠并没有吩咐人去清点银子,因为他知道如果再敢骗自己的话,他们的性命都保不住。 一箱箱的银子被搬了过来,放在了朱翊镠的身前。 朱翊镠微微向前伸出胳膊轻轻用了,就把盛满银两的箱子打开了。 在阳光的照射下,这些银子都散发着刺眼的光辉。 “财帛动人心呐。” “凡京城百姓,受过这些权贵欺压而导致身体残疾、财产损失之人,皆可以到锦衣卫衙门领取赔偿的银子。” “朕已经责令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将这些勋贵近几年做的不法之事列出了清单。” “如若有胆敢冒领赔偿银两者,杖责八十,流放充军。” 朱翊镠声音不大,但是字字铿锵。 “吾皇圣明!” 不知有谁带起头来,百姓们纷纷跪地行礼。 …… 十几家勋贵被“赎买“走之后,午门的银子已经堆积了近二百万两。 此等骇人听闻的数目,已经是相当于大明朝税收的十分之一了。 “回乾清宫。” 朱翊镠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顺带伸了伸懒腰。 “万岁起驾乾清宫!” 朱翊镠一步跨上龙辇坐下,力士们走得无比的平稳。 “恭送皇上!” 百姓们又是一阵山呼海啸。 等到天子离开之后,御马监太监冯保带着人后脚出来。 毕竟刚刚天子施恩于百姓,又让百姓们得见天子的真颜与果决,现在不借东风,何时借东风? 围观的百姓们还没有来得及离去,冯保就高声喊道:“圣天子招募新军。” “此新军应征入伍者,一律给予白银五两作为安家费,免除其家十石税粮,且额外免除其家两人的徭役,其军饷为每月三两!” 每月三两银子? 免十石税粮? 免两人徭役? 光是十石税粮就有个七八两银子了。 一个拥有几十亩耕地的农民,丰年一年下来也只是能有个十几两的收入。 一个个百姓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这位公公,您刚刚说的可是每月军饷三两?” 一个黢黑的汉子止步问道。 “那是自然。” 冯保笑着说道。 “此次新军只招募两万,欲从军者,宜速速前来,招满即止。” 一听招满为止,京城的百姓们都彻底疯狂。 中国人有一种从骨子里喜欢“抢”的特质,具体表现在东西越少越兴奋,是加以限制越是想打破了头也往里挤。 “我要报名,我要报名!” 一个个原本要散去的百姓玩了命往冯保的方向跑去。 冯保早就已经命人拉出了两条长桌,铺开了宣纸。 “大家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新军募兵有严格的标准!身体有残疾者,不可;坐过牢狱者,不可;不满十八者,不可;年过三十者,不可……”冯保喊着,但是还是抵挡不住热情的百姓们。 “这老爷子,您就别掺和了。” “这位大娘,新军是不收女人的。” 冯保苦笑道。 老妇人反而瞪了冯保一眼,“看你也是个当官儿的,怎么脑子不太灵光呢? 老身是给那儿子报名。” 一传十,十传百,午门门口聚集了无数想要参军的百姓。 一天之中,竟然募得新军一万四千人,符合条件者九千余。 得到消息的朱翊镠微微一笑,“天下一家,边腹之变,将有章程,兵有额数,饷有限给,其法惟在精。” 戚继光的纪效新书,朱翊镠也是看过了数遍,张口就来。 京营是查完了,那九边重镇呢? 那些军户的逃户之人呢? 朱翊镠叹了口气,这要是跟小说写的一样就好了。 武器装备一换,全军压上嗷嗷叫,就能横扫一切敌人。 那自己就能今年统一亚细亚,明年横扫西欧,后年开辟美洲,大后年一统世界。 问题是,现在大明有燧发枪用,而法兰西早就有了。 大明有佛郎机炮、虎蹲炮,佛郎机在战船上安装上了威力更为巨大的火炮。 大明的装备并没有什么优势,反而战船的数量远远比不上西方世界。 这一年,荷兰的七省的代表相聚海牙,通过了誓绝法案成立了尼德兰联合共和国,也就是荷兰共和国。 荷兰的海军建造了“七省号”军舰,这艘船首尾长四十六米,最大宽度十二米,底仓高四十一米,装备了八十门铜炮。 “海上马车夫”自然是名不虚传。 朱翊镠摇了摇头,现在想那些显然是不切实际。 现在就是让新军迅速形成战斗力,为自己所用。 …… 朱翊镠在忙,李太后和陈太后也没闲着。 “妹妹,这秀女可都是到了?” 陈太后关心的问道。 “我的好姐姐,你放宽心。” 李太后笑着说道:“翠玉她们我都派出去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在肚子里吧。” 陈太后这才点了点头。 “咱们这里没什么事情,就是怕镠儿要得搞什么幺蛾子出来。” 李太后摇了摇头。 “镠儿是个聪慧的,比他父皇强多了。” 陈太后叹息一声。 “隆庆先皇登极虽然是厉行节俭,排斥小人。 但是这国家之大政,都在那文臣手中。” “镠儿刚刚即位几个月,就已经掌控了朝政,其手腕不得不令人叹服。” 地方选中的秀女,一路上的开销都是由户部承担。 但是各省州府县的官员们,为了能够确保皇后人选出身本地,他们就会先进行一番筛选。 入京之后,五千的秀女们都聚集在广场上,站成了二十排,然后由慈圣太后派出的慈宁宫管事太监对其逐个进行挑选:太高太矮的不行,太胖太瘦的不行…… 除了初步看望秀女的外貌之外,还会看其肤色肌肤等等。 慈宁宫管事太监带着十几个太监走马观花的将那些不合格的秀女都清退掉了。 “咱家是圣母娘娘座下的管事太监,恭喜你们通过了第一步的筛选。” “接下来,你们每个人都做个自我介绍吧。” 其实她们的家庭背景,礼部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管事太监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判断秀女们的音色,口音以及口齿是否清晰等等。 这一项,又是劝退了数千人。 穿着朴素的王雨落赫然还在其列。 李太后派遣的身旁的宫女翠玉领衔几十位老宫女,把秀女们领进了宫中。 进入紫禁城的秀女们哪见过这种阵势? 连绵不绝的宏伟宫殿,随处可见的奇花异草…… 有的宫女不断的张望,也有的宫女不住的惊呼。 翠玉观察着这些秀女的反应,心里默默记住了那些大惊小怪的秀女,想着一会儿就将她们淘汰掉。 母仪天下的皇后,怎么会如此的不端庄稳重? 走到一间院子里,翠玉淡淡道:“等会一个一个进院子,对你们还要再度检查。” 第99章 天子亲访“郑贵妃” 在这间院子里,这些宫女们会再次检查秀女外表等方面是否合格,更是要为这些秀女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看看她们的身上有没有什么残疾、有没有疤痕。 等到王雨落进门,这让翠玉有些惊艳:这个秀女气质不凡,生的美而不妖,面上倒是宠辱不惊。 她哪里知道,这王雨落本来就没有想参加选秀,想的只是自己走个过场便是,根本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想法,自然是无喜无悲的心情。 翠玉点了点头,检查仔细之后,又朝门外喊道:“下一个。” 翠玉是侍从皇太后的女官,若是按照永乐之制,得有个正一品的女官官位。 但永乐之后,管理后宫的权柄基本上由宦官执掌。 就算是这样,翠玉的地位也是凌驾于一众宫女之上了。 又有一个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翠玉见其身段窈窕,但面容有些艳丽,一看就是喜动不喜静之人。 翠玉常年侍候李太后,自然也是受佛教的耳濡目染,对这样性子跳脱的女子不喜。 “你叫什么?” “回大人的话,民女郑梦境,北直隶顺天府大兴县人氏。” 郑梦境声音婉转,回答道。 翠玉点了点头,心里也是记下了此人,若是后面的表现有问题,第一个就送她出宫。 这一轮筛选一过,原本五千人的秀女,就只剩下了七百多个。 但这些秀女们仍然是不能松懈,因为随时随地会有专人进行考察。 秀女们都被安排到了一处,以便于管理,在这个期间会进行观察个人的品行,也很容易摸清一个人的脾性,毕竟要想做六宫之中母仪天下,光是有张漂亮的脸蛋和窈窕的身材还不够。 “你们几个把剩下的名单誊写两份,一份交予圣母娘娘那里,一份交到皇上那里。” 翠玉吩咐着跟从管事太监来的几个小太监。 宫女们都不大识字,但这几个小太监都是上过内书堂的,不但会识字写字,更能读书读经。 “是,翠玉姑姑。” …… “万岁爷,这是慈宁宫今日选秀的名单。” 陈矩走进乾清宫,躬身说道。 “放那吧。” 朱翊镠没有太在意,看着手上拿着的一份新军的名单,想从里面看看有没有被埋没的名将。 直到看的眼睛疼,也没有什么收获。 猛将刘綎还在西南边境,将来可用。 熊廷弼、孙承宗离中进士还差二十年,也可以想想办法。 但袁崇焕今年都还没出生,更别说孙传庭、卢象升、曹变蛟了。 朱翊镠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顺手就把那份写着秀女名单的奏疏拿了起来。 毕竟只有文字,也没有画像,看着也是枯燥的很,所以朱翊镠翻看了两页正准备扔到一旁去,但一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郑梦境。 也就是历史上闹得内廷外朝沸沸扬扬的郑贵妃。 郑贵妃被万历皇帝在后宫独自宠幸几十年,实属罕见。 郑贵妃所生的福王朱常洵,一度让万历皇帝产生了立为太子的想法。 但皇长子朱常洛却是被外朝的臣子们所拥戴,万历皇帝这个废长立幼的想法,自然是会引起朝臣的强烈反击。 正是郑贵妃这个女人搅动了万历朝几十年的风雨。 让争国本一事使得君臣之间信任全无。 当时的内阁首辅申时行、王家屏和王锡爵等人都是因为争国本之事纷纷下台。 不过既然自己的好皇兄如此喜爱这未来的郑贵妃,那不如由我这个好皇弟先验验货,看看的嫂嫂到底有何惊才绝艳之处,摸摸嫂嫂,的脾气,以后也好相处啊~ 朱翊镠唤了声:“高兴安,你且过来,替朕办件事。” “万岁爷,奴才在呢,万岁爷且说了。” 朱翊镠招招手,示意高兴安靠近些,然后耳语几句。 高兴安听完却苦着脸:“万岁爷,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 朱翊镠冷笑一句:“朕就是规矩,你只管按吩咐做事就是了。” 高兴安只得苦着脸连连称是。 古礼,宫内选秀女有着诸多流程,仿佛如今日考试一般。 说到会随时考察秀女品行,并不是夸张。 而朱翊镠吩咐高兴安之事,就是令高兴安为他选一套便服,以便让朱翊镠在郑贵妃,啊不,现在还是郑梦境,在他嫂嫂进膳之时加以观察。 自古以来从没有听说皇帝九五至尊亲自观察一秀女的。 若是看上了,未等进封,直接临幸了也未尝不可,但是朱翊镠毕竟是现代人过去,心思并不受传统束缚太多。 若传到言官耳朵里,上疏弹劾,大可以让几个贴心太监发挥一下作用,宦官就是用来制衡文官的嘛。 前朝那帮大臣不是要争国本,朱翊镠不介意给他们多造几个国本。 秀女要求之高,并非常人所能想象,品貌端正只是基本要求。 其日常言行也是重要考核内容,进膳的小动作也是参考评级的因素。 在秀女进食之时,一般会在其身后放置一面屏风,屏风有透光间隙,屏风后面就是一位小黄门,他会详细记录待选秀女进食品类,数量,动作,并根据这些信息推断其家世,人品。 例如,若秀女进食左手持碗,右手举著,加菜进饭,循序不急,吞咽食物以袖掩面,整个动作优雅大方,则必为闺秀之家。 若不拘小节,随心而行,且进食速度极快,则大概率出身寒门,因为需要尽可能加快进食速度,帮助做些家务事,或者手工活补贴家用。 高兴安不久取来了一套不起眼的袍子,细语道:“万岁爷,袍子已经取来了,秀女那边的膳食都已经安排好了,按照您的吩咐,已经挑选了一位得力的小黄门担任记录官,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他都全然不知。” 朱翊镠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对高兴安干练的认可,沉吟一会,又吩咐到:“你记得一会进膳的时候,把朕小厨房准备的鹿茸参根汤还有鲍鱼梨花膏一并取了带过去。” 高兴安听了此话面带疑惑,刚想开口,只见朱翊镠脸色由晴转阴,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但凭万岁吩咐。” 高兴安顺眉垂首,便下去了。 朱翊镠在殿内踱步,不断回忆着前世的记忆,以打发进膳前这无聊的时间。 不多久,高兴安又进了殿内。 “万岁爷,已经都安排好了。” “我刚刚说的也都办妥了?” “禀主子,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帖了,刚打发两个得力的先行一步去了,我也叮嘱了上膳的几个,让他们机灵些,记录的小黄门也知道哪些该写,哪些不该写。” “嗯,不错。 那我们现在就去秀女们进膳房罢,龙辇不要直接到正大门了,找个僻静地方,朕更衣完再从偏门直接去屏风后面。 记得让宫内人收声,华盖也都撤了。” “是。” “各位姑娘,进膳时间到了。” 一领班宫女进入待选秀女房,对郑梦境和其她待选秀女道一个万福。 “劳烦姑姑了。” 秀女们即刻起身,还礼道,不难发现,郑梦境此时颇有些紧张,声音似有一些发颤。 按照宫廷循例,秀女进膳,当数人一间,每桌上蔬菜,肉食若干,汤一例,果子一盘。 宫女们身后即是屏风。 高兴安在内廷行走许久,做事自然是滴水不漏的,他早早将郑梦境安排在最里间的桌子上,而朱翊镠也神不知鬼不觉的藏身于屏风之后。 他旁边的记录小黄门却仿佛无事发生一般。 但凡他有些许举止失当,怕是今夜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上膳食的宫女们手脚麻利的将吃食都尽数摆上,只是郑梦境的桌子上果然多了鹿茸参根汤和鲍鱼梨花膏。 郑梦境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今圣上优渥以待,权以为这些菜食只是正常宫廷餐食罢了。 而此时朱翊镠却正透过小小的屏风缝隙观察着这位未来的嫂嫂,嘴角流露出玩味的笑。 前世的他自然知晓这位郑梦境后来闹出的风波,但是当自己亲眼得见时,还是颇有些好奇的。 这位郑梦境虽然出身并非清贵之门,但是皮肤白皙,侧面观来,下颌线柔美不显凌厉,峨眉略施粉黛,像小小的柳叶一般。 而眼睛却透出一股子机灵气,这种机灵气并非是伶俐劲儿的机灵,而是一股子狡黠的,充满了市井气息的机灵劲。 小小的鼻子,鼻尖有一点点微红,璎珞小嘴间水汪汪的,不知道是不是先前用过茶,又或者是涂了润唇小料,直想让人把玩一番。 呸呸呸!那可是你未来的嫂子啊!朱翊镠心里反思着。 朱翊镠能明显感觉到郑梦境一边进食,一边用余光好奇的观察着周遭一切,只是不敢太放肆,所以目光能见范围有限。 一旁小宫女将膳食摆放好后,取出一套餐具,摆放在郑梦境面前。 然后用一对嵌了细细银丝的筷子夹了一筷子时令蔬菜,摆放在郑梦境的餐碟前面。 郑梦境微微颔首示意,殊不知这个动作不仅被小黄门记录在案,也被便装的朱翊镠看在眼里。 第100章 倭国之乱,出兵高野山! 只见郑梦境伸出左手,将餐碟扶稳,右手使著,将宫女夹来的青菜又分出小小的一筷子,左手暂离碟子,将衣袖举起,挡住进食的筷子将食物送入小嘴的瞬间。 这自然是最文静娴雅的进食姿势了,只是她左手举起的样子颇有些不自然,袖子也没有完全将小嘴进食的光景挡住。 不难想象,出身寒门的她,之前进食必然不是这样拘束讲礼,定然是进宫前有人指点过,只不过训练时间尚短,难免仍然有些纰漏。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朱翊镠法眼。 这些时日在宫中,他见过的规矩进食场景太多了。 但是见郑梦境这样努力的规矩进食,但又有一点点小瑕疵的样子,不禁让朱翊镠觉得郑梦境憨态可掬,实在是可爱的紧,他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微笑。 而他这不经意的面部微表情,又被随行的高兴安看在眼里。 接着,郑梦境用同样的方式进完了其余蔬菜荤食。 宫女取出参根汤,打好半碗,取出一直精致的白瓷勺子,双手捧给了郑梦境。 郑梦境双手接过,依然以之前的动作进汤。 汤液滑入郑梦境小舌,她那黛眉皱了起来,但很快便平复下去,只是她进汤速度极快,与之前进荤素菜的速度截然不同。 这是因为,鹿茸参根虽然大补,但是味道颇苦。 郑梦境出身一般,自然平时少有接触到这些奇珍。 宫女又奉上鲍鱼梨花膏,郑梦境小小的取来一块,小心放入小嘴,眸子打了个转,便待梨花糕缓缓化去。 宫女又奉上一块,郑梦境小小犹豫一下,取来食了,宫女再进,她却轻轻摆手,示意不用了。 这一切也都被朱翊镠看的一清二楚。 不久他对高兴安道:“朕也乏了,且回乾清宫罢,让小厨房准备膳食。” “是。” “今日之事,切记不要外传,稍后传个消息,让秀女们对今天吃了什么也都保密” “遵旨!” 高兴安再回的路上,斗胆问道“老奴刚觉得陛下似乎格外在意郑梦境那姑娘,可否需要予以额外照顾?” 朱翊镠转过头看了一眼高兴安,似笑非笑:“哦? 你观察的蛮仔细嘛。” 高兴安顿时流出冷汗:“老奴岂敢。” 朱翊镠却轻轻一笑:“看惯了宫里端庄的牡丹,偶尔欣赏下路边野蛮生长的山茶也不错。” 闻言,高兴安一头雾水的看着朱翊镠。 朱翊镠自言自语道:“这个郑姑娘不错,容貌端庄,有股子机灵劲,虽然出身一般但是眼睛里的聪慧是瞒不住的。” “方才给她上鹿茸参根汤这种苦汤,她能忍住苦涩,迅速进完,之后面对甜口鲜美的鲍鱼梨花糕却也能按住心中的贪念,懂得适可而止,难得呀。” 高兴安就坡下驴:“老奴恭喜皇上……” “恭喜我做什么”朱翊镠神秘一笑:“这个姑娘,相信皇兄也会喜欢得紧哪。” …… 大明天启元年,明帝国旁边的东瀛小国,正是正亲町天皇在位时期,这一年对他们来说是天正九年。 自从陆秀夫抱着南宋幼帝投海,南宋灭亡消息传到东瀛小邦,这群倭人便觉得外族入侵华夏,神州已然陆沉。 在唐帝国辉煌之时他们派遣大量遣唐使和学生,学习神州的法律、文化与制度。 宋朝时,当时执掌倭国权柄的平家几乎垄断了与宋朝的贸易,赚的盆满钵满。 而到了倭国的战国时代,倭国天下大乱,村庄百姓的生活不说是安宁祥和,鸡犬相闻,只能说是鸡飞狗跳,民不聊生了。 普通的百姓地位卑下,别说见到自己的领主大名,就是见到普通的带刀武士,也必须下跪行礼,目光不得直视武士。 武士一旦感觉受到了冒犯,可以直接拔刀将百姓就地斩杀,而不用背负责任。 但是也有一些武士在战国时代的纷争中打了败仗,侥幸从战场上活下来,他们失去了自己的领主,也就意味着失去了社会地位和自己的俸米,仇家会追杀他,一些百姓甚至会猎杀他。 这种落魄的武士被称为浪人武士,他们后来集中起来在朝鲜甚至大明沿海打家劫舍,与大明的一些海贼勾结,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倭寇。 而战国的大名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有时候还主动与这些倭寇接触。 大名为这些倭寇提供保护和一定资源,而倭寇们则将自己强取豪夺来的战利品中的绝大部分以贡品的形式上交,与大名形成交易。 朱翊镠向来视其为大敌,前世教科书上的一字字一句句,里面充斥着无数的杀戮与鲜血。 这是华夏不能忘却的伤疤与疼痛,是的,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 朱翊镠并没有忘却,他想要积蓄力量,以雷霆一击为后世消弭这一巨大的灾难。 岐阜城,本丸。 这里是织田信长在美浓国的大本营。 当年织田信长攻下了稻叶山城,便改名为岐阜城,开始了天下布武的征程。 此时的本丸并没有城中人造山水景那般宁静。 织田信长“永乐通宝”的军阵旗帜在一跳一跳的烛火下显得分外阴森。 一阵风吹过,旗帜和挂在廊殿上的樱花纹猎猎作响,惊鹿器蓄满水后由于重力的原因向下坠去,发出一声清脆的“砰”声,水全部流入小池子后,惊鹿器另一头又翘起,重新蓄水,如此往复。 本丸的主人,现在就在惊鹿器一旁,双腿盘在精致的丝绣垫子上,左手依靠在包有厚实丝绵的漆造凭几上,右手则把玩着一柄绘有飞鹤与斜阳的折扇。 他的左侧身后,正是他的南蛮胴具足,身体正后方则是他的佩刀,刀銘:宗三左文字。 这把刀庄严的放在漆了黑漆的樱花木刀架上,哪怕刀鞘与刀装十分精美,也丝毫藏不住它的杀气。 鲨鱼皮的刀柄有些许磨损的痕迹,看得出主人时常把玩,也一定有细致的上刀油。 这正是尾张大傻瓜:织田信长。 一位穿着考究的月带头武士,与信长对坐,同样,他也配了折扇与胁差。 凭此装束便知,此人身份绝非一般。 “主公。” 这位地位不凡的武士向信长行礼问道:“我已经拟好了文书,稍后便将文书致予河内、大和两地大名,令其迅速出兵,包围高野山,待前田君兵峰指向高野山之时,便一起发兵攻山,追究其不敬之罪!” 信长微微颔首:“长秀君的话,我是十分放心的,这件事情一切由你做主便可。” “遵命!” 这武士正是织田信长的股肱之臣丹羽长秀。 这一次织田信长决心以他和另一位家臣,前田利家一起出兵,彻底摧毁高野山的反抗力量。 高野山与足利义昭暗中联合之事,本来织田信长想放他们一马,但既然高野山如此不识趣…… 那也莫怪我心狠手辣了。 织田信长心中想着。 丹羽长秀俯身行完一礼,便要离开。 织田信长却在他转身之时又叫住了他。 “长秀啊。” 织田信长的话语中似乎有一丝冷意,“高野山破山之时,你看应该如何处置这群顽固的僧兵啊。” 长秀转过身来,重新俯坐在垫子上,沉吟半晌道:“禀主公,属下以为应该把为首的僧兵碟刑,其他僧兵一律关押致死,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长秀盯着他的眼睛,似笑非笑道,“长秀君莫非也是信佛的,怎的也有菩萨心肠。” 听闻此言,丹羽长秀突然跪地行了一个大礼:“主公说笑了,在下何时信过佛教? 在下十五岁便跟随主公,这些年忠心为您,一直便是主公的犬马,主公指向哪里,在下的兵锋便指向哪里,从没想过出家之事啊!” 织田信长此时缓缓起身,一米六九的他在战国时代不啻于不动明王。 他的脚步缓缓向丹羽长秀走来,而此时的丹羽长秀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微微打颤,冷汗几乎快要浸湿了他的内里白衫,连印有五瓣樱的纹付羽织袴都有点湿气了。 织田信长双手扶住丹羽长秀的肩膀,丹羽长秀缓缓抬起头,注视着织田信长的眸子。 织田信长嘴角明明带着一丝笑意,但是瞳孔的最深处却仿佛结冰一般,冻的人骨头都痛了。 “长秀君。” 信长的嘴角微微张开,声音却细若蚊讷,这与他的大高个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丹羽长秀知道,接下来织田信长所说的话,可能会非常非常残酷了。 “高野山破山之时,上至僧兵头领、主持,下至刚入空门的小沙弥,”织田信长顿了一下:“一个不留!” “所有持武器的僧兵全部严刑拷打,碟刑处死!” “方丈主持之流,全部投入空竹阵,施以穿刺之行刑!” “其他小沙弥尽行烹杀!国人众,绑起来与山里佛寺一起,浇上桐油,全部烧死!” “我要高野山。” 织田信长一字一顿道:“成为一个范式,成为真正的炼狱,让全天下的人看见,与我织田信长做对是什么下场!” 最后这句话一出,丹羽长秀猛地一颤:“谨尊主公旨意!” 第101章 郑姑娘,随咱家走吧 织田信长走向自己的刀架,取出那把宗三左文字,右手握住刀鞘,递给了丹羽长秀。 丹羽长秀恭恭敬敬的双手跪接,织田信长悠悠说道:“高野山那帮蛮子敢如此拂我面子,必然有所依仗。” “这次你传完信,便和前田君一同前往阵前督阵。 阵前如有泄气之人,无论是武士还是大名,你都可举此佩刀威慑之。 若有人临阵脱逃,你便执此刀,将其就地格杀!” “是!” 丹羽长秀大声回到。 “把我的采配,军扇,永乐通宝旗一并带去。” “遵命!” “对了,记得给我带回来一个大鱼。” 织田转过身去:“前些时刀匠给我铸了一把新刀,说能与我的一文字媲美,我要拿这个领头的试刀祭血。” “必尽全力!” …… 僧兵问题在倭国已经由来已久。 自从佛法随遣唐使传入东瀛,倭国上下便一直有着崇佛之风,鉴真和尚六次东渡扶桑,终获成功。 他顺利的登上倭国时,官至正三位的中务卿藤原仲麻吕亲自迎接。 一路上,鉴真所踩踏的土地都被花瓣覆盖,孝谦天皇携其皇后亲自受戒,足见鉴真与佛教在倭国地位之尊崇。 到战国时代,还有许多大名自身信奉佛法,存有法号。 就算打了败仗,也可以直接出家,而不必切腹自尽,实在是逃避的好办法。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佛教借着寺庙势力不断扩张,成了一股强大的政治、经济力量,并进而转化成了强大的私人武装。 这些僧兵由于寺庙常年收税、还有信众香火钱的支持,武备充沛。 而且还有不少和尚,借着高僧的名头,出入风月场所,也没有少干鸡鸣狗盗之事,属实是纯纯的社会废物,因而成了各地大名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次织田信长决心以高野山为例,让全天下佛教势力只要看到“永乐通宝”的军旗,就想起这位“第六天魔王”。 魔王可不管你佛教不佛教的,只要阻止了织田信长天下布武的人,势力,他都会如真正的魔王降世一般,凭借强大的武力,合理的战术,可靠的部将,将这些绊脚石碾碎成齑粉。 金刚怒目,不动明王! 安排完毕之后,织田信长身着全套狩衣,正带着手下家将和谱代大名们围猎。 这时,一名同心突然进入猎场,跪倒在织田信长的马下。 同心背后插着两根高高的尾羽,表明他通信兵的身份,这个时候出现在猎场,必有要务。 马儿明显受过训练,哪怕同心背后的尾羽都快插到马脖子了,马儿也只是嫌弃的打了个响鼻,左蹄子轻轻抬了一下,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恐怕马儿也知道唐国有一位宰相说过:“君等独不见立仗马乎,终日无声,而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 同心将一卷书轴双手奉上,织田信长的贴身小姓将卷轴取走,双手举过头,奉给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细细的将卷轴看完,却只是随手递给随从,对身周的大名们一笑:“这个同心怕不是新晋的吧,如此小事,也来围场告知我等,下次这等事情等我回城再禀罢。” 同心叩首,连连称是,大名们也随声附和,夕阳残血般耀眼,归城的队伍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如一条黑色的小河一般。 酒酣,诸大名退场,织田信长回到了自己的本丸正殿,唤来小姓:“请柴田家老速来本丸。” 没过一会儿,一位络腮胡子的佩刀武士到达正殿,对织田信长拜下:“老臣便单刀直入了。” 武士似乎并不畏惧织田信长:“可是中午同心传达之事? 请主公明示。” 织田信长难得的坐直了:“分毫不差。” “那么具体何事呢? 请主公示下。”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织田信长小声说道:“天皇陛下,向我提出退位请了。” 武士闻言脸色巨变,“那主公……” 信长摇了摇头,“我自然是没有同意。” “倭国各地仍旧是暗流涌动,这倭国天下不平,我的心也是一刻不得安宁。” 闻言,武士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主公高风亮节,老臣佩服!” 织田信长突然轻笑一声,“柴田,你也不想让我做这倭国的天皇吗?” 柴田当即匍匐在地,“主公!老臣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 “但天皇之位,恐怕诸多大名恐怕心里不服。” 织田信长厉声道:“我天下布武数年,他们岂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柴田继续道:“这些大名背地联通,也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况且若是被戴上反贼的帽子……” “混账!” 织田信长怒喝一声,柴田不再言语。 “罢了罢了。” 被说中心事的织田信长冷静了下来。 虽然他很理智的拒绝了天皇的让位请求,但是面对唾手可得的倭国至尊之位,他又如何做得到丝毫不动心? …… 就在织田信长磨刀霍霍向四方的同时,朱翊镠命冯保组建的新军,已经招募了七万余人。 在朱翊镠眼里,这织田信长确实是个对手,但这倭国的战争,无异于村与村之间的村民械斗。 京畿地区,乃至于山东、河南等地的良家子都纷涌而至。 对于给一口吃的就卖命的流民,朱翊镠也是给予了最大限度的降低标准,将符合条件的男子都编入新军之中。 家里但凡有一男子入伍,这五两的安家费就能养活这一家人,使其不再饿肚子。 这两日冯保的汇报让朱翊镠心情大好,这支新军将是他完全掌握的嫡系军队。 想到此处,朱翊镠便写了张条子给工部,那封存的几万支燧发枪是该配给新军了。 前脚陈矩领了条子刚走,后脚高兴安又躬身走入了乾清宫大殿。 “万岁,这郑姑娘……” 看着高兴安一脸为难,朱翊镠开口问道:“发生何事了?” “圣母娘娘身边的女官翠玉要将这郑姑娘遣回家里了。” 高兴安有些为难的说道。 “说是郑姑娘性子跳脱,无母仪天下之面像……” 朱翊镠倒是没有在意,“如此也好,那你就带着朕的口谕去把郑姑娘领走。” “直接送到朕皇兄府上即可。” “是,万岁。” 秀女所居的别院。 虽然是在收拾东西,但郑梦境脸上的失落怎么也掩盖不住。 自打踏进皇宫的那一刻,她的野心便如野草般疯长起来:我郑梦境就要做这六宫之首、大明天下的女主人! 但女官翠玉无情的击碎了她的美梦。 “若是如此灰溜溜的回去,怕是街坊四邻都会耻笑的吧……”郑梦境的心中满是苦涩。 “皇上口谕,要咱家领郑梦境郑姑娘。” 门口的一阵喧哗声,让郑梦境听的不真切,还以为自己是有了什么癔症。 但这时,一个穿着不凡的大太监在其她女官的带领走进房间,“郑姑娘,万岁遣咱家来领你。” 听到这话,郑梦境就愣在了那里:原来话本小说里面说的是对的,或许某一次不经意的相遇,就让皇上看上了自己。 “郑姑娘,郑姑娘……”高兴安又轻声唤了几声,郑梦境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行礼,“民女郑梦境接旨。” 还聚在门口的秀女们都低着头,窃窃私语。 “这郑梦境就是个狐狸精,怎么还被皇上看中了?” “什么好命的女子,可羡煞我等了。” “这一下子,她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 “散了散了!都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子!” 翠玉走了过来,秀女们便惊慌的四下散开了。 高兴安这边刚刚领着郑梦境出门,这就碰上了翠玉。 两人见过礼之后,翠玉看了一眼郑梦境,皱着眉头问道:“高公公可是奉了万岁的旨意领人?” 高兴安点了点头,“万岁爷自是有安排的。” “若无他事,咱家就去复命了。” 翠玉自然没有阻拦,但已经是想着晚些时候回慈宁宫向李太后禀报此事了。 这个郑梦境果然是个狐媚子,刚刚进宫就会勾引皇上了!翠玉也是在心里暗戳戳的想着。 跟在高兴安后面的郑梦境,心里已经是兴奋的怦怦跳。 统御六宫,母仪天下…… 郑梦境真的觉得自己就置身于梦境一般,自己渴求的身份与地位似乎已经唾手可得。 高兴安一路上也没有说些什么,就那么领着郑梦境往前走着。 “高公公。” 执戟宿卫的禁卫军纷纷向高兴安行礼。 直到被带出了紫禁城,郑梦境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高公公……您这是要带着民女去哪里……”郑梦境有些不安的低声问道。 “万岁早有安排,还请郑姑娘稍安勿躁。” 高兴安没有停步,还是不徐不慢的走着。 在内宫当差,时常是被使唤跑腿,要是没有个好脚力那是万万不行的。 出了紫禁城,一辆华丽奢贵的马车已经早早等候在此了。 “老祖宗。” 赶车的小太监一见高兴安就立马下来躬身见礼。 第102章 王爷想违抗皇命吗? 高兴安微微颔首,“都安排好了吗?” 小太监低着头道:“回老祖宗的话,一切都按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高兴安转过头来,微笑着道:“郑姑娘,还请上车吧。” 郑梦境局促不安的登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只见里面两个小宫女对着自己齐齐行万福,“奴婢参见主子。” 强装镇定的郑梦境嗯了一声,就坐下了。 见小宫女还要对着自己行了,高兴安摆了摆手,“你们两个以后可是要把郑姑娘服侍好了。” 车轮滚滚,似乎与历史的走向在某种程度上相合,冥冥之中的缘分,终究是回到来。 “吁!” “老祖宗,万历亲王府已经到了。” 门帘之外,小太监的声音透了过来。 几人下了马车,王府的门子就迎了过来。 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能给朱翊钧做门子的,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这高兴安是宫里的大珰。 “小的见过几位中贵人。” 高兴安往前一步,沉声道:“万岁有口谕。” 门子闻言不敢怠慢,忙作了个揖,“小的这就去禀报亲王殿下。” 郑梦境目光复杂的望着这远没有紫禁城雄伟的王府。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万历王早就有了王妃,自己再去做他的妾室吗? 连自己的皇位都守不住,又怎么能让我郑梦境倾心? 郑梦境心里所想,别人自然是不知晓。 没过多久,人还未至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便至。 “高公公。” 穿着蟒袍的朱翊钧右手还握着毛笔就赶来了。 一见朱翊钧的模样,郑梦境心里的火又是熄灭了几分。 “咱家见过亲王殿下。” 高兴安微微躬身。 没寒暄两声,高兴安便肃然道:“万岁口谕。” “臣朱翊钧问圣躬安。” 朱翊钧跪伏在地。 “朕安。” “皇兄,你要姑娘不要? 不需要你开金口,朕就给你送来了。” 高兴安一字不差的复述着朱翊镠的话。 跪在地上的朱翊钧人都听傻了,皇上这话说的也太儿戏了吧。 但心里还是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自己皇弟来跟自己要那幅字就行。 至于姑娘不姑娘的……朱翊钧看向了高兴安身后的郑梦境。 母后,孤又恋爱了! 嘶! 朱翊钧猛然吸了一口即将流出来的口水,这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 你这该死的温柔,让孤心在动泪在流! 看着朱翊钧不言语,高兴安轻咳一声:“咳咳咳,殿下还不接旨?” 朱翊钧这才如梦初醒,“臣叩谢陛下天恩。” 这时,高兴安侧了侧身子,“殿下,这人已经给您送来了,咱家要回宫复命了。” 朱翊钧站直了身子,中气十足道:“劳烦高公公跑这一趟了。” 闻言,高兴安微微躬身,“殿下客气了,这是咱家应做的。” 看着离去的高兴安,郑梦境不止一次的想要叫住他,但心里挣扎了许久。 最终,郑梦境默默叹息一声,既然入不了宫,那就要委身这亲王府吗? 朱翊钧也是聪明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郑梦境眉宇之间的忧郁。 “现在人多眼杂,若是姑娘还有其他的顾虑,也还请姑娘先入王府一叙,孤自无不可。” 听到朱翊钧所言,郑梦境这才知道失礼。 “民女见过殿下。” 郑梦境勉强行了一礼。 朱翊钧微微颔首,“郑姑娘请。” 郑梦境按着宫中教的规矩,迈步走入了这常人已经无法企及的恢宏王府了。 一路上,下人不住的行礼,而朱翊钧把郑梦境带到了书房里。 “郑姑娘请坐。” 朱翊钧道。 郑梦境也不矫情,反倒是款款坐了下来。 朱翊钧也是第一次见如此不扭捏的女子,心中更是喜三分。 书房中一阵沉默,郑梦境打量着墙壁挂着的书法。 “这都是殿下写的?” 郑梦境未曾想,这位万历亲王居然在书法上有如此高的造诣。 “自然都是孤写的。” 朱翊钧见美人丝毫是有兴趣,兴奋的有些想叉腰。 “那殿下就终日在这王府里做这些文人之事?” 朱翊钧没想到,郑梦境说出的话语竟然如此咄咄逼人。 但朱翊钧也不气恼,“书法一道也未必是小道。” “擅写些书法,于国何用?” 郑梦境依旧诘问道。 “你这语气,倒是像张先生在教了。” 朱翊钧摇了摇头。 “民女听闻当今天子较殿下更为年幼,这皇位如何落入了天启皇上手里?” 郑梦境心中的郁结之气,仿佛都要撒在朱翊钧的身上。 这是朱翊钧第一次被如此诘问。 自从朱翊钧禅位,从李太后到太监宫女,没有人敢提这一茬,唯恐揭了朱翊钧的伤疤。 “你很大胆。” 朱翊钧走到郑梦境的身前,俯视着郑梦境。 八年天子,如何没有自己的威严? 郑梦境感受到了眼前这个看似软弱的王爷身上的威严。 即使是手心湿透,但郑梦境还是咬着牙,一脸的倔强,“民女所问,殿下可是回答不上来?” 朱翊钧看着眼前女子脸上的神色,心中的怒意反倒是消散了几分。 “你走吧,孤不勉强你。 皇上那里孤自有应付。” “过会儿孤会安排马车和盘缠送你。” 说完,朱翊钧便背过手,转过身去了。 但此时,郑梦境反倒气鼓鼓的站了起来,“恕民女不能从命。” “民女奉皇上之命前来,自是不能回去。 难道王爷还想违抗皇命吗?” “还请王爷派个得力的,为民女安排住处。” 朱翊钧愕然的转过身,眼前的郑梦境也直勾勾的盯着他。 …… 倭国岐阜城,二之丸。 丹羽长秀、前田利家、羽柴秀吉等织田家的重臣,穿着全套的束带装束,等待着另一位重要人物的到来。 不多久,一位身着黑色桐花纹、白色浅织表袴,足蹬白色足袋,操着一口婉转关西方言的公卿从本丸的芜廊缓缓走出。 此人正是当今天皇的重臣鹰司近文,官至四位中纳言。 奇怪的是,这位中纳言大人并没有显示出倭国朝廷命官独有的傲气,除了走路庄重有礼显示其气度之外,他对织田府上的每一位家臣,甚至家臣陪臣都十分谦恭。 见到这位中纳言大人走近,丹羽秀长等人快步走上前来,进行着例行的寒暄。 “鹰司大人此行远道从京都而来,实在是辛苦了。” 丹羽秀长诚恳的对鹰司说道。 “哪里哪里,哪怕旅途遥远,织田将军的有容待遇已经让我等京官深刻感受到将军的热情与善意了,此番回去,定然向天皇阁下禀明。” 鹰司客气的回道。 “万望鹰司大人向陛下传达,将军并非不准天皇陛下成为法皇,只是当前国家政局仍然需要陛下乾纲独断呀。” 前田利家走上前来,抚摸着月代头道。 这话一出,哪怕是好脾气的鹰司中纳言眼角也微微抽搐了一下。 倭国天皇在幕府时代之前,确实是倭国最高权力掌握者,身兼宗教与世俗的双重最高权力,一时威风无两。 但是随着以源氏(德川家康就自称是源氏后裔)和平氏(织田信长自称平家后裔)为首的两个武家崛起,掌握了倭国的军队大权,天皇的权力便不断缩小,连带着依附于天皇的公卿氏族也不断受到打压。 一条、二条、九条、近卫、鹰司、藤原等高门望族更是受到牵连,甚至有时候被狂妄的幕府将军或者家将直接打杀。 就连天皇也不能幸免,早在战国之前的镰仓幕府时期,就有着天皇被迫出家、放逐、被囚禁致死的先例,不可谓是不凄惨。 到了战国时代,天皇的实际领地越来越小,甚至不如信浓国的小大名领地多。 而就算这样,天皇却仍是要支付巨大的皇室开支与公卿俸禄,因此天皇还时不时向各地大名讨要食物、救济金,不可谓是不可怜。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前田利家居然说天皇陛下“乾纲独断”,这等阴阳怪气的话语一出,难怪鹰司中纳言这种棉花脾气都不太能绷得住了。 “前田君的意思我定会传达。” 哪怕再不爽,鹰司也只能收敛起心中邪火。 毕竟这还没出岐阜城,只要面前这几个家老一个眼神,织田家的铁炮队就能把他绑起来练练鸟铳了。 “只是天皇陛下所辖领地近年来年岁不佳,百姓只能食草皮度日,陛下为此宵衣旰食…” “鹰司大人不必担心。” 羽柴秀吉笑着道,“这次鹰司大人回京,织田将军准备了大量慰劳品,还有一份是额外给鹰司大人的,会直接送至府上。” 听见这番话,即使是鹰司也不由得心动了。 原因无他,鹰司家代代以天皇忠臣自居,但是他们家也没钱没吃的了啊! 这波雪中送食,啊不,举肉喂鹰,属实喂到鹰司心坎里了。 “那么,在下先行谢过将军大人的好意了。” 高兴归高兴,公卿的骄傲还是让鹰司保持住了矜持,“我会向陛下强调将军和众位大人的贡献,朝中各地守护还有空缺呢。” 第103章 偶遇徐文长 鹰司的这番投桃报李让几位家老大喜。 身居织田家家将的位置实际上已经位高权重,但是倭国朝廷正式封赏的官职对他们这些武家人来说,是比面子更加重要的东西。 当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先后去世之后,德川家康拉拢丰臣旧臣,就给了倭国第一兵的嫡长子真田信之伊豆守的职位。 从此真田幸村在重要场合的全称就是:在下真田伊豆守信之。 读起来是颇有气势,面子也是大大的有。 所以这一波鹰司的到来,实际上是双赢,天皇没出家退位成,但是得了一大笔钱。 鹰司作为天皇使者出访,赚了面子,也赚了里子,织田家则有一次向天下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哪怕天皇,退位与否,也得听我号令!而织田家的家老们已经开始在为自己守护大名的称号弹冠相庆了。 赢四次,赢麻了呀。 心怀鬼胎的各方最后一次行礼,宾主尽欢而别。 站在本丸天守的织田信长目送鹰司一行人离去。 衣角被天守的金边反射的光包围,显得神秘莫测。 他缓缓拍打着自己的手心喃喃自语道:“天下布武,初已成型。” 他踱步进入本丸:“叫猴子召集诸大名,即刻开始军议。” 说完,就拿出折扇轻轻打开:“只待踏平高野山,那么下一步就是,征服朝鲜!” …… “启禀万岁爷,这新军已经招募了九万有余,其中两万已经送到了京营补了缺额。” 冯保在乾清宫来向朱翊镠汇报着募兵之事。 “嗯,这些时日,你倒是操劳了不少。” 朱翊镠道。 “承蒙万岁信任,老奴只愿为万岁鞠躬尽瘁。” 冯保低眉顺眼的说道。 “这新军,必不可沾染旧军之习气!” 朱翊镠一锤定音。 “还望万岁为新军赐名。” 冯保躬身道。 朱翊镠略加思索,“那便叫新宇吧。” 冯保当即跪伏行跪拜大礼,“奴才替新宇军谢万岁赐名!” 新宇,当扫平天下,创造出一个新宇宙! “这新宇军,当以戚家军为模板。” “从什长、伍长到把总、千总,都要从新兵比试之中从优任用。” “另调蓟镇山海路参将吴惟忠入京,任新宇军主帅一职。” 朱翊镠对身旁的陈矩说道。 随后陈矩会把朱翊镠的旨意送到内阁,然后由内阁拟旨传发。 “朕期待着新宇军成军,执干戈为朕平定四海的时候。” 朱翊镠的声音自丹陛上传来,带着一种莫名的,振奋人心的力量。 等到冯保和陈矩都离去之后,朱翊镠再次换了身寻常人的衣物,走出了乾清宫。 在宫门口的骆思恭早早就恭候着天子了。 为君者,不可不查民情,若是久居深宫,则会被内官外官所蒙蔽。 当时李太后勒令朱翊镠不许出宫,朱翊镠便如此对答。 “外臣饱读诗书,怎么会蒙蔽君上呢?” “母后!若无欺君之臣,则就无秦二世而亡,就无曹氏、司马氏代其主,就无陈桥兵变黄袍加身!” “罢了罢了,你要出宫便出宫去,只是切不可有丝毫的意外。” 只能说,李太后的严苛都给了朱翊钧,而宽容和忍耐大部分都给了朱翊镠。 走出紫禁城,已经是华灯初上,但熙熙攘攘的行人却是丝毫不减。 小吃的叫卖声叫的最是吵闹,但从锅里冒出的蒸腾的热气和四溢的香气,让用了晚膳的朱翊镠都是垂涎三尺。 “羊双肠、猪灌肠、带油腰子、爆炒羊肚……一应俱全!” 颠勺的胖老板不断的吆喝着。 顺着香味走过来的朱翊镠道:“老板,给我来一份爆炒羊肚。” “好嘞!客官您稍等!” 早就切成小细条的羊肚被胖老板端了出来。 这时,胖老板把一个锅熬汤,一个锅熬热油。 水开之后,胖老板手上麻利的将羊肚放入了汤水中。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胖老板又把羊肚捞了出来,把羊肚放入了油锅中进行翻炒。 就在羊肚快熟的时候,老板娘把配料也端了过来。 胖老板接过来盘子,把锅里撒入了蒜片、葱花、酱油、酒、醋、花椒、茴香等调味料并不断将其翻炒均匀。 又是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胖老板便是把盛好的爆炒羊肚端了过来。 “两位客官请慢用。” 朱翊镠招了招手,“就别在我身旁看着了,你也坐。” 见骆思恭还要推辞,朱翊镠低声道:“这是朕的旨意。” 这话一出,骆思恭不得不坐下。 见此,朱翊镠笑眯眯的说道:“这才对嘛。” 但是骆思恭还是不停的警戒着四周,就只是端端正正的坐着,并不动筷子。 朱翊镠摇了摇头,手中的筷子夹了一块鲜嫩多汁的羊肚放进了嘴里,“真香啊,真香!这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拘泥于礼节,而不享用美食,那可就落了下乘了。” 就在朱翊镠还想劝导骆思恭的时候,街上传来了一阵吵嚷之声。 “徐文长,你身为圣人子弟怎么会行如此之事?” “你以年逾花甲之岁,却出入留恋往返于风月之所,岂不是让我儒门蒙羞!”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官服的老者正怒斥着什么,下颚的胡须已经气得抖动不已。 而另一个不修边幅、衣衫不整的老者,也是气得面红耳赤,急得跳脚。 “我杀人当死,也不过是颈上一刀!你现在竟要把我剁成肉糜!” “吾只不过是想规劝你洁身自好罢了,又怎会想要你的性命?” 身着官服的老者,有些恨铁不成钢。 “哈哈哈哈哈……张子盖!亏我还当你是多年好友,你却只想让我待在那囚笼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被叫做徐文长的老者,不甘示弱的说道。 “你你你!吾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既然是为了我好,那便别再管教于我!” “好好好……”张元忭被气的浑身颤抖。 “既然如此,那么今日你我就割袍断义,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撕拉! 听到了张元忭的话,徐文长当即就将自己的衣角撕去一大块。 “今日徐文长与张子盖割袍断义,再无情谊,他日相逢只是路人而已。” 张元忭只是一句气话,但没想到徐文长竟然当了真。 这时候的他,显然觉得面子下不来台,当即便拂袖而去。 朱翊镠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二人争吵。 随着张元忭的离开,一众围观的百姓以鸟作兽散。 围观看热闹,真的是族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了。 “真是有点意思,想不到在这里倒是碰到徐文长了。” 徐文长就是徐渭。 徐渭初字文清,后改字文长,号青藤老人。 其人多才,身份不仅仅是文学家、书画家,还是戏曲家、军事家。 徐渭曾担任胡宗宪幕僚,帮助其擒徐海、诱汪直。 胡宗宪下狱之后,徐渭在忧惧发狂之下自杀九次却没有成功。 后来因怀疑妻子不贞,徐渭杀继妻被下狱论死,被囚七年后,得张元忭等好友相救才免。 此后,徐渭南游金陵,北走上谷,纵观边塞阨塞,常慷慨悲歌。 曾入辽东李家担任李如松的蒙师,李如松的军事思想很多都是受到了徐文长的启迪。 晚年,徐渭贫病交加,在好友张元忭的邀请下,来到了京城。 徐渭多才多艺,他在诗文、戏剧、书画等各方面都独树一帜有着不俗的造诣。 他与解缙、杨慎并称“明代三才子”。 其画能吸取前人精华而脱胎换骨,不求形似求神似,在山水、人物、花鸟、竹石等无所不工;徐渭书善行草,写过大量诗文,被誉为“有明一代才人”,且能操琴,谙音律,爱戏曲。 “朕的新宇军正巧缺一个通晓军事的人才,这不这就送上门来了。” 朱翊镠眼睛一亮,自言自语道。 另一边,徐渭还在懊恼不已:自己只身出门一穷二白,在张家仅有的一些衣物也没有带出来。 如今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之后自己可如何生活? 自己总不能再找那张元忭老儿低头认错吧。 徐渭心里想着自己今后如何过活,这时他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这旁边一个个小吃的摊位又是飘香四溢,这让徐渭更是饥饿万分。 “这老先生可是未用晚饭? 我家公子邀您过去一叙。” 就在徐渭愣神的时候,骆思恭奉了朱翊镠的旨意过来邀请徐渭了。 看着眼前衣衫破旧,满脸颓废的老者,骆思恭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天子会召见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请他吃饭。 他也配? 徐文长顺着骆思恭的眼神,看向了桌前的朱翊镠。 桌前坐着的年轻人倒是俊美的很,气质也是不凡,但是他身前的桌子上只放了一盘爆炒羊肚,实在是有些寒碜了。 徐渭心里盘算着,自己坐过去,那三个人总不能吃一个菜吧。 到时候自己坐过去,再点上几个菜……咦,美滋滋。 好,今晚的晚饭是有着落了。 去看看这个幸运的大冤种,啊呸,是幸运的金主。 第104章 你,你是皇上? 心里如此想着,徐渭也便大刺刺的坐了过去。 在一旁的骆思恭的目光顿时带着丝丝杀气,刚要出言说些什么,但又被朱翊镠用眼神给阻止了。 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竟然在天子面前还如此的放肆!骆思恭的心里愤愤不平的碎碎念道。 已经坐下的徐渭只感觉自己后心有点冷飕飕的,就下意识的裹紧了衣袍。 “这京城里到了春日晚上也冷得很呢。” 徐渭打着哈哈说道。 “文长先生能够赏脸,真的是在下的荣幸。” 朱翊镠笑眯眯的说道。 唉,老夫这该死的魅力,又是一个被老夫才华折服的年轻人! 徐渭带着矜持的说道:“老夫看你也是有慧根的,所以就想坐过来看看你这个年轻人是否能指点一下。” 听到这话,骆思恭简直就想把他的嘴撕烂。 “那还是要希望老先生能够多多指教一下后辈了。” 朱翊镠笑眯眯的说道。 “那是当然,只不过老夫现在有些……”说着,徐渭的眼神,就瞟到了那盘爆炒羊肚上面。 朱翊镠会意,“老板,把你们小店的特色菜都给我上一遍。” 徐渭心满意足的捋了捋胡须,连声说道:“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也。” 这时候,骆思恭终于忍不住了。 “这位老先生看您年岁也不小了,怎么话语如此轻浮? 我家公子也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之人……” 一听这话,徐渭倒是不乐意了,“你这做随从倒是忠心的很,但是这才华也是你能够评判的?” “老夫纵横着大明文坛的时候,你还是个毛头娃娃呢。” 自古都是文人相轻,更何况徐渭这种眼高于顶的文人。 “呵,老先生可知‘这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为何人所做?” 骆思恭出言问道。 徐渭虽然来到京城不久,但是也早已经熟知了那“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自然也是对被称为雪王的人好奇不已。 徐渭斜着眼睛笑着说道:“难不成还是你家公子?” 这时候,老板和老板娘端着一道道香气四溢的菜肴送了过来,徐渭顿时两眼放光,抄起筷子便将眼前的菜肴放入口中。 “妙啊,妙啊,想不到这美食都藏在这街角巷子处。” 见徐渭没有理会自己,骆思恭心中更气,“你这老头子虽然穿的邋遢了一点,但是猜的倒是挺准的。” “我家公子自然就是名动京城的雪王。” 徐渭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不停的往嘴里送着东西,还一边口齿不清地答应道:“啊对对对,对对对……” 看着徐渭根本不相信的样子,骆思恭只想从袖中掏出他的两把短筒燧发枪,在徐渭的脑门上砰砰来两枪。 看到骆思恭郁闷的不行,朱翊镠便开口说道:“让老先生见笑了,我这随从确实是性子急切了一些,但是京城百姓忝称为雪王,也正是区区在下。” 徐渭下意识的还是想回答对对对,但看到了朱翊镠一脸正色,倒也不像骗人的样子。 那个名动京城的才子,难道就是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郎? “真的是你?” 徐渭停下筷子,神色严肃的追问道。 “在下没有欺骗老先生的理由。” 朱翊镠说道。 徐渭叹息一声,“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年轻人,你可愿意拜老夫为师,传承老夫的衣钵?” 还没等朱翊镠开口,骆思恭就怒喝一声,“老匹夫,你也配?” 听到自己被质疑,徐渭放下筷子整了整自己的衣袍,缓缓开口:“琴棋书画老夫无不精通,曾相助朝廷擒徐海汪直,曾教宁远伯长子以军事……当今文坛之中,何人能胜过老夫?” 朱翊镠并没有答话,反而开口问道:“文长先生,您可愿受聘于我府,教习一些军事?” 徐渭闻言,再度打量了一下目前的朱翊镠。 “你可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老夫平生最痛恨你们这些达官显贵之家,不晓得民间疾苦。” 骆思恭又按捺不住出言说道:“你这老头子别不识抬举!你知道这是你多么大的恩荣……” 朱翊镠往下压了压手,也并不气恼。 “老先生您就不打算听一听,在下能够给您开出什么条件吗?” 徐渭倒是饶有兴致的点了点头,“那你就说说看,你能用什么来打动老夫?” “在下会给您一处落脚的地方,每个月会有五十两的月俸。 文长先生,您看这样是否满意?” 听到了朱翊镠的话,徐渭满脸的失望,“老夫还倒能有什么能够打动我的呢? 若是就只有这些那恕难从命了。” “老夫已经是漂泊了半生,想要为国建功立业却是乏善可陈,如今老夫已是年过花甲之岁,已经不再想着要在寄人篱下,受人颐使气指了。” “那先生所求为何?” 朱翊镠问道。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我辈读书人,当入世匡扶我大明江山社稷。” “你若是如此,这饭不吃也罢。” 说完,徐渭便放下了筷子,转身想要离开。 骆思恭看着这桌上如风卷残云,心里道,这是你这老匹夫吃饱了吧。 但朱翊镠并不着急,只看徐渭往外走了几步,却又突然折返回来。 “咳咳,老夫思来想去就想着给你一个机会吧。 看你也是可造之才,老夫这次也有了爱才之心。” 徐渭叉着腰,满脸傲娇的说道。 朱翊镠笑了,“老板,结账。” 这次出宫,倒是有了个意外之喜。 几人慢慢悠悠的朝着紫禁城走去,徐渭倒是疑惑不已。 “年轻人,你们在的府邸在何处? 这可是离紫禁城越来越近了,看来令尊的官职倒是不低啊。” 朱翊镠接话道:“快了快了,这就快到了。 我父亲之前确实是十分显赫。” 徐渭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老夫就说你这分气度,家里人那必然是非富即贵。” 身后亦步亦趋的骆思恭听到这个对话,简直都要笑出声来。 当今天启皇帝的父亲乃是隆庆皇帝,执掌神器六年,身为九五至尊,能不是十分显赫吗? 老匹夫,现在我让你狂让你笑,一会儿进了宫,我看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越往前走徐渭,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儿。 “正在往前走,可是要入紫禁城了。” 徐渭有些踟蹰的停下了脚步,看着不远处禁军执戟宿卫的宫门。 “文长先生,您请。” 朱翊镠笑着道。 徐渭面色惊恐,“你你你,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 “说吧,你效力于宫里的哪一位大珰?” “难道是这内书堂缺了教小太监书的先生? 但这不一贯都是翰林学士的事情……老夫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断断不可入宫!” 徐渭斩钉截铁的说道。 朱翊镠哑然失笑,“文长先生,您这样倒是想多了。” 见徐渭仍旧是惊疑不定的神色,骆思恭心头大爽。 这时,执手宫门的禁卫军首领也认出来了朱翊镠的身份,向左右打了个手势,只身快步而来。 “末将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禁卫军首领单膝跪地行礼道。 “平身吧。” “谢皇上!” 皇上? 他竟然是皇上? 徐渭如遭雷击的看着眼前这个面上云淡风轻的年轻人,身体不住的颤抖着,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大胆徐渭,见到皇上竟敢不行礼!” 这次终于轮到骆思恭扬眉吐气了。 听到骆思恭的话,徐渭扑通的一声就跪倒在地上。 “学生徐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渭的声音打着颤,双腿还打着摆子。 一想到前不久,刚刚还蹭了天子一顿饭,而且自己竟然还狂妄至极的,要收当今圣上为学生…… 想想自己刚刚不可一世的神态,徐渭又急又羞,只觉得自己冒犯到了天子。 徐渭没有任何功名,现在面见天子自然也只能自称为学生。 “文长先生不必多礼。” 朱翊镠便要伸出手向前搀扶着因为颤抖而无法起身的徐渭。 “学生刚刚冒犯了皇上天威,还望皇上降罪。” 徐渭却迟迟不肯起身,反而伏在地上颤声说道。 “好了好了,文长先生快快请起吧,朕恕你无罪便是了。” 朱翊镠将徐渭颤颤巍巍的扶了起来。 “皇上真是折煞学生了,学生担不起皇上的先生二字啊。” 徐渭惭愧的说道。 “达者为先,先生又在文坛素有文名,怎能担不起朕的一句先生呢?” 看着朱翊镠真挚的目光,徐渭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点一滴都是这个天子广阔的度量。 “学生曾听闻当今圣上年轻有为,颇有太祖成祖之风。 学生当时以为,只不过是有些人曲意逢迎,至此今日,一见方知他们所言非虚。” 朱翊镠哈哈大笑,“能得到文长先生这样一句夸奖,朕也是十分开心了。” “走吧,文长先生随朕一起入宫。” 徐渭结结巴巴的说道:“皇上,皇上刚刚不是在逗弄学生?” “自然是君无戏言,朕骗先生作甚。” 第105章 赐官徐渭! 不多时,几人就走进了乾清宫。 朱翊镠就换上了天子的衮袍再度出现,大步流星的走上了丹陛,缓缓坐到了御座上。 刚刚与自己谈笑风生的儒雅少年,如今换上衣袍,就如九天的仙王降临世间一般,高高在上,其神圣与威严不可侵犯。 这是徐渭第一次走进紫禁城,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传说中的乾清宫。 眼前是雕刻着威严龙纹的柱石,仿佛高如九重天的丹陛…… 徐渭跪伏在大殿上,并不敢作声。 “文长先生不必拘礼,朕对先生的才华早已倾慕许久,今日终于得见,才知文长先生有魏晋阮籍之遗风。” “此乃真名士也。” 徐渭的额头贴在大殿光滑而又冰凉的玉石板上,“学生惭愧,行为放荡不羁经不起陛下如此的夸赞。” “朕刚刚在紫禁城之外所说的是仍旧作效,不知道文长先生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徐渭心情激荡:自己漂泊半生,如今真的有机会效力于天子了吗? “凡陛下所言,学生无所不从!” 朱翊镠满意的点了点头,“传旨。” “授徐渭正六品南京兵部职方司主事。” 兵部职方司掌舆图、军制、城隍、镇戍、简练、征讨之事,为兵部的四大实权衙门之一。 但朱翊镠的本意并不是要擢拔徐渭去兵部做事,而是要将徐渭留在新建的新宇军中为其效力,若是授予的品级和官职太高,又难免会让六科给事中和御史们聒噪自己。 南京素来是个清水衙门又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在政治斗争中被贬者或者失败的官员都会去南京任职。 如之前,嘉靖年间因为大礼议事件,被贬到南京的张璁和桂萼就是因为开罪了杨廷和等重臣。 所以为其加上一个南京的头衔,既不会分走兵部的权力,又不会显得过度提拔。 徐渭闻言,一时间磕头如捣蒜。 “臣叩谢皇上天恩,叩谢皇上天恩……” 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看到人才,一下子将其任用什么大将军,什么尚书都是在扯淡。 嘉靖年间的张璁哪怕是花了六年被明世宗提拔入阁参与机务,也是时时被人所诟病,明代官场上升迁最快的人之一。 所以徐渭,一下子就被授予正六品的南京兵部职方司主事,简直是大喜过望,其兴奋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范进中举。 这一下子,连状元都比不得自己呢。 毕竟就算是新科状元,被授予的翰林院修撰也只是从六品的官职,主要职责是掌修国史,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而榜眼、探花会被授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的官职,主要负责文献编修工作。 进入各部的实权部门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年。 “但是,徐卿你并不是在兵部办事,而是在宫里。” 听到了天子如此说,徐渭觉得自己胯下一凉。 一旁侯立的骆思恭看到徐渭身上已经隐隐有了汗水,心里更加愉悦。 接着,朱翊镠的声音从丹陛上远远传来,“徐爱卿莫要忧虑。” “爱卿行走在坊间,应该知道近日里京畿地区正在招募新军吧。” 徐渭点了点头,“微臣略有耳闻。” “虽然是由御马监太监冯保出面招募,但是此新军是直接隶属于朕。” “朕赐名曰:新宇。” 听到天子这么说,再结合自己授官南京兵部职方司主事,徐渭也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天子的意图。 “微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朕已经调了山海路参将吴惟忠来京,任新宇军的主帅。 希望你们一文一武,能够为朕打造出一支天下顶尖的军队。” “臣领旨!” …… 内阁这一前一后收到了来自天子的两封旨意。 主持内阁日常政务的内阁次辅张四维紧皱着眉头,直接告诉他这一次天子一定是又有什么另外的谋划。 “山海路参将吴惟忠……”张四维喃喃自语道。 这时候,内阁中书张四端拿着一叠奏疏,推门而入。 “四端,你快过来帮我看一看,这天子到底是何意图?” 张四维便把朱翊镠的旨意递给了张四端。 张四端仅仅是扫了一眼,就有点诧异的说道:“这山海路参将吴惟忠,可是蓟镇戚继光的人。” “这徐渭我倒也是听说过,之前是在胡宗宪的帐下担任幕僚。 其人行为举止颇为怪异,但是才高八斗,书画诗文样样精通。”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天子可能会借着这个整顿京营的机会,趁机将京营完全掌握在手中。” 张四端将奏疏放下,开口分析道。 张四维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一个山海路的参将罢了,区区武官不足挂齿。” 就算天子掌握军权,也对他自己的权势不会产生任何的威胁,那既然如此,那何不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 “天子的旨意,我内阁岂有不遵守之理?” 说着,张四维就开始提笔亲自写起诏书来。 明代的内阁初建之时,仅仅是翰林院下属的一个机构罢了,而翰林院主要的职责就是为天子拟诏书。 等到内阁的权势日渐式隆之时,翰林院也就由草诏拟诏的顾问机构变成了没有什么真实权力的机构。 但是张四维和张四端只猜对了一半,朱翊镠确实是想要彻底掌控经营的10万大军,他们并没有把冯保招募的新军放在眼中。 他们只是以为,这次招募士兵只是填充御马监下面的几个勇士营罢了。 但是最传统的这一只京营多数人已经染上了不良的习气,老油子和兵痞必然是比比皆是,良莠不齐的这一支队伍,那是无法保证战斗力的。 所以,这并不是朱翊镠真正想要的军队,而新宇军才是朱翊镠真正要的精锐。 又一日。 文书房的太监小心翼翼的把奏疏送到了御案上,朱翊镠洗漱完了就披上了袍子在御座上坐了下来。 侍御史范鸣谦题:“本月初五,狂霾蔽天,人人悚惧。 皇上传谕饬边,仰见遇灾忧惧之诚。 但边防固所当饬,而内治尤所当修。 如刑罚未当,乞敕有司不许混拟久监。 惟有取盈、赃罚、贪墨与未息乞敕新选之官员,不许借贷豪门。” 朱翊镠揉了揉眉心,看多了这些竖排繁体文言无标点的奏疏,只觉得自己古汉语的功底是飞速提高,但是看着这些个东西,自己还是犯晕。 强忍着恶心,朱翊镠继续看了下去:“致赴任责收无措,横肆诛求,荒芜未垦。 望陛下令淮阳凤阳二府官员,留心农事,务必劝桑。 如山东沂州和费县久称荒壤,渐变桑麻,盗贼未平定。” “望陛下令有司不许欺蔽成风,掩有为无,指强为窃。 而最要紧尤在陛下之自我修省,起居要守时,节制欲望,讲筵毋惮详问,大臣面赐咨询,端好尚禁奢靡庶,灾异潜消休徵协应。 上天儆戒之意不为徒然,而陛下敕谕之旨不为虚发矣。” 怪不得前代的皇帝会令内书房识字的小太监,为他们念奏疏以备顾问。 但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又让自己心力交瘁。 这看来还得搞一个白话文运动啊。 这个白话文运动可是不好搞,这种文言雅文是全天下读书人的知识垄断,若是令官员们强制用白话文上书,那么无异于让他们成为下里巴人。 头疼啊头疼…… 后世的君王也好像没有什么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没有现成的东西抄,这就没有穿越者的快乐了。 实在不行以后就多开朝会:请打开麦克风交流。 少批奏疏,多面谈。 虽然有内阁的票拟,但是让朱翊镠做个抄书匠,那显然不可能。 朱翊镠勉强提起笔,在奏疏上写了两个字:“甚善。” “蓟镇三屯营,喜峰口等各地地震。” 又是一封奏疏合上。 要是自己没有记错,就是在这一年,全国各地都有频繁的自然灾害。 那么按照董仲舒的天人感应学说,如果说天上有灾祸降临人世,那么必定是君主不修德。 到时候一定会有人以此大做文章的。 辽东,袄郎兔。 土蛮部的卜言台周联合黑石炭,大、小委正等聚兵一处,图谋广宁。 自从儿伯彦与卜言台周相争失利之后,便已经几个月未在草原上出现过了。 这一次,土蛮部由卜言台周领衔与黑石炭,大、小委正等人再度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上一次在儿伯彦的带领之下,黑石炭败走,速把亥身死,自身的威信已经大打折扣了,所以这一次黑石炭选择了相信卜言台周。 毕竟能够在不可一世的儿伯彦手上占的便宜,已经很能说明卜言台周的实力了。 身穿漆黑色皮甲的卜言台周目光锐利,胯下高大的黑棕骏马更为其增添了几分英武之色。 “此次我们的目标就是夺取大明的广宁。 这个冬天太冷了,我们的部族都已经没有了多余的粮食。” “这一战我们当必胜。” 但是此时的黑石炭却是心里隐隐的感觉不安。 第106章 辽东铁骑出击,卜言台周败退 “大人,我怎么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黑石炭对着意气风发的卜言台周说道。 这就是黑石炭的聪明之处,他在儿伯彦和卜言台周面前,都并不称汗,只是称大人以示臣服。 卜言台周的脾气比儿伯彦要好上许多,起码表面上与诸部落的首领都是一团和气。 “黑石炭首领勿忧。 此次我们合兵一处以奇袭大明,既有兵力优势又有时机优势,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我们如何能输?” 卜言台周自然是斗志昂扬。 黑石炭只能强压住自己心中的慌乱,点了点头。 另一边,已经得了斥候消息的李成梁带着麾下的辽东铁骑已经星夜奔袭了数百里。 “启禀大帅,东虏贼酋卜言台周以及黑石炭等人已经到达袄郎兔地区。” 又一批斥候骑着快马匆匆而至。 头盔下的李成梁,目露杀意。 唰的一声! 李成梁腰间的长刀夺鞘,在阳光下,闪烁着幽幽的寒光。 “东虏再度侵犯我大明的疆域,当诛!当斩!当杀!” “我等受天子斧钺,讨伐不臣。” “卜言台周等蛮夷罪不容恕!” 李成梁勒紧战马的缰绳,对着身后的辽东铁骑高声喊道: “杀尽蛮夷!” “杀!杀!杀!” 八千辽东铁骑,纷纷振臂高呼。 李成梁见此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又高喝道:“出击!” …… 土蛮大军还未离开袄郎兔,只见前方旌旗蔽空,铁蹄声阵阵如雷。 卜言台周眼神一凛,“是明军。” 黑石炭等人也自然看到了前方的大军,“大人,既然我们的突袭被发现了,那么我们要不要先撤军。” 没想到他们刚刚率军到袄郎兔,这里竟然就突然间多出来了这么多的明军。 自从十九日李成梁接到了线人的来报:土蛮部再度集结大军,兵锋直指广宁镇。 李成梁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他更不想再度重演上次被兵临城下的感觉。 一味的防守不是他的性格。 李成梁一贯主张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所以一接到这个重大消息,李成梁就第一时间集结了辽东铁骑,昼夜不停的向着土蛮大军赶去。 在李成梁的眼里,区区蛮夷,不过是他进身之阶罢了。 现在辽东铁骑已经到达了战场,卜言台周等人现在对于明军的出现才感到极为惊骇。 铁蹄之声持续轰鸣,转眼之间,李成梁率领辽东铁骑来到了土蛮的大军之前。 战旗飘扬,其上斗大的一个李字显得格外醒目。 黑石炭自然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威震辽东的辽东王李成梁。 “大人,来人就是大明驻守辽东的将军李成梁,此人神勇无比,我等应该不是其对手啊。” 黑石炭满心忧虑。 卜言台周虽然没有与李成梁交过手,但是多年征战草原的经验告诉他务必要保持冷静,随即就大喝道:“儿郎们,迎敌!” 能够让黑石炭发自内心畏惧的人,卜言台周没有盲目自信的觉得自己一定能够胜过这李成梁。 说是没有听过李成的威名,那是假的,但是若是交手还是第一次。 但卜言台周这时候更不能下令撤军,因为这个时候撤军,只会导致全军混乱崩溃。 自己本来就是要与明军对战,如果是现在被李成梁的军威和震慑灰溜溜的掉头逃跑,那么自己就成了草原上的笑话了。 远眺之下,卜言台周发现李成梁所率的部队并没有多少,只有区区数千,而自己拥有几万大军。 在病历上数倍与对方有着明显的优势。 所以卜言台周就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率大军和这传说中令人闻风丧胆的辽东王李成梁碰一碰。 李成梁冷笑一声 “盾兵,结阵!” 黑石炭与明军交战无数,自然是吃了不少因为火器被打败的亏。 所以就在出兵之际,黑石炭就建言卜言台周调集盾牌,以抵御明军的火铳。 土蛮军的先锋骑兵部队迅速退后,而在后列行军的盾牌士兵迅速赶到阵前。 锵锵锵! 一排排盾牌在后面士兵的操纵之下排列出了一个严丝合缝的墙壁。 与此同时,躲在盾牌后面的另一队土蛮士兵已经张弓搭箭,瞄准了冲过来的辽东铁骑开始发射箭矢。 流矢如云,一支支带着寒光的箭镞向着辽东铁骑飞去。 李成梁见此,将长刀收入刀鞘,右手已经从马袋里拿出了年初从工部拨发的燧发枪。 常年使用三眼铳的李成梁,单手持着区区燧发枪,瞬间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 李成梁与土蛮的盾墙相去百步,只是开了一枪,原本光滑平整的盾牌被打出了一大块凹陷。 举盾的土蛮士兵被这巨大的冲击力震了个趔趄。 虽然火药没有更好的改进,但是燧发枪所积蓄的动能比火绳枪强了不知道几倍。 李成梁见此哈哈大笑,“天子圣明!” “有此神器,区区蛮夷不足为惧!” “全军上燧发枪!” 瞬间而已,几千的辽东铁骑纷纷从马袋拎出来燧发枪,瞄准了土蛮看似坚固的盾牌,齐齐扣动扳机。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枪声响起,一面面盾牌在这种火力冲击之下被击碎了,举着盾牌的土蛮兵也都中弹惨叫着倒在地上。 盾墙之后负责射箭的土蛮兵也被燧发枪击中就地暴毙。 但毕竟箭矢同样带着强大的劲力而来,辽东铁骑也是有人不断中箭倒下。 弓箭这样冷兵器的威力终究比不上明军手里的燧发枪,而骑着战马的辽东铁骑灵活性比因盾墙而限制住的土蛮军高出来太多了。 区区盾牌只能勉强抵挡得住燧发枪的一轮攻击,根本挡不住辽东铁骑数轮的燧发枪攻击。 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土蛮大军损失了数百人。 见此,卜言台周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放弃盾墙,全军压上去!” 土蛮大军这才从盾墙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用燧发枪打了个痛快的李成梁把枪放回了马袋里,再一次反手拔出了长刀。 “驾!” 李成梁用力的夹着胯下的战马的马腹,铁蹄如风,向着数万土蛮军队冲了过去。 身后的辽东铁骑紧随其后,向着土蛮冲杀过去。 浩浩荡荡的辽东铁骑如一把锋利无比的长刀,把土蛮军阵冲的七零八落。 三月的辽东,依旧是寒冷无比,凛冽的北风如刀子般吹在身上,裸露在盔甲之外的肌肤都是感觉阵阵疼痛。 作为主帅的李成梁没有任何退缩的想法,手起刀落便是一名敌军死去,他如死神一般无情收割着土蛮大军的生命。 土蛮大军没有一个人可以挡住李成梁一个回合,无论是谁人企图把李成梁拦住,但结局全都是死亡。 卜言台周见此,也是策马奔腾而去。 “李成梁将军,让我卜言台周会会你!” 唰! 李成梁又是一刀枭首,听到了策马而来的卜言台周的话嗤笑一声,“就算是你父亲土蛮图们汗都不敢这么大声对本将说话。” 卜言台周也不答话,双手持着弯刀劈砍向李成梁。 长在马背上的民族,人人都是天生的骑手,就算是不握缰绳,卜言台周也稳得一批的进攻。 李成梁并不慌张,轻轻侧过身子便躲过了耳边呼啸的刀刃。 就在错身之际,李成梁反手持刀刺向了卜言台周。 刺啦! 卜言台周厚重的皮甲被李成梁划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与此同时,李成梁麾下的辽东铁骑们同样是杀土蛮士兵如草芥,交战带着无边的锋锐。 随着战马不断的飞驰,辽东铁骑所经过之处必是有大片的土蛮士兵的尸体落下。 李成梁的耳边只有呼啸的寒风,眼里只有与自己交战的卜言台周。 卜言台周大惊失色,急忙回身挥舞着弯刀。 锵! 长刀与弯刀交锋,卜言台周只感觉一股巨力从手掌传到手臂,让他差点都握不住武器。 此人不可力敌! 这是卜言台周现在唯一的想法。 土蛮军被吓破了胆一般,被辽东铁骑无情杀戮着。 李成梁犹如天神下凡,在土蛮军队中,如入无人之境,追杀着败下阵来的卜言台周。 有土蛮兵想要阻拦,也是被李成梁如切瓜砍菜一般杀掉了。 而也因此,不住回头的卜言台周开始慌张起来,“来人,救我!” “大人莫慌,我来也!” 黑石炭握紧了手中的弯刀,开口说道。 见黑石炭来救,卜言台周重整旗鼓,回身参战,试图以二人合击李成梁。 李成梁没有丝毫的畏惧,以一敌二也是毫不落下风。 眼看着土蛮大军伤亡一点点增大,卜言台周卖了李成梁的一个破绽,李成梁一刀落空,卜言台周和黑石炭趁机脱身了交战。 “撤军!撤军!” 土蛮大军拖着战死士兵的尸体开始西撤。 副将气喘吁吁的问道:“大帅,是否要追击土蛮军?” 李成梁摇了摇头,卜言台周和黑石炭都是草原一顶一的勇士。 刚刚自己以一敌二已经是极力掩饰自己力竭了,若是再打下去,自己必败。 而辽东铁骑同样也都是疲态尽显。 第107章 太监索贿,吴惟忠动杀意! “大帅!此战杀敌四千,得以斩首者三百余!” 清点完战场的李平胡赶来汇报。 草原极其重视死人的尸体,他们认为若是尸身不完整,则这个人就会永世不得超生。 所以就算是撤退,他们也会尽力的带走自己的同族,以求死后能够获得长生天的庇佑。 “皇上万岁,大明万胜!” 额头已经是汗流不已的李成梁,将沾满鲜血的长刀高高举过了头顶,高声呼喊道。 “皇上万岁,大明万胜!” 八千披挂带甲的辽东铁骑的呼喊声直冲云霄,让整个袄郎兔都开始震颤起来。 袄郎兔的战报未至朝廷,但是调吴惟忠入京的旨意已经到了蓟镇山海关。 “大人,有天使在营门口说有旨意。” 还在校场操练士卒的吴惟忠听到属下的汇报,诧异不已。 自己区区一届武将,怎么会能收到天子的旨意? 天子若是有旨意也是颁给戚大帅吧。 吴惟忠心里这么想着,也还是起身往外走去。 毕竟天使都是宫里的宦官,戚大帅教育过自己,万万不可得罪那些心胸狭隘的阉人,他们可是能记仇呢。 “不许偷懒,不许偷奸耍滑!本将过会儿就回来。” 没走几步,吴惟忠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喊道。 “是!” 匆匆走到营门口,就见为首一个趾高气扬的太监端正的坐在马上,见到吴惟忠的到来,也并没有下马的意图。 “你就是吴惟忠吧。” 太监居高临下的望着吴惟忠。 “末将见过公公!” 吴惟忠抱拳行礼道。 “咱家是司礼监随堂太监郭盛达,奉万岁爷的旨意来传旨。” 郭盛达微微颔首,高傲之色一览无遗。 山海路参将是正三品的武将,而司礼监掌印太监也只不过是正四品,更别说是司礼监掌印下面的随堂太监了。 如今却是要一个正三品的武将向小小的司礼监随堂太监行礼。 宦官之跋扈,可见一斑。 本来朝廷的旨意经历过内阁之后要从行人司发往各地,但是宣旨本身就是一个捞油水的过程,所以司礼监太监等内官都是争抢着出来传旨。 “劳烦公公长途跋涉前来蓟镇了。” 吴惟忠恭维道。 郭盛达并不吃这一套,反倒是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背上,没有丝毫要宣旨的意图。 吴惟忠不解其意,但是旁边的副将倒是领会了郭盛达的意图,轻声说道:“大人,这公公可能是想要些什么好处……” 这时候,吴惟忠才恍然大悟,急忙找着自己的衣兜。 但是不在中原,久在边地驻守,身上又能有多少银子? 搜摸了好一会儿,吴惟忠才勉强拿出来十几两银子,派副将奉了上去。 看到这里,郭盛达的脸色都变得铁青,“吴将军,你就拿这个来考验咱家?” “莫不是把咱家当成什么要饭的叫花子了?” 见郭盛达发怒,副将连声道:“公公莫要动怒!我等习武之人,平日也没有携带那么多金银财物,请公公稍待,在下这就回军营为您备些薄礼……” 听到副将说的话如此识相,郭盛达脸上的怒色缓和了几分,“想不到大老粗里面倒是有你个懂事的。” 见此,就算是泥菩萨也有三分火气,吴惟忠本来就是个敦厚的,但是心中的怒火也是隐隐抑制不住了。 “公公现在可是能够宣旨了?” 吴惟忠沉声问道。 “你这是在教咱家做事? 一个丘八还摆不清自己的身份了?” 郭盛达呵斥道。 “你这阉人岂敢对我等无礼!” 吴惟忠猛然从腰间抽出来长刀。 “你,你要干什么!” 郭盛达一见这冰寒的刀光,便是吓得浑身颤抖起来。 久经沙场,杀敌无算的吴惟忠气势凛然,压的郭盛达喘不过来气。 “吾嘉靖三十九年率家乡子弟兵投效戚大帅抗击倭寇,凡有所战,必定冲锋在前。” “战台州、花街、白水洋、小藤岭数战数胜,援闽横屿之战得立大功!” “后随戚大帅调入蓟镇,与北方蛮族所战无数!” “二十年为国争战,我吴惟忠上不愧君主,下无愧父老乡亲!如今,你这长在深宫里的阉人,也敢对我等功勋之将指手画脚肆意侮辱。 圣天子身旁有你这般奸人,深令我等担忧。” “今日不若是,吾替天子去除身边之害!” 说着,吴惟忠锐利的眼睛盯着郭盛达,手中的长刀刀锋直指其脖颈。 吴惟忠赤裸裸的杀意丝毫没有掩饰,一步步靠近着,而郭盛达身后的几个小太监也不敢往前。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第108章 杀了这个阉人! 这时候,吴惟忠身边的亲兵们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把杀气腾腾的吴惟忠拉住。 “大人,您可不能意气用事啊。” “那是天子的近侍,我们冒犯不得呀。” 亲兵们纷纷开口,劝阻着吴惟忠。 一见吴惟忠被拉住,刚刚还吓得哆嗦的郭盛达又恢复了刚刚盛气凌人的模样。 “咱家可是带了天子的旨意,你要是敢动我一指头,当心被抄家灭族!” “就你们这些腌臜不堪的丘八,杀敌打仗就是你们应该做的,像你这种不听话的白眼狼,怎么不就死在战场上呢?” “战死的都是些该死的东西……” 一听这句话,刚刚冷静下来的吴惟忠再一次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你这阉人再说一遍?” “是谁该死?” 吴惟忠的眼睛变得赤红,挣脱了几个亲兵的阻拦,只有一个亲兵眼疾手快,将吴惟忠的配刀夺了下来。 “战死沙场的将士,不是你这种阉人能够侮辱的。” “我们守卫着大明的边疆,绝不是因为想要守护你们这种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阉人的,因为你们不配!” “本朝太祖曾言,此曹止可供洒扫,给使令,非别有任用,毋令过多。 又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敕令诸司毋得与内官监文移往来。” “你胆敢僭越天子的权威,在这里作威作福?” 看到如此吓人的吴惟忠,郭盛达彻底慌了,“快快来人拦住他!快保护咱家。” 看着手中的缰绳,郭盛达这才反应过来,猛力的夹了一下马腹,又握紧了缰绳。 但这时候已经迟了,马头刚刚调转,就停了下来。 原来是吴惟忠强行拉住了马尾,战马无法前进而吃痛,扬起来马蹄嘶鸣不已。 而坐在马背上的郭盛达,因为身体失去平衡而一下子跌落下马。 “吴将军,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这次是咱家无理了,就有劳您高抬贵手,放过咱家一马吧。” 见没有逃跑的可能了,郭盛达就开始求饶起来。 “是我在刁难你吗? 你若是不提及那些阵亡的同袍,我倒不会那么生气。” “你侮辱了他们,侮辱了大明的英雄,你可知罪?” 吴惟忠冷冷的说道。 “咱家错了,咱家错了,咱家向他们磕头道歉……”郭盛达苦苦哀求着。 但吴惟忠不为所动,“晚了,已经晚了。” “那本将就送你上路,去当面给我那些战死沙场的弟兄们道歉吧。” 说完,吴惟忠一只手便把郭盛达拎了起来。 郭盛达感觉到了死亡在不断的逼近自己,已经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 一时间,骚臭味在不断的蔓延。 看着大小便已经失禁的郭盛达,吴惟忠的不屑更甚。 “就你这种东西,怎么配享受那锦衣玉食?” 随着吴惟忠手中的力气不断增加,郭盛达就逐渐感受到了窒息的痛苦。 所有人都被吴惟忠所震慑,特别是郭盛达身后的几个小太监,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候,副将捧着一个木盒匆匆赶到,就看到了吴惟忠拎着脸色青紫的郭盛达。 “大人住手!” 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副将从吴惟忠手里救下了郭盛达。 郭盛达猛烈的咳嗽起来,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大人怎么可以如此鲁莽!” 副将的声音里带着慌乱。 “此獠言辞不敬,辱及战死的兄弟,本将想为天子清理门户。” 吴惟忠看到副将赶来,知道今天是没有办法杀掉这个阉人了。 “这位公公就算是言辞再不敬,也毕竟代表着天子啊!要是被朝廷里那些文官知晓了,那肯定是要参您一本的。” 副将担忧不已。 “你要是真为我好,你就赶紧闪开,让我杀了这个阉人。” 吴惟忠的杀意丝毫不减。 “大人你已经不能一错再错了,现在还没有酿成大错,还有挽回的余地。” 副将的言语变得更焦急。 “罢了罢了,就让他宣完旨意赶紧滚吧。” 吴惟忠摆了摆手。 但是郭盛达现在哪还有心思过来宣圣旨? 他现在在两个小太阳的搀扶之下都站不住脚,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混沌之中。 副将转过头问道:“哪位公公能够代替一下郭公公宣旨?” 几个小太监都是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最后还是吴惟忠随手指了一个小太监说道:“就是你了。” 现在谁还敢惹这个煞星? 小太监自然不敢拒绝,颤颤巍巍的从郭盛达怀里掏出来圣旨,双手哆哆嗦嗦的将圣旨展开了。 第109章 求见戚继光,太监伺机报复! “山海路参将吴惟忠接旨。” 小太监展开了圣旨,倒是多了几分底气。 吴惟忠当即下拜,“臣吴惟忠问圣躬安。” “朕安。”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膺皇天洪眷,御极临民。 古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但有不服王命者,皆授其斧钺,为王吊民伐罪。” “国初设京营,隶属于大元帅府,后改五军都督府,以训练在京官军。 永乐间迁都,又于中都、大宁、山东、河南附近卫所摘拨官军,轮班上操,以内卫京师、外备征伐,名日三大营。 景泰三年,分为十营,成化三年,分十二团营。 正德六年,更为东西两官厅。 嘉靖二十九年,复三营制,名曰京营。” “然京营时至今日,废弛武备,腐朽不堪,岂可为天子之军? 卿以驭下严明、杀敌果决而闻名,朕思再三,擢卿山海路参将为提督神机营军务,望尔速速赴京,以正王师,钦此!” 前面文绉绉的话语,吴惟忠也并没有听懂。 他就只听懂了最后两句:擢卿山海路参将为提督神机营军务,望尔速速赴京。 从三品的山海路参将一步登天到从一品的神机营提督! 而且这神机营乃是天子脚下的亲卫,这等地位就算是边军也无法比拟。 “臣叩谢皇上天恩!” 吴惟忠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磕头道谢。 小太监读完圣旨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后衣襟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吴将军……”小太监怯生生的问道。 “嗯?” “小的们已经把旨意宣完了,可否让我们回到京城复命……” “既然如此,那本将就不留你们了。” 吴惟忠摆了摆手。 小太监们一听这话,如蒙大赦,搀扶着还有一些恍惚的郭盛达上了马。 副将见此连忙把手中的木盒就要送给小太监。 这小太监经历了刚刚的一幕,又怎么敢拿他们的东西? 见此,小太监连连摆手,“大人这是做什么? 这可是折煞我的了。” “这是给各位公公长途跋涉了一些辛苦费……”副将还劝道。 看着还神志不清的郭盛达,小太监们就感觉到真正的脊背发寒。 这个狠人竟然连天子派来的内侍都想动手杀掉,自己还不如没有他地位高,都是收了这份礼,那指不定小命都交代了。 所以小太监们的态度也都很坚决。 见这些小太监,不敢收这份礼,副将也只好苦笑一声,“那既然如此,就祝各位公公们一路顺风吧,路上可是要好好照看这位郭公公。”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说着小太监们就调转马头,躲避瘟神一样的就离开了山海路军营的驻地。 看着小太监们落荒而逃的样子,副将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大人您这次可是闯了大祸了。” “若是大人没有刚刚这一出,那天子这擢拔的旨意简直是喜从天降……” “从边军到执掌神机营,那简直是一步登天啊。 这个太监回去之后一定会说您的坏话,不知道这份旨意还能不能作数了。” 看着副将愁眉苦脸的样子,吴惟忠倒是没有这么在意。 “本将只不过是打了一个小小的太监罢了,难道皇上还能要我的命不成? 无非就是贬谪我的官职,大不了我就去戚大帅那边当个亲兵也是好的。” “既然皇上已经有旨意下来了,那本将必须得先去跟戚大帅汇报一下。” 看着营门外拴了几匹斥候骑的马,吴惟忠翻身上马,高高的扬起鞭子,一骑绝尘而去。 副将和几个亲兵急忙也都骑上了马,去追赶着吴惟忠的身影。 蓟镇,三屯营,总兵驻地。 “劳烦通禀一声,我要面见戚大帅。” 下了马的吴惟忠快步走到了营门口。 看守中军大帐的亲兵自然是认识吴惟忠,“吴将军,大帅有言,若是将军前来不必通禀,直接进大帐即可。” 吴惟忠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做停留。 “末将参见大帅!” 吴惟忠掀开中军大帐的门帘,便恭敬地行礼。 还在看着朝廷邸报的戚继光听到了声音,这才放下书,抬起头来。 “是汝城来了? 快坐吧。” “这平日听闻你在山海关练兵,也不见你时时来见我,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肯定有什么事来找我。” 戚继光笑眯眯的说道。 吴惟忠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什么都瞒不过大帅您的眼睛。” “末将前来确实是有事情要跟禀告大帅。” 戚继光正色道:“出了什么事情赶紧说,别在这里磨磨唧唧的。” “末将刚刚接到了朝廷的旨意,皇上说要调我入京,提督神机营军务。” “什么?” 戚继光当即拍案而起。 “提督神机营军务,那可是从一品的武官!” 戚继光高兴的在中军大帐里走来走去,“汝城啊,你这可是得到了天子的赏识,一步登天啊。” 吴惟忠欲言又止,看着如此兴奋的戚继光,他也不好说刚刚差点把来传旨的太监给掐死。 “等你入京之后听候皇上的旨意,等觐见完皇上之后,你立即带着本将的礼物去拜访张相爷。” 戚继光已经开始为吴惟忠进京做了筹划了。 “皇上整顿京营之事,我近日看邸报,也是略有耳闻。 所以等你上任,神机营提督之后切不可心慈手软,对那些不法的勋贵还有尸餐素位的军官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只要张相爷一日不离京,那么他就是我们的定海神针,就没有任何人敢无端的挑衅你。” 越说戚继光越兴奋,在中军大帐再度走了几步之后,又快步回到了书桌旁。 展开了一张空白的纸,提笔便开始笔走龙蛇。 一边写着信,戚继光一边又在叮嘱着,“你去拜访张相爷的时候,一定要带着这封信。” “大帅……”吴惟忠见此更加的不好意思。 戚继光抬起头来,瞪了吴惟忠一眼,“还有什么事赶紧说。” 吴惟忠支支吾吾的说道:“那来传旨的太监好不懂事,在末将面前耀武扬威,而且公然索贿……” 这时候戚继光信也不写了,就盯着吴惟忠问道:“然后呢?” “公然索贿我就忍了,但是他竟然辱骂我们战死沙场,保卫大明的兄弟!这让我如何来忍,所以我就把那传旨太监从马上拽了下来……”吴惟忠唯唯诺诺的说道。 “然后呢。” “然后末将就揪着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看着戚继光冰寒的眼神,吴惟忠心里发颤。 “所以你就将他杀了?” “没有……就再末将快要将他掐死的时候,副将赶来阻止了我……” 一听前来传旨的太监没有性命危险,戚继光才重新松了口气。 “你啊你啊,本将一直以为你都是那种成熟稳重之人,怎么突然发起怒来,什么后果都不管,你知道那来传旨的太监是何身份? 你知道这些宦官太监是最能够记仇与报复的吗?” 戚继光恨铁不成钢的训斥着吴惟忠。 吴惟忠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戚继光的训斥。 “罢了罢了,只能是先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圣天子在朝,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来为难你,若是真有责罚下来,本将就替你担着就是。” 戚继光摇了摇头。 “谢大帅!” 吴惟忠再度单膝下跪。 “好了好了,本将怎么受得起提督大人的行礼?” 戚继光冷哼道。 “末将对大帅的忠心日月可鉴!” 吴惟忠肃声道。 “就莫说做神机营提督,就算是做了总督,末将也同样是大帅的麾下!” 另一边,远离了山海关的一行宦官脚步已经放缓了。 郭盛达这时候才悠悠转醒,“将军,将军……咱家错了,莫要杀我……” 几个小太监看到。 往日不可一世的司礼监随堂太监,竟然像丧家之犬一样被吓得惶惶忽忽,都是开始掩嘴失笑。 在看清楚四周的环境之后,郭盛达向旁边的宦官问道:“现在这是在哪里?” 小太监恭恭敬敬的回答道:“郭公公,咱们这是在回京城的路上。” “那圣旨呢,圣旨宣了没有?” 郭盛达急切的问道。 他此次出行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宣读圣旨,若是这个任务都没有完成,那他回司礼监就不仅仅是挨板子的责罚了。 “回公公的话,当时吴将军指定了小的来宣读……”小太监怯生生的回答道。 “那就好。” 郭盛达松了口气,随即又恶狠狠的说道:“这个不知好歹的武将,竟然敢如此折辱咱家,还想取咱家的性命,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此仇不报,我郭盛达誓不为人!” 乾清宫。 朱翊镠放下手中的尉缭子,只觉得武经七书里面的兵法确实是深奥。 虽然兵法确实是晦涩难懂,但是其中的精神都是不变的。 “自古至今,战则乱,乱则伤民。 伤民,最怕的是伤民心。 俗话说,得民心者可得天下。 民心的向背,可以决定一个国家的战争与和平。” 第110章 文华殿传张居正 历史不会重复,却有可能重演。 牢记历史经验,牢记历史教训,牢记历史警示,因为历史的教训是对现在和未来最好的启迪。 一念至此,朱翊镠想到了二百余年灭国的大明:一个泱泱天朝上国从当初的恢弘建国恢复华夏衣冠、气势逼人、一统天下走到最终的风雨飘摇、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不会的,煤山的那颗歪脖子树的悲剧一定不会重演。 朱翊镠所走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要平衡朝堂,要不引起反抗,要处决贪官污吏,要处置勋贵权贵,要拿捏好分寸。 都说明代皇帝制度是君主专制的顶峰,但是其文官集团的势力甚至都可以集体联合起来对抗皇帝。 万历皇帝是个聪明的人,但是对于这种文官集团联合的反抗,他也是无能为力,只能选择懒政怠政不配合作为自己的反击。 自己也想像书中那种穿越的主角一样,登基之后立马杀掉一批又一批敢反对自己的人。 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官场之上关系盘根错节,有时候在某件事反对皇帝,那并不表示自己是一个能臣干吏。 一味的杀戮和贬谪只会引起巨大的恐慌,就如武宗一般,正值壮年最后也是死的不明不白。 而明世宗居住深宫之时,也差点被宫女勒死。 所以说做皇帝其实也是个危险职业。 想到这里,朱翊镠想起了张居正。 自从对张居正的六省总督的任命下来之后,张居正就仿佛销声匿迹了一般,在京城这个巨大的漩涡之中并没有浮现出他的身影。 “高兴安,元辅张先生近日都在府邸中做些什么?” 朱翊镠出言问道。 “启禀万岁,张老先生这两个月有鱼都是在伏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基本上都是在其书房度过,奴才也不知道张老先生在书房里做些什么。” 高兴安回答道。 听到了高兴安的回答,朱翊镠微微颔首。 不世出的救时宰相张居正,不能像历史上一般在明年去世。 “来人,宣张先生入文华殿。” 高兴安领命而去。 去请内阁首辅大学士、六省总督,派一个东厂提督太监才刚刚配的上其地位,也能表达朱翊镠对其礼遇与重视。 …… 朱翊镠下了龙辇便缓缓走进了文华殿。 往常他也是时常会来文华殿召见大臣,可这一次总感觉心境有一些不一样了。 “万岁爷,张老先生已经在殿外等候觐见了。” 小黄门躬身走进来,毕恭毕敬的说道。 这时候朱翊镠才刚刚登完丹陛,走到了御座之前。 朱翊镠衮袍长袖一挥,坐到御座上挺直了腰背。 “请张先生进来吧。” “臣张居正参见皇上,吾皇万福金安。” 张居正身上穿的大红蟒袍还像往日一样,没有一点褶皱。 “张先生不必多礼。” “谢皇上。” 君臣见完礼之后,朱翊镠转过头对着小内侍吩咐道:“赶紧为张先生赐座。” 张居正也不推辞,毕竟这种事情已经是屡见不鲜了。 “敢问皇上此时召见老臣入宫,可是有什么圣意?” 张居正抬起头问道。 比起几个月之前的张居正,现在的他脸色明显红润了不少,刚刚走进文华店的脚步也是十分沉稳有力。 当初,朱翊镠派宦官送药材的时候,就已经下了令,勒令宦官必须看完张居正用完这些补药才能复命。 千年野山参,千年何首乌,百年灵芝,冬虫夏草……朱翊镠都快要把皇宫的宝库都要搬空了。 5天送一次小补品,7天送一次大补品。 就连一向倾慕和信任张居正的李太后,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好在是有一定成效的。 万历十年,因为积劳成疾而去世的张居正,仅仅也才五十多岁。 朱翊镠送了这么多珍贵的药材给张居正,也并不求真的能够逆天改命,但是。 哪怕是让张居正再多活一天,多活一个月,自己这些东西就花的值了。 “元辅,朕传你来文华殿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下如何用人?” 朱翊镠一脸正色的问道。 思考了没有多久的张居正缓缓开口。 “具体看哪些人具有政治才能,这个需要一段时间来判断,但是臣以为有一点可以确定,清流不可用。” 宁为循吏,不做清流。 这是张居正自己的处世之道,同样也是他的的用人之道。 在张居正从官的三十多年里,接触过无数形形色色的官僚。 所以,他把官员分为了几类:第一类便是道德败坏且没有什么能力的贪官污吏,这些人是地地道道的鱼肉百姓的害虫。 第111章 万岁,郭公公求见 第二类就是品格高洁,自诩忠君爱民的清流派。 但是这些人往往是沽名钧誉,抱残守缺,做事不肯变通。 宦海沉浮之后留个清官的美誉,但是却是做不成几件实事造福国家和百姓。 第三类就是做事不拘形势、不拘小节的循吏,他们懂得变通,力求把事情做成。 张居正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引得朱翊镠频频点头。 “臣以为这第一类人要去除,第二类人做科道官员尚可。 若是想让国家兴盛,那就必须要选用第三类人,那就是循吏。” “撇开无能的贪官污吏不谈,清流重在做人,循吏重在做事。 但是如果只讲做人而不会做事,那只能是一个庸吏,反过来能办成事却不洁身自好的就是贪官。” 张居正沉声说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 其实对于张居正自己,就是循吏和清流的结合。 虽然说张居正也免不了接收什么冰敬炭敬,以及官员们对他的阿谀奉承,但是其一心为国的高洁品性也不容抹杀。 这正是他的伟大之处。 万历六年,辽东总兵李成梁向朝廷上报了长定堡大捷。 此时正是朱翊钧大婚的前夕,皇帝和太后都认为这是吉兆。 于是,万历皇帝决定开坛祭祖,赏赐百官。 除了给李成梁和张学颜加官进爵外,驻守辽东的中大小官员也被擢拔,各部衙门也都获得了赏赐,这是朱翊钧自从执掌神器以来,第一次这么大规模的赏赐群臣。 但事实上这场大捷也只不过是辽东副总兵杀良冒功的结果罢了。 张居正在中枢一手遮天,辽东地方偏僻又都是张居正的亲信,即使有丑闻,也可以轻松的掩盖过去。 但是张居正还是说了吏部尚书王国光揭穿辽东大捷的丑闻。 丑闻一方面使万历皇帝和两宫太后蒙羞,另一方面还打击了自己的亲信李成梁和张学颜,但是张居正没有因为眼前的利益而出卖自己的灵魂。 读书人正是有了这样的操守,才显得品格格外的伟大。 张居正忘不掉在他年少之时曾经读过的横渠四句: 为天地正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并不是要打造一个以自己为党魁的政党集团,他只是想任用自己的星星,才能更好的推进改革。 这等祸乱朝纲,目无法度的事情他无法容忍。 心思百转的朱翊镠怔怔出了神。 “万岁,万岁……”一旁的小内侍轻声呼唤着朱翊镠。 朱翊镠这才回过神来,“刚刚朕有些走神了。” “老臣听说,皇上把山海路参将吴惟忠调入京城了?” 张居正主动开口问道。 “朕觉得整顿京营已经刻不容缓了……”朱翊镠道。 “恐怕皇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张居正饱含深意的望着朱翊镠。 “什么都瞒不过元辅。” 朱翊镠笑着说道。 “皇上的意思,老臣可以猜个七七八八,也并无异议。 虽然臣与御马监掌印太监冯保为好友,但是这件事,确实不应该让他来插手……”张居正面色凝重的说道。 “有御马掌印太监在,那必将会对将领进行掣肘,皇上亲自统御,当以皇上为唯一的权威。” 不愧是朕的偶像,张居正是真的能朕在想什么! “下个月元辅就要动身去江南了,可是要带着家眷一同前去?” 朱翊镠体贴的问道。 谁知道张居正竟然摇了摇头,“臣多谢皇上体贴,但是此一去江南,又不会是数年,最多两年臣给会皇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这两个月来,臣在书房整日研究江南的各地情况,已经将各地的风物人情、官员吏员熟记于心了。” 不愧是朕的偶像……朱翊镠!你是九五之尊,你要克制,你不能搞这些个人崇拜啊! 收敛了自己的几分情绪,朱翊镠道:“差不多是到了用膳的时辰了,元辅便不要走了与朕一同用午膳,朕还有很多问题想要向张先生求教。” 张居正点了点头,“谢陛下恩荣。” 就在御膳房太监送食盒入文华殿的时候,在文华殿外执手的小黄门又匆匆走进了殿中。 “启禀万岁爷,司礼监随堂太监郭盛达求见。” “郭盛达? 司礼监还有这号人物?” 朱翊镠偏头向陈矩问道。 陈矩轻声说道:“回禀万岁,这郭盛达确实是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前几日他主动请缨去山海关向吴惟忠将军宣旨。” 朱翊镠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悦:“他还能有什么事?” 第112章 天子审案 东汉的党锢之祸,唐朝的甘露之变,明朝的王振、刘瑾、魏忠贤之乱,让朱翊镠实在对这些宦官没有什么好感。 “就让他进来吧,朕倒是要看看这小小的司礼监随堂太监能有什么事情。” 原本已经准备起身走下丹陛的朱翊镠,又重新坐回了御座上。 没过一会儿,郭盛达就迈着小碎步走进了大殿。 “奴才郭盛达叩见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盛达纳头就拜。 “有什么事情。” 朱翊镠的语气平淡。 郭盛达带着哭腔,不断的朝着朱翊镠磕头,“万岁爷,你可要给奴才做主啊……” 见朱翊镠没有回话,郭盛达又自顾自的哭诉道:“万岁爷,奴才差点就见不到您了……那山海路参将吴惟忠肆意欺侮奴才,一言不合就要拿刀砍死奴才……被他身旁的侍卫给把刀夺下来之后,他不依不饶的又掐着奴才的脖子,奴才差点被活活掐死。” 这一番话是说的委屈至极,涕泪横流。 “万岁爷,这不是他得罪了奴才,而是不把您放在眼里呀!奴才虽然是身份低贱之人,但是为宣旨的使者,那也是代表您的权威。” “这等武夫,竟然敢不把您放在眼里,实在是其心可诛!” 朱翊镠素来知道这些宦官往往是以权谋私,嚣张跋扈。 而山海路参将吴惟忠为人敦厚,怎么会行这种事情? 张居正也没有作声,皱着眉头听着郭盛达的哭诉。 朱翊镠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表态,“好了,你说的朕已经知道了。 先退下吧,朕和张先生还有一些话要说。” 郭盛达有些不甘心,抬起头来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感受到了震慑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深吸一口气之后,郭盛达起身轻声道:“奴才告退。” 等到郭盛达走出文华殿后,张居正开口道:“启禀皇上,吴惟忠此人,臣略有耳闻。 其人出身义乌,跟随戚继光在浙江福建等地抗击倭寇,辗转多年,数有战功。 戚继光曾评价此人老成持重,能断善谋,为人宽厚,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望皇上明鉴。” 朱翊镠不置可否,“朕知道了。” 看到如此风轻云淡的朱翊镠,张居正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陈矩,去把那几个随行的小太监全都叫到文华殿外,朕要一个一个的询问。” 朱翊镠吩咐道。 “皇上,这些小太监受刚刚的那位司礼监随堂太监的钳制,恐怕也说不出什么事情吧。” 张居正道,“欺上瞒下者,不仅仅只是胥吏。” “皇上不如等到吴惟忠入京之后,让他与刚刚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当面对质,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即可一清二楚。” “等到了吴惟忠入京,怕是黄花菜都凉了,要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朕自有章程。” 听到天子如此说话,张居正也不好再开口,就静候在一边,看看天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小太监们都战战兢兢的排成一列,等待着天子的召见。 “万岁爷旨意,一个个进殿问话。” 小黄门走出来,大声的说道。 “你,赶紧进殿吧。” 小黄门指着第一个小太监说道。 小太监一听这话顿时身体如筛糠一样颤抖,晃晃悠悠的迈步走进了文华殿,感觉到来自丹陛之上天子的注视,小太监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奴才叩见万岁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太监行完礼之后,却是迟迟听不到朱翊镠的回应。 这一盏茶的功夫在小太监感觉,是无比的漫长。 终于来自丹陛之上,一道年轻却带着威严的声音传了下来:“你进宫已经有多久了?” 小太监听到天子问话,急忙回答道:“回禀万岁爷的话,奴才进宫已经有两年多了。” “嗯,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朱翊镠再度开口。 在听到传召他们的时候,这些小太监们心里还想着这次召见八成是需要问关于郭公公的事情。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这件事情能混过关比较好,天子也可能不会注意到这种小事情,而一个司礼监随堂太监对他们而言已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了,郭盛达动动手指能将自己的几个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了。 县官不如现管。 听到天子如此没有由头的问话,小太监心里也是诧异极了。 这就开始了,已经结束了? 小太监一头雾水的走出了宫门。 另外几个小太监赶紧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刚刚进去这么久,万岁爷问你什么了?” 小太监有些发懵,“万岁爷就问我进宫有几年了。” “还有呢?” “万岁爷就问了这一个问题啊。” “怎么可能,你去这么久,万岁爷就问了你这么一个问题?” 几个小太监看着他怀疑不已。 小太监还想辩解着什么,却是无力辩驳,“没有啊,真的就是一个,你们要相信我啊……” 这个时候,小黄门催促道:“你们几个别在宫外磨叽了,赶紧的,下一个!” 另一个小太监也是心情忐忑的走近了大殿。 还没等小太监行礼,朱翊镠就猛然拍了一下御座,“大胆!你可是知罪?” 小太监哪里经过这种阵仗? 顿时就是磕头如捣蒜,“万岁爷请您明鉴,奴才不知道何罪之有……” 朱翊镠冷哼一声,“刚刚进来的那个小太监,把你们的事情都已经交待的得一清二楚了,你难道还要做郭盛达的同党?” “既然如此,那就拖下去杖责八十!” 被虎背熊腰的锦衣卫打上八十棍,什么人能挨得住? 就是大罗金仙挨上这些棍子也得当场送命。 文华殿门口的两个大汉将军闻讯而动,这可吓坏了小太监。 “万岁爷明鉴啊,这都是郭盛达他要索贿,都是他公然辱骂这些战死沙场的将士和吴将军……我们这些就是他的随从,就是打杂了罢了,跟我们这些小太监可没有什么关系,奴才可不是他的同党啊……” 张居正愕然,朱翊镠轻笑。 “张先生,您看现在不就解决了问题吗?” 张居正苦笑道:“皇上圣聪至此,臣望尘莫及。” 朱翊镠再度起身,“传朕旨意,司礼监随堂太监郭盛达假借传旨之机,公然索贿,侮辱朝廷命官及大明英烈。 更有甚者,恶人先告状,企图蒙蔽朕意。” “此獠祸乱宫闱,扰乱外廷,罪大恶极!将其押入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杖责五十,革其职位,抄家充军!朕皇祖世宗皇帝御极四十五年,驭下极严,未有祸乱内廷者。 晓谕内官之臣,凡跋扈者,索贿者,擅威福者,僭越权势者,无论其地位,统统重责!” 此言一出,高兴安、陈矩等内侍无不躬身称喏。 …… 御马监校场。 是日,惠风和畅,旌旗蔽空。 数万的军士都军容齐整的侯立着。 今天便是朱翊镠检阅新宇军的日子。 由于吴惟忠还在路上,但调过来的新宇军参将刘綎已经上任了。 短短的四天时间,刘綎便一丝不苟的贯彻着朱翊镠下达的底层将领自选的原则主持了伍长,什长,把总等武官的选拔。 御马监太监冯保与新宇军参将刘綎一前一后的等待在御马监校场口,而一众武官们也都是翘首以盼天子的驾临。 终于,一匹高大的白色骏马首先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坐在战马上的一人,身穿黄金锁子甲,暗金色头盔下的双眸透漏着坚定和锐利,身后的深红色披风被风吹了起来。 正是大明天启皇帝朱翊镠。 饶是刘綎已经面过圣,一见此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英武俊美的男子,宛如天神下凡一般。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保和刘綎等人纷纷跪地高呼道。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行完礼后,一个军士挥舞着令旗。 伴随着炮响与鼓响,朱翊镠在新宇军参将刘綎的引导之下来到了御马监校场。 “天子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子万岁,大明万胜!” 数万披着铠甲的新宇军将士齐齐单膝下跪,高声齐呼。 朱翊镠见此赞赏的点了点头:刚刚成军一个月的新宇军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难得了。 走近点将台,东厂提督高兴安,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御马监掌印太监冯保,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和新宇军参将刘綎等人东西序立。 而数万的将士都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看着天子一步步登上检阅台。 他们所听说的皇帝是身材小长着胡须的糊涂老头儿,而从未见过如此英武不凡的天子。 朱翊镠独身立于点将台上,身后的披风已经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俯瞰四方之下,皆是新宇军将士敬畏的目光。 “诸位平身!” 在大汉将军不断的传递之下,众将士只觉得天音滚滚在耳边回荡。 又是三声炮响后,新宇军将士叩头结束,又是齐齐站立起来,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第113章 工部又来要银子了! “战场上的厮杀,是残酷的,是无情的。” 朱翊镠缓缓开口。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一旦踏上战场,你们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 “穿上这身铠甲,就该对得起身上的这份责任。 朕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是孑然一身的,也有些人是父母健在儿女双全的。” “但是,朕要说的是,既然你们选择了从军这条路,出现在这里,那么你们的身后就不再只有你们自己。” 朱翊镠的语气逐渐慷慨激昂起来。 “你们的身后,是你们的亲人,是你们的族人,是生你们养你们的故乡山河。 朕告诉你们,宁可做一个视死如归、名留青史的亡人,也不要做一个缩头乌龟、臭名远扬的逃兵。” 校场的新宇军将士们都静静的聆听着。 “昔日我朝太祖,逐鹿中原,扫平群雄,荡平北虏,恢复我华夏衣冠。 敌人闻之,无不闻风丧胆,这才得以建国。” “死亡没有什么好怕的,保卫大明就是你们的信仰!我们一定要誓死捍卫大明。 让那些敌人对我们畏惧不已,见识见识我们的无敌之姿,不辜负百姓对我们的期望。 回答朕,你们,做得到吗?” 朱翊镠的目光扫视着数万的新宇军将士高声问道。 “能!能!能!” 新宇军将士的眼里都充满着狂热。 “你们将成为朕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升官发财,封妻荫子,裂土封侯……朕都能给你们!” “但是朕对你们的要求就是,听朕指挥,战无不胜!” 朱翊镠沉声道。 功名利禄这一张大饼,没有人能够拒绝。 连同冯保,徐渭,刘綎几人,眼中都是浓浓的野心。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这一次校阅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项目,毕竟新宇军也只有短短的一个多月,所训练的只有队列营地纪律等等。 虽然碎发枪已经放到了新宇军的库房里,但是等到真正开始训练,还是需要有着充足领兵经验和训练经验的吴惟忠来负责。 毕竟当世除了李成梁的辽东铁骑,就没有人能比戚家军更懂火器了。 回到乾清宫的朱翊镠换下了黄金铠甲,内衬都已经湿透了。 “这一趟出去倒是没做什么身上就已经湿透了。” 朱翊镠摇了摇头。 “万岁,您这身铠甲都有个十几斤了,能不累吗。” 陈矩道。 “倒是也不用这么安慰朕,朕也是觉得应该加强锻炼了。” 朱翊镠摆了摆手。 “万岁爷,辽东军报八百里加急!” 小黄门匆匆走进乾清宫。 一听这话,朱翊镠立即就换上了冕袍,大步往外殿走去,“这辽东又出什么事情了?” 有李成梁镇守的辽东,现在还能翻得起什么浪花来吗? 带着疑惑,朱翊镠三步并两步的走上丹陛,在御座上坐了下来。 “宣!” 军士快步入殿,“卑职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辽中又有何战事? 速速报来。” 朱翊镠开口问道。 “臣李成梁谨奏:本月十九日,臣闻土蛮部的卜言台周联合黑石炭,大、小委正等聚兵一处,图谋广宁。 为歼敌于外,不伤百姓一人,臣星夜出大宁堡,御敌于袄郎兔。” “此战杀敌四千,得以斩首者三百余。” 军士跪地,展开奏报大声读道。 果然是朕的辽东王,果然啊,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 “朕知道了,把这份周报送到兵部去吧,兵部自然会有封赏的札子到朕这里来。” 报奏报的军士刚刚走,工部尚书曾省吾又接着求见。 “宣。” 朱翊镠揉了揉眉头,这个曾省吾的求见让自己有了一种不太愉快的预感。 这个老爷子不会又是来跟自己要钱的吧? “臣曾省吾叩见皇上,吾皇万福金安。” 曾省吾行礼道。 “爱卿平身。” “谢皇上。” 然后大殿中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曾省吾等着天子问话,而朱翊镠也不想率先开口,陷入被动。 最终还是曾省吾忍不住开口,“启禀皇上,自元月以来,工部营造燧发枪七万余支尽数交付九边重镇。” 朱翊镠道:“爱卿劳苦功高。” “皇上,这御马监掌印太监冯保拿着您的手谕取走了几万套铠甲……”曾省吾欲言又止。 “阿巴阿巴阿巴……”朱翊镠一听就听出了曾省吾的言外之意:拿了这么多东西,皇上你得给钱啊。 曾省吾自然是不懂什么是阿巴阿巴,见皇上没有正面回答,只能用硬着头皮开口说道:“皇上,您这让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去走了,这原本要拨付给兵部的铠甲,这样臣可没法交差啊。” “另外我工部营造燧发枪所需要的燧石,也是存量不多了……” 朱翊镠有些肉痛,“没了银子你去找户部要呀!来找朕算什么本事。” “皇上……您当初可是说好的,这银子您的内承运库和户部共同承担的。 另外这盔甲的亏空,不找皇上,那臣这个工部尚书是真的是做不下去了。” 曾省吾哭丧着脸说道。 “好了好了,别跟朕在这里装可怜。” 朱翊镠感觉左边的胸口隐隐作痛,“那再拨给工部五十万两银子。” 见曾省吾还要讨价还价,朱翊镠摆了摆手开始赶人,“爱卿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先回衙门办事吧,朕已经乏了,需要休息。” 赶走了前来要银子的曾省吾,朱翊镠开始坐在御座上思考怎么才能在不损害百姓利益的情况下,收集一批银子出来。 毕竟还有一支不在兵部备案的新宇军要养着,光是新宇军的基本军饷和餐食,一个月就是几十万两白银。 这么多的人训练火器所需要的火药,也自然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大明的商税,征收的不是很严格啊。” 朱翊镠摸了摸下巴心里想道。 由于明代初年的商业并不发达,而且多被朝廷所垄断,所以其商税并不是占财政收入的大部。 明代的商税主要包括市税、关税和舶税三种。 但是关于京城所在的商税,却是收的不多。 无他,达官贵人满地走,哪个不是盛气凌人、目空无人的主儿? 想从他们手里征收商税的银子,简直是太为难户部的吏员了。 …… 倭国,京都,本能寺。 织田信长满脸阴翳的坐与房中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武士推门而入,恭敬的行礼道:“启禀家主大人,丹羽长秀将军回来了。” “让他进来。” 织田信长淡淡的说道。 “嗨!” 武士回应道。 没过一会儿,丹羽长秀快步走到了织田信长的面前,躬身拜道:“启禀大将军,高野山已经按照大将军的命令平定。” “所有持武器的僧兵全部严刑拷打,碟刑处死!” “方丈主持之流,全部投入空竹阵,施以穿刺之行刑!” “其他小沙弥尽行烹杀!国人众,绑起来与山里佛寺一起,浇上桐油,全部烧死!” 织田信长闻言,起身来到了丹羽长秀的面前,拍着他的肩膀,一脸欣慰的说道:“丹羽君,这次干的不错。” “大将军,我们下一步该如何来做? 我认为应该将消息传出去,让他们知道与大将军您作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样他们才不会想着与大将军作对。” 丹羽长秀询问道。 织田信长闻言微微颔首道:“不错。” 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心腹,一脸肃然道:“将这个消息录入公文,传给所有倭国的大名。” “嗨!” 心腹闻言,急忙转身离开了本能寺。 “好了,你先下去吧,这些日子好好休息一下吧。” 织田信长继续说道。 “嗨!” 丹羽长秀回应道。 就在丹羽长秀转身之时,织田信长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传令柴羽秀吉,告诉他时机已经到了,命其带着手下所有武士作为先锋,从神奈川出发渡海进攻朝鲜。” “我倒要看看朝鲜究竟还能不能抵挡住我倭国的进攻。” 说着,织田信长眼中不禁露出了一丝凶狠。 丹羽长秀闻言,急忙回应道:“嗨!” 倭国一处大营之中。 柴羽秀吉看着正在训练的倭国武士,只见倭国士兵整齐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气势震天,一时间喊的柴羽秀吉也有些热血沸腾。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出征,已经厉兵秣马很久了。” 柴羽秀吉一脸感慨道。 就在这时,一武士来到了柴羽秀吉的面前,躬身拜道:“启禀将军,织田信长大将军那边有命令传来,传令的武士已经到了大营之中了。” 柴羽秀吉闻言,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随即开口道:“快,快带他过来。” “嗨!” 武士肃然回应道。 没过一会,织田信长的心腹丹羽长秀来到了柴羽秀吉的面前,恭敬的行礼道:“秀吉将军。” “大将军有什么命令? 快说一说。” 柴羽秀吉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 “大将军命你率领将军的部下即刻出征,从神奈川出发,进攻朝鲜!” 丹羽长秀开口道。 柴羽秀吉神情振奋道:“好啊!” 第114章 商税条例! 随即,柴羽秀吉看向了一旁的武士,“传本将命令,全军紧急集合。” “嗨!” 没过一会儿,整个大营之中的武士都是集合在了一起,看着下面整齐划一的武士。 柴羽秀吉豪气万千的说道:“武士们,我们厉兵秣马良久,现在振奋的消息来了。” “大将军命我等作为先锋,从神奈川杀向朝鲜,势必攻破朝鲜!” “朝鲜国乃是弹丸之地,区区弱国也敢忤逆我们大倭国的权威,挑衅织田信长大人的威严。” “各位,你们能够容忍吗?” 柴羽秀吉消瘦的脸庞上,眼神锐利的扫过每一个武士。 “杀!杀!杀!” 柴羽秀吉的麾下武士举起手中的武士刀高呼道。 “朝鲜国虽然弱小,但是也是拥有数之不尽美女与财富。” “羔羊怎么能够守得住繁盛的森林? 只有最勇猛的豺狼才能成为森林的主人!” “夺下朝鲜,占领明国,我们的大倭国就会成为这天下最强大的国家!等到织田信长大人统一了朝鲜与明国,诸位都是载入史册的倭国大功臣。” 柴羽秀吉说出来的话,挑动着每一个武士的心神。 “好,诸位上船,大军出征!” 柴羽秀吉高昂的声音再次响起。 众人闻言,有序的朝着安宅船走去。 安宅船是织田信长时代使用的最大的战船。 长度可以达到五十米,宽能达到十米,可以搭载数百人,上层的建筑也最为高大,在主建筑之上还有天守。 安宅船有一层封闭的上层建筑,个别巨型的也有两层的,为了布置橹的需要,上层建筑宽度大于船体。 安宅船根据大小不同配置几十至上百枝橹,有将近二百名的桨手。 而且这一层也是布置主要功能舱室的地方,并且如果这艘船装备国崩的话,就会放在这一层。 由于铸造国崩的技术对于倭国来说,难度还是很大,因此装备国崩的数量还是很少的。 这一层的护板是可以放倒的,如果进行跳帮作战,护板可以作为跳板使用,这也是倭国武士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作战方式。 登上安宅船天守的柴羽秀吉野心勃勃的望着海面,一艘艘庞然大物隐天蔽日。 此时,一旁的黑田孝高赞叹道:“多么壮阔的景象啊。 此次大军出征,主公必定会扬名立万。” 柴羽秀吉矜持的点了点头,“就是这些安宅船,虽然体型巨大,但毕竟都是木头制造的,并没有特别坚固。” “就是这些战船都拥有了铁甲,那我们大倭国的水军实力必能更上一层楼。” 黑田孝高沉思良久,但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主公的想法虽然是十分的巧妙,但是这些战船披上了铁甲恐怕是不容易浮起来,等到这次战争结束,在下就去召倭国有名的工匠起来研究这铁甲战船如何建造。” 闻言,柴羽秀吉点了点头,“那些金发碧眼像是野兽一般的佛郎机人的战船,就是披着铁甲的。” “这些蛮夷野兽能够制造出来,我们大和也肯定可以。” 柴羽秀吉野心勃勃的说道。 柴羽秀吉身上磅礴的自信,也感染了他身后的几个亲信们。 …… 此时的文华殿鸦雀无声。 “天下之利,其多数在商,为农者百姓则多苦矣。 国朝之初,重农而抑商,故商旅不得行,取其税率为三十税一。” “各祖宗临朝理政,励精图治,得以大治。 故商人行走天下,追逐财物。 然朝廷对其久不限制,赋税之流,徭役之苦,尽在农人,则商人多安逸。” 朱翊镠挥笔写着,旁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安安静静的垂首而立。 “若想天下长治久安,则贫富之差不宜悬殊。” “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此非朕所愿意见之情。” “自今日起,其关税如常。 交纳关税者,无须纳商税。 坐商者,以二十税一。 凡经营商铺、酒楼、旅店者,无论其是否有功名,皆需交纳商税,任何人不可为之例外。” 百分之五的税率应该算是很低了,按照之前的税率,只有比这个更高的,没有比这个更低的。 对那些按时缴纳商税的商户,这算是一个福音。 但是对那些逃避商税执意抗税的人,倒是一个坏消息了。 朱翊镠也没打算一下子把羊毛薅完,毕竟天下商人商户的规模十分的庞大,就算是二十税一也已经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了。 “另外,户部新建商税清吏司,掌商税关税事宜。 以户部右侍郎专掌,设郎中十五名,主事三十名,分驻两京一十三道。” 朱翊镠又写了道条子。 第115章 臣区区不敢奉诏! 户部原本有浙江、湖广、江西、陕西、广东、山东、福建、河南、山西、四川、广西、贵州、云南十三个清吏司。 各司设一名郎中,秩正五品;一名员外郎,秩从五品;两名主事,秩正六品。 陈矩接过天子的手谕,只觉得重若万钧。 “把朕的这份手谕送到内阁去。” 这个商税条例一旦颁布下去,那损害的又是全天下豪门富商的利益。 当他们拥有了无数的金银财宝的时候,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拥有着无数的资源。 “快去吧。” 朱翊镠催促道。 陈矩丝毫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就捧着手谕走出了文华殿。 内阁。 张四维刚刚迈步要送陈矩出门,就被陈矩坚决阻止了。 “张老先生还请留步,这使不得。” 本来陈矩就是谦和的性子,而且自己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自然是比不得内阁次辅的身份尊贵。 这若是传出去自己在那内阁作威作福,那司礼监随堂太监郭盛达的下场就在等着自己。 天子处理郭盛达的旨意下来之后,内廷的宦官们都是有些胆战心惊。 这个后果,不是他们能够承受的。 “天子插手朝廷政务可是越来越频繁了。” 张四维喟叹道。 这是一个很矛盾的心理,当嘉靖皇帝几十年不视朝的时候,群臣们倒是希望嘉靖皇帝能够天天上朝,亲自处理政务。 而当皇帝开始插手处理政务的时候,原本负责天下政务的内阁以及六部尚书,反倒是觉得天子应当垂拱而治,不应该插手朝廷具体事务。 “这商税实行的办法若是公布下去,那么天下皆会哗然不已。” 张四维想着,又展开了一本新札子,逐字逐句的写着。 “商税兹事体大,臣区区不敢奉诏,望明日朝会与同僚共商交付圣裁。” 手谕被退回来,这也是朱翊镠意料之中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明日朝会交付文武百官同议。” …… 三声净鞭响起,文武百官分站两列,依次踏过金水桥,走到皇极殿门口候旨。 明代的常朝分为临殿和临门,春末还有些寒意,朱翊镠也不愿意坐在冷风里被吹得瑟瑟发抖,这自然有损天子的威严。 “皇上驾到!” 听到这一声通报,文武百官鱼贯走进皇极殿中,齐齐行礼。 “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福金安。” “诸位爱卿平身。” 朱翊镠缓缓坐下。 “谢皇上。” 这时,陈矩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张四维把商税的事情早就已经知会过几位内阁大学士以及六部尚书们了。 他们知道今日之议,恐怕影响巨大。 大殿之中,寂静一片。 任何人都知道,这都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此时,朱翊镠开口道:“张爱卿。” 被天子注目的张四维出列道:“臣在。” “爱卿昨日说,朕所书之事交付百官公议,那你便把朕的手谕给诸位爱卿读一读吧。” 朱翊镠道。 而陈矩早就有所准备,把昨日的手谕拿了出来。 张四维双手接过,即面向百官打开了朱翊镠的手书。 “天下之利,其多数在商,为农者百姓则多苦矣。 国朝之初,重农而抑商,故商旅不得行,取其税率为三十税一。” “各祖宗临朝理政,励精图治,得以大治。 故商人行走天下,追逐财物。 然朝廷对其久不限制,赋税之流,徭役之苦,尽在农人,则商人多安逸。 若想天下长治久安,则贫富之差不宜悬殊。” “富者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此非朕所愿意见之情。” “自今日起,其关税如常。 交纳关税者,无须纳商税。 坐商者,以二十税一。 凡经营商铺、酒楼、旅店者,无论其是否有功名,皆需交纳商税,任何人不可为之例外。” 念到此处,百官哗然。 “什么? 全天下的商人都要征收商税? 这,这……”一个中年官员有些难以置信。 “拥有功名不能荫蔽家人,那读书人这功名岂不是大不如前?” “天下之大,商人数之不清,行征税之事岂不是会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百官对此议论纷纷。 “另外,户部新建商税清吏司,掌商税关税事宜。 以户部右侍郎专掌,设郎中十五名,主事三十名,分驻两京一十三道。” 终于,张四维读毕。 一下子分设十五名郎中,三十名主事…… 吏部尚书王国光的脸色倒是看不出任何的异常,但是心里已经是开始反复权衡起来。 第116章 以京师为首试 “诸位爱卿可是有异议?” 朱翊镠俯视着殿上的文武百官。 “皇上!天下有利,而物有其常。 为人君者,岂可与民争利?” 一位须发皆白的官员站了出来。 “朕何时说过,这商税要落入朕自己的口袋之中?” 朱翊镠轻笑道。 也不怪这个官员如此揣测,只是之前所抄家的银两财物,都被天子运到了自己的内帑里。 要是知道这个官员这么,朱翊镠就得跟他理论理论:这抄家来的银两不是给了工部制造燧发枪了? 也就是对京营勋贵的处罚,倒是都尽归朱翊镠一人所有。 多哉乎? 不多也! “这所征收的商税,朕一分银子也不会拿,全都收归国库。” 听到此话,刚刚出来的官员深深躬身,“吾皇圣明,老臣没有任何异议。” 没过一会儿,又有官员出列道:“陛下,征收商税何其难也!” “陛下,其秦汉魏晋唐宋,皆未曾有面天下商人而征税者,都不过是在天下险要的关隘来征收关税。” “宋代有谷、帛、金银铁、物产等四类二七品。 还有盐、茶、酒、矿产税课或专卖,对内有关市之税,对海外商业有市舶课。 这对商税的征收已经是达到了极致。 仿前宋之课,已经为最了。” 官员引经据典道。 “爱卿倒是博古通今。 但朕有个问题想问问爱卿。” 朱翊镠眯起眼睛。 “臣虽才能愚钝,但竭尽所能以回答陛下。” “陛下请讲。” “朕问你,这天下是农人多还是商人多?” 朱翊镠问道。 “自然是农人多。” “这天下是农人有钱还是商人有钱?” 朱翊镠继续发问。 “自然是商人有钱。” 官员继续回答道。 “对这天下大多数的贫苦农人征税就不麻烦,就天经地义。” “天下人口少量的商人,他们拥有着大量的财富,对他们不管不问,就放纵他们坐拥万的资产,而不为这大明出半点力吗?” 朱翊镠的语调一点点的上扬。 “朕就要把农人的赋税徭役降低,征收商税富朕大明之国库。” “若是遇到困难就退缩不前,就畏惧不已,那朕还要你们这些官员有何用?” “朝廷不是要养着一群酒囊饭袋来尸餐素位!” 到了这句,朱翊镠几乎就是在对着百官怒斥。 “臣等惶恐。” 文武百官纷纷下拜。 “朕其实也没有想为难你们。” “只是我大明至尊之位传到先皇手上,国势衰微,天下动荡,内有流民起义不断,外有异族窥视中原。” “幸而有张先生和高先生辅佐我皇兄力挽狂澜,到朕的手上,这大明方才有了中兴的愿景。” 朱翊镠叹了口气。 “只是这改革只是张先生一人以其权威和才干,对大明现有的积弊进行革除和调整。 但大明的根子还在那里,如果没有发生根本上的制度变革,那么等张先生百年之后倘若后继无人,那大明的改革又由谁来主持?” “到那时候,大明依旧是日薄西山,而这张先生当政的这些年不过是末日之耀光罢了。 这昙花一现的兴盛,并不能让大明的江山社稷永固。” 文武百官皆是沉默不语,听着年轻的天子发自肺腑的这一番话。 天子的这一番话,不但表达了其决心,更是彻底给张居正当国以来的诸多作为定了性。 “臣以为皇上的初衷和本意是好的,但是这满朝文武都没有征收这商业税的经验,不如先开一地作为试点,如果说没有其他问题,再推广到这两京一十三道。” 张四维再次出列说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凡是交纳过商税的商户,户部皆发放从商许可证。 此商税一年交纳一次,没有按时入户部交纳之商户,由户部与东厂上门征收。 若是拒不缴纳,则吊销从商许可证。” “无从商许可证之商户,则被视为非法经营,朝廷可查处没收其所有的经营工具。” “那首个试点就是这北京师吧,五日之内,全北京师的商户都须带着其账簿去商税清吏司交纳商税。” “五日开外,朕就要派出东厂,强制征税了。” 风轻云淡的语气里却是带着无尽的霸道。 交商税,你就能够继续经营。 不交商税,就官府强制你关门歇业。 掌握着国家权力的朱翊镠,就要发动这座巨大的国家暴力机器了。 这种从商许可证简直就是护身符。 有了这个东西,官府不会找麻烦,但是没有这个东西,官府就有权力没收商户一切的东西。 随着天子的一锤定音,吏部尚书和户部尚书张学颜散了朝会之后,就走进了文渊阁议事。 “征收商税一事,元辅可是知道?” 坐在公厅东边第二座的张四维开口问道。 前几日张居正被天子召见的消息,自然瞒不住朝廷百官。 所以张四维觉得天子如今推出商税之事,可能背后有着张居正在指点。 王国光和张学颜二人都是摇了摇头。 “商税之事,元辅是否知晓我等也不知。” 王国光开口道。 申时行接话道:“元辅是否知道这件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天子的意志需要被贯彻下来。” “至于大冢宰,这户部的商税清吏司的员外郎和主事们的选拔倒是不急于一时,可以先考察着合适的官员。” 于慎行说道:“倒是需要选几个得力精干的户部官员坐班办事。” 张学颜沉吟良久,“这件事情倒是还好解决,本部堂可以先抽调另外几个司的得力官员先把商税司搭个架子。” 张四维看着公厅里的重臣们,大部分都是张居正的亲信,而且都是能力出众之人。 “既然如此,本部阁就去拟旨了。” 张四维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他自认为才干不输于张居正,但是朝堂格局木已成舟,六部七卿也都是能臣干吏,自己的门生故吏也不足以支撑大局。 张居正不出府,但朝堂上处处有着他的影子。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有陶朱漪顿之流,以其财报国。” “国初万三,亦是有功于朝。” “人言商有其道义,其心为赤,朕深以为然。” “故征天下商人之税,每年交纳一次,以二十税一,纳税多者可免其徭役,以京师为试点。” “凡是交纳过商税的商户,户部皆发放从商许可证。 无从商许可证之商户,则被视为非法经营,朝廷可查处没收其所有的经营工具。” “以五日为限,京师商户皆须到户部交纳。 钦此。” 这张诏令被传抄了无数份,张贴在了大街小巷的墙上,放在了各个商铺的店门口…… “这皇上处置起了权贵来都毫不留情,我们这些斗生小民啊,就更不敢忤逆皇上的旨意了。” 老板一边拨弄着算盘,一边说着。 这家小酒馆,今日早早打了烊。 身材臃肿的老板娘擦桌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当家的,你说的也没错,咱们小门小户的也对抗不了朝廷。” “之前我还见过当今皇上哩,那俊美威武的简直不像是个凡人。” 老板有些不耐烦的说道:“皇上就是天子上天的儿子,你懂不懂? 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 “你这个婆娘,一见过皇上之后跟我说话,提了没有五十遍也有一百遍皇上了。” 见到自己的丈夫有些吃味,老板娘放下手中的抹布,给老板轻轻捏起肩来。 “当家的,人家是皇上是咱们渴望不可及的人。 只有你才是咱们家的顶梁柱呀。” 感受到妻子的温柔,老板满足的点了点头,“这话说的我倒是爱听。” “那明天一大早,我就去那个户部的衙们把税给交了。” “都听当家的。” …… 这一晚,在京师的许多富户也都是没有睡好。 “我一不偷二不抢,我就不信这皇上能派兵把我家的这些铺子都给封了?” 坐在堂上的富商王浩冷哼道。 王浩的长子王欢言有些忧心,“爹,咱们这可比不得那些权贵人家……” “朝廷,咱们可惹不起啊。” 王浩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蠢货儿子?” “公然对抗朝廷,你爹就是长了十个脑袋也都不够看的。” “但是糊弄糊弄那些昏官倒不是十分容易?” “你带着咱家那些账房先生做出一本假账来,假账本做出来就去交纳商税。” “这从商许可证就是根定海神针,别家有的,咱家也得有。” 听到自己父亲的话,王欢言恍然大悟,“还是爹聪明绝顶!” “儿子这就去做。” 也是有几家背靠皇亲国戚的商人对此不屑一顾。 “能赚得偌大家业,有庞大产业的主儿,谁背后还没有个天的势力?” “天塌了自然是由个高的顶着,关我们这些人什么事。” 有人嗤笑着不以为意。 商税的征收,让京师的商户们都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应对的办法,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也可以说,各路的牛鬼蛇神纷纷开始现身了。 第117章 万和酒馆 次日,天还是蒙蒙亮,酒馆老板就被老板娘早早的摇醒了。 “当家的,当家的,快醒醒!今天得去交商税了。” 酒馆老板听到自己妻子的呼喊,不情不愿的起了身。 和往常一样,老板娘细心的把老板今天要穿的衣袍都准备好了。 “我刚刚去城北买了些早点,当家的快吃完了去户部衙门吧。” “有了从业许可证,咱们家就能早些开张了。 大儿子也老大不小该娶亲了,再过个几年攒些彩礼,就得去打量个家世清白的好姑娘……” 听着妻子絮絮叨叨的讲着,老板也没有半分的不耐烦,反而生出些温馨感来。 普通人家的家常琐碎,就是散落在生活里的幸福。 柴米油盐的问题始终存在,可能会分歧,也可能会吵闹,但日复一日的长久陪伴,才是真正的深情。 深情不及久伴,厚爱无需多言。 换好衣服的老板看着给自己盛饭妻子,忽然发现已经成亲二十多年的妻子,眼角已经有了皱纹,身材也不复当年的纤细苗条。 老板鼻头一酸,一把抓住了妻子的手,摩挲着满是老茧的手指,“娘子,这些年辛苦你为这个家操持了。” 老板娘一愣,她想不到平时木讷的丈夫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脸一红,急忙把手抽了出来,骂道:“老不正经的!都多大年纪了,还说这种害臊的话。” 听着妻子的话,老板嘿嘿笑了一声,他分明看到了自己妻子眼角隐隐的泪和发自内心的笑。 拿上账簿之后,老板又从木盒里多拿了几两银子。 “等交完了商税,回来的路上给她买两盒胭脂水粉。” 老板心里美滋滋的想着。 暮春清晨的北京城仍旧是带着几分寒意,打更的更夫早已经巡了几个来回。 而来来往往的街上行人也越来越多。 揣着银子的老板有些焦急,他要赶在前面去交商税,好有时间在回来的路上给妻子买胭脂水粉,也能让自己的小酒馆早些时候开门。 一路小跑来到户部衙门的老板,发现户部衙门的门口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 毕竟是征收商税的第一天,这么一大清早就过来交纳商税的人,并没有多少。 赶紧看热闹和先观察一阵,是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对官府的畏惧,也同样是天性。 到了这户部衙门门口,酒馆老板倒是有些踟蹰起来。 这时,户部衙门的门子走了出来,让酒馆老板有些紧张。 “大大人。” 酒馆老板连忙作揖。 门子没有摆谱,反而温和的问道:“你是来交纳商税的吧? “ 酒馆老板一听连连点头。 “那快进去吧,进了衙门大门,左边的第一间便是商税司的办事房。” 门子说道。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酒馆老板连声道谢。 平时都是见风使舵的门子,早就得了户部尚书张学颜的亲自训导:若是敢阻拦一个来交纳商税的商户,就把他送到北镇抚司的诏狱里面去。 酒馆老板刚要迈步走进去,又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碎银子。 “大人,区区孝敬不成敬意。” 门子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连连拒绝,“切不可如此!你快收起来,要是别人看到了,到时候我倒是讲不清了。” 酒馆老板见过不少作威作福的小吏,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没想到这户部衙门的门子竟然这么好说话。 酒馆老板疑惑着,就走进了户部衙门。 左边的第一间班房房门大开,酒馆老板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只见房中摆着一张长桌,几个小吏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其中坐着一个穿着深绿色、绣着鹭鸶的官袍的官员。 生活在天子脚下的酒馆老板自然认识这是朝廷的六品官。 “大人。” 酒馆老板长长一揖。 商税司的主事本来还在翻阅着这几日的邸报,一听有人来了,急忙起身。 “你可是来交纳商税的?” 主事问道。 酒馆老板哪见过六品官员起身迎接自己? 这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可是自己接触不到的大人物。 “是的,大人。” 酒馆老板心里有些惶恐不安。 读过几年私塾的他,自然是明白什么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这些成语。 这么客气的对我,等到交纳商税之时,不会痛宰自己一顿吧? “那请把贵店的地址、账簿、名称和你的姓名生辰籍贯报一下。” 商税司的主事说道。 带着几分忐忑不安,酒馆老板把账簿递了过去,又把需要的东西一一报了。 “这万和酒馆的东家就是你本人吧?” 商税司主事问道。 “正是小人。” 主事点了点头,开始低头写了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几个数算的吏员把账簿还给了酒馆老板。 而主事也完成了自己手头的工作。 “你仔细看看这从商许可证上面的信息可是无误?” 主事问道。 酒馆老板一看,映入眼帘的就是从商许可证这五个大字,上面详细的写着关于酒馆和自己的信息,而末尾是一方鲜红的印戳,和朱红色的龙飞凤舞的“大明天启元年”六个字。 看着这工整庄严的文字,酒馆老板莫名的有了一种成就感——自己的酒馆也是经过朝廷批准的了。 “回禀大人,无误。” 看完之后,酒馆老板有些忐忑问道:“大人,这商税小人需要交纳多少银子?” 主事笑着说道:“你是京师第一家来交纳商税的商户,皇上有旨意,免除你今年的所有商税。” 酒馆老板大喜过望,这一下可是至少节省了好几两银子。 “多谢皇上,多谢大人!” 酒馆老板不住的作揖。 主事摆了摆手,“都是皇恩浩荡,这前十家来交纳商税的,都是统统免除。 而前五十家则是免其一半,以表达其表彰。” “另外,这最后的六个字,你可知是何人所书?” 酒馆老板有些懵,“难道不是大人所书?” 主事摇了摇头,“这第一份,乃是当今圣上御笔亲书!” 御笔亲书!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酒馆老板的脑海里回荡着。 这一份从商许可证,简直是价值连城的传家宝了! 酒馆老板小心翼翼的把从商许可证,这页不算厚重的纸谨慎的揣进了怀里,唯恐弄皱了半分。 然后就是对着班房里的一众官员吏员行礼,“多谢诸位大人,多谢诸位大人!” 主事笑着说道:“你这份从商许可证,本官都是眼馋的很呐。” “希望你好好经营你的酒馆,遵守大明律令,诚信守法。”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一边应承着,“那小人告退。” 走出班房之后,酒馆老板加快了脚步,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妻子,但害怕把怀里的从商许可证给弄皱了,就又放缓了脚步。 “让这个婆娘整天跟我炫耀见过皇上了,我现在都是有皇上御笔亲书的人了!” 酒馆老板美滋滋的想着。 看着路边的胭脂店,酒馆老板的老脸一红,虽然有了银子,但自己一个男人进这种店铺,终究是有些不好意思。 为了自己的妻子能够欢心,酒馆老板还是走了进去。 “老板,把你们这里最好看的水粉拿过来!” 这是酒馆老板最豪气的一次。 胭脂店的掌柜是位徐娘半老的妇人,一听这话眼睛一亮:这是大客户来了。 于是,她就拿着一个雕刻着各种花卉的檀香木盒走了过来。 “客官,您看看,这是本店最好看的水粉了。” 女掌柜笑着说道。 酒馆老板哪懂女人的那些胭脂水粉? 装模作样的拿起来看了看之后,出言问道:“这水粉,中年妇人可是能用?” 女掌柜有些迟疑,“您这是要送给……” “要送给家妻用。” 听到这话,女掌柜和正在店里买水粉的姑娘少妇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这个男人好体贴,都到中年了,还给自己的妻子买水粉。” “他要是再年轻二十岁,我一定嫁给他!” 听着莺莺燕燕们的话语,酒馆老板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贵夫人是可以用的。 用了这款水粉,肯定能让您的夫人更加美丽。” 女掌柜说道。 “那给我包起来吧。” 酒馆老板点了点头。 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出胭脂店之后,酒馆老板忍不住叹了口气,女人用的东西果然是不便宜。 一盒小小的水粉,竟然要四两银子,怪不得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姐才用得起。 但酒馆老板随即就开始想象起来,自己的妻子收到这盒水粉之后的反应。 走回到自己家的小酒馆,老板娘已经趴在柜台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一块抹布。 看着光洁的酒坛和柜台,酒馆老板有些心疼起自己的妻子来了。 不忍心叫醒妻子,又怕妻子着凉,酒馆老板把自己的外袍解了下来,轻轻的披在了自己妻子的身上。 “当家的……你回来了?” 想不到,这小小的动作就把老板娘给惊醒了。 酒馆老板点了点头,“你太累了,回后房睡一会儿吧。” 第118章 济州岛见敌! 老板娘却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休息,又开口问道:“商税交了没有? 有了那劳什子从商许可证,咱家酒馆今天就能赶紧开张了。” “当家的,我都想好了,就把那从商许可证挂在那门外面,让来来往往的客人看看,咱家酒馆可是朝廷认可的。” 听着自己妻子的话,老板昂着头说道:“为夫可是第一个去交纳商税的。” “你看看这是什么?” 酒馆老板从怀里拿出来那张盖着鲜红大印的从商许可证。 老板娘接过来,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这张纸,“咱们交了多少银子?” 酒馆老板摇了摇头,“一分银子也没交。” 老板娘有些惶恐,但随即就坚定的说道:“咱们小门小户的都是守法的人家,可不能得罪官府呀。” “当家的,可不能因为这点钱偷做个从商许可证再吃了官司。” 酒馆老板笑着说道:“为夫怎么会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 “户部的大人说,咱们家是京师第一家来交纳商税的商户,皇上有旨意,免除咱们今年的所有商税。” 一听这话,老板娘顿时笑开了花,“皇上洪福齐天,皇上吉祥如意……” 听着妻子口不择言的说着感谢的话,酒馆老板故作神秘的问道:“你看看这从商许可证的最后面那几个红字是不是很好看?” 老板娘对着通商许可证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虽然我没念过几天书,但是也能看出来,这字写的极好。” “那你猜猜这几个字是谁写的?” 酒馆老板问道。 “户部的大人们我怎么会知道? 你就净会逗弄人。” 老板娘嗔怪道。 “这是当今皇上御笔亲书!” 酒馆老板傲然说道。 “啊!” 老板娘尖叫一声,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在这种事情上绝对不会骗自己的。 “原来是皇上写的,怪不得这么好看。” 老板娘捧着从商许可证,如痴如醉。 朱翊镠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收获了一名中年女子的狂热粉丝。 “那你还要把它挂到外面吗?” 酒馆老板似笑非笑的问道。 “那万万不可。” 老板娘头摇的像拨浪鼓,“这可是咱们家的传家宝,一丁点儿都不能损坏。” 有些恋恋不舍的把从商许可证放下,老板娘麻利的把围裙解下来说道:“我去街上买个檀香木盒回来放它。” 但就在这时候,酒馆老板一下子把自己的妻子抓住了。 在妻子不解的眼神中,酒馆老板再次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雕工精致的木盒。 “打开看看。” 酒馆老板微笑的看着自己的妻子。 老板娘没有想别的,以为自己的丈夫已经准备好了盛放从商许可证的木盒。 但一打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木盒之中,一个美轮美奂的白玉水粉盒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老板娘不敢置信的看着这盒水粉,这时的酒馆老板的声音格外的温柔: “娘子,你辛苦了。” 此时,老板娘泪水已经抑制不住,转身扑到了酒馆老板的怀里。 就在这时,半掩着的门被咯吱一声推开了。 “不好意思,看来在下来的不是时候。” 门口站着一个带着纶巾的俊秀少年和一个老仆。 老板娘面带红晕的急忙从酒馆老板怀里挣脱出来,“客官快请坐,小店正准备开业哩。” 酒馆老板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少年郎也不矫情,带着老仆便坐下了。 “掌柜的,来二斤切好的酱牛肉和一壶酒。” 酒馆老板问道:“客官要什么酒? 本店有女儿红,竹叶青,清酒……” 没等酒馆老板介绍完,少年郎就出言道:“来壶不醉人的。” 酒馆老板一听这话便咧开嘴笑了,“晓得了晓得了。” 看到这个笑容,少年郎便觉得自己被轻视了,“掌柜的,你可别误会。 本少爷的酒量可是深不可测,只是今日有事,不便饮烈酒。” “要不然就这一壶酒,也就是给本少爷漱漱口罢了。” 听到少年郎不服气的话语,酒馆老板笑着摇了摇头,便走到后院的酒窖里取酒去了。 从后厨走出来的老板娘端着满满的一盘酱牛肉送到了少年郎的桌子上。 看着少年郎的面庞,老板娘就觉得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曾经见到过。 这个少年郎就是朱翊镠。 对于京师第一家来交纳商税的商户,朱翊镠倒是充满了兴趣。 让高兴安去抄了从商许可证的副本,朱翊镠就寻着上面的地址来到了这家“万和酒馆”。 这家小酒馆的规模不大,离内城也远,占地不过十几步,门口的牌匾在风吹雨淋之下有了隐隐的裂痕。 而小酒馆里面,零零散散有着十张桌子。 朱翊镠倒是看着酒馆老板夫妻二人,满脸都是幸福。 “这酱牛肉二斤要多少银子?” 朱翊镠问道。 “酱牛肉可是我们家的招牌哩,平日都是卖十五文一斤,公子是今日第一位客人,所以这些酒肉都不要钱。” 老板娘笑着说道。 拿着酒壶进来的酒馆老板也笑着附和道:“这酒肉管够。” 在古代,牛肉的价格倒是比猪肉还便宜许多。 由于吃牛肉的习惯一直被限制在城市,农人们对于吃牛肉有着天然的不适应。 虽然牛肉的供应量少,但是市场需求也并不大,再加上官方管控牛肉的价格,所以牛肉倒是成了低廉的肉品。 朱翊镠问道:“二位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酒馆老板开口道:“都是当今皇上的皇恩浩荡,免去了小店的商税。” 一啄一饮,想不到自己还承了自己的情。 旁边久久没有开口的高兴安,一听这话就开始猛点头。 “去户部缴纳商税的时候,没有人为难你们吧?” 朱翊镠问道。 酒馆老板摇了摇头,“小人活了这么多年,倒是第一次碰到态度这么好的官大人。” 听到这话,朱翊镠也就放下心来。 这时,朱翊镠夹起一片酱牛肉放进嘴里,顿时间,浓厚的鲜味在朱翊镠的舌尖绽开。 “好肉!” …… 李氏朝鲜,济州岛。 负责警戒军士远远望见了东南方一大片阴影不断向着己方靠近着。 受倭寇侵扰已久的军士没有半点迟疑,用力的吹响了自己腰间的特制军哨。 呜!呜!呜! 一阵尖锐嘹亮的哨声随着海风飘到了济州岛前沿驻防的小军营里。 “敌袭!敌袭!” 在军营中的兵马百户开始高喊道。 一队队朝鲜士卒迅速冲了出来,两个传令兵骑上战马朝着济州岛兵马万户李舜臣的驻地赶去。 还在校场对着木人不断搏击的李舜臣已经是全身大汗淋漓。 “将军,东南驻军传信,海上有敌情!” 亲卫快步跑来,单膝下跪禀报道。 李舜臣神色一凛,“拿本将铠甲来,召集本部战船,速速准备迎敌。” 李舜臣没有问来犯者有多少人,因为他早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殉国的准备。 驻守济州岛的这个苦差事一直无人想接,由于济州岛距离朝鲜本土比较远,而当倭寇入侵朝鲜之时,济州岛即为首当要冲。 自从倭寇猖獗以来,济州岛已经是战死了七八名守将,因为战败贬谪了十几名守将。 所以前来济州岛驻防,是许多人避之不及的差事。 李舜臣出生于朝鲜汉城,后迁居忠清道牙山。 他从十一岁开始就在私塾学习汉文,但对武艺更感兴趣。 他在二十一岁时便结婚,在出身武人的岳父方震的影响之下,从二十二岁开始习武,并熟读《孙子兵法》、《吴起兵法》等兵书,尤其擅长射箭。 万历元年,李舜臣参加武科考试,不慎从马上跌落下来,左脚骨折,伤势严重。 他又于万历四年得以中武科,先后在咸镜道、忠清道、全罗道等地任职。 当李舜臣主动提出要前往济州岛之时,朝鲜朝廷的兵曹官员大喜过望,当即就给了李舜臣千户的职位。 而上次击退了来犯的倭寇之后,朝鲜王大喜过望,又将李舜臣升了官。 虽然济州岛仅仅只有一千多名朝鲜守军,但是李舜臣已经的的确确是一名兵马万户的将领。 自从李舜臣来到济州岛,他就没有一日懈怠,整日便是训练士卒,整顿军纪,改造战船。 但就在这时,又有亲卫前来禀报:“大人,东面驻军传信,海上有敌情!” 先是东南方向,又是东方…… 李舜臣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不好!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济州岛!” “釜山城危矣!” …… 山海路参将吴惟忠在纵横交错的仪刀前停步,对着值守宫门的禁卫军一拱手:“山海路参将吴惟忠得圣意,陛见天子,还请通传!” 那禁卫军的首领如石雕般肃立,低声令手下禁卫匆匆前去。 天高云阔,宫阙万间,雄伟的紫禁城威严又寂静。 此时的一切,都好像与宫殿一般静止了。 在这座宫殿里所发生的无数波澜壮阔的故事,统统都已经静默在了时光之中。 第119章 混乱 没过一会儿,禁卫匆匆折返,“吴将军,请。” 刚刚回到乾清宫换好衣袍的朱翊镠就听到了禁卫前来通禀,说山海路参将吴惟忠已经抵达京城,在宫门口之外等候觐见。 吴惟忠就是朱翊镠钦定的新宇军的主将。 如果直接调戚继光过来,那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 而且现在还需要戚继光镇守蓟镇。 吴惟忠听了禁卫的话语,就将自己的配刀以及随身携带的火器都交给了禁卫军的首领,然后就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往乾清宫走去。 “臣山海路参将吴惟忠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吴惟忠第一次面见天子,走进这雄伟壮阔的宫殿之中,是一切却让这一个久经沙场的汉子感受到了无比的压抑。 “爱卿平身。” “谢皇上。” 朱翊镠打量着殿中身材谈不上高大的吴惟忠,甚至都可以用瘦削来形容。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瘦削的汉子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冲锋与厮杀。 “爱卿可是知道,朕为何把你从山海路调到这京城。” 朱翊镠问道。 “臣愚昧。” 吴惟忠低着头答道。 “朕要你替朕练一支新军。” 年轻天子的声音,自那丹陛之上垂落。 新军! 听到这两个字,吴惟忠心里竟然生出恐慌的情绪,不经意的望着四周,发现原本事后在旁边的小太监们都已经没有了身影。 自己仿佛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但是皇帝明明是天下之主,天下的百万军队都受其统御,为什么以提督京营的名义调自己入京? 又为什么要编练一支新军? 吴惟忠不敢继续想下去,他只是单膝跪地,大声说道:“陛下皇恩浩荡,微臣听凭陛下调遣。” 朱翊镠看到吴惟忠的表忠心点了点头,但是既然选择了吴惟忠,那么新宇军的情况应该就全部告诉他。 “新宇军现在有将士七万余人,挂名在御马监之下,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对其无权干涉。” “新宇军参将为刘綎,督军为南京兵部主事徐渭。” 朱翊镠将新宇军的情况一一道来。 虽然不同属一支军队,但是刘綎的名字吴惟忠也是有所耳闻。 至于徐渭,吴惟忠就更是熟悉了。 当徐渭作为胡宗宪的幕僚之时,通过戚继光,徐渭的军事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在徐渭的帮助下戚继光取得九战九胜的台州大捷,重创了倭寇。 戚继光与徐渭的私人关系是不错的,徐渭是戚家军的常客,两个人时常把酒言欢,所以吴惟忠也没少与徐渭见面。 吴惟忠静静听着,心里默默记下了天子所言。 “朕已经令新宇军以武艺比试选拔出来了下层将领,现在就得由爱卿来总领新宇军训练事宜了。” 朱翊镠道。 “训练之事,请陛下示下。” “新宇军之训练,以火器为主,设火枪与火炮二营。 朕已经把燧发枪尽数发放到了新宇军,那么训练的主要项目就是火器运用,贴身搏击与冷兵器技艺。” 朱翊镠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了新宇军训练的章程。 “还要对这些将士加强思想教育,务必做到令行禁止,严格服从命令。” 吴惟忠抱拳高声道:“臣遵旨。” …… 安宅船的最高层,围绕着长桌的一众倭国将领都是神色肃穆。 此时,柴羽秀吉打破了这房间内的沉默,他环视着众人缓缓开口道:“进攻釜山城城的战略十是分的正确,但是由谁担任此次战争的先锋? 而我们的大军又在哪里进行登陆?” 宗义智咬了咬牙,开口说道:“秀吉大人,在下愿意做我倭国的先锋!” 宗义智是倭国对马宗家的第二十代家督,是对马守、壹岐守。 他本人其实是十分反对派兵进攻朝鲜的,毕竟他的领地与朝鲜之间的贸易还是十分的频繁。 但是这是织田信长下达的命令,他们不得不遵守。 “以在下的了解,由于釜山浦沿岸开阔,难以防守。 所以釜山浦为最佳的主要登陆地点。 “宗义智说道。 柴羽秀吉赞同的点了点头,“果然还是义智君最了解朝鲜!“ “但是仅仅选择一地登陆,并不稳妥。 “ 听到柴羽秀吉的话语,众将心里明白,接下来就应该是柴羽秀吉自己的想法了。 “我们应该同时攻占多大浦和西平浦作为我们进攻重要据点,这般才能万无一失。 “ 说完,柴羽秀吉看向了小西行长——倭国安土桃山时代后期武将,堺市豪商小西隆佐的儿子。 小西行长通称弥九郎。 起先为备前国宇喜多氏之家臣,后来受柴羽秀吉所招,屡立战功,受到其倚重。 “行长君,进攻多大浦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小西行长立即起身,肃声道:“嗨!” “诸位,织田信长大人在京都的本能寺正看着我们的行动。” “倭国的威名,尽系吾等之身!” 柴羽秀吉声音低沉,语气却带着无尽的狂热。 “嗨!” 众将领离去之后,柴羽秀吉铺开纸张写信,而心中早就有了措词。 这一封信,是写给釜山镇守将郑拨的。 而信的内容就是要假道进攻明国。 柴羽秀吉没有期望郑拨能够同意,因为这就是一个出兵的借口罢了。 不多时,一艘快船在夜色中快速驶出了船队,朝着釜山的方向进发。 不出柴羽秀吉所料,当柴羽秀吉派出的使者将信件递交给郑拨之后,郑拨看完信的内容当即勃然大怒,一口回绝了倭国的要求。 倭国使者礼貌的告退之后,又迅速的登上了快船回到倭国船队之中。 次日清晨,宗义智率领的倭国军队突然到达了釜山浦。 就在釜山浦的朝鲜守军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倭国的军队已经登上了朝鲜的土地上。 “进攻!” 在宗义智的指挥下,倭国大军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往前推进着。 “什么? 倭寇来犯? 怎么可能!“还在府上酣睡的郑拨被下人摇醒之后,不可思议的喊道。 “我釜山镇前方的守军呢?” 起身换铠甲的郑拨有些脚底发软。 手持兵器,身着铠甲的郑拨急慌慌登上了釜山镇的城墙上。 就在郑拨目光可及之处,一股无边无际的浪潮向着己方涌来。 而在倭寇不断的火绳枪攻击之下,几百名朝鲜守军如同散兵游勇,被无情的射杀。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朝鲜釜山守军们都能感受得到一股冷冽的杀意笼罩着自己。 “这就是如野兽一般惨无人性的倭寇吗?” 跟随郑拨的守城将领的心中涌现出来无尽的绝望。 但郑拨保持着冷静,下令道:“将战线拉长!” “釜山城内所有的骑兵全都给我出城迎敌!” “螳臂当车,不知死活。” 看到釜山城打开的城门,宗义智冷笑一声。 “传令下去,一个不留。” 说完,宗义智猛然拔出了腰间的倭刀,高喊一声: “大倭国万岁!” 两军还未交锋,早已经准备好的倭国大军瞄准了出城的朝鲜骑兵。 砰!砰!砰! 无数的朝鲜骑兵纷纷中弹下马! …… “朕限制的五天已到。 无论是何种手段,无论这些抗旨不遵之人背后有多大的地位,都给朕拿下。” 随着天子的命令,东厂的番子们,户部派出的官吏们都来到了京城里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道。 开头的第一家的店铺的占地极为广阔,从上到下竟然有四层楼矗立着。 牌匾之上写着“天仙醉”三个烫金的大字。 这天仙醉在寸土寸金的京城繁华的大街上,占地规模极其的大。 能有这样产业,其背后的主人,来头和背景肯定是不小。 户部的一位商税清吏司主事来到了这家酒楼的门前,对自己身后一名官吏吩咐道:“你去问他们的掌柜,是否已经缴纳了商业税?” 朝廷是四处漏风的,全京城的百姓们都知道了商业税改革的事情。 但是,无人知晓天子对于征收商业税的想法和态度有多坚决。 此时,这“天仙醉”的掌柜肥头大耳头发稀少的李志新走了出来。 因为其东家大有来头,而且往来之人都是达官显贵,所以面对官差,李志新只是微微拱手傲然的说道:“见过这位大人?” “既然没有纳税,那就现在缴纳税银!” 这时,天仙醉冲出来的十几个手持各种武器的大汉。 其中一名身着绿色衣袍的黑脸大汉还站在那些大汉后面,对户部征商清吏司主事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也敢在岷王殿下的酒楼里征收商税!“ “别的老子一概不知道,老子只知道天仙醉是我家岷王殿下开的,我等奉殿下之命,来此看管天仙醉,你们谁都别想拿走一分银子!” 此时,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原来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带着锦衣卫出手了。 这一枪,就直接打中了这黑脸大汉的胸膛上。 随着砰的一声枪声响起,这黑脸大汉直接倒在了地上,登时就已经是性命垂危。 他的伤口鲜血横流,作为岷王的家仆平日都是耀武耀威不可一世,实在是没想到抗税会被这么强硬的对待,“我家岷王,岷王殿下会给我报仇的……” 第120章 刀见血! 也不怪朱翊镠动怒,明明有之前清理京营勋贵的前车之鉴,而且这次还给了他们五日的时间。 但是还是偏偏只有中小商户们交纳了商税,而那些豪门富商们,要不然伪做账簿,要不然就直接装疯卖傻,装作不知道商税之事。 五天仅仅有几万两的商税银子入账,这就让朱翊镠的面子上挂不住了。 要知道京师云集了天下商户,仅仅几万两银子都不够这么大费周章的。 所以朱翊镠就厂卫齐出,务必要树立一个良好的商税典型。 “区区一个藩王,还能比天子还大不成?” 骆思恭冷笑道。 “把他的尸首挂在街口,以示不法之商!” 得了骆思恭的命令,一众锦衣卫动作麻利的把尸体抬走了。 见天仙醉冲出来的十几个手持各种武器的大汉见绿色衣袍的黑脸大汉被当场打死了,顿时鸟作兽散,慌忙扔掉了武器,四下逃散。 原本在四周看热闹的百姓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都是噤若寒蝉。 骆思恭挥了挥手,身后的一队锦衣卫在锦衣卫百户的带领下拔出绣春刀,抓捕着逃跑的大汉们。 他们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免不得受一顿皮肉之苦,为虎作伥就是这种下场。 朱翊镠知道这家酒楼是岷王的产业,本来想以抗税不交的名义狠狠敲他一笔,那是如今不但私藏武装,而且竟敢纵容家仆当众企图袭击朝廷命官,这是少不得削爵抄家了。 “皇上有旨,若是由以武力对抗征税者,尽数查封其产业收归朝廷!” 骆思恭高喊道。 锦衣卫们快步走入酒楼,“锦衣卫办事,速速离开!” 还在酒楼之中举杯痛饮的食客们一听是锦衣卫来了,都争相跑出了酒楼门口。 白吃白喝还不用付钱,还挺好。 好些食客一边跑着,一边心里美滋滋的如是想着。 但是还是有些人冥顽不灵,把酒杯猛然一摔,“谁在骚扰本官的雅兴!” 身为御史的黄立极站起来大声呵斥着冲进来的锦衣卫们。 锦衣卫百户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狞笑一声,手中的绣春刀朝着旁边的桌子猛然一劈! 刹那间,桌子从中心应声开裂,看到这一幕,黄立极被吓得一哆嗦。 “再不走,老子就砍死你!” 黄立极立马抱头鼠窜,心有余悸的跑出了酒楼。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黄立极的好友看着前一秒还叉腰呵斥的黄立极,后一秒跑的比兔子还快,心里低骂一句:什么东西!也跟着跑了出去。 这时,骆思恭缓缓走进了酒楼,看着一片狼藉的现场,“把里面的财物全都归置好,若是少了一分,就扒了你们的皮!” 几个东厂番子在酒楼门口踟蹰着,“大人……” 骆思恭摆了摆手,“现在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征收商税的事宜由我锦衣卫来管,你们回去复命就好。” 闻言,东厂的番子们心里有几分忐忑的离开了。 “留三个人看守,剩下的人跟着本官去下一家。” …… 看到这一幕,郑拔也是感觉自己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之感袭来,在他稳住身形之后,开口吩咐身旁的亲信道:“你赶快带着一队人马,最快速度的向附近的各个府城求援!” 下完命令之后,他紧紧地抓住亲信的手说道:“平壤,平壤!去平壤求援!用最健壮的战马!” 亲信神态慌乱的点点头,带着麾下的人马急忙忙的从釜山的另一个城门出城,朝着平壤的方向纵马而去。 “召集釜山城内所有的青壮,全部都配给武器,让他们通通上战场保卫我们生活的家乡。” 总共这个釜山城也不过只有几千的守军,要是想拖延时间等待援军,也就只能这样了。 再加上釜山城已经承平日久,在这里的守军没有丝毫的战斗力,更别说拼死抵抗的战斗意志了。 在郑拨的逼迫下,青壮劳动力拿着武器走上了城墙,而原本的守军开始在城前布置防御设施,企图再构建出一道防线。 不远处的宗义智,眯着眼睛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朝鲜城市,叹息一声道:“这支孱弱无比的朝鲜骑兵不过是给我们送菜……而这些釜山的守军一看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连像样的守城器械都没有准备。” 宗义智悲天悯人却又提着屠刀的样子,实在是令人作呕。 “如此不堪一击的低矮城墙,怎么能够挡得住我倭国的进军?” 再度叹息一声,宗义智向左右吩咐道:“将国崩拉出来,不计一切代价消灭敌军。” “按照秀吉大人的意思,这釜山城拥有优良的港湾,将是我们倭国进攻朝鲜和明国的后备基地。” 宗义智又眯起小小的眼睛来,对着倭国的炮手们说道:“全都快一点。” “我们能不能在日落之前进入釜山城吃喝玩乐放松一番,就看你们的了。” 一听这话,不就是让他们进入釜山城可以肆意的烧杀抢掠吗? 李氏朝鲜的女子们,各位的温顺诱人…… 想到这里,猥琐的想法充斥着他们矮小的身体,也不由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大倭国的勇士们,朝着釜山,开炮!” 轰轰轰! 天崩地裂的响声不绝于耳。 巨大的炮弹以极高的速度撞入了朝鲜的守军人群中,随着巨大的冲击力硬生生撞开了一条血路! 而炮弹落地之后带着惯性撞击着地面,又带着剩余的机械能高高的跳起,再次撞入人群中。 被炮弹撞上,无一不被砸得残肢断臂,再度爆炸开来,然后有的守军的军士直接被打成碎片,一时间,朝鲜守军的军阵中响起来一片凄惨的惨叫声。 釜山城前的朝鲜守军被倭国的国崩炸的所剩无几。 宗义智见状,立即下令道:“全军压上,直接冲杀!” “斩杀釜山守将者,连升三级!” “胆敢临阵逃脱者,一律杀无赦!” “建功立业,树立我倭国威名的机会就在今日!” 听到了这个命令,嗷嗷叫的倭寇们都是打了鸡血一般,提着倭刀就向残存的朝鲜军队发起了冲锋。 看到了倭国军队停止了炮击,郑拔强行忍住了心中的害怕,松了一口气。 但没等多久,数千的倭国军队已经追到了釜山城前。 郑拔连忙走到城墙头,只见一队队倭寇挥舞着屠刀,脸上带着无数满足之意,而釜山守军们没有丝毫的抵抗力,纷纷被砍杀倒地,枭首,分尸……一时间血流成河。 而受伤死亡的倭寇不过是加起来几十个人。 “倭寇怎么会如此的凶残?” 郑拔见此忍不住吸一口凉气:“竟然恐怖如斯!” 此时,郑拔的第二道防线,已经宣告失败。 另一边,从济州岛出发的十艘战船,已经距离倭国大军的安宅船们相去不远了。 在海上行走的倭寇,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敌军,在靠近的同时,就发动了数量优势进行包围。 轰!轰!轰! 倭国安宅船安装的国崩不断发射! 经历第一轮的攻击之后,也只有一艘济州岛守军战舰被击沉入海底。 并不是朝鲜的战船强悍无比,而是朝鲜的战船要远远小于安宅船,目标太小。 在倭国战船优势火力的碾压之下,纵使济州岛守军对这一片海域十分熟悉,但也还是没有任何的反手之力,而这时,海面上的倭国战船所形成的包围圈也在不断的收缩和缩小。 李舜臣面色阴沉的看着庞大的战船船队,他以为倭寇会大举登陆釜山城,然后他趁机消灭倭国的战船,将其瓮中捉鳖。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里停泊的竟然是倭寇的主力! 这时候,还保有理智的李舜臣第一时间下令,让剩余的九艘战船进行不同方向的突围! 在济州岛守军舰队的疯狂反扑下,东南方向的倭国战船的阵型一时间被冲撞的有些散乱。 除了安宅船以外,其他的倭国战船也都是经过了改良,所配备国崩与之前比起来,射程更加远、威力更加大,并且拥有的炮的数量是济州岛守战船可望而不可即的。 而一艘济州岛守军战船配备的火炮不过是四门而已。 在倭国水师覆盖性的炮击碾压之下,济州岛守军舰队被打的七零八落。 又是两艘济州岛战船被击沉,李舜臣的眼睛赤红起来。 这时,又两艘济州岛战船竟然放弃突围,朝着倭寇最大的安宅船努力冲撞过去! 李氏朝鲜的军人,并不是人人都是没有血性。 这一次,济州岛守军向倭寇证明了朝鲜,也是有不畏死亡的勇士的。 站在最高层的柴羽秀吉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逃走的几只小老鼠就不要追了。” “这两只有意思的小老鼠,都放进来吧。” “我要亲自会会他们!” 济州岛守军的战船越靠越近,而当双方的舰船接触到一起的时候,接舷战就已经开始了。 柴羽秀吉腰间的倭刀突然出鞘,闪着幽冷的光芒。 “出征朝鲜,今日见血!” 第121章 岷王求见 站在甲板上的倭寇们,都是戏谑的看着这两艘陷入重重包围的济州岛战船。 “不过是引颈待戮的两脚羊罢了,我要将他们的头颅都砍下来风干,让子孙后代都看看我的英勇!” 握紧武士刀的倭寇小头目语气嚣张,话语里面是极尽的变态。 但跳帮入倭寇战船的一百多名济州岛守军,并没有像倭寇们之前遇到的无脑士卒一样,立马冲过来进行白刃战。 就在倭国武士们疑惑的时候,济州岛守军竟然从身后拿出通身黢黑的铁管。 “铁管?” 小头目喃喃自语道。 但下一刻,提着倭刀往下走的柴羽秀吉见此脸色一变,“不好!是火枪!” 没有见过大明长筒火绳枪的倭寇们,自然是不知道这是大明淘汰下来的火绳枪。 柴羽秀吉喊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在船舱中早就填装好火药的济州岛守军们就在等着这一刻。 “射击!” 济州岛兵马百户厉声喊道。 砰砰砰! 刚刚还出言不逊的倭寇小头目,就在一瞬间就被漆黑枪口喷射出来的火药击穿了头颅,殷红的鲜血与白花花的浆水随着小头目的倒下而侵染在了安宅船的木质甲板上。 来不及反应的倭寇们,就在这一轮射击下当场毙命了十几人。 而有一发火药擦着柴羽秀吉的耳边打在了船壁上。 感受到耳边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柴羽秀吉勃然大怒。 “杀!” “把他们碎尸万段!” 柴羽秀吉自然知道,火绳枪若是要重新填装火药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兵马百户也没有丝毫要再度装填火药的意思,反而再度举起火绳枪,蔑视的看着一众倭寇。 倭寇们不明所以,看到漆黑的枪洞就下意识的想要躲避,根本不敢发起进攻。 “我还以为这无恶不作的倭寇,真的是悍不畏死。” “原来你们也只是欺软怕硬的胆小鬼!” 百户一跃而起,举起手中的火绳枪,意图再杀掉一名敌人。 看到这一幕,柴羽秀吉咆哮一声,“他们已经没有火药了,你们还畏惧什么?” 这时,倭寇们才如梦初醒,嗷嗷叫的迎击着济州岛守军们。 差点被吓傻的倭寇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朝鲜济州岛百户,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侧身。 一声闷响,火绳枪的枪管敲击在了倭寇的肩胛骨上。 双手握着倭刀的柴羽秀吉一个箭步冲过来,一刀就捅穿了济州岛百户的腹部。 “贼寇,你们一定猖狂不了多久的。” 低声说完这句话,济州岛百户才绝了生机,轰然倒下。 肩胛骨差点被敲断的倭寇怒意上头,拿着武士刀拼命的向尸体挥砍着。 虽然柴羽秀吉皱起了眉头,但也没有阻止,转身就提着倭刀冲向了另外的济州岛士卒。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庞大的安宅船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甲板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无声的诉说着刚刚发生过的一切残酷。 而郑拔也在釜山城坐着最后的挣扎。 “弓箭手准备,放箭!” 城墙之上,几百支箭矢如大雨倾盆落下。 但遗憾的是,大多数的箭矢都是飞到一半就落了下来。 一轮攻击下来,仅仅只是伤亡了几十名倭寇。 郑拨脸色阴沉,这就是李氏朝鲜常年不训练士卒的结果。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也,国恒亡。 生于安乐,死于忧患!汉家的经典恒不欺我。” 城下的倭寇已经开启了杀戮的欲望,一面倒的战争让他们更加渴望胜利之后享受胜利的果实。 “郑大人,你不如把城门打开,与我大倭国合作一番。” “你看,你们釜山城也撑不了多久了,又没有什么援军到来。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你我合作,共同图谋明国。” 宗义智高声喊道。 “你是何人?” 郑拨问道。 “我乃是倭国织田信长大人部将柴羽秀吉将军麾下,对马宗家的第二十代家督,对马守、壹岐守。” 宗义智傲然的回答道。 “我还以为是谁呢? 如果是柴羽秀吉和织田信长来,我倒是能够跟他们聊一聊。” “就凭你? 你也配?” 郑拨放声嘲笑道。 宗义智脸色一变,“我在倭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区区9一个败军之将也敢出言嘲讽我?” “侮辱我?” “杀!” “攻破釜山城之后,男子青壮全部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宗义智恶狠狠的说道。 倭寇在其指挥之下,再度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郑拨明白,当守军箭矢射完之后,朝鲜守军会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郑拨面露绝望之色,将头上的头盔摘下。 身后的亲信将领见状,纷纷出声催促道:“大人快撤退吧!” “倭寇实在是太凶残了!” “大人,这里太危险。” 郑拨惨然一笑说道:“撤退,我们还能往哪里撤退?” “周围百里若是有援军,早就赶到了。” “他们听到倭寇大举来犯,大概早就桃之夭夭了。”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汉家典籍里面写的西楚霸王项羽,十面埋伏无路可走的处境了。” 听到这些话,周围的亲信们全部都已经默然不语了。 锵! 郑拨拔出腰间的长剑,仰天大笑的说道:“我绝不会做这群人的俘虏。” 之前无数的朝鲜士卒被倭寇肆意的杀戮,身后就是釜山无数的老幼妇孺…… “罪臣郑拨,今日当以死报大王之恩!” 说完,郑拨脱下官袍铠甲,猛然把长剑划向了自己的脖颈! 但是郑拨的鲜血没有照亮这阴暗的战场,而其他的将领也已经失去了所有抵抗的意志,整理完着装财物就带着亲卫从侧门出了城…… 大明,岷王府。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岷王府的管家踉踉跄跄的跑进了王府后宅。 还在后宅逗弄鹦鹉的岷王朱定燿的面上古井无波,转过身来,威势逼人,“又闯什么祸了?” 天启元年的朝贺,有的藩王递了恭贺的奏章,有的藩王就直接入了京城表忠心。 岷王朱定燿就是其中入京觐见的代表。 朱定燿生于湖广省宝庆府武冈州,为第七代岷王,康王朱誉荣的庶第二子,于嘉靖三十四年袭封岷王。 但久在湖广居住,自然更加倾慕繁华的京师。 在上了祈求留宿京师半年的奏章之后,朱翊镠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毕竟这岷王一出手,便是万两白银作为贺仪。 要不然作为藩王,朱定燿根本没有随意走动的权利。 “王爷……咱家酒楼,被锦衣卫给查封了!” 管家颤颤巍巍的说道。 “嗯?” “这好端端的,为什么锦衣卫来查我岷王府的产业?” 朱定燿盯着管家,沉声问道。 “这,这……”管家额头上流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说!” 朱定燿冷冷的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管家。 管家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一边哭喊着一边就去抱住了朱定燿的大腿。 “王爷,王爷,你救救我!奴才跟随您多年了,您一定要救奴才一命啊。” “你是不是偷偷昧下了交纳商税的银子!” 朱定燿厉声呵斥道。 管家频频磕头,磕的头破血流,“奴才一时间被银子迷住了眼睛……” 朱定燿一脚把管家蹬开,“来人!” 左右护卫迅速出现,“王爷。” “将此人擒住,等待皇上发落。” 说完,朱定燿又向仆人说道:“取本王蟒袍来,本王要进宫求见皇上!” 紫禁城,御花园。 难得是个晴朗的日子,朱翊镠临时决定来这里散散心。 面对御花园的这么多奇花异草,朱翊镠也辨让不出来都是什么珍稀品种。 但是清新的空气,也让朱翊镠心情大好,不由自主的就做起了第三套广播体操——舞动青春。 陈矩看着做完神清气爽的朱翊镠,有些好奇的问道:“万岁,您这是打的什么拳?” 朱翊镠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广播体操拳。” 陈矩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心里暗暗想着,回去要好好查一查这个劳什子广播体操拳。 不得不说,这套拳法有着独特的韵律和五禽戏的美感。 陈矩心里赞叹着。 要是朱翊镠知道陈矩想些什么,肯定会说一句:朕的母语是无语! 没活动多久,小太监从亭子的长廊躬着身子一路小跑着过来。 朱翊镠一看有小太监过来,就摇头道:“朕还没闲一会儿,这又有事儿了。” 果不其然,小太监恭声道:“启禀万岁爷,岷王殿下在宫外求见。” 朱翊镠轻笑道:“朕的皇叔求见,那肯定是有事相求了。” “保不齐就是这商税出问题了。” 明成祖朱棣这一系的辈分是高瞻祁见,佑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猷。 而岷王一系则是徽音膺彦,誉定干企,禋雍崇礼,原谘访宽,镕喜贲从。 朱定燿是定子辈,第七代,而朱翊镠是翊子辈,第八代。 所以朱翊镠在辈分上,要叫朱定燿一声皇叔。 “让岷王在乾清宫等候觐见吧。” 朱翊镠挥了挥衣袖,想着换身衣袍再前去乾清宫。 第122章 罪臣叩见陛下 “皇上驾到!” 随着朱翊镠走上丹陛,朱定燿跪地行大礼,“罪臣朱定燿叩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朱翊镠不动声色的问道:“皇叔怎么还成了罪臣了?” “朕倒是不知,皇叔何罪之有?” 朱定燿伏地不起,只是低声道:“臣御下不严,致使家奴肆意妄为,竟然胆敢私吞交纳朝廷的商税银两……” 头戴通天冠的朱翊镠就那么端坐在御座上,一动不动。 “朕今日刚刚给了锦衣卫命令,胆敢抗税者,一律杀无赦。” 朱定燿不住的磕头,“是臣管教无方,是臣的过错……臣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有陛下能留臣一条命……” “那刁奴,已经被臣捉了起来,听候皇上发落。” 年纪越大,便越是惜命。 朱定燿已经是年过花甲了,更是想长命百岁的好好活着。 朱翊镠一贯喜欢用沉默来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果不其然,经过了短暂的沉默,朱定燿的脸上已经流下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皇叔让朕很难做啊。” 一听这话,朱定燿心中一动:难做就是能做,没有完全拒绝就是还有回转的余地。 “臣愿意交纳商税滞纳的罚银。” 朱翊镠的面上无喜无悲,“无论如何,皇叔的产业没有交纳商税,就是违反了朕的旨意。” 跪伏在地上的朱定燿,直到此时,才是缓缓抬起头来,叫朱翊钧看到——他那张涕泪横流的脸! 他就在这这样跪着,不顾身份的痛哭起来。 “臣知罪。” “臣愿以岷王府五成之产业上交于皇上。” 朱翊镠本来是想逮着个典型,严加惩罚一番以儆效尤。 但是这朱定燿是出奇的听话,出手也是出奇的阔绰,认罪态度也是极其的积极,简直是让人挑不出来毛病。 朕也想严惩他,可是没有理由啊。 “既然如此,那朕也不忍心对皇叔多加惩戒了。” “这样吧,皇叔回去自己上个请罪札子,交到通政司去吧。” 朱翊镠的声音带着几分唏嘘。 “皇叔也是我大明宗室有德行的长者了,以后若是家奴再有什么不法之事,朕都保不下皇叔了。” “臣叩谢皇上天恩!今后臣必定对家奴多加管教。” 朱定燿没想到,自己就来京城住些日子也会被自己的管家坑到。 这商税的条例一颁布,他就下令让管家清查自己名下的产业,去户部交纳税银了。 历经嘉靖、隆庆、万历、天启四朝的朱定燿深知,皇帝年轻的时候越是有主见,今后的杀伐就越果断。 当今天子刚刚十几岁的年纪,就算是像隆庆皇帝一般三十多岁英年早逝,那也还是至少得执掌这个庞大的帝国二十年。 惹不起,完全惹不起。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皇叔就退下吧。” 朱定燿前脚刚刚走,朱翊镠后脚就把陈矩派到户部去了。 “户部派官员前往岷王府,接管岷王相关产业。” 看到朱定燿完好无损的从紫禁城里走出来,朱定燿的贴身老仆这才送了口气。 “王爷,请上车。” 朱定燿点点头,钻上了车厢里。 车夫驾的一声,两匹骏马就拉着华丽的马车朝着岷王府驶去。 车厢内,朱定燿解开自己的绣蟒外袍,大声的喘着气。 老仆急忙接过来,只觉得衣襟已经湿透。 “王爷……” 朱定燿脸色阴沉,“刚刚本王差点就走不出这紫禁城了。” “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平日里记着些采买的名义,捞些油水就罢了。 本王看在他办事得力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狗东西如今欺上瞒下,差点让本王丢了性命!” 老仆沉默不语,这管家就是他的亲侄子。 “负责这件事情的是锦衣卫,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朱定燿深深的看了一眼老仆。 “老奴知道了。” 老仆垂下眼睑。 “回府老奴就把那个孽畜送入锦衣卫的北镇抚司。” 听到此,朱定燿缓缓合上眼睛,“这也算是在破财消灾了。 本王的岷王府一半的产业都要交到朝廷里面去了。” “等到此间事了,我们就赶紧回湖广,这京师诡谲云涌,实在不是安生立命之处。” 在天仙醉开了先例之后,锦衣卫和户部官员在之后的那十几家店铺的征收商税就变得容易起来。 一个个掌柜都是畏惧不已的看着街上被锦衣卫吊起来打的十几个壮汉。 他们凄厉的惨叫声,在整条街上回荡着,每个人听到都是心里发毛。 “本官再强调一遍,若是明天落日之前还有哪家没有交纳商税,本官麾下的几万锦衣卫,就要登门拜访了。” 骆思恭笑眯眯的说道。 “到时候刀剑无眼,可不要怪本官无情。” …… 朝鲜,金海城。 金海位于朝鲜半岛的东南端,东与釜山接界,北与洛东江接界和与密阳相临,西南界相接昌原,是釜山距离最近的城池。 “大人,倭寇从釜山登陆,请您速速出兵支援釜山城啊。” 郑拨的亲信一见到金海节度使就单膝下跪哀求道。 一听残暴的倭寇杀过来,强忍着心中的惧怕,金海节度使问道:“倭寇此次有多少人?” 亲信支支吾吾,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大人……此次进犯的倭寇,保守估计应该有万余……” 金海节度使听完了郑拨亲信说的话,顿时觉得五雷轰顶,就是一个趔趄,没有站稳,还是身边的将领眼疾手快将其扶住了,金海节度使才没有摔倒在地。 此时的金海节度使风度已经是完全没有了,说出来的话也隐隐带着颤抖:“万余的倭寇入侵我们朝鲜,我们怎么能够抵挡得住?” 周围的将领们都是怔怔的回想着残暴不仁的倭寇,都是一言不发。 因为就在十几年前,李氏朝鲜就经历过乙卯倭乱。 嘉靖三十四年,七十多条倭寇船到达李氏朝鲜的达梁浦,这股倭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达梁港四周的建筑物尽数烧毁,然后包围镇城。 其后就是达梁陷落,兵使元绩、长兴府使韩蕴被倭寇杀死。 灵严郡守李德坚乞降,倭寇命他手持书契,嚣张至极的要直取李氏朝鲜的都城平壤。 后来倭寇在沿海的城市搜刮了金银财宝之后,才扬长而去。 所以对倭寇的残暴印象,深深的刻在了他们的心里。 “大人,事不可为,这金海城我们可能也守不住了。” 一个将领抱拳说道。 “倭寇如今兵锋正盛,我们应当保持实力。” 又一个将领出言道。 郑拨的亲信见此,不由的着急的说道:“大人,唇亡齿寒!” “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釜山城落入敌人之手啊。” 但金海节度使陷入了左右摇摆的沉思之中,就在这时候,从釜山城方向又有一队杂乱无章的朝着金海城赶来。 “警戒!” 站在城墙上的金海节度使心中一紧,“莫不是倭寇已经打过来了?” 一众将领的心里也都是忐忑不安,两股战战。 及近,这才看清楚,是李朝自己的人。 “你们怎么跑过来了,大人呢?” 郑拨亲信焦急的问道。 原来,来者就是从陷落的釜山城逃离的将领们。 “釜山城已经落入倭寇之手。” “郑拨郑大人……已经殉国了!” 有将领回答道。 这话令金海节度使下定了决心,他没有顾及垂泪的郑拨亲信,而是转身高喝道:“倭寇即将来犯我金海城,撤离,撤离!” 将领们都松了口气,都跑下了城墙回府收拾财物了。 朝着釜山城的方向三度叩首的郑拨亲信,面容坚定起来。 郑拨亲信身后的随从问道:“大人,我们现在往哪里跑?” 郑拨亲信肃声道:“平壤。” “我们不能像是丧家之犬一般四处乱跑了。” “这些人已经靠不住了,地方的将领们腐朽不堪,没有任何的战斗欲望。 为今之计,只有前往平壤速速禀报大王,这样才能避免我们朝鲜遭受生灵涂炭之祸。” …… 占领了釜山城的宗义智和顺利击溃多大浦守军的小西行长成功会师。 “现在,就应当有请秀吉大人莅临我们倭国的釜山城了。” 宗义智看着残破釜山城,笑着说道。 小西行长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全军城前休整,待到秀吉大人到来,特许你们三日不封刀!” 宗义智又转过头,对家将说道:“速速去有请秀吉大人!” 家将“嗨”的一声,就带着十几人骑上战马,一骑绝尘而去。 巨大的安宅船队渐渐的逼近着釜山港,柴羽秀吉眺望着岸边,“算算时间,行长君他们应该结束战斗了。” 这时,小船飘荡着靠近了倭国的船队。 “宗义智和小西行长两位大人成功占领釜山城,有请柴羽秀吉大人莅临!” 宗义智的家将高声喊道。 已经到来的胜利消息,让刚刚也经历过海战的倭寇们也振奋了几分。 柴羽秀吉微微颔首,“全军登陆!” “釜山城将会是我们倭国进攻李氏朝鲜和明国的基地和大本营。” 第123章 吾国在来。自,小⇞说。群:9?8║0!2,0"5ʊ8。5↟6处是吾乡 “大人,现在我们去哪里?” 李舜臣的副将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波,心里莫名的涌现出了几分茫然。 “大丈夫何处为家?” “吾国在处是吾乡。” 逃离出去的李舜臣来不及悲痛,也没有直接回返济州岛。 而是带着这几艘战船一路北上。 他也要入平壤! …… 万历王朱翊钧最近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美滋滋。 从见到郑梦境开始,就像是冥冥中的宿命,他深深的迷恋上了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和自己如同先生一般严肃的王妃不一样。 她能陪自己练字、看书,也能毫无顾忌的与自己进行争辩。 甚至是行房之时,郑梦境都敢大不敬的要求自己在上面。 这种被平等对待,而不是有着深深隔膜的感觉,让朱翊钧有些迷醉。 郑梦境从踏入王府之时,就已经认了命。 毕竟朱翊钧已经是这天下第二尊贵的男人了。 “皇上曾经在慈宁宫说过,要削减宗室的俸禄。” 朱翊钧有些惆怅的看着眼前的画作。 “若是没有了银钱,又如何去买本王最心爱的字画。” 郑梦境哼了一声,“你昨晚不是还说,你最心爱的是我吗?”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朱翊钧无奈的放下手中的画笔,“人是人,物是物,又怎么能混为一谈?” “本王准备选个黄道吉日娶你入门。” 郑梦境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其实要是按本王的想法,就把王妃给你来做。” 朱翊钧叹了口气。 一听这话,郑梦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王爷乃是王府的主人,是大明仅次于皇上的男人,如何连自己王妃之位的归属都掌控不了?” 郑梦境半是激将的说道。 “王氏自从嫁给本王以来,安分守己,也没有做什么错事,本王废她,确实是有些没有道理了。” 朱翊钧带着几分无奈说道。 但是郑梦境却是不依不饶,“那你之前说过的,我想要什么都能给我,那就只是在哄骗我了?” 说着,郑梦境的眼眶红了起来,“我一个弱女子,平白被你毁了清白,连想要个合适的名分都得不到……” 看着嘤嘤哭泣的郑梦境,朱翊钧有些束手无策。 “莫哭莫哭。” “除了这个,我都可以答应你。 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好不好?” 朱翊钧安慰着郑梦境。 郑梦境怎么会被这么容易的打发过去? 见朱翊钧出言安慰,哭的更加是梨花带雨了。 “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当日我就不该进你这王府。” “区区一个名分罢了,我也是为了让我的爹娘安心,连这个你都做不到,我还如何能够相信你的话?” 郑梦境楚楚可怜的抽涕道。 朱翊钧第一次这么对一个女子如此的东西,男人又怎么受得了心爱的女人流泪呢? 朱翊钧起身走过去,轻轻拍着捂脸哭泣的郑梦境。 “本王实在是那你没有办法。” “这样吧,今日我就带你入慈宁宫看看母后怎么说。” “你也知道我是大明的藩王,能够留在京城不去就藩,已经是皇上莫大的恩赐了。” “而废立王妃,没有母后和皇上的准许,也是无法完成的。” 朱翊钧恢复了冷静,轻声说道。 “只是进了慈宁宫,你可不许像面对我一样对着母后撒泼,她可不吃这一套。” 此时的郑梦境也停止了哭泣,只是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男人。 “你,你真的愿意……” 郑梦境听出了朱翊钧话里的弦外之音。 朱翊钧点了点头,“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位,本王可以理解。” “回房去换衣服吧,半个时辰之后去府门口等着本王。” …… 最近的李太后有点忙。 也并不是因为念佛经抄佛经,而是每天都在某个偏僻的角落里观察着在宫里面的秀女。 本来是以太后之尊也不需要做这些事情,派下人做就可以了。 但是这毕竟是为自己的小儿子选妃子选皇后,李太后觉得自己必须要尽母亲的义务,为自己的小儿子把好关。 在母亲的眼里,自己的孩子总是最好的,何况是如今自己的儿子是大明的天子是四海的至尊,那对儿媳妇的要求肯定是更高了。 在那个住满秀女的院落里,每天都会有秀女因为不知道何种原因而离开。 其实原因就是李太后并没有看中。 一站就是一天,一坐就是一天,开始李太后还拉着陈太后一起偷偷的观察。 陈太后也是兴致勃勃的评价着这些宫女和秀女们,可是看了两天之后也已经是看腻了。 八卦让女人快乐,但是当八卦成为了一种职业,成为了一项任务,就会让女人不再快乐。 这一天李太后也是精疲力尽的回到了慈宁宫中,腰酸背痛的翠玉也是强忍着疲惫,为李太后斟上了茶水。 “圣母娘娘,这些活就让我们这些奴婢来做就好了,您这么尊贵的身子,可不能累着呀。” 翠玉说道。 要是李太后不跟着她一起的话,她倒可以找个地方坐一坐,多弄点茶水,吃着点糕点,能舒舒服服的做这项差事。 但是李太后摇了摇头,“就选妃选后啊,咱不看着点,心里总是会有些芥蒂。” “得选一个模样周正,贤良淑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咱的镠儿。” “娘娘,前几日奴婢出宫去采买佛经,路过那御马监,倒是听着一些厮杀之声和放炮仗的响声。” 翠玉说道。 “那些男人该做的事,咱们就不管那么多了。” 李太后对这些是丝毫不感兴趣。 “镠儿治国理政确实比钧儿要强一些,张先生在家休养,他也能把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 “别说是他皇兄了,就是穆宗皇帝在位的时候,朝政也是被那高大胡子把控着,那些文官最是难缠了。” 翠玉也是由衷感叹道:“皇上确实是有才能的明君。” 这翠玉夸朱翊镠可是发自肺腑的。 就在天启元年的正旦节,朱翊镠大开内帑,把这内宫里的宫女们太监们,都大肆赏赐了一番,而翠玉作为李太后的贴身女官,赏赐不可谓不丰厚。 就在李太后休息的时候,慈宁宫管事匆匆走了进来。 “启禀娘娘,万历王殿下在宫外求见。” “算算日子,钧儿确实是有些时日没有来了。 快宣。” 李太后放下擦汗的帕子和茶水说道。 “儿臣叩见母后,母后金安。” 朱翊钧快步走进来,叩头行礼。 “快起来吧。” 李太后慈爱的说道。 “钧儿,今日不见,咱怎么看你瘦削了几分?” 面对李太后的疑问,朱翊钧面色一僵。 他总不能告诉自己的母亲,王府来了他心爱的女人,所以他夜夜征伐所以累瘦了? 他要是敢这么说,李太后就敢打爆他的狗头。 “最近王府里的饭菜不是很合口,所以吃的也就不多。” 朱翊钧勉强解释道。 “母后,您看看儿臣给您带了什么礼物。”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朱翊钧急忙转移注意力。 说完,朱翊钧就把手中的轴卷缓缓展开。 轴卷里面是一幅画,画中一个女子身着白衣,神色是悲天悯人的,似乎在向上天祈求着什么。 女子的周围有着金黄色淡淡的光晕,就像是散发着圣洁的光辉。 仔细看看女子的面庞,竟然和李太后有着八九分相似。 “殿下画的这是娘娘吧,真是像观世音下凡呢。” 翠玉说道。 “你这奴婢胡说些什么?” 李太后一边嗔怪着翠玉,但是手里接过朱翊钧这个轴卷,满脸都是爱不释手的样子,从眼角到嘴角都是荡漾着笑容。 “这是儿臣亲手画的,希望母后能够喜欢。” 李太后故作矜持道:“这画既然是钧儿画的,那咱就收下了。” 一边说着,李太后小心翼翼的把轴卷卷了起来,唯恐弄坏了这幅画作半分。 见自己的母亲兴致很高,朱翊钧这才说出了他此行真正的目的。 “儿臣此次还给母亲带了另外一份礼物。” “你这孩子过来看看为娘,为娘就很满足了,还光带些什么礼物。” 李太后说道。 朱翊钧朝着殿门口拍了三下手。 没过多久,一道窈窕的身影就缓缓走进了慈宁宫。 “民女叩见太后娘娘,娘娘凤体康健。” 来者正是郑梦境。 一见她的到来,翠玉就伏在李太后耳边低声说道:“娘娘,这就是奴婢曾经跟你说过的那个妖艳的女子。” 李太后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把头抬起来让咱看看。” 李太后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 跪伏在地上的郑梦境,明显的感觉到了李太后的敌意。 但是她不敢有丝毫的忤逆,还是乖乖的把头抬了起来,面对着李太后。 “果然是个妖艳的女子,倒是有几分姿色。” “怪不得咱的钧儿能迷上你。” 李太后冷哼道。 说完,李太后又转过头,“钧儿,你倒是敢来哄骗为娘了。” “就为了这么个小妖精,搞坏了你的身体?” 李太后是过来人,朱翊钧的爹——隆庆皇帝在后宫荒淫的时候,李太后又如何看不出来? 第124章 人间炼狱 “你要是说这个女子是礼物,要送给咱做婢女的话,咱倒是会很乐意。” 一听这话,郑梦境的脸色变得煞白,而朱翊钧刚刚想开口解释,就被李太后打断了话语。 自己明明是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来见自己的母亲,怎么刚刚一见面就弄得这么剑拔弩张? 朱翊钧勉强的笑道:“母后,儿臣并非此意。” “此女为郑氏,是先前皇上赐予儿臣的。” “这镠儿又在搞些什么花样? 平白无故的赐给你一个小妖精。” 李太后有些疑惑。 “母后,梦境哪里惹到您了,您跟儿臣说说,回去儿臣定当严加管教。” 朱翊钧拉住李太后的衣袖说道。 从小朱翊钧都是被自己的母后严加管束,是刻在骨子里面的畏惧。 如今能够壮着胆子过来,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李太后皱着眉说道:“你这个东西,不注意自己的身子,非要死在这个小妖精的肚皮上不成?” 虽然是在说朱翊钧,但是话里话外都是在讽刺郑梦境。 “民女没有……”郑梦境紧紧咬着下唇。 关于房中之事,郑梦境初尝禁果,而朱翊钧也是血气方刚,所以二人一拍即合,确实是不知道节制了。 但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郑梦境想不通,李太后为什么要如此的敌视自己。 “儿臣知错了。” 朱翊钧松开手,低声说道。 “你呀你,可是千万不要再贪酒贪色再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李太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郑梦境看着沉默起来的朱翊钧,心底涌现出了无尽的失望。 这皇家,还是李太后做主的吧。 郑梦境在心里嘲笑着自己的异想天开,嘲笑自己对朱翊钧抱有了期望。 “罢了罢了,咱今天对你说的话你可都得给咱记得。” “以后若是想来看看咱,你就不要再带这个碍眼的东西来,咱看着心里不舒服。” 李太后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翠玉当即心领神会。 “殿下,圣母娘娘今日乏了,还请您回府去吧。” 翠玉低着头说道。 朱翊钧咬了咬牙,又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儿臣是真的喜欢郑氏,请母后准许立郑氏为妃!” 这个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李太后啪的一声把茶杯摔得粉碎。 “你现在都开始为了一个女子,要顶撞为娘了?” 朱翊钧伏首,“儿臣不敢。” “万历六年二月十九,喜姐与你正式举行大婚仪式,到这天启元年,也是三年有余了,她可是有什么不端之行为?” 李太后问道。 朱翊钧摇了摇头,“王氏贤良淑德,将儿臣后院之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李太后冷笑道:“那不知这个郑氏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抛弃自己的结发之妻!” “喜姐行事向来端谨,孝侍咱和姐姐,甚得我二人的欢心。 宫里大大小小的矛盾争端,喜姐都能够妥善处理。 有这样一个贤内助,你还有何不满意的?” 李太后的一番话,顿时让朱翊钧无言以对。 “你专宠郑氏这些时日,喜姐可曾对你说半个不字?” “未曾说过。” 朱翊钧低声回答道。 “从你开府建牙以来,你王府每七日都会给咱送些新鲜的瓜果过来。” “喜姐几日前还来过慈宁宫,可没有说过你的一句坏话!” 李太后站起身来走到朱翊钧的身前,“咱平生最讨厌那些负心汉,怎么? 到头来咱自己的儿子就要做那负心汉?” 朱翊钧沉默了。 没一会儿,朱翊钧又叩了三个头,“儿臣谢过母后教诲。” 说完,朱翊钧便起身扶起一直跪在门口无人问津的郑氏走出了慈宁宫。 “镜儿,本王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局面,让你受委屈了。” 朱翊钧带着歉意说道。 本以为郑梦境会埋怨几句,或者是大哭一场。 谁知,郑梦境竟然摇了摇头,“今日王爷能够替我如此的恳求太后娘娘,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朱翊钧有些感动的抱住了郑梦境,“镜儿,你放心,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郑梦境点了点头:现在王妃还没有子嗣,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若是现在失了王爷的宠爱,一切可是全都没有了。 朱翊钧松了口气:这场苦肉计,都在他的计算之中。 若不带着郑梦境来慈宁宫被母后训斥一顿,她肯定又是终日一哭二闹三上吊。 现在有了名正言顺的拒绝理由,那倒是怨不得自己了,以后也肯定能多几分清净了。 喜欢里面,难免会有些算计。 但是真正的爱是不会的。 …… 柴羽秀吉刚刚下船踏上李朝的码头,就看到数千名武士严整的排成两列。 “恭迎秀吉大人!” 为首的一名武士拔出倭刀高声喊道。 得到了指令的武士们,都同时拔出腰间的倭刀也跟着高呼道:“恭迎秀吉大人!” 此时小西行长和宗义智已经纵马前来,见到柴羽秀吉亲临,两人立即下马单膝跪地:“请秀吉大人入釜山。” 看到这个阵仗,柴羽秀吉的心中满意不已。 “二位辛苦了,你们的功绩将会被大倭国的史册永远记载,并流芳百世。” 柴羽秀吉拍了拍宗义智的肩膀,对着二人说道。 小西行长看着柴羽秀吉的耳朵上被布帛包住,心中疑惑却是不敢多问。 数万大军就跟随在柴羽秀吉几人身后,浩浩荡荡的朝着釜山进发。 釜山城前,柴羽秀吉勒住胯下战马的缰绳,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座城池。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的最终宿命就是自此开始。 “参与战争的勇士们,进城去吧。” “你们的将军已经汇报于我,我以织田信长大人麾下山阳军团总大将的身份,准许你们三日不封刀!” 柴羽秀吉面带微笑的说道。 一听这话,宗义智和小西行长的部下们全都沸腾起来。 “感谢秀吉大人!” “秀吉大人万世!” 柴羽秀吉压了压手说道:“金银财宝,女人仆役都归你们做主。” “但是这釜山的粮草,都需要收归我们山阳军团。 尔等可有异议?” 柴羽秀吉环视着狂欢的武士们。 宗义智和小西行长率先答道:“大人天恩,我等自无不可!” 柴羽秀吉闻言点了点头,“如此,那便进城去吧。” 随着这一声令下,数千的倭寇嗷嗷乱叫的提着倭刀冲入了釜山城。 而釜山城里,守城的将领们在郑拨死后早就带着卫兵桃之夭夭,剩下的就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从没有完全合上的釜山城城门里隐隐能够看到,有几个幼童被倭寇用倭刀穿成一串,有妙龄少女疯狂挣扎却被几个倭寇死死的按住实施暴行,更不消说幼女,少妇和中年的妇女了…… 短短几个时辰,城里的哀嚎声就渐渐小了下来。 一具具被活活折磨死裸体的女子的尸体就横七竖八的被扔在街上,孕妇的肚子被活活剖开只为取那个小婴儿,几个拿着铁锹榔头的中年男人还没等近身就被倭寇用火绳枪击毙……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种族与种族之间的争斗,已经完全丧失了人性,有的只是杀戮和掠夺。 同族之间,肆意屠戮族人者,未有几人。 但倭寇之于吾族,德意志之于犹太,漂亮国之于印第安,无不以亡国灭种作为其目的,何所见半点人类之文明? 落后就要挨打,挨打是轻,国破是重,亡族为重,灭种为重。 这就是近代华夏用千万人之性命所得到的真理。 等到哀嚎声与哭泣声彻底平静下来,满面红光的宗义智和小西行长从城门走出,随行的家臣抬着一口口沉重的木箱。 “大人,这是釜山城的一些战利品,请大人笑纳。” 两人指挥着家臣把木箱抬进了大帐。 在城外的柴羽秀吉在短短的几个时辰就指挥着麾下的倭寇已经安营扎寨完毕。 “大人何不入城去?” 宗义智问道。 柴羽秀吉摇了摇头,“这三天的釜山城是属于参与战争的勇士的,胜利果实应该由他们享用。” “至于这些财物,你们都自己留着吧。” 见柴羽秀吉拒绝,小西行长眼珠一转,“大人,这些金银财宝可不单单是给您的。” “织田信长大人遥坐京都统筹四方,但是独独对您信任有加。 虽然大人首战而胜之,但也应该给织田信长大人带些李朝的特产礼物。” 柴羽秀吉一听这话,倒是觉得颇有道理,“行长君所言甚是有理,那你们这一番好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宗义智颇为钦佩的看了一眼小西行长,高情商送礼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 两人退下之后,黑田孝高快步走进大帐。 “孝高君来了,快请坐。” 柴羽秀吉笑着招呼道。 “主公,不知您何时返回倭国?” 黑田孝高一开口就让柴羽秀吉疑惑起来。 “孝高君,你此言为何意?” “我不是刚刚出征没有多久?” 柴羽秀吉不解其意,接连两问。 黑田孝高反问道:“主公,您以为您最大的敌人是谁?” 第125章 张居正南下! 被倭国后人称为倭国战国天下第一的智囊黑田孝高自然是非同一般。 其以一己之力谋划了名震天下的英贺浦之战、水淹备中高松城、中国大折返等等,颇受羽柴秀吉倚重。 听到黑田孝高的问询,羽柴秀吉开始沉思起来。 “难道是武玄家和北条家?” 羽柴秀吉试探性的问道。 黑田孝高摇了摇头。 “主公,是明智光秀。” 曾经跟随足利义昭的明智光秀,现在是织田信长座下最炽手可热的人物。 虽然明智光秀是足利义昭的臣属,但是由于明智光秀出色的才能,织田信长请求足利义昭让明智光秀以足利家臣的身份仕于织田家。 因为足利义昭此刻急需信长的帮助,所以,足利义昭就极为爽快的答应了。 后来,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反目,但是举兵反抗失败被流放,所以明智光秀就正式成为了织田信长的家臣。 “左义长火祭节日担任祭典职务的人是明智光秀,而京内演武也是由他负责。 很显然,信长大人已经完全视他为自己的左膀右臂,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已经毫不为过了。” 黑田孝高缓缓说道。 见羽柴秀吉默然,黑田孝高接着说道:“如今织田信长大人在倭国的敌手,仅仅只有甲斐之虎武田信玄了。 就算他再怎么英勇善战,但也是孤掌难鸣。” “等到织田信长大人平定了武田家之后,那么开辟一个新的时代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到时候以主公的身份,必然会屈居明智光秀之下。” 听到这番话,羽柴秀吉还是默然不语。 同属一个阵营的羽柴秀吉和明智光秀,彼此都听过彼此的名字,但是事实上都是四处征战的情况下,并没有多少交集。 羽柴秀吉知道,黑田孝高说的句句属实,但是自己可是织田信长帐下知名的大将,总不能和女人一样搞那些阴谋诡计来争宠吧。 “依你之见,现在我应该怎么做?” 羽柴秀吉神色凝重的问道。 “在下以为,既然首战告捷,就应该回倭国了。” 黑田孝高说道。 “如今形式一片大好,李朝的崩溃已经是指日可待,为何要回倭国?” 羽柴秀吉不解的问道。 “主公,李氏朝鲜虽然孱弱,但是其背靠强大的明国,一旦明国出兵,就算是能赢也是惨胜罢了,也会对我们的实力大大的削弱。” 黑田孝高继续冷静的分析道。 “这李朝最终也会是织田信长大人的李朝,主公即使有滔天之功,也无非是在这李朝多分些土地而已。” “而明智光秀就安稳在倭国,坐在天下第二人的位置上,到时候您就只是一个大名,他甚至都有可能成为您的君主。” 听到此话,羽柴秀吉的目光有冷意一闪而过。 “明日我就亲自回倭国,前往本能寺亲自向织田信长大人报告这个大捷。” “但是仅仅一个釜山城不足以成为夸耀的功绩。 传我命令,派兵五千,直取金海城。” 羽柴秀吉一指李朝地图上的金海。 “主公务必要向其他几位大人炫耀李朝的富有,让他们也产生贪婪之心,再派兵前来李朝。” 黑田孝高躬身道。 “多谢孝高君的谋划了。 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羽柴秀吉起身一揖。 黑田孝高急忙避开,“为主公分忧,乃是臣下应有之责,对在下行礼是折煞臣了。” “另外,金海城方面,在下愿为主将,替主公搜刮更多的李朝特产。” “有孝高君在,我可高枕无忧矣!” 准备领军而去的黑田孝高刚刚走出大帐,就被人突然拦住了。 “孝高大人请留步!” 来者竟是小西行长。 “行长大人。” 黑田孝高微微颔首,不知道小西行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小西行长微微一笑,身后便有两个家臣搬过来一个大木箱。 “这是何物?” “是在下在釜山城得到的一些古玩字画。 我是粗鄙之人,怎么欣赏得了这些东西? 所以就留给了大人来鉴赏。” 小西行长笑着说道。 黑田孝高连连摆手,“这样怎么使得。” “大人若是不收,那就是明珠蒙尘啊,放在我这里也就是一些废纸而已,就埋没了它们的价值。” 小西行长肃声道。 说着,小西行长就打开了木箱,黑田孝高看着堆满的木箱,随手拿了几件出来。 没多久,黑田孝高就深深望了一眼小西行长,“行长大人用心了。” 因为在这个木箱里,李朝的古玩少之又少,但是有关唐宋和倭国的古董字画却是不少。 在釜山城搜刮得到,就是一个幌子而已,可见小西行长已经是准备了许久了。 小西行长满脸的笑意,“大人不嫌弃就好。” “行长大人的好意,在下就笑纳了,若是以后有用得着地方,尽请开口便是。” 得到了黑田孝高的承诺,小西行长笑意更甚,“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扰孝高大人办事了。” 说完,小西行长就带着两个家臣离开了。 黑田孝高轻笑一声,这各路的大名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也都不是善茬。 乱世当中,当真只有织田信长才能成为唯一的霸主吗? …… 明成祖曾经晓谕吏部尚书,要求吏部进行人事调动的时候,避免将内阁阁臣外调。 与北宋宰辅政治斗争失败出调知州不同,明代的阁臣若是失败,便是直接乞休还家,不为地方官。 但今日就是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总督六省提督军务粮饷兼巡抚事的张居正南下之日。 身穿蟒袍的张居正时隔多年再一次眺望着高大巍峨的北京城,一如几十年前他入京参加会试之时。 张居正身后是几十人的仪仗随从和两千人全副武装的护卫队。 朱翊镠没有食言,他直接调动了新宇军的两千军士作为张居正的护卫。 “皇上驾到!” 坐在龙辇上的朱翊镠缓缓出现在了城门口。 禁卫军将两侧的百姓阻挡开来,龙辇后的百官们才没有掉队。 天子亲临!百官相送!恩荣何极! “臣张居正参见皇上,吾皇万福金安!” 朱翊镠几步走下龙辇,亲手把张居正扶了起来。 “元辅此去,何日能还?” 张居正答道:“臣身负皇恩前去江南,待完成皇命之日,就是臣还京之时。” 朱翊镠点了点头,“元辅在,则大明安则朕心安。” “江南六省之事,元辅可决之再禀朝廷。” 张居正躬身,“臣谢过皇上信任。” 这时候,陈矩轻声道:“万岁,吉时已到。” 礼部官员会意,高声道:“送元辅开道!” 百官之前,是张四维、王国光、申时行等人,不管是不是同一阵营,但是也都是发自内心的齐齐下拜:“送元辅开道!” 张居正也长长一揖,“仆谢过诸位同僚。” “臣不在京师之时,望皇上保重龙体。” 行礼过后,张居正转身朝着轿舆走去。 这次的轿舆也没有当年张居正夺情返回江陵时,三十二抬大轿来的壮丽和辉煌。 就在上轿之前,张居正忽然又转过头,目光逡巡,像是在寻找些什么,但没有所获。 张居正轻叹一声,就进了轿舆。 但张居正所没有看到的是,在城门口的一个角落,穿着士子服的朱翊钧默默看着这一切。 张先生,此去江南一定要早日回来。 朱翊钧心里默默祝福着。 八年的朝夕相处,让朱翊钧和张居正的感情已经非同一般。 现在朱翊钧已经不是九五至尊了,自然也就没有皇权与相权之间的争夺了,剩下的只是有八年的成长与陪伴之间深厚的师生情谊。 但是朱翊钧不敢来相见不敢亲自来送行,他自己认为自己是一个失败的学生,已经无颜再面对自己的老师。 但其实张居正的想法并没有那么复杂。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以说,苦难是对人最艰难又最令其成长的考验。 在漂泊不定中挣扎,在穷困潦倒中上行,在功成名就中坚守 坐进轿舆的张居正收敛了自己心中的失望闭上了眼睛。 既然前去江南,他就一定要去永嘉祭拜一下张文忠公。 张居正所推崇的张文忠公,便是嘉靖朝因为大礼议而平步青云的张璁张罗峰。 可以说,苦难是对人最艰难又最令其成长的考验。 在漂泊不定中挣扎,在穷困潦倒中上行,在功成名就中坚守。 张居正的思绪飘得越来越远。 但这时游七捧着一个锦盒过来。 “相爷。” 游七轻声道。 张居正睁开了假寐的眼睛,“怎么了?” 游七把锦盒举过头顶,“相爷,这是有人让我转交给您的。” 张居正不知道游七在卖什么关子,直接伸手把锦盒的盖子打开了。 锦盒里面躺着支年份不短的人参和一张字条。 张居正展开字条,里面工工整整的写着几个字:张先生务必要保重身体。 这个字体,张居正不能更熟悉了。 “殿下的字倒是写的更好看了。” 张居正的嘴角带着一丝笑。 “游七,此去江南,仆倒是要速战速决了。” 第126章 火药火药! “一硫二硝三木炭……”朱翊镠回忆着黑火药的配比想的头都大了。 化学知识已经全都忘的七七八八了,朱翊镠唯一还能记得的就是这句顺口溜了。 中国古代的火药追求的是多而不是精。 所以中国火药的配方总是千奇百怪,材料更是数不胜数。 由于中国的武器学家们对火药能够爆炸的这些特性并不是特别重视,反而对其在燃烧爆炸过程中可以飞射十分看重。 所以一些实心的铅弹、带有火油的炮弹和甚至是里面带着毒药的炮弹就应运而生了。 这与西方近代的黑火药只一味的追求爆炸强度的方向背道而驰。 硝、硫、炭在火药中的组配比率分别为:75%、10%、15%和75%、12.5%、12.5%的时候是最为优质的,而且需要经过提硝、蒸硫、煏炭、碾硫、合药、碾药、碎药、压药、光药、成粒、筛药、烘药、装箱等工序,这是现在的大明所达不到的高度。 “朕要去王恭厂。” 王恭厂是明代的兵工厂,又被称火药局,是专门做火药的机构。 “皇上驾到!” 出了紫禁城,京师的西南就坐落着王恭厂。 一听这声,王恭厂的两个门子慌忙跪下来,没过多久从王恭厂冲出来几个太监。 为首的一个太监挺着大肚子满头大汗跑了出来,但是看到龙辇已经止不住步刹不住车了。 扑通一声,整个身子趴在了地上,大肚太监顺势高喊道:“监厂太监杜子达叩见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镠闻言倒是莞尔,“杜子达杜子达,你的肚子倒是挺大。” 杜子达有些骄傲的抬起头来,“奴才多谢万岁夸赞。” 随即,杜子达就挺了挺肚子。 朱翊镠看到这个滑稽样子,莫名的就想笑。 “好了,别跟朕在这里卖弄了,带朕看看这王恭厂吧。” 朱翊镠抬腿走下龙辇。 杜子达躬着腰,“奴才给万岁爷带路。” “万岁爷,您请看。” 杜子达拿手指着一个个房间,“最左边是精选坊,其次就是提炼坊,再次就是成粉坊……” 硝石,硫磺,木炭是火药的基本材料,这从唐宋便是延续下来了。 在明代的王恭厂里,工序也是十分的清晰:首先将三种原料进行精选和提炼,然后把它们碾成粉末。 具体操作方法是按照比例称好分量之后分别放入石臼或木槽中进行反复搅拌,使之成为细末。 其次是将其三种成分拌合,方法是在按比例混合放入木臼后,加入少许水或烧酒,将三种粉末拌合成湿泥的状态,并用木杵不断地进行搅拌,在此过程中要杜绝沙石等杂质的进入,以免在搅拌过程中发生磕碰导致火灾;在混合物快干的时候,继续加水再捣,使混合物充分的均匀混合。 最后在控干水分,将其干燥,这就成了明军使用的火药了。 朱翊镠摇了摇头,“光在外面看,朕能知道些什么? 还不带朕进去看看。” 一听这话,杜子达立即跪下抱住朱翊镠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万岁,古人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何况您是一国之君,万万不可犯险啊。” 一边哭喊着,杜子达对着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神,小太监当即会意向着工部衙门匆匆赶去。 朱翊镠倒是不怕这种威力的爆炸,“朕会注意的……” 话还没说完,杜子达用更大的声音干嚎起来,“奴才今天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能让万岁受半分的危险啊!” 听着杜子达的话,朱翊镠一整个就是无语住。 朕又不是去送死,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大无语啊家人们。 但对方终究还是一番好意,朱翊镠还是耐心的解释道:“朕就是进去看看而已,不会有事的。” “万岁啊,您不能进去啊,万岁!” 杜子达疯狂的哭喊着。 “给朕闭嘴,你再这么哭喊下去,旁人还以为朕殡天了。” 朱翊镠斥责道。 杜子达不敢再说话,但还是死死的抱住朱翊镠。 被二百多斤的人抱住,朱翊镠是真的挣脱不开。 就在朱翊镠准备再摇人之时,工部尚书曾省吾带着工部的左右侍郎都来到了王恭厂。 一看到曾省吾的到来,杜子达欣喜无比:这救星终于来了!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福金安!” 曾省吾等人纷纷见礼。 朱翊镠摆了摆手,“都平身吧。” “怎么几位爱卿今日也来这王恭厂巡视了。” 曾省吾满面肃然,“今日臣出门之时,就听见有喜鹊在树上叫。 果不其然,今日便在王恭厂遇到了陛下。” 朱翊镠带着几分戏谑的说道:“想不到爱卿家里养的喜鹊倒是挺灵验,不如明日就送起宫来给朕把玩一番可好?” 曾省吾严肃的回答道:“启禀陛下,并非是臣家里养的喜鹊,而是府上附近的树上飞过来一只喜鹊,所以恕臣不能将其捉来进献给陛下。” 看着曾省吾煞有其事的样子,朱翊镠都快要笑场了。 这时,曾省吾问道:“不知道皇上此行来王恭厂,可有何事?” “王恭厂是制造火药之地,危险无比。 陛下如没有其他事情,还望速速回宫去。” 果不其然,曾省吾一开口定是要劝朱翊镠回去。 朱翊镠摇了摇头,“朕来王恭厂又不是为了图个新鲜看些场景。” 一听这话,曾省吾顿时眼前一亮。 上次朱翊镠给工部的燧发枪的设计图纸,就已经派上了大用场。 所以对于这一次听到天子这么说,心里也是充满了期待。 “还请陛下示下。” “现在我们大明所使用的火药,有一部分是火药之中添加了有毒的物质,在火药燃烧之后释放出大量的毒气来杀伤敌人。” 朱翊镠说道。 杜子达点了点头,就比如他们王恭厂生产的神火药、神烟、毒火药、烈火药、飞火药等等。 “另外一部分火药里面就添加了有助于燃烧的物质,从而使得发射之后起火连绵不断,烧毁敌人的铠甲以及营帐。” 朱翊镠如数家珍道。 “还有就是一部分用于爆炸的火药。” “爱卿,依你所见哪一种火药比较好?” 朱翊镠突然转头问道。 曾省吾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自然是第一种火药比较好。” 朱翊镠摇了摇头,“但是朕以为,这都是剑走偏锋,只是小道耳。” “将来火药的发展趋势,一定是以第三种为主。” 曾省吾等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天子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既然火药易燃烧易爆炸,那么我们就要充分的利用这些特性,追求极致的暴力,追求极致的爆炸力。 用最强大的火药炸平一切来犯之敌,炸平一切就当我们脚步的障碍。” 朱翊镠挥斥方遒道。 “但是陛下,这么多年以来关于爆炸火药的配方也还是那么些,它们的威力也并没有那么大啊。” 曾省吾身后的工部左侍郎问道。 “朕告诉你们一个粗浅的口诀配方你们可以拿着试验试验。” 一听天子说出这话,曾省吾令手下拿出笔和纸来。 朱翊镠也没有推脱,挥毫立就:一硫二硝三木炭。 曾省吾盯着这几个字,已经皱起了眉头,“陛下按照您的配比,硫磺是不是太少了些。” “这一硫,指的是一斤硫磺。 而二硝是二两硝石,三木炭指的是三两木炭。” 朱翊镠解释道。 “这个配方也并不是最为完美的一种,具体的配方还是要工匠们再一一试验。” “但是由于火药的爆炸威力比较强,所以让工匠们务必要保证自身的安全的情况下,在小剂量的情况下来改进配方的配比。” 听到朱翊镠的叮嘱,杜子达忙不迭的点着头。 “好了好了,你也别再看着朕了,朕这就回宫了。” 看着眼前被肥肉挤成一坨的杜子达,朱翊镠有的只是无奈。 朱翊镠走后,杜子达直奔最后的一道工坊,那里就是混合各种成分的核心的地方。 …… 李氏朝鲜,宁安道,会宁城。 南方倭寇的入侵,北方丝毫不知情。 但这并不影响李朝北方的同样不平静。 “大人,女真人又入侵了!” 负责了望的士卒骑着快马,一骑绝尘入了会宁城禀报道。 身为朝鲜豪族的李适,本应该在宁安道的首府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 但是李适并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李适的仕途颇为顺利,历任大静县监、刑曹佐郎、镜城判官、泰安郡守、永兴府使等官职。 自从被推荐为宁安北道兵马节度使以来,李适一直积极防备女真人的入侵,并亲自坐镇离边境极为近的会宁城方便指挥四方。 “女真人,这些野蛮人怎么还敢来犯我边境? 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李适年轻的脸庞上带着出离的愤怒。 “大人,我们派骑兵应战还是防守会宁城?” 李适下首的幕僚问道。 李适冷冷一笑,“这些野蛮人,来多少我便杀多少,何须依靠会宁城!” 第127章 李朝与女真交手 会宁城外,郁只乃左手握住缰绳,望着不远处的会宁城,喃喃自语道:“都是阿玛不好,阿玛当日就不应该让你来这李氏朝鲜进行贸易,谁能知道这些奸诈的李朝人就把你害死了!“ “若是阿玛当日率着大军前来就能保护你了,可能就不会发生如今这样的悲剧了,老天又何必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策马在旁的侍卫长出言安慰道:“还请主子节哀啊!都是李氏朝鲜的人奸诈无比,非但骗我们进行贸易,夺取了我们的货物,还害死了世子。” “这次我们必将攻破会宁城杀掉罪魁祸首,用他们的鲜血和项上人头来告慰世子的在天之灵,为世子报仇。” 郁只乃遥望天空,低声说道:“我儿你放心,阿玛一定不会让你白白死去的,一定会让他们来给你殉葬。” “儿郎们,随我杀!” “会宁城破之日,即是你们获得无数金银财宝之时!” “杀!杀!杀!” 女真族的祖先完颜阿骨打曾经席卷天下,灭辽灭宋,称霸于一时,其嗜杀和蛮横自然是镌刻在在了骨子里。 郁只乃听到这山崩海啸的杀声,高高的扬起来马鞭,“冲!” 还在李适召集人马准备出击之时,会宁城的城墙之上,在城上巡逻的李朝军士们见远方有大批人马直奔会宁而来,军士长急忙对着左右下令:“快去大营之中向大人禀报。” 李适已经换上了一身银甲,一杆长枪背负身后,显得英武不凡。 没过多久,军士就匆匆便来到城西的大营,一见李适,他便单膝跪地,急促的说道:“禀告大人,会宁城外有大批不明兵马朝我方赶来,还请大人亲临指挥主持大局。” 李适听后面色更冷,说道:“区区蛮夷也敢主动袭击我会宁城? 一群饮毛茹血的野蛮人也敢这样直接冲了过来进攻,当真是不把本使放在眼里。” 银枪一挥,带起来阵阵寒光。 李适对着身后的几千兵马高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吾等平日深受王恩如今报效大王的时候,到了!本来在平野之上交战,他们还有一线生机,但如今敢不自量力的前来攻城。” “我会宁城还有很多守城的器械没有使用,这次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了。” 一声令下,李朝的数千军士随着李适前往城墙。 “儿郎们,本使来了。” 李适一声大喝,响彻城上。 听到此话,无人不为之侧目。 警惕不已的李朝军士们看到自己的主将登上了城墙,心里大定。 快步登上城墙的李适一边眺望着女真大军,一边对着身后的李朝军士们吩咐道:“准备好滚石和金汁,本使倒要看看他们怎么攻过来,女真人居然要攻城,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很快,郁只乃便带着女真大军来到了会宁城前。 郁只乃肃然道:“我知道这样攻城是我们女真不擅长之战,你们当中很有可能会在这场战争之中死去,但是你们生而为我女真族的勇士,你们的宿命就是为了部族而战!“ “但是,鲜血与荣耀是并行的。 倘若你们谁第一个人通过登云梯冲上了城墙,赏百户人口!” 持着弓刀的女真族人听到赏百户人口之时,眼中都纷纷闪出了一抹贪婪的亮光。 这时,郁只乃大喊道:“除此之外,若是杀敌众多之人,我也是会不吝赏赐,让你们以后衣食无忧。” 利益是永恒的动力之源,而金钱永远都是策动人心的源头。 看到自己部下已经是蠢蠢欲动的模样,郁只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高呼道:“会宁城就在眼前!杀” 命令下完,便是有成百上千的女真族士兵抬着云梯悍不畏死的便朝着会宁城冲过去。 “怪不得这女真族胆敢攻城,原来是拥有了攻城的云梯。” 城墙之上的李适见状下令道:“滚石准备,放!” 一声令下,便是有无数滚石从城墙之上滚下,还在攀爬的女真士兵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滚滚巨石带下了云梯,连带着下面的女真士兵都被碾压成了肉糜。 李适居高临下的望着来进攻的女真士兵们,“金汁该派上用场了。” 为了增加杀伤力,一般都会尽可能把兵器、箭矢弄脏。 这样敌人中箭后,伤口会被感染,从而因无法医治而毙命。 就成了涂抹金汁。 金汁就是粪便的汁水。 因为粪汁很脏,一旦接触到伤口,那么受伤的人基本就只能等死了。 而李朝早已经在城上支起了大锅,将金汁煮的滚烫。 李朝军士一个个都拿布条遮住口鼻,手里拿容器盛放金汁,然后泼了下去。 “啊啊啊!痛死我了。” 身上被泼上了金汁的女真士兵哀嚎着,而后面的女真士兵则是大骂道:“混账,好恶心啊!好臭啊!他们这群恶心玩意。” 女真士兵只能喊道:“老子为了百户赏赐,也得跟他们拼了。” 穿着甲胄的女真士兵面对金汁才能幸免于难。 在甲胄女真士兵的掩护下,再度有女真士兵架起了云梯,准备朝着会宁城的城墙之上爬去。 站在城墙之上的李适戏谑的说道:“金汁这种东西可是让这群女真人好好享受一番了。” 看着如同蚂蚁一般向上爬的女真士兵们,李适再度说道:“加快巨石的投放。” “等到滚石投放完成,就打开缺口放女真人进来。” “到时候关门打狗,将这些来进犯的女真人一网打尽!” 郁只乃见云梯已经被架起来,对着身后的女真士兵们高喊道:“前方都已经架起了云梯了,会宁城马上就要守不住了,出击!” 随着更多的女真士兵们冲上前去,会宁城城墙之上存放的滚石也越来越少了,光是滚石就已经杀了许多郁只乃的部众。 这时,一个前方的将领神色匆匆的来到了李适的面前说道:“禀报大人,已经把缺口打开了,我们可能马上要和他们正面交战了。” 李适点了点头,“让后方的将士们都准备好,随时等候我的命令。” “是!”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真士兵把手搭在了会宁城的城砖上,又是拼尽全力纵身一跃便登上了城墙。 女真士兵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这百户人家的赏赐都归我所有了……” 一边说着,他便直接朝着守军们冲杀过去。 但他面前的守军们都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随即就是一发冷箭射穿了他的胸口。 随着第一个女真士兵冲上来,后面源源不断的女真士兵都冲了上来。 郁只乃看着这一幕,振奋的说道:“冲啊!杀了他们!” 女真士兵们并不是傻子,在不断发动进攻的同时,还留下了很多女真士兵看着登云梯,确保后面的女真士兵能够源源不断的上来。 郁只乃看着自己的部下一个个都消失在城墙上,便放下下来道:“全军听令,随着我冲啊!我们的勇士已经攻上城墙之上了,敌人马上就坚持不住了,杀杀杀!” 城墙之上的李适见源源不断的有女真士兵冲杀过来,神情舒适。 过来一个,便是被弓箭手射死一个,但是女真士兵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是继续冲杀过去,因为他们觉得胜利就在眼前。 没过多久,郁只乃也登上了城墙之上。 郁只乃看着眼前的李适,冷声喊道:“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吗? 今日我定要将你斩了告慰我儿的在天之灵。” 说完,郁只乃便提着刀朝着李适杀了过去。 李适嗤笑一声:“难怪你们今天这么冲动敢来进犯会宁城,没想到我手下无意杀的人竟然是女真酋长的儿子。 不过没有关系,今日将你也一并斩杀了,让你和儿子在地府里面团聚吧。” 李适长枪一动,轻松的挑开了郁只乃杀气腾腾的一刀。 “就你这些残军败将拿什么守会宁城,就凭那几个弓箭手?” 郁只乃又是一刀砍下,李适微微侧身,刀刃从李适的面庞擦过。 “那你就想错了。” “会宁军!” 李适一声暴喝。 锵锵锵。 几千披甲的李朝军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双方人马就在这狭小的城墙上厮杀开了。 “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设下了埋伏!” 郁只乃神色阴沉。 “你可是知道兵不厌诈? 算了,蛮夷而已,怎么会懂兵法。” 李适说着,一枪就戳中了郁只乃的左臂。 但只是刺啦一声,划开了郁只乃的外袍,露出了一层厚重的内甲。 “哈哈哈哈,黄口小儿,你能奈我何?” 郁只乃大笑道。 “你以为这样,我就杀不掉你?” 李适将长枪背回身后。 “要不然呢。” 郁只乃勒住战马,轻蔑的看着李适。 “火枪准备。” 数千刚刚登上城墙的前排李朝军士齐齐拿出火绳枪,几百条火绳枪早就装好了火药。 郁只乃一见到火枪,就知道大事不好,暴喝一声道:“退,快撤退!” 但是为时已晚,李适眯起眼睛,冷声道:“发射!” 第128章 再下金海城 昏黄色的夕阳在这片鲜血染红的土地上洒下最后几抹光辉。 战场上已经尸骨遍地,硝烟四起,充斥的一种冷漠与肃杀的气氛。 或许还有残留一口气的女真士兵在无声挣扎,但是还是被前来清扫战场的李朝军士给无情杀掉了。 就在郁只乃部被李适肆意屠杀之时。 大明京师。 砰! 王恭厂里面发出了一声巨响。 “发生什么事了? “没来得及吃惊,管事太监杜子达就拖动着肥硕的身体急匆匆冲往发出声响的坊间。 得到了天子的火药配比的配方,杜子达便传给了匠人们。 但原本负责配比的匠人们听了是直摇头,这种事情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万一一个不小心发生大爆炸,那小命就交代了。 但在王恭厂里做活,还是会有匠人喜欢研究这种奇奇怪怪的火药,所以杜子达就以重金召集了几个胆大的工匠进行试验。 哪知道,没过几个时辰,这匠坊里就有了巨响。 “要命了要命了,这不会出事吧……”气喘吁吁的杜子达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眼前的工坊,几个工匠满脸乌黑带着血迹,到处都是破碎铁片。 “你们几个怎么样?” 杜子达关切的问道。 几个工匠却是龇牙咧嘴的笑起来,“公公,我们没有大碍,就是被这些铁片划伤了脸。” “怎么会闹成这样?” 见到人都没事,杜子达松了口气。 “公公,这个火药配方,绝了!” 一个青年工匠手舞足蹈的说道。 在这些工匠里,就属他脸上的血痕最多。 “我们把新配比的火药放到坚固的铁桶里面试验,结果一般火药炸不穿的铁桶被这新配方的火药炸的粉碎!” “皇上保佑,皇上保佑啊。” 杜子达欣喜不已。 “快,去校场找些牛马牲畜试验!” “另外,赶紧去工部衙门,请大司空前来!” 没多久,曾省吾就坐着轿舆来到了王恭厂。 “见过大司空。” 杜子达恭谨行礼。 虽然他只是一个宦官属于内庭,但是王恭厂毕竟还是属于内部管辖。 对于顶头上司他必须要给予充分的尊重,毕竟之前的司礼监随堂太监对边将不敬且索贿被廷杖打死的前例的事情,都是血淋淋的摆在了宦官之前。 “你说这火药的研究,有了突破?” 曾省吾肃然问道。 杜子达郑重的点了点头,“这些工匠们都已经按照皇上给的配方试验过了,我已经派人去街上买一些牛马牲畜了。” “等到这些身处一到就拉到校场再度进行试验。” 曾省吾摸了摸胡须,“这火药仅仅是用一硫磺二硝三木炭,别的不加东西,这倒是没怎么在意过的。” “仅仅是凭借火药爆炸的威力,这能行得通吗?” 虽然杜子达信誓旦旦的这么说,但是曾省吾还是心里保有疑虑。 “没有毒药不加铁片,这样如何给敌人致命一击?” 带着无数的疑惑,曾省吾快步走到了校场上等待着吏员们的到来。 …… 金海城下。 黑田孝高带领数千倭寇一路奔袭至此,虽然不是千军万马但是带着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 黑田孝高一脸凝重的看着金海城上,只见仅有几个人散漫的站在城墙之上。 一时间让生性多疑的黑田孝高有些摸不清头脑。 “你带着几个勇士前去查探一番,金海城看似散漫,保不齐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正等着我们进去。” 黑田孝高眉头微微皱道。 “嗨!” 一个身材高大的倭寇出列回应道。 金海城早已没有大批军队的守卫,仅有几个老弱守卒在此镇守。 其中一人长叹一声道:“逃也是没有地方可逃了,现在我也只是孑然一身了。” “那我们要不要拼死抵抗一下?” “你疯了? 他们倭国的士兵不光健壮,且装备精良,我等已经老了,且没有什么装备,如何是他们的对手?” 几人小声的讨论着。 下一刻,这一队倭寇直上城墙,“你们过来。” 其中几个人身体微微颤抖的来到了倭寇的面前。 “你们可知道,城中还有多少人?” 为首的倭寇面露狠色的问道。 “回,回禀大人,城中已没有多少人了,就剩下我们一些老弱病残了。” 来到倭寇身旁的人声音颤抖的说道。 “你要将城中的百姓害死吗?” 老卒怒吼道。 “八嘎!尔等竟敢如此,杀,杀进去。” 为首的倭寇发狠道。 几个倭寇桀桀冷笑一声,握紧了手中的武士刀。 下一刻,只见倭寇们拔刀而出,径直杀向了他们,早已跪在地上的人还没有说出什么,便被直接斩杀。 而还在城墙上的李朝军士虽有陷阵杀敌之志,然已老矣。 很快,金海城上驻防的老弱病残便被杀了个干净。 为首的倭寇示意停止。 下一刻,只见其拿出鸟铳,一脸警惕的缓缓朝着城内走去。 其余倭寇见状也纷纷如此,一紧张,虽寥寥几人,然周围却给人一种肃杀的气息。 没过一会儿,为首的倭寇拿着鸟铳,一脚踹开了大门,正准备用鸟铳扫射,然城中的现象确实让他们不知所措。 只见城中并无什么精良的士兵,只有一些老人和妇人,连壮年男子都不曾多见。 为首的倭寇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带着几个倭寇横行霸道,一连找了几个房屋都不曾见埋伏。 为首的倭寇脸上露出了一丝怒意,“八嘎,竟敢如此糊弄我等。” “你和你在这里驻守大门,剩下的武士们随我去禀报黑田孝高将军。” “嗨!” 几个倭寇一脸严肃的说道。 半炷香后,为首的倭寇带着两人来到了黑田孝高的面前,躬身拜道:“启禀大人,李氏朝鲜并没有在金海城内设伏,城中守将已走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士兵也不过是老弱病残,不堪一击,城中也无壮年男子,皆是老幼病残。” 黑田孝高闻言,脸色愈来愈阴沉,“八嘎!” “传本将命令,给我挨家挨户的搜金银财宝,一个子都不要放过。” “但凡抵抗者,杀无赦!” “嗨!” 黑田孝高身后的倭寇们高声喊道,整片天地充满着肃杀之气。 下一刻,黑田孝高便带着数千倭寇快速的朝着金海城杀去。 黑田孝高身后的倭寇们一个个神情激动,有的高高挥舞着武士刀,有的高高的举着鸟铳。 没过一会,黑田孝高便带着一众倭寇直接冲破了城门。 还在城内的几队李氏朝鲜士兵刚反应过来,便被几十个倭寇齐齐包围。 “嘭嘭嘭!” 随着几声鸟铳声响,李朝军士就都横七竖八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真是不堪一击。” 一倭寇吹了吹鸟铳出弹后散发的热气,淡然的说道。 “好了,我们还是赶紧抢夺金银财宝,说不定我们还能……”其中一个倭寇脸上露出了淫邪的笑容。 几个倭寇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金海城中。 大批的倭寇涌入了金海城居民房中。 “你们不能拿走这些东西啊!这些可都是我们救命的粮食啊!城中本来就没有多少粮食了,我们会饿死的。” 一妇人哭喊道。 “啪!” 一清脆的声音响起。 妇人直接倒下来。 “八嘎!你们饿死管我们什么事,真是笑话。” 一倭寇面露狠色的说道。 下一刻,手中的鸟铳爆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妇人眼睁睁的看着弹药过来,却无能为力,最后倒在了血泊之中。 “你们这群强盗,不要动我的孩子,你们这群混账。” 一老人脸色着急的说道。 下一刻,倭寇直接将拦在自己面前的孩子毫不留情的扔了出去,把所有的金银财宝全部劫掠一空。 老人本以为他们不会赶尽杀绝,自己带着孙子走出这金海城,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然令老人没有想到的是,这群倭寇走出了房门,确实直接将几个人燃烧这浓浓黑烟的火把扔进了房内。 房内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 老人和孩子躺在地上无能为力,只能活生生的看着自己被烧死。 而倭寇确实无感,仿佛在做着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这场烧杀劫掠足足持续了一整个下午。 黑田孝高的亲卫来到黑田孝高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启禀大人,已经将金海城所有的金银财宝全部洗劫一空,还请将军指示。” 黑田孝高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摆了摆手,一脸残忍与冷酷的说道:“将整个金海城全部烧了吧。” “嗨!” 倭寇急忙回应道。 一段时间过后,黑田孝高看着眼前的金海城,硝烟滚滚,好像要将这片天地都焚烧一般。 “一切都结束了。” 黑田孝高一脸感慨道。 在一片连绵不断的火海中,映照着倭寇们凶残的面庞。 “勇士们,随我返回釜山城外大营,本将要向羽柴秀吉将军复命。” 黑田孝高缓缓开口道。 “嗨!” 黑田孝高身后的倭寇们都是高声喊道。 随即,黑田孝高就率着一众倭寇带着从金海城内搜刮的金银财宝,踏上了回返釜山城的路。 第129章 就立她为后吧 就在等待牲畜之时,曾省吾又忽然吩咐道:“去工部取几杆燧发枪和一门佛郎机来。” “另外再把兵仗局的几个做炮弹的工匠叫过来。” “是,大人。” 左右侍从领命而去。 燧发枪的射程已经是上去了,但是威力比鸟铳强的有限。 若是距离远了些,除非是打中要害部位,否则就完全做不到一枪打死一个敌人。 所以,曾省吾对于王恭厂工匠所说爆炸威力大大提高,是极为重视的。 没多久,燧发枪和佛郎机以及被牵着的牛羊都被送到了校场上。 几个兵仗局的工匠也是满头大汗的赶到了这里。 “天子睿明,赐下火药之方。” 曾省吾环视四周,“王恭厂之匠,已将此方制作成火药,并言明威力摄人。” “今日便在这校场试验试验。” 在乾清宫的朱翊镠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休息,就被慈宁宫管事太监打搅到了。 “万岁,圣母娘娘叫您去慈宁宫一叙。” 管事太监伏在地上说道。 “母后叫朕有什么事?” 朱翊镠不得已,一边穿上靴子一边问道。 让别人伺候穿靴子那可得太麻烦了,朱翊镠不想做个生活废物。 “奴才不知。” 管事太监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那朕正好去慈宁宫看看。” 朱翊镠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儿臣见过两位母后,母后凤体康健。” 朱翊镠一进慈宁宫,没想到不仅仅李太后在宫里,连陈太后也是衣着端庄的坐在上首。 “镠儿日理万机,处理政务辛苦,近日倒是无暇来看为娘了。” 李太后开口说道。 朱翊镠没有接话,却是问道:“几日不见,怎么觉得母后瘦了不少。” 李太后身后的翠玉说道:“万岁爷,您是不知道圣母娘娘……” “属你嘴碎!” 李太后白了一眼翠玉,翠玉当即就不再言语。 说完翠玉,李太后又继续说道 :“国家朝廷之事,为娘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多问。” “但是选秀一事,一拖再拖,前几日为娘派了太监把合适的几十个名单送到了乾清宫,送回来的名单上倒是圈了几个人,但然后就没了下文。” “镠儿,你也不小了,需要速速娶亲了。” 李太后苦口婆心的劝道。 “有了皇嗣,大明才是有了国本,皇统皇嗣的延续乃是宗庙社稷之重,而如今却是迟迟没有什么进展,这是因为什么?” 陈太后开始问道。 朱翊镠这才知道李太后叫自己来慈宁宫到底是为了什么。 名单…… 朱翊镠有些抓耳挠腮,隐隐约约自己后来又见了一份名单。 朱翊镠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光是研究火药的配比就占据了处理朝政以外的绝大部分时间。 更别说要广听锦衣卫东厂探听的消息了。 朝中之事一件接着一件,前日也才刚刚送走张居正而已。 “近日确实是国事繁忙,就不太记得清了。” 朱翊镠有些无奈的解释道。 “为娘现在啊,就是盼着子孙兴旺,开枝散叶。” 朱翊镠认真的思考了许久说道:“朕知道了。” 李太后有些不满,“这朝廷的礼部尚书是做什么事去了? 事关皇家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也不时常催促一下?” 朱翊镠这才想起来,这礼部尚书之位已经空悬好久了。 自从潘晟入阁之后,礼部尚书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缺着的。 这让张居正以为天子有什么另外的安排,所以吏部尚书王国光也没有提廷推的事情。 而张四维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他心想着张居正在京的影响毕竟比较大,等到张居正离京之后,再争取礼部尚书这个职位。 毕竟礼部尚书是清要显贵之职位,以礼部尚书入阁的阁臣,可是不在少数。 这时,李太后示意翠玉开口说道:“万岁,此次选秀倒是有不少女子都是极为的端庄秀美、窈窕端丽。” “镠儿,你是否要去看看那些秀女?” 李太后试探性的问道。 但朱翊镠却是摇了摇头。 就在李太后又要发怒之时,朱翊镠说道:“再去一一召见过于繁琐了,宫里的画师不是已经将这几十个秀女的样貌画出来了吗?” “就把这些秀女的画作都呈上来吧,既简单又高效。” 朱翊镠是真的犯困,想睡午觉了。 没有办法,这是生物钟使然。 选秀女的事情,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也不是个办法,青春躁动的年纪,也该安抚一下了。 朱翊镠正好得着空了,择日不如撞日,早把事情定下来。 他并不对选秀的结果抱有什么期望,对于大明朝母仪天下的皇后来说,她只需要贤良淑德,至于是不是皇帝的真爱,那就完全不重要了。 本选秀的地方是在宫里,一旦被天子选定,那就直接住在宫里,等待着黄道吉日进行册封了。 按照古礼,天子应该是有一后三夫人九嫔。 李太后吩咐下去之后,没过多久就有一群小太监捧着一个个卷轴来了。 “都展开吧。” 小太监们都把卷轴高高举过头顶,刹那间打开。 朱翊镠看过几个都是不满意,直到看到了一个女子恬淡之貌。 看着眼熟,但是实在是记不得在哪里见到过。 一见自己的小儿子在这幅画像面前驻足,李太后笑着说道:“不愧是咱的儿子,我也是觉得这个女子不错。” 再度看了几个之后,朱翊镠有些意兴阑珊,指向了刚刚看着眼熟的画像,“就立她为后吧。” “至于其她的妃嫔,就由母后做主吧。” …… 李朝,平壤城下。 朝鲜军士如往常一般在城上巡逻。 就在这时,一个配着长刀的军士急急忙忙的来到了城防守卫队的将军面前,躬身拜道:“启禀将军,前面有一十几个不明身份的军士在朝着我们平壤城奔来。” 守城将军眉头一皱,一脸肃然道:“传本将军令,做好防守。” “倒是没有人有这个熊心豹子的带着这么几个人来袭击我朝鲜国都。” 守将喃喃自语道。 “是,将军。” 甲士抱拳说道,转身走了下去。 一炷香后,郑拨的亲信率几人来到了城前,见守城的百人军队已经准备好了武器,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 郑拨的亲信一瞬间便被平壤城守军围了起来,这时,平壤守城将军缓缓走出,冷声说道:“你们是何人? 为何穿着甲胄携带兵器前来王都?” 郑拨亲信摘下头盔说道:“误会,误会啊!我们是釜山城郑拨将军的手下,现有紧急军情想要进宫禀报大王,劳烦将军替我们通禀一番。” 守城将军虽还是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们,然看到他们一脸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而且身上的甲胄也都是朝鲜的制式。 随即看向了一旁的属下,一脸肃然道:“去王宫禀报大王。” “是,将军。” 属下急忙回应道。 说罢,属下便三步并作两步,骑上城边的战马朝着王宫的方向赶去。 …… 平壤城,王宫。 朝鲜王李昖端坐于大殿之上,正在聚精会神的批阅奏折。 这时,小内侍躬身前来,“启禀大王,宫外有城卫军士卒求见。” 李昖眉头一皱,“这城防发生什么事情了?” “宣。” 话音刚落,守卫军士步履匆忙的来到了大殿之中,跪下行礼道:“卑职拜见大王。” “何事匆匆忙忙?” 朝鲜王李昖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缓缓开口道。 “启禀大王,城外有几名甲士说是从釜山城而来,说有紧急军情想要面见大王禀报。” 军士说道。 李昖闻言,眉宇之中露出了一丝惊讶,说道:“速速传他进来。” “是,大王。” 军士回应道。 说罢,军士便转身离开了朝鲜王宫。 …… 没过一会儿,军士来到了守城将军的面前,在守城将军耳边轻声低语。 守城将军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几人,随即开口道:“大王让你们觐见,但是你们必须把甲胄和武器卸下。” “是。” 郑拨亲信自然是没有异议。 朝鲜王宫之内。 小内侍再度入殿,躬身拜道:“大王,城外的几人已经在王宫之外等候了。” “宣他们觐见吧。” 朝鲜王缓缓开口道。 “是,大王。” 小内侍开口回应道。 没过一会儿,郑拔亲信几人走了进来,几人一进来便直接跪了下来。 郑拨的亲信更是一边泪流满面一边磕头道:“大王明鉴!我们的主将郑拨已经战死殉国了!现在釜山城下尽是倭寇,郑拨将军让我们去金海城求援,然金海城守军弃城而逃置釜山于不顾,现在整个南方已经变的岌岌可危了。” “还请大王即刻派兵支援啊!倭寇此次来势汹汹,只会闹得我朝鲜生灵涂炭啊。” 朝鲜王闻言,眉头紧皱,想到自己朝鲜的大军已经装备上了一些大明的兵器,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而且倭寇来犯,来的又突然。 朝鲜王想着,便对眼前之人所言产生了一些怀疑。 然看着下面几人的样子又不像在说谎,一时间朝鲜王有些半信半疑。 第130章 我要成婚了,新郎不是他 但李昖又开口问道:“来犯的倭寇有多少人?” “前来攻城的有三四千人,至于后面是否还有倭寇登陆,卑下不知……”郑拔的亲信回答道。 “三四千的倭寇……”李昖沉吟着。 “吾等星夜兼程而进,不敢休息半日,只为把这个消息告诉您。 大王,您一定要为我家大人报仇啊……”郑拔亲信不住的磕着头。 王宫大殿是由坚硬的大理石板铺成,没多久,他的额头便是淋漓的献血。 李昖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相反,他还很赞赏这种忠诚的行为。 “起来吧,本王会派人了解军情的。 你们几个就先在平壤休整几日吧。” 李昖温和的说道。 话音一落,旁边的几个机灵的小内侍便把几人扶了起来。 郑拔亲信哽咽道:“大王圣明,那卑下就等大王的消息了。” “只要大王一声令下,吾等几人便可随时穿上甲胄,上阵杀敌。” 待几人走后,李昖感慨道:“郑拔令下属都如此的忠心,想来也是个可靠的人。” “来人。” “大王。” 左右内侍应声道。 “去把领议政李山海叫过来,本王有事要和他商量。” 李昖吩咐道。 李山海,李氏朝鲜政治家,作家,诗人。 字汝受,号鹅溪、终南睡翁、竹皮翁、枾村居士。 谥号文忠。 他是李氏朝鲜前期的死六臣之一——白玉轩李垲的从四代孙,李之菡的侄子。 领议政即是李氏朝鲜的首相。 李氏朝鲜中期政党东人党的首领,在东人分党为南人,北人时,李山海是北人党的党首,被称作文章之能,李氏朝鲜八大家之一。 没过多久,李山海便穿着官服急匆匆来到大殿上。 在来的路上,李山海就已经通过小内侍得到了刚刚王宫上发生的一切。 “臣李山海叩见大王,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爱卿免礼。” “谢大王。” “爱卿,想必你在路上已经知道了,刚刚发生了什么了吧。” 李昖问道。 李山海神情肃然的说道:“此事臣已知晓。” “釜山城守将郑拔,是忠君爱国之辈,其以身殉国的行为实在是可歌可泣,为我等臣子的表率。” 李昖点了点头,“若是他还有亲属在,本王当优厚待之。” “至于倭寇入侵一事,爱卿怎么看?” 李山海眉头紧皱,拱手道:“来自倭国的倭寇一向残暴不仁,嗜杀成性,他们对我朝鲜的进攻无疑是一个坏消息。” “但是之前都是零零散散的规模,现在已经派出了数千人入侵,也并不知道是否是他们全部的兵力。 他们是一贯的进行劫掠还是有预谋的大举入侵? 这才是让臣真正担心的事情。” 就在这时,小内侍又匆匆上殿前来。 “启禀大王,济州岛守将、兵马万户李舜臣求见!” “李舜臣? 就是前不久在济州岛打了胜仗的那个李舜臣吗?” 李昖有些疑惑,“他不在济州岛守着,怎么不经调令就直接来到了平壤。” 李山海也是摇了摇头,毕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好妄下结论。 “宣。” 身着甲胄的李舜臣快步走上了大殿,单膝跪地行礼道:“臣李舜臣叩见大王,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昖淡淡的问道:“爱卿不在济州岛守国之疆域,反而擅自离开前来平壤所为何事?” 李舜臣抱拳说道:“启禀大王、李大人,微臣是来禀报军情的。” “前几日我济州岛百户发出警报,说有大批战船朝我济州岛驶来。 臣当即集结济州岛所有守军准备迎敌,但是这只战船船队反而是与济州岛擦肩而过。” “由战船方向,臣判断这支船队可能是由倭国派遣,进攻目标是釜山城。” 李昖神情凝重,“说下去。” “所以微臣带着麾下集结了十艘战船,驶往釜山城方向。” “等到来到釜山海域周围时,有阴天蔽日的倭寇船队停泊在此,而且上面有无数的倭寇整装待发。” “就在撤退之时,这股倭寇发现了微臣。 济州岛兵马百户崔秋游为了掩护我们撤退,带着两艘战船再度冲进了倭寇船队的包围网中,现在可能已经为国献身了。” 李舜臣的声音沉重。 “按照你的估计,倭寇这些船队能运载多少兵力?” 李山海问道。 “按照微臣的估算,这些战船最多可以承载两三万的倭寇。” 李舜臣回答道。 “两三万……”李昖有些难以置信。 “大王不要忧虑,最多承载两三万的话,前来的倭寇最多也不过一两万。” 李山海说道。 听到李山海这么说,李昖才稍稍放下心来。 “按照爱卿之见,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 李昖问道。 “启禀大王,既然倭寇这次能够派兵一两万来入侵我朝鲜,那么后续的兵员也可能会源源不断的前来。 所以我们要做好打一场长时间的硬仗恶仗的准备。” 李山海答道。 “首先就要调集北方的军队来保卫平壤,更差的结果就是他们占领南方。” “其次就要将南方各个道的兵力聚集在一起,以优势兵力打击倭寇的入侵力量。” “还有就是要准备好粮草和武器,来随时支援前方的部队。” 李昖皱着眉头,“有必要将倭寇入侵的事情要等人心皆知吗? 到时候人心惶惶之下,恐怕会有乱子发生。” 这时候,李舜臣出言道:“大王战争之事也是事关我国家百姓之民生,如果这个消息不能及时传达下去,那么南方会有许多城市会因为不知道有敌人入侵而陷入被动,到那个时候损失和变乱会更加的大。” 李昖听到这话,也是只能无奈的点点头。 “本王之国,毕竟不如大明……” “要是能生活在大明就好了……” 殿中的两位臣子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大王的喃喃自语,“大王还请您快快下达谕旨,晚一刻钟就会有大王的百姓死于倭寇的屠刀之下啊。” 李舜臣再次出言道。 “好,本王这就下旨。” …… 在宫里住了几十天的王雨落似乎都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毕竟平日里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活计,现在每天自己有点事情做,旁边还有一群姐妹无话不谈,日子过得倒是惬意的很,颇有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情,这只是女孩子十四五岁的年纪,心思相对来说还是单纯的。 若是再过个三五年,到时候在宫里的斗争,那可是明枪暗箭,猝不及防的。 一同前来的秀女们都在抱怨着自己是不是被当成了宫女,毕竟这次选秀过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就在这一日,王雨落像往常一样在换好了衣服之后,开始拿起笔来,写着今天一天的见闻和心情。 但是门口外一阵急匆匆的杂乱脚步声倒是让她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今天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雨落姑娘,雨落姑娘。” 往常语气严厉的女官翠玉,却是一反常态的声音温柔起来。 “大人,我在。” 王雨落放下手中的笔,轻声应着声音。 虽然宫中的规矩森严,但是王雨落生活的环境也是被紧紧的束缚着,所以她倒没有多少不适应。 王雨落提起裙角便走出了房门。 房门外的翠玉笑盈盈的看着王雨落,而她身后是一大帮宫女和太监端着托盘。 “奴才见过雨落姑娘。” 一看到王雨落出门,一众宫女和太监都是齐齐行礼。 还在房间里的秀女们都掩着嘴看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雨落也是吃了一惊,她急忙拉起一同行礼的翠玉,“大人,我可担不起这礼。” “诸位也都赶紧起身吧。” 翠玉笑吟吟的说道:“雨落姑娘,您可是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就在今日万岁爷钦定了您,您以后就是大明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王雨落脑中一片空白,自己从晋中以来都是安静恬淡,不与其她人争抢,本来自己就没有想着入宫去做什么妃子,仅仅就是想着为了完成母亲和奶奶的任务罢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那个素没谋面的皇帝选中了? 这几句话让房间里的秀女们都炸开了锅。 “怎么会?” “皇上都没有来见过我一面,怎么就能把皇后给选出来了呢?” “这个王雨落好福气啊……” 王雨落听着别人羡慕嫉妒的话语,看着眼前对自己毕恭毕敬的宫女太监们,一时间心乱如麻。 “你们几个赶紧服侍雨落姑娘梳洗打扮,把那些衣袍首饰都给带上。” 翠玉对着那几个宫女吩咐道。 就这样,王雨落就恍惚的被这些宫女服侍着梳洗着。 我就要嫁入宫中了吗?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木已成舟,这已经是她改变不了的定局了。 但是就在这时候,王雨落的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个少年的身影。 那个白衣胜雪,才学盖压京城的那个少年。 可能今生再也没有机会与他相见了吧。 心里这样想着,王雨落的脸上留下了两行清泪。 第131章 贵府有天大的福缘! “雨落姑娘,这天大的好消息怎么还哭上了呢。” 翠玉一边帮王雨落梳理秀发,一边看到铜镜里的王雨落正在流泪。 看其神情,也不像是是喜极而泣。 “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 哪个少女不怀春? 懵懂的年纪,有些情愫是正常的。” “但是进了这紫禁城,你一切的过往都应该斩断了。 这样对你自己好,对你的家人更好。” 翠玉意味深长的说道。 王雨落点了点头,“多谢大人的教诲,小女子知道了。” 但是那两行清泪,还是顺着王雨落白皙的面庞流了下来。 翠玉耐着性子帮她把泪痕擦干了,“等到见了万岁可不许哭丧个脸,要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万岁。” “嗯。” 王雨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间也出了神。 …… 王府。 自己唯一的女儿进了宫过了这么多天,说不想也是假的。 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宫里可曾是受了什么欺负,日子过得怎么样? 是否能吃饱? 王夫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叹息。 见到自己的儿媳妇如此的愁眉苦脸,王老夫人又重重的拿拐杖敲了一下地面。 “既然把雨落送进宫里了,那什么造化只有天注定了。 你现在在自己的府里再着急也没有什么用。” 平日里最心疼王雨落的是她,关键时刻最能冷静的也是王老夫人。 “知道了,娘。” 王夫人心事重重的点了点头。 虽然这么说着,王老夫人又话锋一转,说道:“你若明天没有什么事的话,别随我去城外的寺庙里去烧烧香吧。” 王夫人脸上这才有了丝释然的神情,当没有力量改变什么的时候,求助于神佛变成了唯一的心理寄托。 但就在这时,王家的管家带着几个仆役急匆匆地跑进了大堂。 “老夫人,夫人!” 管家一进来就大声喊着。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王老夫人面色不悦的出言呵斥道。 管家唯唯诺诺的说道:“老夫人,夫人在府门外有宫中太监前来。” 一听这话,王夫人顿时吓得花容失色,连手中的筷子都跌落下去。 “落儿,我的落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老夫人毕竟经历了这么些年的大风大浪,听到管家这么说,她当机立断就离开了桌子。 “随老身一起出门迎接宫中的使者吧。” 几个侍女也把脸色苍白的王夫人给扶了起来。 王家府门口,为首的太监赫然就是慈宁宫管事太监。 “老身见过诸位中贵人。” 王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向慈宁宫管事太监等作势要跪地行礼。 “使不得,使不得,老太君可不要行此大礼。” 慈宁宫管事太监见此,赶紧将王老夫人扶了起来。 看到连宫中的太监对自己如此的客气,王老夫人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不成我家落儿被选做了宫中的嫔妃? 因为这个想法,王老夫人的心已经开始砰砰乱跳起来,但是王老夫人却不方便直接问,只是等着眼前的太监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慈宁宫管事太监笑眯眯的对着王家的两位夫人作着揖,“咱家奉圣母娘娘的懿旨,来给贵府送些赏赐。” 说着他便一指身后的太监们,“圣母娘娘赐下丝绸百匹,玉如意一对,金钗两对……” 上次朱翊镠给李太后处罚京营勋贵的银子,都让李太后出手阔绰起来了。 圣母娘娘……王老夫人一下子就明悟了,这个圣母娘娘就是当今的皇太后,而心中的猜想,不禁又坐实了几分。 “我王家小门小户的,怎么容得起圣母娘娘的挂念。” 王老夫人连连摆手。 见此,慈宁宫管事太监对着王老夫人道:“老太君,可否进一步说话?” 王老夫人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就随着慈宁宫管事太监往角落里走了几步。 “公公有什么事还请说吧。” 王老夫人开口说道。 慈宁宫管事太监低声耳语道:“王老夫人,贵府可是有天大的福缘啊。” 王老夫人眼神一动,“公公,可否言明是什么样的福缘?” “是不是……我家落儿被皇上选作为嫔妃了?” 慈宁宫管事太监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看到了摇头,王老夫人的心里有些失望。 “王老夫人就直接告诉您吧,贵府的大小姐王雨落王姑娘,被万岁钦点为皇后了!” 慈宁宫管事太监说道。 慈宁宫管事太监的声音不大,可是短短的两句话竟然在王老夫人的脑海中如同炸了一般。 皇后! 母仪天下,统领六宫,天下女子至尊、贵不可言的皇后! 这两个字让王老夫人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连手中的拐杖都已经拿不稳了。 见到王老夫人身形不稳,慈宁宫管事太监急忙扶了一下。 一旁儿媳妇王夫人也赶紧跑过来,把自己的婆婆扶住了。 “娘,娘,您没事儿吧。” 王夫人有些焦急。 这时候王老夫人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老身没有什么大碍。” “娘,发生什么事了?” 王夫人问道。 王老夫人爽朗一笑:“咱们王家从此以后,就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这番话说的王夫人云里雾里的。 随后,王老夫人把拐杖一扔,行礼:“臣妾王李氏叩谢圣母娘娘天恩,娘娘凤体康健!” “老太君快快请起,我家圣母娘娘让咱家跟两位夫人问好呢。” 一边与王老夫人着话,慈宁宫管事太监一边指挥着身后的太监们,“你们小东西几个赶紧把这些东西送到王府里。” 王老夫人对着管家耳语了几句,管家有些迟疑,但还是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管家拿着一叠大明宝钞走了出来。 大明宝钞虽然是已经是贬值很多,但是贬值再多也有其价值在那里,仍旧算是一种便携性的银票。 王老夫人接过了大明宝钞,就把这些宝钞递给了慈宁宫管事太监。 管事太监一见此就连连摆手,“万岁爷曾经下了旨意,不许我等宦官收受贿赂。” 王老夫人却是硬把这些宝钞塞到了管事太监的手里,“公公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而且这怎么能算得上是贿赂呢? 这明明是给的喜钱啊。” 管事太监还在迟疑着,王老夫人再度开口说道:“以后我王家便于皇家都是一家人的亲戚了,这区区一些宝钞又怎么能够算得上贿赂呢? 公公们前来奔波,拿些喜钱赏赐那不是理所应当的。” “怪不得雨落姑娘能入圣上的法眼,看您这行事说话,那是一个滴水不漏,培养出的后代子孙也定然都是不同凡响啊。” 管事太监感慨万千的说道。 …… 已经穿上凤袍的王雨落,却没有带冠冕。 其实现在穿上凤袍已经算是僭越了,毕竟二人并未成婚,只有成婚之后她才是大明礼制承认的皇后。 但是谁让李太后这么喜欢她呢? 除了冠冕,其他的配饰和衣袍全都是按照皇后的规制。 梳洗打扮完之后,镜中的王雨落美艳不可方物,又带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成熟与青涩,这两种矛盾的特质竟然同时出现在一个女孩子的身上。 “雨落姑娘,咱们该动身去乾清宫了。” 回到乾清宫的朱翊镠,难得有些坐立不安。 毕竟他两世以来,都还没有娶过亲。 李太后和陈太后也并没有过来,只想把这个独处的时间留给他们。 再说李太后已经在平日的观察中见过了王雨落无数次,现在也自然不想做那个电灯泡。 忽然,朱翊镠问向旁边的高兴安,“高大伴,你觉得朕今日的装扮如何?” 高兴安闻言,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头戴通天冠、身着黑色金龙衮服的天子,由衷的赞叹道:“老奴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见过有谁能和万岁的英俊神武相媲美。” 听到高兴安这么讲,朱翊镠才稍稍放下心来。 “万岁爷你能看上这个女子,是她十辈子修来的福分,您倒是不必紧张。” 这种普信的发言要是在后世可能会被拉出来鞭尸1万次。 但是没有办法,现在就是君主为天的大明朝。 没过多久,守在宫外的小黄门走上大殿,“启禀万岁,您钦定的秀女已经在宫外候着了。” 朱翊镠做了一下表情管理,然后肃然道:“宣!”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臣妾王氏参见皇上,吾皇万福金安。” 王雨落做了个万福。 根据《周礼》记载,古代的跪拜一共有九种,分别是:“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这里面最后一项“肃拜”指的就是女性的拜礼,东汉的经学家郑玄在《少仪》注中写道:“妇人以肃拜为正”。 后来又在武则天时期,彻底废除了女子行跪拜之礼。 所以女子哪怕是见到皇帝,也不用跪拜行礼。 “平身。” 朱翊镠高高的坐在丹陛上,对着大殿上低着头的王雨落看的并不真切。 “把头抬起来。” 朱翊镠轻声道。 第132章 秀吉君,你的忠心我看到了 好像他的声音,王雨落一阵恍惚。 但心里苦笑一声,随即就抬起头。 一双翦水秋瞳向自己看了,朱翊镠的瞳孔猛然一缩。 “是你?” 清楼文会上,那位雨落姑娘的眸子令朱翊镠印象极为的深刻。 王雨落呆呆的看着御座之上端坐的少年,身子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 是他! 祝一流……朱翊镠…… 当今天子的名讳就是翊镠! 可王雨落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日惊鸿一现让她无法忘却的少年,现在就高居在九重天上。 “你……”王雨落的红唇颤动,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站在下侧侍候的高兴安也是错愕不已,瞠目结舌。 这还真的是无巧不成书。 见此,朱翊镠连忙屏退了左右,“你们都下去吧,有事情朕再叫你们。” 那宫里边没有什么事情,所以说一旦有什么八卦,就会在这些宫女和太监嘴里传的是一个鸡飞狗跳,越传越离谱。 自己可不想当最近这一段时间宫里花边小报的男主角。 “赐座。” 高兴安啥都知道,自己也完全没有必要把他给屏退。 两个人单独相处起来还是有些尴尬的,有这么第三个人倒也能缓和一下气氛。 朱翊镠也缓缓走下丹陛,“雨落姑娘,你怎么还入了宫做了秀女?” 此时的王雨落,震惊过后,心里便是无尽的喜悦。 这个男子就是我以后的丈夫了,他不仅是个才高八斗的才子,还是一国之君。 想着想着,王雨落差点就要星星眼了。 听到朱翊镠的问话,王雨落也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反问道:“你,你怎么会是皇上……” “雨落姑娘勿怪,朕要是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这清楼的文会估计都是变了味了。” 朱翊镠无奈的叹息。 “臣妾也是被母亲和祖母逼着才参加了礼部的秀女选拔。” 王雨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称呼改为臣妾是多么的顺口。 “你若是不愿待在这深宫里,朕派人把你送回家便是。 不要担心会有人为难你们王家,有朕在,自然是不会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 朱翊镠道。 一听这话,王雨落的眼圈陡然红了起来,“皇上,皇上这是要休了臣妾吗……” “不是休,不是休,你我还没有成婚,怎么能算休呢?” 朱翊镠连声解释道。 看着一向风轻云淡的天子竟然还有这么着急窘迫的时候,高兴安不禁感慨着: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 剑谱第一页,忘掉心上人。 无上神功诚不欺我! …… “启禀织田信长大人,远征朝鲜军团长羽柴秀吉大人在京都城外等候觐见。” 织田家的家臣匆匆来报。 还在擦拭自己配刀的织田信长,唰的一声将自己的爱刀压切归入刀鞘之中。 织田信长的佩刀,是长谷部国重的作品。 在织田信长火烧比睿山之时,发现了一名比睿山延历寺的僧人躲藏在厨房橱柜下。 愤怒之下,织田信长将那个僧人连同橱柜一同劈为两半,此刀因此得名“压切”。 “羽柴秀吉不在朝鲜,怎么却突然返回了京都?” 织田信长的面色不善,显然对羽柴秀吉不经自己的军令而擅自返回而感到恼怒。 “让他来见我,我都要看看羽柴秀吉这次胆敢回来是为了什么?” 家臣前脚刚走,就有几个侍女为织田信长送上了刚刚泡好的茶。 闻着这沁人心脾的茶香,就连织田信长刚刚狠厉的心思都平淡了许多。 轻轻端起盛着茶的玉碗,织田信长将其一饮而尽,连声赞叹道:“好茶,好茶。” 茶道在唐朝时期从中国传入倭国之后,便一直受到倭国高层的喜爱。 松永久秀叛变后被逼到绝境之时,织田信长让其交出茶具“平蜘蛛”便可饶其性命。 但是松永久秀选择了点燃火药和平蜘蛛同归于尽。 织田信长平日酷爱茶道,并且有收集茶具的癖好。 他会把茶具以及举办茶会的特权当作荣耀赏赐给下属,其下属拿到茶具甚至比得到封地还要开心。 早在足利幕府时期,茶具已经是权威的象征。 在十六世纪的后半部分倭国的文化进入了安士桃山文化时代,这种文化以奢侈华丽而闻名。 从幕府到民间,各种名流竞相购买茶具,其中织田信长最为著名。 作为结束倭国混乱时代的人,他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在茶道上的造诣并不是十分的出众,他对茶具的热爱在当时与其它人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 为了收集这些茶具,织田信长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来开发所谓的“狩猎名物”。 织田信长不仅把收集茶叶当作一种爱好,而且把它们作为筹码来增强他的政治威信。 在得到各种各样的茶具之后,织田信长并不是简单地把它们当作珍藏,而是把它们用于政治和外交,为其统一倭国的大业服务。 没过多久,房间外便有脚步传来。 房门被哗啦一声打开,风尘仆仆的羽柴秀吉一见到织田信长便立即跪到地上,“臣下见过主公!” 织田信长摆了摆手,左右侍女便端着茶壶为刚刚空了的茶碗添上了新的茶水。 “没有我的调令,你为何突然从朝鲜战场上回到了倭国?” 织田信长的声音没有掺杂任何的感情,正是因为这样才让羽柴秀吉慌乱不已。 羽柴秀吉伏地不起,“请主公原谅!” “臣下率领部下进攻李朝东南,大军所过之处,济州岛水军被击溃,釜山城与金海城已经完全落入我等之手。” “所以说你匆匆从前线赶回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 就是要夸赞你的军功吗? 秀吉君。” 织田信长看着冷汗直冒的羽柴秀吉,接连两个反问。 羽柴秀吉感觉到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了一般,“臣下不敢!” “李朝虽然孱弱,但是臣下不敢居功。” “仅仅是两天,我倭国便直取三场大胜,所劫掠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 一听到不计其数4个字,织田信长的眼神微动。 “所以臣下急匆匆的从前线回来,特意为主公带上了一些李朝特产。” 织田信长的胃口,瞬间被吊了起来,“哦,秀吉君为我带了什么特产?” “主公请稍等。” 羽柴秀吉站起身来向房门外,啪啪拍了两下手掌。 这时候几十个羽柴秀吉的部属抬着十几口箱子,摆到了本能寺的前院。 “请主公移步。” 闻言,织田信长也饶有兴趣的站起身来,“我倒要看看你秀吉猴子在搞什么名堂。” 羽柴秀吉积极的在织田信长的身前为其引导,“主公请您打开箱子。” 织田信长依言打开箱子,庞大的箱子里面摆放着一套套精美的玉质茶具。 “主公,虽然李朝也不过是个小国,但是其与明国的交往十分的密切,臣下意外的得到了这些来自明国的茶具。 臣下才德浅陋,怎配持有此精美之物?” 羽柴秀吉笑着说道。 从箱中把玉茶具轻轻拿起,织田信长仿佛是在捧着一个绝世珍宝。 “秀吉君,明国的茶具真的是精美极了……”织田信长喃喃道。 震撼之后,织田信长的眼中便是迸发出了无尽的贪婪。 “剩下的十几口箱子也都是这种精美绝伦的茶具吗?” 织田信长转过头问道。 “启禀主公,这种茶具也仅仅是收集了一箱,剩下的十几箱都是一些金银珠宝。” 羽柴秀吉恭谨的回答道。 十几箱金银珠宝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就算是倭国的一些传承十几代的大名,也未必能有这个家产。 “秀吉君,你有心了。” 织田信长意味深长的拍了拍羽柴秀吉的肩膀。 只是沿海的两座城池,怎么可能会收获得到这么多的财富呢? 但是羽柴秀吉并不傻,他知道这么突兀的返回倭国,肯定要会遭受诘问和责难。 所以他连自己家中多年所储备的金银珠宝都贡献出来,包括那一套在倭国价值连城的茶具。 “李氏朝鲜犹如一头肥美的羔羊,没有任何的抵御能力,却是一身的肥肉。” “而我们倭国就是像一群在主公带领之下的恶狼。 遇到肥美的羔羊,臣下怎么能够独享美味?” 羽柴秀吉这一个巧妙的比喻,让织田信长十分的满意。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秀吉君,你这份忠心我已经深深记下了。” 羽柴秀吉躬身道:“身为主公的臣子,应当竭力为主公分忧。” “你的意思我都知晓了。 既然如此,我会尽快召集各军团长,对进攻李朝的作战进行重新部署。” “你长途跋涉而来,就先下去好好休息吧。” 织田信长笑眯眯的说道。 羽柴秀吉低着头,“多谢主公体恤。” 十几口大箱子在抬进本能寺之前,被一个武士刻意弄翻了。 洒落了一地的黄金,让无数人都为之侧目。 走出本能寺的羽柴秀吉望着天空,嘴角露出一丝轻笑:想必全京都的人都知道我羽柴秀吉带着十几箱的金银回来了。 第133章 朱翊钧纳妃 京都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大街上发生的这一幕,都被各家的家臣看在眼里,并匆匆回禀。 明智光秀府邸。 作为最近炙手可热的人物,明智光秀却没有多么的猖狂和跋扈。 相反,他平日没有事情的时候反而待在书房里看些华夏的古籍。 “主公。” 明智光秀的亲兵武士本城惣右卫门所轻轻敲响了书房大门。 明智光秀还在津津有味的读着古籍,听到声响,便说道:“什么事?” 本城惣右卫门所回答道:“启禀主公,猴子今日回到京都了。” 明智光秀沉默了一会儿,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不是带领部下前往朝鲜了吗?” “属下不知。” 黑田孝高一直以来以明智光秀作为羽柴秀吉的假想敌。 殊不知,明智光秀同样是将羽柴秀吉当做了自己潜在的对手。 毕竟下了赫赫战功的羽柴秀吉,是其他武将所不能比拟的。 其他人都在羡慕明智光秀的地位,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织田信长把明智光秀看做了一个奴仆。 其实织田信长在心里已经把每一个部下都看成了自己的奴仆。 只是出于统一大业的需求和对各地大名的实力评估,织田信长自然不可能如此不可一世的面对这些部下们。 但是明智光秀却是深深的感觉到了来自织田信长骨子里的轻蔑和不屑,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在夺得织田信长权力之前,他必须要扫清一切的障碍,成为权势最大的那一个人,如此一来,他才有机会接近中枢拿取军权。 到那时候,迎回幕府大将军足利义昭,荡平天下不臣之人,为倭国迎来一个真正和平的时代。 这是属于明智光秀的野望。 “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吗?” 明智光秀微微皱起眉头,又问道。 “属下在京都的街道上亲眼看到,羽柴秀吉他的属下抬了十几口大箱子,其中一个箱子翻落,里面都是无数的黄金。” 本城惣右卫门所连忙回答道。 “十几口大箱子难道都装满了黄金?” “猴子哪来这么多丰厚的家底?” 明智光秀不解,合上了手中的古籍开始思索起来。 “主公,会不会是羽柴秀吉朝鲜所获得的财物?” 本城惣右卫门所轻声说道。 “李氏朝鲜这块贫瘠之地,怎么会有如此多的财富?” “主公有所不知,这李氏朝鲜建国已久,其国又与明国相亲近,积累有大量的财富自然也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明智光秀闻言,心中倒是信了几分。 “这么多的财富,主公您就不心动吗?” 本城惣右卫门所问道。 “这些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要再多也带不走它们。” 明智光秀却没有多么在意。 “但是,主公,您的部下们……需要!织田信长大人,也需要!” 本城惣右卫门所低声道。 这两个理由让明智光秀一时间无法拒绝。 “好了,你先退下吧,这些事情我自有自己的思量。” 明智光秀轻声道。 “属下告退。” 本城惣右卫门所隔着房门对明智光秀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羽柴秀吉这么精明的一个人,会允许我突然去分他一杯羹吗?” 明智光秀喃喃自语道。 与此同时,丹羽长秀的府邸也进行着同样的对话。 丹羽长秀,生于尾张春日井郡儿玉村,丹羽长政次男。 丹羽氏初时为斯波氏家臣,十五岁出仕织田信长,在攻打稻叶山城时开始受到信长重用,曾消灭了尾张犬山城的织田信清势力,并在攻打美浓国猿喰城、堂洞城时立下了赫赫战功。 在足利义昭奉命信长上京之际,攻打六角氏观音寺城再次获得战功。 其参加的京都织田信长举办御马揃阅兵仪式上,获第一名进场优待。 因为表现极为出众,丹羽长秀与柴田胜家、泷川一益、明智光秀并称为织田家四大天王。 正因如此身为后辈的秀吉才会从胜家和长秀的姓中各取一字,改姓“羽柴”,并以此表示出对他们二人的尊敬和信赖。 “什么? 秃头老鼠突然回到京都,还给织田信长大人进献了十几箱金银财宝?” 丹羽长秀同样是疑惑不解。 “是这样的,主公。 这是属下亲眼所见。” 丹羽家臣恭声说道。 穿着一身长袍的丹羽长秀已经是四十多岁了,但与其他武将的狠厉不同,丹羽长秀却是有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宛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但若是真的被他的外表所蒙骗,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能被称为四天王的狠人,他手上所沾染的鲜血,已经是不计其数了。 不断踱步的丹羽长秀在心里不停的推算着。 “他既然从前线突然回来,想必是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讨得织田信长大人的欢心了。” “这一块肥肉,不能让他一个人独吞,就算是他得到了织田信长大人的信任。” 家臣试探性的问道:“主公,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但这时的丹羽长秀反而镇定下来了,“不用多虑,李氏朝鲜这块肥肉自然会让我们也咬上一口!” …… 又闲聊了几句,王雨落一句不打扰皇上处理国事结束了尴尬的话题,这让朱翊镠长出一口气。 送走了王雨落,一封奏疏就又摆在了御桌上。 “皇兄……这是真爱了。” 朱翊镠看着自己皇兄这道奏疏,忍不住摇头叹息。 “孽缘啊孽缘。” 朱翊钧上的,赫然就是一道请求赐婚的奏疏。 “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 朕可不能做这个坏人。” 朱翊镠提起朱笔便要批红。 但高兴安出声道:“万岁,这亲王殿下前几日可是带着那郑梦境去了慈宁宫,但是惹的圣母娘娘凤颜大怒……” 朱翊镠手上的朱笔没有半点迟疑,“那天的事朕已经早已知道了。” “这次只是一个侧妃而已,朕还是能拎得清的。” “快宣钦天监监正前来,朕要一个黄道吉日!” …… “殿下,吉日良辰已定!” 田义一上前,脸色激动的涨红。 前几日从李太后那里回来,虽然郑梦境没有任何的责怪,但是朱翊钧还是自责不已。 所以思来想去,朱翊钧决定退而求其次,让自己的好弟弟同意自己纳郑梦境为侧妃。 好在郑梦境这次也没有闹幺蛾子,所以朱翊钧也就安安心心的写了个奏疏让田义递了上去。 朱翊钧一身蟒袍坐在书房,听田义所言,也是站起身来狠狠的挥手,喜色溢于言表! “可是皇上亲选的?” “回殿下,皇上拿了您的奏疏便传了钦天监监正,可是认认真真挑选了好久呢,专门为殿下挑了一个合适的日子。 显然,皇上对此事是极为重视。” 朱翊钧摸了摸下巴,微笑起来。 “定在何日?” “便本月十三,宜婚嫁,也就是三天后。 但皇上的意思是,这次既然是侧妃,排场就不要太大……” 朱翊钧摆了摆手:“无妨,皇上能答应就已经让本王十分满足了。” “别的事情,本王也没有奢求什么。” 朱翊钧话音刚落,王府外的声音就传了进来。 “皇上为万历王贺礼,贺仪白银五万两,玉璧十对,丝绸百匹……” 这个数目让朱翊钧吃惊不已,自己当皇帝的时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这些银子。 皇上,吾弟!吾的好弟弟! 这时候,没有人比朱翊钧更希望朱翊镠万岁万岁万万岁了。 对于平民百姓而言,最近街头小巷口中谈论最多的,就是万历王朱翊钧纳妃之事。 纳侧妃不稀奇,但是曾经的皇帝、现在的王爷又开始焕发第二春了,而且当今皇上还没有娶亲,还没有皇嗣,要是万历王朱翊钧先有了儿子,那皇位的归属比当年武宗皇帝去世世宗皇帝即位更奇特。 这让百姓们都津津有味的谈论着这件奇闻异事。 这种气氛下,敏感的朱翊钧谢绝了一切宾客,而郑梦境也不是傻子,从这风言风语里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郑梦境不是个只会妄想的傻子,她知道一切阻挡皇帝的威胁都不会被皇帝所容。 所以这几日,她甚至都不敢再与朱翊钧同房,唯恐自己有了身孕而命不久矣。 这让朱翊钧也焦虑起来。 他听说了宫中选秀的结果已经定下,已经是整日期盼着自己的皇弟赶紧大婚。 但朱翊镠过不了多久就出宫放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京城里谣言四起的事情? 但是朱翊镠还真没有挂在心上。 毕竟自己的身体可比自己的皇兄健康多了,子嗣什么的总会有的。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一日,万历王府没有像百姓们猜测的那样府门大开,迎接京城的百官勋贵们,反而是府门紧闭,只有贴的喜字和挂的红灯笼才彰显着今日有喜事。 经过朱翊钧和郑梦境的一致商讨,决定这次的婚仪只邀请郑梦境的父母前来就好。 跟性命比起来,荣华富贵、财富地位……一切都只是虚妄。 什么都能不要,但是小命得要。 第134章 有此神器,大明无敌! 但这毕竟是大喜之日,朱翊钧作为天下宗室的小宗之首,各个勋臣贵族自然是要送礼表示,虽然没有文武百官前来的热闹,但朱翊钧收礼收到手抽筋还是快乐的。 “这次成婚倒也没有上次累了。” 朱翊钧喝了口水,想着几年前自己经历的大婚的折磨就不寒而栗。 毕竟礼部的规矩虽然繁琐,但还是以大礼来彰显皇帝的正统和不凡,那些主持大婚的礼部官员们不敢怠慢。 这次就不一样了,人少,规矩也少,自己闭着门自己娶个美娇娘,舒舒服服!一想到郑梦境的娇媚容颜,朱翊钧就浑身一震。 “不知她穿上大红色喜服,又会是怎样的景色。” 朱翊钧嘴角一扬,眼含期待,继续忙活去了。 另一边,花费了几日王恭厂的新火药燧发枪试验已经结束了,其结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震惊不已。 燧发枪使用这种新火药,即是是用牛这种健壮的牲畜来作为靶子,一百步开外的两枪也可以使其毙命。 若是换成敌人,恐怕是近距离一枪就能将其击杀。 几支燧发枪齐射之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十几头牛羊尽数毙命。 工部尚书曾省吾看到这一幕觉得不可思议,“区区如此简单的配方,怎么会让这种火药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 他没有想到这种火药不加铅不加毒药,也能有这么巨大的杀伤力。 “有这样的火药,以后的战场,恐怕是不再需要刀枪剑戟了。” 曾省吾感慨道。 想着,曾省吾又神情微动,“新火药做的炮弹如何了?” 几个兵仗局的工匠还在满头大汗的赶着工,其中一个工匠一脸为难的说道:“大人,这炮弹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制造出来的啊。” “更何况我们带着家伙什又不全面……” 曾省吾大手一挥,“都过去两天了还没有成果? 本部堂也不要求炮弹做的有多精美,只要能放进火炮里能发射出去就行。” “再给你们半个时辰,本部堂必须要见到结果。 造出来便是人人得五两银子,造不出来,就别怪本部堂扣你们的月俸了!” 在曾省吾一番夹枪带棒的话语下,几个工匠只得低着头努力赶工。 也不知道是五两银子动人还是扣银子吓人,几个工匠倒是没一会儿就造出来了一个外表粗糙的炮弹。 “试射!” 操纵佛郎机炮的工匠有些胆战心惊,唯恐这个粗制滥造的炮弹还没有发射出去就已经炸了膛。 “大人,打哪里?” 操纵的工匠问道。 曾省吾环视四周,随即就指向两人高的一个看台,“就打它。” 杜子达也没有想到曾省吾要开炮轰他们王恭厂的校阅台,“大人,这万万不可啊,损坏了这个校阅台……” 没等杜子达说完,曾省吾不耐烦的打断道:“打坏了本部堂让工部的工匠来给你们修,修更好的。” 杜子达直接投降:那好吧,既然尚书大人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是,大人。” 只见工匠小心翼翼的调整着炮口和炮膛。 轰! 一声震天般的巨响,炮弹落下的地方溅起来一片尘土。 这声巨响也让在场的几人耳边嗡嗡的响,脑瓜子嗡嗡的疼。 曾省吾差点觉得自己要离开人间去见大明的列祖列宗了。 但就算是如此,曾省吾还是紧盯着校阅台。 尘土慢慢的沉下,渐渐的露出来里面的景象。 只见两人高、三丈宽的校阅台被炸的粉碎,甚至于地面还有这一个不浅的大坑。 “这是什么神器……” “此物当真是属我人间吗……” 几人都是当场愣住:摧毁一个校阅台如此的容易,但若是对象是城墙,是人呢? 曾省吾已经可以想象,以后的火炮配备上威力如此强大的炮弹,攻城摧枯拉朽如切菜一般简单了。 一念至此,曾省吾抑制不住的浑身颤抖起来。 “备轿子,本部堂要进宫面圣!” 说完,曾省吾便匆匆的要进宫面见天子。 一连吃了两碗牛肉炒面的朱翊镠坐在乾清宫的御座上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没到晚膳的时候却吃了这么多? 这种高油高盐的碳水,得少吃了,但是吃起来是真的香啊。 就是缺了点红油辣子,要不然真的就是一绝了。 “万岁,工部尚书曾省吾求见。” 小黄门躬身进来禀报。 “宣。” 朱翊镠不假思索的说道。 这个时候曾省吾过来,必然是为了火药的事情了。 “臣曾省吾参见皇上,吾皇万福金安。” 曾省吾的脸上还是抑制不住的涨红。 “爱卿平身。” “皇上,臣请户部调拨银子,让王恭厂大量生产此类火药!” 曾省吾开门见山道。 朱翊镠饶有兴趣的问道:“火药试验如何了?” 曾省吾面色一正,“此等威力的火药配合火炮,攻城之势,神佛难挡!” “破城墙如破布帛,取性命如戮牲畜!” “皇上聪明至极,祖宗降以此,则我大明保境安民易如反掌!” 朱翊镠看着自己把自己说的激动无比的曾省吾,说道:“户部的审计,需要会同内阁一同商议。” “爱卿所想可回去写到奏疏上来,明日朝会,与众卿一同讨论此事。” 黑火药的威力巨大这是朱翊镠早就知道的事情了,但向户部要银子的事情,大可不必由朱翊镠伸手。 毕竟朱翊镠之前放话,不会动商税之银。 正好,朱翊镠倒是要看看,这张居正一走,朝堂之上是什么态势。 曾省吾这才自知,直接入宫要银子,有点不太合适了。 “得大明列祖列宗护佑,我朝天启皇帝英睿神武……” 为了掩饰尴尬,曾省吾已经开始就地拍马屁了。 朱翊镠一手扶额,能不能严肃一点,这真的是大明的高级官员吗? “爱卿无事便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这话是真的,毕竟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臣告退。” 到了晚上,张灯结彩的王府里面的礼仪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王府大堂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带有喜布的长桌,桌子的两侧分别有一个蒲团。 朱翊钧和郑梦境相对跪坐在蒲团之上,桌上先是摆放五个放着不同的食物的碗,两人则是拿起筷子,同时从正中间一个碗内夹起一块食物吃掉。 等到朱翊钧和郑梦境二人放下筷子之后,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女官端着一个托盘走到长桌的中间跪坐下来,托盘之上则是一个双口白玉镶金酒杯。 女官先是将托盘端向朱翊钧,朱翊钧拿起酒杯从一个杯口喝了一口酒,之后女官又把托盘端向郑梦境,而郑梦境又从另一个杯口喝了一口酒。 同睦和亲之礼过后,两个侍女将小长桌撤去,随着礼部官员的一声“复位”,朱翊钧和郑梦境由之前的跪坐改成跪立,一声“拜”之后,两人抬手作揖向彼此低首行礼。 一声“兴”之后抬手挺胸回复原位,如此两个循环礼部官员喊了一声“平身”,朱翊钧和郑梦境就都双双起立了,算是完成了夫妻二人之间的礼拜仪式。 礼拜一结束,便有女官为郑梦境披上了红盖头,送进了新房里。 今日的郑承宪已经喝了太多的酒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能嫁到王府做侧妃。 当初之所以参加宫中的选秀,郑承宪也是贪图官府给予的那几两银子罢了,也并没有抱什么能够攀上金枝玉叶的期望。 但是就是天佑我郑家!以后我郑家也是正儿八经的贵族!郑承宪心里想着,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 “小婿敬岳丈大人一杯!” 朱翊钧端着酒杯而来。 郑承宪摇摇晃晃的慌忙起身,“王……王爷,小老儿怎么能劳您大驾!” “您能看上小女,是小女的福气!” 朱翊钧笑道:“看岳丈也是忠厚之人,本王也一定会好好照顾镜儿的。” “来人!” 一旁的田义应承道:“殿下,奴才在。” “去王府的库房里,取五千两银子给我的岳丈和岳母。” 朱翊钧吩咐道。 “奴才遵命。” 郑承宪和妻子冯氏双双吃了一惊,除去彩礼,之前的朱翊钧就已经赏赐给自己家五千两银子了。 这次又是五千两,嫁个女儿就是一万两白银。 这一万两白银,是郑承宪几辈子都赚不到的天文数字。 看着已经离开的朱翊钧,郑承宪喃喃道:“早知道如此,多生几个女儿好了……” 完事之后的朱翊钧带着笑容,掀开了郑梦境的盖头。 “人家都坐累了,还不让动。” 朱翊钧一笑:“你咋这么古板,我敲门的时候你再戴上不就完了。” 说完,朱翊钧便坐下,轻轻掀开了郑梦境的红盖头。 吹灭了烛火,朱翊钧将娇羞的郑梦境轻轻推倒,一脸满足的一件件解开郑梦境身上的衣衫,露出的雪白之色纵然在暗淡的月光之下都朦胧可见。 “殿下,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臣妾不能怀有身孕……” “那本王就注意一点。” 这一夜的疾风骤雨自然不可与外人道。 第135章 早朝 次日清晨,随着钟声响起,几个小火者合力推开了宏大而沉重的宫门。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跨过了金水桥。 都察院负责纠劾百官礼仪的御史早已经候立在一侧,面色肃正的巡视着百官。 队伍排好之后,百官等待鸣鞭,按次序过桥,直到奉天门丹陛之前,此时文官在左,武官在右,两队相对而立,站在御道两旁。 等待皇帝到来。 “皇上驾到!” 穿着青色道袍的朱翊镠几步便踏上了丹陛,缓缓坐下。 穿道袍的潮流由朱翊镠的祖父——嘉靖皇帝引领的。 嘉靖修道几十年,朝廷的大小官员为了逢迎,也都是穿着道袍。 道袍在此时倒是受士子们的欢迎。 所以朝臣们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站在丹陛下的御前太监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内阁辅臣、文渊阁大学士于慎行出言道。 “讲。” “礼部考吉、嘉、军、宾、凶五礼之制,总理天下教育、科举及藩属外国之往来事,兹事体大,有关国体。 但自内阁辅臣增补以来,大宗伯之位空悬。 望皇上英明垂断,及时增补其人。” 于慎行道。 朱翊镠点了点头,用余光看向了站在文臣第一位的内阁次辅张四维。 张四维自从张居正离开京城之后,却也是一直的默默无闻。 这让朱翊镠有些诧异。 现在张居正不在京城,难道不是收揽权力和弹劾其亲信的大好时候吗? 但此时的张四维如同木雕一般,双手藏在袖中,一动不动。 “王爱卿。” 朱翊镠看向了吏部尚书王国光。 “臣在。” “关于礼部尚书一职,吏部可是有考察的人选?” 王国光略微沉吟,拱手道:“启禀皇上,吏部已有考察人选。” “臣以为,礼部侍郎余有丁、刑部侍郎徐学谟皆是熟知礼法之才,可堪任职。” 徐学谟字叔明,一字子言,号太室山人。 原名学时,字思重,南直隶苏州府嘉定人。 嘉靖二十九年进士,被授予兵部职方主事。 当时,大将军仇鸾受命在边境修筑堡寨,但是暗中示意其属下贪污挪用这笔款项。 徐学谟监督督此工程,发现这种情况存在之后,严厉查处尽去其弊。 因为这件事情仇鸾非常记恨徐学谟。 等到竣工之后,凡是参与此工程的人都有赏,只有徐学谟没有任何的奖赏。 后来徐学谟改任稽勋司,入直内阁。 当时已经是内阁首辅的严嵩曾命令徐学谟撰写青词,但是当时徐学谟的母亲过世,所以他就推辞了这一命令。 等到服丧期满,徐学谟又任礼部主事等官职。 嘉靖皇帝最喜爱的第四子景王被封在了德安,把上等田地都占为己有,徐学漠以其违祖宗制度,不同意。 之后景王向朝廷弹劾徐学漠抗旨不遵。 等到隆庆皇帝即位之后,徐学漠重新被起用为南阳知府,后来升任湖广副使,分巡襄阳。 有人诬告辽王想要造反,但徐学谟坚持认为辽王只是宗室不会谋反也没有谋反的条件。 所以又被弹劾,罢官归里。 万历皇帝即位之后,徐学漠复起用,历任湖广按察使,升副都御史,巡抚郧阳,入京任刑部侍郎直到现在。 徐学谟与张居正关系不错,与内阁三辅申时行更是儿女亲家。 朱翊镠闻言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这几日由司礼监督查进行九卿廷推吧。” “臣遵旨。” 待于慎行和王国光重新入列之后,朱翊镠又开始点名了:“张爱卿。” 低着头的张学颜察觉到天子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于是便手持板笏向旁边跨出一步,“臣在。” “最近几日这商税在京师推行的如何了?” 朱翊镠问道。 “承蒙皇上天恩,又有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相助,京师地区的绝大部分商户已经缴纳了商税,极少数的商户冥顽不灵,试图依靠皇亲国戚的庇护而拒绝缴纳商税。” “对于此类顽固不化的人群,自然由锦衣卫出手,令其强制缴纳。 就是这些商户心存怨言,对朝廷的政策指指点点……”张学颜禀报道。 朱翊镠摆了摆手,“一些市井小民而已,他们不能能代表天下百姓。 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只要是政策是利国利民的,那就推行下去。” “是,皇上。” “那这京师的商税,一共征收了多少?” 朱翊镠再度问道。 “启禀皇上,还有一些强制交纳的商税,还没有进行清点,预计三百万两有余。” 张学颜说道。 三百万两是什么概念? 明代万历初年一年的税收也不过八九百万两银子。 仅仅是京师这一城,就能收益三百万两白银,那还有南京与十三省,那该有多少座城市? 听到这个数字,站在朝堂前列的一众重臣们都忍不住呼吸急促起来。 那么预计推行全国所能征收的商税,应该是三五千万两白银不止! 哪个皇帝在位曾经打过如此富裕的仗? 这三百万两不仅仅是代表了税收的数额,其背后更是代表了如今京师的商业发展发达程度。 大明立国200年,没有想到当年毫不起眼的商人到如今已经悄然的发展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想到这里,朱翊镠笑了。 “既然如此,那么朕决定将征收商税的地区扩大到京畿地区以及山东地区。” “凡是推行商税的地区,全部增加俸禄!” “正一品月俸一百八十七石,从一品一百五十石,正二品一百二十石,从二品九十石,正三品七十石,从三品六十石,正四品五十石,从四品四十石,正五品三十石,从五品二十七石,正六品二十石,从六品十六石,正七品至从九品递减两石。” 早就已经打好腹稿的朱翊镠一个字都没有停顿。 与洪武祖制相比,从正一品到从九品官员的俸禄几乎都是翻了一番。 本来明代财政中关于官员俸禄的支出也就几十万两银子,就算是翻了一番,相比于这庞大的商业税的银子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既然要分蛋糕,那么就要给个枣吃,然后再给一棒子,虽然这颗枣并不够大。 明代官员普遍贪污问题比较严重,也就是因为他们的俸禄太低了,导致有些官员想要有作为,但是不得不贪污。 如果不贪污受贿,那么他连家人都养不活。 一些品级较低的低级官员,这些俸禄对他们来说更不过是杯水车薪,现在将俸禄提高了一倍,也减少了这些官员的后顾之忧。 等到忙完了商业税,朱翊镠的下一步动作就是要严格打击官员贪污了。 朱翊镠最痛恨的就是鱼肉乡里,压榨地方的贪官污吏。 上次微服出访去了武昌府,就大开杀戒震慑了一番朝臣,这次给个枣吃,也得让他们干活。 俸禄翻番,这可是无数官员梦寐以求的事情,之前朱翊镠还命人召天下士人议论此事。 但是因为编练新宇军,这些文章朱翊镠是一篇也没有来得及看,都压在了通政司。 这个消息又让在大殿中的百官们呼吸急促起来。 想要涨俸禄这件事情并不只是朱翊镠这一位皇帝,想过这件事情之前的几位皇帝也想过明代官员俸禄太低这个弊端,但是因为国家财政收入不足,也只好做罢。 “吾皇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反应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哪个官员率先在大殿上跪了下来开始高呼,其他的官员们也都纷纷跟着行礼。 张四维自然也是跟着行礼,但是心中感慨道天子的手段。 将商税的推行与官员的利益紧密地结合了起来,这就使得这项改革不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 如果是像饕餮一样只进不出,那么就只会四处受敌。 “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 等到百官再度起身之时,这时候曾省吾又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急急忙忙出列道:“启禀皇上,臣有本奏。” “讲。” “前几日皇上亲自驾临了我工部的王恭厂并交予了新的火药配方。” 曾省吾讲道。 听到此处,百官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这皇上上次给工部燧发枪的图纸,这次怎么又搞出来火药?” “难道皇上还对丹药之学有什么研究?” …… 新任的都察院左督御史王篆轻轻咳嗽了两声,朝朝上瞬间又恢复鸦雀无声的状态。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可不能被这督察院的人逮到小辫子,要不然刚刚涨的俸禄又要被搭进去了,血亏! “新火药之威力,穿墙破城易如反掌!若是配合燧发枪、佛郎机等神器,我大明之军必将无敌于天下!” “所以臣请皇上调拨户部之银两,全力生产新式火药!” 听到了曾省吾的话,百官心里还是半信半疑,分不清楚曾省吾这说的是实话还是在刻意吹捧天子。 看到百官们都是一脸的怀疑,曾省吾嗤笑一声,“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来我王恭厂的校场看看便知。” 第136章 张大人,我说个数! 曾省吾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简直横飞起来,“诸位是没有看到,那王恭厂的校阅台被轰成了什么样子!如若这等神器应用在了战场上,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抵挡不住!” “我说个数,五百万两,张大人您看怎么样?” 户部尚书张学颜本来心情还是不错的,虽然增加俸禄要从户部支取银子,但是若是扩大商税的征收,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曾省吾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批京师的三百万两银子还没捂热乎,你一张口就要五百万两? “曾大人,你看老夫像不像五百万两银子?” 张学颜吹胡子瞪眼道。 “工部狮子大开口便要五百万两,简直是骇人听闻!” “你若是觉得老夫值五百万两,你就把老夫拿去便是。” 曾省吾心里直哼哼:你这糟老头子也值五百万两? 五百两银子恐怕都不值! 心里这么想着,但曾省吾还是笑眯眯道:“张大人不要动怒,此事好商量,好商量嘛。” “若是嫌五百万两太多,三百万两也行。” 张学颜说道:“如今四海承平,怎么会需要这么多的火药? 这再好的火药一次做的多了,也会受潮影响使用。” 见两人又要开始讨价还价,朱翊镠轻咳一声,“这样吧,曾爱卿,你要这三五百万两的银子属实是太多了。” “户部就拿出个一百万两吧。 毕竟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若是武备不修,不能整备军队发展利器,万一哪日战争到来,也是狼狈不堪。” 听到天子这么说,张学颜拱手道:“皇上圣明。” 听到有一百万两银子的调拨,曾省吾的内心狂喜。 本来他就只想要个六七十万两银子,一听户部收了这么多的商税银两,曾省吾怎么能够不搏一搏? 工部的兵仗局王恭厂的诸多器械都已经生锈了,得了这笔银子,定要将这些东西换下新的,好提高生产的速度。 同样没有出声的申时行有些警惕的看着自己身前的那个男人,他也摸不透张四维的心思,但还是处处小心提防着。 “诸位爱卿若是没有什么事,便退朝吧。” 就在朱翊镠以为要退朝的时候,张四维却突然出列。 “臣有本奏。” “张爱卿有何事?” 朱翊镠心道,你张四维终于是说话了,朕倒是要看看,你的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臣听闻,陛下已经与两宫太后一起定下了皇后的人选。 既然凤位已定,那陛下应该早日完成大婚,以慰藉祖宗在天之灵!” 张四维道。 就是这事? 朱翊镠还以为张四维憋了什么大招呢。 “爱卿要是不说,朕倒是要忘了。” “这样吧,礼部和钦天监定个日子呈给太后。” 朱翊镠道。 礼部侍郎余有丁出列道:“臣遵旨。” “陛下,定亲之仪不可或缺。” 那派遣定国公等勋贵,前往宗庙告祭祖宗和天坛地坛祭祀告慰天地的过程是必不可少了。 皇帝定亲的时候也是需要进行纳吉,纳徵和告期三种礼仪。 所谓纳吉主要就是由钦天监对皇后的生辰八字进行占卜,并将占卜结果告知女方;纳徵则是由皇家为亲家送彩礼的礼仪;而告期则是由礼部和钦天监一同挑选适合嫁娶的黄道吉日。 吉凶军宾嘉五大礼,作为天子更是要一个过程不能节省。 退朝之后,天已经大亮,这让朱翊镠无法再小憩一会儿。 “罢了罢了,朕还没有去过皇兄的王府呢。” 心里想着,朱翊镠为自己今天出宫又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 俸禄翻番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京城的各个衙门里疯传着。 “吾皇圣明!” “京城米面粮油皆贵,居京城不易啊,这俸禄一涨,日子倒是不用过得像以前一般紧巴巴的了。” “天子仁厚,我等为朝廷应该更卖力才是。” 各部的京官都在议论纷纷,如若不是还在当值,简直都想弹冠相庆,痛饮几杯酒了。 …… 倭国,京都本能寺。 宽敞的大堂上,只是零零散散跪坐着几个人。 逡巡着自己手下的这几名亲信,正中的织田信长缓缓开口:“今日召集诸位,是有要事相商议。” “主公,有何事?” 一向脾气暴躁的柴田胜家忍不住开口问道。 织田信长也丝毫不介意柴田胜家的急脾气,“有关李氏朝鲜。” 一听这四个字,几人都屏息凝神起来。 毕竟几人都是对李朝这块肥肉垂涎不已,只是不敢妄自开口。 “我本来是派遣了羽柴秀吉部远征只是为了打掉其汉城给予其警戒,但李朝武力之孱弱,财富之众多,令人难以置信!” 织田信长话锋一转,“但我们的身侧还有一个强敌,明国。” “如果我们不能以雷霆之势扫平李朝,那么我们还会同时面对明国的阻挡。” “所以我们对李朝的进攻,必须要加大力度了!” 听到织田信长的话,丹羽长秀微微垂下眸子,而泷川一益如同木雕一动不动,神情也没有半点的波动,好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柴田胜家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笑容。 “你们都是我最英勇的部下,随我出生入死多年,若是没有你们,就没有我织田信长今天的权势和地位。” 织田信长郑重其事的说道。 明智光秀、丹羽长秀等人一听这话都纷纷起身,“若是没有主公,就没有我等的今天!” “我们的身份地位与荣耀,都是您给予的!” 织田信长摆了摆手,“都坐下吧,坐在这里的都是自己人,没有必要走那些形式。” “羽柴秀吉突然回到京都,并给我展示了他所获得的财富。” “猴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一口吃不下这么一块大肥肉,就向我主动提出来此事。” 丹羽长秀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而柴田胜家哈哈大笑道:“这个羽柴秀吉还是有几分聪明的。” “所以把你们召集过来,就是为了商讨出兵李朝之事。” 织田信长道。 “你们可有异议?” 丹羽长秀、明智光秀等人自然是没有丝毫的理由反对。 “主公,据我所知本国国内的战船已经无多……”丹羽长秀说道。 织田信长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到时候再从李朝调集回来战船就好了。” 明智光秀感觉有些不对劲,却是也说不出来哪里有问题。 “既然如此,就各家派遣五千出征朝鲜吧。” 织田信长一锤定音道。 “是,主公。” “你们几个要是没有什么事情就退下吧。 光秀,你留一下。” 织田信长道。 等到丹羽长秀、丹羽长秀和泷川一益都出门之后,明智光秀问道:“主公,您有什么命令吩咐?” 织田信长说道:“过几日就是剿灭武田家余孽的时候,等到战事成功,我准备在安土城邀请德川家康前来一叙。” 说到安土城,还有些渊源。 打破织田信长包围网、实力膨胀织田信长开始以“天下人”自居,在上洛受封为右大臣之后,天正四年,织田信长命令家臣明智光秀、丹羽长秀在近江国建造一座代表信长霸业的宏伟巨城。 修建了三年之后竣工,取名安土城,即意味着信长将创造“平安乐土”,而且当时的织田信长也已经开始进攻本州以西的山阴山阳两道十六国地区,企图一统天下的目的在城池的名字上尽数显示出来。 德川家康,此时为数不多具有强大实力的大名。 德川家康出生于三河冈崎城,原姓松平,永禄十年奉敕改姓德川。 父为冈崎城主松平广忠,母为广忠正室於大之方。 桶狭间合战后与织田信长结为“清洲同盟”,多次配合织田军击败强敌,并与武田家不断蚕食今川家的领地。 就在前一年,德川家康就攻陷远江的高天神城,武田家的城内守将和武士大多战死,并斩获首级七百四十余颗,把武田氏驱逐出了远江地区。 “到时候,你来做宴会的主办人。” 话音刚落,明智光秀便头贴在地上,“承蒙主公信任,臣下一定竭力而为!” 见此,织田信长十分满意,“光秀君,你做事向来令我放心,宴会需要什么尽管说出来就好,我都会一一满足。” “能为主公效劳,是臣下无上的荣光!” 另一边的釜山城,海岸边的火焰一直持续不断。 点燃焚烧的不是别的,而是釜山城百姓的尸体。 天气回暖,若是城中尸体久放,就会发生些疫病瘟疫。 倭寇又没有那么好的心肠,把那些死去的百姓和李朝士兵埋葬,所以他们就选择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焚烧。 一把火烧下去,逝者已经尸骨无存了。 羽柴秀吉前往京都,把大权尽数交给了黑田孝高。 黑田孝高在这几天也并没有闲着,在一边清肃釜山的同时,又派出兵马不断的纵深攻城略地。 之所以没有向四方出击,那是为了给之后前来的倭国军队留几口肥肉吃。 区区李氏朝鲜罢了,与在倭国的斗争比起来,不值一提。 第137章 张居正抵南京,大婚开始! 南行的张居正并未像几年前父亲去世之时,以浩大的排场接受沿途地方官们的招待。 这次的南下,他深知此行责任重大。 由于江南地区向来富庶,出仕的官员众多,所以就导致了此地的政治势力复杂多变,士人与富商之间相互勾结,甚至于他们之间的身份相互转换。 “相爷,日落之前应该能到南京。” 游七掀开轿子,对着张居正说道。 “嗯。” 手里拿着户部的鱼鳞图册的张居正点了点头。 之所以有信心能推行一条鞭法,还是之前丈量天下土地的便利。 南京城外,南京守备勋臣徐邦瑞带着一众南京六部的官员早早的侯立着张居正的大驾。 第?代魏国公徐邦瑞在隆庆六年四?,徐邦瑞承魏国公。 万历?年,担任南京中军都督府佥事。 而此前的南京守备太监正是随朱翊钧去了王府的田义,所以南京守备太监之位一直空悬着。 “元辅张大人什么时候能到?” 徐邦瑞对着旁边刚刚下马的斥候问道。 斥候恭敬道:“启禀公爷,卑职探得张大人距南京城还有二十几里。” 魏国公看向身后的百官们,“诸位,张相爷即将到来我南京城。” “不要给张相爷留下什么坏印象。” 南京的百官们都是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威名,官场之上谁人不知? “公爷,海瑞海大人还没有来……” “海瑞? 以他的性子,估计还在衙门,再去通知他一下吧,来不来是他的事。” 内阁首辅、六省总督、皇帝之师张居正,驾临南京排场自然不同。 张居正的性格刚正不阿,自从主政以来,无人能与其争锋。 这时,唐甄说道:“拜命之日,百官凛凛,各率其职,纪纲就理,朝廷肃然,其效固旦夕立见者也。 为政九年,海内安宁,国富兵强。 尤长于用人,筹边料敌,如在目前。 用曾省吾刘显平都蛮之乱,用凌云翼平罗旁之乱,并拓地数百里;用李成梁、戚继光委以北边,辽左屡捷,攘地千里;用潘季驯治水而河淮无患。” 勋贵们的大手大脚作风,曾惹的这位六省总督不喜。 六省总督多大的官不用讲,一些想巴结的人蠢蠢欲动,忙里忙外准备送什么礼。 而另一边,张居正的马车,也是进入到了南京的外郭。 “今天为何张灯结彩的?” 张居正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记忆里,今天不是什么节日。 游七回道:“相爷,今日您驾临,朝廷官员早就知道了此事,定然是南京官员们的礼节。” 张居正恍然,心头却是略微不喜。 虽然朝廷百官这么做也没什么毛病,但是全成都张灯结彩,恍若过节,其中用度,花费,实在是奢靡成风! 怀揣着这份不喜,加上一路舟车劳顿,张居正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南京城门口,南京守备魏国公以及一众六部官员都已经翘首以盼。 魏国公站在城门亲迎,后面的一堆六部官员更是显得隆重。 六省总督这官确实大,也没大到让魏国公亲自迎接,但张居正毕竟是内阁首辅,权倾朝野。 “我等见过相爷!” 张居正下了马车,就看到魏国公带着一堆人站在那里齐齐行礼。 “诸位太客气了。” 张居正虚扶众人道。 “相爷,您一路舟车劳顿,想必是累乏了吧。 我们这些南京的官员,都等着您的大驾呢。” “相爷,您请入城,我们已经为您备下了接风洗尘的酒宴,还望您能赏脸。” 魏国公客气一番将张居正请入南京城。 “仆的官署……” 南京工部尚书急忙接话道:“元辅勿忧,我南京工部已经备好了上好的物料准备动工,不消半月就给您盖出来一座气派的官署。” 谁料,张居正摇了摇头,“诸位同僚的心意,仆心领了。” “但再兴土木,实在是有诸多不便,劳民伤财的事,还是莫要做了。” 南京工部尚书本以为能拍到马屁,却不料吃了一颗软钉子。 众人前行,最终在南京城最豪华的一家酒楼门口停了下来。 酒楼的门前一个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鹤鸣二字。 “张相爷,请。” 张居正微微颔首,就走进了这金碧辉煌的酒楼。 酒楼里只有掌柜和伙计在忙活,显然已经是清退了闲杂人等。 主客分座之后,一个个酒楼伙计开始将菜端了上来。 蟠龙菜、笋鸡脯、三事、烹河豚、酒糟蚶、烧鹿肉、镶肚子、带冻姜醋鱼、生爨牛、花珍珠、烹虎肉、炙泥鳅、酢腐、水母烩、炙鸭、一捻珍…… 魏国公平日里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自然是花天酒地,纸迷金醉。 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酒菜没有几百两的银子的成本,直接让在官场厉行勤俭的六省总督给皱起了眉头。 这两层楼,足足十几桌这样的酒菜! 这是给他摆的接风宴席。 他就越发坐如针毡! “啪!” 张居正猛的一拍桌子,魏国公刚夹起来的肉掉到了地上。 “区区一个接风洗尘的酒宴,为何如此奢靡!” “南京城的银子都是这么花掉的吗?” 顿时,满堂寂静。 魏国公的嘴唇翕动,“相爷,您莫要生气,这些银子都是我们这些官员们自发凑的,没有半分的民脂民膏。” 旁边的官员们附和着,“是啊元辅,这些银子可都是干干净净的俸禄都是下官们的一片心意。” 张居正起身叹息一声,长长行礼道:“我们大明的官员俸禄已经是极为的抵下了,再让诸位同僚自掏腰包为我来做这接风洗尘的酒宴,这令我如何不如坐针毡?” 南京百官们闻言皆是默然不语。 …… 天还蒙蒙亮,宫中的一众小太监便在高兴安的指挥下在乾清宫设置御座,制案,节案,卤薄,彩舆等等大婚所需的用品。 尽管朱翊镠下旨一切从简,但天子大婚事关皇家颜面和朝廷体面又怎么能够举办的像贫家一般寒碜? 这时,礼部的几个主事气喘吁吁的把各地方官员各使节送来的礼物摆放在了丹陛之上。 上次的万历皇帝大婚,就把他们礼部的大小官员累的不行了。 这次的天启皇帝大婚,礼部又是从早忙到晚。 “万岁爷,时辰到了。” 陈矩轻声道。 差点失眠的朱翊镠凭借着自己前世四点多起来上早自习的意志,硬生生的让自己的肉体坐了起来。 “今日为什么叫朕起这么早……” 陈矩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万岁爷,今日是您的大婚呢。” “哦……今日我成婚……”朱翊镠终于清醒了过来。 随后便是宫女们为穿戴好冕服上座,文武官员需要穿戴朝服来行礼。 迎娶的工作是由正副使来担任,向朱翊镠叩拜过四次的正使和副使,然后拿上了制案,节案,从大殿中门有条不紊的走了出来,而皇室给予皇后家的彩礼也紧随其后。 此时,传制官高声说道:“兹选南京户部侍郎之女王雨落为皇后,命卿等持节行纳采问名礼!” “遵旨!” 正副使举着制案和节案从奉天门出发,到了奉天门把制案和节案放到迎娶皇后的彩舆中,然后褪去朝服,乘马而行,带着鼓乐部队从大明门出发,一直奔赴迎娶的王府去了。 王府内,早已经穿好出嫁衣裳的王雨落正娇羞不已的等待着迎亲的队伍到来了。 王夫人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这几年总是催你成婚成婚,但是到了你真正出嫁的这一日,又感觉从心中发痛……” 王侍郎早就从南京赶了回来,“能嫁到皇室也是我们家的荣光,你可要记住,嫁到了皇室你可就不是一个任性的小女孩了,要遵守女德,做好皇上的贤内助。” “父亲,母亲,女儿知道了。” 王雨落看着父母,也是眼含泪光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还请上轿吧。” 在一众女官和太监的簇拥下,王雨落登上了凤鸾频频回望,却是没有看到自己奶奶发身影。 而王老夫人自己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紧紧的握住手中的拐杖,已然是老泪纵横。 自己最喜爱的孙女出嫁,她不想让孙女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 这时候,主婚官来宣读结婚誓言,“朕承天序,钦绍鸿图。 经国之道,正家为本。 夫妇之伦,乾坤之义…” 宣读完毕之后,迎娶官员家的贺表就被送到了司礼监去复命。 负责迎娶的正副使在迎娶工作结束后,接下来的工作交由内官来处理,首先达到皇宫的王雨落,要到奉天门宣读制谕,然后行奉迎大礼。 加封皇后的礼仪需要由女官将九龙四凤冠佩戴于皇后,然后内官需要在中堂设置仪仗队,中堂之下设置的女乐鼓匠已经开始了奏乐。 已经由女官教导过数次的王雨落将这些衣服穿戴完毕之后,就款款来到了香案之前拜了四次,“臣妾王氏,承蒙皇恩,既入皇家,当全心以侍皇上……” 第138章 李朝慌乱!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圣人握符御宇,继体守文。 保于天下,允资外辅……有女王氏名为雨落而性温,体含仁厚。 立后之规,建国所系,上承祖宗之重,内凭辅佐之勤,可立为皇后,钦此。”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王雨落在宣册官的指引之下,赏赐参与婚礼的女官和主婚者。 “主婚之官,赏玉璧一对。 参礼之女官,赏银五两!” 王雨落清声道。 “我等谢过皇后娘娘凤恩!” 在殿内的所有女官都齐齐行礼。 在册封礼仪都结束之后,疲惫不堪的朱翊镠又换上了衮冕,王雨落要换上礼服,两个人马不停蹄的到奉先殿拜谒皇帝的家庙。 拜谒完毕之后,朱翊镠和王雨落两人回了乾清宫。 还没歇口气,女官就引导两人东西而坐,执事官要举馔案来进献,女官用四个金爵,来为朱翊镠和王雨落酌酒。 按照礼仪必须先喝完,然后再吃馔案上的菜,然后再喝一次金爵酒,然后上主食。 一饮而尽的朱翊镠看着眼前小脸红扑扑的王雨落,身体不禁燥热起来。 等到主食吃罢,然后由女官将两个金爵倒满,皇帝和皇后要一起喝,喝完后,再吃几口馔案上的菜品,礼仪方才结束。 “奴婢们告退!” 随着最后一个女官的离开,偌大的乾清宫就只剩下朱翊镠和王雨落二人。 朱翊镠努力让自己表现的不那么局促,所以轻咳两声开口道:“雨落姑娘这一日的劳碌,肯定是累了吧。” 王雨落嗔怪的白了朱翊镠一眼,“皇上,臣妾已经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了。” 朱翊镠老脸一红,自己紧张的底子怎么全露出来了…… 是真的社死! “那我就叫你落儿吧。” 朱翊镠说完这句,就不知道下一句是怎么开口了。 就这样,两人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气氛之中。 “皇上,臣妾穿着这礼服不舒服,可否过来帮帮臣妾?” 突然,王雨落出声道。 坐在桌边的朱翊镠闻言就走了过来。 只见王雨落满脸通红,就连耳垂也都是粉色。 朱翊镠一见这副样子,立马就是五肢充血。 “皇上帮臣妾解一下背后的扣子。” 朱翊镠就坐在了王雨落的背后,刚刚颤抖着解开了两个扣子,就只见衣服霎时间从肩上滑落。 真,老肩巨猾! 雪白的脖颈与锁骨,让朱翊镠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而在前面的王雨落也是羞得银牙紧咬,她就在用当初慕容婠婠教她的一招。 听见自己身后沉重的呼吸声,王雨落的声音也带着颤抖和丝丝的期待,“皇上,咱们就寝吧……” 得到了进攻命令的朱翊镠,几个呼吸就将眼前的美人剥了个雪白。 就在朱翊镠压上去、王雨落娇羞的闭上眼睛的时候,朱翊镠突然停了下来,“奇变偶不变?” 王雨落迟迟等不到下一步的动作,好奇的睁开了水润的眸子。 但朱翊镠还是没有动作,又开口道:“宫廷玉液酒?” “天王盖地虎?” 见王雨落一个也回答不上来,朱翊镠这才松了口气。 前世的什么电视剧是男穿女,这让朱翊镠刚刚突然警惕起来。 既然身下的妻子不是抠脚大汉,朱翊镠眸中的欲火更甚。 感受到了火热的靠近,王雨落开口轻声道:“望皇上怜惜臣妾……” 看着在自己身旁还在熟睡的朱翊镠的侧脸,王雨落感觉到一阵一阵的不真实。 这,就是我的夫君吗? 一股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充斥在王雨落的心间。 突然,一只手臂伸了过来,将自己揽住。 “落儿,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王雨落羞不可耐,“皇上,请您注意龙体。” 开了荤的朱翊镠自然是食髓知味,但想到怀中的妻子肯定还是受着疼痛,朱翊镠轻轻抚摸着王雨落的秀发,“好了好了,朕知道了,再多睡一会儿……” 谁知,王雨落摇了摇朱翊镠的手臂,“皇上,不能再睡了,臣妾还要去拜见两位太后娘娘给她们请安呢。” 朱翊镠才想来还有这个礼仪,“前天朕就没睡多少,太难了太难了。” 二人洗漱完毕之后,也来不及用早膳便同坐了龙辇往慈宁宫去。 慈宁宫里,陈太后早早的就来到这里等着这对小夫妻来请安了,而李太后也是笑意盈盈的样子,满是期待。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通禀,让两宫太后都是下意识的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袍。 “儿臣见过两位母后。” “臣妾见过慈圣太后、仁圣太后,两位太后凤体康健!” 朱翊镠微微躬身,而王雨落就直接伏在地上行起了大礼。 陈太后赶忙从椅子上起身,将王雨落扶住,“皇后怎么行如此的大礼?” 李太后也道:“皇后无须多礼,你是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六宫之主,见我们姐妹二人也不用大礼。” 王雨落以头伏地,“臣妾在两位娘娘面前不敢僭越,六宫之事臣妾未有经验又威严不足,还请两位娘娘决断。” 听了这话,李太后心里舒服起来:这个儿媳妇懂事,也不夺权也不揽权,也是个知书达理的。 “皇后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们两个都老咯……”看着眼前豆蔻年华的王雨落,李太后倒是心生感慨。 “两位母后都是像双十的女子,跟老可是离了十万八千里了。” 朱翊镠笑着说道。 “你呀你呀,从小就会说这些假话来哄我们姐妹开心。” 李太后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笑的合不拢嘴。 女人对别人夸她年轻和苗条,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翠玉,快给镠儿和皇后看座。” 翠玉便引着王雨落要往座位上走,王雨落一见翠玉前来,也是行了个万福,“翠玉姑姑。” 翠玉这可被吓了一大跳,“使不得,使不得,皇后娘娘这可使不得……” 看到翠玉如此窘态,李太后有些忍俊不禁。 翠玉这么些年跟在她的身边,由于知礼法,也没怎么出过岔子,但是一直也都是面无表情。 今天难得看到翠玉的窘态,李太后倒觉得很有意思。 “好了好了,皇后这次给你行礼你这次受着便是,以后可是不准了。” 李太后看着翠玉不知所措的样子,解围道。 一听这话,翠玉松了口气,“皇后娘娘可莫要折煞奴婢了。” 王雨落本来也没有多想,就是想感谢一下翠玉的帮忙而已,没有想到让翠玉如此局促。 …… 李朝。 接到诏令的南方几道的节度使们本来都已经是惶惶不可终日。 但等了几天之后,却发现倭寇的攻势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凶猛,仅仅是几座小城被突袭而已。 “这次会不会只是倭寇虚张声势戏耍我们而已?” 庆州府中,右军节度使李顺蒙坐在议事堂之首缓缓开口。 下首坐着的就是庆尚道、忠清道和全罗道三道的将领们。 李顺蒙开了个头,堂中的将领们就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是啊,我也觉得右军节度使大人的话没有错,这次前来的倭寇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我们也没有必要这样草木皆兵。” “这几日我是吃不好,睡不好,唯恐有大战发生。” “估计他们劫掠完几座城池之后应该就会退却的吧。” …… 李顺蒙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疑问让将领们如此赞同。 “诸位,我以为即使是这样,我们也要派遣一支军队前往釜山地区去探明虚实。” 李顺蒙环视着在场的所有将领。 但是被李顺蒙的目光扫过的将领们却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很显然,倭寇的凶名已经深深的烙印在了他们的心中,谁也不愿意损失自己的实力。 见没有人愿意,李顺蒙有些失望,“怎么,诸位都不愿意吗?” 此刻,满堂鸦雀无声。 “末将愿意!” 这时候,从堂外走进了一员年轻的将领。 “李舜臣?” 李顺蒙有些诧异。 “末将奉大王之命,来前线作战。” 身着盔甲的李舜臣一脸肃穆,单膝下跪说道。 “放肆!” “区区万户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有个将领拍案而起,对李舜臣怒斥道。 “呵,你以为这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吗?” “难道你以为我南方几道军队无人吗?” 另一位将领同样也是怒目而斥。 “来人,叉出去!” 这时候,李顺蒙也是勃然大怒,对着那两个指指点点的将领道:“混账东西!刚刚本将问的时候你们不敢说一句话,现在有人站出来了你们倒是开始予以训斥?” “大王怎么会养了你们这样的一群懦夫?” “国家有了你们,真是国家的不幸!” 说着,李顺蒙去把李舜臣扶了起来,“李将军,你刚刚所言为真?” 李舜臣郑重的点了点头,“末将前来,就已经做好了殉国的准备了!” “此去必然不负大人的期望!” 第139章 李朝朝会! 朝鲜南方,一尊尊国崩大炮就像是一位位纵横四方的大将军,肆无忌惮地往李朝的南方行进着。 小西行长目眺远方,“秀吉大人之前有令,会以敌军的头颅来计算军功分配金银。” “我得到消息,前方就会有李朝的一座小城池,将他们一举击溃之后,里面的财物我们予取予求!” “嗨!” 在李朝杀红了眼的倭寇们一听到军功和金银,心中的欲望让他们有些癫狂。 等到国崩大炮运到了方便隐蔽的山丘前面的数十步之后,已经到了国崩的发射范围。 这个时候,倭寇部队就在小西行长的命令之下停了下来开始清理炮膛,调整炮角、准备发射。 “大人,国崩已经准备完毕!” “开炮!” 满脸冷酷的小西行长毫不犹豫的下令道。 轰!轰!轰! 随着一声声震天撼地的响声,一发发炮弹从炮膛之中射出,疾风骤雨一般的砸在李朝建筑的城池里。 李朝的南方地势不算是平整,大多数都是山地和丘陵,使得李朝军士在这些有着险要地势的城池里很容易借着地理优势而潜伏下去。 但是就算是再好守,也架不住小西行长不要钱一般的疯狂开炮。 “敌袭!敌袭!” 许多躲在防御工事里瑟瑟发抖的李朝军士也被密密麻麻的炮弹炸成了肉沫,场面极度的血腥。 虽然还有一些李朝军士都趴在地上的深沟中,没有被炮弹伤到,但是也被频繁发射的炮弹爆炸声音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 一时间,李朝的城池中都是充斥着惨叫声。 前来视察的庆尚道节度使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心血来潮前来视察就遇到了倭寇突袭。 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庆尚道节度使也不知道如何来防御这无孔不入的炮弹,眼睁睁的看着属下或四处逃窜,或被炸成碎片。 这时,庆尚道节度使气愤不已,一拳砸在了身前用黄土铸造成的城墙上,愤怒的喊道: “他们不是说倭寇只是在沿海劫掠一番吗? 怎么还会深入我朝鲜腹地?” “误我!误我!” 李朝将领的亲信也是愁眉苦脸的说道:“大人说的没错……这攻城的倭寇们实在是过于不讲武德了,太欺负人了!“ “他们攻城就直接使用火炮先将城中的军士们扫荡一遍……虽然有城池优势的地理位置,但是我们还没与倭国的这群倭寇真正交手,手下的兵力就已经被他们炸了个半残了。” “大人,要不然咱们赶紧跑吧,您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亲信道。 庆尚道节度使闻言,苦笑一声,“就我们这几千人如何能跑的出去?” “现在的态势,我们没办法依地势防御,现在只能是背水一战了,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一双是一双! 接着,庆尚道节度使拔刀高呼道:“传令下去,全军冲过去!过去与倭寇死战!” “侵犯我朝鲜之倭寇,必然不得好死!” “是!” 没一会儿,还没有受伤的李朝军士就从城池的各处防御工事后面冲了出来,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也不再畏惧了,也没有什么值得畏惧的了。 李朝军士们都手持着长刀,在前进的时候已经是失去了理智,显得彪悍无比。 在战场上,勇者未必能赢,强者未必能赢,死者却是真个死得彻底! 小西行长见如此多的李朝军士主动冲过来,冷笑一声道:“他们这是在找死!“ “以卵击石着实是可笑!” “勇士们,撕碎这群李朝绵羊!” …… 就在李顺蒙等一众李朝南方将领以为倭寇只是劫掠的时候,庆尚道节度使战死的军报已经摆在了国君李昖的案桌上。 昌庆宫上,被召集来的文武百官都在议论纷纷,“诸位,发生何事了? 大王为何如此急匆匆的召集我们入朝?” “不知道啊,老夫匆匆赶来,发生之事一概不知……” 这时,李昖大步流星走了进来,端坐王座之上,面色阴沉的看着百官,缓缓开口道:“你们可知道,本王为何突然召集你们?” 百官都是沉默不语。 “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不是饱读诗书之辈吗? 怎么连本王想的什么都不知道?” 站在前列的几位大儒都是有些吃惊的看着王座上的朝鲜王。 李昖自即位以来,都是一副风度翩翩的形象示人,为什么今日如此失态? 李昖又开口道,“我本以为能靠诸位尽心辅佐本王,我朝鲜能在大世之中奠定万世不移之基。” “诸位都是我朝鲜的肱骨之臣,怎么会让我朝鲜朝堂如此的混乱?” 这时,李珥出言问道:“大王因何事而如此大怒?” 李昖将一份军报扔到台阶之下,旁边的一个小内侍急忙把军报拾了起来。 “你,给本王读!” 得了命令的小内侍,颤巍巍的将军报展开: “……庆尚道节度使巡查山城之际,遇倭寇攻城,已经命丧于倭寇之手……倭寇所过之城,生者十不存一二,城里城外尸体之恶臭盈天……”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怎么会?” “倭寇怎么如此的猖狂?” “庆尚道节度使竟然战死了?” …… 但李昖仍旧是面带冷意,冷声道:“大点声念,让百官们都听听到底有何事发生?” 小内侍拿着军报的双手颤抖的更加厉害,“南方几道已在短短几日,被攻破近十城。” “啪!” 李昖右手直接狠狠地拍向了案桌,大怒道:“混账!” 整个大殿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大口呼吸了几次之后,李昖强压着内心的怒火,“继续说。” “据降兵汇报,此次入侵之倭寇为万余,不日还会有大股倭寇前来增援……” 李昖闻言,内心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整个大殿都回荡着李昖的咆哮声: “混账东西!” “本王给南方军的军饷难道都拿去喂狗了吗?” “你们就是这样来回报朕的吗? 区区万余倭寇,就打的守军全军覆没?” “这让我朝鲜威严何在?” “这是把本王的颜面往哪里放。” 这时,李昖的眼神又盯在不敢抬头的宗室李昰应身上。 “李昰应私通倭寇,罪大恶极,来人,给本王打入天牢,择日问斩!” “大王,冤枉啊大王!臣是被冤枉的!” 李昰应扑通就跪了下来。 “好你个李昰应,已经证据确凿了,你还抵死不承认? 要不要本王把你家中倭寇赠予的百两黄金挖出来?” 李昖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大王,还请大王给臣一个机会啊!都是臣一时猪油蒙心,失去了理智。” 一听这话,李昰应就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了。 “大王,看在宗亲的面子上再给臣一个机会吧。” 李昰应声泪俱下的说道,而额头已经是鲜血淋漓了。 李昖甩了甩衣袖,对着几个冲进来的侍卫说道:“你们还等什么? 拖下去!” 一旁的文官们想出列为李昰应说几句好话。 但李昖的眼神冷冷的环视着整个大殿之上的群臣。 仿佛一旦有人为他求情,将会与他一般待遇。 大殿之外,几名侍卫快速的走了进来,将李昰应叉了起来。 “陛下,陛下,还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臣知错了。” 几名侍卫叉着李昰应就离开了大殿。 哭嚎声越来越远,但李昖依旧没有任何理会的意图。 此时,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这个时候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珥再度出列,垂首说道:“启禀大王,倭寇对我们朝鲜百姓施以暴行,在我们的国庆之中肆无忌惮的杀戮和劫掠。” “仅仅是一万多名倭寇就已经让我们无法招架,如果更多的倭寇我朝鲜发动进攻,我等朝鲜恐不好收场啊!” 冷静下来的李昖闻言,微微点头,“爱卿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见无人应声,李昖又说道:“本王以为,实在不行就要向大明求助了。” “我朝鲜世代与大明交好,每次定期的朝贡与入朝庆贺我朝鲜一次不少。 如今之计,只能与大明联合。 只有如此,就算与倭寇交战,我等损失也会化到最小。” 但这时,李珥却摇了摇头,“大王,大明虽然是我们的宗主国,但一味求援始终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大明不派兵我们朝鲜当如何自处?” “臣以为,我朝鲜地大物博,可调集北方几道的兵马前往南方一起平定倭寇之乱!” “如果真是倭寇倾国与我们一战,那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大明了。” 李昖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那就依爱卿所言。” “诸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李昖环视着百官。 见没人说话,小内侍高声道:“既无人上奏,退朝!” 说罢,李昖便直接起身离开。 “臣等恭送大王。” 下面的官员们皆是恭恭敬敬的行礼道。 而釜山城港口停泊的战船们已经又浩浩荡荡奔赴回了倭国。 而列阵停泊在倭国的倭寇大军早就已经严阵以待了。 一场大战在大明的东方酝酿,血与火已经是再所难免了。 第140章 离后宫三千还差两千九百八 “万岁,李朝有变!” 坤宁宫中,朱翊镠还在与 一听高兴安此言,朱翊镠猛然起身,“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高兴安只是低着头,也不言语。 王雨落会意,轻声道:“皇上,请移步乾清宫。” 这几天沉浸在温柔乡的朱翊镠这才反应过来,高兴安这意思便是后宫不得干政。 “那皇后朕先去乾清宫了,晚上再来。” 听到朱翊镠的后半句话,王雨落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 “臣妾恭送皇上。” 出了坤宁宫,坐上龙辇的朱翊镠淡淡开口:“高大伴,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候可以讲了吧。” 高兴安躬身轻声说道:“启禀万岁,东厂在朝鲜的眼线于今日前来汇报,倭国已经举大军入侵了朝鲜的南方。” 朱翊镠沉吟了良久,自己明明记得历史上的万历援朝之战并不是这个时间,而是万历二十年。 倭国太阁丰臣秀吉基本统一倭国后,就以李氏朝鲜拒绝攻明为由侵入朝鲜。 倭寇在战争初期处于优势,一个月就轻易的攻陷了李氏朝鲜王京汉城,李氏朝鲜国王李昖北逃义州,向宗主国明朝求援。 经过激烈的争论之后,明朝决定派李如松统领四万大军抗倭援朝,从而取得了平壤大捷。 在碧蹄馆之战后,双方开始议和。 同时,李氏朝鲜全罗道左水使李舜臣在海上取得多次海战的胜利。 其后,倭国再派十四万大军再侵李氏朝鲜。 朝鲜二次求援,明朝调七万大军赴朝救援。 日军在秀吉死后难以为继,遂从朝鲜半岛撤退。 中朝联军在陈璘、邓子龙、李舜臣的指挥下,取得了露梁海战的胜利,但李舜臣和邓子龙壮烈牺牲。 万历朝鲜战争以中朝联军的胜利告终,这也是明朝后期对外战争中最后一次胜利。 见到朱翊镠沉默不语,高兴安又接着说道:“据线人来报,此次入侵李氏朝鲜的倭寇贼酋名为羽柴秀吉……” “目前,李朝南方的十几座城池都已经沦陷在了倭寇之手。” 朱翊镠不置可否,手指轻轻点着龙辇上的扶手。 既然倭寇已经出手了,自己也需要早做准备了。 等到倭寇与李氏朝鲜的军队双方打出了狗脑子,自己就能够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了。 想到这里,朱翊镠又摇了摇头:李氏朝鲜的军队简直就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一个月就被攻破了李氏朝鲜的王京。 就凭他们怎么能够消耗倭寇的实力? 其实平心而论,倭寇单兵作战的能力是要远远高于现在大明卫所制度下的士兵。 想要打的赢就必须要靠绝对的武器装备进行碾压了。 银子银子银子,干啥都需要银子! 自己明明是来做皇帝的,为什么每次都绕到了搞银子这件事上? 大明的天子每天都忙着祈祷暴富,传出去谁信呢? “让潜伏在李氏朝鲜的探子继续保持探查,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及时及时回报。” 朱翊镠道。 “奴才遵旨。” …… 慈宁宫外,依然是热闹非凡。 虽然已经选出了皇后并且举行了大婚,但是按照皇家的礼仪,还要至少选出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九嫔。 《礼记·昏仪》则言周代后妃制曰: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当然,朱翊镠的后宫也没有必要这么多女人。 朱翊镠也明白,这不是一项建议,而是必须要的任务。 但朱翊镠现在的心思都在王雨落上,哪顾得上选九嫔? 可李太后陈太后可不是这么想,看到朱翊镠和王雨落琴瑟和鸣的恩爱模样,一时间李太后开始为自己的眼光而得意起来。 “从天下各地数十万、数百万的妙龄女子中选得了几千的秀女,又从几千人之中选下了你们这些人。 也可以这么说,你们当中的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女子。” 秀女们一如既往的还是受着翠玉管理。 “但这也不是你们骄傲的资本,你们要服侍的人是皇上,是天子,是九五至尊,是整个天下的主宰!能服侍这样的男人,将是你们以及你们整个家族的荣耀。” 一众秀女们都是心里乱的小鹿乱撞,之前王雨落被选为皇后的那一幕都深深的烙印在她们的心底。 真的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连盛气凌人的翠玉都要服侍她洗漱穿衣…… “在宫中的这些天里,你们的一言一行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你们的命运,待圣母娘娘来后,便可定夺。” 几十个选九个,这个概率总归是很高了。 “但是我在这提醒你们,一入宫门深似海。 在这皇宫里该说些什么,不该说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不该做些什么,可都要好好考虑清楚,过一过你们的脑子。” 翠玉正色说道。 “因为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在这深不见底的皇宫之中活下去,才有机会活的更好。” 翠玉看着低着头的秀女们,也不知道有几人把自己的话真正的听了进去。 “好了,你们就等候娘娘召见看过后定夺吧。” “慈圣太后娘娘驾到!” “仁圣太后娘娘驾到!” 还没等到传召的懿旨下达,慈宁宫的大门却是猛然被打开。 “民女参见两位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这是秀女们第一次见到两宫太后,就只是一眼就被两人雍容华贵的气质所深深震撼。 那是母仪天下的威势,那是让人暗暗惭愧的高贵! 一旁的翠玉见此,急忙吩咐两个小内侍拿来椅子,放到了两宫太后的面前。 李太后和陈太后款款的端坐在椅子之上,开口问道:“这些秀女自从入宫以来的情况如何?” 翠玉早就将这些准备好了,从一旁的托盘中拿出来,恭恭敬敬的将考察簿递到了李太后的面前。 “启禀娘娘,这就是她们进宫以来的考察簿,还请娘娘御览。” 李太后闻言,接过了翠玉手中的考察簿,开始和陈太后一起认真的看起来。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李太后放下了考察簿,看着眼前候立的一众秀女们。 又与陈太后耳语了几句之后,李太后缓缓开口道:“你们的表现和作为,咱心里其实还是有数的。” “冯新新。” “奴婢在。” 一个身形高挑的秀女应声道。 李太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继续点道:“张姗。” 一个娇小可人的秀女出列行了个万福,“奴婢在。” “杨卉。” “池早晗。” “上官婷。” …… 没过一会儿,九嫔的人选就已经出来了。 “落选的秀女可以选择留在宫中,但是只能做宫女。 若是不愿意留在宫中的,咱会发给你们几两银子作为盘缠,各回各家去找个好人家。” 李太后轻声道。 话音刚落。 就有十几个秀女从落选的队列之中走出来,齐齐的向李太后行了个万福,“民女谢过两位娘娘。” 就算是走了十几个秀女,剩下的队列里还有二十几个女子。 李太后的目光在这些女子的身上逡巡,“既然留在这宫里,就要守这宫里的规矩。 咱还是要叮嘱你们几句。 一定要学会谨言慎行。 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说的不要说。” “既然是留下了就安心的做事,不要有那些歪门邪道的想法。” “我知道你们有的人是贫苦人家出身,而有的人是心里真的有野心,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女人有点野心也不是什么过错,但是这个尺度一旦把握不好,那就是杀身灭族之祸。” 李太后冷冷的说道。 “你们九人留下,其余人可以走了。” 陈太后说道。 其余几位秀女虽然心有不甘,但是她们心中也知道,这九人都是各有千秋,的确是比她们更为的出色,被选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待秀女们走后,翠玉来到冯新新几人的面前,笑着说道:“恭喜几位小主了。” 一贯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翠玉这样对她们,这让冯新新几人都感觉有些不适应。 李太后仿佛看出了她们的想法,淡淡的说道:“你们九个人都是在咱眼里看着不错的,既然加入了这皇宫,就是你们滔天的福气。” “倘若生下个一儿半女,那么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就已经握在手中了。” “但你们若是不老实,那么下场你们也是应该知道的。” “民女不敢。” 几个女子齐齐躬身。 “你们既然已经成了镠儿的妃子,那以后你们就自称是臣妾便是。” 几女又再度欠身行礼道:“臣妾见过两位娘娘。” 李太后微微点头,“不愧是咱看好的人,好了,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吧。” “过两天皇帝会召见你们的,至于面见皇帝的礼节问题,咱会让翠玉教你们的。” 朱翊镠还不知道,自己还在深谋远虑着,后宫又突然多了九个嫔妃。 距离后宫佳丽三千,还差两千九百八十…… 呸!什么昏君? 这也就是前世的朱翊镠口嗨一下罢了,三千个是绝对吃不消的。 第141章 传召张四维 回到乾清宫的朱翊镠不知在低头思考些什么。 忽然,朱翊镠抬起头来,对一旁的陈矩吩咐道:“去内阁,传唤次辅张四维来见朕。” 想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传召张四维聊聊天了。 张四维年少即知兵事,久被王崇古教导,李朝之事倒是可以问问。 毕竟张四维不跳出来搞事情,每天都是认认真真的当值处理政务,倒是让朱翊镠心里一直犯嘀咕。 陈矩躬身领命而去。 “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到!” 一声通禀在内阁响起,还在公干的文吏、小吏们都不约而同的放下手中的活计。 不是陈矩架子大,而是当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去位,时常伴在朱翊镠身旁的陈矩就以秉笔太监之位统领着司礼监。 张四维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喧闹,神色有些不耐的对整理公文的张四端说道:“你去看看外面怎么如此聒噪?” 张四端点了点头,放下了公文正欲出门,这时,小吏急匆匆推门进来,“部阁大人,陈大珰来了。” “陈矩?” 张四维对常伴在朱翊镠身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自然是不陌生。 这时候,陈矩已经推门而入。 “咱家见过张大学士。” 张四维也赶忙站起身来,拱了拱手。 “见过陈大珰。” “万岁口谕。” 陈矩肃声道。 “臣张四维圣躬安?” “朕安。” “传次辅张四维即刻入乾清宫觐见。” 一听这个口谕,张四维都微微有些诧异。 虽然连天子继位的诏书都是他来拟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天子于自己有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 与张居正的亲近不同,天子对他来说更多的是一种疏离。 “臣遵旨。” 乾清宫中,朱翊镠捧着永乐大典的副本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因为这《永乐大典》原本有一万多本,到后世就只剩下了几百本。 “万岁爷,内阁次辅张四维张大学士已经在宫外侯着了。” 小黄门躬身入殿,轻声说道。 “嗯,朕知道了。 宣!” 听到通禀,朱翊镠伸了个懒腰,放下了手中的抄本。 “臣张四维参见陛下,吾皇万福金安。” 朱翊镠笑眯眯道:“爱卿平身。” “东厂在朝鲜的眼线于今日前来汇报,倭国已经举大军入侵了朝鲜的南方。” 朱翊镠开口道。 张四维闻言一愣,“陛下的意思是说倭寇大举入侵,而不是说像往常一样,只是在沿海进行劫掠?” “正是如此李氏朝鲜与倭国应该算是正式开战了,所以朕召你过来就是想问问爱卿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朱翊镠盯着张四维问道。 张四维听了这个消息,没有立即开口,反而也是沉思了一会儿。 “我朝洪武高皇帝将倭国定为13个不征之国之一。” “而李氏朝鲜向来与我们大明交好,但凡我大明有大事发生,那么李氏朝鲜必将派遣使臣。 若是论起来亲疏远近,那朝鲜就是我大明的藩属国中最亲近的一个国了。” “倭国倭寇的狠毒与残忍,我大明东南沿海的百姓也都已经领略过了。 特别是在世宗皇帝在位时期那沿海的倭寇之乱,几乎将我大明的半壁江山给骚扰的没有宁日,被烧杀抢掠侮辱的大明子民们不计其数。” 张四维对此事开始侃侃而谈。 “那爱卿的意思是?” 朱翊镠道。 “臣以为我大明位于天下之中,作为万国之宗主自然应该派遣使者前去对两国进行调停。” 张四维低头道。 “就仅仅是如此吗?” 朱翊镠有些失望。 这所谓的名臣难道也是不过如此吗? “但对我大明来说还需要再做一手准备。” “倭国向来狼子野心,他们进攻朝鲜恐怕目的并不是单纯的。 若是放任他们的侵略行为,万一李氏朝鲜被灭国,那么其他的藩属国也会感到寒心。” 张四维只是语气顿了顿,又继续道。 “这些倭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如果放任他们势力做大,那对我们大明来说是一个很不好的消息,毕竟我们与他们隔海相望,一衣带水,如果他们攻占了朝鲜,与大明做了邻国,那么他们的兵锋一定要是指向我大明的……” “我们大明作为万国之宗主,臣以为吾等就是要维护现有的体系。” 这些话倒是好战分子朱翊镠爱听的。 “爱卿所言,极为有理。 继续说下去。” 朱翊镠微微颔首道。 张四维心中微微一喜,天子的想法总算是被他摸透了一些了。 “无论是驭下之道还是驭藩国之道,都是恩威并施之策。” “倘若是调停失败,倭国的倭寇们执迷不悟……那么就应该由陛下下旨,派王师南下朝鲜,申属国于正义,诛倭国于不臣。” 朱翊镠轻轻叹了一口气,“朕倒是觉得爱卿所言,字字珠玑。” “虽然说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但朝廷一旦用兵,这一兵一卒的军械粮草,动辄就是数万两数十万两银子。” 说到礼法,这就是朱翊镠头疼的事情。 繁文缛节使得朱翊镠很多都不太适应。 帝王要运用礼来完成统治,礼变成了一种不可缺少的统治工具和权力,或者说皇权也要通过礼制的方式实现目的。 在祭礼改制的过程中就能明显看到这一点,嘉靖皇帝用周礼和洪武初年的礼制作为依据,以减少其在祭礼改制中收到的反对声音。 掌握皇权的嘉靖皇帝居于统治中心,能够利用礼制进行改革,目的无外乎是建立自己的绝对权威,而大礼议和祭礼改制也以政治权威的树立而告终。 但朱翊镠倒是没有过多的在意这一点,说做皇帝快乐吧,也挺快乐。 说不快乐吧,也是处处受着掣肘,也不能说是毫无顾忌地使用皇权。 “陛下先前已经严明要在京畿地区以及山东推行新商税之法,现如今可以命令户部加快进度,早早将税银押送到户部。” “另外,臣以为应令蓟州镇和辽东镇的戚继光、李成梁早早做好准备。” “事情一旦有变数,那么就能从辽东第一时间派兵入朝。” 朱翊镠点了点头,就把一个卷轴给了张四维。 “卿回内阁再看吧。” 张四维微微躬身,“臣告退。” 乘着轿舆回到文渊阁的值房之后,将天子赐予的卷轴展开了。 “朕以冲龄即位,仰仗诸位处理国政。 今天下四海升平,实赖匡弼。 精忠大勋,言不能殚。 惟我祖宗列圣,佑不肖子孙,与国咸休。 钦哉!” 张四维哑然失笑,原来天子早已经有了自己的论断,就自己过去议事,也不过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想法罢了。 所幸的是,自己的想法和天子的不谋而合。 知道了张四维想法的朱翊镠,也有些乏累了已经。 但这时候,慈宁宫管事太监又迈着小碎步上了殿,“启禀万岁爷,圣母娘娘让奴才把名单送过来御览。” “名单? 什么名单?” 朱翊镠有些诧异。 慈宁宫管事太监低头道:“启禀万岁爷,是两位娘娘为您甄选的九嫔。” 朱翊镠转头问道:“有九嫔这回事吗?” 陈矩以为天子是在考自己,急忙开口道:“《礼记·昏仪》则言周代后妃制曰:古者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 九嫔即是: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 “朕说的是,朕有说过让母后替朕选妃吗?” 见陈矩还要说些什么九嫔的历史沿革,朱翊镠赶紧将其打断了。 陈矩躬身道:“奴才确实是记得有这回事。” 得,莫名其妙多了九个老婆。 …… “长秀君,这次前往李朝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扶着围栏的柴田胜家转过头,向一旁的丹羽长秀问道。 神色淡然的丹羽长秀穿着一身长袍,衣角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我? 也没有什么想法,织田信长大人怎么吩咐,就按照织田信长的命令来做就好。” “你们这些人啊,就是虚伪。” 柴田胜家感慨一声,“明明自己有一肚子坏水,还表现的无欲无求。” “也就明智光秀算得上光明磊落一些,那个羽柴秀吉总是让我觉得是笑里藏刀。” 丹羽长秀却是附和的点了点头,“胜家君说的不错,我也有这种感觉。” 柴田胜家显然对此次出征抱有很高的兴致,“最近倭国都是风平浪静,各地的大名大都已经臣服织田信长大人。 但久不征战,我的大刀都已经饥渴难耐了!” 丹羽长秀就静静的听着,也不发表意见。 说眼前这个外表粗狂的柴田胜家只是个莽夫? 纵横倭国的战国数十年,都能被称为织田信长麾下四天王了,这谁能相信? 此次出征,丹羽长秀自然有掠夺财富、扩大实力的现实考量。 就在出征之前,丹羽长秀和他的谋士们都已经对照李氏朝鲜的地图,把李朝的几座主要城池给研究了一番。 上百艘巨大的安宅船离釜山越来越近,早就在釜山港口等待的黑田孝高再度整理了一下着装。 第142章 庆州城危! 随着号角声的响起,最前面的几艘安宅船已经靠上了码头。 腰间配着长刀的柴田胜家与穿着宽袍的丹羽长秀在一众亲信的簇拥下,缓缓踏上了釜山的港口。 “在下黑田孝高,谨代表吾主羽柴秀吉前来迎接二位大人。” 黑田孝高躬身道。 一听这话,柴田胜家与丹羽长秀的面庞上都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羽柴秀吉的家伙呢?” 柴田胜家直接开口问道。 “柴田大人,我家主公就在昨日已经带领着麾下勇士前去攻打李朝的城池了。” 面对诘问,黑田孝高没有丝毫的恼怒,反而声音更加的恭敬。 “在临走之前,我家主公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招待好两位大人以及远渡重洋的武士们。” 倭国的武士可以说是倭国的一个社会阶级,也可以说是一种褒义词。 也有倭国学者将其明确定义:杀人、抢劫、强盗即为武士,战败而逃亡、流浪的武士则为浪人,可见倭国武士杀人成性的本质。 武士的忠诚、勇猛是建立在他所效忠的领主能对武士所作出的贡献给予奖赏的主从制度上,他们同时也是一种磨灭人性的职业。 作为专业的军事集团,作战是武士的第一使命。 “这个羽柴秀吉明知道我二人要过来,却没有亲自过来。 怎么是看不起我们两个人吗?” 柴田胜家依旧不满的说道。 见柴田胜家如此倨傲,站在黑田孝高身后的宗义智心里隐隐有些愤怒。 但黑田孝高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反而拍了拍手。 当即就有十几个貌美如花、穿着和服的女子走了出来。 但仔细看,她们脖颈上还隐隐约约有着伤痕,她们的眼神中也见不到任何的神采。 显然,这些就是倭寇们强行调教的李朝女子。 “两位大人,这是李朝上好的货色,都是羽柴秀吉大人留着招待二位的。” 本来还怒气滔天的柴田胜家一看到这些女子,眼睛已经移不开了。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秀吉君真的是有心了!” 丹羽长秀别过脸去,区区女子就给打发了? 黑田孝高再次拍了拍手,属下小心翼翼的捧过来一个锦盒。 “这也是我家主公为您备下了一份薄礼,希望您能收下。” 丹羽长秀矜持的点了点头,毫不在意的就打开了锦盒。 釜山城落日的余晖撒在锦盒上,然后摆在景盒里面的茶具,散发出了光彩夺目的景象。 “这……” 饶是丹羽长秀见惯了琳琅满目的茶具,但是看到这个景象也是令他吃惊不已。 “这个羽柴秀吉啊。” 丹羽长秀摇了摇头,“怪不得叫他猴子,聪明的很!” 投其所好的送礼,没有人能够不爱。 见到他们这个反应,黑田孝高谦卑的笑了。 但是笑容之下却藏着无尽的阴翳。 今日我奉主公之命,卑躬气息的招待你们。 但是他日,你们一定会臣服在我们的脚下而瑟瑟发抖。 “两位大人赶紧随在下入城歇息吧。” 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都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真羡慕秀吉君有你这么能干的属下。” 丹羽长秀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对身后的黑田孝高说道:“你可愿意做我的家臣? 只要你肯过来,秀吉那边由我来说。” “只要你能为我效力,你将是我的家臣里地位和权力最高的那一位。” 黑田孝高低下头,“万分感谢大人的青睐。 但是忠臣不事二主,大人也不希望得到一个被清议引诱走的家臣吧。” 丹羽长秀就像是没有听懂一般,“自然是不希望。” 这时的黑田孝高抬起头,笑容可掬的说道:“秀吉大人也不希望。” …… 李朝,庆尚道首府庆州府。 是夜。 与此同时,李朝的守卫却是发现远方闪着若有若无的火光。 负责眺望的军士当即明悟,不断的高声喊道:“倭寇来袭!” “倭寇来袭!” “倭寇来袭!” 三声高喊撕破了夜空的宁静。 一时间,庆州府的城墙上点亮了火光如同白昼,一队队李朝军士从睡梦中醒来,匆忙起身穿甲胄登上城墙。 “快去寻节度副使大人来!” 前几日的众将领议会早就散去,右军节度使李顺蒙也已经前往了全罗道。 庆尚道节度使战死的消息在府城之中散播,满城上下都弥漫着惶恐的气氛。 “倭寇要杀来了!” “节度使大人都死了,我们也快跑吧。” 庆尚道节度副使金中意坐在当日李顺蒙所坐的主座上,愁眉不展。 “报!”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盔甲的李朝军士一下扑到了金中意的身前。 “大人,倭倭……倭寇打过来了!” “倭寇?” 金中意面带惊骇,“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离庆州城已经没有多少距离,还望大人速速到前线主持大局。” 军士抱拳道。 整个庆州府还有多少军队? 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三千人而已。 庆州城究竟该如何守? 金中意就在大脑一片混沌之中穿上了铠甲,在一众亲卫兵的护卫下,来到了庆州府的城墙上。 “大人!” “大人!” 原本心中还有些惶恐的李朝军士们一看到了他们的长官没有跑,而是登上了城墙,纷纷心中大定。 金中意缓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前线。 明明自己对战争没有半点的希望,明明自己想回后院去收拾自己的财产,然后赶忙跑路的呀! 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的来到这里了? 离了个大谱。 看到一位位军士向他行礼,金中意只好勉强打起精神,微微点头示意。 但实际上他已经怕的要死了。 前来夜袭的正是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再过几日就要返回倭国本土了,他只有趁着现在的时间赶紧去扫荡一波李朝富庶的几个重要城市,才能让自己勉强回本。 毕竟上一次自己私自返回京都,付出的代价已经是让他有点心在滴血了。 “主公,前面那座城池便是李氏朝鲜庆尚道首府庆州府。” 斩杀庆尚道节度使的小西行长出言道。 羽柴秀吉微微颔首,“这样的程度跋涉,我都感觉有些疲惫了。 这样吧,一个时辰之内拿下庆州城,好进城休息去。” 小西行长躬身道:“嗨!” 说完,小西行长带着自己三千人的部下就朝着不远处的庆州城开拔了。 行军的声音越来越大,金中意甚至都能感受到倭寇离自己已经很近了。 “弓弩手!” “射!” 金中意大喝一声。 一时间,庆州府城墙之上,万箭齐发! 箭矢如雨倾盆,破空之声呼啸,但快要来到城下的倭寇却是折损了寥寥几人。 无他,穿着黑色武士服和铠甲的倭寇在晚上实在是难以看清。 就算是弓箭这种群伤兵器,杀伤力也是有限的。 金中意见此心中的绝望更甚。 连弓箭都奈何不了,而城上只有几百支火绳枪还没有完全填装完火药。 难道庆州城就要这么沦陷了吗? 小西行长也面带嘲笑的看着城墙上的李朝军士,仿佛猎人在打量自己的猎物一般。 就在小西行长准备下令攻城的时候,又有震天动地的马蹄声传来。 小西行长脸色一变,“该死!李朝怎么会有援军过来?” 羽柴秀吉就在自己的身后,而且他们也没有多少战马,所以来的一定是李朝的援军。 前来支援的军队有多少人,小西行长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判断。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李朝的骑兵已经来到了庆州城下。 “开枪!”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随即就是响起来一阵火枪射击的声音。 砰砰砰! 在火枪无差别的扫射下,潜伏在黑暗中的不少倭寇纷纷中枪。 小西行长气恼万分,但不远处依旧是马蹄声不断。 “这到底有多少援军?” 小西行长喃喃道。 前来的李朝骑兵二话不说也都纷纷开枪射击,而第一轮射击的骑兵已经拎着武器骑着马冲入了黑暗之中。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庆州府得救了!” 看到这一幕,城墙上的金中意喜悦的当场就想吟诗一首,但考虑到自己是没有多少文化的武将,也就只能作罢。 双方都看不清的情况下,靠两条腿的一定是不敌四条腿的。 很快,倭寇就已经死伤了五六百人。 “杀!大军马上到来!” 前来的正是李舜臣。 小西行长没有听懂这句话,但是会讲李朝语言的属下却是听懂了。 “大人,咱们快撤吧,李朝还有大军在后面!” 没有再思考,小西行长怒吼一声,“撤!” 倭寇对作战命令还是极为服从的,一听自己主将的声音,全都折返开始撤退。 黑暗中,听见倭寇撤退的动静,李舜臣松了口气。 后面哪还会有援军? 麾下就只有自己本部的人马和李顺蒙划拨的五千军队。 原本李舜臣是要南下探查消息的,但半路没有遇见敌人就听说了庆尚道节度使被杀的消息。 一接到这个消息,敏锐的李舜臣当即就觉得有些问题,随即决定回师庆州。 第143章 新宇军务必经历血战 李舜臣本来已经做好了死战的准备,自己都没有想死马当活马医的疑兵之计就让对方退走了。 小西行长的智商,其实是有些堪忧的。 在前世的万历援朝之战中,小西行长被骗的苦茶籽都要没了。 只是大明的一个小混混的沈惟敬为了搏一个荣华富贵,选择铤而走险单骑进入平壤城,去和当时的倭国第一军团统帅小西行长谈判。 起初,小西行长非常瞧不起沈惟敬,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让属下把沈惟敬团团围住。 但沈惟敬毫不畏惧,斥责道:“天朝以百万众,来压境上,尔等命在朝夕。” 沈惟敬的临危不惧折服了小西行长,小西行长决定开始谈判。 在谈判中,小西行长提出两点要求,但沈惟敬只是暂时来拖延时间的,这怎么能答应呢? 就说自己要回去请示皇帝。 小西行长答应了,于是沈惟敬就轻松地争取到了五十天的休战机会。 但此次谈判引起了李如松的愤怒,得知消息的李如松就要斩了他。 为了保命,沈惟敬说自己和小西行长有交情,李如松因此就答应给他一次机会,让其骗小西行长前来受封,一网打尽。 小西行长一听自己的要求被答应了还有受封,于是派了十几人前来受领。 他哪知道,刚刚进大营就被大明杀了十五个,逃了五个。 但这时候,李如松又让沈惟敬你去跟倭寇解释。 到倭寇大营后,沈惟敬又是一番口若悬河,小西行长没有吃一堑长一智,又信了。 就这样,小西行长被忽悠了一次又一次。 就这样,佯装追了一阵之后,李舜臣就带着李朝军士回到了庆州城下。 “您是哪位将军?” 纵然是城墙上火光明亮,金中意也没有看清楚城下带着头盔的是何人。 “吾乃是济州兵马万户李舜臣。” 李舜臣摘下头盔,回答道。 李舜臣! 听到这个名字,城墙上一个个军士的眼神之中充满着狂热的看向李舜臣。 但劫后余生的金中意有些不满的问道:“李舜臣,你为何不率领大军将这伙倭寇一网打尽?” 李舜臣拱了拱手,苦笑道:“节度副使大人,末将的兵马就只有这些了。” “刚刚说有大军在后,只不过是退敌的疑兵之计罢了。” 听到这话,金中意觉得有些惭愧,忙说道:“诸位迎敌辛苦,请入城歇息。” “是!” 此时庆州的李朝军士们都是神情振奋,为有援军的到来而喜悦。 诸军振奋之际,谁也没有发现,李舜臣的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担忧。 这一战,杀了数百的倭寇,但这数百于倭寇只能说并没有伤筋动骨。 倭寇究竟来了多少? 李朝上下没有人能知道。 庆州城虽然不是小城,但久无战事没有储备粮草,城中粮草无多。 如果倭寇再度率领大军围困,肯定支撑不了几日。 李舜臣虽先赢一阵,但是并未小觑。 庆州城之中,李朝百姓们听到城外厮杀声阵阵,一个个都紧闭起了屋门,唯恐被战乱所波及。 入城之后,金中意拍着李舜臣的肩膀,“李将军这次可是救了庆州城,乃是大功一件啊。” “李将军作战辛劳,本将已经命令属下去准备酒宴犒劳军队了。” 李舜臣抱拳道:“多谢大人美意,但今夜实在不宜饮酒。 若是倭寇发现这是疑兵计,有可能会再度杀回来。” 金中意恍然大悟,“李将军所言极是,是本将疏忽了。” …… “陈矩,你说这不见血,能练出来精兵强将吗?” 从坤宁宫出来,进入贤者时间的朱翊镠感觉自己的头脑无比清醒。 陈矩摇了摇头,“万岁,奴才对兵事的见识仅限于兵书……” 朱翊镠背过手,“去把新宇军主将吴惟忠叫过来。” “万岁,您要在哪里召见吴将军?” 陈矩问道。 “武英殿吧。” 得了命令的陈矩一路小跑就离开了。 明初的皇帝,大多都是在武英殿召集众臣议事的。 但朱翊镠想着,既然有文华殿,那就在此召见文官。 既然有武英殿,那就在此召见武将。 一文一武,各有其所。 吴惟忠还没来,朱翊镠就又开始在御座上思考人生了。 因为自己的到来,大明的历史轨迹究竟发生了多少变化? 自即位以来,自己不过是做了改进火器,推行商税,编练新军,增加俸禄等几件事罢了。 大明会因为自己做的这些事而改变命运吗? 自己也想像那些小说的主角一样,一即位就杀忤逆文官杀到他们听话,招募几百万大军把不听话的都打一遍,搜罗后宫无数美女…… 可是朱翊镠不能这么做。 当朝的官员十恶不赦的有几人? 沽名钓誉者是有,但要是臣子连劝谏的权力都没有,那与道路以目的周厉王何异? 募百万军队易,养百万军队难。 光是那一个月的军饷,就是数百万。 再加上每日消耗的粮草,需要配备的军械、铠甲。 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搜罗天下美女,劳民伤财不说,只怕自己的亲娘李太后都不能同意。 想到这里,朱翊镠突然觉得:等到打了下倭国,就让这些倭国女子入宫做奴婢! 算了算了,还是先猥琐发育吧。 等到六神装的时候,锤谁不都是易如反掌? “手机,手机,朕没有你可怎么活啊……”朱翊镠忙起来还好,一闲下来就开始怀念前世的电子设备。 胡思乱想着,陈矩就已经回来复命了。 “万岁爷,吴将军已经在武英殿外侯着了。” 朱翊镠回过神来,“宣。” 没过多久,吴惟忠就走了进来,“末将吴惟忠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陛下。” 朱翊镠问道:“爱卿,这新宇军训练的如何了?” 吴惟忠抱拳道:“启禀陛下,新宇军的这些士卒都是些好苗子,一个个都服从命令肯吃苦。” “按照现在的训练,战斗力已经与边军相差无几了。” 朱翊镠又问道:“与戚家军相比如何?” 吴惟忠犹豫了一下,“末将不敢欺君,与戚家军相比还有差距。” 朱翊镠笑了,“依爱卿所见,新宇军差在了哪里?” 吴惟忠挠了挠头,“新宇军的武器装备都用的是最好的,但是埋头训练,他们也没有上过战场。” “倒是少了几分血性和杀气。” “朕今日召你来,就是为了此事。” 朱翊镠正色道。 “朕就是这么想的,就在前几日朕接到来自宁夏的奏报,说是宁夏当地有山贼匪徒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已经严重侵害了百姓们的生活秩序。” “所以朕想要派遣新宇军的中低级将领们前去平叛,让他们也体验一下战场上的血与火。” 朱翊镠开口道。 “皇上所言极是。” 吴惟忠道。 “爱卿即刻返回新宇军,挑选几百个中低级将领乔装打扮一下,然后分批离开京城。” 朱翊镠道。 “皇上,我们新宇军的将领为何要如此鬼鬼祟祟? 难道是见不得人吗?” 吴惟忠不解的问道。 “爱卿有所不知,这新宇军的成立满朝上下没有几个官员知道,也可以这么说,新宇军的存在就朕的一张绝杀底牌。” 朱翊镠的手指敲击着御座。 一听到天子这么说,吴惟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自己身为一个武将,那么他的天职就是服从上级命令,不应该去问那么多的事情。 吴惟忠单膝下跪,恭敬地说道:“臣遵旨。” 待到吴惟忠离开之后,朱翊镠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在武英殿上不断的踱步。 在李氏朝鲜与倭寇的对战之中,大明一定要攫取足够的利益。 但是现在大明的军力还不能形成对倭寇的碾压之态,起码是没有灭亡整个倭国的实力。 就凭自己这7万的新宇军吗? 那也太过看不上眼了。 心中无奈的叹息一声,朱翊镠知道除了打开自己的小金库投入到工部加强对新宇军装备以外,好像没有其他立竿见影的方法。 自己的想法并不仅仅是救援李氏朝鲜驱逐倭寇,而是想趁此次机会,一举荡平倭国,永久的消除大明在东方的祸患。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原本朱翊镠只是想等到本能寺之变之后,然后趁着倭国内乱而一举消灭其他的各自为政的倭国大名。 “陈矩,再拨10万两银子给工部。” 天知道朱翊镠这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要他们生产的最新式的火药,让这些火药来武装整个新宇军。” 前世的漂亮国号称单兵武装到牙齿,目前被科技所限制,朱翊镠就想让大明的新宇军武装到每一个细致武器。 但谁知陈矩却是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说道:“万岁爷,您的内库现在只剩下十几万两银子,若是再拿出十万两来,您的内库可就是要空了呀。” “什么? 内库里面的银子都要空了? 朕不是之前抄过了武昌府诸多官员的家,还有那些勋贵所交的罚银吗?” 朱翊镠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第144章 朕天天都为银子发愁 “启禀万岁爷,您每个月发给新宇军的军饷都是要十几万两银子……再加上之前已经从内库拨给了工部银子……”陈矩小心翼翼的说道。 “朕真的会谢!” 朱翊镠只觉得自己的头发在掉。 大明的天子缺银子,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赚钱,赚钱,赚钱……”朱翊镠不断踱步。 自己可是文理双修啊,赚点银子还不是信手拈来? 造点白糖? 得了,京师的白糖一斤才四分银子。 造个玻璃? 光知道原理,生产的设备根本够不上。 造点香皂? 这个倒是可以考虑,毕竟穿越者十有八九都会造这个。 还在思考着,御膳房的太监就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万岁爷,该用膳了。” 朱翊镠有些心不在焉,就摆了摆手让太监们摆上菜肴。 但一道道菜肴在朱翊镠的嘴中都是味同嚼蜡。 忽然,朱翊镠脑袋一拍,“对了,味精!” 后世能让菜肴有浓厚鲜味的味精的主要成分是谷氨酸,最早由德意志的雷特豪在小麦的面筋中首次分离获得。 后来东京帝国大学的池田菊苗从海带中分离出谷氨酸,并发现谷氨酸的钠盐具有鲜味。 以大明的手段自然完不成萃取分离,但朱翊镠是知道怎么制作简易版的味精的。 用味精怎么赚钱? 自然是开酒楼。 大明皇家酒楼,这名字听着就气派无比,好面子的王公贵族们一定会在此宴饮。 到时候给那些整天山珍海味吃惯了的王公贵族们上一课! 一道菜就定它个几两十几两,这样一来就赚那些豪族们的钱,也不会影响百姓的生计。 后世的海带还没有引进,但是同属一科的昆布却是从古代就开始食用入药。 而昆布相比于海带,腥味更少,更适合制作味精。 想到此处,朱翊镠一拍桌子,“陈矩!派人给朕在乾清宫后面起一个灶台出来!” …… 倭国,龟山城内,一名身披桔梗纹阵羽织的月代头男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主公。” 男子面前一个粗眉武士眉头紧锁,“您意已决了?” 男子缓缓起身,背过身去,走到墙边的刀架上,将打刀的刀鞘轻轻抽出,刀刃闪出的光如同一汪清泉,打在男子的脸上,刀刃上倒映出男子决绝的表情。 “时在今日,天下当倾!” 男子身后几个武士一震,城外铅灰色的乌云不断聚集,天色越来越暗,明明看不到一点阳光,正殿内的温度却高的吓人,这几个男人额头上的汗珠往下掉个不停。 “主公,一旦行动,我们就没有后路可走了,先不论成功,万一失败,我等家臣之妻女…”另一个年纪稍小,左脸颊有一块乌青的武士迟疑片刻,吞吞吐吐的说道。 “利三殿!” 粗眉毛武士沉声道:“主君决意一定,我等必将全力以赴!” 说罢看向其他三名盘坐的武士。 见此场景,斋藤利三不再言语,从雪白的内襟中掏出一封誓书:“请主君放心,我等必尽全力!” 闻此言见此举,其余几个武士纷纷掏出自己的誓书,双手推到桔梗纹阵羽织男子的脚下。 “今晚我等便将家母、妻女送至龟山城,请主公代为照看!” 战国时代,家臣下克上,弑杀主君,背叛家主的事情时有发生,因此大名在携家臣出征时,一般会要求家臣将有血缘关系的亲属,如母亲、儿女暂时寄居在主城之中。 明为保护,实际上就是人质。 一旦家臣背叛谋反,固守主城的足轻会将该家臣的家属即刻斩首示众,以示惩戒。 桔梗纹男子收起这五封誓书,看也不看,直接丢进正殿旁燃烧的篝火:“诸君愿意和我一道共谋大业,我岂会以诸君妻女相要挟? 我会派人将诸君妻女送至安全之地,重予金银,以防不测。 只是请诸君铭记,今日之事,绝非不仁不义的背叛之举。” 男子哽咽道:“只因尾张那厮欺天子在前,辱人臣于后,吾辈只是替天行道!” 听到此言,五名男子一言不发,深深低下头去,表示他们将完全效忠于面前的男子。 片刻之后,他们纷纷起身,手紧紧握着腰间的胁差,走出正殿,各自召集下属,下达了军备整装令。 这一刻,一道闪电划过,大雨倾盆而下,温度陡然下降,雨水顺着青黑色的瓦片流下来,形成了一道水瀑。 桔梗纹男子盯着着这水幕,一阵出神。 明智十兵卫仿佛回到了永禄十一年的夏天。 那一年他第一次见到织田信长,那一天也是下着一样的大雨。 明智十兵卫光秀出身于美浓国的土岐,是当地的豪族,据说是源氏的旁支血脉,这意味着明智家和天皇家族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早年的光秀生活的不能说十分拮据,只能说过得十分优渥。 然而好景不长,光秀的父亲明智光冈早逝,光秀被其叔父收为义子。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光秀在叔父家自然不比父亲在世时。 但即便如此,乱世之中能有一口饱饭,一杯热水已经是十分不易,光秀哪里还有怨言。 倒霉的时候只会更加倒霉,这种日子也没能过多久。 叔父在和仇敌的战争中身亡,明智家家道中落,明智光秀只能流浪诸国。 他在流亡过程中学习了诗、书和茶道,因此日子虽苦,但总能撑得过去。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能比较贴切的概括他的前半段人生。 尽管能靠外物鼓舞自己,但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明智光秀也难免思乡。 天高尽孤云,皓月当空故乡影,难尽游子心。 除了思乡,明智光秀也渴望着自己的才华有朝一日能被别人赏识。 他自负出身清贵,才学俱佳,必将在这乱世博得一份功名。 但是他运气总是不太好。 除了自己跟随的主君总是在换,他母亲的身体在光秀去世后一直不见好。 明智光秀是一个孝子,年幼时明智光秀偶有调皮,都是母亲在尽力周旋。 在明智光秀叔父也逝世后,明智光秀无论出仕哪家,都会在出仕条件中单列一项,给母亲一个固定居所,待遇与谱代大名家属相同。 明智光秀的母亲却相反。 尽管她也希望儿子出人头地,但是她最心底的愿望确是希望明智光秀能好好地、平安度过一生就可以了。 明智光秀时常不解,但是只能笑着回答是。 对于明智光秀的母亲来说,他已失去了丈夫,没有了娘家支持,她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太多的家庭破碎。 她不能再失去儿子了。 好几次都有大名邀请明智光秀出任自己的幕僚,担任茶道、和歌老师,但是明智光秀考虑到无法照顾母亲,最后都谢绝了。 明智光秀并不后悔。 对明智光秀来说,母亲也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了。 母亲自然知道儿子心中所想,尽管她几次劝阻光秀,让他不要为自己放弃优越的条件,但是明智光秀都拒绝了。 似乎明智光秀就这样要平淡的度过一生了。 天禄十年,织田信长以绝对优势取得了美浓。 此时的信长春风得意,他效仿中国周代故事,改井之口为岐阜,正式打出了“天下布武”的口号。 同年,正亲町天皇赐予织田信长“古今无双名将”的称号。 似乎终结日本战国乱世的任务,非他莫属了。 光秀此时也心动了,他决定去岐阜城碰碰运气,希望能谋个一官半职。 就像阴天过后必是晴天,明智光秀等了40年,他的好运气终于来了。 他本来只想在织田手下混个小官,得以奉养母亲,便足够了。 但是进入岐阜城不久,织田信长的小姓森兰丸亲自来到明智光秀的下榻处,恭敬的说:“家主大人得知名闻天下的明智光秀殿已经入城,十分欣喜,想于阁下一叙,请您务必不要推辞。” 明智光秀受宠若惊,大声答道:“是!” 他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 记忆流转,让明智光秀想起了命运转折的那一天…… 永禄十一年夏天,明智光秀正式觐见织田信长。 缓缓走上阶梯,两旁的城墙被厚厚的白粉覆盖,明智光秀在森兰丸的带领下,一步一步登上阶梯。 若是晴天,只怕阳光会通过着墙壁反射回来,刺的眼睛生疼吧? 明智光秀暗暗想到。 若是有一天我也能能为一城之主… 他心中陡然一惊,摇摇头。 还没成幕僚就开始想当大名了? 饭得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经过森严的武备厂,森兰丸将明智光秀带到会客间:“请明智殿稍后,主公稍后就到。” 明智光秀在榻榻米上盘腿而坐,心里暗自思量见到了织田信长该如何与其周旋。 没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 不同于足袋踩在榻榻米上的声音,这脚步声有些尖利。 “主公到!” 门外小厮震声答道。 明智光秀闻言立刻俯下身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地板上的榻榻米。 脚步声越来越近,明智光秀紧张的眼睛都闭上了。 第145章 倭国人玩的是真变态 尽管这时候的明智光秀已经四十岁了,但是织田信长的赫赫威名,或者说他在战场上的残忍手段已经是世人皆知。 脚步声停了下来。 明智光秀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一双皮靴出现在眼前。 史书记载,第六天魔王、尾张大傻瓜织田信长自年轻时便有异装癖。 在一次宴会上,大家都在等待织田信长入席,便可以痛饮佳酿,庆祝得胜归来。 结果半晌一个打扮艳丽美妇步入席间,为织田信长的家将献舞一曲。 舞毕,这妇人竟直接落座于织田信长的主位。 家将们见此大惊失色,正要派左右将这美妇拿下,只见这美妇缓缓卸妆,刚刚妍丽动人的眼角陡然变得肃杀起来。 家将们身形一滞,脸上一僵,都缓缓退下,齐声问候:“主公!” 这个美妇就是织田信长。 倭国人的变态,由此可见。 同理,这个不走寻常路,不穿寻常鞋的男人,正是春风得意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 “明智殿。” 男人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请起。” 闻言,明智光秀缓缓起身。 由于过度紧张,他的腰部肌肉都有些酸痛了。 他抬头,看到了这位这位不可一世的枭雄。 他很高、皮肤很白皙。 这是明智光秀的第一印象。 “请往前坐一点。” 织田信长微笑着示意。 明智光秀拘谨的向前凑了凑。 很意外,织田信长并没有外界传闻的孤傲、冷血,相反,织田信长给明智光秀的第一印象是亲切、沉稳的。 三十六岁的织田信长完全没有架子,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求贤若渴的光芒,这令明智光秀紧张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他们从家世出身聊到个人经历,从当前政局聊到日后野望。 尽管两人年龄差了六岁,但是丝毫不影响他们的交流。 二人相谈甚欢,直至天黑,直至月上眉梢。 森兰丸小步上前:“主公,天色很晚了,明智殿恐怕也需要休息了。” 森兰丸向明智光秀使了个眼色。 明智光秀立马就懂得了他的意思。 传闻说织田信长晚上如果没有休息好,白天必会震怒而杀人。 而织田信长却更进一步。 织田信长走下坐垫,拉着明智光秀的手说道:“请明智殿成为我的家臣,用你毕生智慧助我夺得天下,澈清寰宇,还百姓一个太平!” 明智光秀被虽然织田信长拉住手,但还是咬牙说:“还请大人答应一个条件。” “但说无妨。” 织田信长热切的盯着明智光秀的眼睛。 “还请您以局级夫人的待遇奉养我的母亲!” 织田信长挑挑眉,旋即答应:“这有何难,今日我便派遣手下,以局夫人的待遇,奉养明智殿的母亲!” 局,是倭国古代有地位女性的尊称。 有名的例如春日局夫人。 明智光秀求织田信长一不为黄白之物,二不为功名官位,只是为了让母亲老有所居。 织田信长心中生出了莫名的情绪。 “臣明智光秀,定以毕生心智,付与主公,直至天下安定,海内一清,永不相负!” 明智光秀再次俯下身去。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吾有光秀在旁,何愁毛利氏不平啊!” 永禄十一年的夏天,织田信长与明智光秀确定了主臣关系,从此明智光秀借着织田信长的平台屡立战功,而织田信长借助明智光秀的才干,不断开疆拓土。 初阵,明智光秀对阵长岛北田家。 明智光秀略施小计,北田家直接举族降于织田信长。 再战,明智光秀率领部将夺取战略要地生野银山。 三阵,明智光秀随织田信长参加讨伐越前朝仓之战,战事方毕,又马不停蹄参加姊川之战,获得大捷。 此战毕,织田信长立刻将坂本城封予明智光秀,并将日向守的官职向京都禀报,请求授予明智光秀日向守之职。 同年,来自京都的授官状正式送到坂本城,随着这份授官令一起到达的还有来自织田信长的赐姓:惟任。 从此,明智光秀便以惟任日向守光秀之名现身。 四阵,明智光秀随织田信长镇压举兵的足利义昭,大破室町幕府最后残余力量,彻底覆灭了统治倭国两百余年的室町幕府,放逐足利义昭。 同年,明智光秀和羽柴秀吉一起攻下长岛城武生,斩杀本愿寺僧兵两千余人,极大打击了倭国的宗教势力。 五阵,明智光秀带病出征杂贺城,在光秀的猛攻之下,杂贺孙一投降。 六阵,明智光秀攻打贵山城,城主松永久秀自杀。 七阵,明智光秀奉织田信长命令,与龟山城展开激战,三日鏖战后最终得手,城主内藤投降,成为明智光秀陪臣。 七战七捷,倭国震动。 织田信长对明智光秀越发倚重,已经将他作为自己的心腹大将对待。 明智光秀对织田信长的赏识也充满了感激。 当初他携母亲在列国流浪,如今已经是一国守护。 军事和政治上的巨大成功,没有让明智光秀冲昏自己的头脑,他侍奉织田信长越发谨慎恭敬。 在世人眼中,织田信长与明智光秀就是君臣典范。 照此,说不定倭国真能在次一统。 但是越是珍贵的东西,磨碎产生的裂纹反而越细小,直到最后一刻发现巨大裂纹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织田信长有很多怪癖。 除了女装癖、异服癖,他还喜欢喝酒。 喝酒倒没什么,问题是织田信长酒品很差。 喝完了就喜欢打人。 打人也就算了,他打的还是心腹家臣。 哪怕打家臣也就算了,他还喜欢折辱家臣。 比如在羽柴秀吉头上撒尿,再比如拿森兰丸开瑟瑟的玩笑。 明智光秀常年在外征战,对织田信长这些黑历史知道的反而比较少,反正被织田信长折辱的家臣也不是一个两个,大家都被折辱过,那就相当于大家都没有被折辱过。 再说这种事情谁也不敢背地议论。 天正五年,在攻下龟山城后,明智光秀接到织田信长的命令,要求他在整备完毕后,于年末回到岐阜城,参加每年一次的大典。 明智光秀带上龟山城周遭的特产和自己亲近的陪臣,于年底浩浩汤汤的向岐阜城进发了。 由于功勋卓越,明智光秀在宴会的位次离织田信长越来越近。 他离织田信长只隔了两个陪臣了。 宴席间觥筹交错,好一幅安宁祥和的场景。 这在战国时代是难得一见的。 酒过三巡,织田信长早已喝得醉醺醺。 这时他又展示自己老本行了。 “诸君稍后……过去的一年诸君随我浴血奋战,取得了上佳的成绩。” 织田信长摇摇晃晃的起身,一旁小姓很有眼色的扶住织田信长“今日,我便女装为大家表演一曲尾张小戏”,说罢,他推开一旁的小姓,眼神暗示侍女为他更衣。 他居然直接在宴席间更衣! 织田信长的陪臣们陡然狂笑起来,似乎一点也不难为情,也许他们对池田信长这种即兴表演早就习以为常了。 玩的是真的变态啊! 只有明智光秀一脸惊愕。 他自幼饱读诗书、深受来自大明悠久的文化熏陶,礼义廉耻不说刻进血液里,只能说是深入心中。 或许织田信长那帮子不识大字的武将觉得这是主公不端架子,但是在明智光秀看来这简直是莫大的失礼。 所以在旁人山呼海啸般的拍手、叫好声中,只有他显得格外尴尬,脸色也是莫名成了酱色,眼睛都没有与织田信长直视。 一曲舞毕,诸家将、小姓都在狂欢敬酒,只有明智光秀一个人坐在酒席上自斟自饮。 织田信长不知是觉得跳舞尚不够尽兴,还是觉得明智光秀的举动让他感到不爽,说道:“今日明智殿难得来到我岐阜城,我便再为大家表演一下家乡的鼓吧!” 席间并没有鼓,织田信长竟然直接走到明智光秀旁边,席地坐下,双手强行把明智光秀的月代头掰进怀间,一边拍打,一边唱歌,甚至还用这月代头鼓敲出了鼓点! 明智光秀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主公请住手!” 明智光秀无奈的扭动,他越是扭动,织田信长将他的头按得越紧,最后明智光秀只能随织田信长拿捏。 织田信长身为武家人,手劲巨大,一鼓敲完,明智光秀竟觉得天旋地转,再起不能。 织田信长却看也不看一眼,头也不回,径直走出了会客厅,留下了神志不清的明智光秀。 天正五年年末,也就是大典结束后的不久,明智光秀接到一个棘手的任务:攻下丹波国波多野家。 波多野家原本是臣服于织田信长的,但是室町幕府足利氏举起反旗后,家主波多野秀智也立刻反叛。 然而当足利被放逐,室町幕府最终落幕后,织田信长就要开始清算这些个二五仔了。 浅井、武田、上杉等各地大名,在织田信长的绝对武力压制下,纷纷败下阵来。 而这个不起眼的波多野家却屡屡抵御住织田军的大肆进攻,这更加让织田信长又气又急。 第146章 旨意至蓟镇 他加派羽柴秀吉等部支援明智光秀,下达了务必在一年内破波多野家的死命令。 而这个不起眼的波多野家居然越战越勇,一年的死线即将到来,而波多野家家城八上城居然固若金汤,如有神助,久攻而不落。 无奈,明智光秀返回岐阜城,向织田信长做了军议汇报。 果不其然,织田信长大怒,抽出腰间打刀,一刀向明智光秀斩去! 刀光过后,明智光秀身后的军帷大裂开来,刺骨的寒风吹得明智光秀脸颊生疼。 明智光秀深深的叩首。 而织田信长脱下了他的皮靴,走到军议台边缘,坐在杉木地板上,良久无语。 空气好像凝固了,织田信长不敢动,身后足轻不敢动,家老、明智光秀也一动不动。 半晌,织田信长长长的叹一口气:“一个小小的波多野家都攻不下来,吾何以扫清国内大名,重塑国家,成为天下人?” 跟随明智光秀一统进城参加军议的羽柴秀吉此时神头鬼脸的凑上来:“主公,我们为了攻八上城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绝不是无用功。 波多野家也一定因为我军连番进攻而身心俱疲。 此时如若放弃八上城,实在是太亏了。” “猴子啊,你说的我当然明白,只是再继续强攻,对我军伤害太大了。” “波多野家已经知晓主公之怒意与军势强大,此时劝降与波多野家,他们说不定愿意再次归顺呢。 待主公扫清宇内其他势力,天下大势已定,再回头收拾波多野,是杀是剐,全凭主公一句话而已。” 闻此言,织田信长大悦,赤着脚拉着羽柴秀吉的手:“妙计!” 但是又马上停下来:”我等军士与波多野家酣战已久,现在前去招降,他们怎么能相信呢?” 他不断踱步,眼睛瞟到一旁低首待命的明智光秀,眼睛一咪:“不如。” 织田信长顿了顿:“我们以人质为条件,让波多野家投降吧。” 他走到明智光秀的身旁,盘腿坐下,又拉着明智光秀的手,满眼真诚。 “就请明智殿的母上大人作为人质,招降波多野家吧。” 明智光秀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织田信长说的话。 他的眼睛里从茫然转到震惊,再转到恐惧。 他双手撑着地板,月代头疯狂叩向军议台的杉木地板,一次又一次。 很快他的头磕破了,血迹流到了地板上,形成歪歪扭扭的痕迹。 血水也顺着他光滑的前额一路向下,直到粘在睫毛上,看起来又凄惨又有一种妖异的美。 “主公,家母年事已高,实在不能前往八上城为质啊!主公!” 明智光秀声嘶力竭的喊着,哭嚎着,声音如此凄厉,仿佛三途川的千万恶鬼附身一般,正在撕咬着他的身体。 “臣下、臣下愿意代母为质啊主公!” 织田信长明明嘴角上扬的微笑着,眼睛的瞳孔却如同万载坚冰一般,冷得吓人。 “明智君是我的股肱重臣,怎可以你为质呢?” 他掏出腰间的折扇展开扇面,扇面上是一株樱花树,花瓣已经开始慢慢飘落。 “相反,明智君任孝之名已经是天下闻名,以您的母亲为质,波多野家才能安心降服与我啊,再者”他一顿,“令堂享受局夫人待遇,总要为天下安定做出一些表率的啊,这次的人质,只能劳烦老人家走一趟了。” 明智光秀脸色灰暗,他知道自己母亲为质的事情已成定局,万难改变了。 织田信长软硬兼施,胡萝卜加大棒:“明智殿尽管放心,此事毕,我定将令堂以亲生母亲相待,决不相负。” 他言之凿凿。 明智光秀目光灰暗,无奈、又无法拒绝自己的主君。 “今日天色已晚了,明智君且回去休息,将此消息禀于令堂吧,待波多野家传来消息,就劳烦令堂前往八上城一趟了。” 岐阜城下町,明智光秀在寒风中送别自己的母亲。 “母亲大人,孩儿无能,无法克敌,导致母亲身陷囹圄。” 明智光秀哽咽道:“还望母亲大人万般珍重,待八上城归降,孩儿一定亲自前往波多野家,无论如何定会请母亲安全回家!” “傻儿。” 明智光秀的母亲慈爱的敲了敲他的额头,“母亲此行收到信长公照料,定会平安无事,权当出游,倒是我儿在战场一定要万般小心啊。” 明智光秀连连点头。 “我儿,我们受信长公恩泽,已经十分幸运了。 不要因为这次的事情记恨信长公,他以后定将成为天下人的。” “是的,孩儿记住了。” 轿夫抬起轿子,二十个武士、侍女缓缓向八上城进发,明智光秀就站在城下町,一直目送母亲离开,直到地平线再也看不到这行人的身影。 而在岐阜城顶端阁楼上,织田信长也看着这一幕,他的眼光变幻莫测,不断把玩着腰间的折扇。 突然他转身,留下一个森冷的背影。 八上城。 波多野秀智及其族弟波多野秀尚此时正在与其家臣激烈的交换意见。 “主公,织田信长绝非善类,此次招降,主公只需奉表即可,不必去岐阜,一旦主公入城,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 “小林殿说的不错,主公切不可中了尾张那厮的奸计!” “就是啊!” 许多家臣纷纷附和。 然而也有疑虑之声。 “连年征伐,国内有生力量死伤惨重,所属部曲也都疲惫不堪,此次如果和议成功,则国中百姓幸甚!相反,如果拒绝和议,织田必然举大军再次进围我八上城,介时定然生死难料啊主公!” “石上君说的也有道理啊!” 部分家老也纷纷应和。 为首的奉行率领所有家臣深深鞠躬:“主公,请决断!” 波多野秀智没有即刻回话,将目光看向了族弟波多野秀尚。 秀尚沉吟片刻,说道:“此时我军从织田信长大军中围剿下而不落败,正是士气高涨,谈判条件最有利的时机。 况且织田信长此人胸怀大志,必定不会出尔反尔,在岐阜城加害于兄长大人。 愚弟愿意和兄长一起,待织田信长方的人质,明智光秀的母亲进入八上城后,前往岐阜城,与织田信长周旋一番。” 听闻此言,波多野秀智点头道:“如此甚好。 待明智光秀母亲入城之后,务必厚加礼遇,不得怠慢。 大藏官,你全权负责此事!” 一旁的大藏官连连点头。 数日后,明智光秀的母亲进入八上城。 核验通关铜碟、验明正身后,侍女簇拥着老人进入内城。 波多野兄弟俩及其随从,带着赠送给秀长的土产,向岐阜城进发。 “殿下……“回忆被打断的明智光秀眼中已经隐隐有了泪光。 “何事?” “麾下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只待殿下命令。” 前来的家臣跪伏在地。 真的要动手吗? 事到临头,明智光秀再度迟疑了起来。 …… 另一边,得了天子旨意的陈矩连忙寻了内宫监掌印太监,让其派几个能工巧匠按照天子的吩咐搭建篷房与灶台。 内宫监太监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领了口谕就匆匆寻人去了。 听着殿后哐哐的声音,朱翊镠倒是考虑起来要做哪一种味精,是不断的熬昆布的浓汤最后令其结晶,还是将昆布熬完去味之后烘干与虾皮一起碾成粉末? 托大明诸位列祖列宗的福,大明的皇室在京师有着大量的皇庄和店铺,倒是根本不用为哪里开酒楼而发愁。 到时候再把酒蒸馏一下,把这种高度酒就命名为宫廷玉液酒,十八两银子一壶。 要不再来道群英荟萃? …… 工部的又一批运送货物的车队赶到了蓟镇。 已经是六月,但这里却丝毫感受不到烈日与酷暑。 军营前,早就得了文书的值守士卒们赶忙把军营大门打开,迎接一辆辆马车的进入。 主管蓟镇粮饷辎重的内将官得了消息,带着几十个士卒就在库房外接了车队,就开始往库房中装卸武器辎重。 另一边,有驾马车没有去库房,而是径自向着中军大帐驶去。 中军外的一队亲军在亲卫长的带领下手持长枪,将马车逼停。 “大营重地,速速离去!否则一律按叛贼处置!” 亲卫长眼神冷峻,朝着马车内下着最后通牒。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个穿着内宫服饰的太监走了出来,“各位,咱家领了皇命,来向戚继光将军传口谕。” 闻言,亲卫长就示意属下将兵器放下,但还是拱手道:“这位公公多有得罪,卑下这就去请戚大帅。” 传旨太监点了点头,也不敢蛮横呵斥。 上次来蓟镇蛮横索贿的太监下场,让他来之前就有点发怵,唯恐不小心就得罪了这群武人。 皇上又偏爱这戚家军,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这群无权无势的皇家家仆。 一个参将都袒护至此,那蓟镇的总兵戚继光这可更是惹不起的人物了。 传旨太监心道。 “大帅,天使驾到!” 走进大帐的亲卫长单膝跪地道。 第147章 明智光秀来。自,小⇞说。群:9⇕8,0!2,0"5ʊ8。5↟6回忆之痛 还在写些什么的戚继光当即就停笔,“速速随我出去接旨。” 说完,戚继光就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大帐。 “戚某不知天使远道而来,未能出迎,还望海涵。” 戚继光一见传旨太监,就拱手说道。 “戚将军言重了。” 传旨太监慌忙还礼。 “圣上有口谕,此地人多眼杂,你看……” 戚继光点了点,以为传旨太监是想要收贿赂了,“公公还请入帐。” 待到传旨太监进来,戚继光就从桌上取了一个木盒。 “公公,这是戚某的一点心意。” 戚继光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个个闪着光的银锭子,粗略看去就不下百两白银。 传旨太监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呀。 要是圣上知道了,肯定会扒咱家一层皮的。” 见戚继光还要往前送银子,传旨太监高喝一声:“圣上口谕,戚继光接旨!” 戚继光闻言下拜,“臣戚继光问圣躬安。” “朕安。” “倭国之寇曾使我东南生灵涂炭,今倭寇又犯李朝,已攻城略地数十。” “卿当早做准备,不日将接朕诏令南下领军平乱。” “臣戚继光接旨。” 再度起身的戚继光没有了刚刚的市井气,满脑子都是南下平敌之事。 戚继光于嘉靖年间辗转东南各地,抗击倭寇十数年,所以深深的明白倭寇的嗜血与残暴。 这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一个没有丝毫仁义人性的对手。 看着戚继光陷入了沉思,传旨太监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军帐。 …… 画面轮转,明智光秀再度陷入了回忆: 天色渐晚,岐阜城偏殿里,一个高个男子正在案前。 他一边舔着毛笔,一边盯着手上的纸卷。 这时他旁边走廊上传来悉悉率率的声音。 高个男子放下毛笔,正襟危坐。 “主公,探子已经得报,波多野兄弟昨日已经出城,预计十天即可抵达岐阜城。” 高个男子不置可否。 “不知主公打算怎样安顿波多野兄弟?” 沉默。 高个男子又拿起毛笔,开始在纸卷上涂涂抹抹。 “波多野氏入城,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活动木门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波多野氏入城便表明已经投降,按例,我等只需稍加安抚,便令其回到封地。 作为交换,波多野氏每半年便虚入岐阜城觐见,并拆除八上城所属三之丸,仅保留二之丸与本丸。 同时,我方需要派遣一得力与力家臣,在八上城外驻守…” “我不是问这个!” 高个男子有些烦躁,他一挥手,案上蜡烛的火到处飘曳“我是问波多野入城之后,是处决,还是放归。” 门外男子不敢回答了。 高个男子自言自语道:“一个波多野氏,竟然反复横跳,降而复叛,此家不除,我已和立威?” 门外声音颤抖着传进来:“主公,明智光秀殿的母亲作为人质,此时已经在八上城了啊!况且古语杀降不详,趁此次波多野觐见斩杀其家主绝非上策,主公三思啊!” 高个男子猛地推开木门:“那又如何? 成为天下人,就必须有舍弃的觉悟,舍弃朋友,舍弃家人,眼中只有绝对的霸道。 波多野一日不除,八上城一日不倒,那么我扫除最后的阻碍,毛利氏就始终有隐患!” 他一顿:“这次波多野进入我岐阜城是绝无仅有的机会,如果斩杀此獠,其代价是明智光秀的母亲,那我相信他也能理解接受!当年我逼得德川那厮亲自下令自己的长子切腹自尽,他也一个屁不敢放,难道光秀还敢对我心生怨愤吗?” 门外男子一声不吭了。 “见波多野那天,我的佩刀要换成菊一文字。 记得提前帮我上好刀油。” 织田信长有很多佩刀,他最喜欢的一把太刀是长船,但是一般不用于实战。 而菊一文字是其最喜欢的打刀,也是战绩最出色的刀。 “是”门外男子低声回答,迅速退走了。 织田信长回到屋内,手掌紧握又伸开,很显然,他的内心绝不像他的言语一样坚硬。 但最终,他摊开手,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一切终成定局。 十日转瞬即逝。 波多野携其部下等二十余人正式入城。 入城前,远远眺望高耸伟岸的岐阜城,不知怎么的,波多野秀智的心中冒出一股子不安。 他对随行的忍者服部耳语数句,服部会意,迅速远遁。 另一边,织田信长携其重臣前田丽家、羽柴秀吉等人正式受降,明智光秀自然是位列其中。 两拨人却有着四个心思。 波多野一行人自然是心里犯着嘀咕,尽管明智光秀以自己的母亲为质,保证他们此次受降不受任何伤害,但是织田信长实在是劣迹斑斑的家伙,他们真的不敢完全相信织田信长。 此刻,他们只想赶紧完事回到八上城。 明智光秀心里也在犯嘀咕,他自己的母亲身在敌营,虽然织田信长向他保证其母亲无虞,但是他亲眼见过对织田信长僧兵的手段。 万一织田信长就此斩杀波多野家,那他明智光秀哪怕有三头六臂怕也是救不会自己的母亲。 而羽柴秀吉、前田丽家等人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思,他们就等着受降完,跟主公一起吹清酒瓶子了。 织田信长则有些纠结。 一方面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斩杀波多野氏,另一方面他深知如果一旦斩杀这两个人,明智光秀的母亲自然是保不住了。 但是不杀,一旦八上城再谋反,会给织田信长带来极大的麻烦。 武家出身的织田信长做了最后一遍评估,觉得这次不断绝后患,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他最后下定了决心。 从刀架上拿起菊一文字,插到腰旁,他做好了准备。 菊一文字已经上好刀油,状态极佳。 前田丽家有点诧异,他是最早跟随织田信长的武将,对主君一举一动都十分熟悉。 每次织田信长拿出菊一文字,那就有人要大难临头了,难道这次… 正午,一个插着小旗的旗本禀:“波多野氏一族来降,已经进入本丸,请主君示下!” 一封又一封求援的军报摆在了李昖的案头。 当日迁回王京汉城的决定,让李昖觉得无比的愚蠢。 明明有平壤,开城和汉城三京,为什么非要在这离倭寇最近的王京汉城?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没有脸面再狼狈的去平壤避难。 “倭寇连下东南三城,庆尚道仅庆州府存……” “倭寇连下西南五城,守将望风披靡……” “倭寇大军压境,离王京仅有二百余里!” 打开的一道军报比一道军报紧急。 “快,召群臣来见本王!” 李昖对着内侍吩咐道。 惶恐的情绪在大殿上蔓延,前来的文武大臣们怎么会不知现在军情的紧急? “本王已经派兵构建了汉江防线,一旦此防线被击溃,那么我朝鲜之王京就没有任何可以据守的了。” 李昖看着殿中乱做一团的群臣,只觉得悲哀无比。 这就是我朝鲜的中流砥柱吗? “王上,老臣提议,还是尽早迁都避战祸吧。” 一个老臣颤巍巍的说道。 李昖苦笑一声,“去哪? 逃到哪里去?” “开京,平壤都还是安全的,望王上以自身安危为重,早早打算。” 老臣又道。 “百年的祖宗基业,就这样毁于一旦吗?” 李昖眼里满是颓然。 闻此言,众臣六神无主,只有伏地痛哭而已。 “诸位爱卿,我李氏朝鲜生死存亡之际,当何如?” 就在大殿哭声不断之时,都承旨李恒福出列,哽咽道:“若我朝鲜势穷而力屈,若是全国皆陷于敌手,那么我们只可赴诉天朝了。” “臣闻天朝之主天启皇帝陛下乃是少年英主,吾等或可依靠之。” 李恒福的话,让颓唐的李昖仿佛看到了一缕曙光。 大明之富有繁华,早早的就在李昖的心中种下了种子。 “大胆!” “放肆!” 李恒福此言一出,就遭到了呵斥。 御营大将尹斗寿高喊道:“我国北道的兵马都是兵强马壮,可以与敌一战!” 左议政柳成龙更是以手指着李恒福,“此言一出,人心瓦解,谁能收拾!” 说完,柳成龙就对着李昖说道:“王驾离东土一步,则朝鲜非我有也。” “本王知道了。” 李昖敷衍的点了点头,但是心中已经开始谋算如何内附大明了。 “大王,无论如何都应先行避难啊。 臣请大王入开京主持大政!” 又一官员出列道。 “臣附议。” “臣附议。” 见众臣如此,李昖便是知道前往开京是无法避免了。 “如拟。” 众臣离朝之后,李昖又单独留下了柳梦鼎。 “本王欲令你为朝贺使者,到了大明京师之后,你可先言本王想要内附意思。” 李昖道。 柳梦鼎躬身道:“王上,天朝久怀疑我朝鲜通倭寇,不求援而直接请求内附,怕天朝会更加起疑心啊。” 李昖紧皱起眉头,“本王一片赤子之心,天朝怎么会不察?” “如此那就既请内附,又求援兵!” 第148章 复仇!复仇! 织田信长并不说话,只是一挥手,旗本武士会意,立刻将波多野一族带上。 波多野秀智有点迷惑,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参加受降仪式了,但是岐阜城的受降仪式显得格外阴森,他感觉后背发凉。 不多久,他便看到了这次受降仪式的主角: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转过身来:“好久不见呐,波多野君。” 他脸上的笑容很是玩味。 波多野秀智脸上有点僵硬,反叛织田信长本身他就理亏在先。 连年坚守,又让织田信长损失了大量士兵。 只怕在坐的陪臣里面有不少人想跟波多野秀智友好交流一下。 “罪臣波多野秀智参见右大臣。 久疏问候,万分抱歉。 今臣奉表请降,请右大臣发落。” 这套请降词战国时十分常见,基本上百试百灵。 波多野秀智说完这套词就等着织田信长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容,然后扶起他,说一句:“波多野君受惊啦!过往之事我们一概不提,今后也请好好辅佐我。” 然后双方宾主尽欢,等他回去,他就把明智光秀的母亲送还了。 明智光秀也无比期待。 波多野秀智并没有听到织田信长爽朗的大笑,而是利刃出鞘的清鸣。 还没有回过神,凄冷的刀光一闪,刀刃已经架在了波多野秀智的脖子上。 “波多野君,不是我不想原谅你,你在八上山阻我大军一年有余,杀伤我士卒无算,不少在坐的家臣,其亲属都战死在城下,面对他们,我怎能原谅你,接受你投降?” 织田信长眼睛里毫无感情:“你原本就是我的降臣,居然随足利氏降而复叛!既能复叛,那你这次降我之后也能在叛于我!我实在是找不到接受你投降的理由了波多野君。 让你受降是羽柴君的主意,但是杀你留你,却是我说了算,今日我便用你的头祭奠我在八上城殒身的将士!” “主公且慢…”明智光秀刚想出声,只见织田信长双手猛地一挥,血柱猛地喷射而出,波多野秀智的首级高高弹起,落在波多野秀尚身旁。 还没来得及有人反映,织田信长向前一步,又是一记狮子示现,波多野秀尚的首级也是同样的下场。 织田信长满脸鲜血,浓稠的血液侵入到他的南蛮胴具足中,把浅色的铠甲内衬染得鲜红。 全场寂静。 良久,家臣纷纷呐喊:“主公英明!”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淹没了会场,没有人注意到明智光秀苍白的脸色。 织田信长伸手,全场戛然而止。 “明智君,抱歉使你的母亲深入险境,但这也是为了大义没有办法的事。 现在你立刻调兵前往八上城,迎你母亲回来吧。” 明智光秀一句话都没有回复织田信长,他几乎是手脚并用,狼奔豕突般离开会场,告诉家臣立刻带兵前往八上城,他自己先行一步前往八上城了。 他心里明白,现在母亲的性命危在旦夕了。 斋藤利三感到很幻灭。 他身为明智光秀的心腹家臣,不说在岐阜城横着走,那也是能在岐阜城花街横着走的存在。 本来他正在根花街的太夫你侬我侬,脑袋枕在太夫白大腿上,等着太夫给他喂吃的。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斋藤殿,明智大人急令,立刻遣所有谱代家臣点兵前往八上城!明智大人已经先行一步,其余兵马务必火速赶往八上城!十万火急! 斋藤利三闻言几乎从太夫腿上跳起来,尽管能跟花街太夫见上一面十分不易——太夫在花街地位之高令人惊讶,再有钱也不一定能见一面,只有太夫看上顾客,她才愿意见一面,而且他跟太夫进展也很顺利,大腿都枕上了,下一步就该干想干的事了。 尽管心里万分可惜,但是军令就是军令,而且明智光秀从未发布如此紧急的军令,斋藤利三不敢怠慢,他提起裤子就往军营跑,准备点兵前往八上城。 斋藤利三帅军沿着河道往八上城赶去,没想到中途起了大雾。 快到达八上城下时,他听到了令人恐怖的嘶吼声。 这令人胆寒的嘶吼,仿佛被丢在阿鼻地狱里,被冥府使者拿着叉子在油锅里搅动。 那是明智光秀。 他头发散乱,跪在地上,双手握拳不断捶地,连保护手部坚韧的上田织都被锤破了。 打刀刀鞘与地面碎石子摩擦,都已经完全磨花,足袋也早就裂开,脚趾滑稽的露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跑步太快,他脚上鲜血淋漓。 斋藤利三赶紧下马,朝明智光秀走去,向问问家主发生了什么。 突然,他从渐渐散开的雾气中看见了什么。 那个东西呈一个大字形,被拉开,吊在八上城的城门口。 那是一个人,但是首级却不见了。 即使是斋藤这种在死人堆摸爬滚打出来的将领,也被眼前诡异的景象惊的眼眶微微跳动。 他下意识转开眼睛,不看这一幕,却在一旁看见了一颗首级。 那是明智光秀的母亲。 明智光秀母亲是典型的老好人。 虽然她身上流着公家血脉,但是却一点也不摆架子,常年流落的经历,让她分外珍惜明智光秀得势之后的生活。 对明智光秀的家臣她也始终善待,经常做些和式点心送给他们。 因此斋藤等人十分尊敬这位老夫人。 见到老夫人首级,那么那具诡异的尸体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 斋藤利三脸色沉了下来,身为明智光秀家臣,又常年受老夫人照料,他心中一股子无名怒火也腾的升起来了。 另一位早些到达的谱代对斋藤耳语:‘波多野那厮居然派了忍着潜伏在岐阜城,信长公斩杀波多野时,他们立刻飞身返回八上城禀告了波多野的留守家臣。 明智大人想赶来救母亲,刚到城下就……’ “家主。” 斋藤道,“我部全部人马业已到齐,请主公下令,我等即刻攻城,为老夫人报仇!” 明智光秀眼神开始聚焦。 他举起军扇,歇斯底里的嘶吼道:攻城!破城之时,鸡犬不留!” 硝烟散去,浓雾也彻底散去。 昔日城高池深的八上城已经被烧成一片白地。 明智光秀的军队对八上城城内和城下町进行拉网式搜索,所有男子一律被就地格杀,年老者被直接烹杀,女人被明智光秀部下瓜分。 这般野兽行径与后来在朝鲜战场上的加藤清政毫无区别。 这也不是明智光秀的风格,但是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家主”,斋藤等人压着波多野的剩余几个家臣走来:“这几个家伙就是下令加害老夫人的混蛋,您看……” 明智光秀闻言,眼睛里终于有一丝光了。 那是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他抽出已经卷刃的村正,面无表情的走来。 刚刚被来带时的几个波多野残余还硬着脖子,现在看到明智光秀如同阿修罗搬的形象却从心里涌上一股子不受控制的恐惧,他颤抖着,大声叫到:“明智殿息怒!我与此事无关,令堂之事全是伊井他们所为啊……“ 话音未落,明智光秀举起刀就是一记逆袈裟,将这人从腰部直接斩开,仿佛村雨根本没有卷刃一般。 明智光秀死神一般的举动把自己家臣都惊到了,但是明智光秀旁若无人,刚斩杀一人就转到另一俘虏身旁,还不等那人说话,便又是一记心意棒。 重重的将刀柄砸在那人脸上,那人还来不及嚎叫,明智光秀又一刀十字斩将其斩为四块。 天色暗下来,八上城血流成河,护城河染成血色,明智光秀将俘虏斩杀殆尽。 村雨不堪重负,卡在最后一人身体里。 他努力将刀拔出来,却发现刀已经断了。 “全军,将尸体推起来,浇上桐油,放火”,明智光秀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感情了。” 从今往后,敢言八上城者,有如此木!” 他扔掉村雨的刀柄,掏出怀剑,一剑斩断了身旁的木几。 丹波国再无波多野家,再无八上城。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织田信长居然出现在了八上城,他带着大量人马而来,看见八上城燃气的熊熊大火,心中居然也起了一丝凉意。 “明智君,节哀。” 织田信长下马,拍了拍明智光秀的肩膀。 “冲天的大火已经彻底摧毁八上城,高天原的八百万神祇也会为你的母亲祈祷的。” 明智光秀没有回答,点点头,带领家臣人马,一瘸一拐的离开了这片伤心地。 斋藤利三后来想起来也是从这个时候,明智光秀眼睛里再也没有光了,他也再也不写和歌,也不专心茶道了。 他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 他心里只剩下复仇。 八上城的仇人已死。 但还有一个仇人尚在,他还活的很好。 那个人是织田信长。 是你下令将我的母亲送往八上城,是你答应我一定能平安的将母亲接回来,是你亲手斩杀了波多野氏使我母亲殒命丹波国!织田信长,我必杀你! 明智光秀正是从这时候开始,发誓定要诛杀织田信长。 而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明智光秀隐忍了四年,直到天正十年的夏天,这个机会终于被明智光秀等到了。 第149章 鄙国想要内附大明! 与李朝举朝上下的慌张不同,大明乾清宫后的棚子灶台都已经搭建好了。 陈矩是真的不知道天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不敢多嘴问。 朱翊镠脱掉了外袍,撸起了袖子,就准备大干一场了。 “陈矩,把闲杂人等都赶走。” 朱翊镠吩咐道。 这时候,陈矩才看到不远处还有几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站在那里。 “万岁爷金玉之躯,岂是你们几个小东西能看热闹的?” 陈矩冷着脸,几个小太监一看情况不对全都拔腿跑了。 “陈矩,把火给朕烧起来。” 听着朱翊镠叫自己,陈矩又巡视了一圈,这才小跑着到了灶台前。 一见火起,朱翊镠就把清洗好的昆布倒进了一口大锅里。 “万岁爷,您万金之躯就在旁边吩咐奴才就是。” 陈矩就要起身帮忙。 “朕还没有那么羸弱,天天不运动,朕都要成死宅了。” 朱翊镠一边笑着,一边往锅里倒着酒。 现在也没有料酒,就拿这种低度的粮食酒先用着去去异味吧。 看着朱翊镠动作如此熟练,陈矩不禁咋舌:万岁爷没即位的那几年,是不是天天待在御膳房颠勺? “火不要太旺。” 朱翊镠毫无形象的握着大勺搅动着,又把两盘虾皮倒了进去。 陈矩表示,很难想象这个年轻而熟练的厨师就是大明帝国的君主。 看着锅里慢慢沸腾,朱翊镠又抄起漏勺将昆布和虾皮捞了起来放在了盆子里。 “拿到篷房中晾起来。” 朱翊镠吩咐道。 陈矩依言端起盆子就走进了篷房。 一进去就是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陈矩身上登时就开始流起汗来。 原来这篷房里还内有一番天地:四面八方都摆放着正在燃烧的火炉,篷房的顶端竟然奢侈的用了块水晶板来透光。 陈矩小心翼翼的把一张张昆布挂起来,又把虾皮平摊开。 等干完了这些,陈矩已经是前后襟都湿透了。 “万岁爷,奴才都按您的吩咐做了。” 朱翊镠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来,再给朕烧把火。” 陈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是,万岁。” 虽然不知道已经熬过一锅汤之后为什么还要烧火,但是自己身为内侍就只有服从。 火越烧越旺,朱翊镠这时又抱了一盆昆布和虾皮。 哗啦一声,全部又倒入了锅里。 朱翊镠把锅盖盖上之后,提着朱笔唰唰唰写下一行字: “胆敢动盖者,杀无赦。” 写完朱翊镠就把它贴在了锅盖上,“陈矩,找个小太监帮你烧火吧。” “万岁,是奴才的火烧的不好吗?” 陈矩有些惶恐不安。 “烧火这事儿,确实不是你擅长的。” 朱翊镠笑道。 “朕已经在锅盖上贴上了封条。” “走吧,随朕去御花园透透气。” 朱翊镠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心中总有些颤动,只觉得最近会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朱翊镠也没有记起来大明最近会发生什么大事。 “启禀万岁爷,李氏朝鲜的贺圣使者柳梦鼎在殿外求见。” 就在朱翊镠往御花园的路上走着,一个小黄门神色匆匆的跑了过来禀报。 本来小小的朝鲜贺圣使臣没有资格直接觐见朱翊镠,但朱翊镠却是知道按照历史的轨迹,李朝无力抵挡倭寇,必然会来大明求援,就提前吩咐了鸿胪寺卿,若是朝鲜使臣求见,就准许其入宫觐见。 历史上的万历援朝之战,李氏朝鲜没有出一两银子一粒粮食,出动的数万大军都是大明自费。 咱就是说,纯纯大冤种吗这不是? 忙活了这一会儿,朱翊镠也是湿透了衣襟,就迈步回到了乾清宫的偏殿换了身衣服。 在殿外等候的柳梦鼎心情忐忑万分。 这次毕竟觐见的是大明的皇帝陛下,是朝鲜的宗主更是天下万国的宗主。 面对强者,弱智总是崇拜又不安。 不知道王上的内附请求是否能被同意? 若是可以内附,那自己也就是大明的子民了…… 这时,小黄门从殿内再度走出,高声道:“皇上有旨,宣朝鲜贺圣使者柳梦鼎觐见!” 柳梦鼎紧张的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袍,见没有什么问题才迈步向殿中。 掠过丹陛、玉柱、甬道,在宫殿的尽处,柳梦鼎看到了那位高居九重天的大明天子。 “小臣柳梦鼎代吾朝鲜国主叩见大明皇帝陛下,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梦鼎恭恭敬敬的跪下叩头行礼。 丹陛之上传来的声音云淡风轻,没有一点烟火气息,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朝鲜使臣远道而来朝贺,朕甚是欣慰。” “但鸿胪寺卿向朕言,你有要事要见朕。” “你,有何事?” 感受到锐利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柳梦鼎的头埋得更深了,心底生了几分畏惧,“启禀大明皇帝陛下,吾朝鲜向来为中国之藩属,凡有礼节,鄙国无不恭顺遣使。 凡天朝所需,鄙国无不拱手附上。” “然南方之国倭寇肆虐,于年初即图谋吾国。” “倭寇数万,登陆釜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倭寇戮吾国之百姓如猪狗,掠吾国之财宝如后院。” 说着说着,柳梦鼎的身体开始不住的颤抖,也已经隐隐有了抽涕之声。 “倭寇残暴如此,吾国上下愤恨不已,然鄙国小国寡民,吾军无法抵御贼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国土沦陷……” “小臣跪请天朝发兵,驱逐倭寇,还吾国一片朗朗青天!” 说完,柳梦鼎就不断的磕头。 朱翊镠看着这一幕,手指轻轻敲打着御座。 “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使者先起来说话吧。” 朱翊镠语气的不容置疑让柳梦鼎无法不起身。 “是,陛下。” 用力的磕着头,让柳梦鼎的额头已经变得红肿淤青了。 余光之中,柳梦鼎瞟到了御座上龙袍滚滚的年轻天子。 果然和传言中一般年轻和俊郎。 “倭寇荼毒百姓,朕亦有切肤之痛。 对于朝鲜国的境遇,朕也是深感同情。” “但出兵之事,兹事体大。 朕会遣使者申饬倭国国主,令其罢兵。” 朱翊镠道。 “皇帝陛下,倭寇是包藏祸心有备而来啊!” 柳梦鼎极力劝着。 “朕知道。” “出兵之事,朕自然会和几位大学士以及六部官员进行商讨,使者静候消息便是。” 朱翊镠淡淡道。 柳梦鼎心中长叹一声,果然没有这么容易。 但柳梦鼎再次开口道:“容皇帝陛下恕罪,小臣仍是有一事相求。” 朱翊镠猜到了柳梦鼎的话,但也不点破,“使者说说看。” 柳梦鼎长长躬身,“吾朝鲜国主今在王京,但是倭寇大军不日将进攻王京,小臣窃担忧吾主及百官之安全。” “私请大明皇帝陛下准许吾国国主及百官内附大明躲避战乱!” 在王充的《论衡·恢国》中:“天荒之地,王功不加兵,今皆内附,贡献牛马。” 内附就是朝鲜本身是朝廷的属国,而后去国降阶,自请设立行政单位,是为内附。 朝鲜此意,朱翊镠早就有所预料了。 “朝鲜乃是我大明之藩属,朝鲜国主乃是朝鲜之主,岂可轻易内附?” 朱翊镠心里乐开了花,但还是假意推脱着。 一听这话柳梦鼎道:“不瞒大明皇帝陛下,吾国国主……其实也是仰慕天朝已久,曾吩咐小臣到京师,可先言欲内附意。” 朱翊镠微微颔首,“朝鲜国主有此意倒也是极好的。” “你说的事情,朕都有数了,先退下吧。” “皇帝陛下……”柳梦鼎有些不甘心。 但迎上了朱翊镠的目光,柳梦鼎只能行礼,“小臣告退。” …… 倭国,明智光秀漫长的回忆还没有结束。 波多野氏被平后,明智光秀因为“贡献甚大、功勋卓绝”,被加封丹波一国,一跃成为战国时代的二十九万石大名。 此时的明智光秀成为织田信长核心最高级的将领之一,与泷川一益、柴田胜家等并称织田五大老,执掌山阴道军团,负责经略毛利氏。 战场上,他是无坚不摧的倭国名将,府邸内,他却是一个极其无趣的中年人。 抛弃了和歌、茶道的明智光秀完全失去了以往儒将的气质,他的眼神越来越阴郁,充满了难以言明的悲伤。 常年酗酒,使他的肚子迅速胀大。 他唯一的消遣就是把珍藏的爱刀取出,拆下刀装,将刀刃一遍又一遍的上刀油,擦拭一新,然后再装回去。 母亲的去世对明智光秀打击不仅影响了他的精神,还影响了他的正常工作判断。 在正式军阵会议上,他时常精神呆滞,织田信长询问他的意见,他仿佛思绪云游物外,引得织田信长屡屡生气,但是织田信长直到他心病由来,只是责怪并不惩罚。 但是织田信长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织田信长之下的第二人,明智光秀的心底却是有颗种子在长大。 天正十年五月,德川家康从三河往岐阜来。 织田信长特地让明智光秀负责接待工作,希望远离战场,转而负责接待能让明智光秀精神缓一缓。 第150章 本能寺之变! 同时,这次的接待工作也是规格极高的一次接待,此时德川家康已经是三河、远江、骏河三国大名,占地之广阔、兵甲之齐备,已经令织田信长侧目。 幸而德川家康与织田信长是坚定地同盟关系,否则以织田信长的性格,绝不会坐视一个超级大名就在他的领地旁边安然无恙。 而织田信长离扫清天下就只差一个未臣服的毛利氏了,德川的支持实在是必不可少,因此这次的接待活动织田信长要求明智光秀不计代价取悦德川家康。 尽管织田信长对明智光秀千叮咛万嘱咐,但是明智光秀依然是一回府就喝的酩酊大醉,近乎要把接待的事情忘在脑后。 斋藤等人对明智光秀各种暗示明示,提醒天天沉湎于酒精的明智光秀一定要重视德川家康此次的来访,明智光秀也在难得清醒的时候向心腹家臣表示一切放心,但是德川家康一日不来,宴会一日不结束,家臣们就寝食难安。 终于德川家康于天正十年五月中旬到达明智光秀的福智山城。 德川家康披着三葵纹的褥绊,于明智光秀频频举杯。 看起来,在家臣的操办下,这次宴会算是宾主尽欢。 侍女不断上酒添菜,明智光秀于德川家康客套话换了一套又一套,明智光秀已经有些厌烦了。 这时,丹波特产鲜绸鱼端了上来,德川家康两眼放光,这个被后世称为三河乌龟的家伙是个鲜鱼控,这盘菜正对德川胃口。 “感谢明智殿盛情,这盘鱼我就不客气啦!” 德川举起酒碟致意。 明智光秀同样举起酒碟,颔首微笑。 德川家康张口就把鱼往嘴里送,刚嚼了两口,脸色就不对了,但是他强忍着给咽了下去,不多久,德川家康就告辞了。 没过几天,明智光秀收到了织田信长一封严厉的斥责信。 德川家康在离开明智光秀府上后便转头前往岐阜城,他对织田信长抱怨明智光秀提供的鱼生居然都发臭了。 难怪织田信长如此愤怒。 在信中,织田信长表示如果明智光秀再不清醒一点,就要削减他的封地了。 收到信的明智光秀并不作声,他拿着信到了爱宕神社,求一只事业签,连抽十发皆是大凶。 明智光秀气的一刀斩掉掷签台。 剩下的签散落一地,明智光秀拿着一只大吉的签,在神社巫女、宫司惊恐的目光中沉默的离开了。 翌日,明智光秀向心腹家臣宣读了这封信。 然后他当着亲信家臣的面,一点点,缓缓撕掉了织田信长的斥责信。 家臣们都惊呆了。 这种行为无疑于对主君的背。 “诸君。” 明智光秀声音低沉富有磁性,一番之前醉醺醺的常态“织田那厮先侮我人格,那我头敲鼓,使我颜面扫地,后设计使我母亲为质,我七旬老母被活活折磨而死。 如今他又以我等招待德川不周要削减封地。” 明智光秀抬头沉声:“再这样下去,我等只会如同温水中的青蛙一般,毫无尊严的苟活。 昨日我已经去神社求签,签文是大吉。 我已经下定决心起兵,推翻织田信长,自己成为天下人。 诸位有一日时间考虑,是追随我,还是离去。 无论哪种选择,我都尊重诸君的意见。 明日我要你们的回复。” 家臣的回复自然是肯定的。 明智光秀虽然自丧母之后日渐消沉,但是对手下家臣极为慷慨。 他二十九万石的封地,光给手下五个心腹家臣封地就占了十五万,平日里私下各种赏赐不断,而且尊重家臣的意见,从没有一言堂。 因此家臣都愿意誓死跟随明智光秀。 五月转瞬即逝,德川家康与织田信长达成协议,决定在六月联手进攻毛利家。 只要毛利氏被平,织田信长势力基本上就覆盖了整个倭国,他也能真正成为天下人。 在正式举兵讨伐毛利之前,织田信长带着亲信随从先前往京都上洛,觐见天皇,待取得大义名分之后携无上天威与三路大军平定安芸毛利。 五月二十九日,织田信长与其小姓、嫡子下榻京都四条坊外的本能寺。 根据安排明智光秀作为此次随军出征的军团大名,在侦查完京都,等待织田信长进入本能寺后,也会进入京都。 而这恰好成了织田信长的催命符。 视察京都外围,相当于将京都附近山川、河流、城内城防、设施部署全部告诉明智光秀。 果不其然,明智光秀利用这几天的窗口期,迅速将京都城内关键信息摸得一清二楚。 五月三十一日夜晚,明智光秀对五大家臣和附属的旗本足轻发表最后的奇袭前动员。 “诸君!” 明智光秀从桔梗纹家旗中走出“国家自室町幕府灭亡以来,各地大名纷纷自立,相互攻伐,所求者无非名利。 然今日之最大国贼,有小能而无大义。 先杀比叡山、再屠甲斐、信浓,三屠越后,四屠泽捉。” “对内,于国民无义,视家臣如猪狗!” “对外,不实行征夷本职,战旗竟是他国钱币!” “这种国贼,这等大敌,我等当如何对待?” 明智光秀环视自己的家臣,大声问道。 “杀敌!” “杀敌!” “杀敌!!” 亲信家臣更是直接问:“请主公示下,今敌在何处?” 明智光秀站定,缓缓拔出自己的爱刀国纲:“敌,在本能寺!!” 手下家老斋藤道:“全军上下务必全力奋战!明智殿即将成为新的天下人!大家有愿望的,明智大人定会全部满足!此战中受伤、阵亡者,按照平日十倍抚恤!有家里子侄、兄弟希望承继武家的,一并满足!建立无上殊勋,只在今日!杀!!” 六月一日凌晨。 织田信长的守备马回众在暗中被刺杀,但是仍有几个在死前发出了警示信号。 之后大批明智光秀士兵将本能寺围的水泄不通。 织田信长的守备小姓以为是士兵发生了争吵,正要呵斥其惊扰到主公休息,这时突然一声刺耳的铁炮声响起。 织田信长也被这声巨响惊醒了。 “森兰丸!” 织田信长怒吼道:“有铁炮声!定是有人偷袭我们!而且很有可能是我故臣!” 织田信长能打便倭国,鲜有失利,就是因为他掌握了对外贸易,拥有大量铁炮。 而织田信长手下的明智光秀军团、前田军团都是大量列装铁炮的部队。 森兰丸立刻跑出本能寺,看到了桔梗纹家旗。 “怎么样,到底是谁!不会是信忠吧!” 织田信长第一时间怀疑的居然是嫡子织田信忠。 织田信忠的部队的确大量装备了铁炮,战国时代也确实时有发生嫡子弑其父夺位的情况。 “主公!” 森兰丸进屋,一脸苦涩:“是惟任日向守大人的马印!” 织田信长仿佛解脱一般。 他呆立了一会。 “如果是明智君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织田信长此话不虚。 作为明智光秀多年主君,他太清楚明智光秀的性格了。 这个人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他不知道明智光秀为了这一天等了多久,准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准备到何种程度,但是他知道,明智光秀准备充分到足让他毙命了。 “主公!本能寺还有一条密道,请主公随臣出城,号令四方兵马讨伐明智光秀!” 森兰丸泫然欲泣。 他的马回众手下、其他的亲近家臣正在与明智光秀的叛军浴血奋战,许多已经命丧本能寺的大树下。 “罢了,森兰丸。” 织田信长此时没有一点惊慌,反而是一脸的平静“你忘了,是我亲自下令明智光秀勘察京都的地形地貌,此刻他已经对这条密道有所准备了,我们如果走密道只会被他生擒。” “与其被生擒,不如再次决一死战,至少死的有尊严。 森兰丸,你怕死么?” 织田信长眼睛里居然跳出了好胜的斗志,“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在死战一次吗?” 森兰丸叩首:“这是臣的无上荣幸!” 两人整理好铠甲装备。 织田信长右手持蜻蜓切,左手拿着一只短枪,森兰丸则手持双刀。 门外的厮喊声越来越近。 “要来了,随我一起,冲杀过去!” “是!” 两人互为屏障,织田信长将蜻蜓切挥舞的密不透风,一旦有人近身,森兰丸直接二刀流将来人斩杀。 只有两个人却挡住了织田叛军的千军万马。 “砰!” 巨大的响声。 织田信长握着蜻蜓切的手此时无力的耷拉着,明智光秀不讲武德的火枪队长一枪打断了他的右手。 顿时,织田信长的右手已经是流血如注。 见此,森兰丸大惊,正要奋发挥舞太刀,织田信长却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我等今日必死在这里。 快带我去偏殿吧,我要在哪里自裁,此身决不能在活着的时候被这群低贱武人的刀刃所伤!” “吾纵横倭国十几载,没想到竟然死在了自己部下的手里。” 即使在最后,织田信长也要留有一丝体面。 第151章 去朝鲜国号,织田信长身死! 森兰丸心中大恸,只得背起主公飞奔到偏殿,沿路上打翻了所有照明灯,将偏殿四周烧成火海。 “干得好啊,森兰丸。” 织田信长赞赏着森兰丸利落的动作:“这些年辛苦你了,跟我出生入死多年,却一直没有给你一个大名的名分。” “能跟随主公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森兰丸哭成了泪人。 战国时代,男风盛行。 各地大名都有自己的小姓,强者如上杉谦信有直江兼续,织田信长有森兰丸。 由于大名的婚姻多是政治的产物,正常夫妻之间没有多少感情。 更有甚者,已婚大名女儿嫁到别家后,还有在丈夫还活着的时候被本家强令改嫁的。 因此是否有超越同袍兄弟之义的感情产生,我们不得而知。 织田信长丢下手中的短枪,掏出怀里的直剑:“森兰丸,有觉悟了吗?” 他打算切腹了。 “是!” 森兰丸声音有些颤抖。 “介错的就拜托你了。” 织田信长看着森兰丸,眼中没有惧意,只有些许温柔与安慰。 “我们来世再见了。” 他解开了自己的衣裳,露出自己腹部肌肉。 “人间五十年,与天相比,不过渺小一物。 看世事,梦幻似水。 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 此即为菩提之种,懊恼之情,满怀于心胸。 放眼天下,海天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 这是织田信长的辞世诗。 织田信长一生吵吵闹闹,将倭国闹得天翻地覆。 北条、上杉、武田等鼎鼎大名的家族在他手上纷纷败下来。 而他却在成为真正天下人的前一刻被下克上而死。 而他没有丝毫怨愤、后悔,而是一种由衷的解脱。 吟诵完诗,他将怀剑插入了自己的肚子。 森兰丸在他后面举起他的爱刀菊一文字,凄厉的刀光随着迸射的血柱一齐闪出。 这把杀人无数的绝世好刀,最后品尝的是自己主人的鲜血。 正三位右大将、尾张第六天魔王、上总守、下总介织田信长,于天正十年六月身陨京都本能寺,时年四十九岁。 明智光秀在得知偏殿已经了无生息后,下令将偏殿门全部拆除,确认看到了两具已经被烧成黑炭一般的尸体,其中一个从后方抱住另一个,被抱住的那个却没有首级。 这无疑是织田信长和森兰丸了。 明智光秀没有言语,只是挥一挥手,大军整齐的退出了本能寺,现在的明智光秀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操心。 而织田信长尸身在明智光秀撤军后消失,后人考据,应是被织田信长的部下秘密埋葬了。 而对明智光秀来说,此时此刻他的处境反而危险了起来。 尽管突袭成功,但是织田信长的旧部实力依然强劲,尤其以丹羽秀吉为首,他的军团同样大量装备了铁炮,且这些年一直在东征西讨,军队实力极为强劲,手下加藤清正,石田三成一个能征善战,一个精于谋略,是明智光秀的大敌。 而此刻,丹羽秀长正在讨伐毛利氏。 讨伐成功,则羽柴秀吉会携巨大声望回师,成为整个织田信长集团最有声望的将领,如果羽柴秀吉以明智光秀弑君为名,号令天下前往讨伐明智光秀。 届时,明智光秀将会面临来自羽柴秀吉和其他大名的猛烈进攻,结果必然是失败。 因此,明智光秀唯一的方法,是抢在羽柴秀吉讨伐功成班师之前得到各地大名的承认,成为天下人,并以此号令各方,违者则以不遵为名进行讨伐。 …… 柳梦鼎离开之后,朱翊镠一改刚刚的风轻云淡,反而是满面肃然,“传召内阁大学士与六部尚书。” 陈矩擦了擦脸上的汗,应声道:“是,万岁。” 文渊阁。 “皇上口谕,宣内阁大学士与六部尚书速速入乾清宫议事,不得有误!” 陈矩站在公厅,张四维为首的几位大学士也都是垂首静听。 “臣等遵旨!” 这一幕也在吏部、户部等六部衙门同时出现。 王国光等人也顾不得疑惑,就匆匆乘上轿舆往皇城赶去。 这是天子自即位以来第一次这么急令传召内阁与六部重臣。 “凤磐兄,皇上如此着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兵部尚书方逢时倒是耐不住性子了,在走向乾清宫的路上向张四维问了起来。 张四维略微沉吟,“要是吾没猜错的话,皇上召见我们应该是与李朝有关。” “李朝?” 方逢时一愣,“是李朝遭倭寇劫掠一事?” “昨日倒是有辽东的官员上报此事,难道倭寇大举进攻李朝了?” 通晓兵事的文官毕竟是少数,一听此事申时行,潘晟和于慎行倒是沉默起来。 “李朝羸弱已久,抵挡不住倭寇也属正常。” “具体情况,还要听天子之言再行决断。” 张学颜任户部尚书之前,就在隆庆五年由高拱推荐为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在任期间招抚流亡,充实军伍,整顿战备,与大将李成梁击败土蛮,进右副都御史。 重臣之中,也就是张四维,方逢时和他张学颜通晓军事了。 没过多久,众臣就来到了乾清宫外等候觐见。 小黄门匆匆而入又匆匆而出,“皇上口谕,宣诸位大人觐见!”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福金安。” 以张四维为首,诸臣纷纷行礼。 “诸爱卿平身。” “谢皇上。” 已到初夏,虽然也没有很热,但从紫禁城门口走到乾清宫也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这对这群五六十岁的重臣们来说,也是体力上不小的挑战了。 “来人,给诸位爱卿看座。” 朱翊镠毕竟是新时代的四有青年,尊老爱幼是最基本的素质。 张四维等人也不矫情,毕竟是真的有些累,“臣等谢过陛下隆恩。” “朕刚刚见过了李朝的贺圣使者柳梦鼎。” 朱翊镠见诸臣们都坐下了,便开口说道:“这李朝的使者一开口,就要我们大明发兵援助其抗倭,但不言出兵粮草之事,显然就是想空手套白狼。” “这事朕自然不能答应,就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了。” 一听这话,方逢时等人倒是齐齐松了口气。 他们是真怕天子年少,被使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给说动了而答应出兵。 凡是站在国家的层面上,什么仁义之心统统都可以被抛在脑后,一切都以自己国家的利益为最高标准。 如果贸然出兵,不但会损失大量的人力物力,而且一旦战败,将对本国的国威造成严重打击。 出不出兵还是要权衡各方面的利弊才能下决断。 “皇上圣明。” “此事倒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柳梦鼎言明,朝鲜意欲内附。” 朱翊镠继续道。 内附! 张四维眉头紧锁,王国光面无表情,方逢时脸上一喜,张学颜凝眉沉思……各个重臣脸上的表情都不一致。 “皇上,朝鲜是否与倭寇有勾结?” 张四维倒是率先开了口。 “朝鲜内附一事,疑点重重。 倭寇虽然四处流窜,兴风作浪,但大举入侵未有先例,都不过是劫掠财物罢了。” “李朝突然请求内附,这恐怕有诈。” 此言一出,潘晟几人倒是频频点头。 但方逢时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诸位大人,管他是否有诈!就同意朝鲜内附的请求,让朝鲜君臣来我大明,看他们能掀起什么浪花。” 潘晟出言道:“我大明乃是天朝上国,贸然应允藩属国内附,岂不是有失国体?” 方逢时有些不耐,“此乃是开疆拓土之功,已经拱手送于吾等眼前,岂能犹犹豫豫的错失良机?” 王国光也摇了摇头,沉声道:“开疆拓土纵然是好事,但是朝鲜地僻又贫瘠,若真是倭寇以雷霆之势进犯,我大明还需派兵清理朝鲜这个烂摊子。” 听着殿中的议论,朱翊镠轻咳一声,“倭寇若是拿下朝鲜,下一步岂不是会进窥我大明?” 这话一出,张四维潘晟等人都沉默了。 “这援朝之战,我们必须要打。 倭国此行径,已经严重破坏了大明定下的规矩,若是不能给予倭寇以惩处,那天下番邦怎么看我大明?” 朱翊镠字字铿锵。 “朝鲜之地,确实是不如我大明丰饶,但让其子民沐浴我中华圣人之光,亦是功德无量。 且其地与北方关外之土地,亦算是胜之远矣。” “太祖高皇帝将朝鲜列入了不征之国,倘若后世子孙意欲开疆,又该往何处而去?” 朱翊镠站起身来,在丹陛之上踱步。 众臣登时就知晓了天子已经早有决断了。 “吾皇圣明!” 朱翊镠站定,右臂猛然一挥,“内阁即刻拟定诏书!同意李朝举朝上下内附之事,敕原朝鲜国主李昖以国姓,封安国公,世袭罔替,赐京城宅院一座,婢女一百,白银万两。” “去朝鲜国号,代之以安平,地位与十三省相同。” “朝鲜诸官来附者,内阁拟定其赏赐,在地方者保其原官,按品阶赐千两至百两不等,待平定祸乱之后再行官职变动。” 第152章 征倭平乱! “臣等遵旨!” 张四维等人也没有继续反对,钱粮也有,兵器也利,正是大明兵强马壮的时候。 “调山东、河南都指挥使司兵马十万,宣大步卒兵马五万,京师三大营兵马九万,蓟镇兵马三万,辽东兵马三万,共计大军三十万出征朝鲜。” 朱翊镠继续道。 这时,兵部尚书方逢时道:“启禀陛下,出征朝鲜平定倭寇之乱恐怕是用不到三十万军队。 我大明出兵如此,确实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爱卿不必再多言,朕另有安排。” 朱翊镠摆了摆手。 方逢时不再言语,但是心里有人一个更可怕的猜想。 “另外,敕封蓟镇总兵官戚继光为征倭平乱军大将军,总领大军。 敕封辽东镇总兵官李成梁为征倭平乱军副将军,李如松为前锋将军。” 一听天子说出来的征倭平乱四个字,方逢时就将心里的猜想已经确认了大半。 天子意欲一举荡平倭寇! 这个想法不禁让方逢时战栗起来。 倭国难打吗? 难打。 其国狭小,但是进攻需要远渡重洋。 几百年前,忽必烈夺得大汗之位后,在加强对高丽控制的同时,力图征服倭国。 至元十一年三月,元与高丽组建联军和舰队东征。 联军约三万人分乘九百艘战船从高丽合浦出发,首先攻占对马岛和壹岐岛。 又驶向倭国九州北部,在今津湾及其以北地区登陆,一举击败了倭国守军,接着又击退九州日军约十万万人的反击。 联军由于内部失和,加之矢尽,退回船上。 后联军舰队遭飓风袭击,战船人员损失甚多,只得退回合浦。 蒙元第一次入侵倭国以失败告终。 第二次入侵因为台风袭来,元军的战船互相靠得很近,因此被大风吹得互相撞击,船也撞毁了、军士也跌落水中,元军溺亡近一半的士兵。 征东的指挥忻都和范文虎此时趁乱私自逃回国,弃军队于岛上。 倭军得知元军溃散,下令总攻,大部分元军被歼灭。 至此,出征的十四万军队只有不到三万活着回国。 “所向披靡的元军面对倭寇尚且两战两败,还请皇上三思!” 张学颜同样知道了天子的意图,有些忧心的劝谏道。 “元军确实是所向披靡。” 朱翊镠点了点头,“但元还是亡于太祖高皇帝之手,亡于我大明之手!” “成祖文皇帝雄武之略,同符高祖。 六师屡出,漠北尘清。 威德遐被,四方宾服。” “朕虽不敏,也愿效仿先祖,平定祸乱。 只要能够平定倭国,我大明东南沿海才会永远灭绝倭寇之患!” “后世的子孙才会永世不受倭乱之苦!” 张学颜听了此言,竟是有热血沸腾之感。 “陛下高瞻远瞩,臣远不及。” 朱翊镠心中早有决断,但大明并非靠他一人就可治理。 所下的国家大政,无论如何还是要和一班重臣商议的。 如此一来君主知道臣子的意见,臣子知晓君主的想法,君臣勠力同心才能完美的发挥大明这个庞大机器的可怕能力。 “着令户部二月之内备齐大军出征所需五月粮草军械。” “臣遵旨。” 户部尚书张学颜道。 “着令兵部速下调令,先遣戚继光李成梁部以及京师三大营入朝鲜。” “臣遵旨。” 兵部尚书方逢时说道。 朱翊镠有条不紊的一条条下达着旨意。 “平倭之诏,由朕亲拟。” “大学士张四维与内阁总领平倭政事,凡有军报,先报于朕。” “臣等遵旨!” 张四维等人也是出言道。 就在众臣告退之时,朱翊镠又突然开口:“曾爱卿留步,朕还有事与你相商。” 曾省吾不解但还是留了下来,等到殿中只剩下君臣二人之时,朱翊镠问道:“爱卿,工部可有郑和宝船的图纸?” 曾省吾摇了摇头,“回禀陛下,宝船之图,工部未有。 传言弘治年间兵部尚书刘大夏,一把火烧了宝船之图。” 朱翊镠点了点头,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出征倭国,必需要大量船只,以往我大明的战船,虽备火炮,但数量太少!” “此战不可避免的要有海战,海战不赢,无以登倭国。” 朱翊镠道。 “请皇上示下。” 曾省吾躬身。 “大明现有之战船予以改装!” 朱翊镠斩钉截铁的说道。 “如何改装?” “使战船披铁甲,增加火炮数量。” 曾省吾眉头紧锁,“皇上,铁船岂会不沉?” 朱翊镠道:“还是龙骨为木,披上铁甲加固罢了。” 作为现代人,朱翊镠是无法给这个老先生讲得清楚密度这个东西的。 听了朱翊镠的话,曾省吾还是半信半疑。 “南直隶龙江宝船厂和淮南清江船厂必须要在两月之内改造几十艘战船。” 朱翊镠下令道。 “陛下实不相瞒,这两家造船厂的工匠的技术,实在是不敢恭维。” 曾省吾有些无奈。 “无需他们有多么高超的技艺,只要能给战船披上一层铁甲即可。” “这个铁甲多厚有多重,尽管可以试验。 有一点真是可以确定的。 铁甲战船是必然可以横行无阻在海面上的。” 曾省吾见天子如此坚定,想起了之前的燧发枪和火药,“臣遵旨。” 等到殿中只剩下了朱翊镠之时,朱翊镠挽起衣袖,轻轻研墨。 沉思了没一会儿,朱翊镠当即提笔挥毫。 “朕恭承天命,君临万邦,岂独乂安中华,将使薄海内外日月照临之地。 夫朝鲜,我天朝二百年恪守职贡之国也。” “属者东夷小丑织田信长,猥以下隶,役属诸岛。 窥我内附之邦,锋镝交加,君臣流亡,百姓离散,驰使告急,请兵往援。 况东方为肩臂之藩,则此贼亦门庭之寇,戡平定乱,在予一人。” 见朱翊镠笔走龙蛇,从殿外走进来的陈矩屏息凝神,不敢打搅到天子分毫。 “我大明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兹用布告天下,昭示四夷,明予非得已之心,识予不敢赦之意。 毋越厥志而干显罚,各守分义以享太平。” “陈矩,你来看看朕写的如何?” 朱翊镠早就察觉到了陈矩进殿,写完之后吹了吹还没有干的纸张道。 陈矩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已然感觉心中有一团烈火燃烧。 “万岁爷天纵之才,奴才远不及万一。 特别是这句,我大明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必然是流芳万世之语!” 陈矩道。 这通马屁拍的朱翊镠心里熨帖。 这是妥妥的高情商回答。 不但夸了好,还夸了哪里好,更是夸了影响深远。 这要是一道阅读理解题,朱翊镠一定给陈矩满分。 “去尚宝监盖完印就送到内阁签发,昭告天下吧。” 还在鸿胪寺的柳梦鼎已经等待的有些坐立难安。 大明天子虽然年轻但是不轻易表明态度,让他根本猜不透其想法。 “大人,大明的饭菜已经送过来了。” 柳梦鼎的随从轻轻敲门道。 “端下去,本官现在没有什么胃口。” 柳梦鼎有些烦躁的说道。 砰砰砰。 门被再度敲响。 “本官不是说了不吃饭吗。” 柳梦鼎的话语带着几分怒意。 “大人,大人,有大明的官员来了!” 一听这话,柳梦鼎连忙打开房门。 鸿胪寺的庭院中,一众官员跟在一位身穿绯袍的官员身后。 “你就是朝鲜使臣柳梦鼎?” 绯袍官员问道。 “是,小臣就是柳梦鼎,不知大人是……”柳梦鼎心中忐忑,不知道迎接自己国家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本官礼部尚书余有丁。” 绯袍官员赫然就是余有丁。 自上次礼部尚书出缺,余有丁却是出人意料的被皇上钦点了。 “小臣见过天朝大宗伯大人。” 柳梦鼎深深一礼。 “皇上有旨!” 余有丁正色道。 “小臣接天朝皇帝旨意!” 柳梦鼎恭恭敬敬跪伏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夫朝鲜,大明二百年之恭顺藩属。 今遭寇侵,生灵涂炭,君臣请附,朕念其旧,故准其奏。” 听到准其奏三个字,柳梦鼎已经是激动的全身战栗。 “敕原朝鲜国主李昖以国姓,封安国公,世袭罔替,赐京城宅院一座,婢女一百,白银万两。 其余臣子皆赏赐有差。 去朝鲜国号,代之以安平,地位与十三省相同。 钦此!” 柳梦鼎抬起头来,众人望去,已然是满脸泪水。 “吾国百姓有救矣,吾国君臣得全矣……” “小臣替吾国主,不,小臣替安国公叩谢天子隆恩。” 说完,柳梦鼎就重重的叩首。 一下,两下,三下…… 结痂不久的额头,再度鲜血淋漓。 见此,余有丁迈步将柳梦鼎扶了起来。 “李氏朝鲜竟然还有像你这样的忠臣啊。” 柳梦鼎又对众官行了一礼,“安国公尚在安平,小臣放心不下。 即有天子旨意,小臣即刻动身返回安平,传天子旨意!” 说完,柳梦鼎就快步回了房间匆忙收拾行李。 余有丁再度感慨一声,“这是忠臣啊。” 第153章 倭国乱世初显! 李朝王京城外,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勒马远眺。 “长秀君,你看,这就是懦弱无能的李朝人的王京。” 柴田胜家一脸的轻蔑,武士刀刀锋直指前方。 丹羽长秀倒是点了点头,“我看李朝的王京已经没有多少守军了,想必李朝的君臣和守军都已经望风而逃了吧。” “勇士们,杀!” “李朝的王京近在咫尺,征服一国之功唾手可得!” 其实丹羽长秀猜的不错,朝鲜王早在一天之前就带着文武官员撤离了王京一路北上,而王京的百姓也是闻迅纷纷四下而逃。 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只能是得到一座空城。 果不其然,等到了倭寇大军来到了朝鲜的王京之前,就发现城墙上竟然连守军都没有一个。 柴田胜家见此哈哈大笑,“你看看,长秀君!” “无能的李朝人就如同引颈受戮的绵羊!” 但是丹羽长秀却没有刚刚那么淡然了。 “李朝的君臣们全都跑掉了,那么我们拿下朝鲜的王京又有什么意义呢?” 柴田胜家粗眉一竖,“长秀君,这怎么也算是灭掉一个国家之功了,你现在怎么会说这种丧气话?” 丹羽长秀也是微微皱眉,“柴田君,我感觉自己总是心神不宁的。”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大事。” “难道大明已经出兵了?” 柴田胜家毫不在意的说道:“大明什么大明,他就是来一千我们就杀他一千,来一万我们就杀他一万。” “与朝鲜比起来,大明确实强一些,但是也只是强壮一些的绵羊罢了。” “柴田君,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大明的人口疆域都是数倍于我们倭国,你怎么可以轻敌呢?” 丹羽长秀道。 见丹羽长秀坏了自己的兴致,柴田胜家冷哼一声便策马向前,又转头对自己的家臣们说道:“传我军令,全军进驻朝鲜王京。” “就在今天将我们倭国的威名扬名天下吧。” 柴田胜家的家臣和部将们都已经红了眼,挥舞着手中的武士刀嗷嗷叫的冲向朝鲜王京。 因为他们就知道第一时间迅速逃跑的必然是李氏朝鲜的贵族们,而下层百姓们根本都来不及反应。 搜刮朝鲜王京的财富是其一,更多的是倭寇们想要发泄自己的兽欲。 此时的朝鲜王京早已经不复往日的繁华,城中尽是哭喊和咆哮声已然成为了人间地狱。 而这一切已经是朝鲜王看不到的事情了。 就在前一日他已经在文武百官的劝说之下再度北上了。 在开州城歇脚的朝鲜王李昖,心中的忐忑更甚于当时在鸿胪寺等待消息的柳梦鼎。 “大王,开京也并不安全,我等还是继续北上返回平壤吧。” 左大臣说道。 这句话说的正合朝鲜王李昖的意,一则能够远离战乱,二则一旦大明有任何消息穿的他能更快地得知,但是李昖还是佯装沉吟了一会儿,才故作勉强的点了点头。 “本王虽然想在这里指挥大局,但是也考虑到诸位爱卿的安全问题,所以我们明日启程继续北上返回平壤。” “大王英明!” 文武百官们都知道朝鲜王李昖的心思但是并不戳破。 毕竟自己的小命比什么都重要。 …… 京都的一场大火,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惊胆战。 织田信长的儿子织田信忠住在本能寺附近的妙觉寺,明智光秀一开始并没有包围这里。 在织田信忠听到他叛变的消息觉得肯定有埋伏要将自己一网打尽,所以也没敢回老巢安土城,而是带着人去京都里面织田信长支持的一个亲王的宫殿了。 杀红了眼的明智光秀很快就缓过神来,把亲王的宫殿给包围了。 在明智光秀的威胁下,亲王一家丢下织田信忠去了皇宫,织田信忠苦战不敌,也放火自杀了。 纸包不住火,消息很快就在倭国传开了。 与此同时,明智光秀还联络朝中的公卿,在大肆赞扬自己功劳的同时,也向天皇表达效忠之意。 正亲町天皇看着明智光秀上的表,虽然心存顾虑,但鉴于明智光秀作为京都里的最大军阀,而且是手握重兵、居心叵测,思量再三后,还是叹息一声向左右吩咐道:“封明智光秀为我倭国的征夷大将军,总领一切事宜!” 领了敕封的明智光秀高坐在大堂,但堂中一众的家臣却是没有几个人脸上露着喜悦。 明智光秀看向下首的从弟,“秀满,你率大军进攻织田信长生前所建的安土城,务必要将织田信长的势力铲除干净!” 说完,明智光秀又环视着众家臣,“我已经领了天皇的敕封,成为了征夷大将军,而诸位也会水涨船高,必然留名青史!” “尔等去联络之前与织田信长作对的势力,务必要将他们拉拢过来成为我们的人!” 高松城前,黑田孝高双手颤抖的握着一份情报,快步走进了大帐。 这份情报,本是明智光秀派使者要与毛利联盟的书信,却意外的落到了羽柴秀吉的大营。 “主公!” 黑田孝高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羽柴秀吉有些诧异,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黑田孝高如此的失态。 “孝高君,发生什么事情了。” 羽柴秀吉起身走过去。 这时,黑田孝高的身形几经摇晃,嘴中艰难的蹦出几个字:“织田信长大人,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羽柴秀吉如遭雷击,呆呆的伫立在原地。 良久,羽柴秀吉跪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没有织田信长,就没有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最早是织田信长的一个下等武士,最早叫木下藤吉郎,后来被信长赏识提拔重用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主公!” 痛哭良久之后,羽柴秀吉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已经变得赤红。 有仇恨,有快意,甚至还有野心…… “孝高君,告诉我,是谁干的!” 黑田孝高回答道:“是明智光秀。” “织田信长大人在本能寺被围,兵败放火自焚。” “明智光秀,你这贼子!我羽柴秀吉与你势不两立!” 羽柴秀吉咆哮道。 “来人,加快进攻。” “让毛利与我谈判!” “只要高松城主清水宗治切腹自杀,我羽柴秀吉愿意撤军,并且不会要求毛利辉元割让任何领地。” 夜已深,但汹涌的暗流依旧在倭国各大名之间涌动着。 姬路城。 守夜的武士偶然间看到毛利城方向有着阵阵火光闪烁,但并未以为意,又靠在城墙上昏昏欲睡。 但铁蹄响声阵阵,却是愈演愈烈。 直至数万的武士离姬路城不足百步,这才把姬路城守夜的武士们惊醒。 “止步!来者何人!” 镇守姬路城的校官高声盘问道。 此军由东国都向而来,所以守夜武士们并不担心。 为首的一员月代头瘦小的将军并未停下马来,反而厉声道:“我乃羽柴秀吉,奉织田信长大人之令,入京都讨伐贼人!” “速速打开城门,有贻误军机违命抗令者,皆斩!” 锵! 话未落音,羽柴秀吉身后数万大军齐齐拔出武士刀! 听到羽柴秀吉充满煞气的话语,守夜的首领不敢怠慢,急急忙忙走下城墙,命令手下打开城门。 “羽柴秀吉将军何不来鄙府歇息一番……”首领侯立在城门口满脸堆笑地说道。 但羽柴秀吉丝毫没有理会,带着大军挥鞭纵马入城。 羽柴秀吉不敢停留一刻,不敢耽误半分。 “城内有我全部的财宝与粮食。” 羽柴秀吉在火光的照耀下,满是平静。 “现在,这些都属于各位了。”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杀回京都,给织田信长大人报仇!” 羽柴秀吉厉声道。 “杀!杀!杀!” “浅野长政,小出秀政。” 被羽柴秀吉点到的家臣出列,“主公,臣在!” “你二人接管姬路城,一旦军情有变,你们据城而守。” 羽柴秀吉道。 “嗨!” 将财物与粮食分发下去之后,羽柴秀吉又带着麾下大军出发了。 战马之上,羽柴秀吉问道:“孝高君,我们现在是否要突袭京都?” 旁边的黑田孝高摇了摇头,“主公,虽然明智光秀乃是叛臣贼子,但是他掌握的兵力毕竟胜于我们,我们现在仅仅有万余兵马。” “按孝高君之意,我们现在要往哪里进军?” 羽柴秀吉不解道。 “大军可在摄津富田扎营。 “黑田孝高道。 “那里可是离大阪城不远了。” 羽柴秀吉喃喃道。 “是的,大阪城是织田信长大人的第三子织田信孝在驻守。” 黑田孝高道。 这令羽柴秀吉恍然大悟,“孝高君的意思是,我们联合织田孝信进而进攻京都?” 黑田孝高点点头,“主公英明!” “现在主公乃是倭国大义的一方要为旧主织田信长大人报仇,明智光秀以下犯上必然为天下所不容。” “而织田信长的第三子织田信孝既有兵马,又占有正统大义,是联合的不二人选!” 羽柴秀吉深以为然,“全军往大阪城方向进发!” 第154章 吾儿如松,可保李家不衰! 三声净鞭响起,百官踏过金水桥,依次走进大殿。 “臣等参见陛下,吾皇万福金安。”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朱翊镠头戴通天冠,身着黑色衮服,正襟危坐在御座上,殿中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皆是神色肃然。 朱翊镠看着百官,缓缓开口道:“国朝自太祖以来,扫平寰宇,建国已二百年。 皇明是为天下共主,是为万邦之宗。” “朕冲龄即位,自知寡德,但仍期中兴大明。” “今有不臣之国倭国进犯朝鲜,罔顾我天朝之法,冒犯大明天威。” “陈矩,宣旨。” 一旁的陈矩从托盘之中谨慎的取出圣旨,缓缓展开。 “朕恭承天命,君临万邦,岂独乂安中华,将使薄海内外日月照临之地……戡平定乱,在予一人。” 殿中众臣都静静的听着。 “我大明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各守分义以享太平。” 陈矩刚刚念毕,百官皆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征倭平乱,众臣工勠力同心方可取胜。” “君臣上下一心,则天启中兴,唾手可得!“朱翊镠道。 “吾皇圣明!” …… 蓟镇大营。 蓟镇总兵戚继光正在操练步卒使用鸳鸯阵。 自上次司礼监传口谕后,一批又一批的燧发枪和火药都送到了蓟镇。 戚继光明白,离大战已经不远了。 就在这时,看守营门的军士匆匆来报:“启禀大帅,大营外有锦衣卫前来传旨。” 身着铠甲的戚继光点了点头说道:“将天使带到中军营帐中去。” 营门口,折返的军士高声道:“大帅有令,请天使入中军营帐!” 前来传旨的锦衣卫千户揣着圣旨便进入了蓟镇大营。 校场之中,军容肃整的军士们都在浑汗如雨的训练,没有半分偷懒耍滑的意图,每个人都是极为的认真也没有被天子使者影响分毫。 没有过多久,锦衣卫千户便被带到了中军营帐中。 迎面就是一位蓄着长须、威仪堂堂的武将起身。 “您就是戚继光戚大帅?” 戚继光抱拳道:“戚某不知使者前来,未能远迎还望海涵。” 锦衣卫千户急忙拱手还礼:“末将久闻戚大帅绝世之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使者过誉了,还是速速宣旨吧。” 锦衣卫千户点点头,朗声说道:“蓟镇总兵官戚继光接旨!” 戚继光当即行跪拜大礼。 “臣戚继光问圣躬安。” “朕安。” 锦衣卫千户缓缓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昔登州戚继光,平定东南倭乱,北驻蓟镇,胡人不敢南下牧马,公忠体国,实赖股肱之臣!兹以考绩,特授尔为征倭平乱军大将军,总领大军三十万。 南平倭国,除恶务尽!功宣华夏,嘉乃丕绩,以洽朕意。 钦此!” 听到除恶务尽四个字,戚继光心中一凛,但表面上还是叩头道:“臣戚继光领旨谢恩!” “皇上口谕,卿可与李成梁领本部兵马三万先行入朝,京师三大营之军已经开拔,三日可到朝鲜。” “臣领命。” 征倭平乱军大将军,总领大军三十万! 听这语气,辽东总兵李成梁也不过是个为征倭平乱军副将军,原来在天子心中,自己还要更甚一筹! 戚继光起身便吩咐亲卫,“传本将军令,半个时辰整理军备,校场集合。” “无故迟到者,军法处置!” 半个时辰之后,戚继光身着天子御赐的铠甲,登上了蓟镇校场的检阅高台。 看着台下鸦雀无声的数万大军,戚继光高声喊道:“倭寇残暴,入侵朝鲜,意在大明!天子有令,命我等征讨倭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吾等世代深受皇恩,此战就是吾等报效天子之时!” “此一战,必然扫庭犁穴,以鲜血铸就吾等不朽之功业!” 说完,戚继光就抽出自己的佩刀,刀锋南指高呼道:“天子万岁!皇明万胜!” 数万步卒军士亦是心情激荡地喊道:“天子万岁!皇明万胜!” 另一边,辽东城城主府内,李成梁一向肃杀的国字脸上难得有了笑意。 就这一盏茶之前,李成梁送走了八百里加急传旨的锦衣卫千户。 此时的李成梁正端坐在首座,捧着圣旨细细端详。 下首的将领们都是激动无比。 副将李宁按捺不住心中的快意,高声说道:“当今皇上雄韬伟略,英明神武!我早就看那倭寇蛮夷不爽了,正好发兵杀个痛快!这也正是我等建功立业,列土封侯的大好机会!” 堂中将领皆是哈哈大笑。 但李平胡皱着眉头,起身道:“家主,皇上为何如此偏心?” “以您的战功卓著,应该由您来做征倭平乱军大将军才是!” “他戚继光何德何能位于您之上!” 一听这话,众将领也都开始愤愤不平起来,一时间大堂上吵闹无比。 李成梁压了压手,堂中瞬间安静下来。 见此,李成梁沉声说道:“承蒙天子信任,本将得以为征倭平乱军副将军。” “戚继光大将军在东南辗转十余年,资历甚至更甚于本将。 平心而论,本将确实是有些不服气,但是。” 听到这两个字,众将都竖起耳朵来,等着李成梁的下文。 “这征倭平乱军前锋将军,可是我儿如松!” 李成梁继续道。 “是啊,少将军是大军的前锋将军。” “一门双大将,天子优渥至此啊。” 将领们又开始议论起来。 “自上次进京面圣,天子皇恩浩荡,即加封如松以高官。 我老了,但是松儿还正年轻!” “戚继光阵法胜于我,兵法胜于我,领兵耐心胜于我。” “本将冲锋陷阵胜于他,麾下诸位胜于他,后继之人胜于他!” 李成梁环视众将着说道。 “吾百年之后,自有松儿承我辽东李家威势不衰!” “末将愿为少将军赴汤蹈火!” 众将领纷纷站起身来,齐齐下拜。 “父亲,孩儿回来了!” 一道声音打破了大堂短暂的宁静。 “少将军回来了。” “是少将军。” 两日前,李如松带着麾下三百骑,追杀百里,击溃了犯边的小部落,此时才刚刚回来。 看着风尘仆仆的李如松,李成梁的嘴角隐隐有着笑意。 “启禀父帅,来犯之敌已被尽数歼灭!” 李如松快步入堂,一边行礼,一边把右手拎着的头颅举了起来。 “这是贼酋之首级!” 众将不住的惊叹:“少将军勇猛无双!” “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李成梁嘴角笑意更甚,但随即又一正。 “李如松!” “末将在!” 李成梁高喝道:“皇上旨意,敕封你为征倭平乱军前锋将军。” 李如松的双目骤然间迸发出一抹精光,“臣李如松接旨!” 杀胡人已经让李如松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而今能够南下会会这以残暴出名的倭寇,李如松反而是燃起了熊熊战火。 “传本将军令,全军备战!待征倭平乱军大将军戚继光率军一到,即发兵南下!” “诺!” …… 大阪城,得到了父亲自焚消息而伤心欲绝的织田信孝已经是六神无主了。 “敌人在京都猖狂,身为人子却无法为您报仇。” 织田信孝的双目已然赤红。 “我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这时,门被推开,一个家臣跪地禀报道:“殿下,羽柴秀吉派遣使者来了。” “猴子……”织田信孝喃喃道,“他的使者说什么?” “他说羽柴秀吉的大军即将赶到大阪城,希望能与殿下的军队合兵一处前往京都,共同剿灭叛贼明智光秀!” “好!好!好!” 织田信孝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回复使者,我会亲自迎接羽柴秀吉!” 织田信孝早早的换上了铠甲,在大阪等待着羽柴秀吉。 身穿红色甲的羽柴秀吉缓缓踏入了大阪的城主府,身后跟着一众亲信。 织田信孝一看到羽柴秀吉的到来,便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羽柴秀吉见过殿下!” 见此,织田信孝急忙前来迎接,一把握住羽柴秀吉的手:“我等将军已经很久了!明智光秀背叛了父亲,实在是该死。 我部有兵马一万,交予将军指挥。 京都一战,能否取胜就全靠您了!” 羽柴秀吉也是紧紧握住织田信孝的手,点点头说道:“请殿下放心,羽柴秀吉此次前去,必然会把叛贼剿灭,以明智光秀的首级来祭奠织田信长大人!” 羽柴秀吉的言语引起了众织田部武官的一致认同,甚至是有武官提议,要准备庆祝大军凯旋归来的欢迎仪式了和织田信长的祭奠仪式了。 羽柴秀吉没有多耽误时间,“殿下,臣这就前往京都,剿灭叛贼!” 羽柴秀吉如愿以偿的率领着自己与织田信孝的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京都赶去。 此时,倭国的大部分大名都不知道威震倭国的织田信长已经死去。 羽柴秀吉知道,如果与明智光秀的决战成功,这会将自己声望和实力都提高到一个顶峰。 织田信长未竟的事业,可能会由自己来完成。 第155章 倭国内讧,又死不少 只是一日,探查的斥候便策马回报:“启禀大帅,戚继光大将军的兵马离辽东城还有百余里。” “还有百余里? 行军速度怎么会如此之快?” 李成梁喃喃自语道。 随即,李成梁高声喊道:“来人!” 大堂外值守的家丁快步走入,单膝跪地道:“小的参见家主。” “起来吧。” “传本将加急军令,辽东铁骑速速回师!” 但家丁却是一脸为难:“回禀家主,您麾下的一部骑兵已经深入东北探查敌情了。” “即使是现在召回,恐怕也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李成梁的家丁,不仅仅是看家护院的,更是能随着李成梁一起上战场杀敌的。 李成梁闻言,眉头一皱,“最快需要多久?” “回禀家主,大概需要两天。” 家丁为难道。 李成梁站起身来,不停地在大堂中踱步,“两天,两天……” “两天太久了,国运之战,虽然必胜,但先掌军机才能出奇制胜。” “现在辽东城还有多少守军?” “还有两万有余。” 家丁抱拳答道。 “两万多的辽东铁骑,对付区区倭寇已经是杀鸡用牛刀了。” “再传本将军令,辽东城所有军队集结,未返回的辽东铁骑担负守城任务。” “本将和戚继光将军一离开,恐怕会有乱臣贼子和蛮夷跳出来。” 李成梁冷笑道。 家丁有些迟疑,“那我们是否分批南下?” “大军南下,东北与西北的胡人应该无法知晓,若是知晓了就证明大明有人与蛮夷暗通款曲。” “本将就不相信天子没有准备什么后手。” …… 明智光秀并不知道危险已经悄然降临。 而得到羽柴秀吉领兵直指京都的消息之时,明智光秀已经站在了昔日织田信长的大本营——安土城中了。 得了消息的明智光秀慌忙下令班师。 若是失去了京都,就失去了控制天皇以及王公贵族的机会。 天王山。 这是羽柴秀吉选择的决战之地。 值守的武士急匆匆地走进大帐,单膝跪地道:“启禀主公,明智光秀已经率部杀过来了。” 羽柴秀吉听后,脸上没有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明智光秀,你终于来了。” “今日这一战,我已经期待了很久了。” 说完,羽柴秀吉就站起身来,“随本将军去将明智光秀这些叛军全部斩杀!” “明智光秀光是攻打安土城恐怕也是损失惨重了。 明智光秀选择主动进攻,也只是虚张声势,想要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我们的大军有着兵力优势,拿下他们,易如反掌。” 羽柴秀吉抽出佩刀,快步走出了大帐。 “乱臣贼子明智光秀就在这里,杀!为织田信长大人报仇!” 说完,便带领联军的一众武士朝着明智光秀的兵马冲了过去。 两军很快便短兵相接,明智光秀身着银铠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羽柴秀吉,冷冷道:“羽柴秀吉你何故与我为敌?” 羽柴秀吉冷冷的盯着明智光秀,缓缓说道:“贼子竟敢下克上!织田信长大人对你明智光秀恩重如山,想不到竟然遭到了你的背叛!” 明智光秀左手的马鞭遥指西方,“他织田信长侮辱足利义昭大将军,致使放逐无定所,此为罪一。” “织田信长向来对天皇陛下不敬重,对其颐指气使,此为罪二。” “织田信长屡次开战端,造成我倭国动荡不宁,生灵涂炭,此为罪三。” “织田信长使我母亲入险境,使她仙逝,杀母之仇,此为罪四。” “织田信长再三侮辱于我,此为罪五。” “如此五罪,他织田信长已然是倭国之祸乱,吾乃是平定战乱,何错之有?” 听了这话,羽柴秀吉冷笑一声:“找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你明智光秀可是有尖牙利齿啊。” “我行军路上听闻,你已经成为了天皇陛下敕封的大将军。” “到头来还不是为了自己?” 明智光秀长叹一声,“秀吉,织田信长是个不择手段的枭雄,你为何执意维护他?” 羽柴秀吉不为所动,“成王败寇,你若是现在投降,我能看在多年共事的面上给你一个体面。 若是你冥顽不灵,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明智光秀的大军应该只剩下这些人了吧。” “就凭借着你这区区万余人,怎么织田大人麾下的联军数万抗衡?” 明智光秀听得怒极而笑,“我就不信你羽柴秀吉没有半点私心。” “我明智光秀可以保证,迎回征夷大将军主持大局,我可以退居幕后。” 但羽柴秀吉却是毫不在意的说道:“好了,不必多说了,刀枪底下见真章!” 话音刚落,羽柴秀吉就直接拿起了手中的长刀冲了上去。 明智光秀见此,同样是不甘示弱,举刀迎敌。 锵!双刀碰撞在一起,竟然迸射出了点点火星。 两人激战数个回合,明智光秀竟然隐隐压制住了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神情讶异不已,说道:“你明智光秀竟然还有这等武力,我还以为你这些年真的是疏于武斗了。” “八年以前,斩你如屠鸡宰狗!” 明智光秀没有给羽柴秀吉反应的机会,再一次杀了上去。 羽柴秀吉咬了咬牙,大军在后厮杀,他不能退缩也只能无奈的冲了上去。 见明智光秀与羽柴秀吉之间打的十分激烈,游离在战场之外的织田信孝终于策马而来。 二人激战正酣,怎么能留意到四周? 织田信孝就抓住了这个机会,双手举起武士刀就直接朝着明智光秀劈去。 感觉到杀意凛然的明智光秀猛然一个侧身,刀锋顺着左臂而去,铠甲已经被劈开,左臂上流出了汩汩鲜血。 “奸贼!无耻小人!还我父亲的命来!” 见自己的偷袭没有成功,织田信孝愤怒无比的说道。 明智光秀冷冷地看着羽柴秀吉和织田信孝二人,没有多言就将铠甲脱下,直接拿起长刀朝着两人杀去。 虽然鲜血直流,但就算是这样,明智光秀面对两人的进攻,丝毫没有落入下风,一时间打的难舍难分。 又是几十个回合过去,明智光秀抓住一个机会,一刀直接砍向了织田信孝。 织田信孝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刀,直接纵马避开。 明智光秀抓住了这个机会,趁机冲出了包围圈。 他虽然足够勇猛,能够以一敌二,但是他的部下显然做不到。 明智光秀自知不能以寡敌众,就高声命令道:“撤退!撤退!” 传令兵匆匆而去,所剩不足一半的明智光秀麾下大军朝着后面撤退起来。 前锋冲杀的家臣纵马来到羽柴秀吉的面前,高声道:“启禀将军,明智光秀已经率部撤退了,我们是否继续追击。” 织田信长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无需继续追击了。 “ “汉人有句老话,叫穷寇莫追。” “我们现在是有着优势兵力,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盟友将越来越多,时间越往后拖,对明智光秀就越不利。” “好了,先在此驻扎吧,务必要拦截住明智光秀,不能让他再度进入京都!等我们的援军一到,必将贼子们一举拿下。” 羽柴秀吉道。 “是,将军。” …… 大明。 紫禁城。 御花园之中,朱翊镠捧着一卷史书,端坐于凉亭之上。 良久,朱翊镠开口问道:“高兴安,张先生现在在江南做些什么?” 一旁伺候的高兴安不敢怠慢,“启禀万岁爷,张老先生一到南京就将其官场肃清了一遍,上下官员再不敢行贪腐之事,南京守备等勋贵和内臣都不再嚣张跋扈。” “而一条鞭法已经开始实施,预计下个月就能将税银押送进京。” 做东厂提督的这些日子,让高兴安沉迷在权力中,又困扰在疲惫中。 朱翊镠曾经十分明确的表示,东厂今后主为情报搜集机构,职能不可与锦衣卫交叉。 所以东厂性质一变更,高兴安每日埋头查看四方情报的时间大大增加,原本只是微白的双鬓已经完全花白了,可见其工作量。 朱翊镠点了点头,又开始翻起了史书。 “万岁爷,这京师辽东蓟镇的兵力都抽调出去了,若是此时异族南下,大明恐怕是难以抵挡啊。” 高兴安有些忍不住,说出了当时李成梁家丁的疑问。 高兴安并非蠢人,而且经历了嘉靖朝的庚戌之变,他生怕当年异族大军兵临北京城的一幕再次上演。 “跳梁小丑罢了。” “朕不怕他们来,朕就怕他们不敢来!” 朱翊镠合上书,眼眸中尽是凌厉。 “朕已经把诱饵放出来了,就等着鱼儿咬钩了。 他们若是此时敢犯边,就是他们自寻死路!” 听到天子之言,高兴安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万岁圣明,万岁圣明!” “罢了罢了,打搅了朕看书的兴致。” “朕这两日不见皇后,想得很,去给朕安排龙辇吧。” 朱翊镠摆了摆手。 高兴安躬身道:“是,万岁爷。” 第156章 朕得补补身子了 天刚刚拂晓,朱翊镠就从王雨落的寝宫出来了。 一夜的荒唐,让朱翊镠回味不已。 王雨落是个斯斯文文的官宦家的小姐,不仅懂琴棋书画,还懂得吟诗作赋。 但是在后世经历了知识爆炸的朱翊镠,就开始传授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私人知识。 王雨落虽然在大婚之前被翠玉以及自己的母亲教导过相应的知识,甚至是看了一些插画。 但是与朱翊镠知道的比起来,还只是凤毛麟角罢了。 想不到冰雪聪明的王雨落,在这方面也是极其有天赋。 虽然是羞红了脸,但是还都是依照朱翊镠的想法来不断尝试,不断探索。 最终导致朱翊镠虽然神清气爽,但是还是感觉双腿发酸。 “温柔乡英雄冢啊。” 朱翊镠尽情的呼吸着紫禁城清新的空气,而一旁的陈矩也是亦步亦趋的跟着。 “万岁爷,您这是要摆驾去哪里?” 陈矩开口问道。 此时的陈矩也扮演着一个朱翊镠机要秘书和生活秘书的角色,凡是朱翊镠的起居、活动都是他陈矩来安排。 朱翊镠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朕先回清清宫去用个早膳。” “让尚膳监的人准备点补品,朕得找补补。” 陈矩自然是全都照办。 但同时也有些无语,万岁爷明明才十几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这个时候怎么还需要补呢? 再者说了,别的帝王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而自己家的主子就这么一个皇后,另外九个妃子还没有临幸过。 就这样还需要补身子? 回到乾清宫,胡吃海喝了一番的朱翊镠只觉得自己还能大战三百回合。 “陈矩,去把朕的铠甲拿来。” 陈矩会意,一路小跑的去取了铠甲。 现在的新宇军就是朱翊镠的心尖子。 朱翊镠每天都会在早膳之后去御马监,穿上铠甲操练一个时辰。 起初,新宇军的军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堂堂天潢贵胄竟然也行刀兵之事? 堂堂九五至尊居然也曾与他们同吃同睡? 但朱翊镠告诉他们,军人的地位有高有低。 唐末五代十国的时候,军人凭借自己的武力犯上作乱,搞民不聊生。 那时候,军人的地位是低下的。 “但是,你们现在是大明的军队,是正义的王师。” “是保境安民、讨伐不臣、维护秩序的伟大英雄!” 出身贫寒的新宇军军士们哪曾听说过这些话? 他们一贯都是低三下四的穷困百姓,就算是来参了军吃了皇粮,左邻右舍也都不正眼看自己。 英雄? 我们也能成为英雄? 现在,大明的皇帝站在他们面前,真真切切的告诉他们,你们就是英雄。 这让人如何不激动? 如何不让军士们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 穿着一身黄金锁子甲的朱翊镠再度来到了御马监的校场,数万的军士整整齐齐分列在旁,静静的听着天子的训示。 “有的人活着,但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有的人,骑在百姓头上:“呵,我多伟大!” 有的人俯下身子给百姓当牛马。 有的人把名字刻入石头,想不朽;有的人情愿作野草,等着地下的火烧。 有的人,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有的人,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 “骑在百姓头上的,百姓把他摔垮;给百姓作牛马的,百姓永远记住他!把名字刻入石头的,名字比尸首烂得更早;只要春风吹到的地方,到处是青青的野草。 他活着别人就不能活的人,他的下场可以看到;他活着为了多数人更好地活着的人!” 朱翊镠背出了前世那首振奋人心的诗。 有的军士听懂了,但有的军士还没有听懂。 “朕既然承续天命,就必然要使我大明迈汉唐之盛!让家家户户都吃得饱穿得暖!让每一个孩子能识字会读书。” 朱翊镠用力的挥舞着右臂。 就连没有子嗣的冯保和陈矩都听得入迷了。 “俺的亲娘嘞,这莫不是到了仙境……”一个军士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其他军士听了都大笑起来,但是眼底都是亮晶晶的希望与憧憬。 听到这话,朱翊镠都忍俊不禁。 那个军士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皇上,您说的可是真的吗?” 新宇军的主将吴惟忠连忙呵斥道:“” “自然,君无戏言。” 朱翊镠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朕就是要追求伟人之路,打造一个幼有所养,老有所依,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同国家!” …… 李朝,南方。 倭寇的屠杀还在继续,但是已经不像之前一般屠城了。 活下来的李朝百姓没有获得自由,而是都被征发来筑城。 这是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在临行之前,织田信长的嘱咐。 “要将朝鲜,变成我们倭国的朝鲜!” “所攻下的重要城池,务必要高筑城墙。 从李朝手里攻下城池不算什么,只有守住城池才能是我们倭国的领土。” “我们最为强大的敌人,是大明。” 倭寇觉得留百姓一命就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更别说给李朝的百姓发放工钱过日子了。 原以为李朝官吏已经是不当人的进行剥削了,但没有想到,这次来了真的畜生。 一时间百姓苦不堪言,却又无可奈何。 逃亡被抓捕回来的一个汉子就是崔田亮。 被倭寇皮鞭抽的皮开肉绽的崔田亮没有休养的时间,就又被赶到了工地上搬运巨石。 感受到伤口撕裂疼痛的崔田亮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吾王的军队何时能收复失地?” 监工的倭寇自然是听不懂他的喃喃自语,但是此时说的肯定没有什么好话,于是就恶狠狠的骂了一声:“八嘎呀路!” 然后又是一鞭子抽下去。 崔田亮只能咬着牙,默默承受。 日上三竿,被征发修筑城墙的李朝百姓的也没有地方躲避烈日的暴晒,而中午的饭菜只有一个硬邦邦的窝头和没有几粒米的米汤。 在倭寇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崔田亮看到了监工们远离了他们,于是就环视一旁也在做苦工的百姓们,声音低沉道:“诸位乡亲们,被奴役的感觉,实在是太过于痛苦了。” “我们本来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是自由的百姓,我们本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们本可以与自己的妻儿老小一家团聚。” “可是如今倭寇入侵了我们的家园,掠夺了我们的土地,奴役着我们,肆意屠戮着我们……” “南方的几座城,被倭寇杀得一个人都不剩,那几十万的父老乡亲都惨死在了倭寇的屠刀之下!” “我们的君王被倭寇一路追逐,惶惶不可终日,轮到我们真的要做亡国之奴吗?” 崔田亮说着,已经潸然泪下,“诸位父老乡亲们,倭寇对待我们还不如禽兽,我们都不进行反抗了,那死去的百姓怎么办? 谁来为他们报仇?” “如今这般羞辱我们,为什么我们就要面对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我们尚且还能忍受,那我们的儿子孙子怎么办? 他们难道要世世代代成为别人的奴隶吗?” 围在一起的百姓们听后,脸上都露出了极端愤怒的神情。 另一个中年汉子道:“没想到这其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真是混账!那死去的几十万百姓,谁能为他们报仇?” 崔田亮猛然站起来说道:“我们为何不反抗? 现在看守我们的倭寇也只有几百人。 为什么不还我们朝鲜一个光明的未来一个朗朗乾坤? 我们要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一个自由的国度,而不是现在这样,我们始终处在一个黑暗动乱的时代!” 李朝的百姓们闻言都是热血沸腾,连连附和。 “与其被他们侮辱而死,倒不如干一票。” “你说的对啊,我们的后世子孙应该怎么过日子。” “我们若是不反抗,那么就一辈子都被别人踩在脚下。” 正在他们义愤填膺的时候,这时候几个倭寇从树荫下走了过来,凶神恶煞地说道:“八嘎呀路!到了干活的时间,你们不干活,在这儿干什么? 难道想偷懒?” 崔田亮垂下头不言语,却给附近的人打了个手势。 旁边的几个人会意,偷偷的从身后拿起榔头。 “狗东西,老子敲死你!” 一声大喝,几个数斤重的榔头就狠狠的击打在倭寇们的身上。 “你们,你们……”一个倭寇已经是七窍流血,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 一看这几个倭寇被打死了,崔田亮等人振奋不已。 而不远处的李朝百姓们见此都吃惊不已。 “父老乡亲们,倭寇也是人,也会死!我们不反抗,就会被奴役被屠杀!” “杀了这些倭寇!” 一听崔田亮的话语,不远处还在做工的李朝百姓们都是热血上涌,数日被欺凌的怨气似乎都要发泄出来。 远处的倭寇们觉得有些不妙,想要逃跑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一群愤怒的李朝百姓给包围住了。 “拿起你们的武器,敲烂他们的脑壳!” 第157章 明智光秀与羽柴秀吉再战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李氏朝鲜的百姓奋起反抗的时候,远在倭国天王山的两支军队却到了该要决战的时刻了。 羽柴秀吉的联军声势越来越浩大,越来越多的军队、武士不断投奔过来。 反观明智光秀一方,在这个大战停息的间隙里,不少人反而临阵倒戈。 “织田信长还在的时候,你们是那样的怨恨他的威势与霸道。 但没想到他一死去就有这么多的人反而来帮助他,这难道不是一个巨大的笑话吗?” 明智光秀依旧穿着他那身铠甲骑在战马上,屹立在阵前。 他眼中的光芒又熄灭了。 “我背负这个弑主的骂名,没想到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是没有等来迎回足利义昭大将军的那一天。” 相比于上次交战的狼狈,这一次的羽柴秀吉却是威风凛凛的出来。 他的身后有着七八员大将跟随着,看向明智光秀都是一脸的挑衅。 一旁的亲信驾马来到了明智光秀的面前,“启禀将军,自东方羽柴秀吉的援军距离我们已不足十里。” 明智光秀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狠色,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时刻了,如果再等下去,胜利的天平会彻底倾斜。 看向后面骚乱的大军,明智光秀冷声道:“杀!” “嗨!” 一旁的亲信回应道。 说罢,明智光秀便带着一众大军继续朝着前方厮杀。 战马嘶鸣,几个呼吸之间两军短兵相接。 羽柴秀吉看着对面明智光秀,冷笑着说道:“阁下真是冥顽不灵,那就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 “我会拿你的头颅来祭奠织田信长大人的在天之灵!” 说着,羽柴秀吉的脸上狠色已经抑制不住了。 “你们可真是之前形成最忠诚的狗啊,敌人明明在本能寺你们如今却是这样。” “你羽柴秀吉真是好大的口气,多说无益,看我如何拿你的项上人头。” 明智光秀脸上带着怒意的说道。 “还真是有勇气,倭国的武士们,现在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随杀了明智光秀这个叛徒。” “杀啊!” 羽柴秀吉高声喊道。 身后的武士们闻言虎躯一震,随即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高呼道:“杀啊!” “杀啊!” “杀啊!” 声音震天,整片战场之上充斥着肃杀之气。 明智光秀自然不甘示弱,随即高呼道:“杀啊!为了我们武士的荣耀,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诛杀织田信长的余孽,还倭国的朗朗乾坤!” 明智光秀身后的武士也是高举着手中的武器,朝着羽柴秀吉的大军杀去。 两军交战在一起更加激烈,而羽柴秀吉则是带着一小队武士直奔着明智光秀杀去。 明智光秀自然无惧之,直接拿着大刀,面露狠色的冲杀了上去。 下一刻,“锵!” 两人的大刀碰撞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而明智光秀的身后又突然出现了两个武将袭击而来。 明智光秀顿觉不妙,急忙闪躲。 渐渐的明智光秀的脸上布满了惊讶,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没想到你这么不讲武德。” “你该退出倭国的舞台了,就让我来终结你吧。” 羽柴秀吉眼中透着狠色说道。 下一刻,羽柴秀吉手中的长刀发力,明智光秀连忙退后一段距离。 羽柴秀吉脸上带着狠色,“死!” 随即拿着长刀继续冲杀了上去。 明智光秀无可奈何,只能继续与之一战。 一段时间过后,由于长途跋涉,明智光秀额头上露出了斗大的汗珠。 这时,几个亲信前来助阵,面对体力不支的明智光秀,他们一脸着急的说到:“将军,不好了,他们的军队比我们要多不少,我们的武士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马上就要溃败了,让我们掩护你,你快逃走吧,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明智光秀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武士,心里不禁感到十分心痛,这些可都是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勇士。 然最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好,撤吧。” 对面的羽柴秀吉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冷声道:“现在想撤,未免有点晚了吧。” 随即,拿着大刀继续冲了上去。 明智光秀一旁的亲信见状急忙迎了上去,回头不忘对明智光秀喊道:“将军,快走!” 明智光秀眼中透着挣扎,然还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而刚刚冲出去的亲信未能撑过一个回合,便倒在了羽柴秀吉的刀下。 信浓郡。 演武台上站着一个黑瘦的汉子,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站在他对立面的四个人将他的四个方向都封死了。 但是他的神情丝毫没有波动,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地面。 “猖狂!” “不自量力!” 对面的四个人见他如此的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就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发动了凌冽的攻势。 但汉子没有后退一步,就在几人冲过来的时候,那汉子短袖一扬,数十的飞镖骤然间飞了出去,将这几人的膝盖都予以了重击,几人由于吃痛都跪在了地上。 显然,那个黑瘦汉子留了手,并没有要取他们性命的意图。 黑瘦汉子找准了破绽之后,又像猛虎下山一般,给予这四人以重创。 仅仅是几个回合过去,此人虽然势单力薄,可还是占据了上风。 佐治新介指着上面那个比武的黑瘦汉子,低声说道:“家主大人,您看到了吗? 这就是我向您引荐的人。” 泷川一益见演武台上的汉子,微微颔首,“不错,他的忍术和暗器不错,可堪大任!” “就是他了。” 泷川一益是倭国安土桃山时代的战国大名、关东管领。 织田信长麾下最得力武将之一,与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明智光秀并称“织田四天王”。 泷川一益擅长铁炮战术,足智多谋,信长称为“进退泷川”。 在近江国甲贺忍者世家出生,是泷城城主泷川一胜儿子,也是最早出仕信长的家臣之一,信长对一益的信任并不因近江出身而逊色于尾张出身的谱代重臣。 永禄4年,清洲同盟时,奉命与家康老臣石川数正和谈。 在织田军团征讨伊势北畠、近江浅井、越前朝仓、石山本愿寺和甲斐武田等大战中都有显著表现。 因功被信长任命为关东管领,加封上野国及信浓和伊势数郡,总石高超过八十万石,俨然是织田政权在关东地区的总代表。 这时台上的黑瘦汉子已经将四人彻底击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但自始至终,那个黑瘦汉子都没有任何的神情变化。 这时,他来到了泷川一益的面前,单膝跪地道:“大人!” 泷川一益看着眼前的黑瘦汉子,淡淡的说道:“你的武艺我已经看到了,随着我走一趟吧。” “是,大人。” 黑瘦汉子没有多问,就跟在泷川一益走了。 进了泷川一益的府邸,泷川一益屏退了下人,整个房间里就剩下了两人。 “你叫什么?” “小人名叫新马汰阁。” “为什么来?” “我的小儿子病重了,需要银子买药治病。” 泷川一益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严肃的神情,沉声说道:“你的武艺和暗器我也都知道了。 所以我现在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这个任务十分危险。” “但是你应该也知道,要是你能够做成,我非但出银子治好你的小儿子,更会保你一家人下半辈子无忧无虑,你可愿意?” 新马汰阁没有思考多久便抬起头,眼神中带着决绝与释然,“小的愿意听从大人差遣,只要大人能治好我小儿子的病,小的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泷川一益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很好,我就喜欢和你这种聪明人说话。” “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让你刺杀明智光秀!” 说着,泷川一益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了愤恨。 “明智光秀这个叛徒,他必须要死!” 黑瘦汉子没有半点讶异,直接跪在地上,“谨遵大人的命令,大人要我何时出发?” 泷川一益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哦? 让你刺杀一个大将军,你难道不害怕吗?” “我的命已经是您的了。 您想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况且您之前已经说过了,做这个事情会十分危险。” 泷川一益听后不禁抚掌大笑大笑道:“好!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这次你就放心去吧,如果完成了任务,我定有重赏!那你现在就动身去吧。” “现在明智光秀与羽柴秀吉在京都附近的天王山大战,以我的估计,明智光秀不得人心必败无疑。” “所以你去大阪的路上伏击明智光秀,去刺杀他。 如果你被俘虏了,不要说是我指使的。” “小的一定完成任务,还请大人放心。” “小人若是任务失败,只会有玉碎这一条路。” 哗啦一声,门被推开,新马汰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房中,就像是从没有来过一般。 第158章 孝顺的天子 随着京师三大团的出征,整个京师都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但朱翊镠还是气定神闲的在乾清宫后面,看着前几天搭的棚子,心里在估算着时间。 “陈矩,去看看前几日晾晒的东西,若是已经发干发硬了便拿出来。” 朱翊镠吩咐道。 陈矩不敢怠慢,挽起袖子就走进了棚子。 一开门,一股熟悉的热浪袭来,陈矩身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棚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灼热。 四周悬挂的昆布都薄了不少,显然里面的水分已经蒸发了许多。 陈矩伸手碰了碰,表面都已经发硬了,而且一碰就差点碎裂。 陈矩不敢怠慢,就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个悬挂着的昆布取了下来。 朱翊镠在棚子外面左等右等都不见陈矩出来,心道陈矩是不是中暑了。 就在朱翊镠准备进去看看什么情况的时候,门被咯吱一声推开了。 陈矩像是被水里捞出来一样,外襟全都湿透了。 “万岁爷,按照您的吩咐,都已经拿下来了。” 朱翊镠拍了拍陈矩的肩膀,“辛苦你了。” 陈矩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朱翊镠拿起来一片昆布,微微用力的将其捏碎,又放在鼻子旁闻了闻。 有股鲜香的味道,但是不够浓郁,与后世的味精是差远了。 但朱翊镠也预料到了这种结果,“陈矩,你再去找几个石杵来,将这些昆布和虾皮全都碾碎成粉末。” “宫里别的人朕都不能信任,能信任的,就只有你陈矩了。” 听到朱翊镠这么说,陈矩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奴才一定为万岁爷赴汤蹈火……” 朱翊镠打断道:“朕就是让你磨个东西,倒也不必拼命。 碾成粉末之后将两者混合,装满一个小瓶你就送来给朕瞧瞧。” 看着浑身湿透的陈矩,朱翊镠又道:“你去内宫监,去领两块冰放到你住处好好降降温。” 陈矩连连摆手,“奴才谢过万岁爷体恤。 但这冰块都是给宫里的贵人们用的……” “你陈矩素来勤俭,朕也是知道的。 但你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实为内官之首怎么还算不上贵人?” 朱翊镠笑道,“几块冰朕还是舍得的。” 突然间,朱翊镠脑子里灵光一闪:冰! 夏天的冰可是比油还要金贵! 在千年前古人已经在用冰鉴降暑了。 所谓冰鉴,其实就相当于现代的冰箱,是人们在夏天对食物降温的容器。 最早制作的冰鉴是青铜制作成的。 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明朝时期已经出现了用木头制作的冰鉴。 冰鉴中的冰是在冬天时储存的。 大部分是在结冰的河流中开凿出来的冰块,然后将冰块切成四四方方的长方体,一块一块堆叠着送进冰窖中储藏起来,一直放到夏天。 直到夏天有需要了才会打开冰窖,取出冬天时就存放好的冰块来使用。 但古代在夏天还能制造冰块,这就是夏造冰。 但在没有冰箱这些设备的古代,人们也有了制作冰块的方法,甚至用的还是热水。 最早是在《庄子》中有记载:“夏造冰”,而在西汉的《淮南子》中关于如何去制作“夏造冰”就已经有了较为详细的记载了。 《淮南子》中记载的制造办法非常简易。 只需要准备一个体积巨大的坛子,将烧得沸腾的开水倒进这个坛子里,紧紧的密封。 再用密封性好的棉布条将这个坛子层层的密封起来,最后放入水井中,只需要三天就可以制造出冰块。 《淮南子》记载的制造办法看似记述得很完整,其中的过程都描述出来了,但关于“夏造冰”的各种环境条件都没有详细列举。 高中的物理老师曾经讲过这个事例。 为了揭秘“夏造冰”的制造过程,探寻古人的聪明才智,尽管在实验的过程中屡次失败,但是科学家们还是没有放弃。 在之后的实验中,从坛子的内部条件作为切入点,再次推演制作的过程。 当坛子中装满了水,放置在火上开始加热之后,随着坛内气温的不断升高,大量的水变成为了水蒸气。 停止加热后,坛子的内部环境是由水和水蒸气两部分共同组成的。 这时,再使用层层的布条将坛子密封起来,坛子内部就会与外界的气压隔绝开来。 这时,将这个坛子放进深井里降温,外部环境的低温与坛子内部还没有完全消散的高温产生极强烈的反差,导致坛子内部的水蒸气会快速降温,从而导致水蒸气凝结,而这个过程消耗了坛子内部环境的热量,使大量的热量散失。 当水蒸气完全变成水时,坛子内部是一个无限接近于真空的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坛子内外部的气压会出现气压差。 取出坛子时,气压会发生骤减,坛子内的水就会产生温度下降的现象。 在本身就接近零度的气温条件下,温度再度下降,坛子内就会有一部分水就凝结成冰。 这也就是“夏造冰”背后的真实原因。 想到这里朱翊镠狂喜,这个方法可是穿越者发家致富必备的啊。 技术的难度就在于隔绝空气制造气压差,仅此而已。 看着愣在原地的天子,陈矩也不敢打扰,抱着昆布和虾皮就离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朕爱化学!” 朱翊镠仰天长笑,只觉得一堆堆金银向自己奔涌而来。 “有了银子,朕就能可劲儿的造船,造枪,造炮,修路,建学堂,搞基建!” “后世的历史教科书必然会如此记载:工业革命最早开始于明帝国天启年间。” 还好四周的内侍宫女都被朱翊镠赶走了,要是被别人看到当今天子这般姿态,定然是眼珠子都会蹦出来。 这两个赚钱的法子让朱翊镠亢奋不已,回到乾清宫朱翊镠也批不进去奏折,只是想着陈矩的低配版味精粉什么时候能好。 “万岁爷,奴才来复命了。” 这句话,让朱翊镠仿佛听到了仙音。 如听仙乐耳暂明! “好,好,好!” 接过瓷瓶打开后的朱翊镠看着细腻的粉末就连声叫好。 大明以孝治天下,既然有这个好东西,怎么也得给母后尝尝! “给朕去准备龙辇,朕要去尚膳监。” 朱翊镠拿着瓷瓶,当即起身。 就这样,孝顺的朱翊镠很快就坐上了龙辇来到了尚膳监。 …… 是夜。 几骑趁着夜色朝着大阪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明智光秀眼中闪烁着不甘,不甘心就此落幕,任由织田信长这个叛徒在倭国为非作歹。 然并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组织他。 就在明智光秀出神的一瞬间,一黑影从树林之中穿出,直接坐在了明智光秀的后面。 感受着脖子上锐利的武器,明智光秀急忙开口道:“你是何人? 为何在此劫杀?” 新马汰阁眼中闪烁着一丝狠色,“受人之命,只能如此。” “且尔为我倭国之叛徒,我倭国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会变得像现在一样,战乱不断,民不聊生。” 明智光秀眼中带着一丝疑惑,随即开口道:“你可知道这其中的真实情况?” “织田信长挟持幕府大将军足利义昭,以他的命令号令倭国大名,导致倭国战乱不断。” “我堂堂倭国幕府大将军竟要受如此屈辱,难道我们这些身为臣子的人不应该感到深恶痛绝吗?” “谁才是真正的叛徒,你还不明白吗?” “且织田信长害死了我的妻子,难道我就不能为了我的妻子而战吗?” “这才是事实,还请阁下不要自误,我此举不单单是为了我的妻子报仇,更是为了铲除我倭国的叛徒,然结果你也已经看到了,兵败如山倒,阁下真的想赶尽杀绝吗?” 新马汰阁闻言脸上露出了一丝挣扎的神色,然想起了自己重病在家的孩子还无财物抓药,手中的刀刚想划去,然还是停在了明智光秀的颈前。 “你走吧。” 新马汰阁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 “阁下应该也有难处吧,不妨说一说。” 明智光秀继续说道。 “我足下有一子,然患重病而无财物以药,若是你走了,能够遇到我的儿子,还请你尽力的施救。” 新马汰阁有些无奈的说道。 “阁下放走了我,估计也活不成了吧。” 明智光秀眼中也是闪烁着为难之色。 “无妨,你才是我倭国真正的勇士,勇士不应该就此落幕,你的命比我的命重要,你还是走吧,记得尽力施救我的儿子便好,这也是我唯一的要求了。” 新马汰阁继续说道。 明智光秀沉吟片刻,一下子好像没有了气力,随即开口道:“你走吧,就说已经完成了任务,这样你的儿子的性命也可以保全。” 新马汰阁脸上带着一丝惊讶,随即开口道:“这是何意? 难道真让我杀了你不成? 我不能如此。” “你回去复命便是,从此刻起,我便隐居山野,世上将再去明智光秀,唯南光坊天海。” 明智光秀眼中闪烁着无奈说道。 “这……”新马汰阁欲言又止的说道。 第159章 万岁,那可是您的亲生母亲啊 明智光秀拍了拍新马汰阁的肩膀,继续说道:“好了,你回去吧。” 新马汰阁点了点头。 遂明智光秀带着一众人消失在了月色之中。 新马汰阁看着明智光秀离去的背影,暗暗叹道:“明智光秀真乃是义士啊。” 随即便转身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 尚膳监忙忙碌碌,在准备着晚膳。 肥头大耳的尚膳监管事叉着腰指挥着一个个小太监准备食材。 “你们几个小东西可别毛手毛脚的,这些食材可是金贵的很呢。” 尚膳监管事太监一边训斥着,一边来回走动着。 尚膳监虽然不是什么实权衙门,但是里面的采购油水可已经是吃的盆满钵满了。 几个小太监也不敢反驳只是唯唯诺诺的应着声。 “皇上驾到!” 一声通禀,让尚膳监的太监们都手忙脚乱起来。 “奴才叩见万岁!” 朱翊镠走进尚膳监,一众太监们齐齐跪地行礼。 “都起来吧。” 朱翊镠背过手,看着今晚尚膳监做的菜。 “哪个是送到慈宁宫的晚膳?” 朱翊镠问道。 尚膳监管事太监指着旁边的那个热气腾腾的锅,连忙回答道:“回禀万岁爷,圣母娘娘那边一般都是做些斋菜。” 朱翊镠点了点头,迈步走了过去。 跟在朱翊镠身后的陈矩道:“万岁爷,这种小事交给我们这些奴才做就行了,圣人曾说过,君子远庖厨。” “不碍事的,这件事还是朕亲自来做吧。” 朱翊镠摇了摇头。 说完朱翊镠就走到锅前,从袖中取出了那个瓷瓶。 然后缓缓打开瓷瓶,小心翼翼的将粉末撒在了锅里。 只听哐当一声。 在尚膳司门外的翠玉手里的食盒掉到了地上。 “万岁爷,万岁爷您……” 翠玉脸色苍白一脸不可置信的指着还在往锅里倒着粉末的朱翊镠。 朱翊镠听到有动静,这才回过头来。 “翠玉你这是误会了。” 朱翊镠头皮发麻。 看到自己拿着瓷瓶,往自己母亲的锅里装粉末,这个行为一时间都会让人浮想联翩的。 “万岁爷,圣母娘娘可是你的亲生母亲啊,您可不能这样啊。” 翠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然后不住的磕头向朱翊镠求情。 朱翊镠赶紧过去将翠玉扶了起来。 “你这是做些什么? 朕只是为母后的饭菜里添些调味品罢了。” 朱翊镠无奈道。 但是被朱翊镠扶起来的翠玉还是一直抹着眼泪,显然她并没有相信朱翊镠的说辞。 此时的朱翊镠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不信的话你来问陈矩,他能给朕作证。 朕怎么会谋害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朕可做不出来。” 朱翊镠叹了口气。 而朱翊镠身后的陈矩也急忙解释道:“您是误会万岁爷了,万岁爷这是研制出一种新的调味品,然后出于孝心想第一时间来给太后娘娘享用,仅此而已。” 听到了旁人作证,翠玉这才信了几分。 朱翊镠从旁边抄起一双筷子,就从锅里夹起一片蔬菜放进了嘴里。 “你看,这样朕就能够自证清白了吧。” 见到天子都亲口吃了这个饭菜,翠玉才明白自己刚刚是误会天子了。 “奴婢误会万岁爷了,还请万岁惩罚奴婢。” 朱翊镠虽然有些无语,但是毕竟不能真的责怪李太后身边的女官。 “你也是一片忠心,都是为了母后。 既然都来了,那就赶紧把饭菜送到慈宁宫吧。” …… 翌日,文华殿。 “去把户部尚书张学颜给朕叫过来。” 半个时辰还不到,户部尚书张学颜就领了口谕急匆匆地赶到了紫禁城。 “臣张学颜,参见皇上。” 张学颜进殿行礼道。 朱翊镠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说道:“张爱卿来了。” “爱卿不必多礼。” 张学颜起身,“谢皇上。” 朱翊镠从御座上坐正,开口问道:“张爱卿应当知道,朕找你是所为何事。” 张学颜拱拱手,沉声说道:“臣是知道个七七八八的。” 朱翊镠点了点头,静静的看着张学颜。 张学颜继续道:“之前皇上向臣吩咐的事情,我户部已经落实了七七八八了。” “皇上天恩浩荡威震宇内,在山东经济等地区实行商税法的银两都已经尽归国库。” “此次,户部已经拨付了足够的银两和工匠,帮助工部打造铠甲与燧发枪。” “不仅仅是此次出征的大军可以配备最新的燧发枪与火药,九边重镇驻守大明官军也都会在年底前,统统换上最新的武器装备。 到时候皇上想指挥哪里的官军前去征战,就会以最强的火力将奸邪铲除!” “另外户部已经为出征的大军准备好了4个月有余的粮草。” 天子的心思说难也并不难猜出,自从当今皇上继位以来,最大的方面就是着眼于兵器军械。 可以说明眼人都看出了天子想要开疆拓土的心思。 朱翊镠赞叹的看着张学颜,“都说户部尚书张学颜是个能臣干吏,朕倒觉得爱卿倒是有惊天伟地之才。” “来人,赏户部尚书张学颜银章一枚,白银千两。” 本以为张学颜会立即领旨谢恩,但是没想到张学颜却是躬身道:“臣未建寸功,岂能无功而赏? 望皇上收回成命。” 朱翊镠饶有兴趣的问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为何张爱卿拒绝了赏赐?” “臣张学颜忝为大明户部尚书,掌管天下税收财政,为大明为皇上掌管国库。” “自从元辅革新扫除积弊,又有皇上您承续天命推行商税,我户部的国库一点点的充实了起来。 现在我户部都有了底气,各部衙门但凡有合理要求,户部都能批银子给他们去办事。” “如今能为大明的将士们做出贡献,那并不是臣的功劳,而是皇上您的天恩浩荡啊。” 朱翊镠坐在御座上,认真的听着张学颜说的这一番话。 “臣只是尽了户部尚书应尽之责罢了,关键的决策都是您做的主。 皇上对于臣的赏赐,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还望皇上恕罪。” 朱翊镠闻言,沉声道:“张爱卿说的这一番话,让朕感动不已。” “要是全大明的官员们,像张爱卿一般不贪图功名利禄不居功自傲,那这大明何愁不能万代昌盛啊。” 朱翊镠快步走下丹陛,将躬身的张学颜扶起。 “卿家可知,尽职尽责,为君分忧,也是大功一件。” 朱翊镠坚定的说道。 “若是我大明的武将们尽职尽责,在战场之上,无畏生死奋力杀敌,那我大明的边境将永远保太平。” “若是我大明的文官们尽职尽责,两袖清风一心为朝廷,那我大明何须向往上古圣人之治?” 张学颜说道:“皇上所言极是。” 朱翊镠又迈步走上了丹陛,沉声说道:“所以朕赏赐爱卿,不仅仅是因为你掌户部任劳任怨尽职尽责,更是要通过赏赐你来作为大明官员的表率!” “老臣愚昧,才知皇上之深意。” “来人,赏户部尚书张学颜银章一枚,白银千两。” “臣谢过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次张学颜没有拒绝,而是跪地高声道。 “来人,再传御马监太监冯保。” 没过多久,穿着长袍的冯保便跪在了朱翊镠的丹陛之前。 “奴才冯保参见万岁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冯保行礼。 原本假寐的朱翊镠睁开眸子,笑着开口说道:“几日未见,你冯大伴的身子骨倒是健硕了不少。” 冯保叩头道:“老奴沐浴皇恩,偶然有所长进,不及万岁爷的百分之一。” 朱翊镠笑着说道:“你们这些奴才,成天拍朕的马屁,朕都听烦了。 “ “赶紧起来吧。” 一旁传讯跑来跑去而气喘吁吁的陈矩接话道:“万岁爷,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怎么敢骗您呢? 再说了,奴才们这可不是拍马屁。 万岁爷是真龙天子,那应该说是拍龙屁!” 陈矩的这一番俏皮话倒是引得朱翊镠哈哈大笑。 随即,朱翊镠摆了摆手,屏退了乾清宫内的内侍们。 “冯保,你可知朕此次叫你前来所为何事?” 朱翊镠的话语带着几分威严。 冯保低着头,沉声说道:“奴婢斗胆猜测,莫不是要出兵倭国?” 朱翊镠微微颔首,淡淡道:“当日朕答应过你,要给你封侯的机会,如今,这机会来了。” 闻言,冯保大喜过望,扑通跪下向朱翊镠再次行礼,“万岁爷还能记得奴才,奴才感激不尽万死不辞,当为万岁爷赴汤蹈火。” 朱翊镠说道:“朕怎么会食言? 自然是君无戏言。” “你可知道,朕要给你们御马监安排的是什么任务?” 冯保抬起头看着朱翊镠说道:“只要是万岁爷所交代的事情,奴才自然就会豁上命去来为万岁爷分忧。” 朱翊镠听了这番表忠心,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倭寇入侵李氏朝鲜的事情,你作为御马监太监肯定是知晓的。” 冯保点点头。 “所以朕要你御马监之人与高兴安的东厂,潜入倭国,探听他们的动向。” “朕觉得,倭国有大事发生了。” 第160章 镠儿净是勾人馋虫 李氏朝鲜,平壤城。 “大王,大王!派遣去大明的使者已经回来复命了。” 守在宫外的小内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还在为朝鲜局势而愁眉不展的朝鲜王李昖一听这个消息,连忙从王座上站起身来连声道:“快快宣他进来。” 短短数日,倭寇大军又长驱直入。 一路风尘仆仆前来的柳梦鼎,连一身干净的衣袍都来不及换。 回到平壤城的第一件事,他就是来求见朝鲜王李昖。 而朝鲜王李昖曾经下出了命令,一旦派遣到大明的使臣归国,就立即让他来王宫觐见。 “微臣叩见大王,大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柳梦鼎一见到朝鲜王李昖,就立马铺开下摆跪地行礼。 “快快平身吧,本王等你可是等了太久了。” 朝鲜王李昖连忙走下台阶,伸手就将跪地行礼的柳梦鼎扶了起来。 “爱卿为国辗转千里,实在是辛苦你了。” 再一次踏上国土的柳梦鼎,只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够不再受到侵略和战乱。 “爱卿,你快说说大明的皇帝是什么样的想法!” 见到柳梦鼎短暂的失神,朝鲜王李昖立马开口追问道。 “回禀大王,微臣此去有幸见到了大明天子的天颜。” “大明的皇帝陛下虽然年少,但是其威严深不可测。” 柳梦鼎回忆着那高居九重天的朱翊镠。 “那你是否提出了我李氏朝鲜想要内附大明的想法?” “微臣向大明皇帝说出了此事。” 朝鲜王李昖急不可耐的问道:“那大明的皇帝怎么回答你?” “大明的皇帝对我们朝鲜的遭遇表示同情,但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微臣。” 柳梦鼎道,“微臣又在大明的鸿胪寺等了许久,然后等到了大明礼部的官员前来。” “他们说大明的天子敕原朝鲜国主李昖以国姓,封安国公,世袭罔替,赐京城宅院一座,婢女一百,白银万两。 去朝鲜国号,代之以安平,地位与大明十三省相同。” “朝鲜诸官来附者,大明的内阁拟定其赏赐,在地方者保其原官,按品阶赐千两至百两不等,待平定祸乱之后再行官职变动。” “那这么说大明同意了,我们要内附了?” 一时间,朝鲜王李昖陷入了狂喜的状态中。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李氏朝鲜有救了,不,是大明的安平有救了!” 此时的朝鲜王李昖没有半点失去了国家,成为别人臣子的愁苦,反而还有些欢呼雀跃起来。 毕竟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就是对大明文化的无上崇尚。 此时的朝鲜王李昖与当初蜀国后主刘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此间乐不思蜀也!” 公元263年,魏国灭蜀国。 后主刘禅投降后,魏帝曹奂封他一个食俸禄而无实权的“安乐公”爵位,为了防止蜀汉势力死灰复燃就将他迁居魏国都城洛阳居住。 在一次宴会上,司马昭当着刘禅的面故意安排表演蜀地的歌舞。 刘禅随从人员想到灭亡的故国,都非常难过,这时候司马昭问刘禅,你难道不思念故国吗? 刘禅却对司马昭说:“此间乐,不思蜀也。” 而换到了朝鲜王李昖,应该是“此间乐,不思朝鲜也。” 但柳梦鼎还是保持着清醒。 “大王您的决定还没有被我朝鲜的文武百官所接纳……” 但是朝鲜王李昖却是摆了摆手,“这李氏朝鲜是本王的朝鲜,他们还能如何指指点点?” “微臣还有一件事要禀报,就是大明的军队已经……” 柳梦鼎的话还没有说完,看守宫门的侍卫长却冲了进来。 “大王大王,你快跑吧!” “跑? 本王为何要跑?” 朝鲜王李昖不解其意。 “大王那些武官们,听说您已经派遣了使者去大明请求内附,一个个全都愤怒不已。” “他们已经纠集了他们的部下和亲信,已经有数千人正在向王宫冲来了。” 侍卫长有些慌乱。 “混装东西!都是一群只会窝里横的东西。 去前线抗击倭寇,他们倒是一个比一个能跑,一个比一个能躲,现在反倒是壮起胆子来,跟本王逼宫了?” “现在王宫里还有多少护卫?” 朝鲜王李昖开口问道。 “骑兵大王王宫里现在还有护卫不足千人,之前从王京一路北上之时,就有数百的护卫已经逃跑了。” 侍卫长回答道。 听到这个消息,朝鲜王李昖在宫里不断踱步。 他其实心里慌了一批,但是表面上还要保持镇定。 “这些乱臣贼子,只要能够拖住他们,在城外的守军就能缓过神来将他们一一捉拿。” 就在朝鲜王李昖进行部署的时候,宫门口就已经产生了嘈杂的喧闹声。 朝鲜王李昖在宫殿内已经坐不住了,“走随本王去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登上王宫卫城的朝鲜王李昖,看着宫门外乌泱泱一片的军士们,心底就不断的滋生起了恐惧。 毕竟他登上王位,也并没有太久,所以也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争。 “爱卿,各位爱卿你们想要做什么? 为什么要围在这王宫之外?” 朝鲜王李昖高声问道。 为首的一名武官冷笑道:“大王,我们对你如此忠心耿耿,你为什么却将我们当成傻子一样玩弄?” 朝鲜王李昖问道:“本王怎么玩弄你们了?” “你身为我朝鲜的国君,却私自派遣使臣请求内附大明。 这难道不是对我朝鲜的背叛吗?” 武官厉声道。 “本王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朝鲜的将士们在前线屡屡战败,我朝鲜的百姓被倭寇所杀戮者不计其数,我朝鲜的大片国土都拱手让人……本王身为朝鲜之君长,自然是心如刀绞。” “但是本王只能痛恨自己无能,没有办法保护好我朝鲜的国土和子民。 所以本王就只能放弃自己的王位,内附大明以求大明能够出兵,帮我们朝鲜平定战乱,还我们朝鲜和平与安宁。” 朝鲜王李昖强压着自己心中的恐惧而高声说道。 “花言巧语的人,你怎么配做我们朝鲜的国君?” “你这就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所以抛弃了我们朝鲜,抛弃了所有的子民!” 武官猛然抽出自己的佩刀,“像你这么昏庸的人,你就不配做我们朝鲜的国君了。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第一条路就是念在我们君臣一场的份上,你乖乖放弃抵抗,然后将王位传给其他贤明的亲王。” “另一条路就是你执迷不悟想要内附大明,然后成为我朝鲜的千古罪人,人人得而诛之,那我就不能念我们君臣之情,必须要替国杀贼了!” 旁边的几个武官也都开始叫嚷起来。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这个卖国的贼人!” 就在群情激奋之际,有一个武官突然间从身后拿出一把长弓。 一气呵成的张弓搭箭,就瞄准了站在王城上的朝鲜王李昖。 咻的一声。 众人都还没有从这个变故中缓过来,朝鲜王李昖只感觉到一只利箭擦着他的头顶而过,随即就是惊吓的一身冷汗。 “快来人,护驾!护驾!” 就跟在朝鲜王李昖身旁的柳梦鼎也是惊骇不已,慌忙扶住了两股战战的朝鲜王李昖。 原本还想安抚下武官们情绪的朝鲜王李昖,此时也是被吓的没有任何的心思。 “快撤出王宫,本王要离开平壤城!” 说着,朝鲜王李昖就快步走下了王城。 “大王我已经准备了几套平民的衣物,只要您出了城去寻守卫军,您就安全了。” 侍卫长拿着衣物说道。 “你不护送本王前去吗?” 朝鲜王李昖转身问道。 “属下要是不出现,他们会怀疑的。” 侍卫长道,“只要吾王能够安全,属下死不足惜!” …… 向来晚膳吃不了多少的李太后,却在昨晚上食指大动,将尚膳监准备的斋菜一扫而空。 原本李太后只是觉得可能自己近日以来有些疲乏了,所以才吃了多了些。 但回过神来的李太后,虽然在佛堂里念着经,但是脑海里依旧是回味着昨日的美味。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味的斋菜?” 李太后喃喃自语道。 “翠玉,翠玉!” 守在佛堂外面的翠玉闻声赶忙走了过来。 “圣母娘娘您可是叫奴婢了。” 李太后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问道:“尚膳监是不是换了个厨子? 怎么昨日的斋菜格外的美味鲜香。” 昨天送完晚膳回到慈宁宫的翠玉又立马被差使去干其他事情了,忙完之后而李太后就已经睡下了,自然没有机会去告诉李太后天子曾经在她的斋菜里放了些调味品。 “回禀圣母娘娘,奴婢昨晚去尚膳监取您的斋菜的时候,遇到了皇上也在那里。 当时皇上正给您的斋菜里面放些东西,奴婢问皇上,皇上就说给您的斋菜里放一些调味品让您尝尝。” 翠玉回答道。 “原来是镠儿放了些调味品,我还寻思这斋菜的味道怎么与众不同。” 李太后笑着道,“他一直都是鬼点子多,直到如今又过来勾我的馋虫。” 第161章 吾乃是征倭平乱前锋李如松! 大明帝国的东方,正酝酿着一场惊天的大战。 这场战争,将会深刻改变东方的政治格局。 李氏朝鲜,镜城都护府。 南方的战火并没有波及到朝鲜的北部,而北部自从杀了女真的一个部落酋长之后,边境也再无人来侵犯。 值守的几个李朝守军在睡眼朦胧中看到西北的方向有星星点点的火光闪烁,以为是来往的商队并没有在意,就又靠在城墙上开始打着瞌睡。 但没过多久,战马马蹄的踏地声、军队行进声纷至沓来,将守军们彻底惊醒。 “警戒!警戒!西北方向有身份不明的军队前来。” 守城军官站在城头上高呼。 “来者何人!” 守城军官手握银枪,大声问道。 而这部大军浩浩荡荡,黑夜之中,战旗上隐隐约约的一个斗大的李字在迎风飘扬。 大军之前的一员年轻将领并没有停下马来的意思,反而是高声道:“吾乃征倭平乱大军前锋将军李如松!奉大明天子之命,领军援助朝鲜剿灭倭寇!” “速速打开城门,若有贻误军机,违命抗令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李如松身后的万名辽东铁骑齐齐拔出刀来! 唰唰唰! 寒光照铁衣,杀气腾腾现。 听到李如松的话语,懂得汉话的守城军官连忙走下城墙,亲自打开了都护府的城门。 “原来是天朝的大军,末将未能远迎还望将军见谅!” “李如松将军何不如鄙城先歇息一番……“守城军官在城门口谄媚的笑着说道。 “皇命在身,没有时间。” 冷冰冰的八个字,让原本笑眯眯的守城军官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我大明发兵五十万,意图彻底剿灭倭寇,平定祸乱,明日后日会有大军持续过境。” 说完,李如松丝毫没有寒暄的意思,带着大军挥鞭纵马西去。 他李如松是前锋将军,要以最快的速度为大军杀出一条血路。 皇上钦点的皇命在身李如松自然是不敢耽误半分。 见大明的军队远去,守城军官却没有背后说李如松的坏话,反而是由衷的感慨道:“大明果然非同一般,他们的将领都如此的威武霸气!” “快去通知节度使大人,准备迎接天朝大军!” 这就是贱皮子的高丽人吗? 这一切自然是李如松无法知晓的了。 坐镇李氏朝鲜王京的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已经指挥着大军逼近了李朝最后一座京城——平壤。 李朝有独特的三都制度。 李朝的首都初在高丽王朝的故都开京,后来又定都于汉城。 第一次壬子之乱后再度迁都开京,第二次壬子之乱后最终定都汉城。 如果说李朝的这最后一座都城也落入他们之手,那么离朝鲜彻底亡国,也就不远了。 现在的柴田胜家和丹羽长秀,二人已经终日住在开京的王宫里。 丹羽长秀倒是还规矩一些,处理完军务之后吃些美食,看看歌舞。 但是武夫出身的柴田胜家却是十分的暴虐。 他每日要找十几个少女蹂躏,若是发现有个女子不是处子之身,就会立马派人将这个女子拉到宫外杀掉,然后将她赤裸的身体扔在大街上。 丹羽长秀有心想劝些什么,但是看到他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不省人事,最终也还是没有开口。 “长秀君快来啊,我的家臣又为我搜罗了几十个容貌上好的女子,你看你有没有中意的,中意的便领回去,我柴田胜家可不是小气的人。” 柴田胜家醉醺醺的出现在了丹羽长秀处理军务的大殿上。 丹羽长袖隔着很远,就闻到了这个令人讨厌的酒气。 “柴田君有心了,我暂时还有事情要忙,还不需要女子。 那些女子就留给柴田君自己享用吧。” 丹羽长袖虽然心里不喜,但还是耐着性子搪塞柴田胜家。 但谁知道柴田胜家以为丹羽长秀在客气,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几步,一把就拦住了丹羽长秀的肩膀。 “长秀君,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我的就是你的,看上什么女子尽管拿去就好,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虽然李氏朝鲜的军队懦弱又无能,但是他们这个女子可比我们倭国要水灵许多。” “我还准备了几个上等的货色。 等到我们回到倭国之后,我要亲自把他们献给织田信长大人。” 听着柴田胜家喋喋不休的说着话,丹羽长秀的心里更加不耐烦了。 “我跟你说长秀君,咱们这一次出兵朝鲜可真的是来对了……” 就在丹羽长秀想要发作之际,在宫门外值守的家臣匆匆跑了过来。 “主公,倭国有使者派遣过来了。” “快快有请!” 丹羽长秀这时候就推开了柴田胜家说道:“柴田君,赶紧星星酒吧,可能是织田信长大人派遣使者给我们下达任务了。” 一听到织田信长这四个字的柴田胜家的酒,瞬间就清醒了大半。 “嗨,我虽然是贪图享乐了一番,但是一切都是以织田信长大人的任务为第一位的,可没有耽误半分,待会儿长秀君可不要在使者面前来揭我的短啊。” 柴田胜家扯了扯丹羽长秀的衣袖。 丹羽长袖不露声色的将衣袖收回来了,心里想着你要不提告诉织田信长大人你荒淫喝酒的事情我还想不起来,你这么一说,那我必须要告诉使者,你整日在朝鲜荒淫玩乐! 打小报告虽然不讲武德,但是爽啊。 就在丹羽长秀打定主意的时候,从倭国来的使者已经进入了大殿。 “在下见过两位大人。” 使者的脸上有些悲戚,这让丹羽长秀和柴田胜家有些摸不到头脑。 “使者大人辛苦了,从倭国长途跋涉而来,您是带来了织田信长大人的命令吗?” 丹羽长秀正襟危坐。 “织田信长大人,织田信长大人他……”使者低下了头。 “大人他怎么了,难道是生病了?” 柴田胜家有些焦急的追问。 “织田信长大人,他已经死了!” 丹羽长袖的身形狠狠的摇晃了几下,努力扶住了桌子,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倒下。 而柴田胜家听到这话愣了愣,就迈着大步走向了前来的使者。 就在他人不知道柴田胜家要干些什么的时候,柴田胜家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掐住了使者的脖子。 “你这贼人竟敢诽谤织田信长大人,散布谣言!你该死!” 柴田胜家暴怒的叫喊道。 被掐住脖子的使者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了,脸色已经涨红,从嘴里勉强吐出了几个字,“我没有……” “你这贼子竟然还在狡辩,还不承认!我要杀了你!” 柴田胜家闻言怒意更甚,一边说着一边手上不断用力。 而那个使者已经被柴田胜家掐的脸色已经渐渐转紫了。 缓过神来的丹羽长秀连忙过来,将柴田胜家的手掰开了,死里逃生的使者连忙捂住了脖子,开始咳嗽起来。 “混账,你在干什么?” 谁知暴怒的柴田胜家对丹羽长秀怒目而视,“这个贼子居心叵测,竟敢诅咒织田信长大人!” “织田信长大人明明正值壮年,你我二人出兵之际,大人的身体康健的很,壮的像头牛,怎么可能突然离世?” 而丹羽长秀转过头来对着使者问道:“你详细说说,织田信长大人因为什么离世的?” 使者有些害怕的看了柴田胜家一眼说道:“大人,我真的没有骗您。 织田信长大人在本能寺死于明智光秀之手,现在他的尸首还下落不明……” “明智光秀?”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柴田胜家不可思议的喃喃自语道。 “织田信长大人是多么的信任明智光秀啊,明智光秀怎么会背叛大人?” 而听到这个消息的丹羽长秀沉默了起来。 “你倒是说句话啊,长秀君。” 其实柴田胜家已经把这个消息相信的七七八八,但是此时还不太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如果说这件事情是明智光秀做的,那我大概能够相信了。” 丹羽长秀道。 柴田胜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明智光秀那么受主公的信任,而且他的地位已经是主公之下第一人了,他为什么要杀主公?” 丹羽长秀微微摇了摇头,“你并不懂他。 明智光秀从始至终就没有合过我们的群,他是孤傲的。” “明智光秀最早追随的人是幕府大将军足利义昭,但足利义昭被织田信长大人给放逐了,而织田信长大人又曾经害死了明智光秀的母亲。” “前不久听说在招待德川家康的宴会上,明智光秀还被当众打了一顿。” “这些新仇旧恨加起来就是明智光秀背叛的理由。” 说完,丹羽长秀又转过头问使者,“现在的倭国已经是什么局势了?” 使者回答道:“在下出发之时,明智光秀已经被天皇授予了大将军的职位而且还攻下了安土城,羽柴秀吉已经召集了大军意图和明智光秀决一死战。” 那是使者出发之时的事情了,此时的他并不知道羽柴秀吉已经获得了胜利,而明智光秀也已经化名归隐了。 第162章 朕知道这是哪里了 “柴田君,我们该回去了。” 沉思良久的丹羽长秀对着一旁已经安静下来的柴田胜家说道。 但柴田胜家抬起头,眼睛已经血红,“不,不能!织田信长大人交给我们占领朝鲜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丹羽长秀回身抽出佩刀,唰的一声砍碎了身前的长案。 “贪生怕死?” “贪慕虚荣?” “若是你柴田胜家是这种货色,那我丹羽长秀与你不相为谋!” 说完,丹羽长秀便欲拂袖而去,而柴田胜家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我柴田胜家确实是个莽夫,但是对织田信长大人的忠诚是无人可及的!”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明智光秀那个叛徒,但我等带着织田信长大人的使命而来……若是就这样回去,如何向大人的在天之灵交代?” 丹羽长秀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柴田君,当务之急就是为大人报仇,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大人一死,刚刚安定下来的倭国,又会重开战端。” “是明智光秀主导倭国? 还是羽柴秀吉实现野心? 如今羽柴秀吉占有大义号令织田信长大人的旧部,长久如此,人心皆是归附他羽柴秀吉了!” “若是我们不早回倭国,那么倭国恐怕会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我们未来将会如何,谁也不知道。” 闻言,柴田胜家不甘心的握紧了双拳,指甲都深深的嵌入了掌心里。 “明智光秀!叛徒!逆贼!” “可恨明智光秀令织田信长大人的宏图大业未竟而亡!” 柴田胜家仰天长啸,“天不庇佑我倭国啊!” “长秀君,下令吧,我同意你撤军回国的决定。” 纵然再不甘心,柴田胜家也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倭国才是根基。 丹羽长秀点点头,“李氏朝鲜也不能完全放弃,这里可以当做我们后勤基地,补充粮食与兵源。” “平壤以南,开京以北的领土统统可以放弃。” “我听闻已经有李朝百姓开始反抗了,镇压他们,杀尽他们全城,以儆效尤!” 丹羽长秀厉声道。 “此战我亲自去,镇压之后你我便启程回国。” 柴田胜家一身戾气的说道。 丹羽长秀也知道柴田胜家想要宣泄自己的怒火,“那就辛苦柴田君亲自跑一趟了。” …… 大明,紫禁城。 天街小雨润如酥,御花园里的人间六月依旧是姹紫嫣红,但朱翊镠却是没有半分留恋这奇花异草的美景。 早上的大朝会刚刚散去,文武百官鱼贯而出。 细雨朦胧间,但朱翊镠没有撑伞,反而是穿着一身白色道袍漫步在紫禁城的皇道。 “万岁请留步!” 来者身穿飞鱼服,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 由于宫闱之中不可携带刀兵,所以锦衣卫标配的绣春刀也就留在了宫门外。 见朱翊镠驻足,骆思恭单膝跪拜行礼:“臣骆思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翊镠微微颔首,淡淡的说道:“何事?” “启禀皇上,锦衣卫从逃亡而来的倭国武士那里探到了倭国的新情报。” “念。” “数日前,倭酋织田信长被其部下明智光秀围杀于京都本能寺,其人尸骨不存。” 骆思恭说道。 朱翊镠之前就要求锦衣卫的情报要务必简洁真实,不可添加评论想法和推断,这样才不会影响朱翊镠的判断。 朱翊镠心中了然,大名鼎鼎的本能寺之变已经因为蝴蝶转动翅膀而提前发生了。 明智光秀会败给羽柴秀吉,接下来就应该是羽柴秀吉再度进行统一了。 这段历史,朱翊镠记得清清楚楚。 倭国越乱越好,只有这样大明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掌控倭国。 朱翊镠拍了拍骆思恭的肩膀,“做的不错,情报很有用。” 被天子拍了肩膀的骆思恭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自己来贡献的第一份情报就被天子褒扬。 东厂、锦衣卫和御马监的情报体系已经火力全开为平倭做准备了,凡是有相关的情报,都被命令第一时间上报给朱翊镠。 “若是再有事关倭国的情报,仍是要第一时间报给朕。” “臣谨遵皇命。” 骆思恭低声说道。 在骆思恭离开之后,陈矩就有些吃力的提着个木箱过来了。 “万岁爷,已经按您的吩咐把这些磨成粉末,装进瓷瓶里了。” 让堂堂司礼监秉笔太监干起了打杂的活计,确实是有些草率。 但朱翊镠也没办法,这种味精粉的配方简单而且材料容易获得,要想获利赚银子,就必须要守住这个秘密,他最信任的内侍,就只有陈矩和高兴安了。 “做这些杂事倒是难为你了。” 朱翊镠道。 “奴才能为万岁做事,乃是奴才滔天的福分。” 陈矩躬身道。 “另外,这酒楼的选址和人员的选用你也都一起盯着吧,相关事宜你都可自己决断。” “但这酒楼里的伙计不可任用内侍,防止内外结交,祸乱宫闱。” “缺了银子就去内库里支取便是,十日之后,朕会亲自在酒楼宴请百官。” 朱翊镠道。 “奴才遵旨。” “对了,给慈宁宫送个三五瓶味精粉,母后还遣人要来着。” “顺便也给皇后送上几瓶尝尝。” 陈矩自然也是应承着。 其实陈矩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天子如此信任自己,让资历浅薄的自己成为了司礼监之首。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这份知遇之恩已经让陈矩感激涕零了。 朱翊镠摆了摆手,陈矩便识趣的告退了。 一路向前走着,慢慢的景象就荒凉了起来。 紫禁城太大了,大到朱翊镠到现在都还没有走完每一个角落。 顺着一条算不上蜿蜒的山路,朱翊镠只感觉冥冥之中有什么在召唤自己。 再度停步,面前就是一颗经久沧桑的歪脖子树,没有多少枝杈,但斜出来的那支却格外的粗壮。 朱翊镠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轻轻的摩挲着歪脖子树的树干,一股异样的感觉顺着指尖缓缓涌上了心头,“朕知道这是哪里了。” “是你在叫朕过来吗?” 第163章 请你再来。自,小⇞说。群:9⇕8║0!2,0"5ʊ8。5↟6造大明! 歪脖子树无言,它本来也就不会说话。 走了许久的朱翊镠有些乏了,便静静地靠着歪脖子树的树干上,合上了眸子。 恍惚间,似乎有一个披头散发穿着龙袍的中年男子在看着自己。 “你是谁?” 朱翊镠心中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出言问道。 “朕名由检,就是所谓的崇祯皇帝。” 朱由检没有丝毫的隐瞒。 听了他的回答,朱翊镠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且也不知道自己和他如何论辈。 若是论自己的前世,自然是晚了崇祯帝百年的晚辈。 若是论自己的当世,可以说是崇祯帝的表爷爷了。 见到朱翊镠纠结的样子,朱由检轻笑一声,“不必在意那些,朕知道你从何处而来,也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你我平辈像谈便是。” 朱翊镠点了点头,“好。” “是你叫朕过来的吗?” 崇祯帝点了点头,“是朕。” “当年朕虽自缢于这颗歪脖子树上,但仍以为我大明可以如宋一般与女真南北隔江而治。” “可万万没有想到,大明国祚就止于此。” 朱翊镠叹了口气,“朕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大明社稷倾覆,罪不全在你。” 崇祯帝哈哈大笑道:“是赖朕的皇爷爷神宗皇帝吗? 明实亡于万历,朕倒是听说过。” 但朱翊镠没有想要安慰崇祯帝,反而继续道:“你虽勤政更胜前几位皇帝,但你之过,亦多矣!” “裁撤厂卫,致使文官无人制衡,此为过一!” “轻信谗言,杀袁崇焕自毁长城,此为过二!” “裁撤机构,时机未到,致使天下大乱,此为过三!” “剿灭起义,胡乱指挥,造成官匪相保,此为过四!” “顾及文官,不敢迁都南京,身死国灭宗室相侵,此为过五!” “此五过,你有不可推卸之责。” 话说出来,朱翊镠就有些后悔了,平心而论,他若是没有后世给予的先知,皇帝大概还没有崇祯做的好。 但没有想到的是,被数落一通的崇祯帝,竟然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所以朕希望,大明覆灭的悲剧不要再度上演了。” “你虽然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但你终究只是色厉内荏,你还不够狠。” 朱翊镠愕然,“朕还不够狠?” “你若是够狠,早就驱逐或者是杀了冯保。 你若是够狠,早就将当日推波助澜下毒的张家满门抄斩。” “但你比我更聪明的地方就是充分运用厂卫,令百官有所忌惮。” 崇祯帝道。 朱翊镠摇了摇头,“冯保无甚大罪,而当日投毒也不是为了谋害朕,朕可以以德报怨。” 崇祯帝戏谑道:“你再仁慈百年之后,你天启的谥号也不会再定个仁宗了。” “朕就是想提醒你,现在的大明还经得起你折腾。” “现在的你才十几岁,张居正也还好好的活着,领兵有戚继光李成梁,你畏惧什么?” “朕没有畏惧,只是觉得路要一步一步走。” 朱翊镠道。 “既然想实行士绅一体纳粮,既然想火耗归公,既然想开疆扩土,放手去做便是,不必思前想后扭扭捏捏。” 崇祯帝道。 朱翊镠反问道:“朕觉得你都在说些废话,你来找朕究竟是要做什么?” 崇祯沉默了良久才开口:“朕年少潜邸时,久阅朝政之动乱,民生之多艰。 自神器交予朕以来,朕夙夜不眠亲理政事,唯恐寒列祖列宗之心,令皇兄托付不效。” “然朕天性驽钝,虽有崇尚列圣之心,却无雄主明君只能,最后宗庙易手,国家不存,虽死有憾!” “朕想请你再造大明,让大明的江山社稷永不受异族践踏之苦。” 说完,崇祯帝就是长长一礼。 就在朱翊镠要去将他扶起来的时候,突然一切全都消失不见了。 耳边只留了一句话在回荡:“此树,请君伐之!有君在,后世子孙定然不会于此含恨而死!” 朱翊镠睁开眼睛,回想着一幕幕,喃喃道:“南柯一梦,南柯一梦……” 这时候,高兴安带着几个小太监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一边为朱翊镠披上了薄衫,一边说道:“万岁爷,您怎么不声不响的来到这里了,让奴才们一顿好找。” 朱翊镠静静的看着刚刚倚靠过的歪脖子树。 “将此树连根拔起,栽种到御花园去。” 高兴安不明所以的看着这颗算不上好看,甚至是有些丑陋的歪脖子树,“是,奴才这就安排人来办。” …… 另一边,李如松带领的万余辽东铁骑星夜南下,已经奔袭了数百里。 “启禀将军,我们已经进入李朝平壤辖境,目前李朝的都城北迁在此。” 听着回禀的斥候,李如松勒住缰绳,“传我军令,原地休整。” “本将亲领八百亲兵入平壤宣天子旨意。” 充当李如松副将的李宁开口问道:“大公子,我部大军不入平壤城休整吗?” 李如松摇了摇头道:“入平壤休整只会浪费我们的时间。” “要不是有皇命在身,本将根本就无意来平壤。” “番邦小国之都,也不过是穷乡僻壤之地。” 李宁抱拳道:“末将谨遵将军之命。” 点了八百亲卫之后,李如松策马朝着平壤城而去。 越临近平壤城,呼啸厮杀的声音便越大。 “难道是倭寇已经开始进攻平壤城了?” 李如松想着,手中的马鞭挥舞的更加用力了。 “我的旨意还没传,这朝鲜王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朝鲜王李昖的处境的确是十分危险,但危险不是因为倭寇,而是来自哗变的武官们。 令朝鲜王李昖没想到的是,为首的武官金在焱的号召力如此的强大,连城外驻扎的五个营中的三个都听从了其指挥。 由于占据了兵力的优势,金在焱连连出战,意图擒获李昖。 “国家生死存亡之际,金在焱竟然还在挑起叛乱,进行内耗!” 尹斗寿虽然是不同意朝鲜王内附的想法,但他还是忠诚于李昖的。 第164章 八百,足矣! 平壤城外城的中军大帐。 为首叛军武官金在焱看着眼前的诸位武官们,脸上布满了怒意,沉声道:“昏庸的朝鲜王李昖竟甘愿为大明附属,我朝鲜立国许久,国富民强,怎能如此?” “不错,我们朝鲜怎会有这样的朝鲜王? 有此王,真是让我等蒙羞,我等定不能让朝鲜就这样沦为大明附庸,既然现王羸弱,不如换个王罢了。” 一武官直接站起来说道。 金在焱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有三个营的兵力,而且武将大部都在我们,将其灭之,保我朝鲜。” 想到了朝鲜在朝鲜王李?的带领下,竟然要归附大明,其余武官群情激奋的说道:“将其灭之,保我朝鲜!” 就在这时,金在焱的亲信急匆匆的走进了大帐,来到了金在焱的身边,躬身行礼道:“启禀将军,前军已经集结完毕,我们可随时攻之。” “很好,传本将命令,全军集结,进攻,将其杀之,保我朝鲜。” 叛军武官金在焱狠声道。 “是,将军。” 亲信回应道。 随即便持着兵符转身离开了大帐之中。 叛军武官金在焱环视四周,沉声道:“诸位将军,我们出发吧。” 众位武官点了点头。 随即几人便走出了大帐。 …… 平壤城城外。 在阵前看守的军士快步来到了尹斗寿的面前,急忙行礼道:“启禀将军,叛军武官金在焱率领城内的大军杀过来了,看阵势想要将我们全部斩杀。” 护卫营大将尹斗寿脸上露出了一丝怒意,“混账,真是一群叛徒,胆敢如此对我王出手。” “传本将军令,全军出击,务必保护我王性命。” “是,将军。” 一旁的士兵回应道。 …… 战鼓擂响,两军在平壤城前对垒。 护卫营大将尹斗寿看着对面的金在焱,怒声道:“尔等今日何意? 难道是一意孤行造反不成?” 金在焱闻言,脸上布满了冷意,“我等忠于朝鲜,为的是我朝鲜,我朝鲜立国许久,经历了历代发展,才有了现在的势力。” “现在朝鲜王竟然要把朝鲜归附于大明,岂不是浪费了历代先辈的心血,我等不等容忍。” “混账!叛徒,你们胆敢如此,大明王朝国力雄厚,且经常给予我们物资资助,若是没有大明,我们如何面对野心勃勃的倭国,难道要看到我们的百姓生存在战乱的年代吗?” 护卫营大将尹斗寿目眦欲裂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谈的了,众位将士听令,随本将冲锋,将其杀之,保我朝鲜。” 叛军武官金在焱高呼道。 “杀!杀!杀!” 金在焱身后的将士举着武器高呼道,声音震天。 感受到他们的气势,护卫营大将尹斗寿没有一丝慌乱,高呼道:“杀了这群叛徒,扬我王之威,杀啊!” 后面的将士皆是神情愤怒的高喊道:“杀!杀!杀!” 下一刻,双方的大军交战在了一起。 而护卫营大将尹斗寿则是直奔着叛军武官金在焱,想要将其一刀杀之。 看着朝着自己飞奔而来的尹斗寿,金在焱脸上露出了一丝凶狠,“不自量力。” 随即杀了上去。 “锵锵锵!” 两人的武器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一段时间过后,护卫营大将尹斗寿额头上渐渐的露出了斗大的汗珠。 叛军武官金在焱看着尹斗寿,冷声道:“尔等就这实力? 不愧是朝鲜王的头号狗腿,和其一般懦弱无能,还是去死吧。” “混账!尔等休要侮辱我王,给我死!” 护卫营大将尹斗寿眼中布满血丝,愤怒的说道。 随即快速的朝着金在焱杀去。 金在焱不敢小觑,再一次提起了大刀杀了过去。 又是几十个回合,两人分开,这时候的尹斗寿明显已经体力不支,环视四周,看着跟随自己的军士们不断倒下,尹斗寿脸上布满了不甘心。 这时一个副将急忙来到了尹斗寿的面前,“将军,我们快撤吧,掩护我王撤退,不然我王落入他们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护卫营大将尹斗寿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色,又看了一眼叛军武官金在焱,随即开口道:“撤!” 众位将士闻言,纷纷有序的朝着后面撤去。 叛军武官金在焱脸上露出了一丝冷意,狠狠的说道:“将士们,杀啊!莫要放走一人,今日我等必定将其杀之,保我朝鲜。” 说罢,叛军武官金在焱便一马当先的朝着尹斗寿的军队杀去。 留下垫后的军队没过一会便被杀之。 护卫营大将尹斗寿神色紧张的朝着后军大帐而去。 而走出后军大帐的李昖,看着前线溃败,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本王?” “朝鲜王李昖安在?” 墨色面甲下的李如松不断逡巡着战场。 区区数百人的军队闯入战场并没有掀起引起金在焱的注意。 但直接闯入战场后方的李如松虽然看不懂朝鲜文字,但是看到了后军高高飘扬的朝鲜王旗。 于是,李如松便率领着麾下八百亲卫纵马而去。 “大王,咱们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吧。” 内侍慌张无比道。 李昖瘫坐在椅子上,“本王的后妃和子嗣……都还在平壤……” “大王,您的安危要紧啊。” 这时候,战马嘶鸣之声在后军大帐前响起。 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大王,是不是叛军打过来了?” 内侍的声音颤抖。 李昖反倒站起了身,“要杀要剐,本王一人担着便是。” “只是死在叛军手里,国家还在危亡中。 本王实在是没有颜面在地下面见列祖列宗。” 一边说着,李昖从案桌上摸出一把短刀出来。 “与其实死在逆贼的手上,本王不如自我了断,也算是维护了本王最后的体面了。” 李昖闭上眼睛缓缓举起刀,正要自刎之时,李如松掀开了后军营帐门,见此景象忙大喝一声:“住手!” 其声如震雷,吓得李昖不由得停了下来。 睁开眼睛,李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将领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是朝鲜王李昖?” 李如松高声问道。 一听这个称呼,又看了李如松的装扮,李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您,您是天朝派来的将军?” 李如松点了点头,“吾乃是征倭平乱大军前锋将军李如松!奉吾皇之命宣旨。” 李昖一听,便是狂喜。 “朝鲜王李昖接旨!” “小王接旨。” 李昖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恭承天命,君临万邦,岂独乂安中华,将使薄海内外日月照临之地……属者东夷小丑织田信长,猥以下隶,役属诸岛。 窥我内附之邦,锋镝交加,君臣流亡,百姓离散,驰使告急,请兵往援……我大明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敕原朝鲜国主李昖以国姓,封安国公,世袭罔替,赐京城宅院一座,婢女一百,白银万两。 其余臣子皆赏赐有差。 去朝鲜国号,代之以安平,地位与十三省相同。 钦此!” 李如松念完,李昖狠狠叩头,“臣李昖谢主隆恩!” “安国公请起。” 李昖珍之又重的把圣旨放进怀里,又出言问道:“将军带了多少人马来平壤?” 李如松道:“随我来的有八百亲兵,另有万余大军在几十里外驻扎。” “平壤城之战,可是倭寇打过来了?” 李昖苦笑道:“这是以前我朝鲜的武官,但是因为不满我内附大明的决定,所以发动了叛乱。 还请将军速速发兵,剿灭这些逆贼。” “叛军有多少人?” 李如松问道。 “那金在焱领了三个营,足足有一万人马!而忠诚于我的仅有五千余人,只要将军派大军前来,定能够镇压叛军!” 李昖道。 谁知,李如松转身就离开了后军大帐。 “何须出动大军,吾麾下八百亲卫足矣!” “那叛将金在焱穿的是什么铠甲,长得什么模样?” 追出来的李昖下意识的回答道:“黑色铠甲绿色披风,留着短须的便是他。” “将军,您就领八百亲卫……” 没有理会李昖的担心,李如松翻身上马,高喝一声:“随本将斩杀安平叛军将领!” “诺!” 辽东铁骑被称为大明最为精锐的骑兵,而李如松挑选的八百亲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李氏一门擅长骑兵突袭,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为李家家将骑兵队,辽东游侠组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在征服蒙古土蛮部的数十场战争中战无不胜,还多次平定女真各部落的叛乱。 先是李成梁,又是李如松,父子二人每回冲阵必然是第一个冲在最前,李家的家臣也都跟随着厮杀在前。 “杀!” 八百辽东铁骑如一滴水,汇入了厮杀的战场中。 但这一滴水,却是能够突破一切的水滴。 辽东战马的脚力是李朝骑兵所无法比拟的,没过多久,李如松就看到了身穿铠甲面留短须的金在焱。 第165章 皇明天下酒楼 “你就是金在焱?” 正在奋力冲杀的金在焱闻言一愣,转过头就看到不远处一个全身披甲的将军。 作为李氏朝鲜的高级将领,自然是从小都受到了中原文化的熏陶,能够认汉字讲汉语也是能够证明身份的一种代表。 “你是何人?” 听到了汉话,金在焱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见对方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李如松点了点头,看来可以确认了。 “自然是取你性命的人。” 话音刚落,李如松从身后拔出一把长枪,一枪就朝着金在焱刺去。 金在焱惊骇不已,只感觉自己被杀意牢牢的锁定住了,然后用力的夹着马腹企图想让自己胯下的战马跑得快一点。 李如松冷哼一声,“胆小如鼠的东西,连一招都不敢跟我过。” 辽东战马奔驰的飞快。 看着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李如松高高的将手中的长枪举起。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以身为弓,以臂为弦! 一只长枪划破了天际,直接朝着金在焱飞去。 金在焱听到了这声暴喝,他已经满心是恐惧了,连头都不敢回。 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连这个将军的真实面目都没有看到,自己却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心。 只是天生的本能,这是发自心底的畏惧。 但是再畏惧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噗嗤! 一只闪烁着冷光的枪尖从金在焱的后背穿过。 辽东之役的情景再现! 金在焱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枪尖,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忍受,但生命力的不断流失,又让他几近昏厥。 砰! 无力的身体最终倒下马来。 这时,李如松骑着马赶赶过来,握住了贯穿金在焱身体的长枪。 “你到底是谁?” 最后一刻,金在焱费力的睁开眼睛,用自己全部的力气再次问出了这一句。 “辽东李如松。” 看着对方固执的想要知道自己是谁,李如松也好心的让他知道了杀死他的人到底是谁。 “大明,辽东,李家……” 我原来是死在了大明辽东李家的人手上……现在我这一死大概身后之事就不用再管了……心中这么想着,金在焱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远处金在焱的亲信们看到了这一幕,只觉得气血翻涌,怒意上头。 “快杀了他,为将军报仇血恨!” 战场之中一支数百人的军队迅速包抄过来,他们都是金在焱的亲信卫兵。 但李如松没有丝毫的在意,反而是紧握着长枪连同金在焱的尸体也高高举了起来。 “叛将金在焱已经伏诛,你们莫要执迷不悟!” “现在放下武器,本将还能够放你们一条生路。” 威望最高,最有统治力的金在焱都被人杀了,几个还在冲阵的朝鲜武官心中已经犹豫了起来。 “吾乃是大明征倭平乱大军前锋将军李如松!奉大明皇帝之命,出兵朝鲜,剿灭倭寇!” 见身边的人有些犹疑不决,金在焱的亲信李石蹈厉声说道:“诸位大人,你们莫要被他骗了,此人靠着背后偷袭,杀死了我们的领袖金在焱大人!” “就算他是大明派来的援军,也不过是带了八百人,我们何惧之有?” “将他们彻底绞杀干净,那大明也不知道是我们杀死了他们!” 这一番话下来,刚刚几个摇摆不定的武官也都暗下来了决心。 见这些人依旧是执迷不悟,李如松的脸色渐渐冷下来。 “本将领兵杀倭寇,原本不想沾你们这些人的鲜血,但谁知道你们竟然如此冥顽不灵,那就莫要怪本将手下无情了。” “笑话!你这区区几百人,还能挡得住我们千万人的兵马?” 李石蹈提着长刀已经距离李如松不足百步。 他刚刚见到了李如松的神力,隔着几十步一个长枪,竟然将金在焱给戳死了,所以他认定近战之下,李如松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全军准备,出燧发枪!” 李如松一声令下,八百辽东铁骑纷纷从马袋里拿出了早已经填装好弹药的燧发枪。 李石蹈嗤笑一声,“这种平平无奇的火枪,不过是打一两枪罢了,我们如此多的人,你还能将我们全部打死不成?” 但李如松不为所动,只是冷静地估算着对方赶到自己50步的距离的时间。 “开枪!” 听到了命令,训练有素的辽东铁骑纷纷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 一轮扫射过后,朝鲜叛军就已经死伤了数百人。 见此,李石蹈高喝道:“他们现在需要填装火药,需要很长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间隙里我们赶紧冲!” 说完,他就猛然夹着马腹继续朝着李如松部冲杀。 “井底之蛙,不知死活!” 还没等战马往前跑两步,又是砰砰砰的一轮扫射,一排排的朝鲜叛军军士纷纷中倒地不起。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们的枪为什么还可以连射?” 李石蹈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继续开火,直到打完所有的火药再停手。” 李如松继续下令。 原本是厮杀声哀嚎声一片的战场上,此时却被不断的枪声所掩盖。 以八百当一万! 在后军,眺望着前方战场的朝鲜王,看到这一幕不禁瞠目结舌。 “我朝鲜面对如此无敌的大明,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李昖暗自庆幸着自己早早下了决定内附。 “有了大明出兵援助,那么这一次倭寇一定会被统统的逐出我朝鲜。” 几进几出,李如松杀的朝鲜叛军闻风丧胆,地面上的尸体已经越堆积越多。 几个武官从刚刚的决心抵抗,变成了畏惧不已。 “将军,将军!我们愿意向大明投降!希望能够保全我们的性命!” 李如松嗯了一声,“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有了榜样,投降的朝鲜士兵变得越来越多。 “我投降,我也是。” “我们都是被上官逼迫的!” 一时间,叛军纷纷放下武器,打开城门直接投降。 入城的李昖第一时间就回到了王宫,见妻儿都没有收到伤害,心里也就松了口气。 只是当时为他送来平民衣物的侍卫长,早就已经死在了叛军的乱刀之中。 李昖得到了这个消息,默然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李昖才缓缓开口:“务必要找到他的尸首,厚葬。” “他的妻儿老小,都厚赐。 有我李昖一口吃的,就有他们一口吃的。” 看着领命而去的内侍,李昖心中只有无尽的落寞。 他痛恨倭寇的残暴,痛恨自己的无能。 这个王座,自己是再也不想坐了。 想着,李昖就站起身来,挥笔写着宣告全国的退位诏书。 “本王未及弱冠即位,寡德不敏,虽有兴复朝鲜之心,但无定国安邦之能。” “致使东夷倭寇侵入而无力反抗,朝鲜百姓陷于水火之中,此皆本王之过也……” “今可救朝鲜者,唯有宗主大明。 大明皇帝宅心仁厚,派兵来援。 本王愿为民生所想,以朝鲜内附。 大明皇帝钦赐‘安平’代朝鲜国号,望生民人人可知。” “来人,将本王的这道旨意颁行全国!” …… 熬了几个大夜的朱翊镠还在实验造冰的事情。 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非常好的密封材料。 就在朱翊镠头疼的时候,陈矩快步上殿。 “启禀万岁爷,您前几天吩咐的酒楼选址以及人员选用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 陈矩道。 “这么快?” 朱翊镠有些好奇。 “万岁爷无论吩咐些什么,奴才都会第一时间去做的。” “这酒楼的选址就是在皇城根底下,紧挨着最繁华的街道。 另外酒楼的伙计都是招的附近良家子,个个忠厚老实手脚麻利。” 陈矩说道。 “如此甚好。” 朱翊镠点了点头,“准备的那些味精粉,暂时应该也够用一些时日。” “你带着朕的口谕,去钦天监挑选一个黄道吉日。” 陈矩道:“万岁爷,还有一件事情是要请示您。” “但说无妨。” “请万岁爷为酒楼赐名。” 朱翊镠沉吟了一会儿,觉得这个酒楼的名字必须威武大气。 不要阳春白雪,也不能是下里巴人。 必须得是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样吧,就叫皇明天下酒楼。” 据自己所知,但凡是跟皇家沾上半毛钱关系的东西都能够身价飞涨。 因为没有什么比皇室更加尊贵了。 “传朕旨意,开业之时宴请所有在京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以及勋贵。” 朱翊镠的算盘打得叮当响。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就让他们尝一尝加了味精粉的饭菜究竟是什么味道。 让他们上头之后疯狂来酒楼消费,割的就是他们这一茬韭菜! 对了,还有辣椒。 算算时间,辣椒现在应该是传入到大明的沿海省份了。 只不过辣椒刚刚传过来的时候,大家都把辣椒当做一种观赏性的植物罢了。 等到把冰造出来,那就夏天制作刨冰,冬天制造涮火锅! “舌尖上的大明”马上就要开始了。 朱翊镠虽然不是川省人,但是也钟爱吃辣。 一个中辣的锅底就能让他吃的酸爽不已,大汗淋漓了。 第166章 反贼现身大漠! 江西承宣布政使司,南昌。 王勃的滕王阁序里面:“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说的就是这里。 “游七,是谁送的礼你都记下了吧?” 张居正望着自己下榻处堆积如此的礼物问道。 “相爷,小的都已经记下了。” 游七从袖中拿出来了一个账簿,“上面是这几日来拜访的所有人以及所携带的礼物。” “凡是送超过十两银子的官员,全部拿朱笔圈起来。” 张居正面露冷意。 “出手如此阔绰,必然是剥削过百姓。 所送的礼品全部退回。” “皇上三令五申要严革贪腐,仆身为内阁首辅,怎么能够如此? 皇上给仆的赏赐极为丰厚,又涨了俸禄,于情于理仆都不能辜负皇恩了。” 游七躬身道:“明天一早,奴才就去办。” 待游七拿着账簿走了之后,张居正这才恢复平静坐了下来。 不得不说,回到了南方之后,张居正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 之前总领全国政事,现在只是主领六省,可谓是直接减负了。 虽然远在江西,但是张居正一月三封奏疏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有王国光等人在,朝廷的方针大政自己也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现在自己远离了中枢,反倒是有些能看清局势的感觉。 有清丈天下田亩的基础在,一条鞭法推行的十分顺利。 反倒是士绅一体纳粮,却是顺利的有些异常了。 每一家的士绅面对上门的官差都是客客气气,面对纳粮的要求也都满口答应。 但是实际缴纳的人,却并没有多少。 张居正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街上不住的有人以低价出售布匹香料,而粮店里的粮食每日都是早早告罄。 种种蛛丝马迹,都让张居正感觉到不安。 …… 大漠。 度过了严寒的冬天与初春,草原上的几个部落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今日的土蛮部格外的忙碌,老老少少都在忙着杀羊宰牛。 并不是土蛮部过什么盛大的节日,而是今日的土蛮部来了许多客人。 但帐篷里的气氛却不是其乐融融。 卜言台周与儿伯彦一见面就是剑拔弩张,若不是另外几个部落首领拦着,现在早就已经扭做一团了。 “二位都是我草原上搏击天空的雄鹰,还是骨肉兄弟,为何不能握手言和,齐心协力?” 黑石炭在一个冬天的休养下,显然没有那么黑了。 “黑石炭首领说的没错,只要二位能够摒弃前嫌,那么我们一定能够创造一份大业起来!” 一个身穿长袍的汉人举起酒杯,笑眯眯的说道。 草原部落的聚会之中,竟然有汉人的存在! 这场聚会,并不是其乐融融的喝酒吃肉,而是阴谋的策源地! “左参政大人,之前你说的可是句句属实?” 卜言台周见此人举起酒杯,也顾不得置气。 胡炜原哈哈大笑,“我辈读书人怎么能行诓骗之事?” “况且本官向来是最讲究信用了。” 此人正是南直隶从三品左参政胡炜原! “小皇帝狂妄不已,直接抽调走了京师三大营的九万兵马以及蓟镇与辽东的三万兵马入了朝鲜。” “现在大明东北的防务极其的空虚,连带着北京城的兵力也是严重的不足。” 胡炜原说道。 “难道你们忘记了,当年你们的也先太师和俺答汗一样能够兵临城下,但是他们终究是功亏一篑。” “现在一份能够恢复你们大元辉煌的机会可谓是唾手可得,你们难道不想拥有吗?” 听了这番激动人心的话,不少首领都议论纷纷,满脸狂热。 但是黑石炭冷静的问道:“胡大人这样对你们能有什么好处呢?” “汉人自古以来都是聪明至极,从不会吃亏。” 面对黑石炭的质问,胡炜原显得十分的冷静,他从容不迫的说道:“本官的意思是让你们攻破北京城,杀掉那个小皇帝,而不是说灭掉我大明朝。” “就这样你们的功绩能够被篆刻在石碑上,成为你们部族不朽的领袖与英雄。” “这一份荣耀难道你们不想要吗?” “攻破北京城,你们就能收获无数的金银财宝,难道你们不心动吗?” 卜言台周问道:“你们汉人有一句古话,我十分的赞同,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我请问胡大人,你能够获得些什么呢?” 胡炜原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当今的小皇帝昏庸无比,所实行的政策都是危害国家。” “他所倚重的那个张居正,不过是像严嵩一样的奸臣,在江南实行的士绅一体纳粮,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大明朝士大夫乃是国家之本,怎么可能让士大夫与平民百姓一样都交纳付税呢? 那寒窗苦读十余年的辛劳和荣耀从哪里体现呢?” 胡炜原环视列座的部落首领们,淡淡道:“本官只是被派过来的一个使者,身后自然还有大人物给本官撑腰。” “到时候打入了北京城,金银财宝任你们挑选。 本官能代表背后的大人物向你们承诺,事成之后,山海关之外的地盘尽归你们。” 黑石炭又开口问道:“那辽东的李成梁和戚继光……” “到时候新君登基,自会有旨意将这两位调回朝中来,黑石炭首领不必担心。” 胡炜原胸有成竹的说道。 听到了胡炜原这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一众部落首领们全都是被说的热血沸腾。 金银财宝,放马之地,不朽荣光…… 一个又一个的大饼,简直画在了他们的心尖子上,真的真的很难不心动。 看着这群蛮夷激动的满脸红光,胡炜原心中轻蔑的一笑:等到他们打进了北京城,自然会有大人物来驰援北京,到时候封死住北京城,瓮中捉鳖才能立下力挽狂澜的功勋。 到时候小皇帝一死,那么拥有着无数人望与威望的大人物,自然就被推选出来了。 而黑石炭则是想着,等到草原上的联军与大明勤王军队打的不分彼此的时候,自己就可以率领大军出击。 黑石炭并不是个傻子他也曾经读过大明朝的历史,也深知道当年土木堡之变之后,也先太师兵临北京城下最后被来援的大明军队给击退回去了。 所以坐观渔翁之利,最差也能混一个草原上的霸主。 就这样双方都有人各怀鬼胎,但是表面上还是谈笑风生。 推杯换盏之间,一片祥和与其乐融融。 就在气氛要推向高潮的时候,胡炜原又再度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诸位首领,我家大人为了表达对这次合作的诚意,特地令我为各位带来了一些小礼物。” 连胡炜原本身都已经是从三品的高官了,那么他背后的大人物定然只会更高,甚至会是一方勋贵,甚至是亲王藩王。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是小礼物,但是坐在这里的各位部落首领没有一个不是人精,心里都还期待着这一份小礼物能给他们多大的惊喜。 这时候胡炜原给身后的随从使了一个眼色。 随从会意便弓着身子走出了帐篷。 “请各位稍等片刻,本官已经命令自己的随从去叫人把这礼物取过来了。” 听到胡炜原这么说,黑石炭等人的心中期待又更胜几分。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帐篷外面就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启禀大人,您带的礼物已经在帐篷门口了。” 随从进了帐篷,朗声说道。 胡炜原带着几分酒意站了起来,“诸位首领跟本官一起去看看给你们带的礼物吧。” 部落首领们也都不含糊,纷纷站起身来跟随着胡炜原走出了帐篷。 走出帐篷之后,眼前就堆着一个又一个的木箱,足足有几十箱。 儿伯彦问道:“敢问胡大人,这木箱里面难不成都是金银财宝?” 一听此话,那些部落首领们都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儿伯彦首领说的没有错,如果是一箱箱的金银财宝那我们可要好好的谢谢那位大人物了。” “虽然我是个粗人,识不得汉家的那些古玩字画,但听来往的客商说什么,古董字画也是极其值银子的,如果这一箱箱都是古董字画,那我可是万分感谢了。” 听到部落首领们这么七嘴八舌的说着,胡炜原脸上还是保持着淡淡的笑意。 “各位首领不妨猜一猜,本官带了这些礼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本官先给各位一点提示,这一箱箱里都是些武器。” 胡炜原一开口就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一个部落首领开口说道:“难不成是一些刀枪棍棒?” 胡炜原笑着摇了摇头。 另一个部落首领也开口说道:“胡大人,这里面是不是一些弓箭和箭矢?” 胡炜原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见胡炜原这样卖着关子,黑石炭沉声说道:“胡大人可莫要再逗我们玩乐了,我们几个都是每日驰骋在草原上的粗人,见不得你们中原人那些能工巧匠所做出来的东西。” 一看黑石炭有些着急了,胡炜原便也不再卖关子。 “去把木箱打开。” 随从就上前,把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木箱给打开了。 第167章 宿命之外的对决 “怎么会是这个东西?” “长生天护佑,这种东西是我们可以拥有的吗?” 一个部落首领惊呼起来。 胡炜原哈哈大笑,“嗯,怎么不可以拥有呢?” 听到这几声惊呼,站在后面的几个部落首领心情更加急切起来。 他们都把前面几个人给推开,然后探过头去,也都是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惊呼。 “长生天,那个大人物手笔未免也太大了。” “胡大人这可都是给我们的?” 胡炜原就喜欢看他们这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自然是给诸位的,都是我家大人给诸位备着一些小礼物。” 摆放在这箱子里面的,赫然就是一杆杆漆黑的火枪! 黑石炭没有说话,但是在心中暗暗衡量着这胡炜原身后认为大人的本事。 要知道大明的火器可是严格禁运的。 火器作为一种杀伤性巨大的武器,其管理制度也是极其严格的,一个火器的制作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 从原料到成品再次发放,期间参与的各个部门众多,所以朝廷制定了有关火器生产的管理制度。 除了六科还需要督察院负责监督火器的生产,生产火器的兵仗局、针工局、盎甲厂、军器局、皮作局、鞍箸局等都在其职责范围之内。 检查的方式则是派出御史对于贮藏在内务府里军器局里的火器进行不时的查验。 也就是说明朝对于火器的保存方面的查验制度是比较严格的,能够拥有着多道防线。 而胡炜原背后的大人物竟然能绕过这一道道坚实的防线,还能将这些火器运送到关外来,那他的实力一定是不容小觑。 黑石炭对那个人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诸位首领,这些火枪人人有份。” “此次出行由于比较匆忙,所以也就只携带了六千杆火枪,作为一点薄礼奉送给诸位。” 胡炜原笑眯眯的说道。 “这是后续合作愉快,那大人还会有厚报!” 连一份小礼物就有六千杆火枪了,那若是厚报……一想到此处,几个部落首领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这笔买卖必须要做,而且这绝对是血赚的! 卜言台周虽然也见此欣喜不已,但是本能的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胡大人,这次出兵南下只有我们几个部落出兵吗? 你们那位大人没有什么表示吗?” 胡炜原微微一笑的说道:“我家大人怎么会只让各位首领出兵?” “到时候我家大人将亲自率军三万,援助各位。” 三万。 几个竖起耳朵听着的部落首领也都长长的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个人的兵力不够,所以才能够花下重金与我们合作。 “胡大人请准许我冒昧的问一句。” 儿伯彦问道。 “儿伯彦首领但说无妨。” 胡炜原的脸上尽是风轻云淡的表情。 “胡大人背后的那个大人物,可否就是今后要登基的新皇帝?” 儿伯彦紧盯着胡炜原。 但是胡炜原却没有给出答案,只是神秘莫测的说了一句,“儿伯彦首领莫要着急,天机不可泄露!” “王印不必交予我,征倭平乱大将军戚继光不日便会到来,届时你交予他便是。” 临出城之际,李如松拒绝了李昖进奉的朝鲜王印。 他李如松是名武将,又不是处理政务的文官。 前来宣旨已经十分勉强了,要不然李如松觉得耽误的这些时间,自己没准都能打到朝鲜王京了。 “安国公就在平壤等到大军的到来吧,本将先走一步了。” 李如松翻身上马,戴上面甲没有片刻的停留。 “传令驻扎大军,立即开拔!” 传令兵骑着战马飞驰而去,而李如松身后的查大受说道:“大公子,沿此处南下,可抵达汉城。” “汉城? 好像什么朝鲜的三都吧,那里的守军应该不少。” 李如松的眼中燃起来了熊熊的战火。 刚刚在平壤城之外的厮杀让李如松没有感觉到半点的快意。 因为对手实在是太弱了。 杀鸡焉用牛刀! 从辽东一路行军至此,也没有碰到一个像样的对手。 说实在的,名义是平定倭寇,但是一个倭寇也还没有见到。 李如松的言语里面带着几分失望。 李如松并不知道这宿命中的碧蹄馆之战即将拉开序幕。 另一边,柴田胜家所带领的千余人马也是一路北上。 此时的柴田胜家只有满心的愤怒想要发泄。 柴田胜家因为武力过人,素有“鬼柴田”的称号,而且名列织田四天王之首。 莽夫并不是他的形容词,而是他的伪装。 倭国战国时代,柴田胜家原本是跟随织田信长的胞弟织田信行。 织田信行对于织田信长继承家督之位非常不满,于是带着柴田胜家、林秀贞等人一起举兵谋反,最后柴田胜家等人败给了织田信长。 但织田信长十分赏识柴田胜家的武勇,不仅饶了柴田胜家一命,还重用了柴田胜家,使柴田胜家成为了织田家南征北讨的军团长。 所以柴田胜家对织田信长的感情十分的深厚,是其他人所无法比拟的。 “将那些叛乱的人,统统杀掉!” 一个南下,一个北上,原本风牛马不相及的两人在这一世却要短兵相接了。 “启禀将军,碧蹄馆附近发现大量倭寇,足足有数千人!” 发现敌情的斥候飞速来报。 李如松战意昂扬,“全军装填弹药,准备迎敌!” 查大受说道:“大公子,我们不等一等后方的大军吗?” 李如松装填完最后的火药,转过头狠狠的瞪了查大受一眼。 “这么好的猎物,跑掉了怎么办?” “就让他们以为我军兵力不足,这样等到大军一到,就将他们尽数歼灭!” “你就乖乖听我的军令便是。” 相同的,柴田胜家也接到了不远处有几百敌军的消息。 “几百人也敢出来乱晃?” “只能说算他们运气不太好了,今天遇到了我!” 柴田胜家残忍的笑了笑,“杀掉,统统杀掉!” “织田信长大人自己走在地下,一定会孤独的!就让他们去地下陪织田信长大人吧。” 这时候,两边竟不约而同的下达了出击的指令。 没过多久两军相遇,但李如松和柴田胜家都没有开口,只管自己厮杀着。 李如松带着麾下的八百辽东铁骑,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肆无忌惮的收割着一条又一条倭国武士的性命,让无数敌军的军士都感觉到无比的震撼和胆寒。 而柴田胜家也是紧握着一柄重刀,左右挥舞,一刀便能带走一个辽东军士的头颅。 红了眼的柴田胜家,让辽东铁骑只觉得自己见到了邪魅恶鬼。 一时间,碧蹄馆的战场上,鲜血混合着白色的脑浆在大地上横流。 训练有素的辽东铁骑一个冲阵之下便死伤了一百余人。 而柴田胜家的麾下更是有三百多人当场战死。 “混账!这支军队是什么来路!怎么会如此强悍?” 柴田胜家面色阴沉。 李如松也是面色不善,这八百的精锐每一个都是他的心尖子,现在竟然战死一百余人,怎么会让他不心疼? “你是什么人? 为什么如此强悍?” 柴田胜家盯着阵前带着墨色面甲的人。 李如松自然是听不懂倭语,只觉得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些鸟语。 “你是何人?” 李如松也问道。 李如松听不懂倭语,但是不代表柴田胜家听不懂汉话。 “你,你是大明的人?” 柴田胜家操着不熟练的汉语说道。 “区区倭寇,也敢说我华夏之语? 当诛!” 李如松不知从哪里又来了一股怒意,拎着手中的长刀就直奔柴田胜家而去。 柴田胜家也听懂了倭寇这两个字,十分的恼火,也就提着重刀策马而去。 铛铛铛! 两刀相接,竟然迸射出点点火星。 李如松第一次收起来心中的轻敌之心,右手握着的长刀又加了三分力气。 而柴田胜家已经是倭寇最强的武将了,面对李如松也只能勉强维持不败。 倭国这么强吗? 李如松心中想着。 大明果然不可小觑!柴田胜家心中叹道。 见自己不能轻易的拿下柴田胜家,李如松猛然弯腰。 李如松从不是一个讲武德的人,他所继承的是他父亲李成梁出其不意的计谋。 只讲结果,不看过程。 所以这一弯腰,并不是躲避柴田胜家的攻击。 而是为了拿出来燧发枪! 电光火石之间,李如松右手的长刀格挡住了柴田胜家劈砍过来的重刀,左手对着柴田胜家猛然扣动了扳机。 砰! 鲜血横流! 不过这一枪并没有击中柴田胜家的胸口,而是打到了他的肩膀。 从李如松弯腰柴田胜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到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自己,柴田胜家已经用了全力来躲避了。 面对这么一个实力强劲又不讲武德的对手,柴田胜家完全顶不住。 但是有一点,柴田胜家是有优势的,那就是兵力。 在李如松掏出燧发枪之际,柴田胜家就拼命逃窜。 “杀!杀!杀!” “全部给我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