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救驾,朱元璋非要给我封王! 作者: 常青椒 简介: 一个在虚拟游戏中称王称霸的玩家,一不小心穿越成花天酒地的朱文正。 正值元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东有强敌张士诚,西有枭雄陈友谅,元朝盘踞北方,铁骑虎视眈眈。 朱标尚未成年,朱棣还穿着开裆裤,朱元璋尚未建立大明。 朱文正挺身而出,怒拔宝剑:就让我这个侄儿,来守护天下吧! ”大人,快醒醒,我们还被60万大军包围着呢……“ 第1章 元末乱世 “嗝!” 朦朦胧胧中,朱闻真从宿醉中醒来,还未睁眼,就对着门外大喊道: “老板,再来一瓶82年的健力宝!” 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冲进来,还未及床头,已是双膝跪地大喊道: “爷!您快醒醒吧,出大事了,天大的事情啊……” “哈哈!今天是我们公会晋级的好日子,能出什么大事?” 朱闻真一脸笑意的睁开眼,却立马被眼前之人逗乐了。 四月的天气已开始见热,只见这人全身披挂,一副元代铁叶札甲,作古代兵士打扮。 元代札甲款式不羁,工艺粗放,通体用大铁片穿连而成,从头部的钵体胄,到小腿的裙甲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活脱脱就像只粽子。 眼前兵士虽然壮实,穿着这身行头却也负担不轻,许是跑得太急,他出气如牛,额头已是冒出微汗。 朱闻真见他这副打扮,不禁大乐调侃道: “兄弟,你这身皮肤不错呀,充了多少钱?还是十连抽送的?” 地上兵士一头雾水,神情却是大急道: “爷!陈友谅就快打过来了……” “陈友谅?他是哪个公会的?只管让他放马过来,让本大爷教他好好做人!” 朱闻真仍以为自己在虚拟体验仓中,玩历史游戏,便装模作样的大吼一声,一掌震碎了床前茶几上的青花壶。 就是这一掌的装逼,让朱闻真彻底惊醒了过来。 能随手拍碎茶壶,说明自己功夫还在,可手心被碎瓷片插出了血,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啊? 游戏中怎么会出现红色的血液呢? 规定不允许啊! 而且……这他娘的还真疼! 朱闻真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急忙向兵士问道: “这是哪儿?现在是哪一年?” “我的爷!您喝酒又断片了?这里是江西行省……洪都……醉凤楼啊,现在是至正二十三年!” 地上的兵士一脸得哭丧,都十万火急了,还偏偏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主。 朱闻真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那我是谁?” “爷!您就别逗小的了,您是大都督府,大都督朱文正啊!” 苍天呐! 至正二十三年,洪都,朱文正? 我他娘的还真穿越了! 问题是穿就穿吧,为什么偏偏挑这个年代? 这是元末天下大乱啊,百年未有的人间大祸! 此时是群雄并起,兵荒马乱,各路枭雄攻伐不断,血流千里,饥民遍地就跟家常便饭一样。 而朱元璋同志的革命尚未成功,仅占据江左及淮右数郡,东有强敌张士诚拥兵数十万,西有一代枭雄陈友谅带甲百万,至于其他小鱼小虾,类似东南方国珍,福建陈友定,西蜀明玉珍之流更是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更为要命的是,占据北方半个中国的元朝还没有灭亡,其实力强横,骑兵众多,时刻对各路起义军虎视眈眈。 这简直就是个命如草芥的人间地狱! 而这个朱文正更是倒霉,说起来是朱元璋的亲侄子,深受朱元璋信赖,被委以大都督,统领全军的重任。 但这货的结局也真叫个凄惨! 还没威风几年,朱文正不知怎么就被安了个通敌谋反的罪名,居然被朱元璋给活活整死了。 这穿的是个什么苦逼年代?什么倒霉人物? 难道就因为自己同姓谐音,老天爷就给自己开了这么大个玩笑吗? 朱闻真愁眉苦脸的抓着下巴,想想自己的处境,总有种熬得过初一,熬不过十五的感觉? 看着朱文正闷闷不乐的样子不说话,还跪在地上的兵士急了: “都督大人!陈友谅大军还有一日便会抵达,邓将军、赵将军等一众将领,还在楼下等候您主持大局啊!” 朱闻真这才反应过来,历史上洪都守军好像只有2万,而陈友谅可是带了号称60万大军。 这真是要人老命,哪里还有时间想什么以后,先活过今天再说吧! 开始代入新身份的朱文正挺起身子,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一脸正色向兵士下令道: “宣!众将议事!” 兵士等得就是这句话,他两腿一弹,爬起来就准备往外冲,可没跑几步,又扭头冲了回来,只是愣愣的盯着朱文正的脸,有些扭扭捏捏的说道: “都督……大人,要不,您先擦下脸上的胭脂吧?” 我脸上怎么会有胭脂? 什么鬼? 朱文正起身,找到房内一面铜镜,一看才发现脸上竟然全是朱红唇印,那乌七八糟的模样,简直就像刚刚被一群野猪拱过。 坑爹啊! 难怪这里叫什么醉凤楼,难怪史书上说朱文正风流成性、放荡不羁,这强敌都快打上门了,他居然还在这里快活! 你大爷的,你不要脸,爷还要脸呢! 朱文正气得用手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一回头,发现身旁那个兵士竟然满脸艳羡的张着嘴,盯着自己直愣愣的发呆。 刚才没仔细看,这一打量朱文正才发现,这兵士生的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却天生异象,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模样怪诞不说,再配上那副目瞪口呆的痴汉样,简直就是天生自带的嘲讽脸! “你在嘲笑我?” “不……小人不敢!” 见都督不悦,兵士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我身边?” 这个问题让兵士有些吃惊,他心中暗想,这都督断片断的也太厉害了,嘴上却不敢怠慢急忙回话道: “小人胡大锤,是您身边的亲兵呀!” ………… “你认识王大锤吗?” ??? “小人……小人不认识!” “很好,以后不许张着嘴,冲我发呆!快去打把洗脸水,洗完立刻召众将议事!” 胡大锤急匆匆推门而去,房间里顿时空空荡荡的,看着这古香古色的厢房,充满年代感的铜镜木椅,朱文正一阵唏嘘。 也好,既然来了,就让我轰轰烈烈干一场。 那些在虚拟机中勤学苦练的武艺和本领,正好派上用场! 第2章 众将难驯 洗完脸,朱文正忽然有些迟疑: “醉凤楼好像是座青楼,在这里议事,妥当吗?” 亲兵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理所当然道: “军情紧急,更何况,大人们都习惯了!” …… 好你个都习惯了! 朱文正差点飙出一口老血,管不了了,干脆就不管: “召众将议事!” 胡大锤得令,忽然收敛神情,军人气质立显,跟刚刚判若两人。 他左手按剑,一路跑出阁楼,站在楼梯处大喊道: “都督大人召众将议事!” “噔!噔!噔……” 一连串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金属甲叶特有的摩擦声,让朱文正心中为之一凛。 紧接着,木门被猛地推开,十几名全身披挂的武将鱼贯而入,人人佩刀执剑、神情肃穆,一股无形的压力,向朱文正迎面扑来,让他不由自主的向后挪了挪屁股。 狠人朱文正不是没见过,但从未见过这种狠人。 这些都是上过战场,粘过人命的狠人,这凛冽的眼神,这狂放的气势,跟和平年代完全不同啊。 ………… 十几名武将一进来,也不废话,直接按剑躬身,声如洪钟的向端坐在床头的朱文正行礼道: “江西参政邓愈!” “后翼统军元帅赵德胜!” “元帅赵国旺!” “元帅牛海龙!” …… …… “参见都督大人!” 听完众将自报家门,朱文正一口老血又差点飙出! 好家伙,一个个不是参政就是元帅,来头这么大,要不是俺还懂一点点历史,岂不是要被你们忽悠瘸了? 参政在宋代相当于宰相副宰相,元帅更不用说,统领各路兵马,其实并不然。 元末明初,各路红巾军并起,为了壮大声势,各种头衔是满天飞,许多人号称元帅,其实也不过就相当于指挥使,混得差的,更只有千户实力。 至于江西参政,也只是相当于江西行省负责人。 说到底,这里还是自己这个朱元璋亲自任命的大都督最大。 不过,还是有人引起了朱文正的注意,尤其是稳居最前的邓愈! 邓愈,这可是朱元璋的开国六公之一啊,跟李善长、徐达并驾齐驱,一生作战勇猛,战功赫赫。 只见邓愈生得剑眉英唇,着一身宋代将军甲,这东西在元末可是很稀罕,搞不好还是祖传之物,就算多有锈迹也很正常。 但邓愈的这套盔甲却打理的十分工整,只见他兜鍪(头盔)正戴,红缨飘洒,披膊、裙甲正襟不乱,腰间系一把银制鎏金剑,颇有名将之风。 再看排行第二的后翼统军元帅赵德胜,这也是个人物,因为作战悍勇,人称黑赵岁。 这厮身材魁梧、面庞黝黑,国字脸、挂耳胡,两腿岔开往那里一站,活脱脱就是一头黑熊。 更彪悍的是,也许是身形过于庞大,这货居然连铁甲也不穿,只着半身虎皮甲,腰间挂一个又粗又长的狼牙棒。 我的个乖乖! 喜欢用狼牙棒的粗货,不是猛将,就是弱智啊! 至于元帅赵国旺,牛海龙等人,虽然名声不显,也是披坚执鋭,甲仗齐全,模样看起来甚为悍勇。 这就是乱世出豪杰吗? 朱文正发誓,上辈子活了几十年,加一块也没见到过这么多猛人! 只是众将虽然衣甲规整,神情却很奇特。 邓愈进来行完礼后,就低头一直盯着地板,都没正眼看过自己。 黑熊赵德胜倒是看着自己,只是他故意扬了半个脑袋,是斜着眼瞧的。 牛海龙下巴撅的老高,赵国旺腮帮子鼓鼓的,两人似乎一肚子怨气,至于其他将领,也是千奇百怪,各有千秋。 朱文正微微一怔,瞬间想明白了,好家伙,这是看不起我啊? 这朱文正以前到底有多遭人嫌弃? 别说,他还真猜对了,洪都身为军事至关重大之地,之前一直是邓愈一手负责。 只是朱元璋东征时,谁也没想到会派一个二十多岁,毛都没长齐的朱文正过来统领。 这让邓愈等人憋了一肚子委屈,朱元璋您老就算对我等再不放心,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喜欢花天酒地的朱文正吗? 这朱文正也果然名不虚传,上任后是“两袖清风”啥也不管,只管吃喝玩乐,至于城防要务,一并交给邓愈等人操劳。 摊上这么个领导,邓愈等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 要是耽误正事丢了洪都,朱文正的脑袋会不会掉,其他人不知道,但邓愈等人的脑袋是肯定保不住了。 为了保住脑袋,一众将领只能起早贪黑的拼命训练士卒,加固城防。 至于朱文正,也没闲着,那是通宵达旦,歌舞升平。 时至今日,一众将领的眼圈早就熬黑了,朱文正的眼圈也熬黑了,只是此黑非彼黑,众人怎么会有好脸色给朱文正看? 若不是朱元璋的亲侄子,只怕朱文正早就被众人合伙参上一本,拖出去“咔嚓”了! ……………… 房间里的气氛着实让人郁闷尴尬,不行,要打破糟糕的固有印象。 “嗯……” 朱文正清了清嗓子,刚刚准备开口,却被邓愈突然打断: “都督大人!贼寇将至,请都督立即校阅三军,安置城防!” 邓愈一发话,众将立刻齐声附和道: “请都督校阅三军,安置城防!” ………… 一屋子彪形大汉齐声呐喊,声震云霄,朱文正只觉得耳根子都隐隐发麻。 这就是传说中的下马威? 话都不打算让我说了,只想让我当个摆设,早点签字画押,好让你们各司其职? 朱文正沉默了,却没有反驳。 军人尚武,崇拜实力,说多了都是废话,只有找机会露两手,才能赢得众将尊重。 “事不容缓,出发!” 朱文正大手一挥,起身便向外走去。 没想到路过邓愈时,却被对方一把拦住。 朱文正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好你个邓愈,没大没小,还真把自己当头铁了? 却见邓愈神情尬然,用手悄悄指了指朱文正的脖子,小声说道: “大人!校阅三军前……还请先擦擦脖子上的胭脂!” ……………… 我特么刚才没洗干净吗? 第3章 沙场点兵 洪都演武场。 清晨的阳光斜照在四四方方的沙场上,两万余名士兵,按照各自所属,排列成一个个整整齐齐的方队。 一时间是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朱文正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金戈铁马的真实场面,一时间,只觉得一股男儿热血在浑身涌动。 这就是传说中的血性吗? 朱文正翻身下马,大步向沙场走去。 还未及跟前,他就发现沙场上早有一名将领打扮的人物,正在分发兵器,清点名册。 “这是哪位将军?刚刚怎么没来?” 面对朱文正的疑问,邓愈等人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作一副沉默状。 倒是亲兵胡大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朱文正对他招了招手,这货立刻会意,近身贴到耳前: “大人,这是洪都总管李继先,之前……” 朱文正这才明白,这位总管大人头铁脖子粗,喜好仗义执言,曾数次登门劝谏朱文正,最后一次甚至带了一把宝剑,一剑劈断了屋里的古琴。 而朱文正竟然没生气,只是笑嘻嘻的对琴师说了一句: “子琪啊,你的琴断了。” 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比杀了李继先更让他难受,李继先一怒之下,丢掉宝剑扬长而去,从此再也没有登门造访过。 朱文正听了顿感头大,不说自己这前身有多荒唐,遇上一帮将领也个个都是骄兵悍将,头铁的很呐! 不过想想朱文正也就释然了,这是乱世,人心思变,没有能力不要说别人看不起你,就算叛变投敌也是司空见惯。 朱文正不想纠结过去,便主动走了过去: “李将军,人马都到齐了吗?” 这李继先相貌端正,面白须长,倒是很有几分书生模样,见到朱文正,他表情毫无变化,只是微微欠了欠身: “回大人话,洪都守军两万三千八百四十人,除去城门值守两千四百人,应到两万一千四百四十人,现已全部到齐!” “好,兵士操练如何?” 一听这话,众将差点气歪了嘴,邓愈剑眉紧皱,黑熊赵德胜眼珠子瞪得像铜铃,李继先更是轻蔑地撇了撇嘴。 我说都督大人,平时你啥时候关心过士卒操练,不都是我们这些苦哈哈在这里汗流浃背。 这临到打仗了,你到好意思来考校我们? 赵德胜性子急,张嘴就准备发火,却被邓愈一把拦住,只见邓愈不动声色的朝李继先使了个眼色,李继先随即会意,上前一步道: “还请大人亲自校验!” “嗯!” 朱文正正在兴头上,丝毫没察觉出异常,他左看看,右瞧瞧,哪里都觉得兴奋。 古人将东南西北中与青赤白黑黄相配,一方一色,称为“方色”或“五方色”。 军队行军布阵也是依照“五方色”而来,朱文正发现,东面的兵士打得就是青旗,南面为赤,西面为白,北面为黑。 黄色是中军本部帅旗,就设立在沙场正中央,也是朱文正等人站立的地方。 朱文正仔细瞧了瞧,除去本部黄旗外,其余每旗大约辖五六千人,相当于一个卫所。 卫所旗下又设青赤白黑黄五旗,对应千户,千户旗下再设五方旗对应百户,百户之下还有旗总,小旗。 如此这般,可谓旌旗飘荡,声势浩大,威武不凡。 旗帜虽多,倒也不用担心认错,因为主将旗最高,卫所旗次之,依此类推,而且旗帜上的缨头、尾带、雉尾等也有明显区分。 只是守军队伍虽然整齐,披甲率却不高,多数士兵身着皮甲布甲,即便少数身着铁甲的精锐,穿着也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有元代罗圈甲,铁叶札甲,布面甲,宋代步人甲,甚至还有在中国很少见的锁子甲,弄不好还是蒙古西征时,从欧洲顺回来的。(布面甲是铁甲,甲片罩在布衣里面) 这大概就是每一支农民起义军,初期都要面对的困境,装备全靠敌人送啊,有啥就用啥。 朱文正看得兴起,指着南面一个千人队道: “就他们吧!” “得令!” 李继先鞠了一躬,随即挥手示意一名士兵上前。 只见这名士兵怀里抱着一把黑黢黢的铁家伙,直接就插到了地上。 朱文正仔细一瞧,这东西长约23厘米,口径2.3厘米,中央有一道凸起的竹节形铁箍,铁箍和身杆一体铸成,口尾均为俯碗形,看起来像是一把造型奇特的铳炮。 我这调兵呢,你这放炮干嘛? 等等,难道说,这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号炮”? 号炮,顾名思义,发号施令之炮,跟寻常手铳不同,插在地上对天就能放。 传令之前先放一炮,意思就是告诉大家,要发命令了,赶紧看旗帜。 果不其然,炮声一响,全场肃然,两万多名士兵的目光,齐刷刷都看向了中军主将旗。 随即,中军旗手大力挥舞起五方旗,卫所旗紧跟着挥舞,然后是千户旗。 南面千人队得令,大吼一声“杀”,上千名壮士顿如猛虎出笼,向着中军的位置直冲而来。 只见这支队伍人数虽然众多,调度却丝毫不乱,藤牌手在前,长枪手居中,弓箭手押后。 各路人马在带队千户和旗帜的指挥下,显得井然有序。 每前进十步,带队千户便大吼一声: “御!” 两百多名藤牌手立刻山呼海啸般呐喊: “御!” “御!” …… 层层叠叠的藤牌随即连接成墙,将整个队伍遮蔽的滴水不漏。 千户再喊: “射!” 弓箭手立刻呼应: “射!” “射!” …… 数百张强弓,拉弓如满月,仰天作抛射状,朱文正直感到似有枪林弹雨迎面袭来。 千户又喊: “刺!” 长枪手大声呼应: “刺!” “刺!” …… 数百杆长枪,枪出如龙,从藤牌组成的缝隙中,凶猛杀出。 整个队伍前进、防御、射击、刺杀,一气呵成,动作如行云流水。 待千人队冲至中军附近,千户大喊一声: “立!” 上千人的队伍顿时纹丝不动,鸦鹊无声。 奶奶的,谁说古人没有智慧? 我出去参加一个几十人的旅行团都能鸡飞狗跳的,这千军万马在旗帜和号炮的指挥下,行动犹如一人,真是聪明绝顶。 只是,刚刚那一通猛如虎的操练,怎么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李继先上前一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都督大人,我军队列操练可否?” 朱文正学着领导的样子,点点头: “不错!” 虽然装备差了点,但只要士兵训练有素,这仗还是有得打。 没想到,李继先又迫上前来: “有请都督大人亲自校验,兵士个人技艺!” 说完,李继先向刚刚那名带队的千户挥了挥手,那名身材魁梧的千户拿过一把长枪,就向着朱文正大步走来。 ………… 这是干嘛,存心想看我笑话? 第4章 这就是高手 朱文正瞧了瞧邓愈等人的脸色,发现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也不说破,反而呵呵一笑,潇洒接过另一把长枪。 朱文正拿在手上颠了两下,却突然皱眉道: “枪腰太硬,枪头太粗,这是把废枪!” 众将神情大为惊讶,邓愈和李继先更是面面相觑,两人皆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不可思议来。 枪乃百兵之王,制作自然极为讲究,枪腰太硬则缺乏灵性,太软则无力,枪头要比枪根细,才灵活飘逸。 这些都是懂行之人才知晓,朱文正一个浪荡公子,又是怎么明白的? 众将本以为随便糊弄下,好让都督出个丑,没想到却是失算了。 李继先主动上前,揽住此事: “都督息怒!是小人失误,錯呈了兵士练习所用之梢棒。来人,给都督大人换枪!” 新枪到手,这一次看起来跟那名千户手中的一模一样,朱文正又颠了颠: “这把还有点模样,不过是合木制成,勉强堪用!” 枪材优选是红椆木,不易开裂,弹力很强,是制枪的上等材料。 其次才是合木,材质比较坚密,比椆木轻,却不如椆木结实,多为军士所用,有条件的武将不会选。 这句话让周围的将领们心中惊疑更甚,李继先眼神开始变得慎重,他扭头看向站立在旁的千户道: “千户张子明,都督大人统帅全军,勇不可当,务必全力以赴!” “是!大人!” 张子明重重一诺。 ………… 按照友好切磋惯例,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双方一般会自报家门,做些演示。 张子明随即向朱文正拱了拱手道: “大人请看!小人所学乃南宋杨家枪法!” 一声言罢,张子明用力踏前一步,这一步势大力沉,竟将沙场踏出一个肉眼可见的脚印。 随即,张子明大吼一声“杀!”,只见他双腕一抖,枪头带起一股疾风,已如银光般刺出。 “白蛇吐信,好!” 元帅牛海龙第一个喝彩。 一枪未老,张子明紧接着又刺出第二枪,这一枪威猛无比,硬去硬回,大有舍我其谁之势。 “好!铁牛耕地!” 黑熊赵德胜也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紧接着,第三枪,第四枪……张子明一口气将杨家枪中的大花枪四十二式演练了个遍。 这一套枪法在张子明手中如行云流水,刚猛无比,引得众将皆是交口称赞,就连素来沉稳的邓愈都频频点头。 等张千户演示完毕,众人都看向朱文正时,却没想,朱文正很光棍的摊了摊手: “我就不演示了,直接开始吧!” ………… 这句话要是换个人说,张子明一定觉得受到了侮辱,但对方是大都督,张子明不能也不敢怠慢,只能稍稍错愕后,持枪上前。 众将虽然觉得也很失礼,但想想朱文正平日里的为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双方对峙站定,却见朱文正跨步沉腰,左手扶枪,右手持枪根,双手将枪端平,不慌不忙的摆开了一个架势。 “中平势,四夷宾服!” 李继先小声念叨了一句。 四夷宾服,被称为万用枪式,其他枪式皆可由此式演变而出,却也是一个中规中矩的枪式,因为在应变以前,谁也看不出用枪者水平如何。 张子明皱眉端详片刻,随即枪头向下,也摆出一个枪式,下平势——灵猫捉鼠。 朱文正的四夷宾服虽然是万用枪式,但作为中平势,它还是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惧怕下平势暗藏的腾蛇枪。 张子明本以为自己摆出灵猫捉鼠,都督大人一定会跟着调整自己的枪式,没曾想,朱文正就像没睡醒一样,仍旧波澜不惊的摆着他的四夷宾服。 张子明试着往前探了探枪头,又施展步法左右腾挪,朱文正依旧无动于衷,最多只是冲着张子明调整了下方向。 这让张子明很犯难,完全看不出朱文正的深浅,局面一时有些僵持。 “男子汉大丈夫直管向前,有何惧载?” 黑熊赵德胜性急如火,最见不得婆婆妈妈,忍不住出言相激道。 张子明到底是上惯了沙场,受此一激,豪气顿生,不再有半点犹豫,挺枪急步向前。 眼见双方距离飞速缩短,朱文正仍无半点动静,张子明心头不由火起,就算你是都督大人,这也未免太托大了吧? 吃我雷霆一击! “杀!” 张子明大吼一声,前手猛然上托,后手随同下压,本来处于低势的枪头如毒蛇抬头一般突然窜起,旋出一朵脸盆大的枪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飞速扎去。 这一招,正是下平势暗藏的腾蛇枪。 双方虽说是切磋,枪头都换了钝头,可这一枪来势甚猛,一旦扎实,不死也够呛,可见张千户是动了真怒。 邓愈一看不好,急忙大呼: “住手!” 可时间却根本来不及,就在众将惊出一身冷汗时,说时迟那时快,朱文正动了。 就在张子明的枪快要扎到朱文正时,一直没睡醒的朱文正突然杏眼圆睁,额头青筋暴起,仿佛一尊从远古中醒来的洪荒斗神。 “开!” 朱文正一声暴喝,抬手,抖枪,只是眨眼间,枪头如银光炸射般,直奔张子明的枪胸而去。 “当!” 一声巨响,张子明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手腕仿佛撞到了铁墙上,手中长枪再也把持不住,竟被一举荡开。 朱文正双臂暴起,枪头化作一道闪电,竟贴着张子明的枪杆,直奔张子明胸口而去。 “咚!” 饶是朱文正已经收了力道,张子明仍被这电光火石的一枪,顶的闷哼一声,一连倒退三步,手中长枪竟撒手而飞。 朱文正一枪刺完,随即收枪归位,仿佛又变成那个睡不醒的模样,只留下沙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见肉分枪?贴杆深入?” 邓愈最先清醒过来,言语中竟带着些许颤抖。 “不可能……不可能!我学的是杨家枪法,这怎么可能?” 张子明也清醒过来,看着朱文正的眼神中满是惊骇。 “杨家枪法的确精妙,但你显然未得真传!” 朱文正不急不缓的说道: “你后手握的是枪身,而我后手握的是枪根,从这点上讲,你已经输了!” “此话怎讲?怎讲?” 张子明语气有些疯魔,仿佛多年信仰崩塌一般。 他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输,但从没想过会输的这么惨,竟连一个回合都没撑过,长枪更是不翼而飞。 “我后手握住枪根,你后手握住枪身,我出枪便天然比你多出一截,这是其一。其二,你枪花大如脸盆,看似威武,实则粗鄙,枪头不能随心所欲,而要想控制住枪头,只有先控制住枪根。以根制头,以精细制粗鄙,焉有不败之理?” 张子明呆呆睁大眼睛,一时竟似有所悟。 另一边,赵德胜有些急不可耐的,抓着邓愈嚷道: “什么见肉分枪?贴杆深入?你刚刚在说什么?” “守则见肉分枪,是指对方枪就要刺进你的身体,才革开对方的枪,让对方招式用老。攻则贴杆深入,是指进攻时,要贴着对方的枪杆刺击,让对方无力回天。这是一流高手才能掌握的技巧,非一朝一夕可以练就!” 邓愈喃喃的说着,又仿佛在自言自语。 “你……你是说……都督大人,其实是深藏不露的一流高手?” 赵德胜牛嘴张的老大,仿佛可以直接塞进一个西瓜…… 第5章 元末火器 这一番比试下来,众将大为震动。 只有朱文正一副事不关己,风轻云淡的样子,转身向行伍队列走去,只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队列中有一种兵器,早就引起了朱文正的注意,那就是火器。 火药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火器的应用在中国也很早。 早在唐朝就有飞火(一种火箭)的使用记录,到宋代火药配方渐渐成熟,甚至出现了管型火器,不过却是竹筒、纸筒制成,射程较近,多以喷火为主,少有弹丸。 元代中期,铜质管形火器出现,铳炮的发展才开始逐步走向正轨。 所以,直到元末明初,火器都是比较新式的作战武器,还处于摸索完善阶段。 比如朱元璋的军队开始大量装备火器,还要追溯到两年前(至正十九年)的绍兴之战。 绍兴之战中,张士诚所部率先使用大量火器守城,给朱元璋的进攻部队造成不小麻烦,带兵主将蔡元帅甚至被打得倒地不起。 这一战后,火器给朱元璋留下深刻印象,从此,朱元璋所部也开始逐步加大火器的装备量。 ………… 朱文正走到一名火铳手身旁,伸手拿过火铳,仔细端详起来。 只见这是一把铁铳,长度大约42厘米,口径2厘米左右,比现代步枪口径要大得多。 朱文正用手掂了掂,发现这玩意挺沉的,大约有8斤左右。 整个火铳分为三个部分,由发射弹丸的前膛,填充火药的药室以及尾銎三部分组成。 尾銎是这一时期的火铳特色,它位于火铳尾部,中间镂空,可以插入一根木柄,方便士兵持握,关键时刻,还能拿起来当棍子打。 这玩意在古代算高科技了,但跟现代武器比起来,仍然粗陋不堪,就是不知道威力如何? 朱文正看向面前的兵士: “试射几发看看!” 李继先看向邓愈,小声问道: “都督大人还知晓火器?” 邓愈一脸便秘,用手抓着胡子想了半天,发现都督大人除了喝花酒,好像也没干过别的事情,只能老实回答: “从未听闻过!” 李继先这回不敢怠慢,赶紧上前伺候,又派人将随军匠户找了过来。 既然都督大人精通枪法,那火器就得找个专业人才过来,不信压不住都督的锐气。 李继先郑重介绍道: “大人!这是焦大头,城中火器皆由他率领工匠制作,还请他为大人演示!” 这焦大头果然有个大脑袋,他身材矮小,体格却很敦实,腰间系了个布满污渍的大围裙,周围还琳琅满目的挂了不少小物件,一看就是个专业工匠。 焦大头浸淫火器多年,常以自身手艺为傲,一听要给都督大人演示火器,他顿时有些跃跃欲试: “大人!铳炮乃利器,还请大人小心!” 说完,焦大头一脸得色的拿过火铳,又伸出油腻腻的大手,从随身挂着的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一把火药,对着铳口就灌了下去。 朱文正看得出奇,忍不住出言打断: “且慢!这火药没有定量?直接用手抓?抓多少是多少?” 焦大头一愣,摸了摸圆溜溜的脑袋,有些不解道: “大人!历来就是这么操作啊,火药放多少,兵士演练几遍就大概通晓了!” 我勒个去! 什么叫大概通晓? 朱文正大吃一惊,知道古人粗犷,没想到能粗犷到这个份上: “火药是利器,放多了可能堵塞枪管、炸膛,放少了力有不及,怎能如此随意?” 焦大头被问的一脸懵逼,见都督大人有些上火,他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解道: “大……大人……火器自发明以来,一直是如此操作……并非小人疏忽大意!” 原来如此,朱文正深感无奈,决定还是暂不计较,便挥了挥手: “继续!” 焦大头舒了口气,再次伸出油腻腻的大手,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把大小不一的铁砂,对着铳口就灌了下去。 朱文正又忍不住了,急忙大叫一声: “且慢!火药之后为什么不置铳马,直接就放铁砂?” 焦大头被吓了一跳,手一抖,铁砂撒了一地,又变得结结巴巴: “大……大人!火铳历来如此操作,您……您说的铳马是何物?小人从未听过?” “铳马又名木马,是一个圆木片,直径跟铳口相同,置于火药和弹丸之间,发射时可以密闭火药,使其不至于泄气,能明显增加火铳威力射程。” 朱文正说完才意识到,铳马这玩意,敢情在元末明初还没有发明吧? 朱文正两番发问,竟将洪都城内工匠之首问得支支吾吾,张口结舌,偏偏说得又貌似很有道理。 李继先忍不住又和邓愈对视一眼,两人今天是着实吃惊不小。 焦大头见大人没有责怪,又颤颤巍巍的拿出通条,将铁砂火药压实,又在药室外的小洞里,插入一根引信,这才眯起一只眼睛,两手拿着火铳,对着沙场上的纸靶瞄准起来。 朱文正见他那副随意模样,再一次忍不住了,大吼一声道: “且慢!火铳上怎么没有照门准心?直接拿眼睛瞄?” 焦大头这一次很干脆,火铳往地上一扔,直接双膝跪地,一脸哭丧道: “大人!您就饶过小的吧,您说的什么准心……照门,小的从未听闻过!” “准心和照门是指向之物,没有这些,命中全靠信仰吗?” 朱文正也是急了,口语竟不自觉有些超前。 李继先顿感头大,本以为叫焦大头出来,就是从专业角度压一压都督大人的锐气,没想到,这朱文正怎么比工匠还专业? 李继先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化解: “大人!还请让焦匠头完整演练一遍,有何问题再议不迟!” 焦大头的自信和骄傲,早已被朱文正击成一地碎渣,他哆哆嗦嗦点燃引信,几乎是闭着眼睛,胡乱往靶场上一指。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 铳口猛然喷出一条火龙,铁砂如天女散花般,铺天盖地向着纸人冲去。 “噗!噗!噗……” 一连串密集声响起,只见诺大一个纸人上,竟然被扎了五六个小洞,其中还有两处洞穿了纸人身上的皮甲。 我靠! 这还是散弹枪啊! 难怪此时火铳射程不及弓弩,却还是能顽强的在军队中占有一席之地。 只是就目前的情况看,可以改进的余地还很大,后面有时间要想想办法。 朱文正没有再为难焦大头,又依次查看了其他火器。 这一次,焦大头是毕恭毕敬,一副虚心学习的样子,尽心为朱文正介绍,其中盏口炮和碗口炮等火炮给朱文正留下很深印象。 这些火炮因为炮口大如碗或盏而得名,多数长约35-50厘米,重约30-60斤,没有车轮,靠木架支撑固定,不便于野战,多用于水军和守城。 一番查阅下来,是时间飞逝,众将皆是口干舌燥,唯独都督大人兴致不减。 邓愈、李继先等人看向朱文正的眼神,也从最开始的轻视,慢慢发生了变化。 武人就是实在,只要你有能力,就能获得尊重。 就当朱文正意犹未尽,还打算再看时,一名传令兵火急火燎的骑马飞奔而来,一见到朱文正,立即翻身下马,大喊道: “报!——禀都督大人,陈友谅大军已至洪都!” 第6章 汉王陈友谅 陈友谅来势之快,远超预期,众将神情皆是凛然。 元帅牛海龙上前一步道: “都督大人!请即刻安置城防,以退贼寇!” 朱文正却哈哈一笑,不以为意道: “陈友谅号称60万大军,一路人吃马嚼,辎重繁多,必当先安营扎寨,营造攻城器械,今日必无战事,尔等皆可心安!” 邓愈眼中透出一缕精芒,这都督大人平日里看起来一点不靠谱,这关键时刻,竟有如此洞察力? 李继先也暗暗颔首,主帅如此,洪都看来还有救! “随我上城楼观敌!” 朱文正大手一挥,随即翻身上马,众将拱卫而去。 ………… 洪都西临章江,陈友谅大军从武昌走水路出发,正好自章江而来。 朱文正才刚刚登上西墙城楼,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深深震撼了。 章江全长上百公里,宽一两公里,站在洪都城墙根本看不到章江尽头。 却见江面上大小船只不知千万,陈友谅的船队浩浩荡荡,仿佛从天际而来,络绎不绝的开往洪。 战船上带甲兵士无数,一时间是旌旗蔽日,锣鼓震天。 尤其让人分外扎眼的是江中那些巨舰,竟在船上建三重楼,高达数丈(一二十米),每层还设有马棚,可以在船上跑马,下层又设板房做遮蔽,内有强橹数十支,橹身裹以铁皮,以防折损,上层还列有女墙战格,置炮车、檑石等,甲板上是人头攒动,刀枪如林,状如城塞。 朱文正粗略估计,一艘这样的巨船,至少可以容纳三千左右的士兵。 而这样的巨舰,江面上至少已有二十多艘,至于“海舟”、“快船”之类的小船,更是数不胜数。 我靠,这陈友谅也太会玩了吧! 朱文正并不认识陈友谅,可这个时候想不发现陈友谅都难。 巨舰本来就显眼,而此时第八艘巨舰上,更是立起了一副巨大的锦旗,上面用刀劈斧砍的字迹,写着几个狂放至极的大字: “一战定天下!” 汉军如此威势,深深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众人呆愣着一时竟忘了说话。 还是朱文正最先反应过来: “奶奶的!口气这么大,你咋不叫吊炸天呢?” 亲兵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好奇道: “大人,啥叫吊炸天?” 朱文正狠狠蹬了他一眼,吓得胡大锤立刻闭口不言。 李继先立即拱手上前道: “大人!汉军势大,请立即向吴国公求援!” (朱元璋此时没有自立,依附北方红巾军龙凤政权,受封为吴国公) 朱文正皱眉思索着没有说话,他当然不愿意死,但现实让他必须谨慎,而排兵布阵的经验,他前世在虚拟机中并不少有。 仅仅片刻间,朱文正就作出了决断: “不!此时不能求援!” “大人!……” 李继先还想再劝,却被朱文正挥手打断,说实话,在见识过陈友谅大军后,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能必定守住洪都的决心。 朱文正却不慌不忙的分析道: “吴国公跟张士诚正交战于庐州,如果此时撤军,必受两面夹击。就算张士诚不尾随追击,汉军远道而来,兵锋正盛,吴国公二十万大军亲至也未必能取胜!” 这番话极富远见,让众将心中为之一凛,李继先急忙追问道: “那我等该当如何?” 朱文正随即大手一挥,豪气冲天道: “死守洪都!陈友谅不是要一战定天下吗?我们就一战废了他,打掉他的锐气!” 赵德胜的血性被激起,振臂大喊道: “都督大人说得好!打他狗日的!” 一时间众将情绪都被调动起来,纷纷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邓愈老成持重,上前拱手道: “大人!我军该如何布置?” 朱文正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首先看了看身下的洪都城墙。 洪都始建于西汉,到宋代改建为16座城门,又经元末改建后只余8座城门。 邓愈受领城防后,将城墙从一丈五尺(5米)加固到二丈九尺(约9.6米),又在城下设置护城壕。 8座城门被全部改为朝南,又在先代城门基础上,加筑了瓮城。 从防御手段上看,洪都称的上坚固,这也是洪都守军最大的倚仗,再结合下洪都的地形,朱文正有条不紊的分析道: “我军兵少,只能重点布防。洪都城内有东湖,汉军若从东面进攻,队形难以展开。而汉军自西面章江而来,西面必定是汉军主攻方向。因此,我军应重点防守西侧城墙!” 这番分析有条有理,连赵德胜这种粗人都听得两眼放光,李继先更是心中暗叹,难道我之前都错怪都督大人了? 邓愈面露喜色,对于洪都守备,他心中早有预案,没想到竟跟都督大人不谋而合。 见众将再无异议,朱文正随即正色,大声下令道: “参政邓愈!” “末将在!” “你率6千兵马守南面抚州门!” “是!” ………… “元帅赵德胜!” “末将在!” “你率6千兵马,守西南宫步、土步、桥步三门!” “是!” ………… “指挥薛显” “末将在!” “你率5千兵马,守西北章江、新城二门!” “是!” ………… “元帅牛海龙!” “末将在!” “你率4千兵马,守北面、东面,琉璃、澹台二门!” “是!” “元帅赵国旺!” “末将在!” “你率精锐两千,于城中待命,随时听我调遣!” “是!” ………… “洪都总管李继先!” “末将在!” “你统领后勤辎重,全力保障三军!” “是!” 朱文正安排妥当,刚刚准备回营,却见城墙下十二名铁甲骑兵飞驰而来。 这十二名骑兵一看就跟寻常军士不同,皆为年轻壮勇者,身着精致布面甲,腰悬象牙牌,用黄绢尺幅印以朱字。 为首一名骑士,见到朱文正立即翻身下马,一路小跑上前,双膝跪地道: “小人来迟,请都督大人责罚!” 其余十一名骑士紧跟着跪下请罪,动作整齐划一,显得极为干练有素。 朱文正纳闷的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起这些人是谁,只好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身边的亲兵胡大锤。 胡大锤早就习惯了主子的不靠谱,也不以为意,只是瞪着大小眼,一脸木讷的说道: “这是帐前黄旗先锋,旗总高坚……” 原来朱元璋设立大都督府后,在其下又设立了“五部都先锋”,统领数支精锐部队,包括银牌先锋,骁骑士,大号先锋,铁甲士和黄旗先锋。 其中黄旗先锋又名守御士,身份地位极为特殊,是朱元璋的亲卫部队,组建时全军也只有三百六十多人,全部都是精挑细选,年壮、英勇、多厉战阵者。 守御士向来跟随朱元璋作战,从不单独出征,但朱文正守洪都时,朱元璋却特意安排了十二名守御士跟随,以护其安全,足见重视。 只是以前都督大人花天酒地,从来不带他们出门,搞得大战将起,他们才匆匆赶来。 “尔等无罪!” 朱文正不好责怪,反而大步上前亲手将其扶起,细看之下,发现高旗总面目英朗,眼神锐利,显得极为精明。 都督大人以前待他们不好,这高旗总神情上也看不出怨言,起身后只是恭恭敬敬站到了朱文正的身后。 朱文正突发奇想,这些人到底是朱元璋派来保护自己的,还是监视自己的呢? 第7章 黑云压城 “呜!——呜!——” 低沉浑厚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天还未放亮,朱文正就在大营中被号角惊醒。 亲兵胡大锤急匆匆闯进来,神色焦急: “大人!汉军要攻城了!” 朱文正二话不说,迅速披挂完毕,在黄旗先锋的追随下,就直奔西北宫步门而去,。 西面是陈友谅的主攻方向,宫步门守将赵德胜又性情急躁,朱文正实在放心不下。 朱文正赶到时,城墙上已是人头攒动,守军戒备森严如临大敌,赵德胜正挥舞着狼牙棒,对着城外骂骂咧咧。 朱文正往城外一瞧,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仅仅一夜间,汉军已连营百里,城外是人山人海、刀枪无数,青赤白黑黄五色旗遮天蔽日,冲车、云梯、壕桥、梢炮数不尽数。 陈友谅的60万大军,已将洪都围了个水泄不通。 朱文正细看之下,只见西面正中高高树立着一面黄色帅旗,上书一个大大的“陈”字。 帅旗下,一帮将领众星拱月般围着一个鲜衣怒马者,正是汉王陈友谅。 陈友谅原名陈九四,本为沔阳渔家之子,元末天下大乱,加入天完红巾军起事,先杀好友倪文俊,博得首领徐寿辉信任,后又杀徐寿辉叛乱,夺取天完红巾军政权,自立为汉王。 史书评价其剽性狡悍,有枭雄之姿,是朱元璋生平罕见之大敌。 此时的陈友谅尽占江西、湖广之地,拥兵近百万,正是志得意满之时,从他那“一战定天下”的口号也能看出,小小的洪都还真不放在他眼里。 “吴军主将是谁?” 陈友谅天生一副三角眼,喜欢用眼角余光看人,他轻蔑的扫了一眼城墙,语气中充满不屑。 有细作上前道: “是朱重八亲侄,朱文正。此人沉迷酒色,不务正业,以致洪都守备松懈!” 陈友谅仰天大笑: “黄口小儿,不足为惧!” 仿佛感受到主将的骄傲,汉军士兵们面对近在咫尺的洪都城,是个个摩拳擦掌。 他们纷纷以刀击盾,以枪顿地,口中大呼: “吼!——” “吼!——” ………… 数十万汉军齐声呐喊,气势惊人,一时间是声震云霄,朱文正直感到洪都城墙都似乎在这种山呼海啸中微微颤动。 吴军士兵人人变色,被压抑的几乎喘不过气来,两军还未交战,气势已被夺去。 正是如此情景,让赵德胜气得跳脚大骂。 朱文正面沉似水,突然下令道: “传令!鸣号炮,吹天鹅笛!” “是!” 亲兵胡大锤领命飞奔而去。 “砰!” 一声巨响平地而起,仿佛刺破乌云的霞光,让汉军声势为之一窒。 随即,一声悠扬的喇叭声响起,如天鹅长鸣。 天鹅笛响,全军呐喊,以壮声威! 朱文正一把抽出腰间宝刀,用尽全身力气,带头大喊道: “吼!——” 这一声吼,气吞山河,如蛟龙出世,吴军人人振奋,跟随自己主帅齐声呐喊道: “吼!——” “吼!——” ………… 两万洪都守军只觉得一股男儿热血直冲头顶,浑身血脉喷张,在主帅的带领下,他们越吼声势越大,渐渐盖过了城外的汉军。 陈友谅脸色愠怒,扬鞭立马,指着城墙上振臂大喊的那个身影道: “此乃何人?” 早有细作回报: “此乃吴军大都督朱文正是也!” 陈友谅眸中射出一缕阴狠: “传令!先登城楼,斩朱文正者,赏银千两!” 汉军士兵犹如打了鸡血,齐声呐喊道: “先登城楼,斩朱文正者,赏银千两!” “先登城楼,斩朱文正者,赏银千两!” …………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时间,汉军士兵声势大振,仿佛那洪都不是一座坚城,而是一座珠光宝气的金山。 “砰!砰!砰!” 随着三声炮响,黑压压的汉军如蝗虫过境般,高声呐喊,挥舞着兵器直奔洪都而来。 ………… “狗日的陈友谅,真他娘的猖狂,凭借云梯、冲车和单梢炮,就想拿下洪都城吗?” 黑熊赵德胜气得破口大骂。 洪都城墙已经被加固到近10米高度,通常面对这种坚城,需要建造襄阳炮之类的重型武器,才可能攻破城墙。 但陈友谅显然没这个耐性,他只用了随船携带的器械,最大也不过是单梢炮。 单梢炮是一种木制投石攻城武器,有固定炮架,用拽索40条,1人定炮,40人拽放,炮石重2斤,射程可达270步(约420米)。 其原理类似杠杆,合众人之力将炮石飞出。 如果是七梢炮,弹丸可达100斤,能对城墙造成重大威胁,但单梢炮2斤重的弹丸,就只能杀伤人员了。 随着一声令下,上百门单梢炮,在数千名汉军的大力拖拽下,被崩的笔直笔直。 “放!” 铺天盖地的巨石,夹杂着漫天呼啸声,如天女散花般直奔洪都城墙而来。 这一刻,朱文正仿佛有一种末日流星般的错觉。 “砰!砰!砰……” 密集的石丸,狠狠撞击在城墙上,发出巨大的爆裂声。 这种梢炮并没有什么准头,但还是有少数石丸,对洪都守军造成了伤害。 朱文正亲眼看着城墙上的一名守军,被巨石正中胸口,他惨叫一声,一股鲜血凌空飘起,那名守军竟被巨石直接砸下城墙,一连翻滚了十几米,才最终停下,彻底没了动静。 这是朱文正第一次看到有人战死,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双眼圆睁,半响回不过神来。 “大人!城头危险,还请回大营坐镇!” 说话劝谏的,是黄旗先锋旗总高坚。 “众将皆在城头,我为何不能?” 朱文正严词拒绝,待他回过头来,却发现赵德胜纹丝不动的站立在城墙上,正用眼角余光斜瞅着自己。 他娘的,怀疑我不是个爷们? 这一刻,朱文正直觉热血上涌,将身姿挺得笔直。 汉军一连放了三轮梢炮,前锋已达城墙百步之外,弓箭手开始在将领们的指挥下,排列成密集队形。 数千张强弓拉成满月,寒光闪闪的箭头直指洪都。 “射!” “嗖嗖嗖……” 梨花暴雨般的箭矢,如乌云压城,带着疾风迎面而来。 赵德胜大喊: “立女墙!” 一面面木墙被洪都守军飞快立起。 “叮!叮!叮……” 漫天的箭雨,将女墙几乎射成了刺猬,朱文正站在墙后,直感到仿佛有一股巨浪在反复拍打。 又有几名倒霉的士兵,被流矢命中,惨叫着摔下城楼。 赵德胜刚刚准备下令反击,却被朱文正一把拦住: “汉军尚远,徒耗箭矢,放近了再打!” 赵德胜回头看了朱文正一眼,嘿嘿一笑,点头称是。 汉军来势凶猛,前锋在大量藤牌掩护下,已至护城壕边。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群推着壕桥的汉军。 壕桥,是一种四轮木车,上置折叠木板,遇到堑壕可直接将木板拉平,形成一座简易桥梁。 因为洪都守军一直没有反击,汉军以为势弱,一待壕桥搭成,便蜂拥而至,成群结队的向护城壕冲来。 就在这时,朱文正突然挥刀怒吼道: “撤女墙,目标汉军壕桥!” 赵德胜跟着大喊道: “准备还击!” 一时间,女墙被纷纷放倒,守军士兵操起弓弩,城墙上的梢炮也被拉直。 “放!” “砰!砰!砰……” “嗖!嗖!嗖……” 数十枚巨石,夹杂着大量箭矢,铺天盖地般的遮掩向城外汉军。 汉军正拥堵在壕桥上,人人都想争功,没想到洪都守军竟突然反击,猝不及防之下,被弓弩炮石放倒了一片。 一枚25斤重的双梢炮弹丸,正巧命中一座壕桥,竟将整个壕桥直接打散。 壕桥上的汉军是支离破碎,血肉横飞,哭爹喊娘声络绎不绝,就算侥幸活下来的,也纷纷坠入深达一丈五尺(5米)的堑壕中,摔得头破血流。 一时间,洪都城外是哀鸿遍地,血流成河。 虽然是亲口下的命令,但如此血腥一幕出现眼前,让朱文正心中震动无以复加。 这就是战争吗? 这就是元末乱世? 第8章 血战洪都 汉军人多势众,虽有小挫,但很快还是冲过了护城壕。 这些冲到城边的汉军,竖起密集的藤牌,冒着城墙上如雨的箭矢,纷纷搭起云梯。 云梯才刚刚靠上城墙,汉军就汹涌成群的往上爬,守军弓弩已经渐渐压制不住。 朱文正还沉浸在刚刚的血腥一幕中,根本没有回过神来,赵德胜见状当机立断,大喝一声: “放檑木,狼牙拍!” 檑木是一种巨大的圆木,浑身装满铁刺,两端用绳索缠绕,连于绞车之上。 狼牙拍是一种大型木盒,里面插满长钉,利如狼牙,木盒一端同样用绳索连接绞车。 随着赵德胜一声令下,城墙守军纷纷怒吼着放开绞车。 “轰!轰!……” 只听一连串巨响,数量众多的檑木、狼牙拍从天而降,狠狠拍打在向上攀登的汉军士兵身上。 如此巨大的圆木和木盒,如此锋利的利刃和倒刺,每一下都是血肉横飞,汉军士兵惨叫不断。 朱文正亲眼看到,一个狼牙拍被绳索收起时,上面甚至还挂了个半死不活的汉军士兵,随即也被守军乱枪戳死,尸体扔下城墙。 更有云梯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打折,发出“咔嚓”脆响,汉军士兵如蝼蚁般纷纷滚落,又是一片哀鸿不绝。 如此惨烈的画面,看得朱文正目瞪口呆,就在他发愣时,一支流矢来势甚猛,冲着他的面门就急扑而来。 “大人小心!” 关键时刻,高旗总一把推开朱文正。 朱文正只觉得脖子上一凉,死神仿佛与自己擦肩而过。 “噗!” 一支利箭,狠狠的插入了高旗总左肩。 “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朱文正心生愧疚,若不是自己大意,也不会弄成这样。 “小人有铠甲护身,些许皮肉伤,并无大碍!” 高旗总说得轻松,却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朱文正仔细一瞧,只见这竟是一支“蹶张弩”箭矢。 “蹶张弩”用脚踹开弩,力道甚大,即便穿着布面甲,也还是贯穿了高旗总左肩。 这种伤势若是处理不好,随时都能要人性命。 “来人!快扶高旗总下去!” “大人……” 高旗总还想坚持,却被朱文正一把拦住,不容分说派了两个黄旗先锋就搀着他下了城墙。 经历了这一茬,朱文正猛然清醒,这是你死我活的战斗,根本容不得胡思乱想,只有打起精神,才能活到最后。 城墙上此时已是喊杀声一片,守城吴军与攻城汉军打得难分难解,赵德胜全神贯注的在城墙上指挥。 就在汉军猛攻城墙的同时,另一组汉军推着冲车,直接冲到了宫步门翁城门之下。 这种冲车,加固了厚厚的顶棚,可以抵挡弓弩射击,而守军的梢炮又没有准头,无法保证准确命中。 就在汉军操起撞木,准备狠狠撞击城门时,朱文正及时发现,他操起手中钢刀,猛地奔向城门,同时大喊道: “放铁撞木!” 铁撞木是一种专用守城器械,在木架上安一个轱辘,轱辘上吊一个数百斤的大铁钟,铁钟内暗藏利刃,将木架悬挂于城门之外,一旦敌军攻城,就放开轱辘,让铁钟飞落而下。 城门守军听到都督提醒,急忙上前,一刀砍断了轱辘上的锁扣。 “咚!——” 数百斤的铁钟如流星坠落,正好砸在汉军冲车的顶棚上,看似坚不可摧的顶棚,顿如豆腐一般,被砸了个稀烂。 冲车下还有数十名推车的汉军,一并被砸了个骨断筋折,血肉模糊,场面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然而,汉军毕竟势大,在接连受挫下,后续援军仍源源不断冲近城墙,搭起新的云梯猛攻。 城墙上一时是箭弩齐飞,炮石冲天。 随着战事的激烈进行,城墙守军檑木、狼牙拍多有坏损,根本来不及修复,汉军越战越勇,渐渐有登上墙头的趋势。 赵德胜已经杀红了眼,挥舞着狼牙棒恨不得跳下城墙跟汉军对决,一时竟忘了指挥。 就在关键时刻,朱文正振臂高呼道: “铳炮准备!” 火铳兵得令,飞快冲上城头,小型碗口炮、盏口炮也被军士抬了上来。 “放!” “砰砰砰!轰轰轰!……” 刹那间,城头电闪雷鸣,巨大的火光几乎遮蔽了太阳的光芒。 无论是手铳还是碗口炮、盏口炮,全是散弹型攻击,这一波打击声势巨大,正攀爬在城墙上的汉军,仿佛秋风扫落叶般,被整整打缺了一大片。 汉军历来不重视火器,从来没见识过如此犀利的打击,猛遭重创之下,士气终于崩溃,城下汉军纷纷扔掉云梯,头也不回的向大营逃去。 ………… 很快,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军千户,就被带到了陈友谅身前。 陈友谅脸色阴狠,居高临下的厉声呵斥道: “你跟随我多年,为何临阵脱逃?” 这名千户受伤颇重,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用手捂着胸前伤口,他一脸哀求道: “汉王,不能这么打了!洪都城墙高大,还需花费数日,搭建襄阳炮、七梢炮等利器才能克敌!” “一个小小的洪都还要花费数日?” 陈友谅冷笑一声,抽出腰间宝剑,手起刀落,一颗人头落地。 这名千户跟随陈友谅多年,是他起家的班底之一,居然被二话不说就直接砍掉,看得四周的汉军将领,人人心中凛然。 “临阵不前者,斩!” 陈友谅语气阴狠,按剑环顾四周,人人不敢与其对视。 见诸将驯服,陈友谅这才满意,从嘴角边厉声蹦出几个字: “谁敢为先锋?” 众人摄于陈友谅淫威,一时竟无人敢接话。 陈友谅冷哼一声,眼神变得更加阴霾: “谁敢为先锋?”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魁梧的大汉挺身而出: “末将李茂海,愿为先锋!” 李茂海,人称旋风斧,一双板斧出神入化,快如疾风。 靠着这身板斧,李茂海加入汉军不过两年,已是官至万户,死在他手里的人命,少说也有上百条。 陈友谅嘴角勾出一副诡异的微笑,盯着洪都城墙道: “我赐你500铁甲,必取朱文正首级!” 第9章 赵德胜的往事 却说洪都城墙这边,一直到汉军如潮水般退却,朱文正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水完全打湿,就连握刀的手都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这是朱文正第一次参与真实的战斗,跟虚拟机中完全不同,这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如落叶般,在眼前不断凋逝。 “都督大人!喝点水吧!” 却是赵德胜双手递过一个水囊。 朱文正正觉口干舌燥,接过水囊就咕都咕都猛灌起来,因为喝的太猛,竟被呛得大咳起来。 赵德胜哈哈大笑,连忙用手抚其背。 赵德胜是个粗人,喜欢率性而为,没想过这个动作对都督来说有些犯上。 朱文正身边的黄旗先锋张口就准备呵斥,却被朱文正一把拦住。 因为不知不觉中,两人的关系已经在战斗中被拉近。 赵德胜也早已看出,朱文正是第一次参战,却没想这看似不靠谱的公子爷,上了战场居然如此坚强,更在关键时刻发挥重要作用。 作为一个新人,朱文正表现非常不错,赢得了赵德胜的钦佩。 关系好了,话匣子自然打开,朱文正对赵德胜的经历非常好奇: “赵将军,你当初是为何参军?” 赵德胜本来挺开心的,听到这句话,竟脸色一垮,露出几分苦涩: “能为啥?为了谋条生路呗……” 朱文正更加奇怪,赵德胜五大三粗,凭着这身力气,怎么也不会没有饭吃吧? 却见赵德胜砸了砸嘴,继续说道: “我是濠县人(今安徽凤阳),家中本有几亩良田,照说也能混个温饱,却因苛捐杂税时常糊不上嘴。 到了至正四年,黄河泛滥,江淮一带又出现严重瘟疫、旱灾。 本来朝廷(元朝)还发了些救济粮,可那些贪官们层层克扣,到我们手里,竟然一颗都不剩。 日子没法过了,天下开始大乱,各地红巾军纷纷起事。 很快,一支红巾军打到我家附近。 本来我以为红巾军是穷人的队伍,跟着他们能有口饭吃,谁曾想,并不是所有红巾军都是善类。 有些头领跟土匪无异,攻占我家乡后,那支红巾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家父为了保住家里最后的一点种子,竟被他们活活打死,可怜我正在山上打猎,竟没能见到家父最后一面……” 说到这里,赵德胜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眶竟然湿润起来。 朱文正是现代人,从未经历过这种乱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叹息一声,轻抚其背。 赵德胜紧咬牙关,用力擦掉眼泪,又接着说道: “我咽不下这口气,正好赶上元朝招募义军,打击红巾。我一怒之下就报了名,因为有把力气,被推举为义兵队长。 可义兵的日子也不好过,元朝的粮草总是被贪官克扣,时常拿不到手。 为了不饿死,后来我们也只能去抢,我不忍心祸害穷苦人,就拿那些地主豪强开刀。 就这么混了一年,吴国公(朱元璋)突然攻占了滁阳,我母亲就在那里,这可把我吓坏了。 我偷偷派人去找,却发现吴国公队伍纪律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还替大家主持公道,连母亲都对吴国公交口称赞。 我仔细观察,发现吴国公虽然严厉,却心怀天下,是为我们这些苦哈哈做主的。 我不再犹豫,便带着一些人马,投奔了吴国公……” 赵德胜的往事娓娓道来,听起来不过是些穷苦人的家长里短,但对朱文正的震动却极大。 他突然发现,朱元璋能得天下,绝非偶然,从一定程度上讲,他代表了广大劳苦人民的集体利益。 细想之下,天下群雄中,张士诚是私盐贩子出生,家境富裕,贪恋荣华富贵;陈友谅起事前是沔阳县县吏,一生崇拜权力,喜欢勾心斗角;方国珍、明玉珍之流,不是贩私盐,就是小地主。 唯独朱元璋,是真正的苦哈哈出身,世代皆为贫农,为地主放过牛,为吃口饭去当和尚,就连当和尚也没饭吃,只能远跨数省去化缘,甚至老爹死了,连个下葬的地方都穷得找不到。 正是因为朱元璋的这段穷苦经历刻骨铭心,使得他对同样生活在最底层的劳苦大众充满同情,所以即便他性情有些暴虐,但对于百姓那是相当好的。 难怪洪都守军只有两万,却在六十万汉军包围下,没有投降叛变,甘愿为朱元璋卖命。 想到这里,朱文正伸出头,看了眼城外的汉军: “陈友谅军纪如何?” 赵德胜不屑的撇了撇嘴: “比土匪强!” 胡大锤一直在旁偷听两人谈话,不但听得津津有味,闻听此言,还忍不住开口道: “大人!这事我知道,我知道。据说汉王军队残暴不仁,所过之处是鸡犬不宁,就连路边的狗都要挨两巴掌……” 朱文正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闭嘴!给我一边凉快去!” 胡大锤一脸委屈,摸着屁股悄悄蹲在了墙角。 就在这时,一名兵士突然跑来: “大人!土步门铁撞木放下后,无法收回!” 铁撞木这种东西虽然好用,但放下后时常会出问题,不是轱辘卡坏,就是绳索被敌军砍断。 朱文正扭头看向赵德胜: “你去土步门看看,这里就交给我吧!” 赵德胜拱手称是,随即操起狼牙棒,就大步流星的走了。 赵德胜走了没多久,朱文正正在督促守军整备器械,清理城墙。 汉军低沉浑厚的号角又突然响起。 “呜——呜——” 朱文正闻声望去,却发现汉军这次集结的部队竟有所不同,里面出现了不少铁甲猛士。 汉军先锋中,竖起了一面高高的将旗,上书一个大大的“李”字。 “这是何人?” 朱文正有些纳闷。 刚刚蹲在墙角的胡大锤,一屁股弹了起来,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说道: “大人!这个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汉军名将李茂海,人称旋风李。据传,是宋代黑旋风李逵的后人,一双板斧尽得真传……” ………… 黑旋风李逵? 朱文正无语的摸了摸额头,忍不住又狠狠踹了胡大锤一脚: “闭嘴!给我一边凉快去!” 胡大锤一脸的委屈,摸着屁股又悄悄蹲在了墙角。 经历了初战,朱文正的心态已经逐渐适应。 他紧握手中钢刀,看着城外铁甲森严的汉军,一股男儿豪情冲天而起。 就让我早点结束这个乱世,还我一个强盛的华夏。 这也是我身为炎黄子孙,流淌的使命! 第10章 铁甲登城 随着三声炮响,汉军如潮水般涌向城墙。 冲在最前面的,依然是手持藤牌,身着布甲、皮甲的汉军步兵,李茂海将他的500铁甲,放在了整个汉军先锋的最后。 “放!” “砰!砰!砰!” 汉军的炮石更为凶猛,密集如流星雨般,狠狠砸在城墙上,坚固的洪都城墙被砸的坑坑洼洼一片,远看犹如蜂巢一般。 一辆吴军安置在城头的双梢炮,不幸被汉军命中,木制的炮架立刻被砸了个稀烂,木屑四散而开,又接连命中两名吴军炮手。 吴军炮手几乎被打成了刺猬,发出凄厉的惨叫,翻滚着摔落城墙。 汉军一路小跑,很快冲近百步之外。 “射!” “嗖!嗖!嗖!” 这一回,李茂海安置了数十张车弩,这种弓弩体型巨大,用木车装载,一弩三箭,用绞盘开弩,劲道极大。 车弩发射的巨矢,犹如一颗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一头扎向城墙,竟将吴军设立的女墙,一击击穿。 几名躲在女墙后的吴军士兵,猝不及防,被巨矢迎空带起,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嚎叫着跌落城墙。 看到如此恐怖一幕,亲兵胡大锤上前一把抱住朱文正: “大人!城头太过危险,请下城躲避!” “混账!汉军要是攻破城墙,我躲在城内又有何用?” 朱文正的热血,已经被残酷的战斗点燃。 此刻,他头脑无比清醒,镇定自若的指挥城墙守军展开反击: “放!” 刹那间,城头弓弩炮石齐发,带着复仇的怒火,冲向汹涌而至的汉军。 “轰——” “噗!噗!噗!” 城外汉军血肉横飞,惨叫不断,一个倒霉的汉军被25斤石丸直接命中,手中藤牌炸得粉碎,整个人化作一团血葫芦,一路翻滚着,将汉军队列带倒了一大片。 但李茂海不愧是汉军名将,他的队伍士气更旺,行动更为迅捷老练,在梢炮弓弩的掩护下,冒着伤亡很快冲过了护城壕。 城墙下早已堆满上次进攻时,遗留的汉军尸首,李茂海的汉军二话不说,两人一组,抬着这些尸首,犹如扔麻袋一般,将他们纷纷扔进护城壕中。 空地被很快清理出来,汉军重新架起云梯,冒着刀枪剑雨,如潮水般攀向城头。 朱文正指挥越发娴熟,他大吼一声: “放檑木,狼牙拍!” “轰!轰!轰!” 巨木、利刃飞落而下,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一个个被打成血葫芦的汉军,如沙袋一般纷纷掉落城墙。 眼看自己部众死伤惨重,李茂海却在大批藤牌手遮掩下,立于后军纹丝不动,眼神只是盯着洪都城墙,阴狠出奇。 随着汉军的不断进攻,檑木、狼牙拍渐渐压制不住,朱文正开始指挥吴军,用镋钯将云梯頂翻。 镋钯形似长枪,却在头部多出两个月牙,本是猎户打猎所用,红巾军中多为农民出身,镋钯也慢慢演变成明军的制式兵器之一。 一名汉军极为骁勇,一手持藤牌,口中含手刀,一路行云流水,眼看就快爬上城墙。 就在这时,三名吴军士兵齐心协力,大吼一声,用三把镋钯插住城头云梯,用力往前一顶。 “轰!” 十米长的云梯应声而倒,那名汉军重重摔落在地,溅起一大片尘土,他口中喷出一簇鲜血,手脚胡乱挣扎了几下,就再也没了动静。 惨烈的攻城战一直持续进行,终于,有一名胆怯的汉军承受不住了,他丢下云梯就向后跑去。 才刚刚跑到李茂海跟前,李茂海抽出腰间板斧,手起斧落,劲道之大,竟将那名汉军齐肩劈成两段。 “后退者死!” 李茂海怒吼一声,身边五百铁甲同时大吼道: “后退者死!” 前有檑木、狼牙拍,后有板斧督战,汉军前锋一脸绝望,只能歇斯底里的发出呐喊,如蝼蚁般死命往上冲。 城墙战事越来越白热化,不断有吴军士兵中箭中炮,惨叫着翻落城墙。 朱文正全神贯注,不断指挥士兵查漏补缺,将汉军威胁最大的云梯,一一摧毁。 战事正胶着时,亲兵胡大锤突然大喊道: “大人不好!汉军正在爬墙!” 朱文正一愣,冒着箭雨伸出头,往墙外一看,只见高大的洪都城墙上,不知何时已布满密密麻麻的巨型弩箭,这些弩箭入土极深,只留半截箭杆在外,形成了一道天然墙梯。 朱文正大吃一惊,叫道: “这是踏橛箭!” “踏橛箭”是车弩、床弩专用的一种巨型箭矢,可以成排成行地钉在城墙上,供士兵攀爬。 原来李茂海拿出几十架车弩,打得却是声东击西的主意,趁着城头激战时,不知不觉的搭出了墙梯。 李茂海的500铁甲士兵,正利用箭杆攀爬在城墙上,手脚最快的眼看就快要登顶。 一见这种情况,朱文正没有半分迟疑,举刀高呼道: “铳炮准备!” “放!” 吴军火铳手飞速冲上城墙,操枪持炮,对着城墙下的汉军铁甲就是一顿猛轰。 “砰!砰!砰!” “轰!轰!轰!” 巨大的火龙从城头直灌城底,十几个被碗口炮直接命中的汉军铁甲士兵,浑身血流如注,惨叫着跌落下来,汉军轻步兵更是被扫倒一大片。 但更多的汉军铁甲却只是身形一顿,些许受创后,又顽强的向上爬了起来。 原来,元末火器威力有限,在没有铳马的情况下,使用的又是细碎铁砂,手铳在三十步以内,还可以击破一层皮甲,可要是遇到铁甲,就难以为继了。 偏偏火器又装填缓慢,一轮打击下,若是敌军不退,就只能陷入近战。 最危险的时刻来临了,在汉军铁甲的带头下,汉军步兵开始纷纷冲上城头。 肉搏战是最为惨烈的一种战斗形势,任何一方只要稍有退却,就会形成山崩一样的连锁溃退。 朱文正高举手中宝刀,振臂大呼道: “今日我等共生死,来日把酒再言欢!杀!——” 见到主帅如此英勇,吴军士气大振,纷纷举起刀枪,跟随大吼道: “今日我等共生死!” “杀!” “杀!” ………… 第11章 怒斩先锋 一名汉军铁甲半个身子已经爬上城头,城墙口的一名吴军操起手刀,全力向汉军劈去。 却听“叮!”的一声脆响,手刀竟不能破甲而入。 汉军铁甲随即拔刀向吴军士兵捅去,竟将吴军士兵捅了个对穿。 危急时刻,又一名吴军士兵勇猛抢上,用手中镋钯,一把顶住汉军铁甲,将其直接从城墙上頂翻下去。 越来越多的汉军开始爬上城墙,双方渐渐混战在一起。 几名汉军士兵发现了盔甲银亮的朱文正,一看就像个大人物,操起手中兵器,就猛冲而来。 “保护大人!” 朱文正身边的黄旗先锋大吼一声,四人将朱文正团团围住,其余迎着汉军士兵冲了上去。 黄旗先锋是朱元璋的亲兵,个个以一当十,即便是汉军铁甲,在他们面前也讨不了便宜。 但冲上城头的汉军铁甲越来越多,终于,朱文正身边的黄旗先锋几乎全都陷入了生死缠斗,就连胡大锤都跟一名汉军厮杀在一起。 此时的城头上是杀声震天,双方士兵交织在一起,刀枪挥舞,血光四射,不断有士兵惨叫着摔落城下。 朱文正的身边出现了空挡,一名汉军步兵一手持藤牌,一手持手刀,弯腰急进,冲着朱文正直奔而来。 这名汉军士兵久经沙场,见朱文正生得白白嫩嫩,年纪又轻,手中只拿了一把弯刀。 汉军士兵欺他没有经验,临到跟前,低头用藤牌遮胸,用力往朱文正胸前一顶,手刀藏在盾下,冲着朱文正的大腿就扎去。 这一招非常阴狠,藤牌遮挡了朱文正进攻路线,就算朱文正劈砍也无济于事,手刀藏在盾下,一旦扎到腿,朱文正连跑都没法跑。 胡大锤眼瞅主人危险,大喊一声,准备舍命上前相救。 谁曾想,朱文正不退反进,只见他双手握刀,两脚同时发力,突然凌空跃起,刀身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月,以雷霆之势,照着汉军藤牌凌空劈下。 “杀!” 这一刀威猛无比,竟将汉军藤牌手,连人带盾一刀两断。 汉军藤牌手两眼暴凸,至死不能相信,天下竟有如此刚猛的刀法,竟有如此锋利的宝刀? 他根本不知道,朱文正前世学习的是戚家军刀法,那是跟倭寇刀刀见血厮杀出来的。 朱文正手中这把弯刀,也不是寻常货色,而是在冷兵器时代享誉盛名的波斯弯刀。 波斯弯刀,又名大马士革刀,使用独特的乌兹钢铸造,刀身布满钢纹,如行云似流水,锋利异常,锐不可当。 蒙古入侵欧洲时,曾带回一批大马士革刀,遗落在元朝。 朱文正身为吴军大都督,自然搞到了一把。 一刀见血,朱文正血性被激发,迎着汉军士兵就冲了上前。 一名汉军铁甲持短矛向朱文正刺来,朱文正横刀侧步,刀背在短矛上用力一磕,“叮!”,汉军铁甲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短矛已被革开。 朱文正趁势欺身上前,右膝猛地飞起,照着汉军的肚子就是狠狠一下。 “铛!” 两人都穿了盔甲,这一下来势甚猛,汉军铁甲被顶得倒飞而起。 朱文正抓住机会,手起刀落,精准无比的劈向汉军脖颈处,一颗人头飞天而起。 就在这时,一名腰间插着板斧的汉军猛将也登上了城墙,正是旋风斧李茂海。 两名吴军士兵不知厉害,一人持枪,一人持盾,左右两边抢攻而上。 李茂海暴喝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抽出两把板斧,化作一道旋风。 两名吴军士兵还未看清他的动作,李茂海手起斧落,吴军士兵枪折盾损,已是鲜血四溅,惨叫着倒了下去。 汉军士兵一看主将如此威武,顿时士气大胜,大声嘶吼着扑向吴军,吴军竟有且战且退之势。 朱文正怒从心中起,抄起弯刀就直奔李茂海而去。 李茂海也发现了朱文正,双手抡起板斧,直奔朱文正而来。 两人眼冒凶光,一路穿梭在刀光剑影中,但凡有不开眼的小兵冲上前来,不是被李茂海一斧两断,就是被朱文正一刀溅血。 很快,两人就遇到了一起,李茂海二话不说,左手抡起大斧,刮出一道疾风,直劈朱文正首级。 但李茂海快,朱文正更快,他刀出如闪电,角度出奇刁钻,刀头竟贴着李茂海的斧杆将他一举荡开。 李茂海大怒,右手板斧一记横扫,凶猛如黑风,大有将朱文正一斧两断的架势。 朱文正仰身一个翻转,李茂海的斧头几乎贴着朱文正头盔扫过,竟将朱文正的红缨扫落。 朱文正翻身而起,顺势一记鞭腿,正中李茂海左小腿。 这一记鞭腿极为凶狠,朱文正又穿着铠甲,要是换寻常人非得骨断筋折,但李茂海身形魁梧,闷哼一声下,单膝跪地,硬生生挺了下来。 两个人都打出了肝火,李茂海单膝跪地,双斧齐下,照着朱文正的双腿就砍。 朱文正毫不躲闪,挥刀直奔李茂海首级,这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李茂海大惊,终究不敢用脑袋去换两条腿,翻身一个后仰,惊险无比的躲过一刀。 朱文正趁机抢上,手腕一抖,弯刀化作一道寒芒,只见血光四起,竟将李茂海的左手一刀两断。 李茂海惨叫一声,就地一个翻滚,待站起身时,左臂已是血流如注。 如此重创,疼得李茂海额头青筋暴起,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 李茂海双目尽赤,状如疯魔,大吼一声“杀!”,便玩命般的向朱文正冲来。 李茂海单手挥舞板斧,左砍右杀,势头凶猛,奈何他左腿受伤,步法有些跟不上,一时间竟奈何不得朱文正。 几个回合下来,反倒被朱文正瞅准机会,又是一记鞭腿,再次重重踢在伤腿上。 李茂海再也支撑不住,嘶吼一声,满脸不甘的跪倒在地。 朱文正果断抓住机会,刀如电闪,手起刀落下,李茂海的人头已经飞落在地。 鲜血飞溅了朱文正一脸,朱文正却毫无所觉,他一把抄起李茂海的首级,放声大吼道: “李茂海已死!” ………… 喧闹的战场上,出现了奇迹般地肃静。 李茂海在汉军中颇有名望,竟被一刀取了首级,汉军士兵肝胆俱裂,再无斗志,纷纷哭爹喊娘的滚下城墙。 这一场大战直杀到日落黄昏,在晚霞的辉映下,朱文正仿佛一尊战神,睥睨天下般的耸立在洪都城墙上。 城墙下,陈友谅脸色铁青: “朱文正!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第12章 谢翠英 李茂海之死,对汉军士气打击极大,直到天色将黑,汉军再也没有发起进攻。 洪都总管李继先带着一些民壮,将饭菜送上了城头。 朱文正准备伸手去接,却见李继先说道: “大人!夫人担心您的安危,请您今晚回府歇息!” “什么?我还有老婆?” 朱文正大吃一惊,简直毫无思想准备。 谁知,这句话却勾起了李继先的坏印象,李继先没好气的说道: “大人天天流连莺莺燕燕,当然不记得自己还有夫人!” 朱文正为之气结,自己这个黑锅,到底还要背到什么时候? 这个李继先也未免太头铁了吧,怎么敢这么跟我讲话? 朱文正刚刚有点上火,忽然想起,就是这个李继先之前带着把宝剑,一剑劈断了朱文正的古琴。 这果真是个头铁的人物! 算了,算了,国有铮臣不亡国,朱文正努力安慰着自己,随即翻身上马,在亲兵胡大锤的带领下,向府邸走去。 说实话,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老婆,朱文正还真有几分好奇。 一路上跟胡大锤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朱文正总算也大概有了些了解。 朱文正的婚姻是朱元璋亲自做主,娶得是其麾下大将谢再兴的长女谢翠英,而谢再兴的次女,就是徐达的老婆,同样是朱元璋做得主。 这么说起来,我跟大明开国第一名将徐达居然还是亲戚? 世界真奇妙! 不多时,两人已至都督府大门。 看着面前红墙绿瓦,气势宏伟得像座小型皇宫的都督府,朱文正差点没惊掉下巴。 “这……这座府院是我自己掏钱盖的?”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木讷的说道: “据说这以前是宋代的行宫,您来洪都之后,自然就搬了进来。” 还好,还好,吓死我了,我是说这得花多少银子,朱元璋都舍不得吧? 都督府门前站着两个亲兵,见到朱文正回来,连忙上前牵马。 走进都督府,朱文正果然感受到了宋代遗风。 宋代文化极为发达,庭院也修建的极富诗情画意,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假山顽石,都暗含着风雅的意境。 就连庭院中的那块石碑,都显得古香古色,充满历史岁月感。 朱文正随意看了看,发现上面尽是些看不懂的繁体字,便扭头冲胡大锤问道: “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胡大锤大眼瞪小眼: “大人!小人不识字!” ………… “好吧,当我没问!” 就在这时,一个娇柔动听的声音传来: “夫君!你总算回来了,可担心死人家了!” 朱文正只觉得浑身一阵酥麻,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容貌姣好的女孩正迎面向他扑来。 那女子扑到跟前,便一把挽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起来,似乎在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朱文正估摸着,这女孩应该就是他的便宜老婆谢翠英了。 谢翠英的眼神热情又关切,朱文正却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只能扯开话题道: “我没事,家里可备有饭菜?” 谢翠英扬起粉拳,轻捶朱文正一下,娇嗔道: “这么久不回来,也不问问人家,就知道吃喝?” 说完,又搂着朱文正的胳膊笑道: “放心,酒菜早吩咐人做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艳福,让朱文正总感觉有些吃不消,只能快步走向厅堂,先坐上桌子吃饭。 胡大锤呆愣在原地摸了摸脑袋,有些困惑的自言自语道: “大人今个是怎么了,怎么好像变得害羞起来?” 朱文正厮杀了一天,是真的饿了,一上桌子就是一顿风卷残云,谢翠英一直在旁边念叨,他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理。 谢翠英见他无趣,便自顾自的拿出几件首饰把玩起来。 这几件首饰制作精良、珠光宝气,谢翠英越玩越是开心,眼神中满是欢喜。 把玩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拿起一件金钗,笑吟吟的插在头上,冲朱文正眨眨眼: “夫君,你看我戴着好看么?” 朱文正腮帮子包得鼓鼓的,随口敷衍一句: “不错,哪儿买的?” “什么买的嘛,这可是平江(苏州)捎来的高档货!” 朱文正也没在意,吃饱了摸摸肚皮,心满意足的向外走去。 谢翠英一脸好奇道: “夫君,你要去哪儿?” “如今战事不绝,我去大营睡!” 谢翠英一听这话,神情大急,泪眼婆娑的追了出来,抓着朱文正的胳膊就是不放: “你是又想去醉凤楼胡混?这么多天了,你一天都没回过家,一回来连话都不愿跟我多说两句,我……我就这么遭你嫌弃么?” 朱文正顿感头大,怎么人人都知道我去醉凤楼,就我自己不知道? 说实话,这谢翠英生得面容姣好,又年轻可爱,朱文正倒也不讨厌,可第一次见面就洞房花烛,朱文正总觉得心里拧不开。 可要是拔腿就走,一瞧见谢翠英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朱文正又狠心不下。 造孽啊! 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会让我受如此考验? ………… 就这么混混僵僵的,朱文正被拉进了洞房……不对,是卧房。 朱文正难得回来一次,谢翠英是满心欢喜,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揉肩捶腿,把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的朱文正,伺候得心里竟有几分痒痒。 等谢翠英倒了洗脚水,铺开崭新的床被时,朱文正随眼一瞧,脸色却突然变了。 他上前一把抓起蚕丝薄被,仔细又瞧了瞧,神情严肃的看向谢翠英: “这被子哪儿来的?” 谢翠英有点被吓到,不明白夫君突然为何如此,有些紧张道: “这……这是平江捎来的高档货呀!” 又是平江? 朱文正神情严肃,伸出大手: “把金钗拿来!” 谢翠英眼圈一红,哽咽着将金钗从头上取下,顺从的递到朱文正手中。 朱文正仔细一看,果然又是如此。 床被上绣的是五爪金龙,金钗上雕的是三尾金凤。 朱文正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神情变得极为严厉: “平江到底是什么人,送的这些玩意?” 谢翠英再也受不住朱文正凶巴巴的表情,小声抽泣起来: “为什么……这么凶人家?这……这不都是你自己的生意么?” 什么??? 我自己的生意? 豆大的汗珠,从朱文正脸上滑落而下。 第13章 杀头的生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大人!您歇息了吗?” 朱文正疑惑的看向谢翠英,谢翠英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抽泣: “好像是琴师韩子琪。” 琴师韩子琪? 朱文正忽然想起,这应该就是那位被李继先一剑劈断古琴的琴师。 这么晚了,他跑过来干什么? 谢翠英又道: “应该是生意上的事情。白天他和吕千户、孔商贾来找过你,你那时不在。” 又是生意? 朱文正不动声色,将金钗和床被塞到屋中一口箱子里藏好,又一脸严肃的叮嘱谢翠英: “以后这些东西绝对不能再碰!” 谢翠英脸上带着困惑: “不过是些家常物件,为何如此紧要?” 朱文正怒道: “穿龙戴凤,是皇家特权,你是嫌命长吗?” 谢翠英吓得花容失色,终于晓得各中厉害,朱文正无奈叹了口气: “不是我想凶你,这也是为了你好!” 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是一个神情俊朗,面白须净的年轻人,他手指修长,文质彬彬,一看就是抚琴弄箫之辈,应该就是琴师韩子琪。 这种小白脸要是生在现代,一定很容易成为当红偶像,但朱文正却不太喜欢,因为这家伙的眼眸中,总是若有若无的隐含着一种莫名的笑意,让人看了很不爽。 “大人这边请。” “嗯!” 韩子琪在前面带路,朱文正一路跟着向后院走去。 后院大门站着四个家丁,披甲持枪,看到韩子琪也不奇怪,只是冲着朱文正点头行礼。 进了后院,又绕了几圈,七弯八拐直到一个偏僻的小屋子旁,韩子琪才推开大门,恭请朱文正进去。 屋里早就候着两个人,一个油头大耳,大腹便便,一身上好绸缎,那满脸市侩的模样,一看就是商贾孔令和;另一个中年人虽然也着便衣,但身材壮硕,眼神凶悍,应该就是千户吕祥。 两人一见朱文正进来,急忙躬身行礼。 朱文正随意挥了挥手,一屁股坐在正中间的椅子上,直奔主题道: “说吧,找我什么事?” 孔商贾面露愁容,上前一步道: “大人!这个月的船队本来应该在三天前从平江返回,但路上遭遇大风浪歇了几天,只有两艘快船到达洪都。没想到陈友谅来得这么快,竟堵住了章江,现在船队只能临时停歇在外,日久恐遭不测啊!” 朱文正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些许小事,能有什么不测?” 孔令和神色焦急,又上前一步,弯腰作揖道: “大人!现在兵荒马乱,若船队被乱兵截去,那我们的……不,那大人的家当不就损失惨重了吗?” 朱文正心中一凛,十分好奇这船队里到底都有些什么,脸上却不动声色道: “把账目拿给我看看!” 孔令和早有准备,从贴身衣物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一本账本,恭恭敬敬的递给朱文正。 朱文正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记录的是船队从洪都出发,在当地采买大量土产物资后,至平江倒卖,又计划在平江购买多少物资土产后回洪都贩卖,其中在平江采买的物资中,食盐占了很大一部分。 朱文正又往前翻,发现之前几个月也大致如此,只是上个月的记录中,还多出了一批平江那边赠送的金银细软,锦衣玉帛,估计谢翠英的首饰就是从这里面来的。 这是走私! 还是贩卖私盐!! 更是跟敌对势力私通!!! 朱文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以前的朱文正胆子也太肥了吧。 朱文正努力把持住心中的惊涛骇浪,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 “我知道了!如今洪都被围,还要再等几天,我会亲自处理!” 孔令和知道这也是实情,虽然心疼财富,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作罢。 朱文正见另一边的吕千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挥挥手道: “有话就讲,这里没有外人!” 吕千户这才上前,一边观察朱文正的脸色,一边小心说道: “大人,黄旗先锋高旗总最近似乎对我们有所察觉,我们不敢去军营找您。结果今日来大人府上,又遇见高旗总裹着纱布在四处闲逛,若不是大人府上许多地方不让出入,只怕高旗总早晚会知晓些什么!” 黄旗先锋,高旗总,朱元璋的亲兵! 朱文正瞳孔猛得一阵收缩。 今天白日里,高旗总还故意为我挡了一箭,难道是有意为之,为的就是趁我不在,好来府中打探? 说起来,自朱文正来洪都后,就对这些黄旗先锋不太待见,让他们统一住在都督府旁边的别院里,出门也从不带他们。 但是高旗总今日为自己挡箭后,朱文正心怀感激,便亲自命人带他回都督府医治。 没想到,这差点竟是自掘坟墓! 朱文正再次稳定心神,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轻哼一声: “嗯!知道了,我心中有数!” 孔令和、吕祥摸不清大人心意,不敢再多言。 琴师韩子琪只是默默站在一旁,表面上看起来像是在发呆,眼眸中却不经意的带着光芒。 朱文正见再无其他要事,也不敢多言,以免暴露,便吩咐他们打道回府。 临出门时,孔令和故意走在最后,见其他两人没注意,又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信,悄悄递给了朱文正: “大人!这是先行赶回洪都的快船,从平江那边捎来的!” 朱文正关好门,仔细一看,发现这竟是封火漆密函,这种密函旁人一旦打开,就无法复原,保密性极强。 朱文正仔细检查后确认,密函的确没被拆开过,这才小心打开。 只见信文前半部分,多是称赞恭维朱文正的言语,无非是些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之类,后半部分是询问上个月送的那批金银首饰可否满意,并表示这个月随船还会赠送一批贵重礼品,以表心意。 信文最后还特意强调,只要朱文正有意,对方一定不会忘了两人的约定,信文跟以前一样,看过就烧掉。 朱文正一看落款:平江张士诚! 朱文正只觉得头晕目眩,一万头草泥马从心中奔腾而过,他再也忍不住,在心中疯狂呐喊道: “去你大爷的!这是要——坑死爹啊!!!” 走私! 贩卖私盐! 穿龙戴凤! 私通张士诚! 这四项随便拿一项出来,都够寻常人掉脑袋的,朱文正居然样样均沾! 这是嫌朱元璋太过软弱,不会杀人吗? 开什么玩笑? 朱元璋不会杀人,历史上还有几个皇帝会杀人? 最要命的是,朱文正不知跟张士诚做了什么约定,偏偏自己啥也想不起来。 张士诚可是朱元璋的死敌啊,朱元璋这会儿正带着大军,在庐州跟张士诚死磕呢! 这事万一要是传出去,只怕“扒皮塞草”都算幸福大结局了! 苍天呐! 我本以为你让我穿越,是要委以我重任,现在看起来,你只是想玩玩我吧! 第14章 朱文正的秘密 对于朱文正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仔细想了想,他来到都督府大门右侧的厢房,这里住的都是亲兵家丁,此时房间中还亮着灯火。 “胡大锤,出来!”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胡大锤端着个海碗,腮帮子鼓鼓的,满嘴都是面条,都流到了下巴上。 “大人!您找我?” “跟我来!” 胡大锤急忙扔下海碗,一边用手抹了抹嘴上的油渍,一边屁颠屁颠的跟着朱文正走了。 大人这么晚找我,难道是要去醉凤楼快活,说不定又要加鸡腿了。 胡大锤美滋滋的想着,却发现朱文正一路带着他来到一座偏僻的包房,随即关死了大门。 朱文正来心中烦躁的很,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随手便解开了衣领。 深更半夜的,胡大锤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忍不住牙齿开始打颤,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道: “大人!您……您这是要干啥?” 朱文正来心头火气,怒道: “我想干啥就干啥,你也要来管?” 胡大锤屁股一紧,神情凄惨道: “大人!您……您待会可要轻着点儿啊!” “废话!你要是胆敢忤逆,我定不会轻饶你!” 胡大锤双眼一闭,流出两行清泪,仿佛认命道: “小人……小人不敢反抗!” “嗯,这还差不多!” 朱文正总算消了点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平江之事,你知道多少,从实招来?” 平江? 什么平江? 胡大锤终于清醒过来,一听到“平江”两个字,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他似乎非常惧怕,结结巴巴的说道: “大……大人……小的从来不知道什么平江……也从未去过。” 朱文正来见他神色有异,心中怀疑更甚,便温言诱导: “你不用怕,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没人会伤害你。” 胡大锤迟疑道: “可是……您以前严厉叮嘱过我,对任何人也不得提起。” 我以前还说过这话? 朱文正来神色更加温和,仿佛夹着尾巴的大灰狼: “别担心,我就是考考你,我让你说,你就直管说吧。” 胡大锤这才放下心来,将自己知道的一点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清楚。 跟朱文正猜测的一样,胡大锤果然没有参与此事,只是知道些皮毛,但结合今晚跟孔商贾三人的见面,朱文正大致推断出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朱文正就任洪都后,每日花销不小,便打起了一个捞钱的主意。 这个主意就是走私,贩卖私盐。 洪都靠着章江,走水路去平江非常方便,而平江是私盐贩子张士诚的大本营,物产极为丰富,可谓是不二之选。 问题是现在是战乱年代,张士诚又是敌对势力,贩卖私盐,私通敌寇可以杀头,朱文正身为大都督也不敢明着干。 于是,朱文正就想了个瞒天过海的方法。 他在军队中物色了一个贪财好色的千户,就是吕祥吕千户,然后利用吕千户打通军队,给商船通关放行,最后由孔令和操办船队,以民间身份去平江交易买卖。 平时有什么消息,也多半让琴师韩子琪传递消息,朱文正基本不出面。 这个计划看起来隐秘,其实冒着极大风险,要知道,朱元璋的亲兵黄旗先锋,那就住在朱文正身边。 现在就不知道高旗总,有没有搜罗到什么证据? 朱文正冷静一分析,又觉得不太可能,这种事情一旦有证据实锤,朱文正只怕早就被缉拿归案了。 想到这里,朱文正稍稍松了口气。 可还是有个问题难以理解,朱文正身为吴军大都督,又是朱元璋的亲侄,就算不能当皇帝也是前途无量,为什么要冒着杀头的风险,跟张士诚勾搭呢? 朱文正看看仍旧跪在地上的胡大锤: “来洪都以后,我有没有说起过什么?” 一听这句话,胡大锤似是想起什么,神情惶恐,浑身如刷康一般,战战兢兢道; “没……没什么!” 朱文正一手将他扶起,温言宽慰道: “我平日里待你如何?” 胡大锤突然想起,今早在城墙上,还被都督大人狠狠踹了两脚,嘴上却只能唯唯诺诺的说道: “大人……大人待小的不薄!” 朱文正又笑眯眯的许诺道: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以后会待你更好!” 胡大锤畏惧的摸了摸屁股,干脆一股脑全交代了: “有一次,大人在醉凤楼喝醉了。小人扶大人去茅房,大人忽然嚎啕大哭,说洪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叔父却只给两万兵马守御,是明摆了希望自己去死……” 朱文正猛的睁大了双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朱文正来洪都就任后,知道陈友谅势大难敌,已经抱了必死的觉悟,所以才破罐子破摔,成天不务正业,只顾捞钱享受。 在捞钱的过程中,意外被张士诚发现,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勾搭上了。 只是若事情果真如此,那朱元璋也未免过于狠辣,连亲侄子也要算计! 这简直就是六亲不认! 朱文正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又觉得以前的朱文正可能错怪了朱元璋。 此时的天下形势,对朱元璋其实非常不利,朱元璋羽翼未丰,却东有张士诚,西有陈友谅,同时面对两个强敌。 以朱元璋的实力,只能集中兵力先打垮一个,另一个就只能用少量兵力牵制死守。 于是,统领这支孤军的人选,就显得至关重要,非至亲之人不能胜任,就连名将邓愈也只能打下手。 如果随便派一个人,万一顶不住陈友谅的大军,直接投降了,那朱元璋岂不是万分危险。 而在此时的朱家集团中,长子朱标只有7岁,朱棣才2岁,除了朱元璋自己,就只剩朱文正能挑大梁。 那朱文正不去,谁去呢? 也许这个任务的确危险,但朱元璋起义,干得本来就是杀头的事情,连他自己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数次九死一生。 如此说来,又似乎合情合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朱文正的分析猜测,朱元璋到底怎么想的,还只有等日后见分晓。 哎! 也许以前的朱文正,确有自己的苦衷,但结交张士诚却并不是什么高明之举。 如果说守洪都是九死一生,那私通敌寇就是必死无疑! 自己不幸背了这口黑锅,到底要怎样才能洗刷干净呢? 说起来陈友谅还在城外虎视眈眈,这张士诚又居心叵测的搅了进来,局面真是错综复杂,朱文正直感觉如履薄冰,稍有一步差池,那就是万劫不复呀! 第15章 黑衣人 夜已经深了,朱文正却毫无睡意,在叮嘱胡大锤一番后,他又披了件外衣,便随意向门外走去。 走廊上挂着一盏灯笼,一只飞蛾奋不顾身的扑了上去,却总是被灯罩挡住。 飞蛾不死心,又接连尝试了几次,终于从灯笼顶上钻了进去。 “嗞!” 一阵焦烟冒起,飞蛾化成了一摊灰烬。 朱文正叹了口气,人生无常,有时虽奋力挣扎,却焉知不是飞蛾扑火。 朱文正继续向前走去,一路逛到庭院,无意中向院里瞥了一眼,这一眼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院子里有块石碑,之前朱文正见过,此时看起来却好像变大了一些。 朱文正眯起眼睛,仔细一看,隐约发现石碑前竟然有一个人影,正蹲在那里不知道做些什么。 都督府管制极为严格,深更半夜根本不可能有人出来闲逛。 朱文正瞬间警觉,一手按住刀柄,屏住呼吸,悄悄向那个黑影摸去。 随着距离不断靠近,朱文正慢慢看清,那人身着一袭黑衣蒙着脸,他在石碑上覆盖了一层宣纸,手中正拿着刷子,不停的在上面涂抹着什么。 这难道是在拓印碑文? 朱文正一惊,呼吸加重,黑衣人猛地回头,竟然发现了身后的朱文正。 朱文正惊疑更甚,此时两人相距大约十步,黑衣人仅凭呼吸就能发现自己,显然是个高手。 朱文正当机立断,两脚迸发,身形向前急进,抽刀就向黑衣人砍去。 黑衣人一把抓起宣纸,塞入怀中,同时左手一翻,亮出一把短刀,如闪电般向朱文正的弯刀挡去。 “叮!” 电光火石间,朱文正只觉得刀柄上一股巨力传来,竟震的手臂隐隐发麻。 那黑衣人也闷哼一声,双眼圆睁,显然也没想到朱文正刀锋竟如此强劲。 朱文正怒从心起,挥刀再砍,刀锋化作一道银月,带着呼呼破空声直奔黑衣人头顶。 黑衣人不敢大意,右手一抖,又亮出一把短刀,双刀向头顶架去。 “铛!” 两人身形皆是一震。 黑衣人用的是短刀,短打长,刀走黑,革住朱文正凶猛一刀后,黑衣人不退反近,欺身向朱文正冲来。 两把短刀,化成两道寒芒,直奔朱文正脖颈和胸口。 朱文正横刀格挡,黑衣人突然脚下发力,扬起右腿就是一脚。 谁知朱文正也是下路高手,几乎同时飞起左腿,照着黑衣人就是狠狠踹去。 “咚!” 这一下刁钻狠辣,两人同时闷哼一声,各自向后退去。 朱文正大吃一惊,这黑衣人身手极为了得,甚至远在汉军名将李茂海之上。 这人绝不能放走! 朱文正手臂青筋暴起,提刀就准备上前再战。 黑衣人却突然将短刀化作暗器,猛的向朱文正掷去。 朱文正反应迅速,翻身闪过,黑衣人已拔腿逃走。 朱文正大急,大吼道: “有刺客!抓刺客!” 一时间都督府内人声沸鼎,厢房内很快亮起灯火,亲兵家丁来不及披挂,纷纷持刀操枪,鱼贯而出。 黑衣人一路狂奔,很快冲到院墙下,他掏出一把抓钩,一掷勾住高墙,如飞燕般轻巧跃过。 朱文正追到墙下却毫无办法,只能又向大门绕去。 就在这时,墙外传来一阵刀兵相接声,有人惨呼一声,紧接着有人大喊: “抓住他!抓住他!” 等朱文正追出墙外,正遇到高旗总带着十来个黄旗先锋,在周围四下里搜索。 “人抓到没有?” 高旗总左肩还缠着纱布,只能右手持刀: “让他跑了,还伤了我们一人!” 朱文正一看,果然有名黄旗先锋右手中刀,血流不止。 这一刀极为刁钻,竟避开坚固的铠甲,精准的砍在盔甲接缝处。 朱文正赶紧让他退下包扎,随即又带着大队人马四处搜索。 古时的街道缺少灯火,小巷暗道极多,纵然折腾了大半夜,还是一无所获。 朱文正越想越不对劲,向高旗总问道: “有没有看清那人是谁?” 高旗总皱眉思索片刻,神情有些怪异,竟似有话欲言又止。 朱文正急道: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大人!那人善使双刀,身形跟我之前见过的一个人很相似,只是……只是这人应该已经不在人世!” 不在人世?这是什么鬼? 朱文正奇道: “那人是谁?” “汉军名将——双刀赵普胜!” 什么? 双刀赵普胜? 赵普胜有多牛,堪称元末顶尖名将,朱元璋曾数次派徐达进攻赵普胜,每次都被击退,竟无功而返。 气得朱元璋哀叹: “赵普胜不死,西侧难安!” 高旗总说完,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 “这人威胁极大,吴国公三年前费尽心机,才使得反间计,让陈友谅将其杀掉。怎么可能又出现在城中……” 高旗总觉得不可能,却让朱文正猛然想起一事。 他之前看过一篇文章,现代史学家曾考证过赵普胜的事迹,发现他极有可能没被陈友谅杀死,而是隐居在今阳新县富池镇,改姓为“袁”。 至今这里都有一座袁广村,而袁广村的族谱,就是从元末赵普胜开始记载,村里人都知道自己是赵普胜的后代。 如果这件事属实,那赵普胜是怎么逃出来的,又是在为谁行事,似乎又成了一个谜? 高旗总突然想起一事: “大人!刺客是冲您来的吗?” “并非如此,刺客是冲着都督府的石碑而来!” 这句话让众人更感蹊跷,深更半夜的,一个已死之人,冒险潜入都督府,就为了一块石碑? 朱文正领着众人回到府内,又仔细将石碑查看一遍。 只见这块石碑年代久远,也不知道是乱兵所为,还是人为破坏,石碑早已残缺大半,只余左上角完好。 高旗总虽然识字,却也看不懂这残缺的碑文。 那黑衣人想拓印碑文,被朱文正中途打断,多半也没弄完整。 这石碑自宋代建立行宫起,就一直耸立在这里,过去这么多年了,到底能有什么价值呢? 众人想不明白,朱文正干脆大手一挥,让人先拓印一份交给自己保管。 管他娘的,就算大爷我整不明白,只要是敌人想要的,就不能让他们得逞! 黑衣人身手极为了得,这种人物天下少有,再加上高旗总的那番猜测,朱文正觉得十有八九就是赵普胜。 如果真是赵普胜,他肯定不会为陈友谅效力,否则,他今晚的目标就应该是杀死自己,而不是拓印碑文。 可如果赵普胜还活着,他要一块宋代的残缺碑文,究竟想做什么呢? 朱文正只觉得今晚实在太过诡异,简直扑朔迷离! 第16章 震天雷 朱文正看向高旗总道: “将石碑连夜挖起,送到别院库房,由你带黄旗先锋分为两班,日夜看守!” 高旗总一愣: “大人,您的安全……” 朱文正不由分说挥手制止: “我身边有兵士相随,安全无需过虑,石碑事关重大,正需严加防范!” 高旗总无奈,只能躬身称是。 说实话,朱文正早想找个理由,将这些黄旗先锋支开,此时正好是个机会。 等高旗总走后,朱文正转过身,竟发现身后有个人影。 “谁?” “大人勿惊!是我!” 人影上前几步,却是那个模样俊俏的琴师韩子琪。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回大人!小人本已在别院睡下,半夜听到动静,心中为大人担忧,这才赶来查看!” 韩子琪语气倒很诚恳,只是现在的朱文正,对小白脸不感兴趣,便不耐烦的挥挥手: “没事了!早些回去吧!” 韩子琪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见朱文正一脸无趣,只能转身离去。 ………… 今晚朱文正注定难眠,城外的汉王陈友谅也不省心。 汉军大营中军主帐中,陈友谅高坐龙椅,正指着一个双膝跪地的细作怒吼道: “不是你说,朱文正沉迷酒色,不务正业,以致洪都守备松懈,现如今竟折我一员大将!” 那细作两腿颤颤,一脸恐惧,拼命辩解道: “汉王……小人没有说谎啊,小人曾亲自打探,那朱文正在洪都人尽皆知,百姓背地里都称他既不文也不正,小人绝无半句虚言!” “绝无半句虚言?” 陈友谅脸色铁青,一双三角眼死死盯着对方,只见他按剑起身,缓缓走向细作: “夜夜沉迷酒色,既不文也不正,如今却勇不可当?” 那细作汗出如浆,不知如何自说其圆,眼见汉王按剑走来,突然心一横,拔腿就往外跑。 门外士兵持枪挡住,陈友谅怒拔宝剑,狠狠从背后刺去,那细作惨叫一声,竟被一剑穿心。 陈友谅扔下宝剑,仍觉心中愤懑难平。 他一生崇拜权力,野心极大,当年为了博得天完红巾军首领徐寿辉信任,不惜杀死好友倪文俊,后来又窥视王位,杀死徐寿辉自立。 称王后,陈友谅野心极度膨胀,区区几省地盘早已无法令其满足,他将目光看向了整个天下。 要想夺取天下,必先统一南方击败朱元璋,要想击败朱元璋,必先攻克洪都。 可是现在,他的六十万大军,竟然被朱文正区区两万人马堵在洪都,这让陈友谅怎么能够气消意平? 就在这时,一个汉军将领大步上前: “汉王勿忧!我有一计,必破洪都。请汉王准我兄弟二人为先锋!” 陈友谅斜眼看去,发现是万户薛承勇,还有跟在其后的兄弟薛承武。 这两人一个善使长枪,一个善使双锏,武艺不在李茂海之下,兄弟合力更是锐不可当。 “你有何计?讲!” 薛承武上前,附在陈友谅耳边小声说了一通。 陈友谅嘴角上扬,目光中闪烁着点点寒芒: “准!就给你们一日准备!” 朱文正,城破之时,定叫你不得好死! ………… 天色放亮,虽然只睡了两个时辰,朱文正却开始习惯这种戎马生活,没等胡大锤进来,他早已披挂完毕准备出发。 今日汉军一反常态,没有发起任何进攻,只是埋锅造饭,营地中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叮叮当当喧闹不停。 “难道昨日汉军被我们打怕了?” 胡大锤摸了摸脑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朱文正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陈友谅是世间罕见的枭雄,怎么可能遭此一败就萎靡不振。 尤其是今日汉军大营内动静不小,总让朱文正内心有种隐隐不安。 不行,得早做防备。 朱文正将城防交给诸将打理,便向城中匠户营走去。 两年前,朱元璋设立宝源局,专事制造,除了铸造铜钱,就是统一监造火器。 火器管理极为严格,除了方法保密,地方不许私制。 洪都是战略重地,又是朱文正亲督,朱元璋才破例调了焦大头和二十多名工匠,及学徒若干人。 匠户营设在军营之中,被军营层层包围,大门另设一名旗总带队把守,可谓是戒备森严。 朱文正刚刚走进大门,就被一阵硫磺铁屑的味道刺得鼻子生疼。 只见匠户营中炉火蹭亮,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工匠系着围裙,叮叮当当敲打不停。 朱文正走到焦大头身旁,发现这家伙坐在工匠台边,手里正拿着一根钢钻,对着一根崭新的铳管,卖力钻研着。 朱文正顿感头大,都说古代生产力落后,这枪膛居然是用手工钻研的,这么个搞法,多久才能弄出一把? 朱文正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道: “焦大头,钻研一根铳管需要多久?” 焦大头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都督大人,急忙扔下手中活计,起身行礼道: “回大人!一根铳管需时大约十天,若是熟手,七八天也可完成!” 朱文正拿起桌上一根做好的铳管,对着铳口看了看,叮嘱道: “钻研一定要仔细,内壁要光滑,发射才能顺畅!” 焦大头连忙恭敬称是,一改之前的得瑟。 没办法,谁让朱文正在沙场阅兵时表现过于惊艳,让焦大头是心服口服。 朱文正又问: “之前提的建议,可有改进?” 一听这个,焦大头面露喜色,他急忙从围裙中掏出一个勺子,说道: “大人请看,这是多次试验后,专门制作的药匙。每次发射手铳前,用它来衡量火药,效果最好。” 说完,焦大头又伸出油腻腻的大手,掏出一个硬木片: “这是按照您说法制作的铳马,将它安置在火药和弹丸间,能显著提升威力。手铳射程几乎提高了一半,威力在二三十步内,竟可破粗制铁甲!” 朱文正点点头: “何时可以大量装备?” “铳马、药匙都是小件,只要全力开工,数日就可赶制出一批!至于大人说得准心照门等等,改动较大,还需花费些时日!” 这也不错,先提升威力要紧,若是之前有这些玩意,李茂海的五百铁甲都别想轻易登城。 焦大头点头哈腰,一脸献媚道: “大人英明!如果上报吴国公,这定是大功一件啊!” 朱文正看了眼焦大头,这家伙感情不傻,还知道替主子邀功? 但朱文正可没空操这些心,吴国公什么时候能来他不知道,汉王的六十万大军可就在城外呢! “焦大头,我问你……” 朱文正话才问了一半,焦大头脸色就变得哭丧,他实在被这位大人给问怕了,从一个工匠专业户,弄成了一问三不知。 “你听说过震天雷吗?” 震天雷? 焦大头猛地睁大了眼,这玩意我居然知道,这可是传说中的大杀器啊! 第17章 吕公车 “相传,震天雷起于宋代,以陶罐装填火药、碎石、铁钉等物,以火点之,炮起火发,其声如雷,闻百里外。后金军仿制,改为铁制,威力更甚。 只是震天雷虽好,却很笨重,不利于野战,到元代中期,铜质铳炮出现后,就慢慢淘汰,现今……现今已经失传!” 焦大头说完一脸惋惜,作为一名工匠,没什么比失传的手艺,更让人感到失落了。 朱文正却笑了起来,震天雷并未失传,后人曾考证过,只是元末天下大乱,很多技术被遗落在民间罢了。 “我来教你!” 焦大头闻言大喜,忍不住问道: “大人从何处得知?” 朱文正一愣,心想,你这家伙,为什么要问这么难的问题,只能随口敷衍道: “我博览群书,一日偶然在书中所见!”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心想,我天天跟着你,除了在醉凤楼消遣,何时见你看过书? 朱文正一扭头,瞧见胡大锤模样,心中来气,忍不住照着屁股踹了一脚。 胡大锤捂着屁股一蹦三尺高,急忙大声道: “大人在醉凤楼日夜操劳,阅女……阅书无数,岂是你等所知?” 朱文正为之气结,焦大头见胡大锤惨样,吓得急忙也捂住自己的屁股,不敢再问。 ………… 话说,这震天雷分两种,一种是投石机所用,一种可以直接点火。 投石机所用的限制较多,制作麻烦,既要考虑重量,还要考虑结实,朱文正现在急需的,是可以直接点火,扔下城墙的。 在找来一个陶罐,手把手演示后,焦大头很快就学会了。 “怎么样?如果优先制作震天雷,你估计一日能赶出多少?” 焦大头摸着下巴想了想: “大人!震天雷虽好,但火药耗费巨大,就算是陶罐装的,最快也需要一两日才可完成二十个左右。如果是铁罐装的,就费时更久了!” “那就造陶罐的,先来二十个再说!” 朱文正总有一种好的预感,还是越快越好。 ………… 时至正午,军营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人影闯进来,向朱文正禀报: “大人!有商贾与兵士发生纠纷,请大人移步查看!” 朱文正一看,发现来者竟是吕千户,知道此事必有蹊跷,便不动声色的走了出去。 军营外停了辆马车,轱辘掉了下来,货物散落一地,正好挡住大门,门口兵丁正脸红脖子粗的,跟随车商贾在争论着什么。 那个商贾生得油头大耳,满脸市侩,时不时的斜眼向军营里张望着。 朱文正一到,他就屁颠屁颠跑过来,大声请求帮助。 朱文正一瞧,这不是孔令和吗,便挥手示意几个兵丁帮忙修车。 孔令和随即表示感谢,从板车上取下一条板凳,一个茶壶,便拉着朱文正坐到路边一个树荫角落里。 朱文正一屁股坐下,心中却有些不爽: “又有何事找我?不知道最近局势紧张?” 孔令和弯腰递过一杯茶水,一脸献媚道: “大人,我回去想了一晚,突然想到一个发财的好主意,这才不敢耽搁,特意跑来麻烦您老人家了!” 这孔令和看起来四十有余,朱文正才二十七八,他一口一句老人家,竟然叫得脸不红心不跳。 朱文正心中厌恶,脸上不动声色,出言试探道: “说说看!” 孔令和嘿嘿一笑: “大人!这洪都被围,其实是件妙事啊。如今物资断绝,如若把我们之前数月积攒的存粮拿出来兜售,就算翻上几倍,也一定会有人抢破头呀!” 朱文正刚喝了口茶水,闻言蹭的一下,心头怒火油然而生! 这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洪都被围,百姓流离失所,军士死伤无数,这孔令和竟被猪油蒙了心,认为这是个大发国难财的机会? 朱文正刚刚准备发火,又想起这家伙目前还在为自己办事,话到嘴边便转了个弯: “我是大都督,牵扯此事不妥!” “大人!不需要您露面啊,只要您点个头,小得我自然会办的漂漂亮亮!” “如果引起民变,有人闹事呢?” 孔令和阴险一笑: “大人不必担心,吕千户养着几个泼皮,如果有刁民胆敢闹事,保准打得他骨断筋折!” 说完,孔令和扬起右手,狠狠做了一个斩手的动作。 朱文正越听越心惊,看着孔令和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 孔令和突然觉得不对劲,心中一阵惶恐,两腿一软就要跪下。 朱文正却哈哈笑了起来,一把将他托住,笑眯眯道: “你若想涨价,适当涨点就是,千万不要急于一时,等过了这阵子,再来日方长嘛!” 孔令和大喜,只要大人点头,这回可要发大财了,便重重磕了个头,这才得意而去。 ………… 一日无话,朱文正为了监督震天雷制造,干脆就睡在了军营,晚上夫人又派人来问,他也懒得回去。 第三天一早,汉军号角准时将朱文正叫起,匆匆吃过早饭,发现焦大头竟一夜没有休息,他两眼熬的通红,只因为震天雷还没造好! 朱文正不忍责备,翻身上马而去。 等登上城楼一看,好家伙,汉军军势看起来比前日更甚。 只见人山人海的汉军先锋中,竖起一面大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薛”字。 朱文正忍不住问道: “这又是何人?” 胡大锤屁颠屁颠凑上前,摇头晃脑的卖弄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汉军名将薛承勇,一条长枪出神入化,据传是唐代名将薛仁贵的后裔,他还有个弟弟……” 胡大锤话还没有说完,屁股上又挨了一脚,只得痛呼一声,捂着屁股默默蹲在了墙角。 朱文正轻抚额头,一脸无奈,这活宝也不知道哪听来的野路子,连薛仁贵都搞出来了: “你怎么不说,汉军中人才济济,就连三国名将张飞的后裔,都在其中效力?” 谁知,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惊诧道: “大人!您怎么知道?汉军第一名将张定边,据传就是张飞的后人!” ………… “给我闭嘴!” 朱文正突然有种拔刀砍人的冲动! 这个活宝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亲兵的,简直要把人给活活气死! 朱文正不知道的是,这个时代出来混的,都想弄个响亮的名头,就连朱元璋也想冒充南宋大儒朱熹的后代,只是族谱实在对不上,这才无奈作罢。 又是三声炮响,汉军大队齐出,如山崩海啸般扑面而来。 朱文正指挥越发娴熟,即便炮石如雨,他依然从容不迫。 就当汉军冲近城墙,推出云梯时,朱文正却突然一惊。 只见汉军中除去普通云梯外,竟然多出了十几辆巨型车辆。 这种车辆有八个大木轮,车上起楼数层,内藏士兵,外蔽皮革,以牛拉或人推,远远看起来,如同箭塔一般。 “这是吕公车!” 我的个乖乖! 难怪汉军昨日营中喧闹不停,原来是在憋这种大家伙。 第18章 冒火抢城 只见每辆吕公车下,都有数百汉军集结,他们一边用藤牌遮挡箭矢,一边大喊着号子,将吕公车推向城墙。 檑木、狼牙拍对这种吕公车,几乎不起作用,而吕公车的高度,又跟洪都城墙差不多,一旦让他们搭上城头,形势就会万分危急。 偏偏汉军还在吕公车的上层,安置了强弩,这种强弩威力极大,不断向对面城墙上的吴军射出一道道疾风。 吴军在城墙上也安置有双梢炮,为了反击汉军,吴军士兵纷纷喊着口号,将拽索拉得笔直。 “放!” 巨石带着呼呼破空声冲向汉军,却因为准头太差,一时竟难以命中。 汉军使用的强弩却正好相反,不但威力强劲,准头也非常不错。 只听刺耳的破空声响起,一枚汉军巨弩,正巧命中吴军梢炮,木制的炮架瞬间被洞穿,巨矢余威不减,竟又将后方一名吴军士兵射了个对穿。 吴军士兵惨叫一声,血流如注,倒地时已没了生息。 战况越演越烈,吴军梢炮被一举摧毁两门,其余士兵也多有被压制。 眼看汉军吕公车即将贴近城墙,吴军危在旦夕时,焦大头突然带着一群工匠,气喘呼呼的推着板车赶到了城下。 “大人!震天雷造好了!” 朱文正大喜,来得正是时候,随即振臂大喊道: “震天雷!放!” 吴军士兵四人一组,点上火绳,抬起巨大的震天雷就猛地甩向城下。 薛承勇一直在后军督战,眼见形势大好,却突然看到城墙上吴军大都督喊了一句口号,二十来个黑乎乎的大罐子就被扔下了城。 这是什么玩意? 薛承勇正疑惑间,猛然迸起一连串巨响,只见火光冲天,地动山摇,汉军残肢断臂飞得漫天都是。 十几架吕公车被炸了个稀烂,车厢千疮百孔,车轮不翼而飞。 失去支撑后,吕公车犹如一颗摇摇欲坠的朽木,轰然倒塌,连同上面操作弓弩的汉军士兵一起,化作了尘埃。 这一下打击,对汉军伤害极大,薛承勇看得心头一阵肉痛,这些可都是自己的部下啊。 在乱世生存,有兵马才有发言权。 薛承勇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指着城头的朱文正破口大骂道: “朱文正!不杀你誓不为人!” 朱文正打了个喷嚏: “谁在叫我?” 胡大锤唯唯诺诺道: “是唐代名将薛仁贵的后人……” ………… 朱文正刚刚准备发火,一个士兵连滚带爬的跑来,神情极为惊恐: “大人!汉军趁我们激战于城头时,突然攻陷了宫步门翁城城门,此时正在猛攻正门!” 什么? 这难道是声东击西? ………… 翁城,是一种四方形的小城,套在正门之外,起抵挡缓冲的作用,其城墙比主城要矮,就算被敌军攻陷,也不会危及主城。 当薛承勇督率大队人马拼命进攻城墙时,其弟薛承武趁机用一辆冲车,骗下了宫步门翁城的铁撞木。 汉军随即割断铁撞木绳索,用第二辆冲车撞开了翁城城门,一路攻入正门。 与此同时,吴军都被吸引在主城墙上,翁城因为缺少士兵,城墙也被汉军用云梯攻陷。 薛承武一路冲到正门,如法炮制,又摧毁了正门上的铁撞木。 要不是朱文正提前在正门后布置了塞门刀车,只怕连正门也被攻陷。 “为什么不放千斤闸?” 朱文正大怒,城门机关重重,是最难攻取的,所以他才最放心,没想到竟差点失守。 报信的兵丁一脸委屈: “大人!守门百户在混战中被薛承武一箭射死,等我们反应过来,准备放下千斤闸时,千斤闸已经不知道被汉军用什么东西给顶住了!” 这千斤闸是悬挂在正门后的一块大木板,外包铁皮,当城门将要被攻破时,可以放下闭塞城门,汉军连这都破解了,果然是早有预谋! “你们守住城墙,胡大锤跟我来!” 事不宜迟,朱文正健步如飞,直冲宫步门奔去。 还未到门前,朱文正已经看到,门下的塞门刀车燃起了熊熊大火,正冒出滚滚浓烟。 塞门刀车是一种木制板车,前面立有一块木板,木板上插满刀刃,使用时堵在城门后,就算敌军破门,面对如墙的刀锋,一时半会也无可奈何。 汉军为了对付它,竟然带了引火之物,妄想通过大火,烧垮塞门刀车。 朱文正赶到时,十几名吴军士兵正手持水龙,对着熊熊燃烧的塞门刀车不停的喷水。 但汉军早有准备,不断将冲车内装载的油罐,扔向塞门刀车,火势越烧越旺。 吴军用的水龙只是一根吸水竹筒,根本无法压制。 眼见塞门刀车发出噼啪声响,大有不支解体的架势,朱文正心中一横,对吴军士兵大吼道: “快向我喷水!” 手持水龙的吴军士兵面面相觑,朱文正又吼一声,兵丁们才反应过来,将水花喷射到朱文正身上。 朱文正穿得是红色布面甲,铁甲片外罩有一件厚实的布衣,被水淋湿后,有不错的抗火能力。 就在这时,赵德胜得到消息也赶了过来,看到朱文正的架势,急忙上前阻拦: “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这样太危险!” 朱文正一把将他推开,怒吼道: “休得多言!城门一破,皆是一死!不如奋起一搏!” 赵德胜身躯一震,认识朱文正已有数月之久,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刚毅果断。 朱文正不容分说,大声下令道: “你带人守住城墙,给我压死城下的汉军,我去夺门!” 见朱文正如此豪勇,赵德胜直觉浑身血脉喷张,大叫一声道: “好!今日我等与都督大人,同生共死!” 吴军士气大振,纷纷冲上城墙,一时弓弩齐下,将占据翁城的汉军打得叫苦不迭。 赵德胜挥舞狼牙棒,“砰!”的一声巨响,将一名刚刚爬上城墙的汉军铁甲打得口喷鲜血,倒飞下城。 赵德胜随即振臂大呼,声势如雷: “掩护都督大人!杀!” “杀!” “杀!” ………… 吴军齐声呐喊,人人奋勇争先,汉军后续兵力被压制,一时竟再难靠近城门。 朱文正见时机成熟,夺过一把长枪,弯腰猛冲,一脚踏上塞门刀车,脚下发力,猛得向上一翻,就冒着熊熊大火,从塞门刀车头顶一跃而过。 第19章 连斩三将 薛承武内心十分激动,今日一出连环计,是他跟哥哥反复商议后才定下的,吴军就算扛得住吕公车,也防不住城门偷袭。 果不其然,那朱文正看起来勇猛,也不过是虚有其表,靠着运气杀了李茂海,若是遇上我兄弟俩,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翁城一招得手后,薛承武立马派人通知了哥哥,兄弟俩齐心协力冲到正门,眼看再加上几把火,正门就要攻破。 就在这时,城头上的吴军突然喊杀声震天,炮弩齐发,将城门下的汉军打倒一大片,只余薛承武兄弟俩,带着七八个汉军,在城门内放火。 面对突变,薛承武却丝毫不为所动,刀头舔血的日子,他兄弟俩早过惯了,别看吴军现在叫得欢,一旦城门攻破,就是哭爹喊娘的时候。 薛承武这么想着,向哥哥使了个眼色,又抓起一个油罐,向大火中扔去。 谁曾想,油罐飞到半空中,突然被一道银光击中,在大火中四分五裂,带起漫天烟火,反向薛承武冲来。 薛承武吓了一跳,就地一个翻滚,躲过一劫,两名汉军却没那么好运,正被油火浇中,瞬间变成了两个大火球,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一边向着薛承武冲来。 “大人!大人救救我……” 薛承武生怕被火星沾到,抽出双锏,手起锏落,瞬间就将两名汉军打得脑浆迸裂。 剩下五名汉军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竟退出了城门口,被城上吴军乱箭射穿。 就在薛承武纳闷,油罐怎么会自己飞回来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带着熊熊烈火,从塞门刀车后飞跃而来,那凌空爆裂的气势,犹如地狱中杀出的一尊远古战神。 薛承武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吴军中竟有如此悍勇的人物。 却听哥哥薛承勇突然大喊一声: “这是朱文正!不要放跑了他!” 薛承武大喜过望,这简直就是想瞌睡来枕头,得来全不费工夫! 薛承勇用的是长枪,率先出手,挺起枪头,照着朱文正的面门就刺。 这一枪来势凶猛,枪头笔挺如线,朱文正心中一凛,知道遇到了高手,不敢大意,分枪便挑。 “当!” 两枪相接,声如破空。 薛承武趁机持双锏抢上,左锏打头,右锏抽腰,刁钻狠辣异常。 朱文正前手压枪,后手抬杆,用枪根横着往上一档。 “咚!” 一股巨力传来,震的朱文正双臂发麻,木制的枪杆也跟着颤动不休。 薛承武用的是铜锏,足见其臂力惊人,若不是朱文正手中的枪杆颇具韧性,只怕这一下就要被打折。 朱文正飞起一脚,将薛承武踹开,挺枪就刺向其胸膛。 关键时刻,薛承勇枪出如电,“当!”的一下,革开了朱文正的杀招。 朱文正枪根一拧,顺着薛承勇的枪杆,直贴而入,眼见就要扎中。 弟弟薛承武却大吼一声,翻身而起,一锏打飞朱文正的枪头。 朱文正暗叫一声不好,这兄弟两人,一个使长兵,一个使短兵,配合娴熟,长短互补,非常棘手。 要是不想点办法,久战必危。 朱文正回头一瞧,发现城门洞里,还有一辆汉军铁冲车,冲车上堆满杂物,之前汉军使用的油罐,就是从这里拿取的。 朱文正二话不说,拔腿就向冲车跑去。 薛家两兄弟以为他不敌想跑,跟在身后狂追猛奔。 谁知,朱文正突然一枪刺向铁冲车,带起一串破坛烂罐,顿时油脂飞溅。 朱文正枪杆打横,横扫出一个半圆,枪头从塞门刀车的大火上,一扫而过,随即又甩向了薛家两兄弟。 薛家两兄弟破口大骂,迎面而来的,已是漫天飞火。 薛承勇分枪拨挡,薛承武双锏齐出,照样奈何不了这满天的火星。 偏偏两人又穿得是元末开始大流行的布面甲,一沾到油火,噌得一下就燃了。 薛承勇双手被烫的滋滋直响,薛承武胡子被烧掉一大片,两人大声咒骂: “朱文正!你这个卑鄙小人!” 却见一道火光乍现,朱文正的枪头被点燃,这一枪犹如火龙出世,带起一片霞光,直奔薛承勇的咽喉。 薛承勇双手被烧的冒泡,几乎连枪都握不住,哪里能挡住这雷霆一击? 只见火光一闪,鲜血四溅,薛承勇被一枪扎了个对穿,他拼命捂着喉咙,却呜呜叫不出声来,两手胡乱抓了几下,终于满脸不甘的倒下。 薛承武见哥哥身死,怒发如狂,抄起双锏就上来跟朱文正玩命。 但他显然忘了,之前能跟朱文正硬撼,正是靠着哥哥的长枪掩护。 朱文正怒吼一声: “找死!” 随即他手腕一抖,枪头如银光乍现,薛承武还没冲到跟前,已被一枪刺中小腹。 这一枪势大力沉,竟透甲而入,薛承武剧痛之下,双手脱锏,临死前还指着朱文正大骂道: “卑鄙……小人!” 朱文正一枪甩开薛承武,满脸不屑道: “许你们偷城门,就不许我耍花枪?两个打我一个,还好意思说我卑鄙?” 朱文正割下两人首级,又四下看了看,发现千斤闸左右两边,竟各自顶着两个铁支架,这铁支架貌似也是汉军用冲车带进来的。 朱文正一脚一个,将支架踹倒。 “轰!” 千斤闸轰然落下,将城门封了个严严实实。 城后吴军士兵冒火拉开塞门刀车,朱文正提着首级就冲上了城头。 赵德胜正挥舞着狼牙棒跟汉军激战,突然见朱文正高举汉军主将首级,大喊道: “薛承武,薛承勇已死!” 吴军士气大震,跟着大吼起来。 汉军万万没想到自家两员主将,竟同时身死,顿时肝胆俱裂,屁滚尿流。 陈友谅远远望去,只见自己的军队,眼见快要攻破大门,却不知为何,竟突然如雪崩般又退了回来,那丢盔卸甲的模样,惶惶如丧家之犬。 ………… 西城激战数日,城墙下已是尸积如山,断枪折剑无数,云梯、冲车、壕桥散落一地,看起来恍如人间地狱。 汉军死伤快要过万,却一点进展没有。 猛然间,陈友谅又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正高举着自己麾下大将的首级,跨步耸立墙头,接受吴军山呼海啸般的崇拜。 吴军士兵受困危城,人人皆以为必死,却没想到,大都督朱文正竟如此神勇,两日连斩汉军三员猛将,将汉军打得是落花流水。 吴军人人心潮澎湃,放声嘶吼,状如癫狂。 也不知道是哪个吴军士兵带头大喊道: “都督威武!” 顿时,一呼百应: “都督威武!” “都督威武!” ………… 吴军气势如虹,声势震天,反观汉军面如尘土,竟不敢直视城头。 陈友谅牙关紧咬,脸色铁青,死死盯着城头: “朱文正!你欺我太甚!” 第20章 一手好琴 夜幕降临,洪都大营。 中军大帐中,朱文正端坐正中,邓愈、赵德胜、李继先、赵国旺等十几名将领分坐两侧。 人人脸上皆透着喜色,今日这一仗打得真是痛快淋漓,颇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赵德胜挥舞着胳膊,唾沫星子横飞: “大人当时那叫一个神勇,大吼一声,就独自翻过火墙,别看薛承勇、薛承武两兄弟平日也算一方人物,遇上大人那叫一个切瓜砍菜……” 赵德胜说得兴起,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手脚并用,模仿的绘声绘色。 朱文正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打住道: “那是军士齐心,多亏赵将军在城头及时压制住汉军!” 元帅牛海龙哈哈大笑: “大人这一仗打得漂亮,连东门的汉军,都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彻底蔫了!” 指挥薛显趁机恭维道: “今日凶险,多亏有大人坐镇,实乃洪都百姓之福……” 赵国旺等人纷纷附和,只有邓愈较为矜持,看着朱文正的目光,却也充满了欣赏。 就在气氛一片火热时,洪都总管李继先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以额触地道: “请大人恕小人无礼!” 朱文正一愣,急忙上前扶起: “你这是作甚,何来无礼之说?” 李继先一脸惭愧: “先前误会大人,继先糊涂之下,竟砍断了大人的古琴!” 原来是这破事,朱文正压根就没放在心里,连忙摆手道: “李大人也是为国为民,何罪之有!” 说完,朱文正又看向在坐诸将道: “只要我们万众一心,洪都必定坚不可摧!” 众人皆大声称是,气氛一时被推向顶点。 喧闹过后,朱文正又详细询问了各方战况,跟事先预料的差不多,汉军对进攻东门果然最不积极,西北西南压力最大,南面有名将邓愈防守,汉军虽然骁勇,也是毫无战果。 开完会,亲兵胡大锤突然闯了进来,他一脸笑呵呵的,手中还端着个大罐子: “大人!夫人遣家丁送来了鸡汤,还叮嘱您晚上多穿点,容易着凉!” 朱文正打开瓦罐,一股浓郁的香味迎面扑来,只见整只鸡被炖的金黄透亮,显然是小火慢熬,精心烹饪的。 腻人的鸡油也被撇去,鸡汤显得晶莹剔透,再搭配上鲜红的枸杞,圆润的红枣,看得朱文正是食指大动。 作为丈夫,他对谢翠英仍然感到很陌生,但没想到,这个老婆倒是非常惦记自己。 被人惦记的感觉很温暖,让朱文正一阵感慨,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老婆。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掀起卷帘,走了进来。 朱文正一看,竟是琴师韩子琪,这小白脸竟然将诺大的一张古琴都抱了过来。 朱文正不悦,狠狠的剜了胡大锤一眼,怎么不经禀报,就能将人带进来? 胡大锤一愣,完全不知所以,这韩子琪弹的一手好琴,以前深受朱文正喜爱,朱文正吃喝玩乐,几乎天天带着他。 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突然不待见了? 朱文正脸色不善,看向韩子琪: “你来做什么,不知道这里是军营吗?” 韩子琪没有畏惧,反而抱着古琴欠了欠身: “小人知道大人操劳!小人虽是琴师,却也愿尽绵薄之力为大人解忧!” 朱文正挥手欲撵,韩子琪却突然跪下,一脸肃然道: “大人若是嫌弃,小人恳请辞行,不使大人厌恶!” 朱文正一愣,这韩子琪以前深受宠信,如今不受待见,前后反差是不是有点太大,让韩子琪无法接受? 无论如何,这小白脸不能就这么走人,他可是知晓朱文正的秘密呀! 朱文正无奈,只能先将就着: “也好!你就奏上一曲,助我进膳吧!” 韩子琪欣然领命,坐到一边,将古琴架好,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抚琴弦,一股悠扬的琴声飘然而起。 朱文正起先以为,这小白脸一定只会弹些附庸风雅的曲调,却没想,今天这一曲大为不同。 只见琴声时而低沉,时而激昂,竟有金戈铁马,浴血沙场之意。 朱文正大奇,这小白脸的确有一手,难怪以前那么受宠了。 大营外,李继先还未走远,听闻琴声,回头向军营张望。 跟在李继先身边的一名衙役苦笑道: “老爷!都督大人……好像在营中弹琴?” 让人意外的是,向来嫉恶如仇的李总管,这一次并没有生气。 李继先通晓音律,自然能听出悲壮豪勇之情,他看着大营方向,一脸漠然: “你不知晓大人这几日为洪都付出多少,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些许小事,就让他去吧!” 说完,李继先便打马回府,留下那名衙役一脸目瞪口呆。 ………… 韩子琪一曲落下,本以为都督大人会像往常那样大声叫好,却没想朱文正灌了一口鸡汤,冷不丁蹦出一句: “你觉得吕千户、孔商贾为人如何?” 韩子琪抚琴的手指突然一颤,停顿了一下,才回道: “吕千户、孔商贾尽心为大人效力,是大人难得的助力。但两人贪欲过重,若不加约束,恐为大人引祸!” 朱文正轻嗯一声,不置可否,又端起瓦罐,几口将鸡汤扒完: “夜深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让胡大锤送你,若是家里缺什么用度,直管跟他说!” 这韩子琪看起来年纪轻轻,心思却颇为活络,倒是个值得留意的人物。 ………… 今天汉军吃了大亏,朱文正担心夜里会遭报复,反正睡不着,索性连夜沿着城墙再巡视一遍。 南门邓愈治军严谨,所部井然有序,明哨暗哨布置巧妙,朱文正看了大为放心。 西南赵德胜粗中有细,大半夜还领着兵丁亲自在城墙巡查,正巧撞上朱文正,这货自认为跟都督熟络,少不了又是一顿胡吹。 西北指挥薛显是军中宿将,城防布置得当,兵士警觉性很高,让人安心不少。 朱文正骑马溜了一圈,等快到东门时,却见离城墙不远处的一处民宅里,传来大声喧哗。 隐约间,朱文正似乎还听到了年轻女子的啼哭声。 朱文正心中大奇,洪都被围后,夜间实行严格宵禁,除去兵丁衙役,就只有打更人能半夜在街头溜达。 这处民宅为何灯火通明,喧哗不止呢? 第21章 苏恒诚 朱文正寻声赶去,只见这是一间很简陋的茅草土屋,有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凌乱的堆着一些木材农具。 此刻,七八个头戴方巾,身形柔弱的年轻书生,正被一群泼皮无赖堵在院中。 那些年轻书生张开双臂,围成一个圈,死死护住身后的一个小姑娘,泼皮无赖们大声咒骂着,不时动手推搡,好几个书生都挨了巴掌,身上带着伤。 只见为首的那名泼皮分为眼熟,朱文正定睛一看,居然是吕祥吕千户。 只见吕千户指着一名书生的鼻子大骂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小子还想赖了不成?” 那名书生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毫不退缩道: “你要钱,大不了……我将书抵给你就是,休想碰我妹妹!” 吕千户一口唾沫呸在他脸上: “苏恒诚!谁稀罕你那几本破书,你们家穷得连狗都能饿死,也就你那妹妹还水灵,赶紧让她出来伺候大爷,没准大爷一高兴,还能赏你几个零钱!” 一群泼皮尖声淫笑着,大声起哄: “快让你妹妹出来伺候!” 苏恒诚脸色气得铁青,说话都不利索: “你……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吕千户一听这话,嘿嘿几声淫笑,一脸皮赖的将头凑到跟前: “王法?这里劳资就是王法!” 说完,吕千户又狠狠扫了一眼其他书生: “你们这些穷鬼要是不开眼,信不信我连你们块弄死!” 朱文正看得心头火起,大步上前,怒吼一声: “住手!” 几个泼皮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从夜色中走来。 朱文正披着谢翠英送来的袍衣,泼皮们一时看不清来人样貌,只见他孤身一人,胆气顿壮,纷纷操起木棒短棍,口中叫骂着围了上来: “哪里来得杂毛,敢多管闲事,看爷爷不打死你!” 吕千户也一脸阴狠的回过头,待他眯眼仔细一瞧,却吓了一跳,心里一哆嗦,两腿已是跪倒在地,口中大呼道: “小人不知道都督大人驾临……” 冲的最快得那个泼皮一脸狠辣,手中短棍已是高高扬起,突然听得吕千户一声喊,竟吓得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朱文正面带怒色,皮笑肉不笑的盯着吕千户道: “刚刚是谁要做我爷爷?我叔父是吴国公,他要是听闻有人想做他爹爹,心中一定欢喜的紧!” 吕千户心中一凛,额头已是大汗直冒,他二话不说,操起一把短棍,冲到先前那名无赖身前,扬起短棍就打。 “砰!” 吕千户这一下下了死手,用力极重,一棍子就将泼皮抽的口鼻流血。 泼皮疼的大喊: “大人……” 吕千户生怕他又多嘴漏出些什么,左右开弓,啪啪抽打不停。 不过片刻功夫,那泼皮竟被打得满脸是血,昏死过去。 吕千户喘着粗气,丢了棍子,小心翼翼跑到朱文正身前,点头哈腰道: “大人!都是些市井无赖的疯言疯语,大人莫要在意。若是大人心气难平,小人这就杀了这厮……” 朱文正斜了吕千户一眼,这家伙心思还真歹毒,自己的手下说杀就杀,跟土鸡瓦狗一般。 朱文正没有理会,反而责问道: “大敌当前,你不在城头值守,跑到这里做些什么?” 吕千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指着那些书生说道: “大人!这段城墙就是小人的防区,这些人半夜聚在一起图谋不轨,小人这才前来查看……” “你血口喷人,大人莫要相信!” 却是那名叫做苏恒诚的书生,满脸悲愤的冲了出来,一下跪到了朱文正面前。 朱文正心中纳闷,便问道: “城中已经宵禁,你们这些人为何聚在一起?” 苏恒诚抬起头,神情凄苦: “大人……小人们都是贫寒读书子弟,因为买不起灯油,平日夜里便聚在一起,共用一盏灯学习……” 朱文正朝那些书生看去,只见人人穿的都是粗麻烂布,许多人还打着补丁,其中一个书生脸色血迹斑斑,手里还紧紧抓着本被撕烂的书。 这些人聚在一起,的确像是读书的样子。 吕千户不想他多说,开口便准备呵斥,朱文正却目光如炬,盯着吕千户问道: “吕祥,你刚刚说的银钱债务,又是怎么回事?” 吕千户迟疑了下,实在想不到借口推脱,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三个月前,这书生借了我五两银子,说好到期偿还,如今我上门讨要,他却想赖帐不还!” 苏恒诚一脸激动,指着吕千户大喊道: “分明是你颠倒黑白,设计害我!” 朱文正挥手打断两人争吵: “苏恒诚,你不要急,详细将事情原委道来!” 苏恒诚这才仰头看着朱文正,一脸委屈道: “大人!三个月前,家父抱恙,我四处筹不到钱。就在这时,吕千户不知怎么知晓此事,竟主动登门表示,可以借我五两银钱,只需三个月后,奉还十两即可! 小人心中大喜,当即便应允下来。谁知,才过了月余,吕千户便登门索要,说十两只是本钱,还有利滚利的息钱。 这息钱三个月竟滚到一百两。 小人自幼家贫,只靠打柴为生,哪里还的上如此巨款。再加上洪都近日被围,小人不得出门砍柴,连息钱也还不上一点,这吕千户就带人打上了门。 他……他竟然还想霸占我那未及成年的妹妹!” 吕千户在一旁听得焦头烂额,不停向朱文正使眼色,希望大人看在自己为他效力的份上,能够网开一面。 朱文正越听越上火,这吕千户不止收养泼皮打手,还有胆量干些放高利贷,欺男霸女的事情。 这家伙简直是害群之马,唯恐天下不乱。 朱文正已经动了杀心,干脆找个机会将他除掉,脸上却不动声色: “吕千户,苏恒诚欠你不过一百两银子,就由我做主,偿还你如何?” 吕千户一听,急忙摆手道: “大人说笑了,大人的银子我怎么能要,大人若是觉得书生可怜,我免去他的债务就是,就当做个善事……” 好一个做善事? 朱文正嘿嘿笑了起来,吕千户也跟着干笑,朱文正随即一把将吕千户拉到一旁,搂着他的脖子小声道: “你若是缺钱,直管跟我说,我怎会亏了你。如今大敌当前,要注意民心向背,不要闹出什么事端!” 吕千户五大三粗的,被朱文正搂着脖子却像只小鸡,只是不停的点头。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想,大人果然还是向着我的,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第22章 乱世书生 吕千户带着泼皮走了,一个书生却满脸愤慨的冲出来喊道: “大人!他们还动手打人!” 苏恒诚眼疾手快,一把拦住,作为平头小民,他深知百姓不易,都督大人愿意为自己做主,已经是难得的福分,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苏恒诚从人群中拉出自己的小妹,一齐跪倒向朱文正磕头道: “小民苏恒诚、苏灵儿,谢都督大人大恩!” 朱文正仔细一瞧,这苏灵儿只有十一二岁模样,许是刚刚受到惊吓,哭得一脸梨花带雨。 这丫头杏眼、鹅蛋脸,天生一副水灵样,如果不是营养不良,显得瘦弱了些,一定是个大美人,难怪吕千户惦记上了。 其余书生见苏恒诚如此,也纷纷弯腰鞠躬,大声称赞朱文正功德无量。 朱文正对这些穷书生的生活感到好奇,便大步向茅草屋走去。 半掩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股尘土迎面扑来,呛得朱文正忍不住咳嗽起来。 苏恒诚脸一红,尴尬的搓着手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压根没想到都督大人竟有兴趣光临寒舍。 还是苏灵儿机灵,乖巧的找来一个木板凳,想给都督大人坐下,却又怯怯的不敢上前。 朱文正笑着挥手,示意不用,随即向屋里张望。 只见诺大一个厅堂空空荡荡,连张桌子也没有,只是地上放了些草席,中间点了盏油灯,就是供书生们念书的地方。 唯一算得上家具的,也就土墙上挂着的一个木书架,上面寥寥只有几本书,还被翻的差不多掉了皮。 侧屋里有张土炕,炕上躺着位老人,估计就是苏恒诚的父亲。 见屋里来了贵人,老人挣扎着想起身,身体却又不好,一折腾就大咳起来。‘ 苏灵儿急忙从墙上取下一个木瓢,从厨房盛了些清水,一边替老人捶背,一边细心喂他喝了下去。 朱文正走到厨房一瞧,这里同样空空如也,一个缺了角的大水缸摆在墙角,里只面打了半缸水。 灶台下堆着一些没烧完的柴火,朱文正掀起上面的锅盖一看,里面只有一些清淡得,几乎能照出脸来的粥水。 横梁上吊着一个小布袋,朱文正用手捏了捏,里面是几斤小米,应该是怕糟了虫鼠,特意悬在了半空中。 这真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啊,朱文正越发纳闷,忍不住向跟在身后的书生们问道: “你们的书籍都是从何而来?” 古时候印刷、造纸皆不发达,一本书可不便宜,这些穷书生也不知道怎么买的起? 苏恒诚有些羞愧: “这都是我们平日里省吃俭用换来的,每人大约也只有一两本或数本,我们聚在一起,也是为了互相传阅学习。” 朱文正深感触动,忍不住又问道: “现在兵荒马乱,科举也中断多年,你们连饭都吃不饱,还读书做些什么?” 那些书生听闻这番话,人人脸上都黯然失色,只有苏恒诚昂然挺胸道: “大人!正因逢此乱世,我等更应发奋读书,从中寻找救国救民之道,还天下一个繁荣昌盛!”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让朱文正精神为之一振。 这是一个胸怀理想的年轻人,当此乱世,民不聊生,读书就成为他心中驱赶黑暗,指引前进方向的一盏明灯。 朱文正突然想起,朱元璋似乎也是这么一路过来的。 最早的时候,朱元璋参加红巾军,只是为了混个温饱,谋条活路。 可随着队伍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朱元璋逐步发现,靠红巾军烧香拜佛的那一套,是根本无法治理地方的。 没有合理的制度,贪污腐化盛行,放任自流成风。 为了管理好地方,朱元璋非常头疼,想了许多办法也无济于事。 直到朱元璋渡江攻陷太平路,遇到当地大儒,开始接触儒家思想,顿时惊为天人。 朱元璋这才发现,在当时的情况下,想要治国平天下,唯有儒家思想切实可行。 朱元璋自此极为重视儒学思想,并大力提倡军中将领学习,徐达就因为多接触儒生,学习文化,多次被朱元璋褒奖。 见到眼前这个苏恒诚,朱文正突然灵机一动,问道: “城里还有多少像你们这样的读书人?” 苏恒诚如实答道: “大约还有三四百!” 朱文正点点头,随即当场宣布: “我府上藏有不少书籍,从今日起,统一移到别院。你们以后可以晚上去那里看书,我会派家丁护送你们!” 苏恒诚和一帮书生瞪大了眼睛,全然不敢相信,直到朱文正再次重复一遍,所有人才清醒过来,个个欣喜若狂,手舞足蹈。 对于这些穷书生来说,没什么比免费又大量可读的书籍,更让人兴奋了。 苏灵儿看着哥哥开心的像个孩子,忍不住为之莞尔,看向朱文正的目光也充满感激。 朱文正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又想起苏家只剩几斤小米,生活难以为续,他低头思索片刻。 如今兵荒马乱,生产力大减,就连朱元璋的粮食都不富裕,还要亲自组织士兵耕种,洪都被围也不知还有多久,手里的粮食得省着点用。 但这些书生未来都可能是国之栋梁,不能坐视不管,朱文正当机立断,又大声加上了一句: “以后晚上来都督府读书的,每人再管一顿大米饭!” 听到这句话,一帮穷书生简直呆如木鸡,如今粮食可谓稀缺紧俏,没想到都督大人竟如此重视读书人,甘愿为数百人提供米饭。 虽说只有一顿,但在这些穷书生眼里,朱文正已不亚于普渡众生,再世活佛。 一个书生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其他人的眼角也变得湿润,苏恒诚噗通一声跪下,大喊道: “都督大人对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必当为大人肝脑涂地!” 哗啦啦一下,屋子里顿时跪满了一地。 朱文正急忙上前将他们一一扶起,对于这些书生的赌咒发誓却没往心里去,在他想来,打仗也轮不到书生,要他们肝脑涂地做什么?能学有所成,治国安邦就好! 但让朱文正没想到的是,古代读书人对节气的重视,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很快他就会发现,这些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乱世中能发挥多大的作用! 接下来数日,汉军每日攻城,势头却明显没有之前强烈。 到了第八日,汉军猛攻北门,朱文正亲自赶往坐镇,双方激战至正午,南门却突然发出震天响动。 朱文正远远看去,只见南门硝烟四起,邓愈的旗帜拼命摇晃,竟发出危急求援的信号。 片刻间,一名骑兵浑身浴血,风驰电掣般冲到朱文正身边,人还没落地,已是大声急呼道: “大人!汉军攻破南城城墙,右翼统军元帅朱潜、元帅许珪战死,邓愈将军拼死拒敌,请大人火速支援!” 朱文正大为震惊,不明白汉军用了什么方法,竟能如此迅速的攻破南城? 第23章 陈友谅的算计 数日前,汉军大营。 中军主帅帐内,汉军将领云集,这些骄兵悍将平日里随便放一个出去,都能令小儿止啼,如今却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这一切只是因为,汉王陈友谅发火了。 薛承勇、薛承武被朱文正阵斩之后,陈友谅大为肝火。 自陈友谅起兵以来,从来不都是他杀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杀他? 连天完红巾军首领徐寿辉,都难逃一死,如今却被朱文正连斩三将,这一口恶气,陈友谅怎能咽得下? 陈友谅一手按着宝剑,来回踱着步子,显得焦躁不安。 众将知他心情不悦,皆低头不语,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霉头。 良久,陈友谅忽然看向左右: “太尉可曾归来?” 平章刘进昭小心翼翼的回道: “太尉今日在南城观战,尚未归来!” 就在这时,一人推帘而入,只见此人头戴凤翅盔,身着宋代札甲,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即便汉军中猛将如云,也难掩他的威武之姿。 陈友谅一见此人,脸上阴霾尽去,连忙上前一把扶住: “太尉来得正好!” 原来此人正是汉军第一名将,张定边。 张定边,与陈友谅同为湖北沔阳人,也是渔家出身,两人不但是儿时伙伴,更是结义兄弟。 此人不但勇猛善战,更知天文地理,甚至还懂得算卦,汉军中人才济济,唯一能与其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双刀赵普胜。 赵普胜死,张定边稳居第一。 张定边一生对陈友谅忠心耿耿,为其立下汗马功劳,就连朱元璋也险些被他杀死。 而陈友谅一生多疑,对亲弟弟都多有防范,却唯独对此人极为信任。 一见张定边到来,陈友谅极为罕见的主动相迎,拉着张定边的手就嘘寒问暖。 几句闲聊后,陈友谅才转入主题: “情况打探的如何?” 原来,陈友谅生性狡诈,虽然连日来猛攻城墙,却并非只知蛮干,而是悄悄命心腹大将张定边,从各方观察洪都守备。 张定边拱手道: “汉王,经我连日观察,吴军加固了洪都北门至西南间的所有城墙,唯有南门城墙,吴军似乎未及加固,我军大有可为。” 张定边说得很对,自朱文正镇守洪都后,邓愈和李继先就带领人手马不停蹄的加固城防。 可修城墙是个大工程,人手财力毕竟有限,邓愈和李继先商议后,认为东门有湖水作为天险,可以暂缓。 于是,整个工程就由北门向南门一路修建,等陈友谅大军赶到时,北侧、西侧城墙已经全部加厚,唯有南门还剩一段,因为地形原因无法加厚。 当然,这一段从城外是看不出来的,因为吴军是在里面加固。 经过连日激战,张定边亲自督促士兵登墙,虽然付出不少代价,但也逐步摸清了洪都城防的虚实。 这才有了刚刚的那一段对话。 陈友谅拉着张定边的手问道: “太尉可有把握破城?” 张定边胸有成竹: “我早已命人加紧赶制攻城器械,只需数日准备即可!” 陈友谅大喜过望: “到时我再命人强攻北门,吸引朱文正注意,助太尉马到成功!” 汉军承接宋代体制,太尉相当于现代元帅,不过这只是军衔,而不是职务。 张定边真正的职务是——知枢密院事,简称知院,统帅汉军各路兵马,等同于吴军大都督。 此时的朱文正还不知道,他这个大都督正在城头浴血奋战时,已经被汉军大都督张定边给悄悄盯上了。 ………… 到了第八日,张定边亲往南门督战。 汉军如潮水般冲向城墙,邓愈指挥诸将激战正酣,张定边突然摆出十二架襄阳炮,对着南门最薄弱的一段城墙就是猛轰。 襄阳炮是一种重型投石机,可发射150斤巨石,蒙古大军曾用其远征欧洲,在进攻中东城堡时,一路势如破竹。 张定边性格不似陈友谅般骄狂,早就秘密命工匠督造襄阳炮,如今果然派上大用场。 “放!” 随着一声令下。 汉军士兵纷纷拉开襄阳炮炮梢后端的活钩,悬挂在炮梢前段的巨型铁砣轰然落地,利用强大的杠杆原理,将后端“甩兜”中重达150斤的巨石弹丸,猛的抛掷出去。 “砰!砰!砰……” 十二门襄阳炮发出猛烈的破空声,十二枚石丸犹如巨大的流星,一路带起尖锐的呼啸声,直奔洪都城墙。 “咚!咚!咚……” 七八枚巨石正中洪都城墙,强烈的碰撞,几乎让整面城墙发生剧烈震荡,五六名吴军士兵立足不稳,惨叫一声,翻身摔落城底。 就连汉军自己的一架云梯,也因为离落点太近,被巨石弹丸一击震折,云梯上的汉军哭爹喊娘,如蝼蚁般纷纷跌落。 汉军平章刘进昭目睹惨状,于心不忍,上前劝谏道: “太尉大人!襄阳炮威力巨大,精度又难以控制,恐伤我军士卒,城头攻势可否放缓?” 张定边恍若未闻,只是高举右臂,大吼道: “再放!” 刘进昭老脸一红,神情非常尴尬。 副枢密赵祥一把将他拉过,悄悄在耳边说道: “你不知道,太尉大人一旦打起仗来,连自己的生死都常常不顾,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 刘进昭看着城墙只是默然无语。 汉军一连发射了七波襄阳炮,将洪都南墙打得千疮百孔,满是坑坑洼洼的巨大弹坑。 就连城墙外层的泥土都开始龟裂,竟露出了里面的青砖。 “放!” 第八轮弹丸好巧不巧,其中一枚正中城墙上的薄弱支撑点。 洪都南墙本已摇摇欲坠,这一下再也支撑不住,发出巨大一声轰鸣,竟发生猛烈的坍塌。 尘土漫天而起,数十名守军惊呼惨叫着,随同城墙化作一片废墟。 待尘埃落定,刘进昭仔细一看,洪都南墙竟坍塌出一个宽达三丈的巨大豁口。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张定边抽出随身佩剑,高指洪都城墙,扬声大喝道: “平章刘进昭,率队进攻!” 刘进昭心中一凛,急忙打马向前,冲着身边的汉军士兵大喊道: “洪都城破就在今日,进攻!” “进攻!” “进攻!” ………… 汉军士兵人潮汹涌,高举刀枪,如巨大的海啸般,汹涌冲向城墙缺口。 第24章 临危立断 城墙坍塌完全出乎吴军意料之外,还好南城守将邓愈为当世名将,关键时刻,他沉着冷静,一边命士兵在缺口处架起木珊栏,一边命三百火铳手,于木珊栏后齐射拒敌。 吴军手铳火光四起,铁砂漫天而来,将冲得最快的几十名汉军一举打成血葫芦。 汉军前锋受挫,却在平章刘进昭的督战下,再次如潮水般冲来。 吴军手铳装填不及,慢慢压制不住,双方很快进入短兵相接。 吴军长枪手开始顶上,汉军同样持长矛冲入缺口。 “叮!叮!叮……” 双方长枪很快碰撞在一起。 以往这种长枪相接,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分出胜负,但这一次不同,城墙缺口 只有三丈(约10米),汉军层层叠叠,如黑云压上,前队还未分出胜负,后队已人潮涌动,顶着前队向前冲。 汉军头排兵眼看着吴军枪头寒光闪耀,有心拉开距离,却被自己的同袍不断向挤压。 眼见枪头越来越近,生死危在旦夕,汉军前队急得大喊道: “不要再挤了!不要再挤了!” 可沙场之上,士卒向来有进无退,平章刘进昭提剑在后亲自督战,又有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擅自后退? 汉军前队毫无办法,只能在一片绝望中,眼睁睁的看着吴军枪头,刺入自己的身体。 “噗!噗!噗!” 一连串血花冒起,几十个汉军士兵惨叫着倒下。 前队尸骨未寒,第二排汉军又被人潮顶着向前冲。 在绝望中,一个汉军百户疯狂了,嘶声大吼道; “兄弟们,横竖是个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其余汉军跟着嘶吼道: “拼了!兄弟们!” 第二排汉军豁出性命,迎着吴军的枪头,疯狂向前,在吴军扎中自己之前,奋力刺出长枪,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拉个垫背的。 “噗!噗!噗!” 一阵惨烈的血雨腥风,这一次,吴军士兵也付出了十几人的伤亡。 惨烈的长枪战不断拉近着双方的距离,数百条人命如蝼蚁般飞快消逝,又被狠狠踩在脚下,汉军和吴军已经几乎面对面厮杀到一起。 在拥挤的城墙缺口上,这种距离长枪已经施展不开,双方纷纷抽出短刀、手斧捉对厮杀起来。 惨烈的肉搏战开始,鲜血不断飙飞,无数士兵慘呼哀嚎着翻滚在地,不断有残肢断臂飞舞到半空。 狭窄的城墙缺口,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将两军士兵一批又一批填入其中,只榨的血肉横飞,尸骨遍地。 为了稳住防线,邓愈亲临指挥,不断将援兵派上缺口,可汉军人多势众,吴军渐渐抵挡不住,邓愈麾下右翼统军元帅朱潜,元帅许珪先后力战而亡。 形势万分危急,邓愈只能命旗手,拼命挥舞旗帜,向大都督朱文正求援。 ………… 朱文正接到消息时,正在北门督战,他当机立断,发号施令道: “西城统一交由薛显指挥,赵德胜、牛海龙各领五百精兵驰援南门,中军元帅赵国旺率两千精兵,随我同往南门支援!” 朱文正扬鞭策马,一路飞奔,路过城中时,正遇见赵国旺所部,跑步向南门增援。 焦大头带着几十名工匠、学徒,推着十几辆大车紧随其后。 看到朱文正,焦大头气喘嘘嘘的大喊道: “大人!匠户营赶制出三十枚震天雷,改造完四百把新式火铳!” 朱文正大手一挥: “干得好!跑步跟上!” 一时间,洪都城内人头汹涌,吴军士兵成群结队,玩命般的冲向南门。 朱文正赶到南门时,吴汉两军已杀得血肉横飞,邓愈半身浴血,左肩中箭,尤自站在城墙口,大声呼喝督战。 不时有零星汉军冲过缺口,邓愈拔剑就砍,但汉军势如滔天洪水,洪都城墙危在旦夕。 邓愈直杀的双眼赤红,几欲濒临绝境,一看到朱文正,他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大人!——”,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赵德胜、牛海龙相继赶到,两人一看眼前情景,顿时心急如焚,大喊一声道: “大人!让我们上吧!” 赵国旺也操起斧头,准备跟上,却听朱文正突然大吼一声: “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动!” 赵德胜三人被吼的一愣,神情焦急的看着朱文正,不明白都这个时候了,大人为什么还不急呢? 却见朱文正面沉似水: “不能就这么上,这是添油战术,会打成肉磨子!就算我们一个换三个,也早晚被汉军拼光!” 赵德胜急了: “那我们就看着邓大人拼光?” 朱文正纹丝不动,自顾下令道: “胡大锤,你立即去找洪都总管李继先,让他带所有民壮,赶来南门筑墙!” 筑墙? 赵德胜三人面面相觑,现在城墙口打得尸山血海,民壮就算赶到,又怎么可能筑墙? 朱文正又转向前方邓愈,大喊道: “邓将军!我将新式火铳、震天雷交由你指挥,立即登上城墙两侧,务必集中火力,一举打退汉军进攻!” 邓愈大声领命。 朱文正说到这里,赵德胜三人心中已经隐隐有所觉悟。 果然,在安排妥当后,朱文正突然拔出腰间宝刀,看向跟随在他身后的三千将士道: “洪都存亡,只看今日。城亡之时,我等皆亡!” “三军听令,准备随我冲出城外!” 赵德胜急忙上前,拼命阻拦: “大人!我们去即可,洪都不能没有您呀!” 朱文正一把将他推开: “我是洪都主帅,这个时候我不一马当先,军士怎会人人奋勇?” 这一刻,朱文正浑身是胆,豪气冲天,看得牛海龙、赵国旺三人热血沸腾。 三人皆是性情中人,随即跟着朱文正大喊道: “愿为都督效死!” 身后三千精兵,也齐声呐喊道: “愿为都督效死!” 就在这个时候,邓愈带着五百士兵,飞快冲上城墙。 吴军纷纷架起新式手铳,抬起震天雷,就听邓愈一声嘶吼: “放!” “砰!砰!砰……” 新式手铳展现出极强的威力,如火龙飞跃而下,纵然是城下的汉军铁甲,也被打得血雨纷飞。 “轰!轰!轰……” 威力十足的震天雷临空飞落,将围堵在城墙口的汉军炸得人仰马翻,残肢断臂漫天飞舞,鲜血几乎将城墙染红。 汉军攻势犹如被临空斩断,出现一个明显的停顿,就在这时,朱文正高举宝刀,放声大吼道: “兄弟们!跟我上!杀!” “杀!” ………… 三千吴军精锐如山崩海啸般,凶猛冲出城墙口,紧紧跟随在他们的大都督身后,气势如虹的向城外汉军冲去。 第25章 出城血战 城外汉军做梦也没想到,人数占据绝对劣势的吴军,竟然胆敢冲出城外决战? 猝不及防下,汉军竟被冲得节节败退,吴军大队人马趁机全部涌出城墙。 汉军平章刘进昭急得额头大汗直冒,高呼“不许后退!”,在连斩两名百户后,汉军这才稳住阵脚。 朱文正手持宝刀,一路勇往直前,上前阻挡的汉军士兵,不是枪折盾裂,就是头断身亡。 吴军见主将如此勇猛,顿时士气大振,纷纷怒吼着冲向汉军。 朱文正见队形顺利展开,随即大喊道: “牛海龙,掩护左翼。赵国旺,守住右翼。我率大队人马正面冲击!” 正面冲击汉军,是最危险的任务! 牛海龙、赵国旺心头一热,深感都督勇猛仗义,两人精神大振,抄起兵器就顶了上去。 就在这时,李继先带着一群民壮匆匆赶来,只见邓愈血染战袍,独自站在城头指挥火铳射击,却不见了都督大人。 李继先往城墙口一看,顿时心惊胆颤,只见都督大人带着三千兵马,竟冲出城外,跟人山人海的汉军厮杀在一起。 李继先作势就想冲出城外,却被胡大锤一把拦住: “李总管!这是都督大人拼死争取的机会。他让你一定要抓紧时间,修复城墙!只有这样,洪都才有一线生机!” 李继先只觉得心中无比悲壮,一咬牙,冲着民壮大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动手,若是都督大人有失,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民壮们不敢怠慢,知道城墙一旦被破,汉军进城少不了烧杀抢掠。 元末时期的城墙,可以用青砖泥土紧急修筑,上千民壮一齐动手,速度倒也惊人。 ………… 张定边眯着眼睛,远远看着吴汉两军浴血厮杀,副枢密赵祥上前道: “大人!这是个机会,吴军既然出了城,我们要不要一拥而上?” 张定边稳坐马背,不动声色道: “吴军刚出城,锋芒正盛,让刘进昭耗耗他们的锐气!” 说完,张定边用马鞭指着吴军中,一员身穿红色布面甲,骁勇异常的将领道: “此人就是朱文正?” 赵祥急忙点头: “正是吴军大都督朱文正!” 张定边冷哼一声: “倒是小瞧了他,还有几分胆色!” 说完,张定边又下令道: “传令!让刘进昭顶住压力,不得后退半步!” “是!” 一时间,南门战事激烈异常,邓愈指挥火铳在城墙射击不断,李继先带领民壮拼命修筑城墙,朱文正咬紧牙关,率领大军在城外刀光剑影,浴血厮杀。 随着时间推移,汉军人数优势渐显,吴军伤亡越来越大。 朱文正一刀砍翻一名汉军百户,又一名长枪手挺枪刺来,朱文正侧身夹住长枪,用力往前一拽,手起刀落,鲜血飘洒,汉军长枪手惨叫倒地。 又一个汉军刀斧手从侧翼冲来,赵德胜紧跟其后,挥起巨大狼牙棒,一棒将汉军刀斧手打得口吐鲜血,倒飞而去。 赵德胜杀的性起,迎着两名汉军就向前冲去,却被朱文正一把拉住,却见都督大人喘着粗气吼道: “不要超脱火铳射程之外!” 赵德胜一惊,这才发现都督大人智勇双全,吴军兵少,只有依赖城墙火铳掩护,才能跟汉军相持。 朱文正左冲右突,吸引大量汉军主力,为左右两翼牛海龙、赵国旺分担巨大压力。 可随着时间流逝,吴军仍然渐渐处于下风。 张定边发现吴军锐气已失,当即下令: “副枢密赵祥,你带本部人马,从吴军右翼插入,不要恋战,迅速攻占城墙缺口!” 副枢密赵祥早就跃跃欲试,闻言大喝一声,率领所部汉军猛扑吴军右翼。 防守右翼的,正是吴军元帅赵国旺。 赵国旺见汉军新锐来势凶猛,势头直逼城墙缺口,大有冲入城内的架势,赵国旺深知厉害,督率所部死战不退。 赵祥领兵数次冲击,竟不能透阵而过,赵祥大怒,指着赵国旺骂道: “无知匹夫!我就不信,你真敢死战不退!” 骂完,赵祥指挥弓弩密集攒射。 赵国旺明知危险,又恐都督后路被断,拼死不让开通道,他浑身插满箭矢,几乎被射成刺猬。 在不支倒地前,赵国旺驻刀眺望朱文正方向,大喊道: “兄弟们!替都督大人守住后路……以我赵国旺的身体为界……勿让敌军跨过我的尸体!” 说完,赵国旺力竭而亡,右翼吴军群情激昂,悍不畏死的冲向汉军,赵祥淬不及防下,竟被乱刀砍死。 左翼元帅牛海龙见局势越发危险,都督大人又深陷中央,被汉军重重包围,牛海龙双眼赤红,怒吼一声: “擒贼先擒王,兄弟们跟我上!” 说完,牛海龙脱离火铳掩护,直奔汉军平章刘进昭。 刘进昭被打得连连后退,一路大呼小叫,拼命招呼士兵保护。 牛海龙冒着刀光剑影,奋力向前,他身中三刀,血流如注,却死死追着刘进昭不放。 牛海龙挥舞大斧大杀四方,连斩刘进昭护卫五人,刘进昭退之不及,被一斧砍成两截。 牛海龙浑身浴血,气喘吁吁,鲜血淋漓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目光,汉军被震慑,竟一时不敢上前。 然而,牛海龙终因失血过多,力战而亡。 临死前,牛海龙振臂高呼道: “兄弟们!守住左翼!保护都督大人!” 左翼吴军热泪盈眶,纷纷高喊: “守住左翼!为牛将军报仇!” 吴军奋勇厮杀,人人以一当十,汉军竟被压制得不能动弹。 张定边亲眼看着一片大好的形势,居然莫名其妙转瞬即下。 吴军将帅一心,无论是右翼赵国旺,还是左翼牛海龙,皆口喊“都督”之名,力战而亡。 张定边怒从心中起,好你个朱文正,竟在吴军中有如此威望? 看样子朱文正不死,洪都难破! 张定边挥起手中长枪,大喝一声: “全军进攻!立斩朱文正!” 朱文正在人群中杀的血花四溅,早已不知杀死了多少敌人,也不知亲眼看到多少兄弟袍泽倒下。 朱文正只觉得浑身血脉喷张,心智几欲麻木,只是不停的挥舞手中利刃,汉军仿佛怎么杀也杀不完。 就在这时,朱文正忽然听到,汉军齐声呐喊“全军进攻!”,士气居然大振。 随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直奔自己而来,其势如奔雷,大地竟为之微微颤动。 第26章 大将张定边 朱文正只见一员汉军大将,头戴凤翅盔,身着宋代札甲,手中挥舞一杆银枪,势如迅雷的向他冲来。 几个吴军士兵试图上前阻挡,却见汉军大将手腕一抖,长枪化作一条银龙,寒芒闪耀下,几名吴军士兵已惨叫着翻滚在地。 汉军大将一路势如破竹,直奔朱文正,快马如风,眨眼已到跟前,只见他挺枪就刺,这一下借着马力,势大力沉,连空气都似乎被刺破,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朱文正丝毫不敢大意,凝神闭气,侧身旋转,同时双手举刀向上,拼尽全力接下这一枪。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朱文正虎口几欲震裂,饶是他借着身形试图化解这雷霆一击,仍然被巨力打得摇晃不止,一连向后退了四五步,这才站稳身形。 朱文正心中大惊,汉军中竟有如此猛将,忍不住开口大喝道: “来者何人?” “汉军太尉,张定边是也!” 原来是他,难怪如此,连朱元璋都差点栽在他手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张定边一句说完,策马回转,劲马如疾风般,向朱文正凶猛冲来。 张定边本是绝世名将,又借着强横的马力,朱文正难以抵挡,勉强革开一枪,却听“铛”的一声响,头盔竟然被张定边一枪挑飞。 这一枪惊险万分,若是差了毫厘,朱文正的脑袋当场就得穿个大洞。 另一边,赵德胜一棒打飞一名汉军,回头看到都督陷入险境,顿时心中大急。 他大吼一声,追着张定边的快马狂奔而去,张定边正欲回转马头,赵德胜抓住机会,使出全力,将狼牙棒凌空掷出。 “呼!呼!呼!” 赵德胜臂力本就惊人,全力施为下,狼牙棒犹如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呼呼破空声,直奔张定边马头。 “咚!” “嘶!——” 只见一团血花临空飙起,张定边坐骑发出一声悲鸣,竟应声而倒。 赵德胜大喜,哈哈大笑道: “让你小子再狂!知道爷爷的厉害吧?” 汉军见太尉落马,纷纷持刀操弩,聚拢成群,将张定边团团护住。 赵德胜身高体大,目标显眼,又丢了兵器,汉军弓弩一时将目标都齐齐对准了他。 只听“嗖!嗖!嗖!……”破空声络绎不绝,无数寒芒带着疾风已是迎面扑来。 赵德胜大惊失色,左闪右跃,一连躲过十几箭,居然毫发无伤。 赵德胜一手插腰,得意的指着汉军大骂道: “想射你爷爷?门都没有!”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强弩破空而来,势头又急又猛,赵德胜措不及防,竟被一弩射入腹中。 赵德胜痛哼一声,跪倒在地,口角流着鲜血,尤自强横的指着汉军大骂道: “有种……跟你爷爷单挑,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张定边一手持枪,推开身前的弓弩手,威风凛凛的大步走出道: “无知鼠辈!当我真的怕你吗?” 朱文正大急,随手从地上抢过一把长枪,直奔赵德胜身前。 他俯身低头一看,只见这一箭是强弩射出,赵德胜又只穿了一身虎皮甲,受伤极重,恐有性命危险。 牛海龙、赵国旺皆已战死,赵德胜又伤及性命。 一日之间,阵亡两将,重伤一将,彻底点燃了朱文正的怒火! 他咬牙切齿的,对身边跟来的两名吴军士兵下令道: “带赵将军回城!” 吴军士兵急道: “大人……那您呢!” 朱文正回过头来,已是怒发冲冠,双目尽赤! 两个吴军士兵心中一颤,不敢再言,急忙拖着赵德胜向后跑去。 朱文正面如恶煞,一言不发,只是狠狠盯着张定边。 只见他身子微躬,右脚前跨,长枪斜指向天,冲着张定边大吼一声道: “张定边!出来受死!” 张定边眯起双眼,神情凝重,一见朱文正这个姿势,便下意识脱口而出: “骑龙势!” 骑龙势,是典型的嗜杀之势,以真扎实刺而闻名,朱文正摆出这个姿势,显然是心中杀意极盛! 张定边冷哼一声,大步向前,只见他沉腰躬步,身姿低沉,双手持枪端平。 “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诡诈多变,暗含杀机,是极为凶险的一种枪式。 两人枪式各自摆开,气场疯狂外放,尽管周遭皆是吴汉两军厮杀,但竟没有一人胆敢上前。 高手过招,讲究滴水不漏,因为一个破绽,就可能身死当场。 两人凝神闭气,目光死死盯着对方,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眼前这个大敌。 就在这时,一支流矢突然飞过,直扑朱文正面门。 朱文正侧头避过,张定边突然暴起,长枪化成一条银龙,直奔朱文正胸口。 眼见枪头只差毫厘就要入肉,朱文正突然暴喝一声,额头青筋暴起,手中长枪如闪电般向张定边的枪头靠去。 “见肉分枪!” “铛!” 这一下力大势沉,两人手腕皆是一麻,朱文正趁机而入,枪头贴着张定边的枪杆,化作一道寒芒,凶猛向前刺去。 谁知,张定边枪头灵动如蛇,只见他手腕一抖,枪杆竟带出一股化劲,将朱文正的长枪一把荡开。 “扎中有革,革中有扎!” 这是一流高手的境界,非五六年不能小成! 朱文正心中大惊,张定边同样吃惊不小,两人同时明白,眼前这个人实乃生平罕见之大敌。 两人好胜之心皆起,全力斗作一团,一时是枪出如龙,革声如雷,寒芒四起,杀机无限,在人山人海的战场上,硬生生画出一个风暴中心。 一个汉军士兵脚下不稳,不小心摔到附近,人还没有落地,身体已被两人掀起的寒芒暴雨,刺得血肉模糊。 朱文正早已酣战多时,体力渐渐不支,张定边锋芒正锐,越战越勇。 朱文正心知不妙,危急中灵机一动,开始且战且退,张定边咄咄逼人,紧跟其上。 突然,朱文正脚下一个不稳,露出些许破绽,张定边挑枪就凶猛扎来。 朱文正就地一个翻滚,惊险避开要害,张定边枪头化作寒芒,几乎擦着朱文正左肩而过,竟将朱文正肩头甲片击飞,带起一片血肉。 朱文正一连翻滚几圈,终于倒地不起,张定边提枪猛追,准备一击来个了断。 却没想,躺在地上的朱文正突然大喊道: “胡大锤!” 就在这时,城墙上响起胡大锤的声音: “火铳手!放!” “砰!砰!砰!” 数条火龙从城墙飞跃而下,一串密集的铁丸迎面扑来,张定边躲闪不及,正中其胸。 只见张定边胸前甲叶齐飞,被打得凌空四溅,张定边痛哼一声,额头大汗淋漓,他用长枪驻地,怒争双眼道: “你……你……怎么可能!” 言罢,他两眼一黑,向后倒去。 城墙上,邓愈大喜,连连惊叹道: “没想到,大人改进过的新式火铳,竟威猛如此,连张定边的精制铁甲也能重创?”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理当如此: “那是当然,大人,时代变了!” 第27章 百战沙场碎铁衣 原来朱文正体力不支,早已预感不妙,张定边又实力强横、极为难缠,无奈之下,他灵机一动,悄悄将张定边向城墙边引去。 亲兵胡大锤就在城头,时刻关注着自家主子的动态,关键时刻,他果然没有辜负朱文正的期望。 本来张定边也不傻,对此并非毫无察觉,只是按照他的认知,吴军火铳在这个距离上,对自己的精制铁甲根本造不成威胁。 张定边打定主意,就算拼着挨两下吃痛,也要一击结果掉朱文正。 却万万没想,吴军新式火铳威力惊人,即便有铁甲保护,弹丸入肉不深,但在密集打击下,却也将张定边打得昏死过去。 张定边一倒地,汉军顿时大乱,惊慌失措下,急忙上前将张定边抢去。 朱文正吐了口血沫,摇摇晃晃站起身,面对四周激战不休的士兵们,举刀大喊道: “张定边已败!吴军必胜!” 张定边是汉军第一名将,他的落败让吴军士兵深受鼓舞,跟着朱文正齐声呐喊,又重新振作起来。 汉军连失三员主将,方寸大乱,仅靠万户千户各自为战,吴军压力顿减。 但形势仍不乐观,李继先见城墙修补还不到一半,都督大人仍在外浴血奋战,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回头,看到自己的贴身衙役,李继先大吼道: “快去再找些人手来!” 衙役面露苦色: “大人!能动弹的都找来了,就算强行征召,时间也来不及啊!” 李继先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混账!都督大人尚且在外亲身拒敌,让你找几个人手,你都办不到?” 说完,李继先作势要打,衙役吓得抱头就跑,甭管来不来得及,先保住小命,赶紧招人吧。 衙役走了没多久,城中突然跑来数百名青壮,这些人手里拿着各种工具,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李继先一愣,却听他们不断喊着号子; “为都督大人效力!保卫洪都!” 李继先大喜,急忙招呼道: “来这边,快来这边……” 为首一名青年,头上裹着方巾,肩上扛着锄头,上前拜见李继先道: “小人苏恒诚,受都督大人大恩,特带领四百书生前来支援!” 李继先大为惊讶,不知道朱文正什么时候在读书人中间,威望也这么高了。 有了这批青壮帮忙,城墙修补的飞快,肉眼可见的越码越高,终于在黄昏时分,大功告成。 朱文正在城外且战且退,依托城墙火铳掩护,最后用木制吊车,全部撤回城内。 朱文正登上城头,只觉得浑身力气耗尽,几欲虚脱。 他颤巍巍的扶住城墙,只见城墙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吴汉两军尸首交错,层层叠叠,整个战场在夕阳的映射下,简直就像一个修罗场。 这一战极为惨烈,吴军伤亡近三千人,汉军更是过万,双方不论士卒,光是大将就阵亡数人。 邓愈、李继先也在城头看着一切,想起壮烈牺牲的牛海龙、赵国旺,两人心中皆是一阵悲痛。 红巾军起事时,多以乡邻为单位,士兵之间往往感情深厚,此时城墙上还活着的吴军士兵,有人在不断呼唤亲朋乡邻的名字,可许多人已经无法回应。 一时间,吴军人人悲戚。 朱文正沉默片刻,看向胡大锤道: “去把韩子琪叫来,带上他的古琴!” 胡大锤不明所以,还是用快马将韩子琪送来。 “大人找我何事?” 朱文正看着城墙下,战死吴军的尸骨,默然道: “子琪啊,为死去的弟兄们奏一曲吧!” 韩子琪一脸肃然,手指轻抚琴弦,一股悲壮之音油然而生。 “琴声扬,寒风起,百战沙场碎铁衣,城南已合数重围!” “琴声扬,燕双飞,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琴声扬,旌旗荡,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一曲奏罢,吴军士兵无不痛哭流涕,但一种绝境逢生,生死与共的患难之情,正悄然在所有人心中爆发。 痛哭之后,吴军士兵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就算是山崩地裂,也无法再让他们后退一步。 这一刻,以大都督朱文正为核心,洪都守军真正团结一心起来。 ………… 夜幕降临,朱文正赶回大营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赵德胜的伤势。 军医在帐外一脸愁容道: “赵大人伤势颇重!箭镞深入肌肤竟达六寸,所幸内脏没有破损,只是能不能熬过来,恐怕只有看造化了!” 朱文正心中一沉,神情严厉道: “你要什么药材,只管跟我说,都督府上有的,任你取用!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救活赵将军!” 军医额头冒出微汗,急忙点头称是。 朱文正推开帐帘,发现赵德胜腹部裹着厚厚的绷带,正虚弱的躺在病榻上。 因为失血过多,赵德胜的嘴唇已经发白,见朱文正进来,他努力撑着身体想坐起,却被朱文正一把拦住。 “养伤要紧,还管什么繁文缛节?” 赵德胜勉强挤出个笑容,缓缓道: “我壮年从军……屡次为流矢、炮石所伤……却从未如此严重……大丈夫死又何惜……只是恐怕……不能亲自扫清中原……看到一个繁华的盛世了!” 朱文正故作轻松,笑骂道: “瞧你那点出息!不过一点皮肉伤,无需担心!等你把伤养好了,我们再去敲断张定边的马腿,让那混账摔个四脚朝天!” 赵德胜忍不住嘿嘿一笑,却又牵动了伤口,顿时痛的大汗淋漓。 朱文正不敢再逗他,叮嘱他好好休息后,便退出了帐篷。 ………… 朱文正回到中军主帐,邓愈、李继先、薛显等将领早已等候多时。 今日这一仗,彻底树立了朱文正的军威,洪都众将无不心服口服。 见都督归来,李继先主动迎上,替朱文正解下了战袍。 朱文正力战一天,战袍早已赤红如血,但他眼中却精芒更甚: “传令!把城内所有骑兵都召集起来!” 邓愈两眼圆睁,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道: “都督大人连夜召集骑兵,是有何要事?” 朱文正神情刚毅,一脸决然道: “做人不能光守着挨打,我要主动出击,夜袭汉军大营!” “什么?” 邓愈几人几乎异口同声,一同劝阻道: “都督大人!万万不可啊……” 第28章 夜袭汉军大营 朱文正态度坚定: “为何不可?” 李继先急道: “我军连日激战,伤亡颇重,如出城夜袭,必定凶多吉少!” 指挥薛显也紧跟着劝言道: “汉军人数众多,今日又刚刚大战一场,都督万万不可冒险!” 朱文正却从容一笑: “在我看来,这正是我们夜袭的最大本钱!” 邓愈奇道: “此言怎讲?” 朱文正脸上露出强大自信: “众人皆知敌众我寡,连我军也认为夜袭不可行,那汉军又会作何想?” 邓愈才思敏捷,瞬间想明白,原来都督思路果然与众不同,行常人不可行之事,汉军压根就想不到。 既然想不到,也就不会严加防范,那此事就大有可为。 邓愈随即上前一步,主动请命道: “既然如此,就让我去吧,大人!” 指挥薛显也站了出来,一副当仁不让的架势。 朱文正却挥手拒绝道: “不!我去,才是最合适的!” 薛显大为不解还欲争辩,李继先微微一愣,却想明白了,拉住薛显解释道: “夜袭不以杀敌为主,而是扰乱,试想如今在我军中,谁的威望最高,最能令汉军胆寒?” 薛显恍然大悟,都督大人曾连斩汉军三员大将,又仅带三千精兵,就出城跟汉军决战,更是一举击败汉军太尉张定边,要是论起威慑力,真是无人出其左右。 朱文正又看向站立在最末尾的一排千户道: “吕千户,今晚你随我袭营!” 吕祥一愣,如遭雷劈,他从未想过开这种级别的会议,大人竟会点自己这个小小千户的名字,更不要说,这可是个送死的活,哪有在城里放高利贷来得快活? 吕祥神情紧张,急忙道: “大人!小人不善骑兵,请大人……” 朱文正不等他说完,就直接打断: “无妨!东门是你的防区,汉军最为松懈,今晚我们就从那里出城!” 说完,朱文正又悄悄使了个眼色,吕祥心中一凛,暗想,难道大人别有安排? 果然,开完会后,朱文正单独将吕祥留了下来: “知道为什么叫你吗?” 吕祥皱眉呆愣片刻,一脸茫然。 朱文正心想,这家伙除了心狠手辣、贪财好色,好像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今晚你随我出城,不必交战。等我军偷袭成功,汉军必然大乱,到时你带几个心腹,悄悄摸出重围,往章江下游寻找孔令和的船队……” 吕千户一个机灵,大人真是聪慧过人呐,原来夜袭汉军,还有这个目的,顺带就把滞留在外的商船队问题,给一并解决了。 朱文正交代完,又特意叮嘱道: “船队的事情,一定不能走漏风声,如果来不及转移货物,那就就地沉江!” 吕千户急忙点头,还自作主张的献媚道: “大人请放心!我一定办的漂漂亮亮,若是情况不妙,我就杀了船上的商人灭口!” 说完,吕千户做了一个阴狠的砍杀动作。 朱文正眼神一凛,这家伙下黑手倒是毫不心软,动不动就喜欢杀人灭口! ………… 等到半夜三更,正是人一天最疲累松懈的时候,洪都东门被悄悄打开了。 朱元璋地处南方,骑兵较少,整个洪都也只凑出三千有余,吴军数量处于绝对劣势,朱文正最大的倚仗,就是出其不意。 为了保证行动隐秘,所有的马匹都用粗布包裹了马蹄,马嘴也被套上,动静可谓极小。 朱文正出东门后,没有急着进攻,而是沿着城墙,悄悄绕到了南门。 南门这边,有汉军花费大量时间物力,堆造出的襄阳炮,这就是朱文正今天的主要目标。 ………… 南门汉军大营。 因为从未想过吴军可能出城偷袭,汉军的营寨,只是用木栅栏简单连接而成。 两个汉军士兵正一脸哈欠,歪头耸脑的杵在营门口。 “二狗,你是不是睡了,小心许百户抽死你!” 二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驴蛋,滚远点!老子肚子都快饿扁,怎么睡得着觉?” 驴蛋摇头叹息道: “也是,这洪都打了快十天,半点动静都没有,咱们这么多人堆在这儿,粮食哪里还够吃,听说汉王又派五王回武昌运粮了!” 五王是陈友谅的五弟陈友仁,因为在战斗中过于彪悍,被打瞎了一只眼,为人智勇双全,在汉军中威望颇高,人称五王。 “唉!说起来还不是怪那个朱文正,要不是他,我们早在城里吃饱喝足,没准还能抢两个娘们快活!” 说起娘们,驴蛋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但一想起朱文正,驴蛋又显得十分畏惧,他悄悄靠近二狗,小声道: “那可是个大杀星,不能随便提他的名字,会遭报应的!” 二狗撇撇嘴,有些逞强道: “怕他个鸟,有本事让我遇上,一刀砍了他!” 驴蛋一脸鄙视的看着二狗: “不吹牛你会死?连太尉大人都被他打伤,你能干个啥?” 二狗不服,还准备犟嘴,突然一阵冷风吹来,二狗直觉得脖子一凉,吓得当即跳了起来。 驴蛋被他吓了一跳,两人手忙脚乱操起刀枪,半响才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 驴蛋一脸嘲弄的看着二狗: “还吹牛不?朱文正还没来,就把你给吓尿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一股剧痛袭来,驴蛋竟“呵呵”着说不出来。 二狗满脸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因为他发现,驴蛋的脖子上,竟插着一支利箭。 “有敌……” 二狗一句话没喊完,随即也被一箭洞穿。 夜色中,几个吴军夜不收,悄悄干掉汉军哨兵,又推开大营门前的拒马,向着黑暗中的朱文正招了招手。 朱文正翻身上马,吹响响笛,吴军骑兵听到号令,立刻点燃了事先准备好的火把。 几乎是一瞬间,在汉军大营前,亮起了一条巨大的火龙。 “兄弟们!跟我上!” 朱文正大吼一声,凶猛冲向汉军大营,随手丢出了燃烧的火把。 吴军骑兵纷纷效仿,只是刹那间,南门汉军大营已是烽火遍地。 此时,绝大多数汉军士兵都在沉睡中,大营突然四面起火,地面又被大队马蹄声践踏得微微颤动。 汉军士兵手无寸铁,惊慌失措,四处奔走,本来只有数百人惊醒,很快便蔓延至数千人,紧接着整个大营如同烧开的热水,直接沸腾了。 黑夜中敌我难辨,汉军不知吴军来了多少人马,只知呼喊逃命,互相恐吓,一时间自相践踏无数。 古代夜袭,最恐怖的并不是杀伤力,而是造成的混乱,在缺乏通信和照明的条件下,一旦出现大规模混乱,局面就将变得非常可怕…… 第29章 汉军分兵 朱文正只有三千骑兵,但整个南门汉军大营骚乱起来后,造成的威势,远远超过三千人的效果。 只见片刻间,大营中已是烽火遍地,无数汉军士兵惶惶如过街老鼠,抱头在营中乱窜。 几个汉军士兵才刚刚冲出营帐,就被吴军骑兵一刀砍倒一个,其余汉军吓得哇哇大叫,慌乱中只看到吴军骑兵头顶红缨,便联想到白日里朱文正的模样,疯狂喊道: “是朱文正……朱文正打过来了!” 洪都连日激战,朱文正早已成了众多汉军的噩梦。 这一声喊,造成了更大的恐慌,不明所以的其他汉军士兵纷纷跟着大喊道: “朱文正打来了,快跑啊!” “朱文正打来了,快跑啊!” ………… 朱文正刚刚烧掉一辆襄阳炮,看着汉军屁滚尿流的狼狈模样,不禁大为感叹: “没想到有一天,我的名字会这么响亮?”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不以为然: “大人!这算什么,醉凤楼的姑娘叫你名字时,可比这卖力的多!” ………… “你给我闭嘴!” 汉军南门骚乱时,陈友谅正在西门大营中,查看张定边的伤势。 张定边受伤后,就被陈友谅第一时间接到了自己的帅营中,南门正好群龙无首。 陈友谅冲出营帐,向南门踮脚张望,只见南门大营烽火连天,竟在夜色中映红了大半个天空。 无数汉军士兵惊慌失措的大喊着“朱文正来了!”,动静之大,竟远远传到了西门。 陈友谅大怒: “这朱文正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陈英杰,你带我本部亲兵五千,立即前往南门,诛杀朱文正!” 陈英杰是陈友谅发小,忠诚勇猛,被委以统御汉王亲卫的重任。 陈友谅的亲兵皆是精挑细选,装备精良之人,他十分自信的认为,要是在平原野战,朱文正根本不是对手。 就当陈英杰领命准备出发时,北门突然也燃起了火光,隐约传来“朱文正打来了!”的呼嚎声。 紧接着是东门,最后连陈友谅的西门大营,也出现火光喧闹,不停有人大喊: “朱文正打来了!” 陈友谅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叫道: “怎么可能?怎么处处都有朱文正?” 原来,朱文正知道自己兵少,为了最大程度制造混乱,他分出一千骑兵,奔扑其余各门。 这些骑兵除了携带火把,还带有大量锣鼓唢呐,一旦南门火起,这一千骑兵就四处放火,同时将锣鼓敲的震天,口中还要大喊“朱文正来了!”。 于是,短短片刻间,陈友谅竟发现四面八方,竟处处都是硝烟骚乱,处处都有人跟着大喊朱文正的名字。 陈友谅只觉得心中一口恶气直冲头顶,忍不住拔出宝剑,一剑就将身旁烛台砍倒在地。 就在这时,病榻上的张定边突然说话了: “汉王……那朱文正天性狡诈,诡计多端,夜间敌我难辨,万万不可贸然出兵,以免中其奸计,我们只管坚守不出即可!” 陈友谅脸色阴晴不定,沉默良久,终于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 却说朱文正这边,烧杀一阵过后,见时机差不多成熟,就冲着跟在身后的吕千户使了个眼色。 吕千户早就按耐不住,急忙带着几个心腹,悄悄向外冲去。 一个心腹见吕千户策马甚急,脸上还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忍不住问道: “大人,我们是去办要紧事,为何这么高兴?” 吕祥悄悄回头看了朱文正一眼,见对方似乎并没注意,这才一脸得意道: “你个蠢货,还办个屁事?等找到船队,把人杀个干净,我们直管带着财货跑路,够吃一辈子了!” 心腹一愣,没想到吕千户胆子这么大,都督大人的东西也敢惦记,但一想到那满船的财富,几个心腹都是蠢蠢欲动,只觉得这个主意真他娘的天才。 几人心怀鬼胎,跑得正欢,就在这时,朱文正突然大喊道: “吕千户临阵脱逃,立斩不赦!” 吕祥大吃一惊,回头看向朱文正,却见都督大人扬起一把强弓,寒光闪闪的箭头,正对着自己。 “大人……” 吕千户一句话没喊完,只听寒光一闪,朱文正已将其一箭洞穿。 附近吴军士兵听到命令,也纷纷张弓搭箭,对着吕千户几人就是乱箭齐下。 仅仅片刻功夫,吕千户一行就死了个干干净净。 吕千户到死都不知道,朱文正压根就没打算让他去找船,这不过是朱文正借机设下的一个圈套。 对这种欺压百姓,心狠手辣的小人,朱文正绝对不会心慈手软,对付恶人,就要比他更凶更狠。 来乱世虽不长,但日夜厮杀搏命,天天在死人堆打滚,朱文正早已变得杀伐果决。 ………… 第二天清晨,当阳光洒落大地时,朱文正早已带领吴军退去,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汉军大营,还在燃烧着徐徐烟火。 一群又一群汉军士兵,灰头土脸的穿梭在烧焦的大营中,四处寻找伤员,搜救能用的物资。 这一夜的混乱,吴军造成的杀伤并不多,但汉军因为自相踩踏、火烧焚烧,伤亡竟高达八千。 更要命的是,许多物资在大火中烧毁,导致接下来数日,汉军都无法发动像样的进攻,甚至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汉军亲卫头领陈英杰,见大王烦恼,便主动献计道: “汉王!洪都战事不顺,我们何不绕开,直接攻取朱元璋腹地应天呢?” 陈友谅不语,只是默默盯着洪都城墙。 还是病榻上的张定边,见陈英杰尴尬,这才出言解释道: “洪都濒临章江,正好掐断我军粮道。朱文正在这里亲率一支强军,如若放任不管,挥师东进,我军粮草恐被截断!” 陈英杰这才明白汉王的烦恼。 张定边跟随陈友谅多年,深知汉王心意,但还有一点,他没好意思讲,那就是陈友谅好胜心极强,洪都越是难打,他越是想要攻克。 片刻后,陈友谅突然长出一口恶气,待回过头来,已是哈哈大笑: “没想到,朱元璋手下人才济济,竟连侄儿朱文正也如此骁勇,如能为我所用,必当如虎添翼!” 陈英杰大吃一惊,不可思议的问道: “朱文正是朱元璋亲侄儿,恐怕不会投降我等!” 陈友谅嘴角勾起一个弧线: “正常情况,当然不会!所以,我们要再给他施加点压力!” 陈英杰只是个粗鄙武夫,听得一头雾水,张定边却若有所思。 陈友谅当即立断: “传令!自今日起,分兵十万,攻打江西各府州县!” 说完,陈友谅脸上浮起一抹狠辣: “我要掠尽江西粮草,虏尽江西青壮,刮地三尺,让朱文正深陷重围,让洪都成为一处彻底的绝境!” 从这一天起,洪都周边硝烟四起,汉军一路烧杀抢掠,江西百姓人人自危,哭爹喊娘者络绎不绝。 ………… 当朱文正带着满身硝烟,骑马回到洪都时,李继先、邓愈、薛显三人早已带着大队人马前来迎接。 一夜酣战,都督大人料事如神,全程牵着汉军的鼻子走,仅仅付出微弱代价,就赢得了巨大战果。 武人战功如此,邓愈三人是满脸钦佩,恨不得五体投地。 朱文正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连日激战下,疲累不堪,接下来,总可以轻松两天吧?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就在回营的路上,朱文正突然发现,前方的街道上,竟被一大群人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第30章 杀伐果决 这群人看起来都是寻常百姓模样,一身布衣,有的扛着麻袋,有的拿着锄头,人数足有数百之多,而且还在不断有人赶来。 人群显得非常躁动,正堵在一家商铺门前,不时有人大声喝骂,还有人高举着锄头作势要打,也不知道在闹些什么。 朱文正带着李继先,领着一班衙役赶了过去。 李继先大喊一声: “肃静!” 几十个衙役跟着大吼道: “威武!——” 人群看到官差来了,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商铺门口一个大腹便便的商贾,在几个泼皮打手的护卫下,还在大声叫骂: “你们这帮刁民,想造反吗?” 朱文正定睛一看,这油腻的胖子不正是孔令和,便开口问道: “孔老板,兴师动众所为何事?” 孔令和一见是朱文正来了,腰杆挺得倍儿直,急忙上前告状道: “大人!这帮刁民聚众闹事,妄图抢砸商铺!” 孔令和话一说完,门前的百姓们顿时群情激昂,大骂孔令和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情绪激动的,甚至撸起袖子就准备上前,又被孔令和身边的打手给拦了下来。 百姓们情绪激动,七嘴八舌,朱文正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大喊一声: “肃静!你们推举一人出来,将原委讲清楚!” 人群躁动了一会儿,推举出一位书生模样的人,朱文正依稀对他有些印象,好像就是那天晚上,跟着苏恒诚的几个书生之一。 那书生本来见到官差,脸上有几分畏惧,待看到朱文正时,又突然松了口气,觉得这都督大人虽然风流了一些,但人品应该还是很正派的,于是上前拜见道: “小人孙良运,拜见大人!” “嗯!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我自会为秉公处理!” “是,大人!孔令和是洪都巨贾,经营着洪都最大的粮铺、盐铺。 大约九日前,洪都被汉贼围困,各州县的粮草都无法运进城内,城中百姓全靠粮铺买米生活。 但孔令和贪得无厌,竟将粮价、盐价不断上涨,时至今日,价格竟然翻了十倍有余,我等小民纵然倾家荡产,也难以为继啊!” 朱文正一听,心中便明白了个八九分,这孔令和胆子真大,自己明明只是让他适当涨点,没想到他竟敢自作主张,涨到十倍有余。 朱文正转头看向孔令和道: “可有此事?” 孔令和大叫冤枉,急忙为自己辩解道: “大人!自洪都被围后,粮米日渐稀缺,现在就是有钱也难以买到。小人的粮食也不多,本来都是为自己家里留得,可耐不住百姓可怜,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这才拿出来交易。 小人做得都是你情我愿的买卖,物本以稀为贵,这些刁民非但不感激小人,竟妄图以低价强买。 大人呐,小人才是受害者啊!” 孔令和一张油嘴,巧舌如簧下,竟把哄抬物价,发国难财,说得如此深明大义,倒好像他真的成了受害者一般。 百姓中一阵骚动,一个中年人扛着麻袋冲了出来,他奔到孔令和身前,将麻袋往地上一扔,只听哗啦啦一片响,大米砂石散了一地。 那中年人满脸怒色,指着孔令和的鼻子大骂道: “你缺德事做尽!前日我在你家买一袋米,你却偷偷在底部灌了沙子,二十斤米,差不多有四斤沙子,你良心让狗吃了不成?” 孔令和脸不红心不跳,鼻孔向天,插着腰训斥道: “我卖的大米一向精细,何曾有过沙子?再说了,买卖都是当面交易,离手概不负责,你当时买米怎么不说有沙子? 要我说,这沙子分明是你回家掺的,你是想借机讹我的大米?” 那中年人一听,气得抡起拳头就想打,孔令和却毫不避让,反而把头伸了过去,脸冲着朱文正大嚷道: “大人作证!您可看好了,这帮刁民不光讹我大米,还想打人!” 那中年人气得发抖,当着都督大人的面,却终于不敢打下去。 就在这时,又一名青壮冲了出来,扯着孔令和的衣领大吼道: “我爹昨天来你这儿买米,你为何要欺他不识字,将我家良田拿来抵了大米?” 孔令和一把将他推开,怒斥道: “黄毛小儿,不知感恩!分明是你爹买不起大米,求爷爷告奶奶的纠缠我,我一时心软,才同意用土地抵押!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如今大米是什么价,谁稀罕你家那点破田,我这都是在做善事,积功德!” 朱文正越听越火越大,一个吕祥欺压百姓,放高利贷,就是地方一害。 这个孔令和更是过之不及,他不动刀子,也能让人家破人亡。 朱文正除掉吕祥,一方面是为民除害,另一方面则是要斩断自己背上的黑锅。 可对于这个孔令和,朱文正一开始并没有想好怎么处理,毕竟对方只是个商人,罪不至死。 可今日见他所做作为,朱文正算是大开眼界。 朱文正扭头看向洪都总管李继先: “孔令和平日里为人如何?” 李继先上前小声道: “洪都被围前,我们曾从孔家进过一批大米以作军资。那孔令和竟以次充好,用陈年旧米抵账,那大米多有霉烂,军士吃了上吐下泻。我曾向大人反应过此事,但大人当时觉得不过小事一件,不许我等追查!” 朱文正一愣,洪都被围以前? 那不是自己穿越前的事情,这孔令和真是胆大包天,仗着有人撑腰,连军粮都敢上下其手。 朱文正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他不动声色,悄悄按住刀柄,走到孔令和身旁。 孔令和正在跟那名青壮撕扯,也没注意到李继先说了什么。 朱文正一挥手,自有衙役上前分开两人。 朱文正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孔令和,直把孔令和看得心里发毛。 “大人!小人真是冤枉的……” 朱文正嘿嘿一笑: “没错!还真是冤枉你了!” 说完,朱文正一把抽出宝刀,对着孔令和大腹便便的肚子,就是狠狠刺去。 “噗!” “啊!——大人……你……” 孔令和一脸惊惧的看着朱文正,嘴唇颤抖着,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朱文正可不给他机会开口,刀柄一拧,孔令和发出一声惨叫,彻底断了气。 李继先大惊失色,没想到朱文正说动手就动手,一点不带犹豫的,等反应过来,人早就被大人砍了,他急忙上前拉住朱文正胳膊: “大人!孔令和就算有罪,也应该交给衙门审讯,当街处斩,对大人不利啊……” 第31章 民心所向 谁也没想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朱文正竟在大街上,说杀人就杀人。 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叫,围得近的百姓们手忙脚乱,纷纷向外躲避,孙良运更是脸色发白,吓得跌坐在地。 朱文正看着神情焦急的李继先,却不以为然,反而微微一笑: “李大人!治乱世当用重典!若是激起民愤,对守御洪都更是不妙!” 李继先向门外人山人海的百姓看去,这些都是被孔令和激起的民愤,他忽然觉得都督大人考虑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朱文正又接着说道: “我心中还有一虑。我军连日激战,伤亡已近五千,急需招募一批民壮补充,民心不可失啊!” 李继先恍若大悟,拱手而拜道: “大人深谋远虑,实乃英明!” 朱文正又转向门前的百姓道: “大家不必害怕!孔令和违法乱纪,坏事做绝,其罪当诛!我宣布,没收其家产,一律充公。 从明日起,在衙门统一开仓放粮,每家每户,可按人头免费领取! 还有你们被孔家霸占的家业,也会一并奉还!” 这句话一出,百姓人人激动不能自已,那名被霸占田地的青壮泪流满面,面向朱文正跪地磕头,大呼道: “青天大老爷啊!” 紧接着,门外百姓呼啦啦跪了一地,口中皆称朱文正为“青天大老爷!”。 书生孙良运更是满面潮红,跪地大喊道: “大人仁义,实乃洪都百姓之福,我等愿为大人效死!” 百姓跟着齐声呼喊,声势震天,引得更多人奔走相告,一时间,洪都城内人人都在流传: “都督大人公正英明,仁爱之极!” 只有亲兵胡大锤站在墙角,两条腿不停的打哆嗦,他心中暗想: “这难道不是杀人灭口吗?怎么就成了英明神武了?” 朱文正上前一把扶起孙良运: “快起来!快起来!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孙良运却满脸都是钦佩: “对于大人是小事,对于我等就是再造之恩!大恩无以回报,小人要为大人立书著传!” 朱文正连忙摆手道: “不用!不用!发个朋友圈就行,别写书了!” 孙良运一脸懵逼: “大人你说啥?” 朱文正一愣,急忙改口道: “我说……朋友之间,圈内聊聊就行!” “哦……” 一场闹剧总算收场,好不容易遣散了周围的百姓,朱文正带着家丁就直奔都督府。 既然孔令和、吕千户都死了,那么琴师韩子琪恐怕也会被惊动,必须立刻软禁起来。 然而,等朱文正赶到都督府别院,却怎么也找不到韩子琪了。 黄旗先锋旗总高坚正在院子里值守,朱文正上前一把抓住就问: “韩子琪呢?” 高坚纳闷道: “刚刚还在,街上传来大人处死奸商孔令和的消息后,他就说要回房准备古琴,为大人好好弹上一曲!” 朱文正冲到韩子琪房间一看,只见房间里凌乱不堪,行李细软都不见了,那里还有什么人? 朱文正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这小子跑了? 等等,洪都被围,他一定没办法跑远! “胡大锤,传我军令!” 朱文正喊了几嗓子,却发现胡大锤也不见了踪影。 就在这时,高坚匆忙闯进来: “大人不好!看守石碑的两名卫兵被人击倒!” 朱文正大惊,这可是黄旗先锋,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放倒? 朱文正跟着高旗总跑到别院库房一看,只见两名卫兵似乎都是后颈中招,被人一击打晕,而那块石碑还好好躺在地上。 只是石碑上湿漉漉的,似乎被人刚刚拓印过碑文! 朱文正暗叫一声不妙: “高旗总,我把家丁交你指挥,你立即带人封锁都督府附近所有街道,挨家挨户搜查可疑人等!” “是!” 高坚深知事关重大,答应一声便飞奔而去。 朱文正又匆匆赶到正院家丁的厢房,他一脚踹开房门,却发现胡大锤正手忙脚乱的,在里面收拾东西。 “你想干什么?” 朱文正一脚关上房门,随手抽出了宝刀。 胡大锤吓得魂不附体,两腿一软,跪倒在地,拼命磕头: “大人!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说的……你就饶了我吧……千万不要杀我灭口啊……” “杀你灭口?” 什么鬼? 朱文正一愣,反问道: “谁要杀你?你知道韩子琪去哪儿了?” 这回换胡大锤一脸懵逼: “我……我不知道啊,一回都督府,我就进房收拾东西了。” “你收拾东西干啥?” “我……小人家中还有老母,求大人开恩……让小人回家奉养……” “跟着我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想走了?” “大人……” 胡大锤见横竖躲不过,一咬牙,干脆直说了: “吕千户、孔商贾都死了……小人……小人想活着呀……大人放心,小人以后什么都不会说的!” 朱文正噗嗤一下乐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便上前一把将胡大锤拉起,温言开导道: “你放心,平江的事情你又没参与,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为何要杀你?” 胡大锤小心翼翼的问道: “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朱文正身为大都督,什么时候说过谎话?” “那您……您跟醉凤楼的姑娘……说要海誓山盟的话,也算吗?” ………… “我们不提这茬,不行吗?” 朱文正一脸头大,无奈摸了摸额头: “这样吧!你昨日在城头救我一命,也算于我有恩。从今日起,我赐你姓朱,以后你就叫朱大锤。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家中一员,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饿着你!” 胡大锤两眼放光,能成为大都督的家人,这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啊! 这下子,他终于相信自己不会被灭口了! “别跪在地上,起来吧,胡大锤……嗯,朱大锤!” 朱文正发现自己叫顺了口,一时半儿还挺难改。 胡大锤却一脸兴高采烈的爬起来: “不要紧,不要紧的。大人还是叫小人胡大锤吧,只要您心中有小人就行!”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怪? ………… 不提胡大锤的小插曲,朱文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高旗总带着众多人手,搜罗了一天,最后甚至在李继先的帮助下,翻遍了大半个洪都城,也没能找出韩子琪来。 这让朱文正感到无比困惑,韩子琪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一个奶油小生,他是如何放倒两名黄旗先锋的? 更奇怪的是,韩子琪为什么也对碑文感兴趣,他跟当晚的那个黑衣刺客,又会不会存在某种联系? 第32章 不简单的琴师 朱文正越想越蹊跷,忍不住问胡大锤道: “这个韩子琪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大约数月前,大人在外玩耍时,被他的琴声吸引,两人聊了几句,一见如故,这才认识。” 有数月之久? 朱文正更加奇怪: “如果这么久,他想要拓印碑文,应该很容易找到机会!” 胡大锤连忙否定道: “并不容易,大人之前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游玩,并未回府。近日回府后,他又一直住在别院,也就这两天才能有机会。” 朱文正又问: “他会武艺?” 胡大锤想了想: “从未见他展露过,只是有一次,大人喝多了,夸韩子琪的琴艺出神入化,手上功夫应该十分了得。韩子琪听了这话,身子一僵,后来见大人并未追问,也就过去了。” 朱文正仔细回想,韩子琪手指修长,行动极为安静,朱文正有时都难以察觉他的气息,确实异于常人。 只是他身材匀称,跟那晚的黑衣人明显不同,也就是说,想要碑文的至少有两人。 黑衣人那晚被中途打断,碑文极可能没有拓印完整,这才引来韩子琪二次出手。 如果两人之间有联系,那这很可能是一件计划周密的行动,对方在洪都城内很可能存在据点接应。 朱文正又追问,韩子琪平日里跟谁有过频繁接触,可胡大锤对此并无特别印象。 线索中断,朱文正只能立刻通知邓愈等人,一定严防死守,务必不能让人进出洪都。 如果对方果真存在据点,那就要将他们牢牢关在城内,朱文正相信,早晚能查出点什么。 ………… 胡大锤刚走,一阵香风扑来,却是谢翠英听说朱文正回府,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几日不见,这娇俏丫头似乎憔悴了许多,勾人的丹凤眼上,都有了一层明显的黑眼圈。 毕竟是名义上的老婆,对自己也不错,朱文正忍不住开口关心道: “你这是怎么了,晚上没有休息好?” 谢翠英眼圈一红,只是呆呆看着朱文正道: “这几日你都不在家中,我听说你带人冲出城外跟汉军厮杀,我心中一直七上八下,怎么睡的着呢?” 朱文正心中一暖,这丫头倒是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不忍她担心,便故意扩了扩胸,做出一副身强力壮的样子。 谁知这一下,牵动了肩头的伤口,朱文正忍不住疼哼了一声。 谢翠英急忙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一边小心查看,一边关切道: “伤到哪儿了,要不要紧?” 朱文正呲了呲牙,满不在乎的样子: “没事!一点皮肉伤,让张定边一枪擦的!” 谢翠英听了更着急,非要解开肩头看看,又吩咐下人赶紧去取伤药: “听说那个张定边是汉军第一名将,你去招惹他做什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 谢翠英说着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下来了,这丫头本就生的娇俏,哭起来更是惹人怜爱。 朱文正不想她伤心,便哈哈一笑: “直管宽心!那张定边还不是我对手,别看他擦我一下,我可是打了他两火枪,连他胸口黑毛都打烂了,估计一个月都起不来床!” 谢翠英见他说的有趣,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下人取来伤药,谢翠英先用小手,轻轻揉了揉朱文正的肩头,然后又对着伤口吹了口气,这才认认真真的,将伤药仔细涂抹了上去。 两人距离靠的很近,谢翠英吐气如兰,温热的鼻息正吹在朱文正脖子上,朱文正直觉得痒痒的,也不知道是脖子痒,还是心里痒。 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正巧看到谢翠英光洁的额头,少女的肌肤很细腻,洁白如牛奶一般。 这丫头的睫毛很长,一眨一眨的,格外撩人心颤。 谢翠英涂抹完伤药,一抬头,正瞧见朱文正盯着自己,不知道为何,一张俏脸竟红了起来。 朱文正连日在战场激战,一股英武之气,天然自成。 只盯得谢翠英心如小鹿撞,不明白为何两人已是夫妻,却还会如此这般? 气氛正诡异时,胡大锤屁颠屁颠跑回来,一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喊道: “大人!城中百姓托我给您捎了不少东西!” 朱文正干咳一声,两人急忙分开。 朱文正转身看向胡大锤,只见这货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挂着胖兔娃,活脱脱的像小媳妇回娘家。 “你这儿哪儿来的?” “城里百姓感谢大人大恩,都是他们送的啊?” 朱文正一听,脸色不悦道: “你怎么这么糊涂,现在城内大米都紧张,这一点鸡鸭,都是人家养着救命的,你也能收下?” 胡大锤一脸尴尬,唯唯诺诺道: “我……我是说不要,再三推拒,可还是有些硬塞到我手里,扔下就走,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呀,大人!” 朱文正无奈,只觉得百姓民风淳朴,只要你为他们着想,他们就一定不会忘了你。 “这样吧!回头你给这几家人送点钱粮过去,也不能让人家饿着!” “是!大人!” 胡大锤连忙答应,又举起手中的兔子道: “大人!这是苏灵儿姑娘,特意送你的,说是之前自己抓来养的!” 苏灵儿? 谢翠英本来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没有插言,待听到这句话,她忍不住狐疑的看了看朱文正,又向胡大锤询问道: “这苏灵儿是谁?” 胡大锤暗叫一声不好,怎么忘了夫人也在场,急忙替大人解围道: “夫人放心,这不是醉凤楼的姑娘,她今年才十一二岁……” 朱文正听得一头黑线,尼玛,你这是帮我呢,还是坑我呢? 果然,谢翠英眼神暗淡下来: “你如今越发荒唐,竟连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也不放过……” 说完,谢翠英掩面而去。 朱文正大急,在身后大喊道: “哎!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谢翠英转眼就消失不见。 朱文正回过头来,看着胡大锤的眼神已经凶神恶煞。 “我之前好像说过,不会杀你灭口?” 胡大锤忽然觉得一阵寒风吹过,心里一哆嗦,结结巴巴道: “对啊!大人……大人答应过小人!” 朱文正将手指捏的嘎嘣响: “我现在反悔了!” ………… 都督府高大的院墙里,传来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只听得大门外的两个家丁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不用进去,听声音就知道是胡大锤!” “他在叫唤什么?” “唉!命好呗,当初这厮就是因为长的壮实,才被都督大人选为贴身亲兵,待遇那叫一个好啊,时常都有加鸡腿!” 说完,两个家丁一脸羡慕的,悄悄向大门内张望了下…… 第33章 出城求援 朱文正修理完胡大锤,又想起家中好像还有一些在平江采买的名贵药材,便挑上好的人参鹿茸等,捡了一大包,放在马上向大营走去。 赵德胜的伤很重,朱文正赶到时才不过上午时分,他却已经昏迷了大半夜,到现在也没醒。 朱文正坐在床前守了一会儿,想想赵德胜坎坷的人生经历,心中一阵唏嘘。 乱世人命贱如狗,纵然赵德胜不甘沉浮、努力挣扎,混到后翼统军元帅,到头来仍然生死难料。 洪都之围一日不解,朱文正就一日不能松懈,不然,就是生灵涂炭。 ………… 时光飞逝,自陈友谅四月底攻城以来,洪都在朱文正的领导下,已坚守一月有余。 期间双方大小交战无数,汉军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打入城内,进攻积极性越来越低。 眼见时间快进入六月,城里的吴军伤亡也越来越大,即便在朱文正的威望加持下,成功招募了一批民壮补充,可朱文正还是敏锐意识到,继续这样打下去,洪都早晚要见底。 洪都城内,中军大营,朱文正再次召集众将议事。 之前开会时,光主要将领都有十几员之多,可现在牛海龙、赵国旺、朱潜、许珪相继战死,赵德胜重伤至今未愈,营帐里一下空荡了许多。 一股悲凉的气氛,悄悄在营帐中弥漫。 还是朱文正率先打破了沉默: “城中粮草剩余多少?” 李继先上前一步道: “大人!吴国公事先在城内囤积了两年的粮草,军粮尚无需忧虑。至于百姓民生,在抄没孔令和的家产,开仓放粮后,也得到很大缓解,尚能维持一段时间!” “嗯!”朱文正点点头,又问道: “受伤的士卒可否得到妥善安置?” 这一次是邓愈回答: “我军伤员虽多,但百姓感念大人恩德,腾出了一些民舍,伤员都得到妥善安置。只是……只是药材日渐稀少,恐怕维持不了太久!” 朱文正皱了皱眉,这个问题确实棘手,他家中药材也不多,基本都捐献出来也是敷不入出。 朱文正沉思片刻,目光开始变得明亮: “我军已在洪都坚守月余,极大削弱了汉军的锐气,是时候向吴国公求援了!” 邓愈几人连忙点头表示赞同,指挥薛显更是主动请命,希望能突出重围,向朱元璋报信。 朱文正却没有同意,洪都守军跟汉军相比,实力相差悬殊,如果堂堂正正的突围,只怕凶多吉少。 因此,朱文正更倾向于趁着夜色,悄悄派人混出城,只是这个方案,对于送信的人来说,风险同样不小,非智勇双全不可。 就在这时,一个站在后排的千户突然主动走上前道: “末将张子明,愿出城报信!” 朱文正看着这个神情坚毅的千户,突然想起,他不就是之前在沙场跟自己比试枪法的那位吗? 没想到此人竟胆识过人? 李继先一看是张子明,也急忙上前保举: “大人!张子明弓马娴熟,又机智灵活,必能胜此重任!” 朱文正历经沙场后,气势已成,他目光如炬的看向张子明: “你知晓此去的风险?” 张子明却昂首挺胸,怡然不惧,反而似乎很期盼得到这个任务。 朱文正不知道的是,通过他连日来的英勇搏杀,早已赢得洪都将士的爱戴,大家都知道在城池将破之时,正是都督大人不顾安危,带头出城奋战,这才确保了洪都的安全。 大人如此悍勇,张子明又怎会惜身,于是他一脸正色道: “知晓,小人已抱必死之心!不成功便成仁!” “好!那我就将信物交于你,夜半时分,用吊车将你悄悄送出城!” “是!” 张子明拱手领命,随即大步向外走去。 朱文正突然大喊一声: “且慢!” 张子明回过头,脸上带着疑问。 却见朱文正目露关切,叮嘱道: “一路小心!” 张子明微微一笑,双手抱拳道: “谢大人关心!” ………… 张子明走后,一夜无话,到第二天清晨,城外汉军却突然锣鼓大作,声响震天。 朱文正急忙赶上城头,却发现汉军阵前,立起一根圆木,圆木上用铁索捆着一个人。 因为隔的太远,看不清这人面目,只依稀觉得这人身上血迹斑斑,似乎受伤颇重。 朱文正心中预感不妙,就在这时,汉军营中突然迎面走来一名骑兵。 这名骑兵高举一面白旗,洪都守军没有放箭,等骑兵走到城墙附近,突然放声大喊道: “朱文正听好!汉王有话,张子明已经被抓,洪都求援无望,与其死守,不如出城投降!汉王念你才华出众,愿封你为汉军副知院,望你好自为之!” 朱文正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道: “你回去告诉汉王,洪都城池坚固,粮草众多,军士上下一心,就不劳他费心了。至于张子明,不过是跑腿送信之人,以汉王之雄才大略,想必不会为难区区一介凡人!” 汉军骑兵见劝降无效,又举着白旗跑回了大营。 陈友谅听完,哈哈大笑: “那朱文正就喜欢徒逞口舌之利,如果洪都真如他所说一般坚固,为何还要派人向朱重八求援?” 听到这话,其余汉军将领皆是大笑不止。 陈友谅大步走到张子明身前,用剑鞘挑起张子明下巴,诱惑道: “只要你肯向洪都守军喊话劝降,我就封你做江西省平章,享尽荣华富贵!你意下如何?” 平章是元代地方高级长官,陈友谅为了钓大鱼,可真舍得下本钱。 张子明浑身是血,早就被打得只剩半条命,如今虽然被捆在圆木上,无法反抗,见到汉王如此轻佻,却是毫不畏惧的反驳道: “都督大人智勇双全、英明仁义,深得洪都军民爱戴,岂是你这种弑君背主小人可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陈友谅自称汉王之后,还从未有人胆敢当面反驳,更不要提揭他过去丑闻,顿时怒火大盛,他抽出宝剑,用剑尖顶着张子明的脖子,威胁道: “混账——你就真的不怕死吗?” 张子明毫不退缩,神情坚毅: “为洪都百姓而死,为大都督而死,我张子明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陈友谅大怒,拔剑狠狠刺去,一剑将张子明捅了个对穿。 张子明口吐鲜血,仍仰天大笑,痛骂陈友谅不止。 陈友谅一连刺了十几剑,直到张子明彻底没了动静,这才吐出一口恶气,将宝剑一般扔在了地上。 “都是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早晚我会送朱文正,去阴曹地府跟你团聚!” 朱文正在城头看得怒火中烧,薛显等将领也是怒骂不止。 这陈友谅果然气量狭窄、心狠手辣,手段竟残忍如此。 第34章 救国内,部/群:9.8/0'2;0?5:8'5,6救民 朱文正心中烦闷,独自一人,漫无目的行走在洪都城内,只有胡大锤一手牵着马,远远跟在身后。 张子明死后,又有数人自告奋勇前往吴国公处求援,都被朱文正拒绝了。 张子明身手不弱,也被汉军抓住,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加派人手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可汉军大营层层叠叠,自那晚夜袭之后,汉军又加强了戒备,再想趁机摸鱼,谈何容易? 朱文正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城墙附近。 这里地段不好,远离市中心,住的一般都是穷苦人家,房子多以泥土茅草为主,再用木棍围个栅栏,就算斯是陋室了。 生活虽然清苦,但这里的百姓却很精神,几个青壮扛着锄头,挑着扁担,大声吆喝着向城墙走去。 那里正在加固城防,修补连日大战以来的破损,只要肯去,不但管饭,还能领几个工钱,所以青壮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欢乐。 几个扎着羊角辫,穿着开裆裤的娃娃,正蹲坐在地上玩泥巴。 只见一个小胖墩用泥巴捏了一把宝剑,他站起身子一手叉腰,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耀武扬威道: “众将听令,我是大都督朱文正,快随我出城杀敌!” 另一个大头娃,扬起手中的泥土,不服气道: “你胡说!大都督用的分明是宝刀,我这把才是!” 小胖墩气鼓鼓的盯着大头娃道: “你才胡说!我爹爹告诉我,大都督剑法无双,一剑砍掉张定边马头,还用马尾巴死死勒住他脖子,还是陈友谅跪在地上喊爷爷,大都督才饶他们两个一条狗命!” 朱文正听得满头大汗,这些大人平时都怎么教娃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却见大头娃指着小胖墩的鼻子道: “陈友谅才用剑,你用剑,你也是剑人!” 小胖墩大怒: “你敢骂我是贱人?” 说完,两个小娃就撸起袖子,掐在了一起。 朱文正刚刚准备上前劝架,却发现一旁的茅屋中跑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一把分开两个气鼓鼓的小娃,教训他们道: “你们两个又不听话,小心你们爹妈回来打屁股!” 朱文正觉得这个女孩很眼熟,仔细一想,不正是苏恒诚的妹妹苏灵儿吗? 原来,自己都转到他们家附近了。 那女孩也发现了朱文正,身子一滞,有些不敢相信,随即反应过来,又俏脸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向朱文正行了一个万福礼: “民女不知都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几个小屁孩听闻眼前之人就是大都督,顿时张大了嘴巴,只是盯着朱文正发呆。 朱文正拱手回礼道: “不用拘束,我只是随便转转!” 苏灵儿捏着裙角,眼角偷偷打量着朱文正,脸上带着几分红晕: “大人,我送的兔子……您喜欢吗?” 朱文正一愣,想起之前胡大锤的确拿着几只鸡鸭兔,进了都督府,便点头应道: “喜欢,挺好吃的,谢谢你!” “好吃?” 苏灵儿眼圈见红,语带哽咽: “您……您怎么把它吃了?” 朱文正挠了挠头: “难道不是吃的?” 苏灵儿眼泪噗噗往下掉,朝着朱文正又福了一福,转身就跑进了屋里。 这怎么回事?怎么就哭起来了? 造孽啊,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就伤了人家小姑娘的心? 胡大锤在后面撇撇嘴道: “大人,那兔子是灵儿姑娘养的宠物,鸡和鸭才是送给您吃的!” ………… 你特么不早说! 害我都吃撑了! 苏灵儿跑进屋里没多久,苏恒诚又拿着本书跑了出来。 “不知大人前来,小人有失远迎!“ 朱文正见他手中书籍,看起来很新,完全不似当初翻得破烂的样子,忍不住好奇问道: “这是你新买的?” 苏恒诚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的笑道: “小人哪里买的起新书,这都是大人府上借出给我的。小人这才知道,大人府上汗牛充栋,书籍大多崭新如初,实乃我等读书人的宝库啊!” 胡大锤突然插嘴道: “那是当然,大人从来都没摸过那些书,可便宜你们这帮书生了!” 朱文正一阵汗颜,心想,回头有时间还是要翻几本看看,就是不知道《金瓶梅》上市了没有。 接下来,苏恒诚又邀请朱文正去家里坐坐,朱文正却无心攀谈,随口询问几句,知道苏恒诚最近吃用都还不错,便准备转身离去。 苏恒诚看出朱文正似有心事,忍不住上前问道: “大人!是否为求援一事忧虑?” 朱文正一愣,奇道: “你怎么知晓?” “小人家就住在城墙附近,张千户的事情,小人也有所耳闻!” 朱文正叹口气道: “汉军势大,又把守严密,如今想出城颇为不易!” 苏恒诚沉思片刻,突然上前道: “大人如若不嫌弃,小人自愿为大人出城报信!” 朱文正心中一惊,仔细盯着这个瘦弱的书生看了又看,不敢相信他竟有如此胆识? 苏恒诚见大人怀疑,将身子挺直,一本正经道: “小人自幼在洪都长大,以砍柴为生,熟知各种地形,山间小道。兵士虽壮,却不及小人土生土长!” 朱文正一听,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他还是不放心道: “想要出城,光熟知地形不够,还需身体强健,能吃的了苦,关键时刻跑得动!” 苏恒诚笑了起来,脸上充满自信: “大人别看我体格瘦弱,因为长期进山砍柴,反而结实的很!” 说完,苏恒诚拿起院中的斧头,一斧将一块大木头劈成两段,又故意展露腿脚,围着院子飞快跑了两圈。 这一趟下来,苏恒诚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朱文正大为感叹,果然是体力劳动锻炼身体,比现代生活亚健康强的多! 可此去毕竟凶险,朱文正拉着他的手,认真问道: “你可想好,此去的风险?” 苏恒诚从容一笑,对着朱文正深深鞠了一躬: “大人曾经问过小人,乱世为何而读书?小人答曰,为救国救民。如今大人仁义,正是我等读书人报效国家之时。大丈夫生当为人杰,纵然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这一番话说得义薄云天,荡气回肠,朱文正大为感动,握着苏恒诚的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难道就是,古代读书人与生俱来的节气吗? 第35章 气死陈友谅 苏恒诚走后数日,汉军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朱文正一颗心终于放下,这书生果然有两下子。 这期间,陈友谅也没闲着,在分兵十万后,连续攻陷江西行省吉安、临江等数城,俘获参政刘齐、知府朱文华,杀死守将赵天麟等人。 洪都附近各个州县,几乎全部沦陷,粮仓被抢一空,百姓流离失所,汉军还裹挟了两万青壮,以补充损失。 陈友谅意得志满,亲自押着参政刘齐、知府朱文华,在大批藤牌手的掩护下,来到洪都城边劝降: “朱文正!如今洪都已经成为一座孤城,还是早日开城投降吧!” 城墙上,指挥薛显见不得陈友谅那张狂的模样,忍不住看向朱文正道: “大人!下令放箭吧!” 朱文正却摇了摇头: “刘参政、朱知府都在他手里,放箭会伤了自己人!不理会这贱人就是!” 陈友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升级成贱人,见城头没有回应,又大声笑道: “朱文正!你坚守洪都一月有余,你叔父的援兵却遥遥无期,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他压根就没打算救你,你中了朱重八的诡计,不过是他手中一枚弃子罢了……” 这番话极为歹毒,公然离间朱文正叔侄关系。 城墙上许多吴军士兵不明白真相,又想想洪都的确坚持了这么久,吴国公还是一兵未发,心中竟有几分信了,开始有人窃窃私语。 朱文正大怒,好你个陈友谅,动刀动枪干不过,就想用嘴皮子杀人? 还真以为吵架斗嘴,大爷我就会怕了你? 朱文正清了清嗓子,扯开喉咙大喊道: “陈友谅!说起阴谋诡计,汉王自认第二,世人谁敢称第一?你好友倪文俊的首级可曾瞑目?你家主子徐寿辉的棺材板压住没有?” 陈友谅卖友求荣杀倪文俊,又弑主背君杀徐寿辉,是他生平两大污点,常人忌讳唯恐避之不及,朱文正却当着双方数十万将士的面,大声喊出,丝毫没有顾忌陈友谅脸面。 陈友谅脸色立马阴沉下来,随即又意识到朱文正在有意激怒自己,于是仰天大笑道: “朱文正!乱世以强者为尊,倪文俊、徐寿辉皆是土鸡瓦狗之辈,还妄想染指天下。我取而代之,何错之有? 只有我——陈友谅,才能终结这个乱世,建立一个强盛的帝国!” 朱文正今天算是开了眼,别人弑君都是遮遮掩掩,曹操也是一代枭雄,还要玩挟天子以令诸侯,这陈友谅倒是光棍,弑君都弑得这么理直气壮,还敢堂而皇之的喊出来! 这果真是个人物! 朱文正也放声大笑: “杀友为不义,弑君为不忠,陈友谅你不忠不义,何以服天下?” 陈友谅大手一挥,尽显睥睨天下之势,指着身后千军万马道: “我有六十万大军,足以服天下!” 朱文正哈哈大笑道: “汉王六十万大军,可曾服洪都?” 这句话一出,城墙上的吴军士兵纷纷大笑起来,就连素来沉稳的邓愈,都忍不住为之莞尔。 陈友谅牙关紧咬,指着朱文正吼道: “朱文正!我见你是个人才,才好言相劝,你不要不识好歹!速速放下兵器,开门投降!” 朱文正不以为然,一脸皮赖道: “陈友谅,我见你也是个人材,不如你放下武器投降,如何?” 陈友谅气急反笑: “你失心疯了不成?” 朱文正换上一副悲怜天人的神情说道: “此言差矣,我们两家本是亲戚,又何必打打杀杀?” 陈友谅莫名其妙,怒斥道: “满嘴胡言!” 朱文正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怎是胡言?我老婆姓谢,汉王的爷爷也姓谢,只要你肯改回本姓,不再做那倒插门的生意,我们本不就是一家人?” 原来,这是一段罕为人知的秘密! 陈友谅祖上本姓谢,家中贫苦,爷爷又不愿努力,为混口饭吃,他爷爷便入赘当地一户陈姓人家,改了姓氏。 这上门女婿虽然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但地位显然高不到哪里去,陈友谅自幼在陈家长大,受尽了各种白眼、夹板气,只觉窝囊透顶,这是他最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也是催生他向往权力地位的原动力。 陈友谅曾发奋读书,努力成为当地一名小吏。 可当了小吏他才发现,这不过是衙门里地位最低,端茶跑腿的角色,如果天下太平,陈友谅再怎么折腾,恐怕也难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偏偏他遇上了元末大乱,红巾起义,为了追求权力,陈友谅毅然投身红巾军,他不择手段,双手沾满鲜血,终于当上了独当一面的汉王。 每个人都有死穴,陈友谅的死穴,就是他的童年过去。 陈友谅本以为当上威风凛凛的汉王,就可以跟屈辱的过去一刀两断,却万万没想到,朱文正竟然会知道这段隐秘,还当着数十万人的面,讲了出来。 陈友谅只觉得一股恶气直冲头顶,脸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紫,他恶狠狠的用手指着朱文正,一句“你……你……”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就喷出一口老血,翻身跌落下马。 汉军顿时大乱,好在亲兵统领陈英杰眼疾手快,指挥士兵将陈友谅抢了回去。 城墙上,吴军众将全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邓愈一手抓着胡须,向汉军方向不停张望。 指挥薛显瞪大双眼,喃喃自语道: “难道……难道汉王就这么被大都督给活活气倒了?” 李继先摸着额头暗叫侥幸,还好当初劈断大人古琴后,再没登过都督府大门,不然,搞不好也得被大人给活活气死!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目瞪口呆,有些口吃般的说道: “大人……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朱文正双手叉腰,尽显王霸之气: “论吵架!大爷我还从来没怕过谁,去,给陈友谅再挂几面旗子,好好犒劳一下!” 很快,洪都城墙上就竖起了几面大旗。 只见左边大旗上书: “成功,成名,成友谅!” 右边大旗上书: “谢天,谢地,谢女婿!” 中间竖起一个白色的大花圈,上书横批: “汉王赘婿!” 陈友谅刚刚被拖回大营,一连灌下两碗黄汤才醒转过来,待看到朱文正竖起的大旗,顿时又是一口老血,差点背过气去。 吴军士兵看得人人心生畏惧,心中暗想,还好都督大人是我们这边的,要不然…… 第36章 大战水关 陈友谅一口恶气难平,可洪都各个城门都不好攻打,思来想去,只有水关没有尝试。 他仔细分析后,认为这是个机会,很可能被朱文正忽略。 洪都西临章江,本来有一段城墙是直接挨着江河的,因为一年前,陈友谅攻打太平城时,直接将高大的巨舰靠上了城头,太平城被攻破,所以朱元璋下令,将洪都城墙内迁了三十步。 即便如此,洪都还是保留了几个水关,其中章江门附近就有一个。 陈友谅吸取教训,充分发挥自己的水军优势,以“海舟”、“快船”为主力,命令汉军士兵全副武装,头顶盾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袭城门水关。 结果进展出乎意料的顺利,水关城头火力远没有正门猛烈,水门里也没有吴军战船冲出,眼看闸门就在眼前,只要冲上前去,斩关落锁,汉军就能从水道入城。 陈友谅大喜,选择水门真是太正确了,朱文正看来完全忽略了这里。 然而就在下一秒,陈友谅的表情就变了,只听城头响起一声号炮,紧接着一面大大的“朱”字帅旗立起,闸门里突然伸出密密麻麻无数根长矛,凶猛戳向站立船头的汉军士兵。 汉军士兵猝不及防,顿时一片人仰马翻,中枪落水者众多。 汉军士兵大声咒骂着,纷纷抽出自己的长矛,试图跟吴军对刺,然而,他们很快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原来,吴军使用的长矛是朱文正特意加长过的,长度是正常长矛的两倍有余,汉军士兵根本捅不到吴军,却被吴军长枪刺的哇哇大叫。 陈友谅看得肝火大盛,却见朱文正一身红甲,突然出现在水关城头。 原来朱文正早就知道陈友谅水军厉害,一直让人专门盯着动向,一见汉军战船向水关集结,朱文正立马就赶了过来。 只见朱文正红缨飘洒,指着城下汉军短矛大笑道: “陈友谅!你身为上门女婿,怎能身无长物?” 指挥薛显跟在身后,差点笑岔了气: “陈友谅!男子汉大丈夫,想要攻破水关,太短可不行!” 陈友谅面沉似水,冲着汉军大吼道: “抓住吴军的长矛,给我顶上去!” 汉军士兵闻言,冒着血雨纷飞,先用盾牌顶住,再用手抓吴军长枪,最后夹在腋下。 两军开始较劲,吴军长枪施展不开,汉军慢慢向前顶进。 指挥薛显负责章江水门,一看形势不利,提刀就准备冲下城头,却被朱文正一把拦住。 朱文正狡黠一笑,不慌不忙道: “不急!山人自有妙计!” 说完,朱文正命人重新取过一批长矛,拿到后面现场加工。 很快,吴军又刺出一批新的长枪,汉军依葫芦画瓢,先用盾牌顶住,再用手去抓拿。 就在一个汉军刚刚抓住吴军长枪时,手掌却突然冒起一阵青烟,只听“滋滋”作响,汉军士兵大声呼痛,疼得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 然而,这绝非偶然,所有伸手去抓枪的汉军士兵,手掌全都被烧的一片焦黑,哭爹喊娘,惊慌失措下,汉军自相踩踏,落水者甚多。 陈友谅看得一头雾水,却不知朱文正只用了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用大火将枪头烤的通红,然后再刺出去给汉军抓。 汉军中招者不计其数,纷纷破口大骂朱文正诡计多端,不是个东西! 陈友谅指着朱文正怒道: “朱文正!有本事就打开水门,堂堂一战!” 朱文正站在城头大笑道: “好!那我就圆了你这个心愿!” 此时,吴军的大号长枪已经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拒马,将汉军顶回水闸前四五米开外。 朱文正大喊一声: “开门!” 只见水闸大门突然吊起,吴军长枪手纷纷退到两边,露出一排黑洞洞的碗口炮来。 “轰!轰!轰!” 只见数条火龙喷涌而出,直透水关大门,将站在前列的汉军士卒纷纷打成了筛子。 巨大的威势,甚至掀起了汉军船头的木板,将木屑铁渣扬得漫天都是。 陈友谅急令汉军后队,不顾伤亡向前冲,妄图一举冲入水门。 就在这时,朱文正抽出宝刀,放声大喝道: “放!” 之前一直很安静的水关城头,纷纷下起了暴雨。 只是这暴雨可不是水滴组成,而是弓弩、弹丸、燃烧罐和震天雷。 一时间,汉军木船犹如身处狂风暴雨,被猛烈的火力来回扫荡,尤其是威力巨大的震天雷,一旦正中木船,瞬间就能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将脆弱的船身整个拦腰斩断。 在朱文正的连番打击下,汉军先锋死伤众多,船裂身死者不计其数,章江门水道几乎被鲜血染红。 等汉军好不容易撤出来,章江门水关大门,又被关了个严严实实。 朱文正英姿飒爽的站在城头,指着陈友谅笑道: “此乃堂堂开门一战,可否满意?” 陈友谅恼羞成怒,拔出宝剑,凌空对着朱文正丢去,要不是一名汉军士兵眼疾手快伸手接住,只怕汉王的宝剑,就直接沉江了。 朱文正哈哈大笑: “汉王又犯剑了!” 陈友谅只觉心肺欲炸,摇摇欲晃,转身要走,朱文正扭头看向胡大锤道: “汉王威武,还不恭送一下!” “是!” 胡大锤屁颠屁颠扛出一面大旗,树立在城头,只见上书几个大字: “汉王威武,仗贱天下!” 陈友谅终于扛不住了,又是一口老血飙出: “朱……朱文正……不要让我抓到你!” ………… 不提洪都这边连日激战,却说苏恒诚潜出城后,为了保险起见,他白天找个隐秘的地方睡觉,夜晚快马加鞭,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半个月后,到达了应天。 在出示了朱文正的信物后,苏恒诚很快便被带到了吴国公朱元璋的面前。 此时的朱元璋也是焦头烂额,他派徐达去攻打庐州,结果和陈友谅差不多,二十万大军在城下凉了个把月,毫无进展。 朱元璋问苏恒诚朱文正的情况,苏恒诚书没白读,脑瓜非常机灵。 他没有说洪都危急,急需救援之类的话,而是说:陈友谅虽然人多势众,但在大都督朱文正的坚决抵抗下,死伤惨重,而且汉军久战不下,粮草开始短缺,正在四下纵兵抢粮。 如果此时吴国公出兵,一定能击败陈友谅。 朱元璋听完神情大振,当机立断,马上派人去庐州让徐达班师,并准备战船粮草,火速驰援洪都! 然后他告诉苏恒诚:你先回去,我准备准备,很快就去洪都。 苏恒诚不放心,壮着胆子想弄清楚,这个很快到底是多快呢? 朱元璋接着表示:让朱文正再坚持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带着大军赶到了! 苏恒诚心中大急,一个月? 只怕到时大都督的脑袋,都被陈友谅拿去当球踢了! 但朱元璋是什么人? 一言九鼎,苏恒诚毫无办法,只能快马加鞭,赶回洪都报信! 第37章 书生报国 时间进入六月底,天气分外炎热,日头火辣辣的照着城墙,几乎都能冒出烟来。 这里既没有空调,也没有冷饮,朱文正从未体验过这种夏日,古人厚重的衣裳穿着又汗流浃背。 他干脆自己剪了个短袖短裤,就这么站在城墙上,督率各军。 如此装扮,在大军中简直独树一格,但邓愈、李继先等一众将领早就习惯了都督大人的特立独行,对此也是见怪不怪。 “大人,喝碗绿豆汤,解解暑吧!” 胡大锤端着一个大海碗,一脸殷勤的走过来。 “不喝!都快热成八宝粥了!” 朱文正摆摆手,最近日子是真的难熬,兵士越打越少不说,援军还半点消息都没有。 朱文正看不上冒烟的绿豆汤,他身边几名吴军士兵全都眼巴巴的盯着,干裂的嘴唇还一个劲的吞咽着口水。 这情形让朱文正一阵心酸,古代百姓生活本就贫苦,又遭逢元末乱世,这些当兵的平日里也是清汤寡水,能混饱肚子就不错,哪有什么像样的吃食。 朱文正想了想,冲胡大锤说道: “把家那点豆子都煮了吧,送给弟兄们解解馋,记得伤员多分点!” 周围吴军士兵听到这番话,一个个不知道为啥,直觉得鼻子有点发酸,看向朱文正的眼光也冒着感激,绿豆汤虽小,但都督大人是真的惦记着咱们啊。 朱文正一手遮着额头,向城外眺望着,让人奇怪的是,汉王陈友谅今日都没有露面。 ………… 另一边,汉军大营, 陈友谅今日有了一个意外收获,据外出劫掠的士兵报告,他们在湖口抓住了一支来自洪都的船队。 洗劫几支船队,本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关键的问题是,这支船队是前往平江买卖的,随船商人还持有洪都守军开出的通关文牒。 这就不是一件小事情了,能拿到洪都守军开出的通关文牒,说明是洪都官方许可的商队。 这支商队敢冒着杀头的风险,前往敌对势力张士诚的地盘交易,种种迹象表明,很可能是洪都城内,有达官贵人参与了这支商队的走私行为。 陈友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朱文正,这家伙名声在外,喜好享受玩乐,手里没钱可不行,而且他的职务也够高,足以摆平各种手续。 陈友谅急忙亲自带人搜查抢来的随船物品,希望能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跟朱文正联系起来。 可让他失望的是,搜遍了所有物品,也只找到一点关于千户吕祥的线索。 这批财物中还夹杂着金银细软,明显不是一个千户能够拥有的,陈友谅又挨个审问随船商人。 结果这些人一问三不知,只知道他们是按照东家孔令和的指示,前往平江做生意。 陈友谅不死心,深邃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目光从商人身上一个个慢慢扫过。 猛然间,他发现一个年轻人有点格格不入。 陈友谅自己以前就是渔家出身,见惯了在船上讨生活的人,这些人身上总多少带着点水腥味,裤脚也有着常年积累下的水痕湿迹,唯独这个年轻人却没有。 陈友谅用手指着那个年轻人道: “搜他身,仔细点!” 两个汉军冲上前,恨不得将那年轻人一把拔个精光,年轻人拼命挣扎嘶喊: “不要动粗!我只是个小船工……” 汉军士兵才不理会,一阵刮地三尺,终于在年轻人的裹脚布中,意外发现了一封书信。 陈友谅捏着鼻子拿起来一看,心中大喜,这竟然是朱元璋写给朱文正的亲笔信。 原来,这书生正是倒霉的苏恒诚,他一路昼伏夜出,避开大道,算是够小心了,等赶到湖口时,没有地方借住,正巧遇上潜伏在这里的洪都商队,便打算在船上歇息一晚,明日再赶往洪都。 谁能料想,就是这一晚,被陈友谅派出打劫的乱兵堵了个正着。 陈友谅是大喜过望,这简直就是上天送给自己,来收拾朱文正的! 苏恒诚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弱不禁风、老实巴交,人站在那里,呆若木鸡,手都不知往哪里放。 这种老实人好对付,陈友谅自认手到擒来,便对苏恒诚嘘寒问暖,从家长里短开始,到书生意气、治国平天下等等。 苏恒诚唯唯诺诺,只是不断的点头,到最后陈友谅图穷匕见,撕下面具,赤裸裸道: 跟我合作,诱降洪都,包你荣华富贵,不配合,就是死无藏身之地。 苏恒诚连忙点头,不敢有半点违逆。 于是,陈友谅带着这批财货,押着苏恒诚再次来到洪都城下,向城头喊话: “朱文正!你大难临头,还不自知吗?” 朱文正穿着短裤,将一条腿踩上城头,笑道: “陈友谅,你黔驴技穷了吗?能不能换个花样?” 这一次,陈友谅面带微笑,显得很从容: “你贩卖私盐,私通张士诚,死罪一条,还不快快开门投降!” 这一句话杀伤力极大,吴军士兵人人震动,就连邓愈都用眼神看着朱文正,似乎是在询问,真有其事吗? 朱文正心中一惊,已经猜到可能是船队出事了,但这件事情极为隐秘,只有孔令和、吕祥知道细节,他不信陈友谅能找到什么铁证。 朱文正脸上不动声色,依然笑道: “你造谣生事也不是一日两日,红口白牙,口说无凭,既然你说我通敌,那就把证据拿出来看看?” 陈友谅指着身后一堆财物: “这就是证据!你部下吕千户,亲自参与此事,铁证如山!” 其实陈友谅并不知道吕千户跟朱文正的关系,但这并妨碍他栽赃一把,就算不能扳倒朱文正,也能让洪都守军离心离德。 谁能料想,一听到吕千户,朱文正当即大笑道: “你说那个害群之马?千户吕祥违法乱纪,临阵脱逃,已被我依法处决!” 陈友谅一愣,没想到朱文正会有这么一手,他不甘死心又说道: “孔令和是洪都商户,没有内应,他如何一路畅通无阻,朱文正你敢让他出来当面对峙吗?” 朱文正从容不迫,大声回应: “孔令和违法乱纪、鱼肉百姓,早已正法,其家产充公,一律分发给洪都百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陈友谅,又帮我追回一批脏款,不如,你帮我送入城内如何?” 陈友谅大惊,没想到朱文正竟精明如此,事事不落下风,简直是无懈可击。 本来吴军士气已经动摇,被朱文正一番应对下来,反而人人情绪高涨。 居然敢污蔑都督大人贪赃枉法,人家可是直接将资产充公,救济了百姓,这种人怎么可能贪财? 陈友谅本以为这波脏水,就算淹不死朱文正,也能将他搞臭,没想到居然被朱文正全部化解,真是气死偶嘞! 但朱文正和陈友谅都没注意到的是,城头有个新招募的民壮,在听完这番话后,悄悄摸下城墙,飞快跑向都督府,一直冲入黄旗先锋高坚的屋中。 ………… 陈友谅一计不成,又将苏恒诚推出,让他去城下喊话劝降。 苏恒诚似乎六神无主,连声答应,一路走到城下,却突然大声喊道: “大军且至,但固守以待援!” 陈友谅勃然大怒,没想到一个千户张子明不怕死,又一个书生苏恒诚也不怕死,这朱文正到底有什么魔力,竟让洪都城内,人人心向如此? 朱文正一看苏恒诚被抓,心中焦急,披上衣甲就准备出城救人。 但陈友谅更快一步,命人乱箭射向苏恒诚。 苏恒诚身中数十箭,血流如注,尤自站立不倒。 他浑身颤抖,面向洪都城墙,放声大喊道: “大人大恩无以为报!今日以身殉国,洪都百姓——就拜托大人了!” 说完,苏恒诚仰面栽倒,再无生息。 这一幕,让吴军士兵人人赤目,朱文正咬牙切齿,李继先悲愤填膺,邓愈怒发冲冠,一股无形的精神力量,在洪都城内茁壮成长,让陈友谅直感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亲手导演的这一出戏,似乎起了反作用,让洪都城同仇敌忾、上下一心,变为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根本难以攻破。 第38章 吴国公的眼光 苏恒诚死后,朱文正难过了很久,早上起来,想起这书生还有父亲、妹妹在世,担心无人照料,便向苏家走去。 刚到苏家门口,朱文正就听到茅屋里传来阵阵哭嚎声,他心中过意不去,便加快了脚步,不想,正好跟一个匆匆出门的身影撞到一起。 那人身子瘦弱,被朱文正一撞,竟一屁股跌倒在地。 朱文正急忙上前将其扶起,待仔细一看,却是苏恒诚的朋友——孙良运。 “良运,你如此匆匆,是为何事?” 孙良运头上裹着白布,脸上还挂着泪痕,一见来人是都督大人,仿佛就像找到了主心骨: “大人!实不相瞒,苏兄走后,其父悲伤过度,竟于昨日夜里不幸过世!” “啊?” 朱文正大吃一惊,难怪孙良运头上戴着孝布,苏家连遭横祸,真是祸不单行。 孙良运又接着说道: “苏兄家境贫寒,如今只剩一个小妹,根本无力安葬父亲,我正打算召集友人,为苏家筹款!” 朱文正心中一阵内疚,一把将他按住: “不用了,我来负责吧!” 说完,朱文正向屋里走去,只见屋中土炕上果然盖着一张草席,苏灵儿正趴在上面哭得撕心裂肺。 这妮子也是可怜,一夜之间,竟接连失去了兄长和父亲,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丫头来说,这无异于天塌地陷。 朱文正心中愧疚,走到她身旁,轻柔的拍了拍: “都怪我不好,不该让你哥哥去报信!” 苏灵儿两眼哭得红肿,一抬头见是朱文正,鼻子一酸,语气更加哽咽: “灵儿……不怪您!您和哥哥……都是为了保卫洪都尽心尽力……要怪……只怪那汉王陈友谅……太过心狠手辣……” 朱文正没想到这妮子竟如此善解人意,心中更是怜惜,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 “你不用担心,你们家的后事我亲自料理。你可还有什么亲人投奔?” 苏灵儿神情凄苦,抽泣道: “灵儿……灵儿再无亲人了……” 朱文正心头一震,苏恒诚为洪都作出如此牺牲,这事他绝对不能不管: “你若是没有去处,就来都督府吧,我养你!” 苏灵儿睁大了眼睛,只是怔怔的盯着朱文正。 朱文正有些尬尴道: “怎么,你不愿意?” 苏灵儿乖巧的低下头: “不……灵儿……灵儿但凭大人做主!” ………… 接下来,汉军连日攻城,朱文正不敢懈怠,日夜披挂,严防死守。 至七月初,城中吴军伤亡越来越重,援军却还是半点影子也没看到。 在一片绝望中,吴军中开始渐渐流传出一些谣言,说吴国公不要洪都了,再守下去也是个死。 就连朱文正也感到十分困惑,按理说,苏恒诚六月中旬就应该找到朱元璋报信。 就算朱元璋的二十万大军调动需要时间,再怎么说,七月初也差不多该到了啊,怎么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洪都仅仅凭借两万兵马,在六十万汉军中,苦苦坚守了三个月,已经是个奇迹,朱元璋怎么一点也不急? 难道朱元璋真的打算牺牲掉朱文正,打算让自己去死? 朱文正越想越烦闷,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便主动走上城头,希望能寻找破解之策。 七月的天气,在江淮一带已经进入梅雨季节,大雨噼里啪啦下个不停。 朱文正罩了一件蓑衣,看着川流不息的章江阵阵出神。 赵德胜的伤势已经恢复,跟在身后自言自语的说道: “今年雨真大,江水又要涨了!” 朱文正忽然一愣,盯着他问道: “你刚刚说什么?” 赵德胜吃了一惊,不明白自己怎么惊扰都督了,结结巴巴的说道: “我……我说雨真大。” “还有一句呢?” “江水……要涨了?” 朱文正猛的一拍脑门,豁然开朗: “对!就是这句!传令,告诉大家,我军援军将至,以振军心!” 赵德胜摸着后脑勺,满脸不解道: “这……都督大人是如何得知援军将至的?” 朱文正骂了句“呆子”,这才详细解释起来。 原来,章江下游就是鄱阳湖,鄱阳湖与长江相连,在丰水期,鄱阳湖相当于长江的天然水库,可以为长江蓄水;而在枯水期,鄱阳湖源自章江的水流,就会汇入长江。 长江在每年十二月至次年四月进入枯水期,这个时候水是顺着鄱阳湖往长江流的,如果此时朱元璋率大军自应天来援,陈友谅正好顺流而下,凭着汉军的庞大水军、巨舰坚船,吴军完全无法抵挡。 但现在是七月,长江水势暴涨,水流倒灌入鄱阳湖,朱元璋等到这个时候才来,正好将劣势化作优势,反观陈友谅,却只能逆流而上。 高明,真是高明! 朱文正第一次感受到朱元璋,这位千古一帝的过人之处! 朱元璋自布衣起家,屡次逢凶化吉,靠的正是过人的战略眼光,就连徐达、常遇春也多有不及! 只是这一招也尽显朱元璋帝王之心,为了增加胜算,不惜将洪都和朱文正置于险地。 乱世求生,果然还是要靠自强不息啊,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是真的安稳! 想明白这点,朱文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今日可以回营睡个好觉了,只管将好消息告知三军,鼓舞士气即可。 ………… 果不其然,到了七月十六日这天,天还没有放亮,胡大锤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营帐,将睡梦中的朱文正直接摇醒,并大喊道: “大人!出大事了,汉军……汉军不见了!” 朱文正心中一凛,火速赶往城墙,只见伤愈归队的赵德胜、邓愈、李继先、薛显等将领全都云集城头,正对着城外指指点点。 朱文正向城外张望,只见连绵数百里的汉军大营,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地拒马、木栅栏,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拥有千军万马。 指挥薛显首先开口道: “大人!汉军这是在使诈,诳我出城吗?” 赵德胜伤势好了,脾气仿佛变得更躁,闻言忍不住吼道: “陈友谅还敢耍什么花招?我们直管追上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朱文正仔细观察了章江江面,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他见邓愈气定神闲,便故意问他道: “邓将军怎么看?” 邓愈拱拱手,不急不忙说道: “汉军连夜将粮草,战船全部撤走,如我所料不错,定当是吴国公援兵已至!” 李继先大为赞同,并补充道: “我们南面临江方向,东面进贤方向,之前都有汉军四处劫掠,如今全部不见踪影,只有吴国公率主力亲至,才能令陈友谅如临大敌,尽起精锐!” 朱文正点点头: “不错,最多一日,吴国公的信报就应该送到,我们当早做准备!” 第39章 朱元璋 说完,朱文正就带着众人回营整备兵马,清点器械。 果然,不到黄昏时分,五名骑兵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的就冲进了洪都城。 “报!——吴国公大军已至湖口,急令大都督朱文正,前往会师!” 湖口? 鄱阳湖只有经过湖口,才能流入长江,朱元璋率大军占据了湖口,也就意味着切断了陈友谅的后路,其意图已是昭然若揭。 众人皆是神情振奋,只有朱文正神情凝重。 李继先察言观色,上前问道: “都督大人可是有何担忧?” 朱文正眉头紧皱,缓缓说道: “苏恒诚回来报信时,就被陈友谅抓住。陈友谅明知吴国公将率大军来援,为何月余时间,竟毫无作为,任由吴国公占据湖口?” 这番话让众将心中一凛,邓愈最先反应过来: “大人是说,汉王陈友谅很可能是有意为之?” 薛显脸色大变,喃喃自语道: “果然有诈!果然有诈!” 赵德胜急得撸起袖子: “干脆追上去,跟陈友谅拼了!” 李继先努力稳住心神,看向朱文正道: “大人!您既然看穿陈友谅的意图,是否已经有了对策?” 朱文正摇摇头: “洪都激战三月有余,纵然招募大批民壮,也只剩一万五千人马,能有什么办法?” 赵德胜急道: “那我们就干坐着,亲眼看吴国公落入圈套?" 薛显也红着脖子准备说话。 朱文正却突然从帅椅上站了起来,他历经多日激战,早已杀伐果决,不威自怒,这一下气势突显,竟让众位宿将心中颤颤。 朱文正一手按住刀柄,神情果决,看向李继先道: “洪都还有多少战船!” 洪都身为临江要防,自然也有水军,只是相对陈友谅来说,实在太过微弱,平时都安置在水关内,没有出战。 李继先答道: “尚有海舟二十艘,快船三十六艘!” 吴军海舟多缴获自元朝,是一种中小型船只,性能良好,载人大约两百。 快船是民间自制小船,速度最快,看大小,载人从十几到上百不等。 朱文正当机立断: “不管陈友谅设下什么天罗地网,我都决意亲身前往!” “众将听令!我亲率两千精锐,乘十艘海舟前往吴国公处回合。邓愈、薛显、李继先把守洪都!赵德胜随我同往!”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一刻,洪都众将都被朱文正的一身豪勇感染,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众人都决定陪着都督大人一趟到底! ………… 朱文正开完会,又将邓愈留下,仔细交代了一些要事,邓愈心领会神,一一记下。 接下来,朱文正又跑了一趟匠户营,这数月时间,焦大头也没闲着,一直在努力督造朱文正亲自设计的一些新式武器。 其中有数门身管加长的大将军炮,威力比之前所用碗口炮、盏口炮优胜许多,只是这种炮长80厘米,口径22厘米,重约34.8公斤的大家伙,制作着实费劲,以古代手工业水平,两个多月也只搞出这几门。 除了火器,朱文正还特意定制了一把长枪,枪身用上等牛筋木制成,既有弹性,又很结实,重量长短适中,手感极好,是焦大头花了大力气亲自督制。 朱文正对这把新枪爱不释手,他练的是峨眉枪法,枪身如蛇灵动,便起了个名字,唤作“蛇眉”。 朱文正将新式火器装船待运,又命焦大头随船一同前往,一切收拾妥当,正准备出发时,谢翠英突然骑着小马,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码头。 “夫君!你此去凶险,就把这件平安符戴上吧!” 朱文正接过一看,只见是一个铜质圆形小吊坠,上面刻有“平安”两字,用谢翠英亲手作的红绳串起。 朱文正心中一阵愧疚,他日夜操劳洪都守备,丝毫不敢懈怠,少有回府,如今带军出征,都忘了告诉谢翠英一声,而他这个名义上的老婆却还一直惦记着自己,亲手为朱文正做了一枚平安符,只希望丈夫能够平安归来。 朱文正心头一热,用手擦了擦谢翠英鬓角冒出汗珠,又握住她的手,认真说道: “你在家安心等候,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说完,朱文正乘上海舟,带着两千精锐及各式火器,在夕阳下顺流而下。 码头边,李继先见邓愈面带忧色,忍不住问道: “你在为大人担心?” 邓愈长叹一声,点点头: “先前我军依托洪都,有险可守,汉军虽然势大,却也奈何不得。如今出城野战,再无地利可用,这场大战势必凶险无比!” 李继先看着朱文正离去的方向,不禁也浮现出一抹忧色。 ………… 朱文正顺流而下,轻舟急进,接近黎明时分,便已赶到湖口。 只见湖口舟船连营成寨,吴军旗帜漫山遍野,果然是朱元璋二十万大军亲至。 让朱文正大感奇怪的是,中军大帐中灯火通明,人声沸鼎,朱元璋似乎一夜未眠,正在跟众将商议要事。 朱文正走入帐中,自有卫兵大声通报: “大都督朱文正到!——”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几十名顶盔戴甲的武将齐齐将目光看向朱文正。 朱文正身为吴军大都督,统领全军各路兵马,地位本就超然,最近他又率两万兵马死守洪都,硬生生挡住陈友谅六十万大军,简直创造了一个奇迹,众将听到他的名字,无不肃然,人人争先恐后,想一睹大都督的风采。 朱文正一身鲜艳的红色布面甲,头顶红缨飘洒,腰挂波斯弯刀,大步走来,如战神降临,看得众将心神激荡,皆在心中暗想,都督威武如此,汉军果然不敌! 朱文正大步走入帐中,只见帐内正中高高摆着一把帅椅,上面一人正襟危坐着,气宇轩昂。 他着一身闪亮的铁叶札甲,用黄色牛皮穿连,内置红色武服,模样跟朱文正有几分相似,只是长期身居高位,面相甚为威严,即便没有说话,已是不怒自威。 能有如此强大气场的人物,不用猜,也定是朱元璋无疑。 朱文正连忙上前行礼,武将着甲时行动不便,可以不行跪礼,朱文正便拱手鞠躬道: “末将朱文正,参见吴国公!” 帅椅上的朱元璋面色沉稳,看不出喜怒,只是见到朱文正进来,眸中透着些许欣赏,他大手一挥,免去这些繁文缛节,又用低沉的嗓音说道: “文正,最近辛苦了!” 朱文正知晓这位太祖爷不喜骄狂之人,急忙谦虚道: “镇守洪都是末将的本分,谈不上辛苦!” 朱元璋眼眸又亮了些,指着身前左首第一个位置道: “我军正在商讨出兵要事,你来得正好!” 第40章 战退不决 朱文正大步站到左首,发现右首也有一名将领,正在向他颔首微笑。 这人相貌清瘦、颧骨高耸、气质沉稳干练,竟是明初第一名将,现居中书左丞的徐达。 他下首还有一员将领,面容奇伟、身高臂长、眼神锐利,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虎,却是明初第一猛将,现居参知政事的常遇春。 见这两人都面带善意的看着自己,朱文正也笑着点了点头。 朱元璋此时发话道: “廖永忠,你接着往下讲!” “是!” 廖永忠官居同知枢密院事,是朱元璋的核心水军将领,只见他出列侃侃而谈道: “国公!汉军以水军见长,兵势甚大,我军以弱击强并无必胜把握,如今之计,不宜与其决战,而应放开湖口,尾随追击汉军,以削弱其兵力!” 廖永忠说完,俞通海又接着出列,这位同样是水军核心将领,见听他苦口婆心道: “汉军楼船高大坚固,远超我军,在鄱阳湖上跟其决战,正于汉军有利,于我军不利,请国公三思!” 紧接着先锋指挥戴德,元帅宋贵等将领相继出列,所言皆是劝朱元璋三思而行,不要跟汉军决战。 朱文正这才明白,吴军中反战之人众多,难怪中军大帐灯火通明,一直争论不休。 朱元璋面沉如水,不置可否,在听完一众将领的意见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徐达: “徐左丞!你说说看!” 徐达神情凝重,皱眉思索片刻,才开口道: “臣一直在思虑一事,汉王围困洪都三月不下,明知我军将大举来援,为何却毫无作为,任由我军占据湖口,摆开决战之势?” 朱文正眼中精芒一闪,这徐达不愧是明初第一名将,洞察力果然不一般。 徐达此言一出,众将皆是哗然,反对决战的呼声更高,唯独朱元璋稳坐正中,不为所动。 朱元璋暗中观察了一圈众人的态度,这才挥手示意安静,一字一句的说道: “陈友谅知道我军兵少,不会轻易与其决战,这才以洪都为饵,吸引我军主力尽出。他性格骄狂,自诩水军天下第一,即便受困鄱阳湖,也有把握击破我军。但他自信过头,也将自己置于险地!” 朱元璋这番分析,让朱文正大为感概,不愧是白手起家的皇帝,中华五千年唯此一人。 朱元璋竟将陈友谅的心里动机,分析得如此通透。 的确啊,吴军只有二十万,战船也远不如汉军高大,正常人谁脑袋被门夹了,会去找着汉军决战? 陈友谅也是明白这点,担心朱元璋避不出战,只是利用各地险要死守,那对于汉军来说,想要打败吴军也是非常棘手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陈友谅围点打援,甚至故意示弱,将自身置于险境,才有可能诱使朱元璋率主力参与决战。 当然,能拿下洪都最好,拿不下也不亏! 这是一步险棋,陈友谅将吴汉两军同时置于死地,双方各占优势,就看谁能舍命相搏,一争天下了。 陈友谅有争霸天下之心,甘愿冒险,朱元璋也同样有,只有两个野心家遇到一起,才能爆发鄱阳湖这样险象环生的局面。 朱元璋将道理讲清楚了,可一众将领仍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口支持决战,这万一要是失败了,责任谁担得起? 朱元璋心中不悦,但众意难违,一时间场面有些尬尴。 就在这时,朱元璋偶然瞟见自己身侧的侄儿朱文正,从进来到现在竟然一言未发,便将目光投向他道: “文正!你也说说看!” 朱文正一瞬间就感到了什么叫众矢之的,只见大帐中,所有人都目光如炬的紧紧盯着他。 朱文正是大都督,地位崇高,又有保卫洪都的功劳,他的发言举足轻重,由不得大家不重视。 朱文正想了想,出列说道: “众位将军所言皆是,汉军的确势大,我军势弱……” 话说到这里,朱文正明显感到朱元璋的脸皮跳动了一下,连亲侄儿都不支持自己,这一仗朱元璋要如何打? 没想到朱文正却突然话锋一转: “但我军有不得不战的理由!” 朱元璋眼中精芒一闪: “讲!” “长期以来,我军一直受困于两线作战。东有张士诚,西有陈友谅,使得我首尾难顾,疲于奔命。 张士诚器小,陈友谅志骄。器小者贪图安稳,志骄者心吞天下。 所以三年前,我军于陈友谅激战于龙湾,张士诚竟错失良机,坐视不理。而三年后,我军于张士诚激战于庐州,陈友谅当即尽起六十万大军,趁我军空虚,直逼洪都。 于情于理,我们都只有先消灭掉陈友谅,才能打破眼前的困境!” 这番话极富远见,是纵观全盘之举,对陈友谅和张士诚的洞悉也极深,深深震撼了在场每一位人。 朱元璋更是眼中精光直冒,紧紧盯着朱文正,似乎变得有些不认识了。 廖永忠听完深受触动,可还是觉得当前劣势不得不面对,便出言相问道: “话虽如此,可都督大人有退敌之把握?” 朱文正大步迈开,面向全场诸将,多日来积累的沙场气势突显: “我军有三大优势,可保击破汉军! 其一,汉军旧困洪都之下,气势已疲,而我军新至,士气正旺! 其二,汉军战船虽大,但逆流而上,行动多有不便。我军战船轻便,又顺水而下,机动灵动更胜一筹! 其三,汉军历来不重视火器,铳炮较少,而我军火器众多,于水战时可发挥重大作用!” 跟刚才的大局分析不同,朱文正这番话落到实处,都是战阵必须要点,听完让众将信心大增。 常遇春更是振臂高呼道: “大都督说得好!跟汉军决一死战!” 眼见诸将顾虑被朱文正一一打消,气氛逐渐激昂,朱元璋心中大喜过望,看向朱文正的目光也充满了欣赏。 朱元璋虽贵为国公,但此时天下未定,朱家子弟又尚未成年,朱标只有七岁,朱棣才两岁,还穿着开裆裤。 朱元璋肩上担子沉重无比,唯有至亲朱文正可以分担,今日帐中这番对话,更让他看好这个亲侄儿,当初任命他为大都督果然没错,真乃左膀右臂。 朱元璋不再犹豫,按剑起身,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猛然爆发: “我意已决,战!——” 众将齐声高呼道: “战!——” “战!——” 这一刻,吴军士气高昂,人人求战心切! ………… 第41章 蓝玉和朱棣 朱文正主动请命为全军先锋,却被朱元璋拒绝,理由是大都督为三军统帅,不可轻动,反而命朱文正随侍左右,待命中军。 太祖爷发了话,朱文正能说啥,待命中军,就中军吧,至少关键时刻还能出谋划策。 走出大帐,朱文正只觉得赶了一夜路,肚子咕咕直叫,便让胡大锤去取些吃食过来。 胡大锤答应一声,跑开没多久,就听到“砰!”的一声响,然后是重物跌落的声音,紧接着胡大锤惨叫道: “哎哟!撞死我了,这是谁家的毛孩子,走路不长眼吗?” 紧接着一个略些青涩,却很洪亮的声音响起: “你说谁是毛孩?谁走路不长眼睛?” 胡大锤接着叫道: “你有没有教养,撞了人还这么凶?” 那个青涩洪亮的声音明显带着怒气: “你敢说我没有教养?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胡大锤也生气了: “你还敢动手?看我不把你屁股打肿!” 赵德胜跟在朱文正身后,闻言嘿嘿一笑,搓着大手说道: “大人,过去看看吧,好像挺热闹!” 朱文正翻了个白眼,胡大锤跟毛孩吵架,又有什么好看? 就在这时,响起一阵稀里哗啦声,胡大锤似乎吃了大亏,不停的叫道: “哎……哎!你放手……你快放手,不然我要叫人了!” 那个青涩洪亮的声音显得很得意: “你不是要叫人吗?只管叫,来多少,我收拾多少!” 朱文正大吃一惊,胡大锤虽然不是什么绝世名将,那也是身板壮的很,寻常一两个士兵根本不是对手。 如今,怎么反而被个毛孩给制住了? 朱文正带着赵德胜闻声而去,绕过两个营帐后,眼前赫然出现了惊人的一幕,只见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青年,正用一只手将胡大锤拧的半跪在地上。 那青年穿一身蓝色武服,面相还很稚嫩,身板却极其魁梧,手臂粗壮有力,胡大锤奋力挣扎,却连对方一只手都挣不开。 胡大锤看到朱文正来了,急得大喊道: “大人,救我!” 蓝衣青年看到朱文正两人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胡大锤竟真的能叫来人,但他脸上却丝毫不惧,反而扬起脑袋,挑衅般的说道: “切!不就两个人吗,有本事你们一块上!” 赵德胜听了哈哈大笑,他伤好后早就闲的手痒痒,闻言也不客气,捏着拳头就准备上前戏耍一番。 蓝衣青年一脚踢开胡大锤,挥起拳头就向赵德胜打去,这一拳来势甚猛,竟带起呼呼破空声。 赵德胜外号黑赵岁,身板跟黑熊一样粗壮,论力气大小,他老赵怕过谁? 赵德胜挥出一拳,势如奔雷,直冲对方拳头而去,打得竟是硬碰硬的主意!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震的人耳膜发麻,两人竟同时向后退去。 赵德胜心中大骇,这青年不过十二三岁,竟有自己八成力气,这要是等他成年,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 蓝衣青年吃了点小亏,闷哼一声,比赵德胜多退了两步才站稳身形。 但他似乎天性就不服输,越挫越勇,神情变得狠辣,大吼一声道: “再来!” 说完,挥起拳头就向赵德胜扑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大喊道: “蓝玉!你小子在干什么?” 来人却是常遇春,蓝玉一见到常遇春,神情立马变得委屈,撅着嘴道: “姐夫!他们几个欺负我!” 蓝玉? 朱文正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难怪这小子这么神勇,连赵德胜都差点罩不住,这竟是洪武年中期,明军最强将领,没有之一。 却见常遇春一巴掌扇到蓝玉脑袋上,大声笑骂道: “没见到大都督,天天嚷着要见,等见了大都督,又说人家欺负你?人家犯得着跟你一般见识吗?” 蓝玉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朱文正道: “你……你就是大都督朱文正?” 朱文正莫名其妙的点点头: “正是,如假包换!” 蓝玉激动的满脸潮红,就像粉丝见到偶像一样,他兴奋得跳起脚,又原地转了两个圈,这才忽然想起什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大呼: “小人蓝玉,久仰都督大人威名,望投身大人帐下,效犬马之劳!” 朱文正一脸懵逼,这什么情况? 蓝玉啥时候听过我的威名,又为什么要向我效力? 常遇春一脚踹在蓝玉屁股上,骂道: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你小子还没成年呢,都督大人能看得上你?” 说完,常遇春又看向朱文正道: “这家伙读书少,平时就爱舞枪弄棒,自从听闻大人镇守洪都的事迹后,就天天吵着要见您!大人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蓝玉满脸不服气道: “姐夫,你怎么在都督面前这样说我,我早成年了!” 常遇春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教训道: “你小子翅膀硬了?拳头也比我硬?” 常遇春身为明初第一猛将,臂力惊人,蓝玉又尚未成年,被他一手夹住,竟动弹不得,只是不服气的嚷道: “你欺负我,我要告诉姐姐!” 常遇春还准备再骂,突然有兵士来汇报军务,只能跟朱文正告罪一声,急匆匆去了。 蓝玉见姐夫走了,嘿嘿一笑,从地上爬起来,缠着朱文正道: “大人,你就收下我吧!我很能打的,保证听话!” 朱文正一脸无语,怎么搞得像帮派老大收小弟一样? 就在这时,常遇春的声音又远远传来: “蓝玉!别忘了,国公让你照看好小四!” 蓝玉听到这句话,突然像蚂蚱一样蹦了起来,急得大叫道: “小四,小四呢?” 朱文正一头雾水,什么小四? 却见蓝玉急得四处寻找,终于在一辆马车后面,找到一个穿着开裆裤,正蹲在地上玩泥巴的两岁多小娃。 只见蓝玉大叫一声,冲了过去: “朱棣!谁让你跑这么远的!” 朱文正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抠着屁屁的小娃娃。 朱棣?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永乐大帝? 朱棣很快也发现了朱文正,只见他眉开眼笑,颤巍巍爬起来,冲着朱文正叫了一声: “大……大兄!” 第42章 响亮的花名 两岁多的娃才刚学会说话,朱棣却摇摇晃晃的跑过来,一把扑到朱文正腿上,满脸都是期待道: “大兄……你给我带好玩的了吗?” 朱文正一阵头大,没想到会有一天,永乐大帝竟缠着自己要玩具。 但他是来打仗的,根本没带这些,只能弯下腰,捏了捏朱棣的小脸道: “大兄下次再带给你好吗?” 朱棣一听满脸都是失望,撅起小嘴不乐意道: “上次你来……说洪都醉凤楼有很多好玩的……还说要带我去玩……你骗人……不是好哥哥!” ………… 我特么,这朱文正到底以前都跟小孩子说了些什么? 朱文正擦了擦额头上的大汗: “你还太小,等以后再说……” 朱棣抓住朱文正的裙甲不放,大叫道: “我不……我要……我就要……” 朱文正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这才两岁的小屁孩儿,怎么就总想着去醉凤楼玩? 他被缠的没办法,只能急中生智,捡起地上的一个木棍,递给朱棣道: “哥哥给你做把木剑玩,好不好!” 没想到朱棣天生就好这口,急忙拍手道: “好呀!好呀!我要当大将军……砍了陈友谅的脑袋当球踢!” 朱文正听得两眼圆睁,难以置信的看着小朱棣,这小子才两岁多点,就想着砍了别人脑袋当球踢,牛人难道从小就是这么生猛? 朱文正哪里想到,朱棣自出生起,就跟着老朱四处征战,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些粗犷武人,自然而然就养成打打杀杀的习惯。 蓝玉屁颠屁颠跑过来,一脸讨好的挨着朱文正蹲下: “大人!我不要职位,您给我一套行头,我跟着您干就行!” 朱文正还没接话,朱棣已是拍着小手乐道: “好呀!好呀!我们三个结为异姓兄弟,一起打天下!” 朱文正翻了个白眼,对着朱棣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你个混小子,知道啥是异姓兄弟?我是你大堂哥!” 朱棣委屈的揉着屁股,悄悄拉住蓝玉的裤脚,似乎在寻求依靠,蓝玉连忙拍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 看着两人天真单纯的模样,朱文正心中顿时感慨万千。 没记错的话,常遇春的女儿以后就是太子朱标的皇妃,蓝玉理所当然成为太子党,后来跟朱棣的关系一度闹得很不融洽。 但现在他们都还小,一切还没有发生,朱文正如果不死,对明初的历史格局,一定会产生重大影响。 想到这里,朱文正觉得有必要对这两毛头小子,施加些影响力。 毕竟,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嘛! 朱文正笑眯眯的看着两人,仿佛看着鲜嫩小母鸡的大尾巴狼: “你们两个真的想跟着我上阵杀敌?” 蓝玉急忙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样,朱棣也挥舞着木棍,连连点头。 朱文正嘿嘿一笑,指着身后的赵德胜说道: “那你们要好好锻炼身体,多学点东西,将来才能成为像黑赵岁将军一样,让敌人畏惧的人!” 蓝玉不服气道: “我力气不比他差多少,现在就可以投军!” 朱文正板起脸,一股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勃然而起,将蓝玉压迫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要投军,首先要学的就是服从命令!而不是任性胡为!” 蓝玉生性跳脱,成名后连朱元璋都险些压不住,朱文正不趁机敲打一下,这小子将来又是个闯祸的命。 果然,此时的蓝玉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见朱文正真的生气,心中生出几分畏惧,低下头认错道: “大人……大人说得是,我都记下了!” 朱文正这才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蓝玉的肩头,这是块良玉,将来是名垂千古,还是遗臭万年,就看怎么雕琢了。 蓝玉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大人!就算现在不让我投军,至少给我也起花名吧,像黑赵岁那样的,走出去也觉得脸上光彩!” 这小子虚荣心还不小! “你先说说,你有何志向?” 蓝玉一脸憧憬的说道: “我想乘风破浪,踏波千里,有万人不可敌之勇!” 朱文正摸了摸下巴,突然灵机一动: “你姓蓝,想踏波千里,万人不可敌,干脆就叫蓝波万吧!” “蓝波万?” 蓝玉咂了咂嘴,总感觉这名字很奇特,有种说不出的意味,但听起来好像是很生猛,便大声答应道: “好名字!谢谢大人!” “不用谢,蓝波万!” 就在这时,朱棣也举着小木棍挤了过来: “我也要,我也要……要花名!” 朱文正哈哈大笑道: “朱棣,你还这么小,不如就叫朱弟弟吧!” 朱棣歪着头想了下,不高兴的说道: “这个不好……我不要做弟弟……也要做你们的队友!” 朱文正忍不住捉弄他道: “你也想做我们的队友?那不如,你就叫朱队友好不好?” “朱队友?” 朱棣挠着小脑袋,总觉得哪里不对,蓝玉和赵德胜已经实在憋不住,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 搞定这两个毛孩子,朱文正又看向蓝玉道: “小四既然来了,四婶(马皇后)和朱标也来了吗?” 蓝玉答道: “是的,马夫人带着朱标正在帐中读书识字!” 朱文正奇道: “这里正在打仗,他们怎么都来了?” “我听姐夫说,我军这次尽起精锐,后方应天也不安全,为了防着张士诚偷袭,吴国公就把家眷也带来了!” 朱文正这才明白,这一仗对于朱元璋来说,是一场豪赌,是决定天下命运的一战,根本输不起。 既然马夫人来了,朱文正这个侄儿总得去拜访一下。 朱文正看向胡大锤,发现这货早就爬起来了,正蹲在一边揉屁股。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胡大锤咧了咧嘴: “没事,就是这小子劲真大。” 朱文正笑骂了一句,又压着蓝玉给他陪了个不是,这才让胡大锤去船上取些东西来。 朱文正出发时,谢翠英怕他夜里冻着,给他捎了几套薄毯,此时正好用得上。 蓝玉带着朱文正找到马皇后的营帐,门口卫兵通报一声,朱文正抱着朱棣就走了进去。 刚掀开帐帘,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便迎了上来。 她穿着一件普通的黄色布衣,一见到朱文正,就连忙接过他手中的朱棣,又满脸关切的,拉住他的手嘘寒问暖道: “文正,你来了,这段日子可让你受苦了!” 朱文正觉得她的手很粗糙,只有长期参与劳作才会如此,她的袖口估摸是磨损严重,还打了一个显眼的补丁。 都说马皇后勤俭、贤惠,是难得的贤后,看来所言非虚。 “四婶,我挺好的,不用担心。怕您和弟弟们冻着,我给您还带了两床薄毯。” “傻孩子,带这些做什么,我这里都有。” 马夫人拉着朱文正的手,上下打量,直觉得比之前瘦了许多,忍不住心疼道: “文正啊,你爹娘走得早,就当四婶是你亲娘,有什么需要的直管跟四婶说,可千万别苦了自己!” 这番话情真意切,朱文正只觉得心中一暖,对马夫人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啊: “大兄,你来了!请喝茶!” 朱文正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少年,头戴方巾,手端茶杯,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这就是太子朱标?果然知书达礼。 朱文正接过茶杯,押了一口茶,只觉得清香扑鼻,回味无穷,忍不住问道: “这茶是你泡的?” 朱标拱手作了一揖: “是我跟宋先生学的,他老人家可是茶中高手!” 朱文正向他身后看去,果然有一个年约五十,面貌儒雅的老者。 这应该就是大儒宋濂,朱标的老师,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 朱文正看看手持木棍,正在营帐中“咿呀”乱跑的朱棣,又看看一身儒雅,饱读诗书的朱标,心中忍不住一阵唏嘘。 都是朱元璋的儿子,待遇却完全不同,朱标分明是按太子的标准在培养,至于朱棣,完全就是当狗在放养。 人比人,真是急死人! 第43章 鄱阳湖首战 辞别马夫人一行人后,接下来数日,吴军大军都在湖口磨刀霍霍,全力备战。 与此同时,汉军在鄱阳湖也没闲着,双方只有哨船穿梭于湖面,不断袭扰试探。 鄱阳湖边,只见汉军衣甲、铠仗、旗帜、火炮、弓弩等不计其数,战船成百上千,士卒人山人海。 陈友谅全身披挂,手扶宝剑,亲自站在岸边,督促三军备战。 张定边的伤势已经痊愈,他对这次作战极为担忧,忍不住找到陈友谅,出言劝告道: “汉王!如今我后路被吴军切断,已成背水之阵,如若战之不能胜,则恐怕凶多吉少!” 要是换个人这么说话,早被陈友谅一巴掌教训了,但张定边不同,深得汉王信赖。 陈友谅信心满满,指着湖边身形巨大、多之如林的战船,笑道: “朱重八有这些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若不置身险地,能引出吴军主力吗?” 张定边又耐心劝道: “汉王之计虽好,但也不能孤注一掷,若是有个闪失……” 陈友谅仰天大笑,显得胸有成竹,张定边见他如此模样,觉得似有蹊跷。 果然,陈友谅劝退左右,将张定边单独引入帐内,贴耳细说一番,张定边恍然大悟: “若是如此,定能一举歼灭吴军主力!” 陈友谅嘴角勾起一个阴狠的笑容: “那朱文正自以为厉害,不过是鼠目寸光之辈,我还要谢他替我引来朱元璋。此计若成,必灭朱家满门!” ………… 七月二十日,吴汉两军皆已准备完毕,双方各自列出大队战船,于鄱阳湖中康郎山相遇。 吴军战船以海舟、快船为主,统一涂刷白漆。 汉军战船以大型楼船为主,辅以海舟、快船,统一涂刷红漆。 双方战舰云集湖面,各自排开,绵延数里,一时间是旌旗蔽日,锣鼓震天。 陈友谅率先发起攻击,以五艘楼船为先导,迎面冲来。 朱文正放眼望去,只见汉军楼船极为高大,竟有上下三层,下层列有矛窗,可以伸出长矛刺杀登船的敌人;上两层是弩窗,除了射箭,还可以发射碗口炮;顶层上竟还列有投石机、檑木、滚石等武器。 底层船身用木板隔开,伸出数十支船桨,汉军逆流而上,全靠这些船桨机动。 这种巨型楼船,看起来就像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吴军的海舟不要说进攻,就连想登船都很难够的到。 更离谱的是,陈友谅给这些巨型战舰,都起了一些非常夸张的名字。 朱文正只见汉军旗帜上高高挂着,什么塞断江、撞倒山、江海鳖等等大字,陈友谅的坐舰,干脆就直接叫“混江龙”。 朱文正又扭头看向身边朱元璋的坐舰,只见上面只书了两个大字“白海”。 “白海”战舰? 咋不叫“白虎”呢? 朱元璋配白虎,那不是一骑定乾坤! 说起来,还是我的坐舰名字起的好,朱文正低头看了看身下的海舟,“定远”号,多有气势! 就在这时,吴军中突然一声炮响,徐达率领数十艘海舟、快船鱼贯而出。 只见徐达所部分成十一个队列,每队拥有数艘战船,由一名千户统领,迎着汉军就围了上去。 汉军楼船仗着身高体大,火力众多,丝毫不惧,调转船身就准备调整角度,狠狠射击徐达的部队。 徐达的小队,每一队都分出一艘快船,利用机动优势,首先吸引汉军火力。 这个时候,吴军顺流而下,汉军逆流而上的差距就开始显现。 吴军快船虽然载人不多,但速度极有优势,汉军楼船上的抛石机一连射出两轮,连快船的毛都没摸到一根。 至于楼船两侧安置的碗口炮,更是因为船只笨重,转向困难,连射击角度都找不到。 就在吴军快船,成功吸引住汉军楼船转向时,吴军剩下的战船一拥而上,利用汉军楼船的死角,纷纷贴近射击。 吴军装备了大量火器,铳炮齐射下,一时间湖面上火光四射,硝烟四起,无数铁砂石丸,如天女散花一般,凶猛扑向汉军,将汉军楼船打得木屑飞溅,血肉横飞。 汉军见势不妙,急忙放过吴军快船,试图调整船身进行反击,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每一艘巨型楼船,都被吴军数艘小船团团包围。 汉军机动困难,常常顾此失彼,竟如一个行动不便的巨人,空有一身力气,就是抓不住灵活的吴军小船。 再加上湖面硝烟弥漫,能见度逐渐降低,汉军大船顿时有如抓瞎。 徐达指挥所部越战愈勇,一举击毁汉军战船二十余艘,更将一艘巨型楼船成功焚毁,斩杀汉军数千。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陈友谅有多缺德了。 为了防止士卒逃跑,陈友谅的巨舰专门用木板,将底层水手跟上层隔断,即便上面打得血肉横飞,局面失利,但下层水手仍然什么也听不见,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只能闷头向前划。 徐达焚毁的那一艘巨舰,就是这样落入重围的。 吴军首战旗开得胜,士气大涨,朱元璋坐镇中军,忍不住对徐达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陈友谅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问题,他迅速调整阵型,一口气派出数十艘巨舰,要求各舰齐头并进,不许落单孤行。 汉军阵型变得尤为密集,各艘巨舰之间,只留出二三十步距离,它们像一群发怒的公牛,汹涌澎湃的直奔徐达而来。 这一次,徐达根本没有回旋机动的空间,双方刚一接阵,就有两艘吴军海舟,被汉军巨舰一举撞沉。 巨大的楼船将吴军海舟撞的粉身碎骨,犹如坦克碾过三轮车一般,吴军士兵纷纷惨叫着跌落湖中。 许多人奋力挣扎着冒出水面,又被汉军弓弩密集攒射成一只只刺猬。 几艘吴军海舟想插入汉军缝隙之中,却正中陈友谅下怀,汉军楼船两面夹击,弓弩火炮齐射,箭矢铁丸如暴雨般扫荡而过,将吴军海舟打成了筛子。 另有几艘吴军海舟,试图强行登上汉军楼船,却被楼船上密集如林的长矛,刺的血肉横飞。 一名吴军千户眼见局势危急,死战不退,竟被汉军枪矛高高挂起,又重重丢入湖中。 汉军楼船檑木、滚石齐下,将吴军海舟砸的千疮百孔,吴军战船嘎吱嘎吱怪响着,慢慢沉入湖底。 汉军趁势猛攻,战船连排而入,吴军海舟无法抵挡,纷纷溃退。 徐达所部损失惨重、死伤狼藉,鲜红的血液,很快便染红了湖水。 第44章 直捣黄龙 吴军前锋乱做一团,湖面上到处都是起火的战船,士兵中箭落水者不计其数。 在一片混乱中,徐达坐舰被击中起火,不得不放弃旗舰,转移到其他船只,吴军前锋暂时失去指挥,局面更加混乱。 朱元璋见徐达形势危急,立即派出中军救助,试图稳住战线。 就在这时,汉军中一艘巨型楼船挺身而出,在两艘海舟的左右护卫下,直奔吴军而来。 这艘楼船正是张定边的坐舰,起先并没有引起朱元璋的注意,大家都以为,他不过是出来巡视战场,激励士气的。 谁也没想到,张定边竟开足桨力,一路穿过混乱的前线,直冲向吴军中军。 朱元璋开始意识到不对劲,这张定边分明就是奔着自己来的。 不得不说,张定边身为汉军第一名将,果然名不虚传。 他不光胆量过人,带着三艘战船,就敢直闯龙潭,其战场判断力也是一流,敏锐抓住吴军前锋混乱,中军空虚的机会,毫不犹豫就冲了过来。 朱元璋急令自己的“白海”战船调头躲避,可越急越是出乱,由于转舵太急,“白海”战船竟意外搁浅,动弹不得! 张定边趁势直扑朱元璋,吴军将士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救驾。 转眼间,张定边就被三十多条战船团团围住,简直是前有龙潭虎穴,后有刀山火海。 吴军铳炮齐发,弹丸如雨而下,张定边却巍然不动,挥师直取朱元璋。 吴军没有办法,只能一拥而上,硬着头皮上前阻拦。 要是换一个人,打到这里,十有八九也就光荣嗝屁了,但张定边是谁? 汉军第一名将! 他浑身是胆,虽身陷重围,孤军奋战,却越战越勇,锐不可挡! 为鼓舞士气,张定边亲自按剑耸立船头,见主将无所畏惧、决不后退,汉军士气大振,无不拼命厮杀。 张定边的三艘战船,竟从重重包围中凶猛杀出,一路击败吴军各路将领,先后斩杀吴军大将陈兆先、韩成。 吴军元帅宋贵,冒死攻上张定边坐舰,被张定边一枪刺了个对穿,尸体被乱兵斩成肉泥。 张定边浴血厮杀,朱元璋的中军竟被他硬生生冲成两半,在杀出一条血路后,直奔朱元璋而来。 眼见朱元璋万分危急,朱文正却稳居中军右翼,没有轻动。 对于这一段历史,他可是印象极其深刻,因为吴汉两军各自都出了一个牛人。 汉军牛人是张定边自不用说,而吴军牛人则是大将常遇春,这家伙神臂善射,在鄱阳湖大战中,一箭放倒张定边,从此有了救驾之功。 既然有常遇春出马,朱文正乐见其成,鄱阳湖才刚刚开始,他还要留着点底牌,应付后面更残酷的战斗。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常遇春的战船果然从左翼直追而来。 常遇春一手持弓,大步走到船头,对瞭望敌情的士兵说道: “不要慌,告诉我,张定边在哪儿?” 吴军瞭望士兵伸手指着一处,大喊道: “就是那个头戴凤翅盔的!” 常遇春挽弓搭箭,手起弦落,吴军士兵手还没放下,一支利箭已如闪电般射出,凶猛直奔张定边而去。 朱文正看得心神激荡,暗叫一个“好”,却见张定边身边突然冒出几个士兵,手持藤牌,将他团团护住。 “叮!” 常遇春臂力惊人,这一箭竟射透汉军藤牌,余威不减,将藤牌手手臂洞穿。 汉军藤牌手惨叫着跪倒在地,立马又有一个藤牌手上前补位,张定边竟毫发无损。 常遇春一箭落空,追之不及,坐舰竟被张定边左翼副舰挡住。 眼见朱元璋身前空无一物,张定边即将登船而入,朱文正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心中大骂道: “我靠!历史怎么改变了?” 原来,朱文正在洪都巧施计谋,用火铳将张定边打伤后,意外引起了张定边对远程火力的重视。 这次张定边孤身犯险,专门加强了自身护卫。 朱文正万万没想到,竟是他一手改变了历史。 眼见老朱同志快要被人宰掉,朱文正急得一蹦三尺高,再也顾不得什么底牌,大声吼道: “全速前进,保护吴国公!” 开什么玩笑? 要是让朱元璋身死鄱阳湖,那陈友谅必然横扫南方,到时候别人兴许还可以投降,他这个朱元璋的大侄子,还不被陈友谅给千刀万剐了? 朱文正本就身处中军右翼,全速开动起来,“定远”号顿时快如疾风。 张定边右翼副舰,发现朱文正企图,急忙上前阻拦。 朱文正抽刀大喊道: “左转舵,目标汉军尾舵,放!” 朱文正的海舟上,装备了焦大头特制改进的大将军炮,威力射程远超同时代碗口炮水平。 “砰!砰!砰!” 只听一阵密集的炮响,火龙汹涌而出,瞬间映红了湖面,大号的铁丸漫天飞散,直奔张定边的副舰。 这艘汉军副舰同为海舟,本以为还处在安全射程以内,没想到朱文正调头就射,强大的火力,竟将汉军尾舵打得木屑飞溅。 汉军海舟发出一阵嘎吱嘎吱响,速度明显降低下来。 朱文正又喊道: “右转舵,迎头撞击!” 定远号带起一波急浪,调转船头就向汉军海舟凶猛冲去。 定远号船头加装了坚固的撞角,犹如一把利剑直指汉军,汉军吓得乱吼乱叫,却因为船舵受损,根本来不及调头避让。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定远号狠狠插进汉军海舟,将船身一举撞了个大洞,整个汉军海舟都被巨力撞得向右重重倾斜。 汉军士兵顿如饺子下锅一般,纷纷掉落湖中。 朱文正一击得手,又大吼道: “放——没奈何!” “没奈何”是一种古代水军,专用焚烧性武器。 把火药及各种燃烧物放在芦席里,再将芦席卷成宽五尺,长七尺的圆圈,糊上一层纸,外面接引信。 使用时,用绳子绑在竹竿上,悬挂于战船头桅之上,待碰到敌船时,斩断悬索,让其落入敌船爆炸燃烧,可瞬间点起熊熊大火。 因为这种火器太过凶猛,古代战船又都是木制极易起火,一旦中招只能望洋兴叹,所以才得名“没奈何”。 胡大锤答应一声,飞快点燃引信,一刀斩断悬索,只见宛如炸药包的没奈何重重跌落在汉军海舟之上。 “轰!” 一团红焰冲天而起,吞江倒海般,疯狂蚕食着汉军战船。 无数汉军化作一个个火球,凄厉嘶吼着,四散奔逃,有人绝望之极,噗通一声跳入湖中,却又忘了穿着铠甲,瞬间就淹没在血红色的湖水中。 朱文正干掉这艘碍事的海舟,定睛一看,只见张定边已经冲上“白海”号战船。 朱元璋在上百名黄旗先锋的护卫下,正在做最后的殊死抵抗。 第45章 朱元璋危矣 朱元璋的黄旗先锋虽然厉害,但张定边这次显然有备而来,竟带了陈友谅的精锐亲兵。 两边都是亲卫队,皆是武艺出众,盔甲精良的虎狼之师,双方刚一接触,就是一阵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黄旗先锋着黄色布面甲,汉军亲卫着红色布面甲,一时间黄红涌动,朱文正在远处只看到,黄色被红色一路压着往后打,不断有士兵枪断刀折,人头落地。 本来这种战斗,双方势均力敌,应该没那么快分出胜负。 但朱元璋却有个极大的弱势,那就是汉军有头号猛将张定边率领,而朱元璋的帐前亲军都指挥——冯胜却没有来。 说来也巧,冯胜本是跟随大军出征的,但半路却遭遇大风,坐舰意外被吹倒,朱元璋认为预兆不祥,便让冯胜独自返回应天了。(历史事件) 此时朱元璋真是肠子都悔青了,身边没有大将坐镇,还真是不祥至极。 汉军这边是猛龙领着狮群,吴军这边却是群龙无首,朱元璋决策天下不在话下,可带头冲锋就要他的老命了。 双方高下立见,黄旗先锋虽然骁勇善战,奈何张定边勇不可当,所有冲到他身边的黄旗先锋不是血溅当场,就是被一枪挑翻,竟无一合之将。 汉军亲卫在张定边的带领下,如猛虎下山,一路向前猛攻,直杀的血流成河,尸首遍地。 朱元璋的坐舰“白海”,是一艘小型楼船,只有上下两层,他一路在护卫的拼死遮挡下,不断向上层退去,眼见人都顶在围栏上了,马上就要退无可退,就在这时,朱文正的海舟终于及时靠了上来。 朱文正一身鲜红亮甲,高举手中波斯弯刀,大吼一声: “狭路相逢勇者胜!跟我杀!” 定远号上的吴军群起激昂,这些都是跟随朱文正死守洪都的精锐铁甲,面对汉军亲卫一点不怵,张定边固然厉害,在都督大人面前,不照样被打得晕倒在地。 黄旗先锋惧怕张定边,我们洪都守军可不怕,洪都铁甲大声嘶吼着,跟在朱文正的身后,“噔噔噔”就冲上了白海号。 张定边正杀的兴起,眼见就要冲上二楼,突然船舷边传来一阵怒吼,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就翻身上了战船。 张定边定睛一看,这不是吴军大都督朱文正吗,顿时心头火起,怎么每次都有你? 张定边挺枪欲寻朱文正,又想起朱元璋就在楼上,只能拼命忍住,继续往楼梯上攻去。 却说朱文正翻身上船,手中波斯弯刀锋利异常,寻常铠甲根本难以抵挡,一刀砍翻一个汉军亲卫。 在他的带动下,洪都铁甲气势如虹,如惊涛巨浪般涌上战船,一口气竟将汉军亲卫冲得七零八落。 战场变得越发混乱,简直是敌中有我,我中有敌,双方士兵都杀红了眼,抡起大斧短刀就是一阵猛砍。 赵德胜也跟着爬上了战船,这一次他学乖了,没有再穿那身骚气的虎皮甲,而是罩了一身罗圈铁甲,就这身行头,至少炼废了焦大头100斤熟铁。 赵德胜本就生得五大三粗,活像只黑熊,穿上罗圈甲更是体大如山,站在狭窄的甲板上,简直就是个人形推土机。 只见他抡起粗大的狼牙棒,一路舞得虎虎生风,碰上他的汉军亲卫,不是脑浆迸裂,就是口吐鲜血,倒飞而去。 赵德胜的凶猛彪悍,极大缓解了朱文正的压力,使得他能够分神观察战场。 朱文正一刀捅穿一名汉军,扭头一看,只见张定边已经连杀三名黄旗先锋,通往二楼的门户已经大开。 朱文正心中焦急,大吼一声“给我站住!”,随即凶猛甩出手中弯刀。 张定边只觉一道疾风从身后破空袭来,急忙侧身躲避,只听“呲”的一声响,弯刀竟擦着张定边的脸额飞过,一头扎进了楼梯上,其余威不减,竟还在隐隐作响。 张定边大怒,回头骂道: “竖子找死,等我杀了朱元璋,再来取你首级!” 说完,挺枪就向二楼冲去。 朱文正大叫不好,他两腿发力,一边全力冲向二楼,一边大喊道: “胡大锤!” 胡大锤取下背上的蛇眉枪,奋力一掷: “大人接枪!” 朱文正一把接过,“噔噔噔”就紧跟着窜上了二楼。 朱元璋身边只剩两名亲卫,见张定边冲了上来,两名亲卫将朱元璋挡在身后,提起手刀,就从左右两侧同时夹击张定边。 张定边手腕一抖,长枪已如银龙出世,两名黄旗先锋只觉得眼前一花,寒芒已透体而入。 “噗!噗!” 两团血花飞溅而起,黄旗先锋应声倒地。 朱元璋暗叫一声“吾命休矣!”,他心中发狠,干脆撸起袖子,准备跳湖自尽。 千钧一发之际,朱文正挺枪从张定边背后杀入,一点寒芒飞掠而过。 张定边抡枪后挡,如狂风扫荡,只听“铛!”的一声脆响,两杆银枪已狠狠撞在一起。 两人手臂皆是一麻,同时向后跃开一步。 朱元璋本已萌生死意,待见到危急时刻,竟是侄儿朱文正舍身相救,顿时心中大热,他有心提醒朱文正小心,又怕让其分心,只能抓紧手中宝剑,默默观察两人相斗。 张定边心中一阵气苦,每次都是这个朱文正,屡屡坏了汉王大事,今天不在这里宰了他,我就跟他姓朱! “竖子,你就这么急着投胎?” 见张定边真的上火,朱文正哈哈大笑: “这话该我来问你,上次要不是你趁我久战力竭,只怕投胎的就是你自己!” 张定边闻言大怒,手腕一抖,枪头幻化如龙,只见银光一闪,一点寒芒已破空而至。 朱文正丝毫不敢大意,他紧握枪根,轻抬枪腰,手腕发力,连刺带旋,枪头已如巨蛇吐信般,飘逸而出。 张定边枪出无影,朱文正刺如浮光,两人全力施为下,竟斗得旗鼓相当。 朱元璋靠在围栏上,只觉得面前疾风浩荡,枪影寒芒四射,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朱元璋心中掀起惊涛巨浪,张定边是汉军第一名将,有如此威势理所当然,但朱文正是自己的侄儿,什么时候竟厉害如此,能跟张定边打得平分秋色? 难道说,在镇守洪都的日子里,朱文正奋发图强,日夜勤学苦练,武艺大为长进吗? 如果朱元璋知道,朱文正在醉凤楼日夜奋发图强,不知又该作何想? 第46章 生死之战 张定边枪法出神入化,朱文正武艺炉火纯青,两人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这一通恶战,只打得天翻地覆,虎虎生风。 两人枪头化作点点寒芒,漫天闪耀,凡是枪锋所至,皆掀起无数木屑飞舞。 朱元璋只看得心惊肉跳,有心上前帮侄子的忙,又怕碍手碍脚反而误事,只能紧握手中宝剑,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 激战正酣时,一个汉军亲卫冲破阻拦,杀上了二楼。 汉军亲卫刚刚登上楼梯,一见张定边被缠住,提起短刀就想上前助战。 却听张定边大喊道: “别过来,先杀朱元璋!” 汉军亲卫呆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操起短刀就直奔朱元璋而去。 朱元璋心中大骇,眼见那名汉军凶神恶煞的挥刀砍来,只能举起宝剑全力招架,只听“铛!”的一声巨响,朱元璋只觉得虎口剧痛,宝剑几欲脱手而飞。 老朱从小见惯大风大浪,倒也十分硬气,明知性命危急,却也不出声呼唤朱文正,生怕拖累之下,两人全都被张定边杀死。 可朱元璋能忍,朱文正却忍不了,真要出个三长两短,这历史就全变了。 朱文正虚晃一枪,拔腿欲走,哪知张定边根本不上当,枪尖如影随形,死死缠住朱文正。 朱文正几次尝试不得脱身,眼见朱元璋那边三两个回合下来,已是险象环生。 朱文正心中焦急,突然暴起,只见他大吼一声,额头青筋直冒,双手如风一抖,蛇眉枪已化作一条闪电,直奔张定边咽喉。 这一枪朱文正只攻不守,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架势,声势极为骇人,张定边心中大惊,没想到这小子发起疯来这么猛,只能全力挡下一枪。 朱文正一枪震退张定边,转身直奔朱元璋,他三步并作两步,连跑带跃,凌空飞起就是一枪,一点寒芒破空而至,从身后将那名汉军扎了个对穿。 朱元璋额头全是大汗,刚刚松口气,随即睁眼大喊道: “文正小心!” 只听一道疾风从背后袭来,朱文正急忙翻身横扫,枪身如疾风扫过,一枪革开张定边的枪头。 哪知,张定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枪头顺势向右一晃,竟直奔朱元璋而去。 朱文正大急,一脚踹翻朱元璋,随即又跟张定边厮杀一起。 朱元璋摔得盔落甲斜,狼狈不堪,但此时性命攸关,他根本顾不得许多,反而就地几个翻滚,连滚带爬的跑到了船舷右侧。 张定边眼见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朱文正又纠缠不休,而吴军的战船正在不断赶来,时间再拖延下去,不要说杀死朱元璋了,自己能不能功成身退都是问题? 张定边瞅准一个空档,右手一抖,从袖口中弹出一个铜哨,含在嘴中用力吹响起来。 这是事先约定好的暗号! 汉军亲卫听到哨音,知道拼命的时候到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有什么家当全都拿出来招呼。 张定边的坐舰是一艘巨型楼船,顶层上安置有投石机,之前一直怕误伤自己人,没敢轻易使用。 此刻哨声一响,汉军亲卫们凶相毕露,纷纷抬起重达20斤的石丸,对准朱元璋的坐舰“白海”号就凶猛射去。 朱文正激战正酣,突见巨石从天而降,如流星坠落般,将白海号甲板砸了个稀里哗啦的大洞,一时间木板横飞,碎屑四溅。 朱文正心中大惊,这张定边也不要命了,他不知道自己也在船上? 张定边确实准备玩命了,因为时间他耗不起。 只见他杀红了双眼,挺枪就直奔朱文正面门,朱文正不敢分心,全力应对,将蛇眉枪舞成了出水蛟龙。 汉军炮石开始如冰雹一般,纷纷在两人身边坠落,不断将甲板打得千疮百孔,两人依然全神贯注,斗作一团,局面那是一个险象环生。 突然,一枚巨石正中朱元璋脚下,朱元璋避之不及,翻身栽倒在地,竟再无半点动静。 朱文正急得大喊一声: “叔父?” 朱元璋却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又一枚巨石直奔朱文正两人而来,硬生生将两人分开。 朱文正趁机拔腿就走,几步跨到朱元璋身边,伸手一探鼻息,发现竟还有气,朱文正顿时大喜。 就在这时,张定边已挥枪赶到,一点寒芒化作巨龙,直奔地上的朱元璋。 朱文正蛇眉枪大作,化作一条蛟龙,拼死革开。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张定边连退三步,朱文正几乎蹲坐在地。 他刚刚准备起身,就在这时,又一枚巨石正中朱文正脚下,激荡的木屑横扫过他的小腿。 朱文正闷哼一声,站立不稳,单膝跪倒在地。 此时,又有一艘吴军海舟靠了上来,眼见吴军援军越来越多,汉军亲卫就算如何骁勇善战,也渐渐变得不支。 张定边怒发冲冠,彻底杀红了眼。 只见张定边手臂青筋暴涨,嘴角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杀!——” 他凌空一跃,如猛虎扑食,手中长枪化作猛龙出世,带出一股凛冽的杀气,直奔朱文正胸口。 朱文正身后就是朱元璋,根本避无可避,眼看张定边那架势,竟想一枪将朱文正叔侄两人扎个对穿。 生死关头,朱文正彻底爆发! 他心一横,口中暴喝一声,面目狰狞如恶鬼,蛇眉枪已如蛟龙出海,杀气汹涌,直奔张定边而去。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双方都有不能后退的理由,只有一方彻底倒下,才能最终分出胜负。 两朵巨大的寒芒,如电光火石般在空中交汇,发出尖锐刺耳的破空声。 只听“噗!噗!”两声响! 两簇鲜红的血花,已在张定边和朱文正的胸前同时爆发。 这是两人竭尽全力的一枪,纵有铠甲也不能挡,朱文正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便翻身倒下。 张定边胸口血流如注,他见朱文正叔侄再无动静,狰狞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病态的笑容。 张定边脚步踉跄,用长枪驻地,目光穿过硝烟弥漫的战场,眺望陈友谅的方向,突然,他放尽力气大喊道: “汉王!——我张定边没有辜负你,天下可定已!——” 一句话喊完,张定边已气绝倒地。 ………… 第47章 铁索连环 朱文正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得胸口剧痛无比,他环视四周,发现竟躺在自己的营帐内。 营帐里点着油灯,外面天色似乎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朱文正挣扎着想起身,却又牵动伤口,忍不住痛呼出声。 营帐外有人听到动静,急忙冲进来,却是亲兵胡大锤。 见朱文正醒了,胡大锤一脸喜色: “大人!你好些没?” 朱文正晕晕乎乎,只觉得胸中作呕: “我这是在哪儿?我怎么没死?” 胡大锤急忙将他扶着坐起: “您这是在吴军大营啊,说起来,您真是大人有大福!” 说完,胡大锤从怀中掏出一个铜质小吊坠,这个吊坠看起来很眼熟,只是已经严重变形: “大人,是夫人送您的平安符,救了您一命!” 朱文正没想到竟是谢翠英救了自己,想起之前跟张定边的生死搏斗,他忍不住问道: “吴国公呢?他还好吗?” 胡大锤笑笑说道: “放心吧!国公只是摔了一跤,磕到脑袋晕了过去,没有大碍!” 朱文正听到这里,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只要这棵大树不倒,自己这颗小树也不会有事。 胡大锤又接着说道: “吴国公很是关心你,和马夫人夜里来看了几次,他拉着你的手只是不说话,我看吴国公的眼圈,都有点泛红!” 朱文正一阵唏嘘,这本该是常遇春干的活,莫名其妙摊派给了自己,为了救驾,差点连小命也没了。 不过说起来,朱元璋虽然严厉,但对亲情还是非常重视,只要你对他好,他也不会辜负你。 朱文正试着活动了下,发现能勉强坐起来,胸口那一枪,因为有铁甲和平安符两层防护,入肉并不深,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张定边力道惊人,伤口还是隐隐作痛。 从胡大锤口中,朱文正了解到白天的战况,张定边死后,吴汉两军陷入僵持,双方一直杀到黄昏,谁也奈何不了谁,最后只能收兵回营。 这一仗,汉军被焚毁二十多艘战船,其中有几艘是巨型楼船,吴军战损三十多艘,双方损兵折将,都是伤亡惨重。 鄱阳湖百里之内,水色皆赤,焚溺死者一两万,浮尸如蚁,满望无际。 徐达所部作为先锋,死伤尤其严重,朱元璋又担心后方被张士诚偷袭,便连夜命徐达率部,返回应天驻防。 ………… 与此同时,汉军大营。 朱元璋很有气度,没有凌辱张定边的尸体,反而派人精心收拾一番,送还给了陈友谅。 陈友谅独自坐在营帐中,握着张定边僵硬的手掌,看着这副熟悉的面容,只是对方却再也不会说话。 陈友谅一生心狠手辣,杀人如麻,无论朋友还是君王,在他眼里都只是可以利用的对象,唯独张定边,是他真正信赖倚仗的人。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不是兄弟却情同手足,陈友谅握着张定边的手,往日一幕幕情形,不断浮现眼前: “定边!我爷爷入赘陈家,我自幼在陈家长大,看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七岁那年,我肚子实在饿的不行,偷拿了家里一块馍馍,被陈家大娘用扁担打得浑身青肿,我害怕的不敢回家,是你带着我,在草垛子里悄悄睡了一晚。 九岁那年,陈家长子把我压在地上,当马骑,是你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拼命撕打,为我出了一口恶气。 十一岁那年,我被家里逼着出门打渔,那一天,我满手都是渔网磨出的血泡,却一条鱼也没打到,是你把自家的鱼分给我,让我回家交差。 后来,我不想再受气、受苦,想读书,想出人头地,是你把自己攒的铜钱拿出来,供我买纸买笔。 我终于当上了县里的小吏,却发现跟家里没有什么不同,衙门里谁都比我大,每天不是端茶就是倒水,见人就得点头哈腰,功劳没我的份,小鞋倒是一堆。 我苦闷,绝望,看不到前途,是你安慰我,鼓励我,陪我借酒浇愁。 你总是说,我很能干,终有一天会大展宏图! 可如今……天下未定……你……你竟弃我而去……” 陈友谅说到最后,已哽咽不能自已。 自他当上汉王以后,无论前方的路有多么艰险,他从未掉过眼泪,如今,却因为张定边的离去,让他痛哭失声。 陈友谅独自在帐中坐了很久,直到把眼泪彻底流干,他终于站起了身。 这一刻,他又是那个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汉王。 “定边,你放心去吧!你的儿子张子昂,我会视如己出!” “你在天上好好看着,我们未完成的事业,我会独自完成。你的大仇,就由我来报!——” 陈友谅按剑走出营帐,嘴角阴狠无比,恶狠狠的蹦出一个名字: “朱文正!——你给我等着!” ………… 汉军主帅大营中,一众将领早就等着陈友谅主持大局,一直到半夜,才看到汉王面沉似水的大步走了进来。 亲兵统领陈英杰急忙上前道: “汉王,今日我军跟吴军相持不下,明日该作何打算?” 陈友谅没有搭理,而是径直走到中央王位上,沉稳坐下,这才开口道: “吴军虽有顺水之利,战船却不如我军高大,只要我军连排出动,吴军必不能挡!” 水军大将于成天说道: “我军连排出动虽好,但各舰速度不尽相同,混战中容易脱节,恐为吴军利用!” 陈友谅早有准备,随即说道: “可用铁索连接,结成舰墙,必可摧枯拉朽,一举击败吴军!” 于成天有些担心道: “如我军战船用铁索连接,吴军放火来攻,岂不是避无可避?” 陈友谅仿佛早已算计了一切,胸有成竹的说道: “吴军要用火攻,风向必须有利,太尉大人曾推算过,近日风平浪静,吴军无计可施!” 于成天和一众汉军将领,心中大为惊奇,太尉大人莫不是指死去的张定边,张定边一生博学,对天文地理也多有涉猎,能预测天气不足为奇。 但现在的问题是,大尉大人已经不在了啊,汉王您怎么还这么相信一个死人的话呢? 陈友谅仿佛看出众人的疑问,他神情严厉的扫过身边众将,直将众人看得低下头去,这才一字一句的说道: “太尉大人一生为国鞠躬尽瘁,他既然说没有风,那就一定没有!” 陈友谅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对张定边莫大的信任,汉军众将面面相觑,心中无不凛然。 第48章 轮番射击 第二天天还未亮,低沉的号角已经响起,朱文正努力支撑着爬起床,在胡大锤的帮助下,试图穿上盔甲。 就在这时,门帘被推开,全身披挂,腰系宝剑的朱元璋走了进来。 朱元璋气色不错,显然并无大碍,见到朱文正的举动,他急忙上前按住道: “文正!今日你就不必上阵,安心在大营休养!” 朱文正当然不想去,但鄱阳湖之战凶险异常,昨日差点酿成大祸,这一仗实在输不起,不去也得去呀。 他强忍着伤痛,挺直腰杆道: “些许皮肉伤不碍大事,如今举国之战,叔父正是用人之时,我怎能在家静养!” 朱元璋听完大受感动,又想起昨日他冒死相救,才落下这身伤,眼圈忍不住有点泛红。 但朱元璋行的是帝王之事,最不能受儿女情长牵扯,只能强行忍住,紧紧握住朱文正的手道: “叔父答应你,打完这一仗,不管你要什么封赏,叔父都满足你!” 朱文正听完,心中突发奇想,难道我要皇位你也给我? 啊!呸! 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 这一次,朱元璋特意加强了自己的护卫,“白海”号四周战船环绕,朱文正的“定远”号仍居中军右翼。 朱元璋特意叮嘱他注意安全,如无必要,不要轻易出战。 通过昨日的交手,吴军大致摸清了汉军的虚实,汉军虽然船高体大,只要分头包围,就有取胜之机。 因此,朱元璋今日的计策是,用快船四处出击,引诱汉军楼船深入,等汉军阵型散乱后,再用狼群战术包打。 清晨的鄱阳湖上晨雾弥漫,吴军战船旌旗蔽日,连绵数里,声势浩荡的向前开去。 然而,当汉军先锋冲破迷雾,突然出现在大家眼前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只见陈友谅似乎早就预判到朱元璋的战术,竟用铁索连环,将一艘艘巨型楼船联结成一座巍峨的长城。 朱元璋脸色一变,如若这般,那吴军的快船又怎么能引出汉军落单? 果不其然,当吴军快船冲到汉军阵前时,却发现根本无孔可入,汉军巨船犹如坦克并排碾压,丝毫不理会吴军快船,而是直奔朱元璋主力。 可怜吴军快船本就矮小,在汉军巨舰铁索横扫下,不是被直接撞翻,就是被密集的弩弓炮石,射成刺猬。 汉军来势汹汹,隔着老远就用投石机疯狂发射,漫天巨石如流星般不断砸落在吴军阵营中,掀起一朵又一朵巨大的浪花。 一艘吴军快船被不幸命中,竟齐腰断成两截,船头高高翘起,将吴军士兵如沙袋般抛入水中。 朱元璋急令前军派出三十艘战船阻拦,但汉军巨舰以十艘为一组,齐头并进,气焰张狂仿佛吞天吐地。 吴军三十艘战船根本抵挡不住,汉军所过之处,无不是船毁人亡,就是人仰马翻,吴军中箭落水者无数。 一艘吴军海舟更是被巨大的冲力,直接拦腰撞进了湖底,上面的士卒一个也没能冒出头来。 朱元璋心急如焚,又令四十战船出战,并用旗语再三强调,一定要发挥火器的威力。 吴军战船多装备有碗口炮、盏口炮,只是这些火炮还很原始,弹丸多以石子、铁砂为主,射程较近,威力也不是很大,对付快船、海舟尚可,要是遇上汉军巨型楼船,不打个半天根本不见效果。 果不其然,吴军四十艘战船上前,炮铳齐发,直打得火光四射,烟雾缭绕,看起来蔚为壮观,但汉军楼船虽然木屑横飞,但仍旧毫不停顿的继续向前冲。 吴军仅仅射击了三轮,汉军巨舰已到跟前,紧接着汉军万箭俱发,飞石如雨,将吴军打得血流成河,人仰马翻。 这一下子,吴军前锋彻底抵挡不住,纷纷开始后撤。 朱元璋怒声喝止,派出督战队,一连斩了三名千户,都止不住吴军的溃退。 就在朱元璋焦头烂额时,突然有人大喊道: “报!——大都督朱文正率队前出了!” 朱元璋一惊,自己并未下令,这个侄儿怎么就冲上去了,他不是伤都没好吗? 朱文正的确伤口未愈,要是抡刀砍人,肯定不行,但指挥作战尚可,更重要的是,汉军一路势如破竹,要是再挡不住,中军都要被冲散。 朱元璋站在船头,踮起脚尖,远远眺望着朱文正,见他只带了洪都跟随而来的十艘海舟迅速前出。 朱元璋心中深感不安,他的几十艘战船都不顶用,朱文正的十艘海舟又能做些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正的船队很快就接近了战场,让朱元璋大为吃惊的是,这小子还没等火炮进入射程,就“乒乒乓乓”一顿急射。 吴军的火器是有严格使用规定的,不到射程乱开炮者,罪可当斩! 朱元璋大为不满,这小子不是胡闹吗? 然而,让他再一次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朱文正十艘海舟火光闪耀不断,汉军楼船上竟掀起一阵暴风疾雨,船板木屑漫天飞溅。 这……怎么会这样? 原来,朱文正早就命焦大头改进了洪都水军的火器,除去专门为“定远”号打造的大将炮以外,其余碗口炮、盏口炮也升级了铳马,因为密闭性好,弹丸也改成更大更结实的铁丸。 这一通操作,极大提升了洪都水军的射程和威力,使得朱文正可以更早发射火力,打击汉军。 而且,朱元璋细看之下,发现朱文正使用的战术也很奇特。 洪都水军并没有一拥而上,四散射击,而是排成一条直线,进入射程后依次转向射击,形成一个大圆圈。 十艘海舟在朱文正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轮番进入发射位置,一艘海舟打完,立即调头转向,装填弹药,第二艘紧接着进入战位发射。 通过这种操作,朱文正做到了不间断的持续打击。 更为刁钻的是,汉军前锋是十艘巨舰连排,而朱文正只挑了右翼那一艘巨舰,集中火力打击。 在朱文正的猛烈射击下,汉军右侧巨舰如同火山爆发,不断迸发出硝烟烈火。 很快,这艘巨舰就变得千疮百孔,船下开始进水,甲板上也燃起熊熊大火,速度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慢。 这个时候,铁索连环的坏处就暴露出来,其余汉军巨舰还在全速前进,右侧这艘突然停顿下来,顿时变成了一颗钉子,它拉扯着铁索,使得其余巨舰被迫围绕着它转起圈来。 汉军前锋终于被挡了下来,但后续更多的巨舰还在破浪急进,吴军形势愈发危急…… 第49章 火龙出世 汉军前锋虽然受阻,但后续战船很快又压上来,两军堆积一起,玩命厮杀。 只见鄱阳湖上炮声不断,投石四散,弓弩遮天蔽日,不断有战船燃起大火,嘎嘎作响的沉入湖底,士兵中箭中弹着无数,鲜血伴随着火光漫天飞舞。 朱元璋见双方胶着在一起,战况分外激烈,朱文正的海舟已经慢慢没有施展空间。 他深恐朱文正有失,连续发出号令,急命朱文正回归本阵。 直到朱文正被叫上白海号,站在朱元璋的眼皮底下,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双方一直激战到中午,皆是伤亡惨重,吴军船小,一直被压着打,渐渐开始不支。 陈友谅抓住机会,亲自登上甲板坐镇,他挥动中军,集中全力向吴军压来。 眼见形势越来越危急,朱文正数次请求出战,朱元璋只是不许。 朱文正心中一暖,觉得老朱同志虽然总是扳着张脸,人其实还不错,至少对亲人挺重视。 只是眼前这局面实在危险,就在这时,吴军中突然冲出一员大将,悍不畏死的向汉军最密集处冲去。 朱文正放眼看去,只见这员大将船头挂着一个大大的“丁”字。 胡大锤在身后赶紧解说道: “这是大将丁普朗……” 原来是他,丁普朗本是汉军大将,早年曾跟随徐寿辉,是徐寿辉座下四大金刚之一,跟赵普胜、邹普胜、傅友德齐名,为人深受徐寿辉器重。 陈友谅篡位杀死徐寿辉,让丁普朗等人非常不满,没想到紧接着陈友谅又设计杀死了赵普胜。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 赵普胜、邹普胜、丁普朗三人名字中都带有一个“普”字,这可不是白叫的,他们是如假包换的同门师兄弟。 尤其是赵普胜,平日里跟丁普朗关系极为要好,丁普朗一怒之下,就拉着傅友德降了朱元璋。 虽然降了朱元璋,但丁普朗的大仇未报,昨日受到张定边刺激,今日又见到陈友谅中军出动,丁普朗突然怒发冲冠。 只见他效仿张定边,单船出击,直奔汉军中军而去。 丁普朗持枪披甲,怒气蓬勃站立船头,船上高挂一面大旗——“旁人勿问,只取陈九四!” 丁普朗的战船乘风破浪,如出弦的利箭,直入汉军重围,把众人全都打懵了。 正常来讲,水军交战,极少有人会单船深入敌阵,这摆明了就是送死! 战船又不是人,情况不对可以拔腿就走,战船一旦陷入重围,调头可就不那么方便了! 但丁普朗显然心存死志,他根本不考虑后果,哪里汉军最密集,他就偏往哪里钻! 这种出人意料的行为,让汉军阵脚大乱,丁普朗一路披荆斩棘,竟冲出汉军前锋重围,直奔陈友谅的中军。 陈友谅大惊失色,没想到昨日张定边单骑闯千军,差点取了朱元璋首级,今日就遭报应,遇到这么个玩命的丁普朗! 陈友谅急命中军战船一拥而上,丁普朗虽然勇敢,但却没有张定边对战机的把握。 他只顾杀的兴起,哪里人多往哪里钻,很快就不见了陈友谅踪影,自己反倒被重重包围。 汉军一拥而上,将丁普朗的战船团团围住,只见汉军士卒多如蝼蚁,从四面八方涌上战船。 丁普朗只杀的浑身浴血,一连折断三杆长枪,尤自死战不退。 他身中数十箭,终于力战而亡,死时被汉军一刀砍掉首级,尸体却靠在长枪上屹立不倒,所见汉军人人胆寒。 丁普朗的行动,为吴军争取了宝贵时间,常遇春、俞通海、廖永忠趁机率六艘战船带头冲锋,极大鼓舞了吴军士气。 战况惨烈异常,随着交战的持续,吴军大将张志雄、徐昶、陈弼、徐公辅等相继战死。 危急时刻,大将郭兴向朱元璋急谏道: “汉军势大,又用铁索连环,唯有火攻可破,请国公速速采纳!” 这不废话吗? 朱元璋也知道火攻可以破连环,他昨晚就准备好了七条火船,问题是没有风啊! 火船一旦点燃,上面就无法站人,只能靠风向航行! 你总不能扛着火船,冲到汉军中去吧? 眼见局面越打越不利,吴军伤亡越来越大,朱元璋恨不得当场搭个祭坛,求老天爷刮场大风。 却没想,朱文正在身边突然说道: “让我去,我有办法将火船送入汉军阵中!” 朱元璋一脸惊疑的看着朱文正,这十万火急的时候,要是换个人口出诳语,只怕早被他一刀砍了。 但朱文正是自己的大侄子,不但有救驾之功,还在刚刚的水战中表现出色。 朱元璋半信半疑的问道: “文正,军中无戏言,你切莫胡言乱语!” 朱文正一脸正色道: “绝无戏言,只需将火船交给洪都水军操作即可!” 朱元璋脸色阴晴不定,朱文正伤未痊愈,让他去于心不忍,但吴军除了火攻,已经无法可想! 最终,朱元璋咬咬牙: “一切见机行事,切莫逞强!” 朱文正领命而去。 朱元璋只见洪都水军在朱文正的指挥下,扛起一个个大型木筒,飞快登上了火船。 这些木筒长约一米六左右,硕大惊人,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却是从未见过。 朱元璋看了看身边的宿将郭兴,郭兴也是一头雾水。 洪都水军登船后,迅速将木筒绑在火船两侧,尾部尤其居多。 紧接着,他们荡起船桨,飞快划起火船,每艘火船后面,还跟了一艘空荡荡的快船。 朱文正亲自激励大家: “兄弟们!拿出我们洪都水军的气势,给汉军点颜色看看!” 朱文正早已成为洪都军队的常胜旗帜,众水军纷纷大声喊起号子,将火船越划越快。 很快,火船就接近汉军百步左右,这是个危险的距离,已经进入弓弩射程。 朱文正大声喊道: “点火!——撤退!” 洪都水军纷纷点燃船舷两侧木筒尾部的引线,又将火船一并点燃,然后飞速撤往身后快船,驾起快船就向回跑。 朱元璋和郭兴看得面面相觑,不明白如此这般,火船要如何靠近汉军? 就在这时,捆在火船上的木筒尾部,突然喷出熊熊大火,似有大量火药在急速燃烧。 这些喷射出的气流,如同一阵猛烈的罡风,强行推动火船向前冲去。 紧接着,火船上的引火物也燃起大火,火势瞬间铺满整条船,整个火船看起来就像个熊熊燃烧的烈日。 七条火船,如七条火龙猛然出世,带着噼啪作响的狂暴气势,一往无前的冲向汉军巨舰! 这一刻,陈友谅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太尉大人说过,今日必定无风! 第50章 胜负难料 朱文正使用的这种新武器,有个非常牛逼的名字,叫做“火龙出水”。 当然,这并非原版,而是朱文正改造过的。 原版的“火龙出水”,神乎其神,简直就是人造鱼雷。 它最早见于明代焦玉《火龙经》及茅元仪《武备志》两部军事著作。 据文中记载,火龙出水的主体为5尺长的毛竹一节,前后用木头分别雕成龙头和龙尾。 龙腹内装神机箭数枝,龙头及龙尾下每侧安装半斤重火药筒一个,总计四个,为飞行提供动力。 战时离水三四尺点燃火药筒,可在水面上飞出二三里远,当筒内火药燃放完毕之时,龙腹内火箭即可飞出,焚烧敌船。 这是一个非常玄乎的设计,现代科学家曾依据描述仿制,并用电脑多次模拟,但无论怎么做,这玩意都不具备实用价值。 因为四个火药筒,根本就无法保证飞行稳定性,龙头龙尾的造型,也不符合空气动力学,无端制造阻力,更不用说,里面还有可以飞出的火箭? 不要说以古代的技术条件,就算是现代工艺造个这玩意,想要达到书中效果,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如果“火龙出水”真这么好用,为何明军从未见实际装备,就连戚继光的《纪效新书》,舟师篇里,也从未记载过这玩意。 说到底,这很可能只是古人臆想出的试验品。 但朱文正将其做了大刀阔斧的改进,去掉华而不实的龙头龙尾,去掉不可思议的内置火箭,取而代之的是,在里面装填大量火药。 发射方式也不是扔在水上充当鱼雷,而是捆在船两侧充当火箭助推。 如此一来,简单明了,大功告成! 只见七条火船,带起一阵疾风,势不可挡的冲入汉军阵营,瞬间就点起一片火海。 汉军全是高大楼船,平时看起来有多拉风,现在烧起来就有多火爆! 只见大火燃起数丈之高,几乎直冲云霄,“噼啪”声络绎不绝,响彻鄱阳湖面,汉军战船被铁索连环,一船起火,连接成片,延绵数十里,几乎全是熊熊燃烧的火光,远远看去,仿佛整个天地都在燃烧。 一个个汉军士兵化作赤红的火球,在战船上四处奔嚎,不断有人在绝望下,穿着铁甲跳入湖中,宁可被水淹死,也不愿活活烧死。 鄱阳湖上浮尸遍地,肉焦尸糊之味充鼻灌顶。 陈友谅亲眼看着自己花费巨资打造的数十艘楼船,被焚毁一空,兵士死伤无算,心中一阵剧痛,脚步踉跄,差点摔落湖中。 “朱文正!怎么又是你!——” 此时此刻,盯着朱文正的可不止一个陈友谅。 常遇春挺身站立船头,眼中充满钦佩: “大都督果然名不虚传,昨日阵斩张定边,今日又火烧陈友谅!痛快!痛快!” 俞通海、廖永忠一阵感慨: “说来惭愧!大都督并非水军出身,却比我等更精通水战之道,实乃当世奇才!” 大将郭兴满脸都是兴奋,冲着朱元璋报喜道: “成功了!成功了!大都督真乃神人也!” 朱元璋大步走到船头,汉军带来的强烈压迫感终于一扫而空,他心情大悦,面带微笑,神情欣慰的说道: “家门大幸,国家大幸,得侄如此,何愁天下不定!” 朱文正正站在快船上,指挥众人奋力划水,突然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在骂我? ………… 夜幕降临,吴军大营是欢声一片,人人斗志高昂,经此一战,汉军水军折损过半,虽然吴军兵力仍不占优势,但已经能看到胜利的希望。 唯独朱文正躺在自己的营帐中闷闷不乐,丁普朗和张志雄的战死,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丁普朗是赵普胜的师兄弟兼好友,张志雄曾是赵普胜的得力干将,两人极有可能知晓赵普胜的底细,朱文正还想打完仗后找两人打听,弄清那晚的黑衣人到底什么来历? 谁知道,他们两人竟然在同一天战死! 朱文正在这儿发呆,门帘却被一根木棍挑起,小朱棣挥舞着木棒咿咿呀呀走了进来: “大兄!你怎么不去吃饭?” 朱文正看见他总觉得好笑,谁能想到以后威震四海的永乐大帝,小时候竟是这么可爱,便忍不住逗他道: “朱队友!我被陈友谅打伤了,要不明天你替我上阵报仇怎么样?” 朱棣一听,嘟起小嘴,使劲挥舞木棍道: “谁敢欺负我大兄!我一刀砍掉他娘的狗头,给大兄出气!” 朱文正一脸无语,这小子简直出口成脏,还动不动就喜欢喊打喊杀,难怪长大后,杀的北元远逃大漠,屁滚尿流。 就在这时,蓝玉抱着个小罐子,一脸殷勤的跑了进来: “大人!听说您受伤了,我给您带了点祖传的伤药,保证药到病除!” 朱文正伸手接过一看,只见陶罐上印着一个“常”字,忍不住笑骂道: “还你家祖传?这是偷你姐夫的吧?” 蓝玉小心思被撞破,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大大咧咧的说道: “都一样嘛!姐夫也是自家人!” 说完,他又厚着脸皮凑过来,一脸期待道: “大人!听说你昨天阵斩了汉军第一名将张定边,给我们讲讲呗……” 朱文正没好气道: “差点丢了半条命,有啥好讲的?” 朱棣也挥舞着木棍,雀跃道: “我也想听,快讲,快讲!” 朱文正经不住死缠烂打,还是给两个小跟班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只听得两人双眼冒光,蓝玉更是一脸憧憬,估计早就在幻想自己将来要如何如何? 朱文正讲完,一直没看到朱标进来,便好奇的问道: “朱标呢,他在做什么?” 小朱棣答道: “他本来也想看大兄的,结果书法没练完,宋老师不让他出来!” 好嘛,原来学霸就是这么练成的! ………… 与此同时,汉军大营。 跟吴军的欢欣鼓舞不同,汉军大营是一片愁容,两日连战连败,损兵折将不说,连大将张定边都被杀死,汉军士气怎么振作的起来? 水军大将于天成一脸愁容的向陈友谅谏言道: “汉王!我们突围吧,再不走,就万分危急了!” 亲兵统领陈英杰也紧跟着说道: “于将军说得对,就让我来断后,掩护汉王撤退!” 这两人一带头,其余将领也都憋不住了,纷纷七嘴八舌喧哗起来。 只有陈友谅手按宝剑,稳坐王位纹丝不动。 众人见汉王毫无反应,只是脸色阴沉可怕,忍不住心生畏惧,慢慢不敢多言。 陈友谅冷眼扫过四周一圈,顿时鸦雀无声: “你们真以为,朱重八就要赢了?” 于天成低着头,脸上大汗直冒。 却见陈友谅突然站起,信心十足的说道: “吴军伤亡同样不小,他们连胜两场,军心必然懈怠!吾大计将成,明日只管随我出战,必将一战定天下!” 亲兵统领陈英杰心中纳闷想到,我天天跟着汉王,也没见他还有什么计策啊? 猛然间,他突然睁大双眼,想起一事,那是在三个月前,攻打洪都不利时,陈友谅就早早做下的安排…… 第51章 临危受命 第三天黎明时分,朱元璋就被汉军的震天锣鼓声惊醒,他心中十分诧异,还以为陈友谅连日大败后,会避战不出。 没想到,陈友谅是越挫越勇,竟主动找着吴军来打。 要战便战,当我朱元璋怕你不成! 吴军大队鱼贯而出,很快布满湖面,双方激战一起。 汉军失去大量楼船后,今日战力已大不如前,但陈友谅却毫无畏惧,只是挥师猛攻。 战斗逐渐白热化,吴军主力尽出,利用优势火力,不断将汉军战船打得硝烟四起。 朱元璋试图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举消灭汉军主力。 朱文正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汉军这么个打法,不就是在送人头吗? 陈友谅怎么也不像干这种蠢事的人? “国公!汉军形势异常,恐有欺诈!” 朱元璋也不傻,很快反应过来,但却想不明白个中原因,只是皱眉抓着胡须思索。 陈友谅的主力全被困在鄱阳湖上,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呢? 猛然间,朱元璋想到一个地方,急命大将郭兴道: “你速速派人,去南湖嘴查看!” 鄱阳湖经湖口流入长江,迎面就是南湖嘴,到了南湖嘴,向左走可以逆流长江抵达武昌,向右可以顺流到达应天。 朱元璋为了彻底截断陈友谅后路,除去以主力占据湖口外,还在其后的南湖嘴安排大将傅友德驻守。 如今陈友谅明知处于下风,却还死死缠住朱元璋的主力,让他不得不为身后的南湖嘴担忧起来。 就在这时,一艘哨船从后方疾驰而来,船上旗手甚为慌张,还隔着老远,就拼命晃动起信旗: “汉军大队突袭南湖嘴,南湖嘴告急!” 朱元璋大惊失色,前方跟陈友谅激战正酣,后方又遭汉军大队偷袭,这是要深陷重围,被两面夹击吗? 更离奇的是,这些汉军大队人马,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 ………… 早在三个月前,陈友谅攻打洪都不利,已经预判到自己后路可能被朱元璋截断。 为了以防万一,他命其弟,五王陈友仁亲自回武昌运粮,但陈友仁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他在武昌干些什么呢? 原来,陈友仁回到武昌后,就按照陈友谅的计划,一边整备军队,一边督造新船。 到今天为止,陈友仁刚好搜罗了大小五十艘战船,其中巨型楼船二十艘,在接到汉王被困鄱阳湖的消息后,陈友仁就带着舰队马不停蹄的赶往湖口。 算算时间,正好应该是今日赶到。 傅友德虽然受命驻防南湖嘴,但他主要防备的是,汉军从鄱阳湖中冲出,对于来自武昌方向的突袭,缺乏警惕。 陈友仁智勇双全,五王的称号不是白给的,他趁着黎明时分,傅友德最松懈的时候,大举进攻南湖嘴。 陈友仁自武昌而来,正好是顺着长江而下,汉军楼船又身高体大,借着水势威猛无比。 傅友德猝不及防下,匆忙接战,阵型竟被陈友仁冲乱,眼看汉军巨舰抵挡不住,陈友仁即将进入湖口,出现在朱元璋背后,傅友德吓得魂飞魄散,只能命哨船拼命赶往报信。 得到信报后,朱元璋也是傻了眼,吴军主力已被陈友谅拖住,他身边算上朱文正也只有二十多条船,要是陈友仁趁机冲过来,那他岂不是又要撸袖子投湖? 朱元璋到底是千古一帝,值此危难关头,一咬牙,当机立断道: “传令!俞通海断后,其余各军火速撤往湖口大营,结营坚守!” 大将郭兴听得一呆,这个方案倒是应急,只是平白牺牲了俞通海所部,可如此一来,陈友谅就里通外应,全盘皆活了。 汉军进可攻,退可守,更要命的是,之前将士们浴血奋战取得的机会,就全都白费了。 郭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游移不定。 朱元璋大怒: “还愣着干什么?” 就在这时,朱文正挺身而出: “国公!我去挡住陈友仁!” 郭兴大惊道: “陈友仁有二十艘巨舰,傅友德已抵挡不住,都督怎可冒险?” 朱元璋也神情犹豫,只是闭口不应。 朱文正却一脸坚毅道: “我军浴血奋战多日,牺牲将士无数,如今大功即将告成,万万不可功亏一篑!我有洪都水军利器,请放心让我一战!” 朱元璋向来行事果断,如今却为这个侄儿犹豫起来。 每逢战事紧要时,都要朱文正以身犯险,纵然朱元璋心坚如铁,也让他为之恻然。 老朱家没剩多少人了,大姐就留下个外甥李文忠,大哥只有朱文正这一个后人。 当年大嫂带朱文正来投靠时,朱元璋完全是把他当亲儿子在养。 但朱元璋有不得不打的理由,他半生凄苦,给地主放过牛,去庙里当过和尚,为了吃口饭,甚至当过乞丐。 长久以来,朱元璋其实都没什么野心,他最迫切的愿望,只是活下去,好好的活着。 即便他后来加入红巾军,也是因人诬告,被逼上了梁山。 在经历了一系列残酷的事实后,朱元璋开始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可以苟且偷生的年代。 元朝早已腐朽不堪,是天下动荡的根源,老百姓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勇敢站起来,推翻暴政,建立一个统一强大的华夏。 为了这个远大的梦想,他卧薪尝胆,披荆斩棘,一路奋战到现在。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只有彻底击败陈友谅,才有问鼎中原的资格! 为了这个资格,许多人已经倒下,现在,很可能又要轮到朱文正! 朱元璋眼角发红,牙关紧咬,紧紧盯着朱文正道: “文正!你可清楚此去的风险!” 朱文正当然明白,从他知道赵德胜的往事时起,他就明白吴军是在为何而战! 朱文正一脸肃然道: “叔父!当断则断,就让我去吧!” 这一声叔父,让朱元璋笑了,他亲手打理好朱文正的战袍,用力在他肩头拍了拍,只说了最后一句话: “叔父在这里,等你得胜归来!” 朱文正飞身跃上“定海”号,环顾四周,看着这些自洪都时起,就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大声呐喊道: “兄弟们!随我一战定乾坤!” 洪都守军气势如虹的呐喊道: “必胜!” “必胜!” ………… 第52章 诲炮 朱文正鼓舞将士,全力摇起船浆,向南湖嘴疾驰而去。 船队刚刚冲到湖口附近,就看到长江方向燃起长长的硝烟,激烈的厮杀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陈友仁的船队,竟有两艘已经快要冲到湖口。 “狗娘养的,动作这么快!” 朱文正怒骂一声,随即下令道: “各船依次排开,准备投放诲炮!” 海炮是一种古代水雷。 说起水雷的发明,中国绝对是世界先驱,早在明代万历年间,就有了“水底龙王炮”的记载。 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水雷还很原始,是用牛皮袋包裹着雷体,再用羊肠包裹着线香,使用时,需要预先估算敌方船只的速度距离,然后点燃线香,让水雷顺水而下。 这种方式能不能命中目标,完全就靠信仰了! 但神奇的是,在万历对倭国的战役中,明朝水军竟然真的用这玩意炸沉一艘倭国大型战船。 只能说,倭国天生就跟炸弹有缘! 随着不断改进,又出现了“海底鸣雷”,这宝贝已经可以使用铁壳或木壳包裹,然后牵出一根挂绳,当敌船行驶时,不幸被挂绳勾住,就会拉动里面的引信,发生爆炸。 听起来很不错,但其实挂绳并不靠谱,激发率依然很低,作战仍需信仰加持! 就在持续改进中,终于在天启朝出现了更先进的玩意,那就是触线式漂雷——“诲炮”。 这种使用触线式激发的水雷,真正具备了实战价值。 它的名字也很内涵,“诲炮”,诲人不倦,大有教你做人的意思! 而朱文正让焦大头赶制的一批火器中,正好就有这种大杀器。 赵德胜一听要放诲炮,兴高采烈的就撸起袖子,准备教汉军做人,等了半天却不见朱文正发布命令,他纳闷的扭过头: “大人?” 朱文正脸色发苦: “水流不对!” 赵德胜这才想起,现在是长江丰水期,江水是倒灌进鄱阳湖的,己方正处在下游,要是现在放雷,岂不是变成教自己做人? 赵德胜顶着个大脑袋,却完全想不出办法,只能咧了咧嘴: “大人,该怎么办?” 朱文正皱眉思索片刻,突然灵机一动: “将两条船分开,中间拉起绳索,就把诲炮挂绳子上!” 这是个好办法,只要绳子挂低点,在湖面上根本看不出来。 朱文正又神秘一笑,接着说道: “告诉兄弟们!待会冲上去时,模样放慌乱点……” 赵德胜听完哈哈大笑,只说此计甚好! ………… 陈友仁一路击破傅友德,顺着江水急速而下,突然在湖口附近,发现吴军又出现了十艘战船。 这十艘都是海舟,跟陈友仁的巨舰无法匹敌,他虽有些惊讶,倒也没放在心上。 而吴军战船发现陈友仁的巨舰,明显吃了一惊,上面的士兵惊慌失措,根本不敢正面迎击,只是慌慌张张朝两翼散开,大有避之不及的模样。 陈友仁轻蔑的看了一眼,随即向打头的两艘战船发出号令: “不要纠缠,全速直奔朱元璋后方!” 汉军先头两艘巨舰接到命令,果然没有理会朱文正,只是一边用弓弩驱赶,一边全速向前冲去。 然而,就在汉军第一艘巨舰,穿过吴军战船中间时,异变突然发生了。 只听“轰!轰!”两声巨响,猛烈的爆炸突然从船底而起,湖水中就像隐藏着一只史前巨兽,掀起一阵冲天的浪花,将汉军船头高高抛起,连带着船上的汉军士兵一起,化作天女散花。 诲炮最厉害的一点,就在于它能在船底开出一个大洞,而不是简单的破坏船身。 当汉军船头重重落下时,船底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大量进水。 陈友仁瞳孔猛的缩起,心中大骇,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这也不怪他,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们,还从未有过水雷的概念。 还没等陈友仁反应过来,第二组吴军海舟又从左右两翼包抄上来,只听又是一阵轰天雷鸣,汉军第二艘巨舰也被炸的木屑横飞,千疮百孔。 这下子,就算陈友仁再看不懂,也明白水中绝对有古怪。 陈友仁到底是智勇双全的五王,急忙下令,让后续船队左右分散,不要穿越吴军战船的中央。 但汉军巨舰转向本就不灵活,又是顺水而下,飞速疾驰,根本绕不过朱文正的海舟,一连被朱文正击毁了五艘巨舰,才勉强止住阵脚,摆开对攻架势。 陈友仁又急又怒,他总共就带了五十艘战船,其中巨舰只有二十艘,在偷袭傅友德时,还战损三艘小船,一艘巨舰。 现在遇到这支吴军小船队,才一个照面的功夫就丢了五艘大船,这仗还怎么打? 陈友仁定神仔细一看,发现吴军一艘海舟上,高高挂着朱文正的帅旗,陈友仁差点气歪了鼻子。 怎么又是这个家伙,当初在洪都时,就是他让三哥(陈友谅)屡屡吃了大亏,今日不弄死你,我干脆跟你姓朱! 陈友仁指着一身鲜红战袍的朱文正就大吼道: “各舰集中火力,先给老子打沉朱文正的旗舰!” 一时间,汉军战船纷纷向朱文正冲过来,船头上的汉军士兵也是个个咬牙切齿,操起弓弩炮石,对着定远号就是一阵狂轰乱射。 朱文正只觉得身边落箭如雨,投石漫天,湖水都被打得激荡跳跃。 对于朱文正来说,这仗同样不好打,他一共就十艘船,两艘一组,也就使用了五组诲炮,再想挂雷也来不及了,只能硬拼! 可硬拼怎么拼得过汉军巨舰呢? 胡大锤举着一面藤牌,拼命将他护住,大喊道: “大人!先撤吧!” 赵德胜被一箭射中盔顶,幸亏他浑身裹着罗圈甲,要不就被一箭带走,他一边抓起藤牌挡箭,一边同样大喊道: “大人,汉军势大,这里危险,我们暂且退去,再容追击!” 朱文正却直勾勾的盯着那几艘被炸毁,正在缓缓下沉的汉军巨舰发呆出神! “诲炮”虽然厉害,但到底只是用的黑火药,威力跟现代火器无法比拟,为何陈友仁的巨舰,在遭受几枚诲炮爆炸后,洞口竟开的如此之大,沉没又如此之快? 这不应该啊? 一块破碎的船板,顺流而下,正好从朱文正眼前经过,让他猛的睁大了眼睛。 船板怎么这么单薄? 我靠! 我就说,陈友仁造舰怎么这么快,三个月就能搞出二十艘大船,原来,秘密在这里! 他狗日的偷工减料! 第53章 枪法惊人 真相大白,陈友仁为了加紧造船,的确偷工减料了不少,但他也不是傻子,为了保证战斗力,在战船水线以上,还是尽力做了加固,只有水线以下,寻常人根本不会攻击,陈友仁才能省就省。 但谁能想到,朱文正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搞出水雷这种匪夷所思的玩意,正好炸的就是巨型楼船,最薄弱的船底。 朱文正一举洞穿汉军弱点,急忙大吼道: “三船为一队,集中攻击汉军水线以下!” 吴军十艘海舟正好分成三队,朱文正的旗舰因为装备了射程更远的大将军炮,可以单独拉开距离射击。 一时间,吴军战船火力齐开,打得湖面火焰四起,豆大的铁丸被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铺天盖地向陈友仁的战船砸来。 “轰!轰!轰!”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和硝烟,汉军楼船水线以下,被打得木片齐飞,露出一个又一个惊人的大洞。 凶猛的湖水踊跃而入,很快灌满船底,一艘又一艘汉军楼船,在激烈的炮火中挣扎着,不断沉入湖底。 汉军士兵如蝼蚁般纷纷跳入水中,在湖面上扑腾出一朵又一朵巨大的浪花。 陈友仁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抽出腰刀,指着朱文正的旗舰定远号,嘶声怒吼道: “冲上去,誓杀朱文正!” 就在这时,傅友德带着二十多艘战船从汉军身后赶来,他急得满头都是大汗。 吴国公正率领主力跟陈友谅决战,要是因为自己酿成大祸,他就是被千刀万剐,也是百死莫辞。 然而,让傅友德大吃一惊的是,陈友仁的船队竟然连湖口都没冲过去,被硬生生挡在这里。 湖面上火光四射,弓弩漫天,不断有燃起大火的汉军战船,缓缓沉入湖底。 似乎有一支吴军小型船队,正在奋力阻挡汉军前进。 傅友德定眼一瞧,发现竟是大都督朱文正的旗帜,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面旗帜,傅友德突然松了口气,只觉得吴军有救了。 这几天下来,在吴军之中,还有谁人不识朱文正的赫赫威风,就连汉军第一名将张定边,都在败于大都督枪下,简直就是无人能挡。 傅友德所部顿时士气大振,顺着江水,就猛冲过来。 陈友仁万万没想到,本来是他去抄朱元璋的屁股,怎么打着打着,就变成自己屁股反被人给抄了? 都是这个该死的朱文正! 陈友仁彻底打红了眼,将陈友谅的叮嘱抛之脑后,就算拼着全军覆没,也要在这里留下朱文正。 只要朱文正一死,吴军必定士气大泄! 战场变得越发焦灼,朱文正利用船小轻快,一路边走边射,陈友仁孤注一掷,追着朱文正厮杀,傅友德又带着船队,在陈友仁身后不断放炮。 一时间杀声四起,箭如雨下! 朱文正的船身几乎被插满利箭,士卒损伤过半,陈友仁的船尾被傅友德打了几个大洞,却丝毫不顾,只是追着朱文正厮杀。 鄱阳湖占地面积极大,足有三千多平方公里,湖中常有小岛暗礁,在湖口入水处尤其如此。 朱文正的坐舰一路疾驰,不知何时,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船身一阵猛烈摇晃,竟意外被暗礁搁浅。 陈友仁见状大喜,举刀大笑道: “朱文正!是天要亡你,我看你往哪里逃!” 随即,陈友仁指挥坐舰,猛冲定远号。 眼见定远号即将被拦腰撞断,朱文正急忙大吼道: “转舵!快转舵!” 可定远号船头已经搁浅,又怎能灵活转向,只是勉强调转了一个角度。 就是这一个角度,避免了船毁人亡的惨剧,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陈友仁几乎将定远号船尾整个撞烂。 朱文正只觉得整个定远号都似乎跳了起来,将他重重摔了一跤,朱文正胸口一阵剧痛,伤口似乎被震裂了。 陈友仁欣喜若狂,操起一把长枪,率领汉军士兵,如潮水般涌上定远号。 定远号只是一艘海舟,载员只有两百多人,而陈友仁的巨舰,可是足足装了三千士兵。 眼见汉军士兵如下饺子一般,纷纷从高大的楼船上,直接跳了下来。 赵德胜急得大吼道: “我挡住这里,大人跳水快走!” 朱文正倒是想跳水,可我特么伤口还没好,更别说还穿着一身布面铁甲,这要是跳下去,那还不成了自由潜水第一名? 赵德胜很快被潮水般的汉军团团围住,而陈友仁对他根本就没兴趣,提着长枪,就直奔朱文正而来。 陈友仁号称智勇双全,武艺并不比张定边差多少,他挺起长枪,快如疾风,一点寒芒直奔朱文正胸口。 朱文正全力挥刀格挡,只听“叮”的一声,他只觉得伤口一阵剧痛,宝刀竟脱手而出。 陈友仁喜上眉梢,大笑道: “果真是天亡你也!” 说罢,挺枪又刺。 朱文正旧伤未好,哪里还敢硬拼,拔腿就跑。 可定远号只有这么大,又能跑到哪里去,两人围着船头杀了几个来回,朱文正险象环生,几次差点被一枪戳中。 就在这时,胡大锤发现主人危险,急忙甩开身边汉军,操起短刀就冲了过来。 但胡大锤武艺只比普通士卒强上一点,又怎么比得过陈友仁? 陈友仁手腕一抖,虚晃一枪,骗开胡大锤的刀锋,一枪就扎入胡大锤肩头。 胡大锤也穿着罗圈铁甲,这一枪却几乎要了他半条命,肩部甲叶齐飞,鲜血横流,连短刀也脱手而飞。 陈友仁根本不屑于杀他,一脚将他踹开,四下张望,大吼道: “朱文正!你自诩枪法天下第一?为何要做缩头乌龟,出来跟我单挑……” 陈友仁一句话没喊完,突然发现朱文正就站在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条火铳,那引线正呼呼冒着烟,眼见就要烧到枪膛。 “轰!” 只见一条火龙喷涌而出,漫天铁丸正中陈友仁胸口,一时间甲叶迸飞,血涌如泉。 陈友仁浑身一抖,抽搐着瞪着朱文正道: “你……你……!” 朱文正扔掉火铳,像看傻子一样,露出怜悯的目光: “你不是想领教下,我天下第一的枪法吗?现在满足了吗?” 陈友仁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我说的……不是这把枪啊! 可他却再也没有力气说话,脑袋一歪,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第54章 得胜而归 陈友仁死后,汉军士气大溃,傅友德又趁机带人从后掩杀,汉军终于坚持不住,纷纷跪地投降。 朱文正在一地尸体中疯狂扒拉,总算将胡大锤给翻了出来,见他毫无反应,半身都是鲜血,朱文正大惊道: “胡大锤,快醒醒,你可别吓我!” 胡大锤猛地咳嗽起来,半天才睁开眼道: “大人,我没事,没有伤到要害,就是被人压着,差点没喘过气来!” 朱文正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忍不住笑骂道: “差点吓死老子,没了你,生活都少了很多乐趣!” 就在这时,一艘吴军战船靠了过来,一位黑脸壮实的将领跑步上前,弯腰向朱文正谢罪道: “末将傅友德,作战不力!请都督大人责罚!” 傅友德,这也是一员明初名将,是朱元璋的开国二十八侯爵之一,从攻打北元开始,逐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赫赫名将,一生战功彪炳,就连蓝玉也曾作为他的部下出征。 早期的傅友德经历非常坎坷,他最早是北方红巾军领袖——小明王韩林儿的部下,后来稀里糊涂跟随主将又投了明玉珍,因为不被重用,他再次投了陈友谅,陈友谅弑君后,他才跟随丁普朗投奔了朱元璋。 朱元璋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傅友德的不凡,傅友德终于时来运转,开始步步高升。 此时的傅友德神情惶恐,额头满是大汗,朱元璋治军严谨,守将作战不力,被敌军攻破者,最高可以处斩。 朱文正见他模样,心中便明白几分,主动上前将其扶起: “陈友仁势大难敌,此战若非傅将军作战勇猛,前后夹击下,汉军恐难以战胜,我自会向国公奏明!” 傅友德万万没想到,朱文正年纪轻轻,非但不居功自傲,反而愿意为自己美言,心中顿时大为感动。 ………… 却说汉军这边跟朱元璋主力激战半日,伤亡越来越大,陈友谅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五弟的援军赶来。 但左等右等,始终不见半个船影,陈友谅的心情也慢慢跌落谷底。 就在他即将绝望时,吴军后方突然出现一艘体型巨大的楼船,紧接着,又是两艘…… 巨型楼船? 这是汉军独有的装备,陈友谅大喜过望,急忙催促属下奋力作战,只等陈友仁赶到后,就两面夹击,一举歼灭朱元璋。 朱元璋也发现了身后出现的巨大身影,他脸色一变,心中大骇,难道朱文正失败了,连他也遭遇不测? 朱元璋当机立断,准备壮士断腕,拼着一些损失,也要突出重围。 就在这时,大将郭兴喊了起来: “国公快看,那船头飘荡的,好像是大都督的旗帜?” 朱元璋神情一窒,急忙踮脚眺望,发现身后的巨型楼船上,果然挂着一个大大的“朱”字。 一个赤红如火的身影,正英姿飒爽站立船头,仔细分辨下,那不是朱文正又是谁? 朱元璋的心情简直跟过山车一样,经历了跌落谷底,又冲上巅峰的喜悦。 他是万万没想到,本以为朱文正带这么几条小船,能够挡住陈友仁已是万幸,结果朱文正不但挡住了陈友仁,反而缴获了对方的巨舰。 陈友谅越看越不对劲,待看到朱文正站在船头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脚下踉跄几步,差点栽倒在地。 汉军失去了援军,很快就偃旗息鼓,狼狈逃窜。 朱文正登上白海号,大步向朱元璋走去,朱元璋心神激荡,拍着朱文正的肩头,一连说了三声好。 就连常遇春也跑来凑热闹,他也不见外,直接开门见山: “这简直是个奇迹,你到底是如何做到?” 常遇春的这个问题,别说他想知道,整条船上的吴军将士都竖起了耳朵。 朱文正嘿嘿一笑,大大咧咧的说道: “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射击!我和傅将军盛怒之下,前后夹击,一举歼灭陈友仁坐舰,托国公的福,汉军余部纷纷投降!” 朱元璋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但朱文正毕竟是打赢了,一句话又夸了傅友德和朱元璋两人,让人大为受用,便没有追究细节。 吴军三日皆胜,自身伤亡也不小,面对庞大的汉军仍然不具备决定性优势。 朱文正知道,这才是鄱阳湖之战最艰苦的时候,历史上的鄱阳湖,可是打了足足三十六天,即便到最后,吴军也未能彻底消灭汉军主力。 但此战意义重大,从此改变了吴汉两军的优劣态势。 陈友谅失去援军后,开始退守营地,龟缩不出,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双方相持到八月初,朱元璋担心日久生变,特意给陈友谅写了一封挑战书,大意如下: “你陈友谅有今天,都是因为先与我为敌,当初要不是你首先攻打我…………如今双方相持不下,以你陈友谅平日里的骄横狂暴,正当决一死战,为何要做缩头乌龟,你还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吗?” 陈友谅收到信后,果然大怒,不但扣留了朱元璋的使者,更是下令将俘获的吴军士兵,统统杀掉。 消息传回来,吴军人人激愤异常,纷纷叫嚷着要以牙还牙,将汉军俘虏也都处死。 尤其是常遇春叫得最凶,这家伙打仗勇猛,什么都好,就一个缺点让史学家诟病,那就是常遇春喜欢杀俘。 早在四年前,常遇春与陈友谅所部交战,俘获三千汉军,常遇春未经请示,二话不说就将这三千俘虏连夜活埋。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陈友谅,本来双方只是小打小闹,这一下捅了马蜂窝,陈友谅主力尽出,试图找朱元璋决一死战。 那时的吴军还没有现在强大,正面对决根本没有把握,吴军军心涣散,准备跑路者众多,关键时刻,还是刘伯温力排众议,建议诱敌深入,尚可一战。 朱元璋依计行事,在龙湾设伏,经过一番血战,才终于打退陈友谅。 经历此事后,朱元璋将常遇春狠狠批评了一顿! 如今,这常遇春一点记性不长,撸起袖子,反而叫得最凶。 但这一次,朱元璋没有开口训斥,其余众将更是心动。 吴军之前是要避免跟汉军决战,如今却是要引蛇出洞。 常遇春成功激怒过陈友谅,按他的方法,未尝不可以再激怒一次。 第55章 献计送俘 吴军众将群情激昂,纷纷叫嚷着杀俘,只有朱文正不动声色,若有所思的站立一旁。 朱元璋便开口道: “文正,此事你怎么看?” 朱文正略一沉吟,说道: “国公,杀俘不义,我们可反其道而行之!” 营中里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皆是不明所以,一脸怀疑的看着朱文正。 要不是朱文正身为大都督,又屡立战功,只怕早就有人站出来驳斥了。 朱元璋心中好奇,想听听这个侄儿又有何高见,便大手一挥: “有何良策,直管说来!” 朱文正这才详细解释道: “今时不同往日,汉军后路被断,如若我们再杀降俘,必然让汉军心生绝望,激起抵抗决心,于我军不利!” 这一句话说完,众人皆是露出思索神情,就连呼声最高的常遇春,也好像明白点什么。 朱文正又接着说道: “如若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善待汉军俘虏,赐予衣食住行,甚至将部分重伤员予以送回,必能分化瓦解汉军斗志。到时人人皆知国公仁义,必然前来投效!”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叫绝,常遇春是个直人,行军作战不在话下,攻心谋略就弱上许多,听完朱文正这番见解,顿时佩服的五体投地。 更为惊讶的是朱元璋,事实上他也是这么想的,但他只想到了前半部分善待汉军俘虏,而朱文正的后半部分,将重伤员送回更让人称绝。 正常来讲,两军还在交战,谁会将俘虏送还对方,这不是平白给敌人增加实力吗? 但朱文正的思路清奇,只将重伤员送回,这些人即便回到汉军大营,也无法参与作战,还要消耗汉军日渐稀少的粮草。 更重要的是,吴军的善举,会通过这些重伤员,在汉军中传播,瓦解汉军斗志。 当然,有人肯定会说,那陈友谅万一不要怎么办? 这就是最绝的地方,那些重伤员都是为陈友谅出生入死的,他若是敢不要,军心必然尽失,谁还肯为他卖命? 这才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朱元璋越想越觉得高明,有些纳闷的看着朱文正,心想,自己这侄儿以前只知舞刀弄枪,如今洪都一别,为何变化这么大? 于是,朱元璋忍不住问道: “文正,这些道理你都是从何知晓?” 朱文正一愣,真是讨厌这些刨根问底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胡扯道: “我遵从国公教诲,在洪都多多亲近读书人,也明白了些治国利民的道理!” 说这番话时,朱文正总觉得有些脸红心跳,还好胡大锤不在这里,不然不知又会闹出什么鬼? 朱元璋却闻言大悦,亲近读书人,是他反复倡导的事情,不然全靠一帮粗人武夫,能打天下,也坐不稳江山。 他又见朱文正脸色发红,似乎谦虚谨慎的很,朱元璋是越看越高兴,大手一挥: “此计甚妙,文正,既然是你提出的,就交给你负责吧!” 朱文正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不能啥事都找着我一个人干吧? 生产队的驴也得歇一歇,喘口气吧? 散了会,常遇春又笑嘻嘻的跑过来,亲热的用肩头顶了顶朱文正道: “还是你聪明,待会儿带我一块去?” 朱文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别!万一你一时兴起,把那些俘虏都砍了怎么办?” 常遇春大声叫屈道: “怎么可能?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朱文正一脸不信任的盯着他: “我看你就是!” 常遇春以前迫于生计,曾做过土匪,在遇到朱元璋以后,才算改正从军。 也许是经历过乱世太多的杀伐,常遇春并不将人命看在眼里,就连他自己的命也是如此。 每次作战,常遇春都喜欢冲锋在前,即便当了统帅也是如此,曾被朱元璋亲自告诫: “克敌在勇,全胜在谋。昔关羽号万人敌,为吕蒙所破,为无谋也,尔宜深戒之。” 朱文正是去送俘虏,这是个技术活,他可不敢带着常遇春这种莽人上场。 ………… 汉军水师大营。 陈友谅罕见的神情有些颓然,遥想三个月前,六十万大军从武昌出发时,是何等风光? 如今连战连败,陈友谅暗中设下的奇兵也遭覆没,局势竟溃烂如此。 都怪那个朱文正,从洪都开始,就屡屡坏我的好事,如今连五弟也遭他毒手,陈友谅只觉得胸中一口恶气难平,越想越恨不得亲手将朱文正掐死。 就在这时,说曹操,曹操到,朱文正带着一波战船,开到了汉军大营门口。 “汉王别来无恙,我朱文正来问候你了!” 陈友谅怒火中烧,提起宝剑就冲出营帐,准备跟朱文正决一死战。 让他意外的是,朱文正所部既不放炮,也不射箭,只是打着一面交涉的旗帜,远远停在湖面上。 “朱文正!你又想玩什么花招?” 说实话,陈友谅屡屡吃瘪,已经有些本能的对朱文正产生戒备。 朱文正却傲立船头,一脸轻松平常的喊道: “陈友谅,你我本是一家,我大老远赶来看你,你也不开门迎接下?” 陈友谅怒道: “休得胡言乱语,有本事,你开船直接过来!” 朱文正笑道: “无妨,我这就开船过来!” 没想到,朱文正竟真的带领船队向营门驶来。 好大的胆子,这是你自己作死,怨不得我陈友谅了! 陈友谅拔出宝剑,刚刚准备下令放箭,却听朱文正又喊道: “吴国公感念汉军士卒死伤惨重,特命人精心医治后,送还给你,还不开门迎接?” 陈友谅一愣,仔细向船队看去,只见船板上果然躺着不少汉军士卒。 他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已经猜到朱文正的用意。 但陈友谅要是这么好对付,那他也就不是陈友谅了! 陈友谅仅仅片刻犹豫,随即下定决心,咬牙怒吼道: “放箭!“ 亲兵统领陈英杰,急忙上前将陈友谅抱住,苦苦哀求道: “汉王,万万不可啊!这些都是我军士卒,杀了恐怕军心大乱!” 陈友谅冷哼一声,脸色阴沉似水,恶狠狠道: “放屁!什么我军士卒?分明是吴军乔装打扮,想骗开我军大门!” 陈英杰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陈友谅竟狡诈狠毒至此。 陈友谅一把将他踢开,高举宝剑大吼道: “放箭!给我乱箭射死朱文正!” 第56章 攻心招降 眨眼间,汉军箭如雨下,朱文正毫无防备,被一箭射中小腹,幸亏距离隔得远,铠甲又坚固,要不然非得当场去世。 朱文正破口大骂: “陈友谅,你是真的狗!” 胡大锤、赵德胜急忙手持藤牌,上前遮挡,可船板上还有许多重伤不能动弹的汉军士兵,纷纷被乱箭射成刺猬。 汉军伤兵哭爹喊娘,纷纷大骂陈友谅心狠手辣,狼心狗肺。 汉军以湖北人居多,说得大多是湖北方言,这一放声大骂,声势逐渐传入营寨中。 营寨里的汉军弓弩手面面相觑,不自觉停顿下来,汉王不是说这些人是吴军冒充吗,怎么说得全是湖北方言? 一个汉军千户,急急忙忙冲到陈友谅身边: “汉王,那些好像真是我们自己人呐!” 陈友谅脸色阴沉,拔剑就将那名千户捅了个对穿: “再敢胡言乱语,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一时间,营寨里鸦雀无声,围观者无不心惊胆颤。 陈友谅又挥舞宝剑,厉声大吼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冲出营寨,追杀朱文正!” 朱文正没想到陈友谅的下限如此之低,竟连自己的伤员都下得去手,眼见形势不妙,朱文正指挥船队,调头就向回跑去。 汉军战船趁机冲出营寨,追着朱文正就杀了上来。 就在危急时刻,从朱文正后方又赶来几十条吴军战船,汉军以为中了埋伏,不敢继续追赶,总算是有惊无险。 等吴军战船驶到跟前,朱文正定眼一瞧,只见赶来支援却是常遇春与傅友德。 “你们两个怎么跑来了?” 傅友德双手抱拳,神情甚是恭敬: “我等担心大人安危,便打算跟来看看!” 朱文正心中一暖,这傅友德倒是个心怀感恩的人,值得结交。 常遇春一手拿着张大弓,嘿嘿一笑: “我就想过来看看,将俘虏送还敌人到底值不值。要我说啊,都督大人你智勇双全,就是心太软,这一不小心,差点着了陈友谅的道!” 朱文正听完也不以为意,只是神秘一笑: “放心!此计已经奏效!只管安心等待!” 常遇春纳闷的摸了摸后脑勺,不明白哪里奏效了,俘虏不是被陈友谅给乱箭射回来了吗? 朱文正见他一脸狐疑,忍不住拿他开心道: “怎么不信?敢不敢跟我赌上一赌?” 常遇春本来就是绿林出身,顿时赌性大发,爽朗道: “赌就赌!男子汉大丈夫,还怕输不成!拿什么做赌注?” 朱文正嘿嘿一笑,一脸狡黠道: “你输了,就把你小舅子送我!” 常遇春瞪大眼睛,吃了一惊: “哪有拿小舅子作赌的,不行不行,我老婆还不得活活撕了我!再说,你要蓝玉那小子有什么用?” 朱文正挤眉弄眼的怂恿他: “谁刚才说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就开始怕老婆了?再说了,我要你小舅子是看得起他,你还怕我亏了他不成?” 常遇春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蓝玉要是能跟着大都督,倒也前途无量,便不再犹豫,当即指着朱文正腰间宝刀说道: “要是我赢了,这把波斯弯刀就给我,怎么样?” 朱文正哈哈大笑: “好!一言为定!” 说完,众人打道回营,朱文正也不忘吩咐士兵,好生照料汉军伤员,他陈友谅是真的狗,我朱文正可不是。 ………… 夜幕来临,汉军大营中流言四起。 “二牛,你说我们还能不能活着回家?” “铁头,小点声,让汉王听见会掉脑袋的!” 铁头叹了口气,小心看了看四周: “不是我说,连程千户都在发牢骚了,说上面根本不把我们当人,连自己人都杀,我们被困在这里,不是战死,就是被上面处死,早晚都是个死,还有个屁的活路?” 二牛愣了愣神,似乎觉得很有道理,又好奇的问道: “那程千户呢,今晚该他查岗,怎么不见他人影?” 铁头悄悄凑了过来: “我看他偷偷摸进左金吾将军的帐篷里,还有其他几个千户,说不定今晚要有大事!” 二牛腿脚有点发软,一脸畏惧道: “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让汉王知道了,我们都得掉脑袋!” 铁头有些不屑的看了二牛一眼: “咱们命都快保不住了,你还怕个球?反正今晚要是有事,我是不会留下等死!” 二牛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程千户等人从营帐中大步走了出来,他看到二牛铁头两人正在附近站岗,便招了招手。 两人面面相觑,铁头一咬牙,大步走了过去,二牛担心被落下,只能颤巍巍跟了上去。 却听程千户悄声说道: “传话给弟兄们,悄悄集合,今晚有行动!” 二牛吓得牙齿直打颤,程千户见他这副模样,目光露出阴狠,一手悄悄按住了刀柄。 铁头急忙拽着二牛跪下: “大人只管吩咐,小人必当誓死追随!” 程千户这才冷哼一声,挥手让他们去了。 夜半时分,汉军营门大开,数十艘战船鱼贯而出,直奔湖口方向而去。 汉军在左金吾将军的带领下,有近三万人连夜跑路,直接投降了朱元璋。 朱元璋心情大好,连连称赞朱文正妙计层出,狠狠打击了汉军的军心士气! 常遇春目瞪口呆,没想到这样也能行,竟然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汉军三万人马。 朱文正一脸坏笑的盯着常遇春道: “愿赌服输,啥时候把你小舅子蓝玉,洗得干干净净,送到我府上去?” 胡大锤站在身后,听得一阵鸡皮疙瘩,这大人的口味,最近也越来越重了吧? 常遇春一愣,随即一脸光棍的说道: “输就输,但你又没说,啥时候送人过去?” 朱文正嘿嘿一笑,也不以为意,常遇春既然开了口,蓝玉早晚都跑不掉。 ………… 却说汉军那边,陈友谅已经快要山穷水尽,却仍然死守营寨不出。 就连亲兵统领陈英杰都看不下去,单独找到陈友谅劝谏道: “汉王,如今形势不妙,我们速速突围吧!” 陈友谅不动声色,沉默良久才说道: “我出发前给张士诚写过信,如今他那边,也该有动作了吧!” 第57章 汉军突围 陈友谅可谓老谋深算,在出兵洪都前,早已做好种种布置,能一口气吃下洪都更好,可以直接抄了朱元璋的老巢。 实在吃不下也行,只要诱使朱元璋率主力决战,就可以用陈友仁前后夹击。 万一陈友仁失败,他也早已联络张士诚,许诺张士诚只要肯在东线夹击朱元璋,事成后,陈友谅可以跟他平分吴军地盘。 陈友谅是机关算尽,却处处不如意,一个朱文正就让他折戟洪都,还是朱文正,又让他痛失五弟。 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张士诚又在干嘛呢? 没错,此时的张士诚,正应了朱文正的那句评价——器小! 张士诚根本没有陈友谅的杀伐果决,当朱元璋带着二十万主力撤围庐州,全力赶往鄱阳湖时,张士诚正打着如意算盘,坐山观虎斗呢! 陈友谅一连等了快十天,眼见粮草快要见底,吴军似乎毫无后顾之忧,根本就没有担心东线张士诚。 陈友谅开始意识到,真正的麻烦来了! 为了解决粮草问题,陈友谅偷偷派兵洗劫了鄱阳湖畔边的都昌,没想到刚刚抢了点粮食,又被邓愈带兵偷袭,一把火将粮草烧了个精光。 原来朱文正离开洪都时,专门叮嘱过邓愈,陈友谅后路被断,一定会纵兵抢粮,让邓愈多派探哨,严加防范。 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汉军空有数量,却几乎日日逃亡,陈友谅几乎陷入绝境。 亲兵统领陈英杰多次劝说突围,陈友谅只是无动于衷,闭口不言。 陈友谅并非不想突围,只是如今汉军优势尽丧,吴军又占据湖口,没有特殊的机缘,汉军根本就冲不出重围。 直到八月二十五日这晚,湖面上渐渐刮起了西风。 陈友谅独自一人坐在营帐中,紧紧握着张定边的手。 因为天气炎热,即便用药水浸泡过,张定边的尸体也慢慢开始散发异味,陈友谅却浑然不觉,只是握着他的手,自言自语道: “定边……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你说过……八月底会起西风,如今果然应验……” “我……输了……输的很彻底,没有你帮我……我还是那个,谁都可以欺负的陈九四(小名)……” 不知不觉中,两行泪水无声的,划过了陈友谅的脸庞: “我不甘心……上天为何如此不公……我杀伐果决,没有妇人之仁;我雄才大略,能率领六十万大军;我意志坚定,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前进……只有我……只有我才能终结这个乱世,打造一个辉煌的帝国……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如此不公!” 陈友谅神情凄厉,面色潮红,如厉鬼一般可怖,说到激动处,他突然挺身而起,张牙舞爪,四处张望。 他发泄一通后,终于慢慢安静下来,重新握住张定边的手: “定边!我们就要走了,跟我回家吧!八月的鲫鱼正是肥美,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坐在船头,一边看着月亮,一边吃着烤鱼么?” “那个时候……是多么好啊……” 说完,陈友谅默默点燃一根火把,这一晚,他亲手火化了张定边的尸体! ………… 八月二十六日清晨,西风大作。 朱元璋很早就披着外衣起了床,他盯着被大风吹得呼呼作响的旌旗,默然半响,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厉声大喝道: “全军集合!守住湖口,陈友谅要跑了!” 吴军大营瞬间炸开了锅,无数士兵将领纷纷顶盔戴甲,如浪潮一般凶猛扑向自己的战船。 眨眼间,连绵数里的大小战船全体出动,一窝蜂的冲向湖口。 朱文正也登上了自己的定远号,让他意外的是,常遇春不知为何,也提着把强弓冲了上来。 朱文正一脸纳闷: “你怎么不去自己的战船?” 常遇春大大咧咧的耸了耸肩: “谁让你总是立功受奖?跟着你才有仗打啊!” 朱文正一脸无语,对于这种自来熟的粗犷之人,他也是没办法,只能任由常遇春跟在身后。 吴军战船很快摆开架势,彻底站住湖口,但西风实在太急,让许多小船根本无法立足,为了稳住阵型,只能先用船锚强行固定住。 明代已经有了铁锚,但许多自制快船,还是使用的传统石锚。 这种石锚,说白了就是一个大石头,用绳索捆住,用时直接丢到水中,但因为没有抓钩,无法勾住湖底,遇到大风时,固定效果并不理想。 随着风速越来越大,吴军小船逐渐不稳,有四处飘荡的痕迹。 朱元璋心中焦虑,却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就在这时,鄱阳湖中出现了汉军的身影。 汉军此时是倾巢而出,大型楼船,中型海舟,小型快船如蝼蚁般密布湖面,借着西风,飞驰般向湖口冲来。 朱元璋神情愈发凝重,汉军借了风势,速度几乎达到平时两倍有余,而吴军处在下风,此时不要说机动,就连稳住船身都很困难。 这仗还怎么打? 可这一战对于吴军来说实在太重要,朱元璋绝不是一个轻易言弃的人,他当机立断,命令廖永忠、俞通海首先出击,想办法拦住汉军船队的先锋。 廖永忠、俞通海大声呼号,指挥水手奋力摇浆,试图将船身打横,挡住汉军的去路。 但汉军用巨型楼船开道,一路横冲直撞,在风力加持下,犹如一个个咆哮的史前巨兽,将廖永忠、俞通海所部前锋,撞的船毁人亡,粉身碎骨。 朱元璋大为震惊,一时竟无法可想! 朱文正也看出来了,汉军借着风势,根本无法阻挡,只能从侧翼出击,尽可能造成杀伤。 但如此一来,势必会放跑不少战船! 常遇春也急了,盯着朱文正道: “你主意多,快想想办法!” 因为风势太大,根本听不清,朱文正只能大吼道: “声音这么小——,怎么当水军?” 常遇春一愣,只能学着大吼道: “我说你快想想办法!——” 朱文正这才大喊道: “为今之计,只有先找出陈友谅坐舰,集中攻击,放跑谁都行,唯独不能跑了陈友谅!” 常遇春恍然大悟,连声称妙,可当他举目四望时,又顿时傻了眼。 原来,陈友谅的坐舰,本来挂着混天龙的旗帜,可如今放眼看去,只见所有汉军楼船,竟然全都挂着清一色的混天龙。 不要说旗帜了,甚至就连漆色,也都涂抹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可如何是好? 第58章 陈友谅之死 常遇春目瞪口呆,只能再次看向朱文正,吼道: “怎么办?” 朱文正仔细看去,发现陈友谅确实狡猾,所有楼船从外观上根本无法区分,他皱眉沉思片刻,突然大喊道: “找吃水线最浅,速度最快的那艘!” 陈友谅要跑,必定轻装上阵,其余战船或多或少还会带些粮草军备,陈友谅的船肯定负载最少,跑起来也最快。 众人都明白过来,常遇春、胡大锤、赵德胜等船上士兵全都举目眺望,试图一辨真伪。 不多时,胡大锤突然指着一艘楼船喊道: “汉军中间,第五艘楼船水线最浅!” 朱文正二话不说,指挥定远号就从侧翼冲了过去。 这个时候,定远号上的大将军炮发挥了重要作用,依靠射程和威力上的优势,定远号对着那艘楼船一连发射了两轮,将巨型楼船的船帆打出几个大窟窿。 楼船速度明显降低下来,但却不见陈友谅的身影,也没看到汉军其他战船,对其进行支援。 常遇春大喊道: “我们是不是找错了?要不赶紧换其他船试试?” 常遇春的顾虑没有错,现在时间紧迫,万一找错了,就会放跑其他的汉军。 朱文正也有些犹豫,但他总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没错,便大喊道: “贴上去,最后再射一轮!” 定远号飞速靠近,炮口闪烁出巨大的红光,随着漫天弹丸的飞舞,那艘倒霉的楼船,竟有一根副桅杆被不幸打折。 船上还是没有发现陈友谅的身影,就在朱文正准备放弃,寻找新的目标时,那艘楼船二层的一个驽窗突然开启,窗口冒出一个脑袋,正对着另一侧的其他汉军战船,大声呼喊着什么。 这个身影让朱文正倍感熟悉,他急忙指着那个脑袋大喊道: “这个就是陈友谅,快放箭!” 常遇春大吼一声,心想,终于轮到我擅长的时候了,只见他长臂挽弓,一张巨大的强弓,几乎被他拉成满月。 其他吴军弓箭手还没将弓拉满,常遇春的利箭已经如一道闪电破空而出,直奔陈友谅而去。 这一箭力道极大,在呼呼作响的西风中,竟然射出了一道笔直的黑线,朱文正忍不住大赞一声: “好!” 说时迟那时快,常遇春手起箭落,陈友谅避无可避,正被一箭射中面门,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胡乱扑抓了几下,竟迎面栽倒,噗通一声落入了鄱阳湖中。 湖面上冒起一团血花,又很快消失在激烈混乱的战场上。 陈友谅万万没想到,自己没死在正面对决中,却死于一支意外飞来的箭矢,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刻,他感到生命正在飞快流逝,模糊仿徨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张定边的身影。 ………… 那一年,陈友谅九岁,那一年,张定边十一岁。 两个少年肩并肩坐在船头,一边擦着脸上的淤泥,一边看着月亮,吃着半生不熟的烤鱼。 “定边,你长了想做什么?” “我……我想要是天天有烤鱼吃就好了!九四,你呢?” “我?……我要出人头地,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成绩,让那些欺负我,看不起我的人,都趴在我脚下瑟瑟发抖!……定边,你会帮我吗?” “我们是好兄弟,我当然会一直在你身边,帮你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是陈友谅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深处之上,生灵涂炭,血流成河,尽是铁血杀伐! ………… 陈友谅死后,汉军大部被消灭,仅有亲兵统领陈英杰、杨丞相、韩副枢等数人,偷偷带着陈友谅的儿子陈理和部分汉军残余逃出生天,一路跑回武昌。 吴军大获全胜,仅仅降兵就招安了五万多,陈友谅部将也多有投降者。 汉军虽然仍占据湖北等数省,但根基已损,灭亡只是早晚的事情,朱元璋终于解决了心腹大患,获得问鼎天下的宝贵契机。 今天是朱元璋起兵以来最高兴的一天,尤其是侄儿朱文正屡立奇功,在常遇春的协助下,又一举击杀陈友谅。 战场还未打扫完,朱元璋就杀猪宰羊,大摆宴席,犒劳三军。 酒席上,廖永忠、俞通海等一众将领纷纷向朱元璋敬酒,恭贺祝愿之词铺天盖地。 朱元璋心情大悦,轮到朱文正上前时,老朱干脆拉住小朱的胳膊,当着一众将领的面,直接问道: “文正啊,这次你居功甚伟,想要什么封赏,只管跟叔父说!” 朱文正一愣,心想老朱同志是喝多了吧,这不合时宜啊! 就算要论功行赏,也要等班师回应天后,才正式品评,哪有在酒席上说这个的,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此举无疑是将自己放在火上烤啊! 历朝历代,皇上找你问封赏的时候,看似前途似锦,实则险象环生,一个回答不好,轻则身败名裂,重则家破人亡。 尤其是朱文正,历史上好像就是因为封赏问题,最后闹出了事情,丢了小命。 朱文正额头冒出微汗,心想,我已官至大都督,可谓武将之首,再要官职未免野心太大,遭人猜忌。 可若是什么都不要,驳了老大的面子不说,搞不好还被人认为居心叵测。 朱文正心中电光火石般一转,急中生智说道: “国公无论赏赐什么给我,我都很高兴,但若是能给些金银珠宝,那我就再感激不过了!” 别人受赏,都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无非是说想更进一步,为国效力,至于金银财宝,那是避之不及,唯恐被说成贪财小人。 朱文正却与众不同,居然当众向朱元璋表示,很喜欢钱财,顿时将众人都逗乐了,就连朱元璋也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并表示这点要求,回头一定满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朱文正总觉得自己在说出这个答案后,朱元璋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看向自己的目光变得更柔和了。 一场危机,总算化解于无形之中。 接下来,朱元璋决定回应天休整一段时间,然后趁势西进,攻打武昌,彻底消灭汉国残余势力。 为此,朱元璋对各路将领作出了部署,常遇春、廖永忠、俞通海、傅友德等人将作为西征主力,跟随朱元璋出征。 徐达仍旧驻守应天,随时准备策应在东线作战的李文忠所部。(与张士诚作战) 朱文正的任务还是镇守洪都,这让他非常意外,按理说汉军主力被击败,洪都早已脱离危险,还有什么可守的呢? 交给邓愈都可以搞定吧? 再说了,这种灭国之战,怎么能少了身为三军统帅的大都督呢? 朱文正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当下只能先服从安排,一切等回洪都之后再说。 第59章 功高盖主 第二天一早,朱文正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常遇春刚好背着一挂绳索,带着不少人手经过,让朱文正忍不住好奇道: “你这是要去干嘛?” 常遇春耸耸肩,一脸无奈道: “陈友谅的尸首没有找到,国公让我们再仔细寻找一番!” 朱文正纳闷道: “湖口这么大,没准早就被冲进长江里了,还怎么找?” 常遇春摇摇头,叹口气道: “可不是吗?但国公终究是要找到才肯放心,该死的陈友谅,也不能死得让人省心点!” 这话说的有趣,让朱文正乐了起来。 常遇春走了没多久,蓝玉又抱着小朱棣赶了过来。 朱棣一看到朱文正,就挣扎着下来,几步冲上前紧紧抱着朱文正的大腿,央求道: “大兄,你说过要带我去洪都玩的!” 蓝玉也满脸都是期待: “让我一起去吧,我可以照顾好朱棣!” 朱文正心想,你们两个到底还是孩子,朱棣身为朱元璋四子,哪里是说走就能走的。 但他不想伤了两人的心,便宠溺的捏了捏朱棣的脸蛋,随口找了个由头: “现在还在打仗,等日子太平了,我一定派人去接你们来玩!” 说完,朱文正又抬头向蓝玉身后看了看,问道: “对了,朱标呢?” 一句话说完,朱文正才看到蓝玉身后竟站着个小太监,这是个非常惊人的发现。 要知道,朱元璋现在只是个国公,身份地位还不足以使用太监! 不过此时距离朱元璋自立称王,已经为时不远,看样子老朱同志的志向,已经是很明确了。 那个小太监闻言说道: “公子还在跟宋老师读书。” 说完,小太监又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这是公子送给您的,今年的新茶!” 朱文正接过一看,果然是上好的茶叶,这朱标真是有心,上次自己只不过夸他泡的茶好喝,他就记在心里,还特意送了一盒。 朱文正想了想,也没啥好回礼的,只有谢翠英给的几盒糕点,还有两盒没吃完,便让胡大锤取来,朱文正亲手拿了一盒,递给小太监: “这盒糕点是洪都特产,还请公公带给朱标,他读书若是饿了,也可解解饥。” 小太监顿时受宠若惊,他本来只是个下人,又身体残疾,平时被人呼来喝去,自己都习惯了自己的卑微,没想到朱文正对他这么客气,还用了“请”这个词。 小太监一激动,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将糕点脱手,还是朱文正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稳稳托住。 小太监吓坏了,急忙就要跪下,口中连连请罪道: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朱文正却浑不在意,只是笑着将他扶起道: “些许小事,不必在意,还未请教公公大名?” 小太监看他真的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 “大名不敢当,小人赵九,大人您叫我小赵子就行!” 朱文正将赵公公送走,一旁的蓝玉却瞪大眼睛,大为不解道: “都督大人,您跟个小太监客气个啥,有事让他办就是,还怕他不从?” 朱文正拍了拍他的肩,用意味深长的口吻说道: “你小子给我记着点,收收你那狂傲的性子,多一个仇家,不如多一个朋友,你看得起别人,别人自然看得起你!” 蓝玉摸了摸脑袋,有些似懂非懂,问道: “只要拳头大,还怕别人看不起咱?” 朱文正对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蓝玉猝不及防,被打得火冒三丈: “大人!您为何打我?” 朱文正嘿嘿一笑,饶有深意的看着他: “你刚刚不是说,谁拳头大,就服谁吗?我打你,你服吗?” 蓝玉为之气结,只能垂下脑袋,口是心非道: “我……我服大人……” 朱文正笑骂道: “你服个屁!你只是委屈求全罢了!” 蓝玉恍然大悟,终于好像明白点什么,他哪里知道,朱文正也是为了他好,他这性格要是不改,早晚也是咔嚓一刀的事情。 历史上,蓝玉不就因为过于狂傲,屡屡犯上,后来被老朱给扒皮塞草了吗? 蓝玉在这儿发呆,小朱棣早就扒拉着朱文正的大腿,一脸垂涎的盯着他手中的另一盒糕点。 朱文正裤子都差点被他扒下来,只能急忙用手扯住,叫道: “朱队友!别拉了,我马上弄给你吃还不行?” 小朱棣连忙拍手道: “好呀!好呀!大兄快弄给我吃!” 所谓洪都特产,其实就是白糖糕,它被誉为“江西五大传统名点之一”,主要用糯米制作,其特点是香糯、柔软、洁白,造型特别的好看。 再加上冻米粉糖充分混合,吃在嘴里那就是一种无上享受。 朱文正才刚刚打开盒子,小朱棣抓起一块就扔进嘴里,猛嚼几口后,两眼都快放光: “这……这他娘的真好吃!” 朱文正脸色发苦,忍不住劝道: “我说朱队友,咱们不说脏话好不好!” 小朱棣连连点头,又抓起一块扔进嘴里,含糊不清道: “谁……谁说脏话……谁他娘的就是孙子!” ………… 好吧,当我没说! 跟两个毛孩分完一盒糕点,朱文正这才领着洪都水军打道回府。 ………… 夜幕降临,朱元璋忙完一天,也回到自己的大帐中。 马夫人伺候他洗完脸,又唠了一会儿家常,忍不住问道: “文正这回立了大功,你打武昌怎么没考虑带他?” 朱元璋本来挺高兴的,听到这个问题,将毛巾往脸盆里一扔,一屁股坐在床上也不说话。 马夫人跟他相处甚久,知晓其心意,便又说道: “我知道,我是妇道人家,不该过问国事,但文正是咱们的亲侄儿啊?”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呼出一口长气,这才说道: “文正这次守洪都,打鄱阳湖的确立下大功,可要是攻伐汉国也把他带上,他再立下灭国之功,到时我拿什么封赏他?” 马夫人一怔,没想到朱元璋考虑的这么多,可想想这个侄儿爹娘早逝,忍不住又劝道: “他毕竟有功无过,咱们也不能亏待了他呀?” 朱元璋背过身子,干脆不说话,马夫人一时无语,气氛变得很尬尴。 良久,朱元璋许是自己也过意不去,叹了口气说道: “文正是我侄儿,我自然不会亏了他,他喜欢金银,我多给他就是。但国事不是家事,不可轻率妄为!你可记得元朝因何失天下?” 马夫人跟朱元璋朝夕相处,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元朝之所以弄得遍地烽火,除了腐败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法度崩坏,地方大员尾大不掉,可以跟中央分庭抗礼。 而朱元璋要建立一个新帝国,就必须保证所有人都在法度以内运作,不能出现尾大不掉的情况。 马夫人听懂了,不再说什么。 朱元璋心中烦闷,披上件外袍,就向外走去。 隔壁还有一个小帐篷,里面亮着灯火,一个稚嫩的身影正在火光照印下,挑灯夜读,那正是公子朱标。 朱元璋神情专注的看着这个身影,目光中露出一片慈祥。 刚刚跟马夫人,他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那就是: 朱标正在长大,而且知书达礼,明辨是非,是理想的接班人,如果朱文正权力过大,对将来恐怕未必是好事! 朱元璋心中暗叹一声: “文正啊,只要你不乱来,我也不会亏待你,至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朱元璋正想的出神,突然脚上一痛,他低头看去,发现是朱棣挥舞着木棍,将他打了一下,朱元璋怒道: “你胡闹些什么?” 小朱棣吐了吐舌头,咿咿呀呀跑进帐篷找马夫人了。 朱元璋看着朱棣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这小子成天吊儿郎当,将来又能干些什么?” 第60章 按察使李饮冰 朱文正回到洪都,才刚刚打马走进西门,就发现街上围着一群官差衙役,里面有两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一个高声呼喝,一个低声哀求。 大街四周还站了不少百姓,想看热闹,只是被官差呵斥几声,又纷纷躲远了些。 朱文正正纳闷时,邓愈从衙役圈中走了出来,看到朱文正就直接跑了过来。 “邓将军,这是在干啥?” 邓愈一脸晦气,看着马上的朱文正,忍不住发了几句牢骚: “大人,是按察使李饮冰回洪都了!” 按察使? 没记错的话,这是主管一省司法的长官,与布政使、都指挥使分掌一省民政、司法、军事,合称三司。 这李饮冰说白了就是江西行省的最高司法长官,有监督、检举地方官吏的权力。 朱文正好奇道: “洪都被围时,怎么不见他?现在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邓愈苦笑了一下,解释道: “洪都被围前,李饮冰大人正好去地方考察,也是最近才刚刚回来!” 朱文正有些不爽道: “兄弟们流血流汗时不见他,仗打完了到回来的快,怕不是有意跑出去避风头?” 邓愈急忙拉住朱文正裤脚,劝道: “大人小声些,按察使有弹劾上奏的权力,还是不要开罪的好!” 朱文正奇道: “我堂堂一个大都督,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邓愈见朱文正想歪了,又苦口婆心的劝道: “大人自然不用怕他。但那李饮冰是个小人,心胸狭窄、特别记仇,他干的又是司法差事,靠检举打压他人,树立政绩,洪都一众官吏几乎大半都吃过他的亏。 李继先之前从孔家商行购入一批大米,被孔令和以次充好,质量出了问题,李饮冰参了他一本,被罚了三个月俸禄。 赵德胜有次喝多了,半夜醉倒在路边,被李饮冰以有伤风化为由,也参了一本,罚了一个月俸禄,还有指挥薛显……” 邓愈细细数来,听得朱文正张大了嘴巴,这李饮冰何其嚣张,差不多半个洪都官吏,都被他打压整治过。 朱文正忍不住问道: “你是不是也被他参过?” 邓愈老脸一红,支支吾吾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被罚了两个月俸禄!” 朱文正大为感叹道: “这真他娘的是个人才,难道就不怕有人报复吗?” 邓愈身子往前凑了凑,小声道: “听说李饮冰上面有人,一般人搬不动他。许多人为了宁事息人,情愿送点好处给他,只要拿够了好处,自然不会被为难!” 朱文正总算明白了,这是典型的打着正义的旗号,公然违法乱纪。 朱文正骑在马上站起身子,向前看去,很想亲眼目睹一下,这洪都一霸李饮冰的风采。 只见衙役中间围着一个鲜衣怒马的官员,那人额头凸起,下巴又尖又长,正对着一个人影指指点点,大声呵斥,好不威风。 朱文正再一看,那个被骂得不断弯腰赔礼的人影,不正是洪都总管李继先吗? 李继先是个正直的老实人,肯定是不愿送礼,这才总是被李饮冰拿来开刀! 朱文正蹭的一下,心中火起,扬起马鞭就准备冲过去,这个李饮冰是什么东西他不知道,但李继先可是跟自己共生死的兄弟,怎么能不管? 邓愈急忙将他大腿抱住,好生相劝道: “大人不要冲动!李饮冰是在例行公务……” 朱文正怒道: “什么公务,可以这样当街骂人?” 邓愈无奈解释道: “洪都保卫战时,南门城墙被汉军投石攻破,李饮冰认为是城墙修缮出了问题,李继先是洪都总管,负责此事,当然少不了一顿训斥!” 这事朱文正的确有印象,当时为了堵住缺口,吴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他觉得这并非李总管的过错。 古代城墙本来都是泥砖堆砌,没那么扎实,而南门那一段又因为地形狭窄,无法加厚,自然被汉军攻破。 退一步讲,就算城墙质量有问题,朱文正也不相信是李继先搞得鬼!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李总管当初为了劝说自己务正业,甚至敢于带剑劈了朱文正的古琴。 这种人怎么可能搞鬼? 朱文正压下心中怒火,翻身下马向那群衙役走去。 别看李饮冰唾沫横飞,凶神恶煞,他心里其实也虚的很,洪都激战前,他找了个由头跑去外地,如今回来也怕被人看不起,正好拿老实人李继先开刀,先当街立立威风再说。 李继先正骂的起劲,突然看到身边的衙役,如潮水般自动向两边分开。 一人红衣亮甲,气势不凡,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李饮冰定眼一瞧,这不是大都督朱文正吗? 几个月不见,这家伙怎么气质都变了,以前是脚步虚浮,神情轻佻,如今看起来简直是气宇轩昂,万里挑一啊! 朱文正冷哼一声,斜眼看向李饮冰道: “李大人好大的威风,有什么话不能在官衙好好说,非要在大街上撒泼不成?” 李饮冰蛮横惯了,之前跟朱文正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见对方主动干涉自己,也不甘示弱道: “都督大人,我这是秉承公务,伸张正义,又何须分什么场所?” 这真是话说的冠冕堂皇,事做得苟且肮脏,朱文正又好气又好笑,出言嘲讽道: “怎么?一别数月,都不见李大人的人影,这公务办到外地去了,可还快活?” 李饮冰老脸一红,没想到朱文正上来就揭他老底,他本来就因为没参加洪都保卫战,担心成为笑柄,这朱文正简直就是当街打脸,还让不让人活了? 李饮冰深吸一口气,反唇相讥道: “我在外地日夜为国为民操劳,哪有大人在醉凤楼来得快活?” 朱文正一愣,没想到这人还真是头铁,连自己都敢顶撞,难道他不怕我的身份? 朱文正不知道的是,这李饮冰还真有狂傲的资本。 首先,他是江西行省最高司法长官,朱文正只是总督军务,根本管不着李饮冰。 其次,按察使有弹劾官吏的权力,在李饮冰看来,朱文正再牛,也不过是朱元璋的侄儿,又不是亲儿子,犯了事照样可以弹劾! 更何况,在李饮冰的判断中,朱文正恐怕早晚要失宠,要不然的话,为啥一个统帅三军的大都督,如今却天天窝在洪都这个鬼地方? 历史上,正是这个李饮冰参了朱文正一本,导致朱文正直接被朱元璋废掉,后来没几年就死了。 朱文正一看对方敢公然顶撞自己,顿时冲劲大发! 敢跟我吵架? 汉王陈友谅都被我骂得狗血淋头,你个李饮冰算什么玩意? 朱文正撸起袖子,一脸皮赖道: “我在醉凤楼快活,李大人又是如何得知?难不成你也是醉凤楼的常客?” 这话在大街上说出来,李饮冰瞬间涨红了脸,官员出入烟花场所,于名声极度不好,他朱文正不爱惜羽毛,我李饮冰可是在乎前程的。 李饮冰一时激动,指着朱文正怒道: “你不要血口喷人!” 朱文正心生鄙夷,你干的才是血口喷人的工作,竟还有脸来说我,只见朱文正巧舌如簧道: “不知李大人是哪位姑娘的相好,只要我跟老鸨打个招呼,还可以给你个半价优惠!省得李大人囊中羞涩,还要跑到外地去寻花问柳!” 李饮冰没想到朱文正这么能辩,简直是句句诛心,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憋出一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都督大人休得胡言乱语!” 朱文正冷哼一声,怒斥道: “我胡言乱语?你刚刚又在做什么?当街辱骂朝廷命官,成何体统?” 李饮冰强自狡辩道: “我……我是在说公务!城墙出了问题,我怎能不管不问?” 朱文正大手一挥,霸气十足道: “什么鸟鸡儿城墙?是我命人修的,跟李总管无关,有本事你就冲我来!” 李饮冰到底不敢当街跟朱文正撕扯,气的七窍生烟,只扔下一句: “好……好……有大人负责就好!” 说完,他扭头就跑,速度之快,一班衙役撒开脚丫子都几乎跟不上。 李继先见朱文正替自己解围,心中一阵感动,又忍不住埋怨道: “大人,何必为了我跟他一般见识!李饮冰身为按察使,有上奏天听的本事,得罪他多有不益!” 朱文正不以为然,霸气十足道: “欺负我兄弟,就是不行!我就不信,他脑袋比陈友谅还硬?” 邓愈和李继先相视一眼,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 另一边,李饮冰几乎被气的冒烟,待跑到一处僻静处,他牙咬切齿说道: “朱文正!你欺人太甚,我要是不告你一状,难平心中愤恨!” 李饮冰身边有个心腹跟班,闻言劝说道: “老爷,那可是吴国公的侄儿啊!” 李饮冰怒道: “侄儿个屁!他要失宠了只怕还不自知!” 跟班奇怪道: “这是为何?” 李饮冰冷哼一声,分析道: “朱文正这次立了大功,吴国公出征既不带他,也不将他调回应天,只是放在洪都闲置,你以为是为何?” 跟班不明所以,只是瞪大眼睛盯着李饮冰。 李饮冰怒骂一句: “蠢货!亏你跟我这么多年,朱文正功高盖主,他到底不是亲儿子,吴国公起了戒心,你知道吗?” 跟班这才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可随即还是有些不解道: “可……朱文正到底立了大功,我们要如何才能扳倒他呢?” 李饮冰脸上浮过一抹阴狠,小声说道: “城墙被破这事,他亲口认了!我还听说,他当街杀了一个商贾!还有他平日里流连烟花之事,皆是可参之罪!吴国公本就起了戒心,又嫉恶如仇,三罪其下,保他吃不了兜着走!” 跟班急忙拍马屁道: “大人英明!实乃绝顶妙计!” 李饮冰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嘿嘿一笑,用教训的口吻说道: “做按察使,若是连栽赃嫁祸都玩不好,还怎么升官发财?” 第61章 彭党 洪都大营,中军主帐中,朱文正看着邓愈、李继先二人道: “说吧,你们两个找我还有什么事?” 邓愈首先开口道: “大人,黑衣人的事情,有了些眉目!” 朱文正立刻竖起耳朵,这事一直困扰在他心里,就像一根刺一样。 原来,这些日子里,邓愈一直按照朱文正的要求,将洪都城防安排的滴水不漏。 直到不久前,邓愈带兵出城,火烧了陈友谅的粮草,黑衣人见城防空虚,便趁着夜色试图翻墙而走。 但他们躲过了邓愈安排的明哨,却没有察觉朱文正亲自布置的暗哨,结果惊动了洪都守军。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应该手到擒来,但黑衣人却有两个,两人身手都极为了得,其中一人善使双刀,连杀四名洪都铁甲,还有一名善使暗器,不但伤了守军,还使用了一种奇怪的烟雾弹。 就是在这种烟雾弹的掩护下,两个黑衣人得以逃出生天。 朱文正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那个扔烟雾弹的黑衣人,用的什么暗器,可有缴获?” 邓愈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以后呈了上来: “这是在战死的守卫身上找到的!我们查看过后,竟无人知晓是何种兵器?” 朱文正接过一看,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果然是六角手里剑。 邓愈见他神情有异,好奇问道: “大人可识得此种暗器?” 朱文正脱口而出: “这是倭国独有的忍者武器!” 邓愈大为佩服,没想到大人平日里书也不怎么看,竟识得这种罕见的兵器。 却听朱文正问道: “洪都附近,有倭国人活动吗?” 这个问题,邓愈几乎都不用想,立刻回答道: “中原地区,罕有倭国人踪迹,倒是沿海一带,时有倭寇出现,他们或是走私物品,或是劫掠百姓,是当地的一大祸害!” 倭寇对华夏的危害有多大,朱文正当然知道,别看现在他们还不成气候,等到明代中期,倭乱就会越演越烈,最终成为一场人间罕有的大灾难,还引发了戚继光抗倭的故事。 两个黑衣人? 拿双刀的应该是赵普胜,用六角手里剑的又是谁? 朱文正越想越觉得琴师韩子琪嫌疑极大,他每次出现都安静的可怕,当时还觉得没什么,现在想想,这很可能就是忍者特有的素质。 如果韩子琪是倭国忍者,那事情就更蹊跷了,倭国怎么会对一块宋代碑文感兴趣,赵普胜跟他们搅在一起,又是在做什么? 韩子琪身份太过神秘,基本查不到线索,朱文正只能从赵普胜身上入手: “邓将军,你对赵普胜了解有多少?” 邓愈显然事先做了功课,只见他信手拈来: “赵普胜是庐江县人,因善用双刀,骁勇善战,故号双刀赵,在汉军中与张定边齐名。 至正十一年(1351年)徐寿辉在蕲州起义,赵普胜会同俞廷玉(俞通海之父)、廖永安(廖永忠之兄),以巢湖为根据地,发展水师,号称水军千艘。 至正十二年,赵普胜配合天完军攻占太平诸路,继而攻下安徽无为、铜陵、池州、安庆等地……” 朱文正听完大为诧异,没想到赵普胜跟朱元璋手下大将俞通海、廖永忠的父兄也有牵连。 只是后来他们分道扬镳,赵普胜投了徐寿辉,而廖永忠两人投了朱元璋。 从赵普胜的经历上看,他的确很能打,一路攻城掠地,打得朱元璋都很头疼。 但他的能力主要表现在军事上,在谋略上并不出彩,不然也不会中了陈友谅的鸿门宴。 这种人,想要干大事,通常都需要有人幕后指点,朱文正又问道: “赵普胜当初为何起事?可有人指使?” 邓愈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一人,急忙说道: “赵普胜是彭莹玉的门徒,当初也是受师父鼓动,才加入红巾军!” 朱文正猛地一拍大腿,“彭莹玉”,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彭莹玉是什么人? 大约相当于后世的姚广孝,甚至比姚广孝还要牛! 姚广孝是和尚,彭莹玉也是。 姚广孝只向朱棣一个人布道,彭莹玉却门徒满天下。 姚广孝鼓动朱棣造反,并为其出谋划策,作用类似于军师! 而彭莹玉不但鼓动人造反,更是幕后指挥的大老板! 早在红巾军之前,彭莹玉就在江西袁州发动武装起义,并建立了大周国。 这家伙非常狡猾,明明都是自己的班底,但他就是不出面,反而推选大弟子周子旺作为起义军领袖,号为“周王”。 元朝统治者大为惊恐,调集重兵围剿,结果起义失败,周子旺被俘遇害,彭莹玉却和其他门徒逃出生天。 大周国失败后,彭莹玉又辗转逃匿到淮西,继续传布教义,并发展了大批信徒。 这一次,他开始将能力突出的信徒,冠以“普”字记名,并进行精心培养。 赵普胜就是在这一时期,成为彭莹玉的弟子,与之相同的还有李普胜(即“李扒头”)、项普略(即项甲)、欧普祥等,这些人被统一称为“彭党”。 甚至在鄱阳湖战死的丁普朗也是其中之一。 看看上面这些,他一手调教出的绝世名将,就知道彭莹玉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大了! 有了强大的班底,彭莹玉在蕲州又一次发动起义,这次他仍然位居幕后,将老实人徐寿辉推向前台,建立了天完红巾军。 本来天完红巾军发展势头迅猛,但后来却出了点意外,两年后,彭莹玉在瑞州城,意外被元朝重兵围困。 寡不敌众之下,彭莹玉战死当场,据说城破之时,元军大肆屠城,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彭莹玉的弟子也多有伤亡。 正是因为彭莹玉的意外死亡,导致老实巴交的徐寿辉根本压不住阵脚,最后被陈友谅弑君篡位,建立了汉国。 朱文正一直觉得,如果彭莹玉不死,凭借着他众多的门徒和强横的实力,陈友谅很可能上不了位,那将对整个元末历史产生重大影响。 可掐指算起来,彭莹玉死了都快十年,赵普胜又是在为谁效力,又或者彭莹玉当年还有得意弟子留下,正学着师父,在幕后操纵着一切? 洪都石碑这件事情,如果背后有彭莹玉这样厉害的野心家和彭党这样强大的组织参与,又勾结了东洋倭国,那就非同小可。 朱文正当机立断: “你立刻从军中挑选一批好手,追查此事!” 邓愈有些不解道: “我们该往何处追查?” 却见朱文正神情严肃道: “倭国自沿海来,浙东方国珍,福建陈友定,这两个地方多少脱不了干系,要重点探寻!” 邓愈恍然大悟,领命而去! 第62章 著书立传 邓愈走了,李继先又上前道: “大人!洪都被围时,汉军曾纵兵劫掠各地,百姓房屋田地受损严重,如今恢复,尚需大量劳力……” 政务本来并不归大都督管辖,但朱文正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便开口道: “洪都近日不会再有战事,我会调拨一批守军,参与恢复重建工作!” 说来也是不易,元末本就天灾不断,生产力大减,现在又不停的打仗,吃饭真成了个大问题。 就连朱元璋也不得不亲自动脑筋,想出了军士屯田的办法,让士卒们平日操练,农忙时就种田,尽可能做到自给自足,以减少后勤压力。 但军人长期种田,显然会影响战斗力,现在是跟各路义军交战,大家半斤八两,若是等以后遇上北元精锐骑兵,那就要吃亏了。 朱文正琢磨着,以后要是有机会,得想办法解决下粮食生产问题。 忙完正事,天色将近黄昏,朱文正骑着高头大马,向都督府走去。 一旁的小巷里突然走出一群书生,这些人背着包裹,一个个眉飞色舞的,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一个书生发现朱文正,满脸都是惊喜,急忙跑上前行礼道: “大人,您什么时候回的洪都?” 朱文正认出此人正是孙良运,便笑道: “我今天刚到,你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孙良运神情中带着感激道: “我们是去大人您府上读书啊,自从您开放别院书库后,我们这些读书人一不愁无书可读,二不愁腹中饥饿,可算是真的有福啦!” 说完,其他书生也一起涌上前,纷纷给朱文正鞠躬行礼。 朱文正翻身下马,连连摆手道: “些许小事,用不着谢我!” 孙良运又上前一步,眼神中带着遮掩不住的崇拜,说道: “听说大人在鄱阳湖又立下大功,可否与小的们说说,我们也好将其写入书中!” 朱文正闻言好奇道: “你们当真在为我写书?” 孙良运生怕他不信,急忙解开身后的包裹,一脸郑重的取出一本书籍,双手呈了上来。 朱文正接过一看,只见封面上用苍劲有力的笔墨,写着《朱文正列传》几个大字。 朱文正脸色一红,觉得怪不好意思,历史上能够单独出书作传的人屈指可数,记得上次看到,还是《项羽本纪》,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跟西楚霸王相比? 朱文正急忙劝阻道: “你们太折煞我了,我只是做了些份内的事情,怎么敢立书著传呢?” 孙良运和一群书生七嘴八舌,纷纷坚持书里只是如实记录,并没有任何夸大。 朱文正无奈,只能翻开一看,却见里面记录的,全都是赞美自己的词语。 比如镇守洪都时,如何英勇作战,又如打击奸商为民除害,还有重视文化传承,大力扶持读书人等等。 孙良运写得一手好字,文章也妙笔生花,看起来非但不枯燥,反而趣味横生。 朱文正看完大为感叹,这孙良运真是屈才了,要是搁在现代,弄个宣传委员啥的,那不是轻轻松松。 朱文正起了爱才之心,便开口问道: “良运,你现在在何处高就?” 孙良运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小人并无差事,平日里也是靠给人抄书为生!” 朱文正抓住机会: “你文采出众,不如就在我府上效力如何?” 孙良运大喜过望,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当即连连点头,看得其他书生都羡慕不已。 胡大锤站在身后,悄悄说道: “大人,您要个穷书生又有何用?” 朱文正回头白了他一眼: “你懂个锤子?舆论要是弄好了,可顶半边天,没见过水军也能淹死人吗?” 胡大锤摸了摸后脑勺,不明白这事跟水军又有何关系? 就在这时,一个妖艳的女声突然从旁响起: “哎哟!这不是朱大爷吗,您这是多久没上咱家玩了?” 朱文正还没想明白这个朱大爷是谁,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子已经扑了上来,一把就抱住朱文正的胳膊,拼命往旁边的阁楼里拽去。 朱文正扭头一看,这才发现,这里竟是醉凤楼的地界,这女子莫不就是楼里的徐妈妈? 孙良运等一众书生,刚刚还一脸崇拜的看着朱文正,眨眼间就变得目瞪口呆。 朱文正脸上过意不去,一边大力挣脱,一边装模作样的怒斥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公粮都交不完……不对,是公务都处理不完,又怎么会去你哪里玩?” 徐妈妈挨了训斥,也不以为意,她是欢场老手,早就见惯了各种场面,反而吃吃调笑道: “哎哟!朱大爷说得是,我们楼里的姑娘早就听说了,您一杆长枪出神入化,连那张定边都吃不住,楼里的姑娘们,还都排着队,等候领教呢!” 孙良运等一众清白书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个个下巴几乎掉到地上。 朱文正头大如牛,拔腿就准备跑路,却听胡大锤突然凑上来,小声说道: “大人,我突然记起一事,上次您喝醉酒时,曾在韩子琪身上扯下一个玉佩,没准现在还扔在里面!” 朱文正回过头,睁大眼道: “你确定没有记错?” 胡大锤肯定的点了点头。 朱文正牙一咬,心一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索性放开,大大咧咧的向醉凤楼走去。 “也好,最近洪都出了刺客,我正好过来耍耍……查查!” 一众书生目瞪口呆的,看着让人敬仰的大都督,消失在醉凤楼里,半天才回过神来。 一个书生看着孙良运道: “孙兄,这一段也要写进书里吗?” 孙良运咬咬牙,撸起袖子道: “写!就写大都督勇闯虎穴,明查暗访……” ………… 朱文正身份显赫,在醉凤楼是有单独包间的,他一进来,就在胡大锤的带领下,直奔二楼包房。 徐妈妈还没来得及跟进去,就被“哐当!”一声,关在了门外。 “玉佩在哪儿?快想想!” 朱文正一边用门栓顶住大门,挡住在外呼喊的徐妈妈,一边催促道。 胡大锤摸了摸脑袋,仔细回忆道: “那次您喝醉了,扯下韩子琪的玉佩,行酒令,击鼓传花,后来不知弄到哪位姑娘手里,就不见了!” 朱文正怒道: “这让我怎么找?难道要我把醉凤楼的姑娘全都叫来,然后挨个搜身不成?”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不明所以道: “大人,您以前不是最爱这么干吗?” ………… 第63章 突然昏倒 朱文正为之气结,一脚踢过去,骂道: “先给我在房里找一遍,若是找不到,我就让你去搜那些姑娘!” 胡大锤面露喜色,垂涎三尺道: “大人,此话当真?” 朱文正差点没被气背过去: “当你妹!找不到,我就让赵德胜来搜你身!” 胡大锤想起赵德胜那又黑又粗的身板,打了个寒颤,急忙四下寻找起来。 两人一通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床底的木板夹缝里,找到了那块玉佩。 这是一块圆形小玉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奇,朱文正翻来覆去的查看,只在玉佩反面,发现几个很小的文字,不在阳光下细看,还真是难以发现。 文字是用倭文书写,朱文正一脸懵逼,看着胡大锤道: “你认识?” 胡大锤连忙叫屈道: “大人,我连汉字也不认得!” 这倒是个麻烦,中原地区,估计也没多少人能看懂倭文。 “对了,韩子琪知道玉佩丢了吗?” “应该不知道,当时您是悄悄摘的,本来想给他开个玩笑,等第二天再还给他,结果半夜玩丢了,就没再提这事!” 原来如此,朱文正将玉佩收好,刚刚站起身,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脚步踉跄差点摔倒。 胡大锤急忙扶住: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朱文正摸了摸脑袋,有些诧异道: “可能……是昨晚有点着凉?” 说完,朱文正坐着休息了会儿,见并无大碍,就径直出门,打马回府,只留下徐妈妈跟在身后大呼小叫,也不明白今个这位财神爷,是怎么突然转性了? 朱文正走到都督府门口时,正遇见一个小丫鬟提着篮子走出来。 小丫鬟看到朱文正,一脸欣喜道: “大人,您可回来了!” “这不是苏灵儿吗,你这是要做什么?” 苏灵儿闻言浅浅一笑,露出两个俏皮的酒窝: “我去给隔壁书生们,送些吃食!” 朱文正见她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要红润许多,忍不住问道: “看你气色不错,在府上还住的惯吗?” 苏灵儿福了一福,用清脆的声音说道: “托大人的福,这里一切都好,夫人对我也很照顾!” 朱文正顿时大感欣慰,说起来谢翠英还真是个善良贤惠的女人,虽然刚开始对苏灵儿的到来也有怨言,但得知灵儿的凄惨身世后,谢翠英又对她照顾有加,从未有过欺凌。 一想起谢翠英更是救了自己的命,朱文正心头一热,就想早点见到她。 朱文正刚刚翻身下马,突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胸前伤口疼痛无比,苏灵儿见状,急忙扔下篮子,上前将他扶住。 朱文正眼前发黑,渐渐失去意识,沉重的身子,压得苏灵儿几乎喘不过气来,胡大锤赶紧上前帮忙,苏灵儿急得大喊道: “快来人啦!大人出事了!” 朱文正最后模糊看到的,就是谢翠英慌慌张张冲出来的身影。 ………… 自从朱文正出征鄱阳湖后,谢翠英天天在家提心吊胆,每日都为自己的夫君烧香拜佛,只求朱文正能够平平安安回来。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朱文正人是回来了,可一回来就昏倒在家门口。 这可把谢翠英吓坏了,又是张罗着将朱文正抬进屋里,又是派人去找军医。 谢翠英一边抹眼泪,一边守在朱文正身边,只是不停的念叨,希望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 她一哭,苏灵儿也跟着哭了起来,苏灵儿刚刚失去哥哥,又见朱文正这样,心里怎能不难过? 两个女人哭哭啼啼,千等万等,总算等到军医来了,老医生上前望诊切脉一番,又小心解开朱文正胸前的纱布,总算确定了原因。 “夫人勿急!大人这是受了枪伤未愈,简单包扎后,又浸染水气,伤口感染发炎所致!” 胡大锤这才想起,大人被张定边刺伤后,确实没有好好休息过,又长时间在水上作战,难免疏忽了伤口。 伤口感染在现代只是小问题,但在古代稍有不慎,就会要了人命。 军医开了几副药方,用火煎好,想让朱文正喝下去,但朱文正意识不清,不知道是嫌苦,还是嫌烫,就是闭着嘴巴不肯配合。 军医无可奈何,又不敢去撬大都督的嘴巴,只能急得跳脚。 关键时刻,谢翠英一把接过了中药,她用一只胳膊将朱文正的脑袋先垫起来,然后将碗放在床头,用另一只手取了一勺。 她将滚烫冒烟的中药,先递到嘴边,耐心的将它吹凉,然后再小心翼翼的送到朱文正嘴边。 可朱文正还是不张嘴,谢翠英只能将他紧紧搂在怀中,不停说着安慰的话。 慢慢的,朱文正似乎感觉到什么,终于张开了嘴,谢翠英这才一小勺,一小勺的将药喂了进去。 一副汤药下肚,朱文正的额头开始冒汗,他无意识的挣扎着,几次差点把被子掀掉。 谢翠英一次次将被子重新盖好,又取来一条毛巾,用清水打湿了,放在朱文正额头,帮他降温。 朱文正总算慢慢安静下来,发出均匀的鼻息。 谢翠英这时已是满头大汗,却也不肯休息,就这么在床边守着他,只是默默的看着朱文正,也不说话。 一直弄到快半夜,苏灵儿端了一碗粥进来,说道: “夫人,您下午就没吃饭,身子怎么扛的住,多少吃点吧!” 谢翠英眼圈还是红红的,摇了摇头,实在没有半点胃口,自她跟朱文正成亲以来,一直是聚少离多,朱文正来洪都后,更是玩得家都不回。 难得这次他从鄱阳湖回来,竟没有出去胡混,第一时间就想着回家,没想到却弄成这样! 谢翠英的要求其实并不多,她只希望朱文正心中有她,能跟她好好过日子就心满意足。 谢翠英在这儿想的怔怔出神,苏灵儿也是一脸担忧的看着朱文正。 朱文正这个时候却突然翻了一个身,身子缩成一团,嘴里无意识的嚷道: “冷!好冷!” 这种伤口感染引起的炎症,容易引发忽冷忽热。 谢翠英急忙又给他加了一床被子,可朱文正还是紧紧缩成一团,不停的叫着冷。 谢翠英心中焦急,突然灵机一动,对苏灵儿说道: “你去烧些热水,我拿水袋装起来,给夫君热热身子!” 第64章 乐得清闲 苏灵儿端来热水,谢翠英用皮袋装起来,塞入被窝,朱文正紧紧抱在怀中,果然舒坦了许多。 然而没过多久,朱文正又大汗淋漓,谢翠英只能将水袋取出,重新抱来一床薄毯。 朱文正忽冷忽热,几乎折腾了大半夜,全靠谢翠英和苏灵儿鞍前马后的照顾,才终于安稳下来。 谢翠英松了口气,只觉额角全是汗水,自己也闷热的出奇,却听苏灵儿叫道: “夫人,您还将水袋捂在怀里呢?” 谢翠英这才反应过来,朱文正一会儿要冷,一会儿要热,谢翠英唯恐热水烧不及,便将热水袋揣在怀中,随时备用。 没想到一时忙忘了,胸口都烫的有些发红。 谢翠英取出水袋,递给苏灵儿道: “你也忙了一宿,快去歇息吧!” 她自己却靠在床角,即便睡眼朦胧,却仍是守着朱文正,不肯休息。 ………… 清晨透出第一缕阳光时,朱文正才昏昏沉沉的醒来,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无力,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朱文正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好像躺在都督府里,床前还斜靠着一个憔悴的身影,正是他的妻子谢翠英。 谢翠英白皙的脸额上还挂着汗珠,长长的刘海被汗水打湿,凌乱的贴在两侧。 她似乎非常劳累,就这么靠着床头睡了过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朱文正见她什么都没盖,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动下胳膊都很难。 他这一动弹,却惊醒了谢翠英,谢翠英猛然睁开眼,条件反射般的就想去抓怀里的暖水袋,嘴里还念叨着: “夫君,你冷吗?” 随即,她反应过来,直勾勾的盯着朱文正,眼中饱含着泪水: “你……你醒了?” 朱文正点点头,见她胸口被烫的发红,心中过意不去,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真傻,热水不够,再烧就是,怎么用身子捂着水袋?” 这一句问,似乎勾起了谢翠英一肚子的委屈,她眼圈发红,哽咽道: “说我傻,你又何尝不是。你只顾着行军打仗,一点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明明受了伤,却还要这么逞强,你也不为我想想,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 朱文正见她越说越伤心,心中一阵愧疚,紧紧握住她的手道: “好了!好了!娘子的教诲,我都记在心上,以后再也不会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谢翠英吸了吸鼻子,总算止住了眼泪,埋怨道: “亏你这次还知道回来,若是在那醉凤楼昏倒,只怕没得好果子吃了!” 朱文正只觉得谢翠英甚是可爱,这丫头不但心地善良,对自己也是情深义重,就算生气起来,也只是娇嗔埋怨。 如果说朱文正之前是被迫摊上这么个老婆,那他现在还真有些宝贝不得了。 朱文正趁机握着她的手说道: “我这不是天天盼着见到你,才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吗,那醉凤楼算什么,我连她们家大门都懒得进!” 谢翠英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心中忍不住欢喜,似乎昨晚遭的罪,也变得不算什么了。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胡大锤的声音: “大人,您醒了吗?昨天有份公函,好像掉在醉凤楼了!” ………… 胡大锤,我要是不砍了你,我就跟你姓朱! 好不容易安抚下谢翠英,朱文正的肚子已是咕咕直叫,他毕竟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滴水未进,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谢翠英问他想吃些什么,朱文正咂咂嘴,只觉得口中寡淡无味,特别想念家乡的菜肴,便不假思索的说道: “想吃啤酒鸭!” 谢翠英一愣,好奇道: “你说什么鸭?” “我说……带皮的黄酒烧鸭!” “哪里有这般菜式?” 朱文正只好胡扯道: “之前在外面偶然尝过一次,总有些念念不忘!” 没想到谢翠英还真的上心了,仔细询问了黄酒烧鸭的各种佐料,这才翩然而去。 朱文正只觉得无比纳闷,有些调料,现在恐怕还没有吧,也不知道谢翠英会找些什么替代,可千万别整出什么黑暗料理! 谢翠英走了没多久,又叫苏灵儿送来一碗清粥,先喂朱文正喝了下去。 朱文正口干舌燥,喝得甚急,被一口呛着大咳起来。 苏灵儿急忙一手将他扶住,另一只手轻柔的在后背捶打起来。 朱文正扭头看她,发现这小妮子也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长长的睫毛一动一眨,分外俏皮可爱。 朱文正从未享受过这么多人伺候,突然觉得,待在洪都享福也不错,何必成天打打杀杀? 再说了,鄱阳湖之后,老朱应该也不需要自己了,正好落个清闲! 让朱文正没想到的是,不过两个时辰,谢翠英竟然真的把黄酒烧鸭给端了上来。 虽然看起来跟啤酒鸭有些不尽相同,但色鲜味香,有一种黄酒独特的魅力,只是闻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谢翠英用筷子挑了一块嫩肉,递到朱文正嘴边,满脸期待道: “这是我亲手做的,尝尝看?” 朱文正一口咬住,顿觉满嘴都是享受,鸭肉鲜嫩入味,火候掌握的刚好,他三口两口就吞下肚,瞪大眼睛的看着谢翠英道: “这都是你做的?” 谢翠英白了他一眼,嗔怪道: “你哪一次回来,不是我亲自下厨,人家想多留你在家里,你却常常不领情!” 朱文正顿时觉得自己发现了宝藏,这老婆娇俏可爱不说,厨艺还如此了得,早知道天天回家吃得了,之前竟然在洪都大营蹲了三个月,天天跟赵德胜一起啃馒头。 真是暴殄天物啊! 谢翠英见夫君爱吃自己做得菜,也是眉开眼笑,一块又一块的,不停喂给他吃。 苏灵儿在一边端茶倒水,时不时还给朱文正揉个肩,捶个腿,简直是快活似神仙。 下午时,黄旗先锋旗总高坚前来辞行,洪都再无战事,他也该向朱元璋复命了。 不管如何,高坚当初替自己挡下一箭,朱文正还是说了些感激的话,又赏赐了点银钱。 高坚拜谢过后,转身走到门口,突然停了下来,又面向朱文正深深鞠了一躬。 朱文正奇道: “这是做什么?” 高坚一脸正色道: “都督大人勇武过人,为国为民,当受小人一拜!” 说完,高坚转身就走,只留下朱文正若有所思。 就这么在家休养了几天,天天好吃好睡,朱文正也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这一天,他正在家里跟老婆喝茶调笑,胡大锤突然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大人!——大事不好了,谢……谢再兴叛变,投靠张士诚了!” 朱文正还没反应过来,这谢再兴是谁? 谢翠英的脸色,却刷的一下变得惨白,那谢再兴,不正是他的爹爹吗? 第65章 弹内,部/群:9.8/0'2;0"5:8?'5,6劾案 数日前,应天(现南京)。 应天自古以来,就是都城优选之地,有六朝古都的美称。 朱元璋自攻占元朝集庆路以后,就将集庆路改名为应天府,作为自己的首府所在。 这个时候的朱元璋,还没有财力对应天府进行大规模修整,仍然以南唐的金陵城和北宋的建康府城为基础,进行使用。 朱元璋自回到应天后,就抓紧时间,一边整顿军队,一边筹集粮草,只等万事齐备后,就发兵武昌,直取汉军老巢。 陈友谅的尸体虽然一直没找到,但毕竟强敌终去,朱元璋是心情大好。 此时此刻,他正在跟刘伯温商讨今后的发展策略。 刘伯温在明代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民间有“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的说法,足见其才高八斗,地位超然。 朱元璋上次敢带二十万大军,直奔鄱阳湖,抄陈友谅的后路,就是受了刘伯温的巨大影响。 朱元璋研究了会儿桌子上的地图,又抬头看向刘伯温道: “先生以为,我军这次以主力攻打武昌,张士诚会有何举动?” 刘伯温看起来其貌不扬,神采奕奕的眼神中,却仿佛包含着看透一切的智慧: “国公大可安心!张士诚不是陈友谅,他错失良机,只等到我军在鄱阳湖分出胜负,才出兵东阳,为时已晚,我军以李文忠牵制,以徐达在应天策应足以!” 朱元璋点点头,大为心宽。 就在这时,李善长拿着一卷账目,走了进来。 李善长是朱元璋的大管家,有明之“萧何”的美誉,深受朱元璋信赖。 朱元璋见他进来,便好奇的问道: “这么快,就全都统计好了?” 李善长脸上带着喜色,说道: “回禀国公,这次鄱阳湖之战,我军缴获甚多,计有汉军军资,白银两百万两,刀枪、弓弩……” 朱元璋听完也很高兴,鄱阳湖意义重大,有功之臣必须重赏: “封赏名单有拟订吗?” 李善长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恭敬呈给朱元璋道: “有初步拟订,还请国公最后定夺!” 李善长很聪明,这种事情,他只提供方案,最后拍板还是看朱元璋。 朱元璋打开名册一看,只见李善长从两百万两白银中,拨出大约六十万两,来犒赏三军。 因为吴军士兵基数很大,二十万士卒一人一两,就足足花去了二十万两,战死受伤者抚恤更多,剩下的银钱,从百户到千户,几十上百两不等。 功劳最大的常遇春、廖永忠等人,大约能分到五六千两。 朱元璋看到最上面,是朱文正的名字,后面写着足足一万两。 朱元璋想了想,将一万划掉,重新改了改,这才还给李善长。 李善长接过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朱文正的后面,竟然变成了五万两!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国公?大都督一人独占五万两,会不会引起其他将士……” 李善长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谁看到朱文正拿那么多钱,会不眼红? 朱元璋却很果断,语气不容置疑道: “文正先有孤军守洪都,后有鄱阳湖大破陈友谅,居功至伟,何人敢不服?” 李善长还是觉得不妥,但摄于朱元璋的威严,不敢多言,刘伯温却已经明白了朱元璋的心思。 朱文正立下大功不假,但更重要的是,他已经位及三军之首,封无可封,再要封的话,就是封爵位了。 可朱元璋现在还没有自立为王,自己都是别人封的国公,他拿什么爵位来满足朱文正? 所以,其他人除了赏钱,多少还可以加官进爵,唯独朱文正只能用银子打发了。 朱元璋肯定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又不想委屈了朱文正,只好给他一大笔钱财了事。 等李善长和刘伯温都走了,朱元璋又开始批阅各地送来的奏折,要说老朱真是勤政,只要当天能弄完的事情,他绝对不会拖到第二天。 一直忙到天黑,终于只剩最后一个折子,朱元璋打开一看,却神情大变。 这竟是一封弹劾大都督朱文正的折子,由江西按察使李饮冰所奏。 朱元璋心中大惊,不明白朱文正犯了什么事情,要惊动江西省司法一把手弹劾? 他神情凝重,一字一句的往下看去,只见李饮冰首先控诉朱文正身为洪都守军最高负责人,却常常不理军务,沉迷流连于烟花之地,引起将士诸多怨言。 朱元璋家风极严,尤其是接触了儒家思想后,常常对人说道: “百学德先行,育教先育德。” 朱文正身居高位,却如此荒唐,一点不避讳人言,让朱元璋大为失望。 朱元璋皱起眉头,接着往下看,李饮冰又控诉朱文正督修城墙不力,导致洪都南门被汉军轻易攻破。 如果说流连烟花之地,还只是私德有亏,那这一条就是重罪了。 在古代,凡是新修城墙,都要由官方验收,验收时,挑选一名精壮的士兵,手持锥子,奋力向城墙刺去,若是锥子能够入墙一寸,就要当场斩杀督造这段城墙的工匠。 如果洪都城墙真的出现严重质量问题,那负责总督军务的朱文正绝对逃不了干系,至少也是个督察不力的罪名。 朱元璋眉头越皱越深,当他看到第三条时,李饮冰竟然控诉朱文正,当街斩杀良民,将一名孔姓商贾乱刀砍死。 如果说前两条只是点燃了朱元璋的怒火,那这最后一条,简直就是将火山引爆。 朱元璋出身穷苦,受尽贪官污吏压榨剥削,最见不得违法乱纪,欺压百姓的事情,更何况是当街斩杀良民? “好你个朱文正!简直无法无天!” 朱元璋一巴掌拍到文案上,将笔墨打落了一地,边上站着的小太监瑟瑟发抖,急忙跪了下去。 朱元璋背着双手,气势汹汹的来回走了几步,突然看向那名小太监道: “你去把徐达叫来!” 那名小太监,正是跟朱文正有过一面之缘的赵九赵公公,他心中大为惊恐,徐达手握重兵,国公突然叫他过来,难道是想对付朱文正? 赵九丝毫不敢怠慢,急匆匆就向外跑去。 慌乱之下,赵九一头磕在了门柱上,都恍然不觉得疼。 他心中又惊又疑,那朱文正看起来斯文有礼,即便对自己这种身残人士,也不曾歧视,又怎么会当街杀人呢? 第66章 谢再兴叛变 赵九慌慌张张的跑出宫,慌不择路下,一头撞在一个身影上,正是黄旗先锋旗总高坚。 高坚刚刚赶回应天,看到赵公公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公公何事如此慌张?” 赵九认得高坚,一看是他,突然想起高坚之前,不正是在洪都当差吗? 赵九不敢泄露朱元璋要对付朱文正的秘密,只是从侧面向高坚打听道: “高旗总从洪都而来,可知洪都战事如何,大都督可安好?” 高坚莫名其妙,却也如实说道: “洪都早已无战事,在大都督的率领下,已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赵九隐约感觉出,高坚的话语,应该是对朱文正有利的。 他咬咬牙,扔下一句,“国公若是知道,一定会高兴的!”就匆匆走了。 高坚能被派去当朱文正的贴身护卫,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大变。 但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旗总,又哪里敢去掺和这种事情? 高坚左思右想,分外为难,作为一个武人,他也崇拜强者,朱文正的勇武过人,为国为民,早已赢得了他的尊重。 高坚咬咬牙,把心一横,就算干涉不了,说几句实话也是好的。 他整理下衣角,转身就向宫殿冲去。 朱元璋正在气头上,突然侍卫来报,说高旗总求见。 朱元璋一拍桌子,就想不见,又突然记起,高坚当初就是自己派去洪都当差的,没准他知道些关于朱文正的事情,便冷哼一声,宣他觐见。 高坚一进屋,就看到散落一地的纸笔,知道出了大事,顿时将心提了起来。 朱元璋屏退左右,只留高坚跪在地上,他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你去洪都多日,将朱文正的种种事迹,都一一说来!” 高坚摸不准朱元璋的心思,只能先挑无关紧要的说了些,朱元璋直接挥手打断: “洪都城墙是怎么垮塌的?” 高坚心中一惊,这才明白,吴国公是对朱文正不满了,他只能如实说道: “大都督就任后,加固了各处城墙,唯有南门那一段,是前朝留下的,因为地形狭窄无法加厚,才被汉军攻破!” 原来是这样,朱元璋眉头舒展了些,又接着问道: “朱文正是否荒废军务,流连烟花之地,引起将士不满?” 高坚稳住心神,继续说道: “大都督的确有些年少风流,但守卫洪都时,他作战英勇,常常身先士卒,深得将士爱戴!” 朱元璋一愣,怎么听起来,跟李饮冰说得完全不一样。 这里面就有个时间差了,当初李饮冰离开洪都时,邓愈等人的确对朱文正牢骚极多。 但洪都保卫战爆发后,朱文正勇猛过人,也从不推卸责任,哪里最危险,就往哪里去,带领众人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早已收服了洪都将士们的心,甚至连同为武人的高坚都大为钦佩。 朱元璋脸色缓和了些,终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他曾当街斩杀良民,可有此事?” 高坚早已派人调查过此事,闻言立刻说道: “那孔姓商贾为富不仁,趁洪都被围之时,大肆哄抬物价,竟涨了十倍有余,他还以次充好,霸占田地,激起民愤。大都督一怒之下,当街处决了他,并没收其家产分发给百姓!” 如果是这样,那还情有可原,最多只是不经司法审判,滥用职权罢了。 朱元璋想了想,仍有些不放心,追问道: “除了这些,洪都可有其他异常?” 高坚一咬牙,如实说道: “陈友谅攻打洪都时,曾截获一批船队,船队是孔姓商贾的,他勾结军中吕千户,前往平江私贩货物!” 这件事,陈友谅当着数十万将士的面都捅穿了,根本不可能瞒住。 平江?张士诚? 没想到朱元璋刚刚舒缓的眉头,突然又立了起来,脸色阴沉的可怕。 对于老朱来说,严重违法是要杀头的,但如果是皇亲国戚,他手段会温和点,换成打骂撤职。 唯有一种情况是例外,那就是私通敌寇,背叛朱元璋。 老朱一生经历了太多风雨,也经历了太多背叛,在早期生涯中,他甚至被自己的干爹加岳父郭子兴给怀疑,差点被杀死。(马皇后是郭子兴的义女) 从那以后,老朱对权力就看得很重,对于论功行赏他可以不吝啬,但若是有人敢背叛他,那一定会引起雷霆一怒。 更不用说,这个人还是他的至亲! 至亲的背叛,才是最杀人诛心的! 朱元璋只觉得胸口一阵气闷,心痛无比,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语气低沉道: “此事跟朱文正有没有关联?” 高坚额头已经冒出大汗,他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小人本想查证此事,但孔商贾已经被大都督处决,吕千户在夜袭汉军大营时,又临阵脱逃,被乱箭射死,线索全部中断,查无可查!” 朱元璋眉头越皱越紧,两个关键人物都死了,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内有玄机? 朱元璋厉声问道: “你可还有隐瞒?” 高坚急忙磕头道: “小人绝不敢隐瞒!” 朱元璋沉默半响,脸色阴晴不定,见高坚再问不出什么,便挥手让其退下。 高坚满头大汗,一步一小心的,倒着退出了宫殿,他心中暗叹一声: “我说大都督啊,你这事情也太大了,小人只能帮到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闯进来,跪在地上便大喊道: “大事不好!谢再兴叛变,他投靠了张士诚!” 朱元璋的双眼猛得张开,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谢再兴是最早追随朱元璋起家的元老之一,曾为朱元璋立下赫赫战功,他的两个女儿也被朱元璋钦点,分别嫁给了朱文正和徐达。 没想到这种人物,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叛变投靠张士诚。 ………… 关于谢再兴叛变的背后,其实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谢再兴官居枢密院判官,负责镇守诸全,因为领地跟张士诚临近,他又比较贪财,便时常派部将左总管和糜万户,与张士诚控制的杭州偷偷进行商业往来。 朱元璋曾明确下令,不许商通敌寇,以免阴泄机务,谢再兴这么干,说白了就是在违法走私。 朱元璋得知后,一怒之下,杀了谢再兴的两个部将,并将谢再兴召回,另派参军李梦庚总制诸全兵马。 朱元璋此举本来是想敲打下谢再兴,杀鸡儆猴,让他老实点。 但谢再兴却完全是另外一种理解,他认为朱元璋招呼也不打一下,就直接杀了自己的部将,是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从此,谢再兴对朱元璋充满了怨念。 朱元璋其实并没有想杀他,等过了段时间,朱元璋认为谢再兴应该老实了,便把他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朱文正和徐达,甚至还让谢再兴重回诸全镇守。 在朱元璋看来,这也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了。 但谢再兴的理解跟常人不同,他并不认为国公赐婚是件荣耀的事情,反而认为自己的女儿,不经自己同意,就许配给人,是对他的冒犯。 固然,老朱这事做得有点霸道,但在那个年代,两个女儿能分别许配给朱元璋的亲侄儿和头号重臣徐达,也不知道怎么冒犯他了? 而且谢再兴回到诸全后,先前派来的李梦庚还在,这又被认为是对他的牵制。 谢再兴越想火越大,只觉得朱元璋浑然就是在欺负他。 他也不想想,他自己公然违背禁令,走私敌对势力,是犯了多大的忌讳,要是换个人,只怕早就砍了。 可谢再兴偏不这么想,错误都是别人的,自己怎么可能犯错? 于是,谢再兴终于忍无可忍,在张士诚的鼓动下,一举叛变了。 他杀害当地知州,绑架李梦庚,直接拉着队伍,就投靠了张士诚。 这一行为,对正在东线跟张士诚交战的李文忠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但对于朱元璋来说,更坏的影响还不是这个。 那就是,谢再兴因为违法走私杭州,最后投靠了张士诚,而朱文正镇守的洪都,同样出现了走私平江的事件。 更重要的是,谢再兴是朱文正的岳父,两人之间还有着说不清的关联,虽然这个关联是老朱一手造成的。 如果早知道谢再兴会叛变,朱元璋根本就不会指这门婚事! 朱元璋一时追悔莫及,心中更是突然升起一股寒意: “文正!你真的没有对不起我?” 第67章 马皇后 夜幕降临,朱元璋皱眉坐在床上,马夫人端了一碗银耳粥进来,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开口问道: “这是怎么了,战事不是很顺利吗?” 朱元璋叹了口气,没有去接那碗粥,沉默半响,才说道: “我想带徐达所部,亲自去一趟洪都!” 马夫人察觉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忍不住挨着朱元璋坐下来,问道: “洪都那边,朱文正不是守的好好得吗?” 一听到朱文正的名字,朱元璋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怒道: “这混蛋无法无天,平日里荒唐也就罢了,竟敢学那谢再兴,私下里跟张士诚眉来眼去!” 马夫人心中大惊,谢再兴的事情她也听闻了,却没想过朱文正也敢做这事,她深知其中厉害,抱着一线希望问道: “你查实了没有,文正这孩子虽然有些轻狂,但不至于此吧?” 朱元璋咬牙切齿,冷哼一声道: “走私之事,已经被陈友谅坐实,是洪都千户吕祥勾结孔姓商贾所为,吕祥是朱文正手下部将,他怎么脱的了干系?” 当初谢再兴就是派手下参与走私,这极大引起了朱元璋的怀疑,总觉得朱文正也有猫腻。 马夫人闻言却松了口气,好心劝道: “这不是还没确定吗?你先把心放宽,文正是你的侄儿,跟那谢再兴不同,谢再兴可以造反,文正有什么理由反你?” 朱元璋疑心病发作,哪里那么容易相信,又说道: “他俩当然不同,谢再兴只是员大将,反了就当挖块肉,朱文正却是大都督,他要是造反,后果谁能承担?” 马夫人握住朱元璋的手,很有耐心的开导道: “文正这孩子怎么可能造反,他父母双亡,这些年是我们把他一手拉扯大,就连他那媳妇,不也是你帮忙张罗的吗?都说血浓于水,岂是谢再兴能比? 依我看呐,文正对你也是感情很深,别忘了,当初在鄱阳湖,他可是舍了命的救你!” 这句话一出,极大震动了朱元璋的内心,他并非无情之人,只是身居高位,时常面临错杂的人心,疑心比较大罢了。 想想朱文正在鄱阳湖时,死战张定边不退,并舍身为自己挡枪,朱元璋鼻子一酸,那颗坚硬的心肠,又忽然软了下来。 按当时的情形看,朱文正的确是对自己没有二心的。 马夫人见他情绪缓和,又问道: “你带徐达去洪都,是想做什么?” 朱元璋闷头不做声,他本来是想带兵去洪都,当面撤了朱文正的官职,然后把他吊起来打一顿,最后再软禁起来,这话现在怎么好出口? 马夫人见他那模样,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便握紧朱元璋的手说道: “文正就算轻狂了些,给些教训也就是了,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他有救驾之功,不要寒了他的心!” 朱元璋呼出一口长气,这才开口道: “他年少轻狂,任性胡为,是该吃些教训,但他立下大功,该有的奖赏,我也不会少了他!” 马夫人听他这么说,终于放下心来,重新端起那碗快要凉了的银耳粥,问道: “我去帮你再热热?” “不用!” 朱元璋一把接过,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 却说洪都这边,谢翠英知道父亲叛变投敌后,一连难过几天,每日都是以泪洗面。 朱文正看得心疼,只是想着花样逗她开心。 这一日,朱文正命人备好轿子,准备带她出去散散心,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苏灵儿急匆匆赶了过来: “大人,是李饮冰来了!” 朱文正奇道: “我又没请他,这家伙跑来干什么?” 苏灵儿毕竟还小,神情有些惶恐道: “我看他带了一帮衙役,气焰甚是嚣张,正在大门口跟胡大锤等亲兵撕扯?” ………… 李饮冰虽然被都督府卫兵挡在了门外,心里却是乐开了花,没想到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参了朱文正一本,竟然真的成功了。 非但如此,朱元璋还将旨意交到了他手里,由他这个江西省司法一把手,亲自宣布。 这个结果,让李饮冰非常满意,按察使靠什么吃饭,表面上是司法审核,其实来得最快的,莫过于弹劾惩治官吏。 尤其对方是大都督朱文正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如果由我李饮冰亲手将他打翻,一定会声名大噪,成为不畏强权、除暴安良的李青天。 到那个时候,升官发财,还不是指日可待! 李饮冰是越想越兴奋,朱文正什么时候出来的,他都没注意到。 他只是看着挡在身前的胡大锤,还在跟衙役撕扯,觉得碍事,上前一把就将胡大锤推了个四仰八叉。 李饮冰对着地上的胡大锤就是一口唾沫: “你家主子都快玩完了,你这条狗还敢挡道不成?” ………… 朱文正一出来,就看到李饮冰带着一群衙役,鲜衣怒马的堵在门口,他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连胡子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朱文正心中纳闷,这家伙是不是脑子秀逗了,跑来我家门口演话剧? 朱文正刚刚准备开口,就见李饮冰一把推倒了胡大锤,他火气噌的一下就起来了,怒吼道: “谁家的狗没拴好,敢跑到这儿来撒野?” 李饮冰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朱文正骂的是自己,他也不以为意,反而一脸得瑟的说道: “哎哟,这不是大都督吗,别来无恙呀?” 朱文正豪不客气道: “有屁就放!今天你要说不出个长短来,可别怪我不好惹!” 李饮冰嘿嘿一笑,举起了手中的公文: “要说这个长短,只怕就算大人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朱文正皱起眉头,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却见李饮冰打开公文,大声念道: “大都督朱文正,目无法纪,玩忽职守,致部将吕祥私通敌寇……又草菅人命……特停职查看,以儆效尤……吴国公,朱元璋!” 朱文正一愣,没想到果真是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但这个处罚非但没让他沮丧,反而大大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最在乎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都督的职位,而是那个平江张士诚的神秘约定,只要那件事情不暴露,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大都督的官位,反正鄱阳湖也打完了,剩下的交给老朱就行,大不了自己做个富家翁,陪着老婆过日子,还乐得清闲! 李饮冰一通念完,却发现根本没有出现臆想中的效果,朱文正既没有伤心,也没有生气,甚至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是不是看错了,李饮冰使劲揉了揉眼睛? 却见朱文正呵呵笑了起来,他一脸轻松的说道: “李大人,说完了?就这点事?” 李饮冰怒道: “你目无法纪,居然还笑得出来?” 朱文正收起笑容,一步步走向李饮冰,李饮冰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不自觉的往后退了起来。 只见朱文正猛然挥拳,一拳就打在了李饮冰的眼眶上,瞬间就印上了一个大大的熊猫眼。 李饮冰大急,扯着破嗓子尖叫道: “你……你怎么敢打人?” 第68章 潇洒而去 李饮冰一句话没喊完,朱文正又是一拳,将他活活打成一只熊猫。 李饮冰又气又急,冲着自己身后的衙役叫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来帮忙!” 这句话一出,都督府门前的亲兵们,立刻抽出了刀剑,那些衙役平日里在百姓面前威风惯了,却哪里敢在朱文正面前动手,顿时个个变得跟鹌鹑一样老实,只是低着头装作没看见。 李饮冰见无人帮忙,只能指着朱文正恐吓道: “你敢动手,我一定要去吴国公那里告你!” 朱文正又是一拳,将李饮冰的鼻子打得鲜血直流。 他步步前逼,李饮冰步步后退,直到顶到墙上,却见朱文正嘿嘿一笑,说道: “敢在我面前狂?我今天就是告诉你,就算老子停了职,也不是你这货色能招惹的!” 李饮冰一连挨了三拳,是涕泪齐飞,虽然心中怒极,却不敢再刺激朱文正,生怕惹恼了他,又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这家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简直是谁惹谁倒霉啊! 朱文正三拳打趴了李饮冰,又转过身子,亲手将胡大锤扶起,好言宽慰道: “下次记住了,就算按察使打你,你也不用怕,只管还手就是。除了我以外,没人可以欺负你!” 胡大锤大为感动,站起身后,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怎么这话听起来总是怪怪的? 就在这时,从大街另一边,走来一队士卒,他们押着几辆大车,在一位小太监的带领下,一路走到了门口。 朱文正一看,领头的小太监不正是赵九赵公公吗? 他撇下李饮冰,主动迎了上去: “赵公公真是稀客,怎么有空来洪都?” 赵九指着那几辆大车,笑道: “这是吴国公赏赐大都督的银两,让我抓紧送了过来!” 朱文正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那几辆大车,我的乖乖,车上这么多箱子,要全是装的银子,岂不是能有几万两? 赵九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说道: “这次大人立下大功,国公给予都督的赏赐也最为丰厚,足有白银五万两!” 听到这个数字,所有在场的人全都张大了嘴巴,就连李饮冰也是目瞪口呆。 李饮冰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老子贪污受贿这么多年,也没见到过这么多银子,这朱文正不是停职查看了吗,怎么还能光明正大的捞到这么多钱? 虽说朱元璋并不吝啬,但这个赏赐,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朱文正心随意转,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键,这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说明朱元璋只是对自己不满,并没有彻底失望,只要不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应该不会再有危险。 李饮冰看着满车的银子,又是嫉妒又是愤恨,他身边的心腹跟班,悄悄在耳边说道: “大人,朱文正动了手,不如再告他一状!” 李饮冰扭头就是一巴掌,怒道: “刚刚我被打时,怎么不见你帮忙?” 那个跟班一脸委屈,只能睁着眼睛胡扯道: “我也是为了大人好,那朱文正到底是国公亲戚,动手不利,还是告状的好!” 李饮冰又踢了他一脚,怒道: “你懂个屁!这事不许再提,谁敢泄露出去,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跟班并不清楚这些弯弯绕,对于李饮冰来说,他被打一事是不能向吴国公提起的。 其一,这会让吴国公质疑他的能力,做官毫无官威,宣读个旨意,都能被人打,这得有多窝囊。 其二,这事若是传开了,李饮冰就成了官场的笑话,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所以,李饮冰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就算想报复,也只能另找机会。 朱文正也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放心大胆的给李饮冰一个教训。 却说朱文正这边,对李饮冰是一点不客气,对赵公公却十分热情,竟然亲自将其迎进府中好生款待,看得李饮冰又差点吐血。 “朱文正!你如此张狂,早晚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 ………… 朱文正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又拉着赵九推杯换盏,赵九从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太监,竟能受到大都督如此款待,顿时受宠若惊,心花怒放。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文正抓住机会,旁敲侧击道: “赵公公,我今日才被停职,为何国公又赏我许多钱财?” 赵九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微微一笑,却也不好当面说破,只是侧面提点了下朱文正。 朱文正很快猜了个明白,他这才知道,自己之所以逃过一劫,赵九、高坚、就连马夫人都在其中发挥了不少作用。 朱文正顿时大为感叹,平时多交几个朋友果然没错。 朱文正好生招待完赵公公,临走又不忘给几个赏钱,让赵九心中暗叹: “大都督真乃人中龙凤,这次冒险救他,果真没错!” 赵九刚走,谢翠英就泪眼婆娑的走了出来,她一边小声抽泣,一边担忧道: “我爹爹一时糊涂干了傻事,没想到夫君你也受到牵连,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朱文正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安慰道: “傻丫头,别想太多了。我只是不做官而已,至少还有一笔钱财,何愁日子过不下?” 谢翠英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大都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真的放得下?” 朱文正闻言哈哈笑道: “都是身外之物,有啥放不下的。要说真有啥放不下的,那只有你和这个家!” 朱文正是现代思想,对于他来说,有钱有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做官并非是什么必要的事情,若不是如今天下大乱,他早就不想当那什么鸟都督了。 跟家人相拥一起,过一把土豪的日子不爽么? 谢翠英见他说得真心实意,心中一暖,悄悄将脸靠在了朱文正肩头: “你要是能这么想,我也就知足了。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跟你一生平安就好……” 朱文正听得心头一热,手上又用力搂紧了些: “正好最近得空,我们不如出去耍耍,我知道一处马场风景不错,还可以买两匹小马玩乐……” 谢翠英乖巧的点点头: “一切但凭夫君做主!” 第二天一早,朱文正大张旗鼓的买了一批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将自己和老婆打扮的漂漂亮亮,就连胡大锤和苏灵儿也分到不少银钱,还得了几套新衣服。 有钱就得潇洒! 朱文正将行李装满八辆大车,带着三十多名家仆护卫,浩浩荡荡就准备出发。 就在这时,邓愈、赵德胜、薛显等人得到消息,一股脑儿的全都赶了过来。 邓愈面带焦急,拦住朱文正马头道: “大人,您就这么走了?” 薛显也跟着说道: “大人莫要灰心,只是些许挫折,国公慧眼识珠,必有东山再起之日!” 赵德胜更是吹胡子瞪眼道: “肯定是李饮冰那个小人告的状,等我取来狼牙棒,一棒宰了他!” 朱文正哭笑不得,一把将他拉住: “公然捶杀朝廷命官,你这是想造反吗?” 说完,他又一脸无奈的看着赵德胜几人,说道: “你们这是做甚,我不过出去耍几天,你们搞得竟跟永别似的?” 邓愈几人还担心朱文正立了大功,又受处分,一时心态失衡,做出不辞而别的事情,但现在看他模样,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 邓愈总算松了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大人出去走走,散散心也是一件美事!” 邓愈话刚说完,就见街前拐角处,跑来一个人影,正是李继先。 他怀中抱着一个硕大的物件,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道: “大人,这是我给您买的古琴,就随身带上吧!” 朱文正顿时大为感动,难得李继先有心,他之前劈坏过自己的古琴,竟一直记在心里,还特意跑去买了一把。 这真是礼重,心意也重! 只是,我对这玩意一窍不通,送给我不是对牛弹琴? 第69章 贵溪牧场 贵溪县距离洪都数日路程,这里依山傍水,风景宜人,因为拥有一块小平原,还开了一座私人牧场。 牧场本来是元代官办的,因为战乱,辗转流落到当地富商手中。 牧场内的优质战马,早已被军队收购一空,如今主要经营的是民用驮马。 谢翠英却不懂这些,只是站在木制栅栏外,看着绿油油的草场上,数百匹马儿欢腾跳跃,心中甚是欢喜,她指着其中最壮的一头,看向朱文正道: “夫君,你说那匹马儿,就是传说中的千里马吗?” 朱文正哑然失笑,解释道: “这些都是驮马,体力强,耐力好,却并不擅长奔跑。若要日行千里,还需上等的战马!” 谢翠英好奇道: “既然战马如此厉害,为什么不见多养一些?” 朱文正略带遗憾的说道: “马喜高寒,怕湿热。因此越往南方,马匹养殖的存活率越低,比如我们所处的江西就不太理想,一到夏天,气候炎热,马匹很容易患上疫病,大规模死亡!” 谢翠英有些不相信道: “南方那么大,就没有一个地方适合养马吗?” 朱文正捏了捏她的小琼鼻,笑道: “倒有一个地方例外,云贵地区有高原,那里气候宜人,盛产滇马。” 谢翠英还是第一次听说,养马还有这么多讲究,一时来了兴致,接着问道: “战马听起来很厉害,万一要是使性子,不听话怎么办?” 朱文正嘿嘿一笑,只是盯着谢翠英不说话。 谢翠英愈发好奇: “夫君,到底哪里好笑了?” 朱文正凑上前,悄悄说道: “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只要把公马阉掉,它就百依百顺了!” 谢翠英俏脸一红,嗔怒道: “你莫要诓我,在这里胡言乱语……” 两人一阵调笑,看得跟在身后的胡大锤连连撇嘴,苏灵儿只是捂着嘴偷笑。 朱文正见谢翠英对一匹枣红小马很感兴趣,便说道: “你要是喜欢,我把它买下来如何?” 正说话间,一个牧童骑着小马,从马群中跑了出来,看到朱文正等人,他立刻大声喊道: “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私人领地,不能擅入!” 朱文正这次是微服出访,穿得都是便衣,闻言便答道: “我们是来买马的,叫你们老板出来!” 那牧童一听来了生意,顿时喜形于色,急忙答应一声,匆匆骑着马就走了。 谢翠英有点纳闷道: “那牧童如此高兴,莫不是生意难做的很?” 朱文正点点头,表示赞同: “最近兵荒马乱,能买得起驮马的,估计不多了!” 不一会儿,牧童领着一个中年商人赶了过来。 那商人不似牧童般天真,他很有眼力,一见朱文正等人虽然穿着便服,但衣着华丽,随从就有三十多人,大车更是拉了八辆,心中顿时暗叫,这是大主顾上门了。 中年商人赶到跟前,恭敬拱手道: “鄙人姓王,是这座牧场的主人,不知这位老爷尊姓大名?” 朱文正回了一礼: “王老板太客气了,叫我朱掌柜就行!” 王老板心中一喜,这人是掌柜,果然是个土豪,便一脸殷勤的询问道: “不知朱掌柜远道而来,是想挑些什么马儿?” 朱文正指着草场中的马群问道: “你这里都有些什么马,全都在这儿吗?” 王老板一听,急忙吹嘘起来: “朱掌柜好眼力,要说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家马场最好,马儿那是出了名的壮实,不管您是想要运货的驮马,还是代步的乘马,我这里是应有尽有!草场上只是其中一部分。” “嗯!” 朱文正点点头,又问道: “价格如何?” 一说到价格,王老板眼中闪烁着商人特有的狡黠,急忙说道: “朱掌柜放心!价格绝对童叟无欺,凡是买了我的马,都说赚到了。看您想要啥样的,从次到优,也就五两到十两不等!” 这王老板口才了得,说得天花乱坠,买他家东西,反倒好像能赚钱一般,引得谢翠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朱文正见老婆难得高兴,便爽朗的指着那匹枣红小马道: “就那一匹,多少银子我买了!” 王老板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客官,您就买一匹?” 朱文正点点头: “我们本就是出来耍耍,是夫人看中,我才买的。” 王老板一脸颓丧,还以为来了个大雇主,但他到底是生意人,很快调整过来,连连摆手道: “一匹也行,但枣红马不行,那是我留着,将来要做种马的!要不,您重新挑一个?” 朱文正仔细瞧了瞧马群,这里地处南方,养得都是典型的东亚矮种马。 但那匹枣红马却明显与众不同,体格更大更壮,四肢纤细、腱部发达,竟似有着阿拉伯马的血统。 阿拉伯马是世界闻名的战马,不但身高体大,速度惊人,耐力也非常持久,可谓是能力非常全面。 当年蒙古远征东欧时,曾带回大批阿拉伯马。 蒙古人虽然重视马匹,却喜欢使用散养的方式放牧,结果导致许多名马,在杂交几代后,血统就慢慢变得不纯良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名马散落在民间,被一些爱马之人收养。 朱文正见枣红马血统不同寻常,好奇问道: “你这里是不是有战马?若是有,我倒可以买上一批!” 王老板一愣,眼神有些闪烁,随即摆手苦笑道: “朱掌柜开玩笑了,这年头哪里还有什么战马,就算有,也早被军队强行收走了!” 朱文正见他言语中包含着苦涩,忍不住问道: “此话怎讲?卖给军队不好吗?” 王老板叹了口气,也没有隐瞒: “倒也不是不好,只是军队收购,虽然量大,价格却压的很低。普通战马,在市面上可以卖到三十两左右,若是军队收购,只有大约八成的价格。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年头到处打仗,战马成了军需物资,军队会将好马一扫而空,连种马都不剩下。 我辛辛苦苦开个马场,靠卖驮马、乘马其实赚不了几个钱,只有千里马这种,才会有富商追捧,高价收购。 如今没了优良种马,生意又不好做,养家糊口都快成问题了!” 朱文正这才明白,元末乱世战争不断,对马匹的需求量极大,民间保有的良马,只怕大部分都被搜罗走了。 而朱元璋此时还没立国,也没建立相关的马政政策,恐怕还没有意识到,照如此发展下去,很快就会出现无马可用的局面。 一旦到那个时候,想要北上对抗数量庞大的北元骑兵,恐怕就要吃大亏了。 朱文正想到这里,突然猛地一拍脑门: “关我毛事啊,老子都不干了!” 第70章 马丢了 据史书记载,在洪武五年,明军第二次北伐时,尚能出动三路大军,每路各有“五万骑”。 但到了洪武二十三年,全国清点兵马数量时发现,官马保有量下降到一个让人害怕的水平,官兵一百二十万人,马匹却只有四万五千匹。 朱元璋为此专门考察了唐宋以来的养马制度,综合汇总后,搞出了一套自己的办法。 这种办法结合了官方养马和民间养马两种模式。 官方养马自不用说,民间养马是由官府将小马驹发放给百姓,由百姓代替国家养马,若是马养的好,会给予一定物质奖励,还可以免除税负徭役,若是养死了,就要惩罚。 朱元璋设想的这个办法,本意上对百姓和国家是互利互惠,老百姓不用出钱买小马,只利用农闲时间就可以把马养大,还有奖赏,而国家也省去了养马的场地和人员,刚开始效率还是很不错的。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吏治逐渐腐败,制度也被人钻了空子,百姓得不到实惠,反而背上沉重的负担。 这一制度演变到明末,精华没了,全是糟粕,甚至成为明朝灭亡的一个导火索。 朱文正对这些有所了解,但他如今被停职,也管不上许多,还是先哄老婆开心要紧,便对王老板说道: “我老婆就看中你那匹枣红马,要不我出一倍价钱,二十两银子卖不卖?” 王老板一呆,没想到一匹小马也有人愿意出这个价格,这都快接近战马了。 王老板略一思索,反正种马也不止一匹,干脆就卖了吧。 谢翠英祖上是普通人家,勤俭惯了,见状拉着朱文正的胳膊,劝说道: “会不会太奢侈了,平白多花不少银子?” 胡大锤在边上听着也是一脸肉痛,想当初俺卖身当兵,也没二十两银子吧。 朱文正却握住谢翠英柔软的小手,说道: “只要你开心,二十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谢翠英只觉得朱文正最近越来越爱惜自己,一种从未体验过幸福感涌上心头,小脸红扑扑的,在阳光下显得特别娇艳。 买了枣红小马,朱文正一行在马场附近寻了处风景秀丽的地方,随即安营扎寨,准备好好玩几天。 白天朱文正教谢翠英骑马,傍晚就在河边钓鱼,晚上开篝火大会,再宰上只肥羊,跟胡大锤喝得酩酊大醉,日子倒是好不快活。 等二天一早,朱文正钻出帐篷一看,却不见了枣红小马。 他刚开始还以为马儿自己跑远了,等找了一圈才发现,何止是枣红马不见了,就连自己带的战马也少了一匹。 朱文正此次出行,一共就只带了两匹战马,其余全是普通驮马,如今竟然少了一匹,明显是被人偷了。 好大的胆子,偷马竟然偷到我头上了? 让朱文正奇怪的是,就算他昨晚喝多了,但什么人手段如此高明,竟能在二十多名卫兵的守护下,将两匹马偷走? 朱文正沿着马蹄印一路搜索,发现蹄印到了两里外就上了一片碎石路,消失不见,这偷马人明显是个高手,很有经验。 马儿寻找无果,朱文正只能将王老板找来当面对质: “王老板,我昨天才花二十两银子买你的马,今天就被人给偷了,这事也未免太巧了吧?” 王老板一听,急忙指天画地,分辩道: “天地良心,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倒是我昨天忘了提醒你,最近个把月,马场附近出了偷马贼,一连偷了我三匹好马!那个挨千刀的,要是让我抓住他,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朱文正见他模样不像撒谎,便又问道: “有没有看见偷马贼的模样没?” 王老板一脸愤恨的说道: “若是看见就好了,那人特别狡猾。我专门雇了二十多个人手,还请过县里出名的捕头,布置一堆陷阱,蹲在马场守了十几天,也只看到个模糊的黑影,毛都没抓到一根!” 朱文正又问了几句,线索非常少,只能大致推断出,偷马贼只有一个人,那人脑瓜灵活,身手非常敏捷。 这倒是个人才,王老板布置这么多手段也没抓到他,激起了朱文正的好奇心。 接下来几日,朱文正白天照常玩耍,以免引人注意,只是夜里不再喝酒,总是悄悄在帐篷中坐到半夜,才合衣睡去。 谢翠英有些担心,劝说朱文正,马她不要了,若是这里不安全,还是早些回家好。 朱文正每次只是笑笑,宽慰她先睡下。 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朱文正都没怂过,一个偷马贼能有什么不安全,他只是想会会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果不其然,到了第十天晚上,马场那边突然火光大作,十几个人打着火把冲出来,大喊道: “抓贼啊,抓偷马贼啊!” 朱文正早有准备,抄起身边的波斯弯刀,冲出营帐,跨上门外的战马就直奔过去。 朱文正刚刚冲到马场附近,就看到一个黑影骑在马上,快如疾风,从左前方飞奔而过。 当朱文正看到那匹被偷的马时,顿时大吃一惊。 那根本不是之前在马场中看到的寻常驮马,而是一匹纯种的阿拉伯战马。 两个马场青年,同样骑着阿拉伯战马,追着黑影飞奔而去,王老板气喘吁吁,一脸气急败坏的跟在身后,只是大喊道: “抓住他!给我一定要抓住他!他偷了我最好的马!” 朱文正大为惊奇,抽刀拦住王老板道: “你不是说没有战马?这些阿拉伯马哪儿来的?” 王老板根本没注意到朱文正,被眼前的弯刀吓了一跳,语焉不详的支吾道: “我……我……这……这……” 朱文正手腕一抖,弯刀在月色下闪着寒光,怒喝道: “你敢骗我?” 朱文正历经沙场,这一发怒,顿时杀气蓬勃,王老板一个生意人,哪里受的住,吓得急忙跪倒在地,一股脑的全招了: “大人饶命啊!我并非有意隐瞒,这几匹阿拉伯战马,是我悄悄留下配种用的。有了它们,我的马驹才有竞争力啊!” 原来如此,难怪那匹枣红小马,看起来就有明显的阿拉伯血统。 朱文正心中大喜,好马就跟跑车一样,哪个男人会不喜欢,他也不废话,打马就跟着黑影追了上去。 朱文正的战马,是专门由军队调教过的,比起马场中那些未经训练的马匹,明显要高效许多。 眼见那个偷马贼在两个马场青年的追赶下,不断向左偏移,朱文正干脆抄近道,直接追了上去。 那偷马贼似乎也发现,朱文正马术了得,才是最大的威胁,急忙向着左侧一片树林冲去。 黑布隆冬的夜晚,在树林中骑马飞奔,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一旦马失前蹄,绊到什么,又或者避之不及,撞到树上,轻则受伤,重则死亡。 那两个马场青年只是出来追贼的,到底不敢玩命,追到树林边就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朱文正紧跟在偷马贼身后,飞奔而去…… 第71章 深夜擒贼 朱文正一路紧追不舍,那偷马贼身手的确了得,骑着一匹偷来的马,竟丝毫不落下风。 只见那身影纤瘦敏捷,挥舞手中马鞭,不停的抽打胯下战马。 朱文正跟着他跑了一柱香时间,左拐右冲,竟然始终追不上。 树林中黑黢黢的,仅靠微弱的月光,勉强辨认道路,朱文正几次差点被树枝给挂到马下。 眼见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朱文正急中生智,突然抽出战马身侧插着的火铳,点燃引信,对着天空就是一枪。 “砰!” 一声巨响响彻森林,火光瞬间刺破了黑暗,偷马贼的阿拉伯战马,到底没有受过军事训练,根本没接触过火铳,被巨大的声响吓了一跳。 阿拉伯战马受到惊吓,扬起前蹄就立了起来,发出一阵唏聿聿的大叫,竟将偷马贼一下摔到了地上。 朱文正二话不说,抽出弯刀就冲了上去,趁着对方摔得晕头转向,一刀就架在了偷马贼的脖子上。 偷马贼脸上蒙着的纱布,也被朱文正一把扯了下来。 这是一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十八岁出头,在近距离看清朱文正的面容后,那个年轻人的瞳孔猛得收缩了一下。 朱文正见他神情有异,用刀顶住他脖子,大声喝道: “你是谁?怎么认得我?” 那人也不反抗,反而如释重负的说道: “你是吴军大都督,有谁不认识?至于我,只是一介小民,不足挂齿!” 吴军大都督,竟然这样称呼我? 朱文正突然握紧了手中的弯刀,厉声道: “你是一名汉军!” 那人神情一滞,见身份被猜中,索性坦白道: “小人燕飞,的确是一名汉军,既然被大人抓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人倒是硬气,反而勾起了朱文正的好奇心: “你既然是汉军,又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燕飞叹了口气,一脸没落道: “一个多月前,陈友谅被困在鄱阳湖上,粮草奇缺,便命我等去都昌抢粮。 本来粮食顺利抢到,大家都以为可以饱餐一顿,谁知你属下大将邓愈突然半道杀出,一把火将粮草烧了个精光,我弟弟也受了伤。 我拼死背起弟弟,藏在岸边的芦苇荡中,这才躲过一劫。 后来,我想悄悄找个大夫给弟弟医治,却发现附近几个郡县都被汉军洗劫过,人早跑没影了,吃得都找不到。 无奈之下,我找了辆破板车,将弟弟一路拖到这里,才发现贵溪没被洗劫,可以安身。 但我俩都没有银子,没钱给弟弟治伤,只好出来偷马去黑市上变卖,换点钱财!” 朱文正注意到,燕飞直接叫了陈友谅的名字,而不是称作汉王,似乎对陈友谅非常不敬。 但他的这段经历,听完让人心中一阵感慨。 让邓愈火烧汉军粮草,是朱文正亲口交代的,没想到在他看来,只是一道普通的军令,却对两个汉军士兵造成了这么坎坷的影响。 战争伤害最大的,果然还是普通人。 朱文正脸色缓和了些,又问道: “你身手矫健,善于潜伏,又精通骑术,在汉军中是何职位?” 燕飞也不隐瞒,直接说道: “小人在汉军中,担任夜不收伍长!” 原来如此,这还是个侦察兵中的精英! “你偷我的那两匹马呢?” 燕飞神情一滞,有些惭愧的说道: “已经让小人换成钱财,给弟弟治病了。” 朱文正冷哼一声,将弯刀顶住他的脖子: “你知道自己该当何罪?” 燕飞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畏惧: “知道!我不怕死,只求大人杀我之前,让我先安顿好弟弟,饶他一命!” 这小子虽然偷马,但倒是个重情义的人,朱文正有意试探道: “如今仗打完了,双方正在交换俘虏,我干脆让人遣送你们回武昌,也好替陈友谅的儿子继续效力?” 一听这话,燕飞恶狠狠的呸了一口唾沫到地上: “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何时把我们当人看了。我早听到传闻,他连我们自己的伤员都杀,我几个同乡都死在他手上,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再为他们家效力!” 看来这兄弟俩,对陈友谅是彻底死了心,如今出来偷马,也不过只为了维持生计。 只是燕飞刚刚提到的黑市,可以交易马匹,让朱文正很好奇: “黑市都有些什么马?价格又如何?” 燕飞没想到竟会问这种问题,愣了一下才说道: “黑市的马匹数量并不多,通常是些市面少见的战马,价格比寻常要贵,只因我是外地人,他们故意压低我的价格,我也拿不到几个钱!” 朱文正又指着一旁的阿拉伯战马,说道: “马场王老板说,你偷了他三匹马,都是这种吗?” 燕飞闻言失笑道: “要是有三匹这种马,我早就凑够钱回家了。之前我偷的都是普通驮马,今晚才无意中发现,这王老板还有一个单独的马棚,里面有十几匹都是这种马!” 朱文正心中大致有了数,他突然将刀收起,又从怀中掏出五十两白银,扔在燕飞脚下,说道: “这钱足够你兄弟两看病回武昌了,你走吧!” 燕飞一呆,难以置信的盯着朱文正,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大度? 朱文正其实是起了爱才之心,这燕飞是难得的人才,为人也重情义,不畏死。 如果是以前,朱文正肯定会将其收在帐下,但现如今,他自己都被朱元璋给停职查看了,索性懒得管,干脆放他一条生路吧。 朱文正牵起阿拉伯战马,调头就向回走去,只留下燕飞呆呆的坐在地上,良久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句: “大人!” 朱文正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 朱文正牵着马回到马场,王老板一看阿拉伯马竟然失而复得,顿时大喜道: “多谢朱掌柜,偷马贼抓到了?” 朱文正无所谓的耸耸肩: “只追回了马,人被他跑了!” 王老板满脸都是遗憾,但看到宝马失而复得,终归是开心的跑过来,伸手就准备拉住马笼头,却被朱文正横刀挡住。 “朱掌柜,您这是?” 朱文正脸色一沉,板着脸说道: “马是我找回来的,你就想这么拿走?” 王老板这才发现自己的疏忽,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道: “多谢朱掌柜!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朱文正却瞧都没瞧一眼,反而目光锐利的盯着王老板,只把他盯的心里发毛,这才问道: “你知道私藏战马,是什么罪名吗?” 第72章 朱元璋西征 王老板大惊失色: “咱们都是生意人,为何说这个?” 朱文正颠了颠寒光闪闪的弯刀,说道: “谁跟你是生意人?” 就在这时,胡大锤带着几个家丁也赶来过来,闻言大喝道: “大都督亲临,还不跪下!” 王老板万万没想到,统帅三军的大都督竟然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更是亲眼撞见他私藏了战马。 他双眼圆睁,两腿发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朱文正只是吓唬他一下,见他老实,这才一五一十的询问起来。 原来当初战乱时,王老板盘下这座马场,就发现了二十多匹阿拉伯战马,他悄悄将其藏了起来,只出售了普通战马。 后来,他也摸清了黑市的门路,每当有土豪高价收购时,他就牵上一两匹阿拉伯战马去卖,这个时候价格往往能翻到普通战马的两倍左右,即五六十两白银。 运气最好的一次,他甚至将一匹马卖到八十两的价格,利润几乎是驮马的一二十倍。 一来二去,还剩下十几匹,他也没闲着,拿去给普通驮马配种,生出来的小马驹也比一般驮马卖相要好。 若不是最近江西遭了兵灾,生意不好做,他的马场还是非常有竞争力的。 另外,据王老板自己估计,流落在整个江西行省的好马,应该还有不少。 朱文正皱眉想了想,说道: “你私藏战马的罪名,我可以不追究,但你手中的战马,我要全部收购!” 王老板一听,浑身无力的瘫坐在地,军队收马向来价格不高,能有八成左右,二三十两一匹就不错了。 这王老板也是财迷心窍,如今兵荒马乱,战马放在哪一家都是军管物资,北方元顺帝那边,十锭纸钞都不买来一斗粟米,却可以用十一锭纸钞强行收购战马,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明抢。 吴军虽然不富裕,但至少是真金白银的收购,他居然还不满足。 却听朱文正接着说道: “我只要这种阿拉伯马,每匹六十两白银,你可以替我去民间搜罗,凡是愿意卖的,都是这个价格!” 王老板一个机灵坐起来,难以置信的盯着朱文正,由他去张罗,中间还可以赚个差价,这简直是天降横财啊! 这种好事,谁不愿意干! 王老板一跃从地上爬起来,急忙发誓赌咒,一定会替朱文正搜罗更多的阿拉伯战马! 等王老板兴致冲冲的走了,胡大锤有些纳闷的问道: “大人,我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亏啊?” 朱文正却信心十足的笑了起来: “我们不清楚马匹交易的门道,由王老板出面,反而省去许多麻烦,只要把这批马养好了,等过几年天下缺马时,你就知道有多赚了!” ………… 却说朱元璋在应天招募降卒,整顿军马后,实力变得更强。 九月时,张士诚派遣大将李伯昇,在叛将谢再兴的协同下,率领大军进攻朱元璋。 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了陈友谅的,张士诚大军同样号称六十万,可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两军还未正式开打,张士诚就退兵了。 这事说来话长,却也神奇,张士诚因为占据江浙一带,地盘跟北元接壤。 早年起兵时,张士诚经不住虚荣心诱惑,自立为“诚王”,结果好处没捞到,反而引起北元朝廷的注意。 元顺帝亲自下令,命丞相脱脱率百万大军来攻,把张士诚当时的大本营高邮围了个水泄不通。 张士诚不属于红巾军,没人帮他,一时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叫天天不灵,呼地地不应,悔得肠子都青了。 更悲催的是,他想投降都不行,元丞相脱脱铁了心,要在攻下高邮后,屠尽当地兵民,以在全国杀鸡儆猴。 眼看张士诚身陷绝境,结果竟天降鸿福,脱脱遭奸臣算计,被元顺帝一纸诏书就地解职,并押往吐蕃,在半路上被毒酒赐死。 至于那号称的百万大军,一时群龙无首,军心涣散,张士诚抓住机会,将其全部击溃。 自那以后,张士诚学聪明了许多,不再称王,反而时不时跟元顺帝眉来眼去,元顺帝忙着镇压红巾军起义,也乐于跟张士诚搞得火热。 结果一来二去,元朝廷还给张士诚封了一个太尉的大官,他手下的文武官员也都跟着鸡犬升天,各自封官。 张士诚投桃报李,每年都走海路,向元大都运送粮草达十一万石之多。 元顺帝见这小子上道,为了安抚住张士诚,又派人赐予龙衣和御酒。 如此一来,张士诚自认为混了个编制,也是体制内的人了,变得更加骄横,一边让部下歌功颂德,一边狮子大开口,要元朝廷封他为王。 好家伙,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当初就因为自立为王,才招来元朝百万大军围剿,如今竟然梦想着元顺帝直接封他为王? 张士诚脑袋进水了,可元顺帝没有! 元朝廷毫无意外的拒绝了! 今时不同往日,张士诚自认为羽翼丰满,一怒之下,于今年九月,再次自立为王。 只是这一次,张士诚改了个名,不叫“诚王”,而是叫做“吴王”! 没错,此时朱元璋还是吴国公,张士诚就自立为吴王,偏偏要压着老朱一头。 如此骚包的操作,自然引来朱元璋的亲切问候! 说起来,张士诚也不是第一次恶心朱元璋了,早在数年前,双方地盘第一次交界时,朱元璋就派出使者对张士诚表示了恭维,并希望双方能够安稳合作,共同对抗强敌。 张士诚的回复也很有礼数,他直接扣留了朱元璋的使者,并发兵攻打朱元璋。 这一下可把老朱恶心的不行,老朱也不是好惹的,当即派出徐达等人,击败了张士诚的军队。 张士诚一看傻眼了,又立即派人求和,并表示以后每年可以供奉粮食二十万石,黄金五百两,白金三百斤。 朱元璋大手一挥,表示只给粮食就可以,将使者放回来就行。 然后……然后张士诚就不理朱元璋了,又把老朱气的冒烟。 接下来几年,双方自然是撸着袖子上场互搏,张士诚虽说大事糊涂,但他却有一个陈友谅没有的优点,那就是“仁义”。 没错,就是仁义,张士诚起家后,大力改革元朝弊政,减免了许多苛捐杂税,赢得当地百姓爱戴。 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比老朱更爱惜百姓,只是因为张士诚占据了江浙地带,全国最富裕的地区,光卖私盐就赚得满盆钵体。 这导致张士诚的财力,是朱元璋和陈友谅无法企及的。 而且他对手下将领也十分宽容,打了败仗很少责罚,甚至还赏钱安慰,下次出征时,照样任用。 虽然此举造成张士诚的军队,往往纪律松弛,战斗力不稳定,但也为他赢得了一批铁粉效力。 朱元璋一时也拿他奈何不得,一拖就拖到张士诚今年自称吴王。 老朱关起门来大骂一通,最后还是觉得小不忍则乱大谋,按原计划行事,先解决汉军残余势力,再调头解决骚包的张士诚。 张士诚不甘心看着朱元璋壮大,自然派出六十万大军想拖住老朱的后腿。 结果他好像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自立为王后,又一次成功引起了元顺帝的亲切关注。 张士诚没拖住朱元璋的后腿,自己反倒担心被元顺帝爆了菊花,六十万大军还没摆开架势,就只能又匆匆跑回家,防守老巢了。 朱元璋见张士诚折腾半天,没搞出什么名堂,索性留下徐达驻守应天后,他亲率二十余万大军,乘坐千百艘战船,浩浩荡荡的向武昌而去。 十月初七,吴军大队人马抵达武昌城下,朱元璋下令: “立栅围之,江中联舟为寨,以绝其出入之路!” 一时间,武昌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但武昌是汉军大本营,被陈友谅经营多年,其坚固程度,甚至还要超过洪都,又岂是那么好打得? 第73章 久战不下 汉军此时是陈友谅的儿子陈理继位,在武昌城中仍有数万人马坚守。 就在两个月前,陈理还做着太子的美梦,只等陈友谅打败朱元璋,就能问鼎天下。 谁想天意弄人,时局变化如此之快,如今不但父皇身死,就连陈理也被大军包围在武昌。 陈理神情憔悴,手中拿着一张拓印的纸文,看着看着,眼角竟流出泪水。 那纸文是陈友谅留下的,曾叮嘱他一定要小心看管,切莫让人偷去,如今睹物思人,陈理是悲从中来。 亲兵统领陈英杰见状上前宽慰道: “汉王,切莫悲伤过度,伤了身子。如今我军虽然被围,但有张子昂将军坐镇城中,朱重八想攻进武昌,也是痴心妄想!” 想起张子昂,陈理总算安逸了些,那是大将张定边的儿子,虽然年纪轻轻,已是武艺出众,智勇双全,尽得张定边真传,有他在这里,汉军尚可一战。 ………… 朱元璋没有轻敌,着急攻打武昌,而是花了几天时间营造大量攻城器械,做足准备后,吴军才正式展开进攻。 随着三声炮响,吴军炮石齐发,弹丸如雨而下,大量步兵手持藤牌,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向武昌城墙汹涌而去。 但武昌城的坚固程度,超出预想,一天血战下来,吴军竟寸功未立。 接下来数日,朱元璋不断调整部署,试图找出薄弱点进攻,但剩下的这几万汉军,在鄱阳湖时都不曾投降,显然都是狂热分子,吴军奋力作战,始终登不上城墙。 双方打了一个多月,朱元璋心中焦虑,亲自带领黄旗先锋上前线视察。 就在朱元璋抵近前线时,武昌城门突然大开,一员银袍小将,手持长枪,骑一匹神采飞扬的白马,带领数千骑兵,直奔朱元璋中军而来。 朱元璋大为惊叹汉军的勇气,随即镇定指挥中军上前截杀。 谁料想,那员银袍小将武艺过人,勇不可当,一路披荆斩棘,连斩两员吴军大将。 汉军骑兵在他率领下,气势如虹,如猛虎下山般,将朱元璋的中军一举击穿。 眼见汉军铁蹄就要冲到朱元璋身前,黄旗先锋急忙摆开决死架势,还好大将常遇春及时赶来。 常遇春胯下一匹血红战马,手持虎头湛金枪,如战神出世,跟那名白袍小将战作一团。 朱元璋拔马就走,待退到安全处,越看越是心惊,只见汉军那员小将,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竟然跟吴军第一猛将常遇春打得有声有色,双方交手数十回合,只打得枪影漫天,虎虎生风,一时竟难分胜负。 朱元璋急忙调动援军,准备合围消灭这股悍勇的汉军。 就在这时,武昌城内响起金锣声,其声甚急,似在催促紧急撤兵。 那白袍小将到底年轻,久战之下,渐渐不是常遇春对手,他听到锣声,虚晃一枪,挥军就向武昌城内冲去,纵马跑了几步,他又回头指着朱元璋大吼道: “朱重八!我必当取你首级,以报杀父之仇!” 朱元璋大为困惑,自己跟那员白袍小将素不相识,又何时有过杀父之仇? 直到常遇春赶来后,才解开了朱元璋的疑问,原来那名神勇过人的白袍小将竟是张定边之子——张子昂! 常遇春对其是大为感叹,这家伙年纪轻轻,竟然已有张定边的八九成武艺,若是等他再练上几年,只怕将来罕有人能匹敌。 朱元璋心中一阵唏嘘,没想到汉军余孽中也有此人才,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远在江西的朱文正。 若是文正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擒住张子昂那小子? 经此一役,朱元璋不再轻易犯险,只是坐镇指挥,猛攻武昌城。 这一打就是两个月,双方仍是僵持不下,朱元璋总算是尝到当初陈友谅的滋味。 这攻打坚城,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儿? 汉军虽然人少,但特别顽强,尤其是那个张子昂,哪里激战最酣,他就出现在哪里,手中长枪如银龙挥舞,屡屡挫败吴军攻势。 朱元璋麾下常遇春、傅友德等将领,虽然作战悍勇,冲锋陷阵不在话下,但遇到这种坚固城池,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强攻硬打,收效甚微。 朱元璋心中感慨万千,不止一次想起朱文正,若是文正在,不知他又会想出什么办法? 可停职查看的命令,是朱元璋亲口下的,如今过去才两个月,朱元璋想收回成命,又觉得难以启齿。 时间转眼到了十二月,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朱元璋再也等不及了,将大军交给常遇春,叮嘱他不要莽撞后,又急匆匆赶回了应天。 这是因为他有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要干,那就是自立称王! 朱元璋虽然很早就依附了北方红巾军的龙凤政权,但这其实并非他的主意。 早年朱元璋走投无路,被逼造反,投靠红巾军领袖郭子兴,被郭子兴赏识,收为义子。 后来,郭子兴干脆将义女(马夫人)也嫁给了他。 郭子兴实力并不强,为了自保,就投靠了当时如日中天的北方红巾军龙凤政权。 后来郭子兴病死,朱元璋继承他衣钵,名义上仍归属龙凤政权。 但朱元璋地处南方,跟北方龙凤政权长期没有交界,实际上处于听封不听调的独立状态。 朱元璋不似张士诚那般喜好虚名,他奉行的是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的策略。 因为不称王,早期实力弱小时,朱元璋成功避免了吸引北元政府的注意。 与之相反的是,龙凤政权因为称帝,吸引了大量北元军队的火力,朱元璋背靠大树好乘凉,只管一步一个脚印,在南方发展壮大。 几年下来,朱元璋渐渐兵强马壮,龙凤政权却差点被元朝政府给打没了,就连皇帝韩林儿也被迫退守安丰。 当时张士诚正在为元朝效力,得到消息后,派出重兵包围安丰,试图彻底消灭龙凤政权。 危急时刻,韩林儿无法可想,只能偷偷派人出城,给自己名义上的部下,朱元璋报信,希望朱元璋能看在主仆名分上,出手搭救一把。 到底救不救韩林儿,让朱元璋内部分裂成争吵激烈的两派! 以刘伯温为首的一派认为,不应该救,原因很简单,韩林儿是朱元璋名义上的皇帝,若是将他接回来,岂不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要如何安置? 更何况,这么多年下来,双方也只是名义上的统属,并没有多少实质上的接触,韩林儿若是战死,朱元璋正好可以称王! 这一派代表了大多数人的意见,一时明显占据上风! 但朱元璋能得天下,显然靠的不是运气,他有自己独特的眼光和见解! 朱元璋认为,韩林儿必须救,理由有三: 其一,韩林儿既然发出救驾的召令,朱元璋若是坐视不理,那就是失信于天下,成为不忠不义之人。 典型的例子就是陈友谅,陈友谅背主弑君后,人心尽失,导致大量汉军重要将领出走,汉军虽然数量庞大,但质量已经明显下降。 其二,张士诚若是没有杀死韩林儿,而是将其俘获软禁,玩一手狭天子以令诸侯,那朱元璋将陷入极大的被动。 其三,安丰也是战略要地,若放任张士诚占领,会壮大其实力,对吴军不利。 基于这三点,朱元璋力排众议,于今年年初,发兵击败张士诚,顺利救出了韩林儿。 救出韩林儿后,朱元璋原准备将其安置在吴军首府应天,但皇帝放在身边,时刻都要祭拜,干啥也不方便。 刘伯温乘机说了句话,大意如下: “韩林儿不过就是一个牧童小儿,拜他有什么用?” 朱元璋闻言,赶紧让人把刘伯温请到跟前,刘伯温趁机建议朱元璋撇开韩林儿,建立新王朝。 刘伯温的眼光很准,他敏锐察觉到,朱元璋通过多年奋战,已经具备足够自立的条件。 于是,朱元璋将韩林儿送到滁州,软禁起来,开始着手称王的准备。 到今年九月,张士诚自立为吴王,深深刺激了朱元璋,老朱认为随着地盘的日益扩大,的确需要一个足够高的身份,来问鼎天下了。 于是,朱元璋于今年十二月,将大军丢给常遇春,自己匆匆赶回应天,准备称王! 第74章 朱元璋称王 朱元璋于十二月十九,回到应天,徐达等人早已做好准备,于二十三日,在应天鸡笼山下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 数万吴军士兵,披挂整齐,旌旗招展,扛着寒光闪闪的兵器,接受了朱元璋的检阅。 一时间,前往观看的百姓足有二十多万,那是人山人海,场面空前盛大。 众百姓只见吴军纪律严明,军容鼎盛,朱元璋骑一匹高头大马,不怒自威,气吞山河。 通过这场阅兵,朱元璋在当地百姓心目中,树立起天命所归的强大形象。 紧接着他焚香沐浴,祷告上天,在徐达、李善长、刘伯温等人的拥护下,正式自立为吴王。 这是意味深长的一步! 要知道,朱元璋的国公称号,是韩林儿册封的,而吴王这个身份,是“自立”的。 这标志着吴军,从一个地方武装政权,正式迈向了争霸天下的战场。 老大地位升级了,下面的领导班子自然也要跟着升级。 朱元璋立即着手建立“百司官署”,并设立了中书省。 因为还不是皇帝,中书省下不能设置丞相,朱元璋又设立左右相国。 他暂时沿袭元朝以右为尊的原则,任命李善长为中书右丞相,徐达为中书左丞相,均为正一品高官。 左右相国下是平章政事,担任这一职务的是常遇春和俞通海,均为从一品。 朱元璋还进一步完善了大都督府的官制,明确大都督府中最高官职为大都督,品秩为从一品。 吴国这一时期仍以作战为主,各种官职也多由将领担任。 这是个耐人寻味的结构,从官衔上讲,徐达以正一品的身份领军作战,品秩还在大都督之上,但从职权上讲,大都督统领三军,又可以管辖所有将领军队。 多么神奇的设定! 但却正好反应了朱元璋的治国策略,那就是平衡之道! 在这种制度下,能有效避免一家独大,规避出现元朝政府,那种地方独大,最后失控的局面! 明确制度后,朱元璋又拉着徐达、李善长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礼法,国之纪纲!礼法立,则人志定,上下安。建国之初,此为优先要务……你们是我的首辅,当守此道,切莫半途而废! 徐达是个很有政治智慧的人,当即心领会神,表示一定铭记在心。 李善长一向唯朱元璋马首是瞻,自然连声称是。 大都督的品秩虽然明确了,人选却还空置着,朱文正被停职后,朱元璋也没任命其他人来干这个位置。 许多人觉得奇怪,正值国家用兵之际,三军统帅怎么能一直空着,却谁也不敢多问,刘伯温笑了笑,只是不说话。 ………… 却说贵溪马场这边,王老板有了赚钱的动力后,派人四处张罗,足迹几乎踏遍整个江西,一口气给朱文正搜罗了四百匹阿拉伯战马。 这些战马得来十分不易,若是再过些年,随着战事的频繁爆发,以及民间养马业的逐步凋零,势必将不复存在。 王老板数钱数到手抽筋,索性将马场连同里面的驮马,一并打包都卖给了朱文正,反正他也没有战马做种,以后这生意还不知道好不好做。 贵溪马场本来不小,容纳五六千匹马绰绰有余,朱文正却从洪都找来家丁,将驮马统统拖到应天售卖,马场空出来,统一喂养战马。 南方气候本来就不适合大规模养马,只有尽可能降低马群密度,才能保住这些珍贵的战马。 为了避免战马夏天受热,冬天遇寒,朱文正又花大价钱,专门修建了一批精致的马棚。 一来二去,花掉的银子竟有三万多两。 谢翠英心疼不已,朱元璋给的五万两银子看起来不少,但要是这么个花法,一年都撑不到头。 朱文正却只是安慰她道: “只要马养好了,生下小马驹,两年左右就能长成,到时候就赚钱了!” 没错,朱文正是打算培育纯种的阿拉伯战马,只有这样,才能保持马匹的优越性。 王老板赚得满盆钵体,对朱文正心怀感激,临走时说出了一个小秘密: “大人,其实在贵溪县有一大户人家,收藏了一匹罕见的宝马,只是那马性子太烈,根本无人能驯服,只能关在家里闲养!而且,而且那马似乎有点奇怪……” 朱文正纳闷道: “有多奇怪?你怎么没有替我收购?” 王老板一脸无奈道: “那马儿不同寻常,据说喜欢吃肉,没事就喜欢叼一只鸡尝尝!我的确想给大人收购,但那户人家开价一千两白银,少一分都不卖,我觉得实在离谱,只能作罢!” 喜欢吃鸡的马?(有些牲口确实会吃鸡仔) 还要价一千两? 这到底是什么神兽? 朱文正兴致被勾起,按照王老板的描述,亲自前往贵溪县寻找。 那个大户人家很好找,就在近郊有一个很大的庄园。 朱文正刚刚走到门口,就听里面有人大呼小叫道: “不好啦!追风兽跑了!” 朱文正一愣,追风兽?什么鬼玩意? 就在他愣神间,一声雷鸣般的咆哮声突然炸响,震的朱文正鼓膜生疼,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身影,如疾风般刮过他身旁,猛地冲到了马路上。 朱文正睁大眼睛一看,我的个乖乖,这个就是追风兽? 这哪里是一匹马,这简直就是辆坦克吧? 它的体型,都快跟世界最大的马种,夏尔马半斤八两。 阿拉伯战马本来就以体型魁梧而著称,而这只黑色大马,又比寻常阿拉伯马大出整整一圈。 只见它性情极为暴烈,才刚刚冲上马路,就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一声凶猛的马啼声,一脚将门外停靠的板车,给踢了个稀烂。 几个家仆手持绳索马套,慌慌张张冲出来,对着那个所谓的追风兽就扔了过去。 那追风兽极有灵性,脑袋一扭,就轻松避过了马套,它发起怒来,反而冲着几个家仆冲了过来。 那几个家仆估计平日里也没少吃这马儿的苦头,一见黑马的架势,瞬间吓得屁滚尿流,抱头就钻进了庄园里。 那黑马一脚重重踢在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竟将厚重的大门整个踢倒了一块。 它踢完似乎还不解气,又脸色不善的,冲着朱文正打起了响鼻。 朱文正心中大惊,要是被这玩意踹上一脚,那还不得当场怀孕……不对,是去世! 朱文正二话不说,“噌”的一下就抽出了波斯弯刀,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那黑马见到弯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调头就向外狂野冲去。 我去,这他娘的果真是神兽啊,竟然还通人性? 朱文正连连惊叹,却见那马儿不是跑向野外,而是顺着马路,直接向人口密集的县城冲去。 一个胖乎乎的员外从庄园里跑出来,看到追风兽冲去的方向,急得直跳脚道: “遭了!遭了!这孽畜可千万不要闯出什么大祸来!” 第75章 追风兽 朱文正翻身骑上自己的战马,跟着追风兽就直奔县城而去。 他人还未冲入县城,就听见城里一阵鸡飞狗跳,夹杂着雷鸣般的马嘶声,几乎是人人喊打喊骂。 朱文正定眼一看,只见那追风兽沿途撞翻了一路的摊贩,地面上全是散落的瓜果蔬菜,一个个商贩或者叉腰大骂,又或者举起棍棒就撵着追风兽而去。 那追风兽名字起的真好,果然奔跑如风,不要说寻常人根本追不上,就连朱文正的战马也是追之不及。 眼看那个又黑又大的马屁股,转过一个拐角,就要消失不见,朱文正只能依靠声音来继续追赶。 就在这时,转角处突然响起一种从未听过的哨音,紧接着,传来追风兽愤怒的嘶鸣声。 朱文正快马加鞭,冲过拐角就是一条小巷,只见两个布衣青年,嘴中含着哨子,一边呜呜吹响,一边手持竹条挡住了追风兽的脚步。 每当追风兽愤怒扬起马蹄时,那两个青年就大声吹响哨子,追风兽似乎极为讨厌这种声音,不停的向后退去。 朱文正从后面悄悄接近,趁它不备,一跃跳上了追风兽的马背。 追风兽从未被人骑过,顿时大惊,发起狂来上窜下跳,狂暴的就像一头恐龙。 可怜朱文正,马背上连马鞍都没有,只能死死抱住马脖子,任由狂风暴雨肆虐。 追风兽又蹦又跳,朱文正直感到天旋地转,几次差点被甩飞出去。 他也算骑过不少马,却从未领教过这么暴力的,但更暴力的还在后面,追风兽见摆脱不了朱文正,索性高高扬起前蹄,身子猛地向后倒去,竟想将朱文正一举压在身下。 朱文正破口大骂: “兔崽子,竟然还想压在爷爷上面?” 只见他身形灵活向右一转,将将躲过这致命一击。 “咚!” 追风兽硕大的体型直接栽倒在地上,疼得这匹黑马呲牙咧嘴,朱文正抓住机会,一把冲上前去,抽刀就架在了追风兽的脖子上。 直到此时,胡大锤才骑着一匹驮马,上气不接下气的跑来,他见到眼前的光景,忍不住叫道: “大人,它只是头畜牲,这样有用吗?”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追风兽似乎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眼前这个拿刀的男人,身上杀气四射,远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 追风兽喘着粗气,只是一脸不服的盯着朱文正,那模样似乎在说,你不就是欺负我没兵器吗,有本事放下刀子,跟我肉搏? 朱文正照着马屁股就是一脚,追风兽吃痛大叫,脖子却被弯刀顶着动弹不得。 胡大锤见状,一边连连称奇,一边拿了一套绳索跑过来,将追风兽捆了个严严实实。 朱文正这才有机会,看向那两个挡住追风兽的年轻人,拱手道: “多谢两位仗义相助!” 话说到一半,朱文正突然发现那个高个青年竟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果然,高个子青年见到自己,浑身激动的颤抖,眼中透露出敬仰的目光。 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行了一个大礼道: “恩公大人,小人是燕飞啊,就是之前偷您枣红马的那个……” 矮个青年一听,连忙也跟着跪了下来。 朱文正这才反应过来,那天光线太暗,倒是一时没记清,他又看向那个矮个青年,问道: “这个就是你弟弟?” 那人容颜跟燕飞有七分神似,只见他毕恭毕敬的对朱文正说道: “小人正是燕云,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难怪这兄弟俩,刚刚用一种奇怪的哨子,就挡住了追风马,他们可是偷马的高手。 朱文正忍不住纳闷道: “上次一别,时间过去也快两个月,你弟弟既然伤好了,怎么还不回武昌安生过日子,留在这里做什么?” 燕飞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上次我偷了大人两匹马卖到黑市,大人非但不计较,反而赠予我银两,救活我弟弟,我心中过意不去,多方找寻,总算又将那两匹马给偷了回来,正准备送还大人!” 又偷了回来……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不过能将贩卖到黑市的马匹重新找回来,这本身就是一项不得了的本领,不禁让朱文正爱才之心大起。 朱文正试探着问道: “送还马匹后,你们两人有何打算?” 燕飞兄弟相视一眼,一起跪倒在地: “大人是真英雄,又于我等有救命之恩,如若不弃,我们甘愿为大人效力!” 朱文正大喜,急忙将两人扶了起来,这种特殊人材可不好找,侥幸遇上都是福气。 却说另一边,追风兽的主人胖员外,终于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他见追风兽被捆在地上,顿时一脸的心疼,大声嚷着是谁干的坏事。 就在这时,县城里被追风兽祸害的百姓们,成群结队,举着锄头钉耙,汹涌而至,纷纷叫嚷着要求赔偿,不然就要马主人好看! 胖员外被声势浩大的人群吓破了胆,连马也不敢要了,撩起衣角就风一般的跑了。 最后还是朱文正亲自出面,拿出五百两白银,又是一番好说歹说,总算成功劝退了人群。 随即,他找到胖员外,以私藏战马、为祸乡里的由头一番敲打,再拿出五百两银子,总算将追风兽买了下来。 这追风兽体格硕大,又十分不老实,稍不留神就想翘蹄子踹人,朱文正只能雇了一辆大型板车,将它捆在上面,一路拖回了马场。 谁能想,路过一户农家时,这畜牲竟趁人不注意,伸出马头,叼住一只公鸡,就大嚼起来。 我靠,这还真是头爱吃鸡的畜牲。 等回到马场,谢翠英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高大狂野的战马,心中既有些害怕,又忍不住好奇道: “夫君,你为什么要用绳子将它捆起来?” 朱文正无奈的耸耸肩: “没办法,这畜牲太不听话!” 谢翠英突然想起朱文正之前教她的知识,便说道: “你不是说公马只要阉掉,就会听话了吗?” 对啊! 朱文正一拍脑门,抽出寒光闪闪的波斯弯刀,嘿嘿淫笑着向追风兽一步步逼去。 追风兽似乎预感到不妙,一脸惊恐的拼命挣扎,努力将自己的裆部,遮掩在板车上。 朱文正手持弯刀,大笑道: “你这畜牲,不是喜欢吃鸡吗?今天就给你整个大的!” 第76章 抗旨不尊 时间一晃到了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二月,经历一个寒冬后,武昌战役已经打了足足四个月,常遇春还是没能将城池攻克。 远在应天的朱元璋终于有点坐不住了,武昌迟迟打不下来,就无法彻底吞并湖广地区,这对于长期在东线,有张士诚虎视眈眈的局面来说,非常不利。 朱元璋数次给常遇春写信,要求他抓紧进攻,常遇春却回信请求将朱文正调来前线助战,还说想要尽快攻克武昌,非智勇双全之人不可。 朱元璋顿时一阵气苦,这朱文正是自己亲自解职的,难道离了张屠户,就非得吃带毛猪不成? 朱元璋心中焦虑,左思右想,终究是放不下战事,将高旗总又一次叫来问话: “朱文正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高旗总早已暗中派人观察,闻言回话道: “大都督……不,朱文正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带着家眷在贵溪游玩,还买下了一座当地马场!” 朱元璋有些意外道: “难道这四个月,他都没回过洪都?” 高旗总如实说道: “据小人多方打探,他的确没有回过洪都,每日不是在草场骑马,就是在河边钓鱼,有时还会烤羊喝酒……” 朱元璋听完心中莫名有些不爽,他在应天日理万机,每天不是处理地方政务,就是操心武昌战事,再要么就是提防着张士诚,这朱文正竟然一身轻松,成天在那里游山玩水? 可一想到是自己亲口将他解职,朱元璋又不好发作,只能又接着问道: “他可曾有怨言传出?” 高旗总心中一紧,小心回答道: “小人打探了四个月,并未听闻他有怨言,他最常说得,是如何扩大马场赚取钱财,甚至还打算在贵溪安置一套府邸,在当地生儿育女……” 朱元璋听了心中啧啧生奇,但不管怎么说,朱文正受了处分,也没有流露出不满,说明他并非狂野难训之人。 朱元璋想了想,又突然问道: “他的伤怎么样了?” 高坚一愣,万万没想到朱元璋会有此问,看起来,帝王也并非无情之人,这是在惦记着朱文正啊! 高坚振作精神,斟酌着说道: “朱文正带伤作战,回到洪都就大病一场,据说将他夫人吓得不轻,调养了好一段时间……” 朱元璋听完默然半响,才冲着身边的小太监赵九说道: “你命人再送些滋补药材过去!” 赵九一听,这是有戏啊,当初刚打完鄱阳湖时,朱元璋就命人送过一次药材,如今这是第二次了。 朱元璋长出一口气,心中想到,也差不多四个月了,是时候了。 于是,他便亲自拟旨,打算让朱文正官复原职,即刻动身前往武昌监军。 ………… 贵溪牧场,经过两个月的反复调教,追风兽已经知道了朱文正的厉害! 作为一头有理想的畜牲,想要保住下半身的幸福,只能屈服于眼前这个总是拿着弯刀的男人。 燕飞兄弟两也搬到牧场,正式成为朱文正家将中的一员。 这两人在养马方面颇有心得,倒是成为牧场一大助力。 眼见四个月过去,马场诞下的第一批阿拉伯小马驹,已经长得有模有样,朱文正是心花怒放。 只可惜南方不适合大规模养马,以贵溪草场还算不错的条件,估计最多也就只能容得下几千匹战马。 这一天,朱文正宰了一只羊,正烤得外焦里嫩,邓愈突然骑马赶了过来。 他人还未至,脸上喜色已是遮掩不住,冲着朱文正大喊道: “大人!好消息,好消息!恭喜您官复原职!” 朱文正听了只是微微一怔,也看不出喜怒,只是招呼邓愈道: “来得正好,刚烤好的羊,香着呢!” 邓愈呆了一下,以为朱文正没听清,急忙翻身下马,又说了一遍: “大人官复原职,这是可喜可贺的事情呀!” 朱文正只是拉着他的手,笑眯眯道: “有朋友自远方来,当然可喜可贺了!” 邓愈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凑到他跟前说道: “大人莫要拿我开心,吴王可是要您前往武昌督军的啊!” 朱文正听到这句话,突然神情夸张的捂住胸口,一脸痛楚道: “哎哟!我这伤口还未痊愈,大夫叮嘱我一定要好好休息,恐怕难以担此大任!” 邓愈脸都白了,这可是吴王亲手下的旨意,寻常人就是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朱文正竟然想不去? 难道朱文正对之前被罢免的事情,还是心怀不满? 邓愈猜的没错,朱文正的确有些不爽,官职老子可以不要,但总不能当我是冤大头吧,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邓愈苦口婆心劝了良久,朱文正只是油盐不进,最终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叹气而去。 邓愈走了后,谢翠英从帐篷中出来,好言劝道: “夫君,你这样会不会惹恼了吴王,终归是不太好?” 朱文正嘿嘿一笑,将她揽入怀中,悄悄说道: “我又没有大错,就算叔父恼了,大不了削职为民。有句话说的好,无欲则刚!谁又能拿我怎么样?咱也不能太老实了,总是任人摆布!” 谢翠英虽然觉得他说得在理,但心中总是隐隐有些担忧。 反倒是追风兽闻到烤羊肉的香味,悄悄跑了过来,趁朱文正不注意,咬下一大块,大口大口嚼起来。 朱文正见状,气的扔出手中木棍,大骂道: “你这个畜牲,怎么总想着吃肉?” ………… 消息传回应天时,朱元璋正在跟马夫人吃饭。 朱元璋事先考虑过很多种情况,比如朱文正借机向自己叫苦喊冤,又或者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博点同情,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敢称病不去! 鄱阳湖过去快五六个月了,就算缺胳膊断腿,也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这不是明摆着撂挑子不想去吗? 朱元璋气的当场就掀了碗筷,他将手中快报往桌子一拍,指着它怒斥道: “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兔崽子简直无法无天!我让他停职反省几个月,就是想杀杀他的傲气,没想到四个月过去,他胆子不见小,反而越发大了!” 马夫人没有跟着动怒,反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朱元璋被笑得莫名其妙,怒道: “有何可笑?” 马夫人将身子挪了挪,挨着朱元璋坐下: “我不笑别的,我是笑啊,你们叔侄俩的脾气一个比一个犟,还真像一家人!” 朱元璋本来火冒三丈,听完马夫人这句话,火气莫名就下去一大截,再想起朱文正,似乎也没那么可恶了。 马夫人一边将碗筷重新收拾好,一边心平气和道: “文正到底是个孩子,谁没个年轻的时候,他在鄱阳湖时那样帮你,如今心里肯定多少有点委屈,也不是什么大事。” 朱元璋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 “他不痛快,我能理解,但这是国事,不是家事!不痛快就可以抗旨不尊,其他人怎么看,又会怎么想?” 朱元璋说两句火气又上来了,他才刚刚称王,地位还没巩固,前不久还在跟徐达强调: “礼法,国之纪纲!” 这才几天,他侄子就来以身试法了! 朱元璋冷哼一声,鼻孔中喷出一股粗气: “我不管了,旨意已下,我不可能再宣他第二次!他要是不想干,就干脆不干了!” 马夫人伸手挽住他胳膊,轻言细语道: “你先别急,这事其实好办,我亲自去一趟贵溪就是。说起来,朱棣早就念叨着,想去文正哪里看看了!” 第77章 马皇后的魅力 当马夫人的车驾光临贵溪牧场时,朱文正不为察觉的笑了起来。 谢翠英站在他身旁,见状好奇道: “你是早就料到马夫人会来?” 朱文正悄悄说道: “我可不是诸葛亮,最多只有七成把握!” 朱文正其实也在赌,他有七成把握马夫人会来,至于剩下那三成,也可能被朱元璋削职为民。 削职为民固然凄凉,但至少能保住脑袋。 朱元璋虽然雄才大略,但猜忌心太重,若不是马夫人还在,朱文正可真料不准自己将来会是什么下场? 既然马夫人在,正好趁这次机会,抱抱大腿,为将来做点准备。 见到马夫人在蓝玉陪同下,抱着朱棣走下马车,朱文正带着谢翠英亲自迎了上去: “四婶,您怎么大老远的赶来了?” 马夫人放下小朱棣,目光慈祥的看着朱文道: “你爹娘走得早,四婶这不是放心不下你,专门过来看看吗?” 朱文正心中一暖,顿时大生感叹,这马皇后就是会说话啊,随便几句就能拉近跟你的关系,难怪朱元璋对她情有独钟。 对这个心地善良、母仪天下的女人,朱文正是发自内心的尊重,急忙上前挽着马夫人的手,亲热说道: “我早长大成人了,哪里还需劳动四婶长途跋涉,这般辛苦。翠英,快去给四婶上茶!” 朱文正将马夫人引到帐内篝火旁坐下,谢翠英将香茶奉上,又乖巧的站在马夫人身后,替她轻柔的捏着肩膀。 马夫人喝了一口香茶,笑眯眯的拉着谢翠英的手说道: “文正,你可真有福气,娶个媳妇贤惠又乖巧,你可要好好待她。” 谢翠英见马夫人如此夸她,俏脸一红,娇憨的白了朱文正一眼,说道: “他若是有这般觉悟,那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 朱文正老脸一红,心想,这马夫人真会收买人心,这才几句话功夫,就让谢翠英倒戈相向了。 他们几人在这儿聊着,小朱棣见无人搭理,不高兴的抱着朱文正大腿道: “大兄!你带我去玩会儿嘛,我好想跟你玩会儿!” 马夫人见他吵闹,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递给朱棣道: “你先跟蓝玉出去玩会儿,我跟你大兄还有话说,待会儿再陪你玩,可好?” 小朱棣抱着糕点,撅着小嘴不乐意的走了。 谢翠英见状也机灵的退了出去,帐篷内顿时只剩下马夫人和朱文正两人。 马夫人挨着朱文正坐下,拉着他的手说道: “文正,这里没有别人,你跟四婶说句心里话,你心里是不是委屈?” 朱文正沉默了一会儿,才呼出一口长气道: “委屈到没有,就是心里堵的慌!” 这话前后矛盾,让马夫人噗嗤一下乐了,她拍了拍朱文正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也别埋怨你叔父,他一直都很器重你,只是在他那个位子上,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 如今天下纷乱,礼崩乐坏,人心思变,你是他侄儿,他自然希望你尊礼守法,作出表率,这样众人才会信服,国家才能风调雨顺。” 马夫人的一番话,让朱文正刮目相看,这个女人看起来普通寻常,却能用如此简单的话语,将治国大道理讲得通俗易懂。 马夫人见朱文正似有触动,又接着说道: “如今国家正是多事之秋,老朱家又只有你们两个男丁长成,你不帮他,谁来帮呢? 你叔父称王,任命百官,却唯独将大都督的位置闲置至今,说明他心里一直都有你! 文正,你可切莫辜负了他呀!” 马夫人一番话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朱文正要是再无动于衷,反倒显得他冷血无情。 朱文正脸色潮红,一把扯开自己的领口,露出胸前恐怖的伤疤道: “四婶!我爹娘走得早,是你们把我拉扯大,在我心里,一直把你们当亲爹亲娘。 当初在鄱阳湖,叔父遇到危险,我不顾一切冲上前,就是害怕失去你们,辜负了你们的养育之恩!” 马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朱文正的伤口,神情为之动容,用手指爱怜的轻抚道: “你这孩子,伤口还疼吗?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呀!你叔父一直惦记着你,这次封赏,就是他专门提的赏银,他也是心中过意不去啊!” 封赏这件事情,朱文正也是第一次听说,心中总算平衡了一点。 两人一通话下来,推心置腹,无形中拉近了感情,马夫人越发觉得朱文正这孩子不错,朱文正也趁机在马夫人心中留下重要印象。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文正自然不会再矫情,欣然答应领军前往武昌,马夫人见他通情达理,心中更是喜欢。 就在气氛融洽时,帐篷外突然响起朱棣的尖叫声: “快走开……不要抢我的糕点!” 紧接着,又是蓝玉的怒吼声: “你这畜牲,好大的力气!” 朱文正跑出帐篷一看,只见追风兽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正伸出硕大的马头,在大嚼着朱棣的糕点。 蓝玉使劲推着它的脑袋,才勉强将它推了过去。 朱棣的糕点撒了一地,哭哭啼啼的跑过来,抱着朱文正的大腿道: “这是谁他娘的养的畜牲,抢我的糕点吃!” ………… 朱文正一脸无语,只能抱起朱棣哄他道: “大兄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回头再给你买更好吃的!” 朱棣一听有故事听,瞬间不哭了,瞪大眼睛看着朱文正道: “大兄,你真的会讲故事?” 也不怪他有此一问,这个年代书籍本来就少,就算有也是经史子集居多,至于儿童读物,那是闻所未闻。 可这对于朱文正来说,又算个啥,随便找两个童话故事改改,来拿哄小孩绰绰有余。 马夫人带着谢翠英张罗饭菜去了,朱文正抱着朱棣坐到火堆旁,活灵活现的给他讲着故事。 朱棣听得非常专注,目不转睛的盯着朱文正,满眼都是小星星。 朱文正一口气讲了三个故事,小朱棣听着听着,却突然哭了起来。 朱文正十分奇怪道: “你这是怎么了?” 小朱棣一边抽泣,一边天真无邪的说道: “大兄,你真好!我爹爹从未跟我讲过故事!” 朱文正心中一阵唏嘘,朱元璋本就严厉,每天又有忙不完的事情,就算偶尔有点时间,能顾及到长子朱标就不错了。 至于朱棣,童年大概是缺乏父爱的吧! 小朱棣紧紧靠在他的身上,一边听朱文正讲故事,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脸额,眼神里包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第78章 蓝玉出征 既然答应了马夫人,朱文正第二天就整顿行李,准备出发前往武昌。 要去武昌,最快还是赶回洪都,然后再乘船出发。 朱文正打算轻装上阵,只带胡大锤,燕飞两兄弟和几个家丁,先赶一百匹阿拉伯战马回洪都再说。 蓝玉一脸殷勤,鞍前马后的伺候朱文正打包行李。 朱文正知道他那点小心思,故意拿他打趣道: “你姐夫不是早去武昌了吗?你怎么没跟着过去?” 蓝玉本来挺高兴的,一听提起这事,顿时一肚子火气,不满的说道: “别给我提那人!我一连求了他三天,到最后都没带我去,哪里像我姐夫了?” 朱文正哈哈笑道: “你姐夫不带你,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带你?” 蓝玉急忙挤出个笑脸,陪着小心道: “他怎么能跟您相提并论,您是百战百胜的大都督,总得要几个精兵强将随侍左右吧,您看我不是刚刚好?” 朱文正心中大乐,继续逗他道: “常遇春再怎么说也是你姐夫,在你心里就这般模样?” 蓝玉猛地一拍胸脯,装作正义凛然的样子说道: “我这个人只论是非,从不看亲疏,您比他厉害,那就是厉害!” 朱文正忍不住笑出了声: “既然我如此厉害,那挑的也必须是精兵强将,你这毛都没长齐,还想跟我出去打仗?” 蓝玉不甘示弱的挺起胸膛,又悄悄踮起脚跟,故意放粗嗓门说道: “大人别忘了,如今过去一年,今年我虚岁十四,已经算作成年,可以上阵杀敌了!” 这小子还真是个活宝,小聪明又多,明明才过去半年,他偏偏算作一年,还要按虚岁报年龄,搞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人一样。 朱文正装模作样的摸着下巴考虑了会,又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蓝玉。 蓝玉紧张的小心肝噗通噗通直跳,生怕大人一个犹豫,就不带自己玩了。 朱文正吊足他胃口,才终于开口道: “你小子想跟我去也行,但有一个条件,必须答应!” 蓝玉喜形于色,急忙拍胸保证: “莫说一个条件,就算一百个也不在话下!” 朱文正收起笑容,神情严肃道: “既然在军中效力,就要服从号令,若是我发现你擅自独行,只要一次,你就再也别想跟着我干了!” 蓝玉平日见朱文正都是一副嬉闹随性的样子,这一说到打仗,气场立变,充满严肃果决。 蓝玉不敢怠慢,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朱文正给蓝玉找了套蓝色布面甲,这种布面甲对尺寸要求宽松些,蓝玉个子又长的快,穿上竟然十分合身。 蓝玉朝思暮想,就是想弄一身光鲜的行头,这一套上身,顿时爱不释手。 朱文正又将追风兽牵了出来,这畜牲在马场几个月,天天好吃好喝,早跟朱文正混熟了,一见朱文正给它披上马甲,追风兽兴奋的打着响啼,竟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朱文正忍不住笑骂道: “你这畜牲,倒是跟蓝玉一样,天生好战!” 谢翠英收拾了一些日用品拿过来,只是不停叮嘱朱文正要注意旧伤,夜里睡觉不要着凉,不干净的水不要喝……… 朱文正知道她放心不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宽慰道: “不用担心,这次是我军占优势,我只需坐镇指挥,不会有什么危险!” 谢翠英抬头望着朱文正的脸额,眼角有点泛红: “你说得倒是轻松,若是那武昌容易攻打,又何必拖到现在?” 朱文正一愣,没想到这妮子也不傻,只能默默将她搂在怀中,更紧了些。 马夫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一阵唏嘘,想当初朱元璋刚刚起事时,兵少粮寡,每次作战都是险象环生,马夫人时常也是这般模样,提心胆吊的送朱元璋出征。 文正这孩子也是不容易,回头还要跟老朱好好说道说道。 小朱棣见众人情绪低落,他也哭着跑过来,抱住朱文正的腿,抽泣道: “大兄……我不要你走……我还想要你给我讲故事!” 朱文正见朱棣竟然如此依赖自己,心中也是感动,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递给朱棣道: “小四不哭!大兄给你画了几个故事,你想大兄时,可以拿出来看!” 小朱棣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用毛笔勾勒出的线条画,显得非常简陋,但他却视若珍宝的抱在怀中。 千里送君,终有一别,朱文正骑着追风兽,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洪都。 李继先等人早已将船只备妥,赵德胜一看到朱文正,冲上来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这熊瞎子是个粗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道: “大人呐!一别数月,可算想死我们了!” 朱文正差点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急忙将他推开: “你要是不悠着点,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邓愈、薛显等人闻言皆是大笑,他们还要镇守洪都,不能随朱文正出征,只有赵德胜带了一百精锐骑兵随同。 赵德胜看到雄壮威武得不像话的追风兽,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忍不住怪叫道: “我的个乖乖,这怕是万里挑一的神驹,大人是从哪里弄来得?” 朱文正嘿嘿一笑,说道: “一千两一匹,卖你要不要?” 赵德胜听得直咂舌,这可真他娘的贵,他一扭头,又看见一员蓝甲大将,气宇轩昂的端坐马上,模样甚为英武,忍不住问道: “大人,这又是哪位将军?” 朱文正哈哈大笑: “你不是跟他干过架吗,怎么转眼就忘了?” 赵德胜张大嘴巴,惊呼道: “这是蓝玉?没想到竟长得这么粗壮了?” 蓝玉手持一杆长枪,腰间挎着弯刀,闻言心中大喜,脸上却挂着傲娇道: “我说黑大个,上次是我让着你。这次上战场,你可不要拖我的后腿!” 赵德胜仰天大笑,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蓝玉道: “你小子毛都没长齐,还要学人说话,你腰间那把弯刀,可是照着大都督的样式打造?” 蓝玉小心思被撞破,有些恼羞成怒道: “大都督人人敬仰,我弄把跟他一样的弯刀又怎样?你若是不服,只管放马过来比划!” 说完,蓝玉催动胯下战马,竟有些蠢蠢欲动。 朱文正当即大喝一声: “蓝玉!你想做什么?这么快,就忘了我的话?” 蓝玉猛然惊醒,急忙止住马蹄,有些垂头丧气的别过脸去。 赵德胜笑着伸出大拇指: “好小子,脾气还不小,有种!” 朱文正根本懒得看他,只是挥手招呼赵德胜上船: “这小子就是欠打磨,等去了武昌,给我狠狠操练他!” 赵德胜嘿嘿一笑,盯着蓝玉露出淫荡的表情,蓝玉浑身一个哆嗦,不知为何,就是屁股一紧! 第79章 定计谋武昌 等朱文正一行乘船抵达武昌时,却发现码头上人山人海,常遇春、廖永忠、俞通海、傅友德等将领全副武装,披挂齐全,一脸恭敬的等候在码头边。 朱文正大奇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 傅友德面带微笑,抢先开口道: “我等特意在此,恭候大都督!” 众人齐声附和,顿如山呼海啸,只有常遇春大大咧咧的,冲过来一把抱住朱文正道: “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可总算把你给盼到,吴王几乎日日催我,你若是再不来,我只能用脑袋去撞开武昌城门!” 朱文正闻言失笑道: “这武昌城真有这么难打?” 一听这话,一众将领均是面露苦涩,似乎这四个月来,吃够了武昌城的苦头。 常遇春也不见外,一手搂着朱文正的肩膀,抱怨道: “我现在可算是知道,当初陈友谅包围洪都时,那是什么心情?” 朱文正见他说得有趣,忍不住调侃道: “陈友谅只是三个月没打下洪都,你可是四个月没打下武昌,这说明你比他强啊!” 常遇春一阵气苦: “你来了不帮忙不说,怎么反倒挖苦起我来?” 蓝玉在身后突然插嘴道: “大都督说得是实话,你没本事打下来,就看我们的好了!” 常遇春定神一看,突然大骂道: “你个混小子,怎么敢跑来?还人模狗样的弄了身盔甲,看不我把你扒光,吊起来打个屁股开花!” 蓝玉赶紧躲到朱文正身后,大叫道: “我警告你,我现在是大都督麾下军士,你也不能乱来!” 常遇春一愣,看着朱文正道: “你真把这小子给收了,这可是雇佣童工啊!” 朱文正嘿嘿一笑: “愿赌服输,你也不能耍赖!” 常遇春为之气结,干脆懒得搭理蓝玉,只是领着朱文正先查看武昌城地形。 武昌最早始于公元223年,孙权派人在蛇山近江处,修筑夏口城,这是武昌古城的历史起点。 因为地处中原腹地,为水路交通枢纽,武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经历千年的不断扩建加固后,武昌城早已成为一座易守难攻的堡垒。 朱文正围着城墙转了一圈,心中大为感叹,难怪常遇春这么厉害,也是拿武昌城毫无办法。 原来武昌是沿江城市,北面和西面全部都被长江环绕,只有南面和东面有陆地相连。 而在东南方向,又有一座高冠山,这山地形险要,驻有汉军一万五千人,结有山寨,极大威胁着进攻吴军的侧翼安全。 也就是说,在北面、西面的长江和东南高冠山挤压下,常遇春剩下可选的进攻方向,就只有西南和东北两个方向。 别人攻城都是四面包围,尽可能分散守军兵力,而常遇春只有两个方向能打,武昌城池又分外坚固,他当然难以攻克了! 朱文正看完地形,又问道: “你选择的主攻方向在哪边?” 常遇春如实答道: “在西南方向!” “为什么?” “因为西南临江,进攻部队可以得到,江面上战船发射的炮石支援!” 朱文正却摇了摇头: “这里不行!” 常遇春奇道: “这里是我跟几位将军共同看过的,有何不妥?” 朱文正指着武昌城内,西南方向的一个高大建筑说道: “看到那个了吗?只要汉军站在上面,我军所有调动都可以一目了然!” 常遇春恍然大悟,那个建筑正是武昌名胜古迹黄鹤楼,它恰巧耸立在西南方向,竟意外成为汉军的天然瞭望塔。 常遇春猛地一拍脑门: “该死!我怎么早没想到,还是你聪明,叫你过来果然没错!” 朱文正又接着问道: “东南方向的高冠山,为何没有拿下?” 常遇春赶紧说道: “那里距离城池太远,就算打下来,安置襄阳炮也够不着城墙。汉军又在大将关勇率领下,驻守一万五千人马,易守难攻,我军曾尝试攻打无果,白白损失两员大将,如今只是派人监视即可!” 朱文正再次摇头,语气坚决道: “想要拿下武昌城,必先攻克高冠山!” 常遇春大为不解: “这里根本就够不着城墙,打下来到底有何用?” 朱文正再次指着黄鹤楼,说道: “跟它的作用一样!” 常遇春瞪大眼睛,豁然开朗,黄鹤楼只能看到西南方向,而高冠山的海拔远超黄鹤楼,若是打下高冠山,整个武昌城池,几乎就一览无余。 到时汉军不管怎么调动,吴军都能掌握的一清二楚,只要抓住时机,就可以从薄弱处发出致命一击! 常遇春连连感叹道: “我就不明白,大家都是武将,为何你就这么优秀呢?” 蓝玉闻言忍不住又插嘴道: “你要是有这头脑,早就知道重用我了,看我助大都督拿下武昌,到时你就追悔莫及!” 常遇春一阵气结,撸起袖子道: “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以为跟了大都督,就没人能治你了?” 眼看两人就要掐起来,朱文正不慌不忙的说了一句: “蓝玉,去把追风兽牵来!” 蓝玉还想跟姐夫斗嘴,见朱文正板着个脸,立马老实起来,一声不吭的就去牵马。 常遇春看得啧啧称奇,盯着朱文正道: “这小子这么野,你是怎么让他听话的?” 朱文正一本正经的说道: “只要功夫深,铁杆磨成针!” 常遇春噗嗤一声,忍不住大笑起来。 ………… 虽然明确了作战方向,但常遇春还是有些担心: “那高冠山易守难攻,又结有山寨,强攻必定伤亡不小,更关键的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吴王三天两头催促,只怕未必来得及!” 朱文正嘿嘿一笑: “谁说我要用强攻?别看这次我只带了一百骑兵,但整个洪都匠户营都被我给拉来了!” 常遇春瞬间反应过来,难道是要用火器? 没错,正是火器! 焦大头这半年时间也没闲着,除了日常工作,就是鼓捣大都督教给他的一些秘籍配方。 如今想要迅速拿下高冠山,火器势必是首要选择,不过还需一日准备! 常遇春忽然又想起一事,一脸郑重提醒朱文正道: “张定边有个儿子,叫做张子昂,此时正在城中。这家伙年纪虽轻,却智勇双全,曾多次打乱我军攻势,大人若是遇到,一定要加倍小心!” 朱文正心中一凛,张定边竟然还有儿子在,那我杀了他父亲,岂不是成了他的杀父仇人? 第80章 夜袭高冠山 经过一日准备,第二天夜幕降临,吴军大帐中,一众将领正环绕在沙盘前,等候朱文正安排最后的任务。 朱文正指着沙盘上的高冠山说道: “今晚夜半时分,我军将向高冠山发起奇袭。我亲带两万人马攻打正面,傅友德率一万人马攻打背面。在接近汉军营寨前,务必不许暴露,以求我军火器能发挥最大效果!” 傅友德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他投靠朱元璋较晚,虽然老朱对他也不错,到底还是比不上常遇春、廖永忠这些老资格。 每次打仗,傅友德都只能充当配角,上次在鄱阳湖时,其他人皆在前方奋战,唯独他孤零零的守着南湖嘴,若不是陈友仁突然来袭,傅友德恐怕连仗都没得打。 但朱文正不同,大都督似乎非常欣赏自己,不但在鄱阳湖时替自己美言,现在更是将主攻高冠山的任务交给了自己。 能跟大都督一起抢攻高冠山,这是莫大的荣耀啊! 傅友德心中顿时乐开了花,他磨拳擦掌,跃跃欲试,就等着好好打一仗,在大都督面前涨个脸了。 蓝玉此时算是朱文正的亲兵,虽然没有资格参加会议,却也是站在外圈,拼命踮起脚,伸着脖子偷听。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军事会议,他早想见识见识,听朱文正说完,蓝玉有些纳闷的嘀咕道: “我军足有二十多万,为何只用三万人马攻打?山上汉军就有一万五!” 常遇春就在他身前,听见他嘀咕,扭过头来小声训斥道: “你懂个屁!山地险要,兵马太多根本展不开!” 蓝玉恍然大悟,原来打仗还有这么多讲究。 却听朱文正又说道: “廖永忠、俞通海,你二人率大队人马围困武昌,务必使武昌城内汉军,无法增援高冠山!“ 廖永忠、俞通海欣然领命,他们两个是水军将领出身,进攻山头本就不擅长,围住武昌城倒是绰绰有余。 常遇春一看,任务都快安排完了,竟然没有自己,忍不住急吼吼的问道: “我呢?那我呢?” 朱文正这才转向常遇春道: “你最能打,任务当然也最重。你带一万兵马,埋伏在高冠山和武昌城之间,若是城内有汉军意外冲破阻拦,你务必要将其全力挡住! 这个任务势关成败,非勇猛善战者,不可担任!” 最后这句话,让常遇春大为受用,说起勇猛善战,果然还是我老常靠谱! 只是他高兴了没一会儿,又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那万一要是整晚都没有汉军冲出呢?” 朱文正嘿嘿一笑,拍着他的肩头道: “那就只好委屈你,在那儿蹲一晚了!” 蓝玉“噗嗤”一声,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常遇春一脸尴尬,心中只是不断祈祷,你们这些汉军给爷爷努点力,一定冲出城来,好让我杀个痛快,这几个月可把我老常给憋坏了。 散完会,朱文正又单独找到燕飞两兄弟,询问道: “今日汉军若是出城,势必造成混乱,你二人可有把握趁机潜入武昌城内?” 燕飞信心十足的说道: “大人放心,我们当汉军时,本来就在武昌服役,对城内地形熟悉,一定能打入城内!” 朱文正随即贴在燕飞耳边交代一番,又掏出两块令牌,递给两人道: “这是我军信物,万一后面遇上吴军,以免产生误会!” 燕飞两兄弟欣然领命而去。 ………… 夜半时分,汉军高冠山营寨。 高冠山地势险要,汉军又经营多时,诺大的山寨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 这种营寨,主要是以山上砍伐的木头修建,为了保险起见,汉军大将关勇足足沿着山头修建了内外两层木墙,就算吴军偷袭攻破一道,第二道也足以供汉军坚持很长时间。 主帅大帐中,仍然亮着灯火,守将关勇心神不宁的来回踱着步子,总觉得今晚有些令人不安。 就在这时,副将关伟推开门帘闯了进来,这家伙五大三粗,活像一座铁塔,他手中拿着一只烧鸡,粗声粗气的说道: “哥,我看你一直没睡,烤了只鸡,趁热吃点!” 关勇不耐烦的摆摆手: “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得下,吴军围困我们这么久,我军始终没有退敌之计,长此以往,粮草都要支撑不住,到时你还哪儿来的鸡吃?” 关伟撕下一个鸡腿大嚼起来,满不在乎的说道: “那又怎样?吴军还不是拿我们没办法,大家就这么耗下去,看谁的粮食先吃光!” 关勇顿时心头火起,他这个弟弟打仗是很勇猛,但脑子明显不好使,只见关勇训斥道: “你当吴军都是傻子,不懂变通吗?昨天你在山顶,可见到吴军的变化?” 这事关伟印象深刻,他昨日在山顶居高临下,曾看到吴军将领成群结队汇集在码头,似乎迎接了一个什么重要人物。 关伟好奇道: “难道是朱元璋又来了?” 关勇摇摇头,仔细分析道: “朱元璋出入都有大队黄旗先锋相随,旗帜铠甲鲜明,但昨日那人,似乎只带了一些马匹,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 关伟吃得满嘴都是油,突然一拍脑门道: “莫不是吴军大都督朱文正?” 关勇一愣,半响无语。 事实上他并非没有此猜测,只是他最忌讳的,就是朱文正前来,当初汉王雄才大略,带着六十万大军,都被朱文正杀死在鄱阳湖,要真是这个灾星来了,那麻烦可就大了。 关勇有点自欺欺人的说道: “应该……不至于吧!早前就有传言,朱文正被停职查看,没准还在洪都面壁思过?” 关伟见他忧虑过度,忍不住用油腻腻的大手拍了拍胸说道: “大哥,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山寨固若金汤,常遇春都不敢轻易攻打,就算朱文正来,也是两个肩膀顶个脑袋,能玩出什么花来? 再说了,他朱文正厉害,我关伟也不是好欺负的。别忘了上次攻山的两个吴军万户,看起来多么骁勇,还不是被我一刀一个结果了。 更何况城里还有张子昂在,子昂将军那支精锐骑兵,就够吴军好好喝一壶了!” 关勇听到这几句话,心中总算稍安,张子昂尽得张定边的真传,甚至隐隐有超越其父的架势。 当初张子昂之所以没有参与鄱阳湖战役,一个是年纪还小,另一个就是他在武昌潜心编练了一支骑兵。 这支骑兵装备精良,士卒皆是虎狼之士,在张子昂的操练下,日益成熟,如今简直是勇冠三军,势不可挡。 关勇一直觉得,张子昂就是出生太晚,若是早生几年,汉军有此人相助,只怕朱元璋的大军也抵挡不住。 关勇在这儿阵阵出神,他弟弟关伟三下五除二,将一只烧鸡啃得七零八碎,等关勇回过神来,想找点东西垫肚子时,才发现只剩下个鸡屁股。 关勇忍不住臭骂一句: “怎么不撑死你?” 说完,他打开帐帘,打算出去找些吃食。 关勇出门走了没几步,突然山下吹来一阵风,他隐约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这是硫磺特有的刺鼻味,关勇四下张望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猛地睁大眼睛,冲到一个木制瞭望塔上,向着山下看去,味道正似从那里飘来。 关勇突然扯开嗓门,拼命大喊道: “敌袭!——是敌袭!——” 他话音刚落,只见黑黢黢的夜色中,突然迸发出数百条火龙,这些火龙横空出世,如惊涛骇浪般,凶猛直扑汉军营寨,长达数丈之远。 汉军营寨全是木制,哪里受得了这种火焰滔天,瞬间就燃起了冲天大火。 关勇大惊失色,两眼圆睁,只是死死盯着火光,喃喃自语道: “这……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什么兵器……” 第81章 火烧营门 朱文正使用的新式武器,正是明代出现的一种火枪——梨花枪。 明代提起火枪,通常指的不是火铳,而是一杆冷兵器长枪,在枪头两侧绑上一个或两个大火药筒,使用时,点燃火药筒尾部的引信,筒子喷出大量火焰,可达数丈之远。 这种武器并没有弹丸,不以杀伤人员为主,而是焚烧敌方木制工事。 朱文正命焦大头制作的这种梨花枪,喷完火焰后,还可以直接当长枪使用,可谓一举两得。 只见吴军前锋悄悄接近汉军营寨后,用数百杆梨花枪,将汉军营寨烧成一片火海,然后吴军士兵高举长枪短刀,山呼海啸般的就直奔山顶而去。 关勇亲眼看着自己呕心沥血打造的坚固营寨,竟被吴军一把大火,烧的七零八落,顿时心如刀绞。 他急忙喊来号兵,奏响作战的锣鼓,汉军士兵纷纷惊醒,抄起身边的刀剑,从营帐中蜂拥鱼贯而出。 关伟刚吃完一只烧鸡,打了个饱嗝,没想到突然锣鼓大震,喊杀震天,他慌忙操起自己的大刀,冲出营帐就找寻自己的大哥。 关勇见他赶来,急得大吼道: “你去守住后山!” 关伟二话不说,拖起大刀就直奔后山而去。 这次夜袭是朱文正精心准备的,汉军士兵慌乱中还未站稳脚步,吴军先锋已经在赵德胜的率领下,冲进了第一道营门。 只见赵德胜一身罗圈铁甲,挥起狼牙棒,迎面就将一个汉军士兵打得横飞而去。 他身后三千吴军先锋士气爆棚,操起兵器一拥而上,将汉军打得节节败退。 一时营寨前门是火光冲天,刀光斧影,不断有士卒哀嚎惨叫着倒下。 朱文正带着大队人马在山脚压阵,蓝玉在一旁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向大都督劝说道: “大人,汉军已被打乱,只要我们一拥而上,绝对可以一举攻克营寨!” 朱文正有意栽培他,只是冷哼一声,指着汉军营寨道: “汉军营寨有两道栅栏,外围虽然一片混乱,但内围旗帜井然有序,兵马正在集结,我军若是全部压上,待会儿你就措手不及了!” 蓝玉借着火光,向汉军营寨张望,只见果然如同大人所说那般,汉军内围栅栏上陆续站满了士兵,这些汉军士兵手持弓弩,人数越来越多,看得蓝玉心都蹦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汉军主将关勇突然大喊道: “放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将数十个缺乏防护的吴军长枪手,射的鲜血飙飞,翻滚在地,冲得最猛的一个吴军百户,更是被乱箭射成刺猬。 他浑身是血,口吐血花,仍然高举长矛,大吼一声“杀”,却最终体力不支,被汉军一刀削掉了脑袋。 赵德胜早有准备,急忙大喊道: “藤牌手,举盾!” 吴军藤牌手高举盾牌,连接成片,拼死挡住漫天的箭矢,关勇见吴军进攻受挫,大吼一声: “大斧手,进攻!” 只见汉军第二道营门大开,上千名汉军手持大斧冲出,对着吴军的藤牌就是一通猛砍。 吴军藤牌都是木制,哪里经得住这般猛砍,刹那间被汉军砍得人仰马翻,不断有吴军士卒被削掉胳膊手脚,嘶声惨叫着在地上挣扎翻滚。 就在这时,朱文正高举战刀,大吼道: “长枪手,进攻!” 又有三千吴军士兵,手持长枪,在刀斧手的掩护下,迅猛冲上山头。 汉军大斧正将赵德胜的人马砍得节节后退,吴军生力军突然杀出。 这些吴军士兵手持长枪,几十人一组,队形紧密,摆出一副如林般的阵型,闪着寒光的枪头,奋力就向汉军大斧兵扎去。 大斧兵十分惧怕长枪刺杀,因为大斧挥舞,哪有长枪冲刺来得快? 只听“噗!噗!噗……”,枪头入肉声不绝,一个个汉军大斧手被刺得浑身都是窟窿,一脸绝望的摔落倒地。 关勇见状,急忙又派出上千援军,手持长短兵器,互相支援,总算勉强稳住了阵脚,双方陷入胶着的厮杀状态。 蓝玉看得张大了嘴巴,他原以为上阵杀敌,就是抡起大刀一阵猛砍,哪曾想到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名堂? 却听朱文正突然一脸严肃的说道: “你要记住的第一条,就是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无论任何时候,不要轻易将兵力全部投入。因为战场千变万化,一旦出现意外,手中又无预备,就将置身于死地。” 蓝玉咽了口唾沫,重重点了点头,他终于明白,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 就在高冠山喊杀震天时,武昌城内也出现了动静。 小汉王陈理半夜被喊杀声惊醒,急急忙忙披上龙袍就冲出了宫殿,只见高冠山上火光冲天,似乎正有无数人马在奋力厮杀。 陈理大惊失色,高冠山与武昌城互为犄角,可以牵制大量吴军,若是被吴军拿下,武昌就彻底成了孤城。 陈理见亲兵统领陈英杰匆匆赶来,急忙一把抓住道: “爱卿,速速带兵救援高冠山!” 陈英杰二话不说,领命就准备奔城门而去,就在这时,张子昂突然赶了过来。 眼见陈英杰就想出城,张子昂急忙大呼道: “万万不可莽撞!” 小汉王陈理吓了一跳,十分不解道: “子昂,这是为何?” 只见张子昂容颜虽显稚嫩,语气却很老沉道: “吴军三个月都没有攻打高冠山,如今突然趁夜色抢攻,必定做了万全准备,我军贸然出城,势必落入圈套!” 小汉王陈理一愣,觉得张子昂的话语十分在理,但若是放任不管,任由吴军拿下高冠山,武昌岂不是更加危险? 张子昂看出小汉王的急切,镇定自若的说道: “汉王请安心,出城救援是必须的!但我们不能按常理出牌,需要先用一支奇兵,引开吴军的注意!” 陈理大喜,急忙追问道: “子昂可有妙计?” 张子昂当即招来陈英杰、于成天等将领,亲口将心中计谋说晓了一通,几名汉军将领皆是交口称赞,夸赞张子昂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不负张定边威名! 小汉王陈理更是拉着张子昂的手,眼角发红的说道: “如今我父亲与你父亲皆已战死,汉国兴亡,全仰仗将军了!” 张子昂一脸郑重的弯腰拱手,说道: “子昂必当继承先父遗志,为汉王效死,誓不辱命!” 第82章 汉军出城 俞通海负责包围的是武昌南面,当半夜高冠山火光冲天时,俞通海就顶盔带甲,全神戒备的盯着武昌城,生怕错过了什么。 不多时,只见武昌城墙上燃起大量火把,汉军锣鼓震天,城门大开,似有千军万马即将冲出。 俞通海急令所部严防死守,务必不给汉军任何机会。 让人奇怪的是,汉军喧哗了半天,却不见一个士卒冲出来。 俞通海皱起眉头,不明白汉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担心中了诡计,按住兵马不动。 负责围堵武昌东面的廖永忠,境遇却完全不同,这里的汉军一不举火把,二不敲锣鼓,而是悄悄打开忠孝门,直接冲了出来。 廖永忠大吃一惊,急忙命人射出火箭,等数百支火箭照亮天空时,廖永忠吓了一跳,只见汉军数量多如蝼蚁,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只怕数量足有万余之多。 汉军为首一员大将,挥舞着一把硕大的板斧,一路凶猛杀来,将沿途阻挡的吴军士兵杀的人仰马翻。 廖永忠认得此人,正是汉军大将于成天,没想到汉军第一波攻击,就把他给派上来了,更是出动上万人,这是要玩命的节奏? 廖永忠不敢大意,亲自赶往忠孝门方向,指挥重兵围堵汉军,大都督曾严厉交代,若是放出城内汉军,只怕高冠山就万分危险。 廖永忠打起精神,全力指挥所部跟汉军激战,双方你来我往,箭如雨下,刀光剑影,一时打的是难分难解。 就在廖永忠主力逐渐被吸引到忠孝门附近时,武昌城东另一扇大门,宾阳门突然大开。 只见城内马蹄声如奔雷响起,竟似有千军万马同时冲出城外。 廖永忠大惊失色,暗叫一声不好,中了汉军的奸计。 只见汉军铁骑五千余人,在大将张子昂和陈英杰的率领下威势惊人,似巨浪奔腾般,直扑宾阳门外吴军阵线。 吴军毕竟势大,就算主力被吸引到忠孝门,宾阳门外仍有一万人马。 廖永忠将最后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一万人马身上,只希望他们能够奋勇作战,全力挡住汉军骑兵。 却见汉军主将张子昂大吼一声,胯下白马猛然发力,化作一道银光,带头冲到了汉军队列的最前方。 五千汉军骑兵,以张子昂为箭头,化为一支巨大的利箭,势不可挡的冲向吴军。 五千匹战马一齐奔腾起来,就连大地都会心悸颤动! 吴军长枪手站在队列最前方,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剧烈震动,亲眼看着汉军骑兵如潮水奔来,吴军握着长枪的手指,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一个吴军长枪手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只觉得浑身出汗如浆,身体变得无法控制,想挪动下脚步都不行。 就在这时,他听到本队百户拼命嘶喊的声音: “长枪手,稳住!——稳住!——” 这几声大吼,多少驱散了他的恐惧,让他精神一震,又努力握住了枪杆。 紧接着,吴军千户又大声吼道: “放箭!” 一时间,吴军箭如雨下,闪着寒光的箭头,刺破夜空,直奔汉军骑兵而去。 “噗!噗!噗……” 一连串利箭入肉的声音响起,几十名汉军骑兵惨叫着中箭落马,在高速奔腾的马群中,他们甚至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就瞬间被狂暴的马群,踩成了肉泥。 夜色下,吴军弓箭难以保证精度,汉军骑兵又在高速运动,这一波造成的数十人伤亡,相对于五千骑兵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 吴军千户喊声更急,弓箭手匆忙射出第二波,汉军骑兵已如滔天洪水般,狠狠撞在了吴军阵列上。 高速冲击的战马,如泰山压顶,吴军长枪虽然奋力刺入马身,但随即却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的枪折人亡。 被刺中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翻滚着冲入吴军阵列,将方圆十几米的战线搅成一团,吴军长枪手被撞的七零八落,口吐鲜血,哀鸿遍地。 张子昂纵马一跃,竟从吴军长枪头顶飞过,重重落到后方,发出“咚!”的一声巨响,随即他手中长枪如狂风扫过,将身边吴军杀得鲜血四溅,人仰马翻。 吴军百户心急如焚,厉声大喊道: “起来!兄弟们快起来!稳住战线!——” 然而,混乱的战线,根本没有机会再补全,汉军骑兵的第二波冲击,已经呼啸而至。 这一次,没有了长枪阻拦,巨大的骑兵洪流直接透阵而过,一路将吴军杀的人仰马翻。 只不过一盏茶功夫,汉军骑兵就如同暴风过境,将廖永忠的防线冲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张子昂并不恋战,随即挥舞长枪,率领大队骑兵,直奔高冠山而去。 廖永忠万万没想到,他的防线崩溃如此之快,连抽调增援都来不及,汉军又都是骑兵,来去如风,想追也追不上。 廖永忠追悔莫及,气的直拍大腿道: “大意失算,大意失算啊!” 但他心中总算抱着一线希望,大都督料事如神,早已命常遇春埋伏在高冠山和武昌城之间的道路上,只要常遇春还待在那里,一定有能力挡住张子昂。 ………… 话说常遇春从黄昏开始,就一直蹲在朱文正指定的位置,他精心埋伏了部队,人马都安排在大路两边的杂草丛中,一旦天黑下来,根本就难以发现。 二月的天气,在湖北还很湿冷,夜间降温尤其严重,常遇春一边抱着胳膊,一边哈着白气,左等右等,鼻涕都快冻得流出来,却连半个汉军的毛都没看见。 他心中忍不住嘀咕: “我不会被朱文正那小子,给忽悠了吧?” 正疑神疑鬼间,高冠山突然燃起了冲天大火,常遇春眼神一亮,又扭头直勾勾的盯着武昌城方向,只盼望着汉军能够冲出一波人马,好叫自己杀个痛快。 随即,武昌城南方向燃起大片火把,汉军锣鼓震天,东门方向,也是山呼海啸般的厮杀声。 紧接着,又似出现万马奔腾,刀枪交击,人嘶马啼,战斗似乎异常激烈。 常遇春大喜过望,看样子汉军是出老本,打算全力增援高冠山。 哈哈,我老常可总算要有仗打了! 第83章 后山遇袭 说曹操,曹操到。 常遇春等了不一会儿,只听大队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是清晰。 常遇春屏住呼吸,生怕惊动了汉军,到手的鸭子又飞了。 不多时,汉军大队人马果然打着火把,涌上道路,如长龙般向高冠山疾驰而来。 常遇春放过汉军先锋哨探,一直耐心等到汉军大部都进入伏击圈,他突然起身,扬起手中强弓,拉如满月,“嗖!”的一下,就将冲在最前面的那名汉军百户射了个对穿。 常遇春臂力惊人,这一箭竟那名倒霉的汉军百户,射的倒飞出去,一连砸趴了两匹战马。 其余汉军大惊失色,纷纷止住马头,常遇春随即大吼道: “一鼓作气,给我上!” 吴军伏兵纷纷掀开身上的杂草,持刀操枪,如潮水般冲上马路,将汉军骑兵杀了个措不及手。 骑兵本来最大的优势,就是优秀机动力,可常遇春巧施妙计,一个照面,就跟汉军搅和在一起,等于直接废了汉军骑兵的武功。 只见两侧吴军士兵蜂拥而上,从天空中看起来,就仿佛整个草皮都在移动一般。 可怜汉军骑兵被困在马路中间,脚力施展不开,犹如被面包夹住的香肠,想拼死挣脱出来,透个气都不能。 吴军长枪手凶猛直入,上刺骑兵,下刺马头,将汉军打得人仰马翻,吴军刀斧手紧跟其后,凡是被打落下马的汉军骑兵,随即被他们一拥而上,乱刀砍成肉泥。 常遇春兴奋异常,亲身翻上战马,带领自己的骑兵,从道路中央发起冲锋。 这一下,汉军败退的更快。 只见常遇春如战神下凡,手中虎头湛金枪,枪出如虎啸,寒光如闪电,枪尖上下翻飞,不断有汉军骑兵,被他打得血喷如泉涌,纷纷惨叫落马。 常遇春杀的兴起,一人挺枪,直入汉军重围,汉军蜂拥而上,却无一合之将,一时枪断刀折遍地,人亡马毙无数。 这一场恶战,只杀了快两个时辰,汉军终于所剩无几。 常遇春大呼过瘾,清点战场,却发现汉军骑兵不过千余人,连个大将都没有,他心中突然觉得不对劲。 就在这时,一个吴军旗兵慌慌张张找到常遇春,大喊道: “将军大事不好!一个时辰前,高冠山傅友德所部,连放五声号炮,发出紧急求援的信号!” 什么? 傅友德不是在攻打高冠山背面吗,他怎么会突然求援? 难道……? 常遇春惊出一身冷汗,冲着那名旗兵大吼道: “一个时辰前?你为什么不早说?” 那名旗兵吓得跪倒在地,拼命喊冤道: “大人!……您独自一人,杀入汉军重围,我根本找不到您啊!” 常遇春追悔莫及,连声叫道: “该死!中计了!中计了!” 说完,他带着少量骑兵,就心急如焚的直奔高冠山而去。 但常遇春自己也清楚,时间已经耽搁,等到他赶过去,傅友德估计黄花菜都凉了,他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大都督朱文正身上。 那家伙向来智计百出,又勇敢能战,有他在,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吧? ………… 就在几个时辰前,张子昂率领五千骑兵一举突破廖永忠防线。 陈英杰随他一起出征,当即要求火速增援高冠山。 可张子昂却没同意,他认为吴军这次一定做了周全准备,如果奔直线赶往高冠山,十有八九会遇到伏兵。 张子昂的顾虑,点醒了陈英杰,两人一商议,随即分兵一千作为诱饵,直奔高冠山,而他们却带着四千精骑,绕道前往。 等张子昂挥军赶到高冠山时,山上已经打得难分难解。 陈英杰希望从正面增援高冠山,因为这里是山寨大门所在,至关重要。 但张子昂看了看火光冲天的山头,却认为应该从背面增援。 两人观点总是相反,让陈英杰有些着急上火,怒道: “将军有正门大道不走,为何总想走后门小道?” 张子昂却一脸镇定的指着高冠山说道: “吴军毕竟势大,从山上火光来看,前山进攻的吴军明显多于后山,我们从后山突然杀出,更有把握一举将其击溃!” 陈英杰这才恍然大悟,深感自愧不如。 ………… 攻打高冠山,对于傅友德来说,是第一次充当主角,他生怕在大都督面前丢脸,亲自督促检查了各项准备工作。 当一切准备妥当,朱文正在前山发起进攻后,傅友德随即就在后山打响。 开局第一波可谓配合的天衣无缝,傅友德很快指挥前锋攻入汉军后山第一道营门。 一时间火光冲天,双方杀得难分难解,傅友德为了尽快打开局面,又派出一波增援,很快压倒了当面汉军。 就在傅友德所部,即将攻打第二道营门时,汉军大将关伟突然提着大刀赶来。 关伟天生神力,体格惊人,他手中那把大刀,威力惊人,很有几分青龙偃月刀的架势。 只见关伟怒吼一声,如风挥舞大刀,手起刀落,一刀就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吴军旗总,砍成两截。 其余吴军一时为之震惊,不敢孤身独进,纷纷结成阵型。 关伟再次怒吼,双手高举大刀,一跃而起,一招力劈华山,竟将一名吴军藤牌手,连人带盾劈成两半。 汉军见主将如此勇武,士气大振,纷纷上前助战,吴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傅友德见势不妙,急令第三队援军冲上山去。 此时他身边只剩四千人马,如果还是拿不住关伟,傅友德便打算亲身前往,会一会这个汉军猛将。 就在山上胶着一片时,站在山下的傅友德,突然感到脚底一阵震颤。 他疑惑的瞪大双眼,向身后看去,身后除了一条羊肠小道,就是一片树林,黑黢黢的,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傅友德急忙叫来旗兵,神情焦急的问道: “你可曾接到信号,大都督向我方派出援军?” 旗兵一脸懵逼,如实说道: “并未接到任何号令!” 傅友德大惊失色,拔刀大吼道: “全体上山,准备防御!”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同时,傅友德身后的树林里,飞出一大片惊鸟,紧接着,一片黑压压的马头,正鱼贯蜂拥而出…… 第84章 血战傅友德 高冠山最险要的地势在于山顶,从山顶往下逐渐平缓,到山脚基本就是一个斜坡。 张子昂的骑兵大队冲出时,傅友德只来得及向上山跑出几十步,但就是这几十步,救了他的命。 眼看汉军骑兵快要冲到跟前,傅友德急得大喊道: “全体后转,列队防御!” 吴军士兵纷纷展开刀枪,一时间寒光闪耀,汉军骑兵来势凶猛,势如奔雷,但马蹄一踏到山坡,速度却明显慢下来。 即便如此,汹涌而来的汉军骑兵,还是狠狠撞到了吴军阵列上,一时间鲜血齐飞,枪断刀折,坠马倒地者无数。 吴军前列肉眼可见的被撞塌了一大片,几十个汉军连人带马被刺成血葫芦,翻滚进吴军阵列中。 傅友德损失不小,但极为关键的是,他顶住了汉军的第一波冲锋,也是最为致命的冲锋。 双方只要胶着在一起,发生近战,吴军步卒就尚有一战之力。 陈英杰打马站立在后方指挥,看见眼前一幕,不禁暗叫可惜,若是能抓住刚刚突袭的机会,第一波就能将傅友德全军冲散,到那个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由他们做主。 张子昂横枪立马,稳坐一旁,却没有陈英杰的抱怨,只是冷眼观察着战场,寻找可以利用的机会。 父亲张定边曾经教诲过他,错过的机会,不要懊悔,抓住眼前,才是取胜的关键。 张子昂发现,吴军虽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在大将傅友德的拼死带动下,竟慢慢站稳了阵脚。 只见傅友德挥舞一把长枪,奋力向前,一边浴血厮杀,一边大声嘶吼道: “兄弟们!前进者生,后退者死!万万不可在都督面前丢脸!” 这个道理显而易见,步兵打骑兵,一旦溃退,逃命都没机会! 傅友德所部又长期充当配角,好不容易打一次主攻,人人都不甘丢脸现眼,顿时振作精神,玩命般的跟汉军厮杀。 一个吴军短斧手,被汉军骑兵一刀砍掉左臂,鲜血挥洒而出,他惨叫着跌落在地,却奋起最后的力气,一斧砍断了汉军骑兵的马腿。 汉军骑兵猝不及防,重重跌落在地,随即又一名吴军长枪手奋勇杀出,一枪将那名汉军骑兵钉在了地上。 汉军骑兵口吐鲜血,却死死抓住枪杆不放。 吴军长枪手用力拔枪不出,被另一名汉军骑兵挥刀斩过,人头悄然落地。 汉军骑兵源源不断冲入吴军阵线,吴军阵线七零八落,却在傅友德的激励下拼死抵抗下,始终屹立不倒。 只见傅友德长枪如风挥舞,寒芒四射,不断有汉军骑兵栽倒在他面前,吴军士卒被主将鼓舞,声势大壮。 张子昂总算看出来,傅友德才是吴军战力的关键,他二话不说,弯腰取弓,飞快搭箭,只听“嗖!”的一声响,一支利箭已如闪电般射出。 傅友德激战正酣,猝不及防下,被一箭射中左脸,他大叫一声,翻身栽倒在地。 吴军顿时大乱,眼见有即将崩溃的风险,就在这时,傅友德浑身颤抖,以长枪驻地,竟颤颤巍巍的又爬了起来。 一个亲兵泪流满面的冲过来,一把挽住傅友德大喊道: “将军!事不可为……撤退吧!” 傅友德脸上全是鲜血,闻言却是大怒,他一脚踹开这名亲兵,嘶声怒吼道: “大都督待我恩重如山,如此信我!岂能临战脱逃?” “我傅友德今日就算战死沙场,也绝不后退半步!——” 说完,傅友德抽出腰刀,忍着剧痛,一刀斩断脸上箭杆。 他浑身浴血,状若疯魔,怒吼一声: “杀!——” 随即,他再次挥舞长枪,如猛虎下山,直奔汉军最密集处,一路掀起阵阵血雨腥风。 傅友德如此悍勇,深深刺激了周围的吴军,吴军士气大振,又跟汉军杀作一团。 陈英杰看得目瞪口呆,只是喃喃自语道: “没想到这傅友德名声不显,竟也如此刚烈!” 张子昂却猛地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 “刚刚傅友德在喊什么?难道吴军大都督——朱文正也来了?” 陈英杰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一凛,急忙将他按住,劝说道: “我知道你有杀父之仇未报,但此战事关重大,切切不可莽撞!” 张子昂浑身颤抖,双眼赤红,眼角竟似有泪水流出,他用力抓住缰绳,手指都几乎捏出血来。 他拼命克制,过了半响,终于安定下来,声音沙哑道: “父亲在世时……时常教诲我……要一心为汉王效力,不得以私念为重……你……大可放心!” 陈英杰这才松了口气,心中也是暗叹,这张子昂年纪轻轻,不但武艺高强,对心性的把握也如此厉害,若是早生几年,只怕汉王大有机会一统江山。 ………… 不久前,高冠山前山,朱文正刚刚派出又一队援军,增援山顶,也好换下赵德胜,让他歇口气。 就在这时,后山突然连响五声号炮,这是紧急求援的信号,让朱文正脸色大变。 他看向武昌城方向,发现常遇春所部已经跟汉军交战,那里火光冲天,喊杀不断,似有大队人马正在交锋。 朱文正心中大为疑惑,既然常遇春挡住了汉军,那傅友德又是什么情况,需要紧急求援? 猛然间,他想起常遇春曾专门提醒过他,要小心一个人,那就是张定边的儿子张子昂。 难道狡猾的汉军,设计绕过了常遇春? 赵德胜知道军情紧急,顾不得休息,提起狼牙棒就上前请战道: “大都督,请立刻准我带兵增援后山!” 朱文正冷静分析后,却坚定的摇了摇头: “步兵太慢,等你赶到后山,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朱文正这次攻打山头,带的全是步兵,只有一支例外,那就是他从洪都带来的一百精锐骑兵。 这些骑兵清一色阿拉伯战马,全身披挂重甲,可谓是装备土豪,烧钱至极。 当然,能烧钱的,战斗力自然也彪悍。 蓝玉似乎明白了什么,握紧手中长枪,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果然,朱文正当机立断道: “赵德胜!前山交给你指挥,我带一百骑兵突袭后山!” 赵德胜一脸担忧,大人骑兵虽然厉害,但毕竟人数太少,万一遇到汉军大队人马,岂不是…… 但他除了担忧,却也毫无办法,只能点头答应。 朱文正翻身骑上追云兽,这畜牲闻到血腥味,早就蠢蠢欲动,明明是吃草的玩意,却偏偏像只食肉的猛兽。 朱文正一身鲜红衣甲,骑在追云兽上更显威武,只见他抽出腰间弯刀,大喊一声: “骑兵,跟我上!” 上百铁骑精神一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一路绝尘而去…… 第85章 仇人见面 傅友德身边只有四千步卒,遭到张子昂三千骑兵连番冲击后,渐渐陷入绝境。 朱文正快马加鞭赶到时,傅友德小腹又中一箭,若不是他铠甲十分精良,只怕早有性命之忧。 傅友德浑身是血,却浑然不觉,尤自大呼酣战,死战不退。 张子昂正准备率领手中最后一千骑兵,发起致命攻击,却突然看到战场右翼出现一支吴军骑兵。 只见这支吴军骑着高大的阿拉伯战马,全身披挂重甲,就连胯下马匹也罩着厚实的马甲,显得十分与众不同,极具压迫感。 为首一员吴军大将,气宇轩昂,红衣亮甲,胯下那匹黑色大马,看起来更像是头羁傲不训的野兽。 张子昂和陈英杰同时吃了一惊,这支重甲骑兵是哪里来的? 他们在武昌城下跟吴军激战四个月,也从未见过这般彪悍的骑兵! 张子昂挺枪欲战,却被陈英杰一把拦住,只听陈英杰说道: “对方人少,我带两百骑,足以挡住他们,你只管趁机攻灭傅友德再说!” 张子昂点点头,率领八百骑兵直奔傅友德而去,陈英杰带着两百汉军铁骑,直扑朱文正而来。 在陈英杰想来,对面这支吴军小队就算再厉害,自己也能撑上段时间,只要张子昂消灭了傅友德,胜负就将彻底定鼎。 朱文正见汉军分兵,已经猜到他们的想法,他也不以为意,只是冷笑一声,扬起手中长枪,大喝道: “骑兵!进攻!——” 蓝玉热血沸腾,两腿一夹马肚,跟着朱文正就猛扑上去。 陈英杰本以为自己人多,挡住对面绰绰有余,可当双方越冲越近时,陈英杰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吴军的阿拉伯战马异常神勇,奔跑起来虎虎生风,犹如巨浪扑面,就连地面都为之激烈震颤。 更让陈英杰失色的是,他终于看清对面的领军大将,那竟是吴军大都督朱文正! 我的个娘耶,怎么会是这个大杀星? 陈英杰心中大骇,手中长枪都差点握不住了,朱文正却气势如虹,胯下追风兽刮起一道猛烈的罡风,直奔陈英杰而来。 陈英杰心生畏惧,竟不敢正面迎战,拼命打马逃向侧翼。 朱文正手起枪落,借着巨大的冲击力,一枪将一名汉军铁骑,挑的飞落数丈之远。 他手腕一抖,随即枪出无影,寒光飞射,不断有汉军骑兵惨叫着跌落下马。 陈英杰唯恐小命不保,却没想朱文正压根就没理他,一举击穿汉军阻拦后,朱文正连头都懒的回,只是随口留下一句: “蓝玉!这里交给你!” 蓝玉正杀的兴起,这是他第一次上阵,感受着胯下战马如雷般的马蹄,蓝玉跟随上百铁骑一起,狠狠撞击在汉军阵列上。 阿拉伯战马足足比汉军的东亚马高出一个头,在重甲加持下,简直锐不可挡,汉军骑兵口吐鲜血,如下饺子般纷纷滚落在地。 就在这时,蓝玉听到朱文正号令,心中顿时大喜,这可是独当一面,好好表现的机会。 蓝玉大吼一声,当即率领三十骑,挥舞手中长枪,就直奔陈英杰而来。 陈英杰又羞又怒,没想到朱文正竟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让一个十三四岁的毛孩子,来对付自己! 陈英杰感到自己的自尊心,被赤裸裸的按在地上摩擦,他恼羞成怒,操起手中长枪,迎着蓝玉就冲了上来。 狗日的朱文正,看我不一枪挑了这个娃娃,然后再找你算账! 陈英杰能充当汉军亲兵统领,手上功夫自然不差,只见他奋起长枪,化作一道闪电,借着马力,直奔蓝玉胸口刺去。 蓝玉早就按耐不住,大叫一声来得好,他双手青筋暴起,奋尽全力,照着陈英杰就是一枪。 两马交错,只听“铛!”的一声巨响。 陈英杰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他手臂发麻,虎口巨痛,身形不稳,差点一头栽落马下。 陈英杰大惊失色,这他娘的还是个娃娃? 这是个妖怪吧? 更让人称奇的是,此人如此了得,为何却从未在吴军中听闻过? 陈英杰按耐不住心中疑问,大喊一句: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蓝玉从来都没像现在这么痛快过,直呼过瘾,听到对方询问,突然想起大都督给自己起的花名,便挺起胸膛,大声答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蓝波万在此!” 蓝波万? 这么奇怪的名字,这他娘的到底是谁? 陈英杰一脸懵逼,只觉得今晚遭遇简直匪夷所思,果然只要遇上了朱文正,肯定没好事! 陈英杰还在胡思乱想,蓝玉却不给他机会,挥舞长枪,打马如风,就再次冲了过来。 陈英杰越打越觉得,这个娃娃不简单,武艺高强的离谱,自己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血溅当场! 陈英杰心中一阵气苦,老子打不过朱文正也就罢了,现在怎么连个毛娃娃都干不过,这世间到底还有没有道理可讲? ………… 却说朱文正冲破陈英杰阻拦,卷起一阵尘土,就直奔张子昂而去。 此时张子昂的骑兵前队,才刚刚冲入傅友德阵线中,身边只剩三百余骑。 张子昂万万没想到,陈英杰竟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住,就将吴军骑兵给放了过来。 张子昂大失所望,率领仅剩的三百骑兵紧急转向,奔着朱文正就直冲过来,他还真不信,这吴军骑兵是铁打的不成? 待我刀枪齐下,不照样将你们砍翻! 张子昂胯下也是一匹好马,飞驰如风,很快就冲到了整个队列的最前沿。 只见他瞄准那个红衣亮甲的吴军大将,挺起长枪就如雷刺去。 张子昂的枪法,师承其父张定边,这一枪如银龙出世,威势惊人,直扑朱文正面门。 朱文正挥舞蛇眉枪,两手一抖,借着追风兽强大马力,枪尖瞬间高高扬起,如巨蛇吐信,凶猛而出。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两人身形皆是不稳,张子昂到底尚未成年,力气弱了两分,只觉手上一股大力传来,胸口一阵气闷,险些摔落下马。 朱文正也一阵难受,自鄱阳湖杀死张定边后,他还从未遇到如此彪悍的对手,更难得的是,对方竟还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子。 两人同时打马大喝: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 “吴军大都督朱文正!” “汉军副枢密张子昂!” 两人报完姓名,同时瞪大了眼睛。 朱文正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小子,就是常遇春特意叮嘱要小心的人。 张子昂这才发现,眼前这员大将,就是杀死父亲的仇人! 只见张子昂双眼赤红,呼吸粗重,一眨不眨的盯着朱文正,突然暴喝一声: “朱文正!拿命来!——” 第86章 群英荟萃 傅友德所部本已山穷水尽,突见援兵赶来,为首一人更是大都督朱文正,傅友德激动的满面潮红,只是拼命大喊道: “大都督来了!大都督来了!” 吴军听闻消息,个个精神振奋,竟硬生生又将汉军铁骑挡了下来。 张子昂见状更是怒火中烧,操起长枪就直取朱文正而来。 朱文正见他如此骁勇,又对自己有深仇大恨,知道是个祸害,绝对不能留下。 朱文正毫不示弱,打马挺枪,化作一道流光,针锋相对的迎了上去。 二人打马相错,如猛虎遇雄狮,一时间是银枪乱舞,寒芒四射,直杀的惊天动地。 两人各自率领的骑兵也不甘落后,混战一起,张子昂身边的骑兵,是他一手亲自操练,不但训练有素,武艺也是高超过人。 吴军骑兵虽少,却是洪都百战精锐,更有马匹装备的优势,双方如两股滔天洪流,狠狠碰撞在一起,爆发出直震云霄的厮杀声。 这边朱文正跟张子昂斗作一团,另一边,蓝玉跟陈英杰也打得难分难解。 陈英杰越打越是心惊,这小子武艺高强就算了,拼杀起来也是极为血勇,竟似不要命般。 陈英杰浑身神经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个失误,就被对方斩落马下。 他心中暗暗叫苦,这样下去凶多吉少,他见蓝玉年纪轻轻,欺他没有经验,突然灵机一动,虚晃一枪,拔马就走。 蓝玉正杀的热血沸腾,一转身,不见了对手,他四下张望,只见陈英杰正打马逃向战场边缘,蓝玉大吼一声: “哪里逃!给老子拿命来! 说完,蓝玉打马就追。 蓝玉骑的也是阿拉伯战马,在他疯狂抽打下,马儿吃痛,瞬间奔跑如飞。 眼见就要追上陈英杰,陈英杰却突然转身,手中掷出一个闪着寒光的流星锤,正中蓝玉胸口。 蓝玉猝不及防,痛哼一声,栽落马下,连头盔都摔飞了出去。 陈英杰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得手,顿时仰天大笑: “竖子轻狂,果然没有经验!” 说完,陈英杰杀了个回马枪,直奔蓝玉冲来。 让他意外的是,这蓝波万真非寻常人可比,明明中了暗算,不思逃跑,反而越挫越勇。 只见蓝玉披头散发,忍着剧痛,怒吼一声,挺身而起,他用力吐出一口血沫,握紧手中长枪,只是恶狠狠的盯着陈英杰。 陈英杰心中大叹,这娃娃到底是什么做的? 不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吗? 马都没了,他还敢傻站这儿,难道想跟我硬扛? 也好,这是你自个儿找死,就怨不得我陈英杰了! 陈英杰疯狂策动战马,如疾风般冲向蓝玉,手中长枪借着强劲的马力,刺出一朵噬人心魄的寒芒。 蓝玉脸色涨的通红,额头青筋怒暴,双手如风舞动长枪,照着陈英杰就凶猛刺去。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蓝玉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竟被这威力巨大的一枪,打得半跪在地上。 陈英杰更是全身发麻,半个身子后仰,几乎要贴在马背上。 陈英杰又惊又怒,这蓝波万真是棘手非常,若是等他长大,那还不是个妖孽? 陈英杰心中发狠,今天就算拼着受伤,也要结果了这小子! ………… 朱文正跟张子昂连战十几回合,双方竟难分胜负,尤其那张子昂见到自己,犹如一只暴怒的雄狮,招招奔着同归于尽的架势,让朱文正一时难以下手。 就在双方再次错马交汇时,朱文正突然撇见蓝玉竟被一支流星锤暗算,跌落在地,陈英杰正调转马头,准备向他冲来。 朱文正大吃一惊,当即撇下张子昂,全力策动追风兽,飞一般向着蓝玉冲来。 张子昂挺枪欲追,就在这时,常遇春带着两千骑兵,从战场左翼及时赶来。 张子昂瞳孔猛地一阵收缩,心中万分不甘! 今晚增援高冠山,是他呕心沥血策划的计谋,又历经重重阻拦,终于杀到傅友德背后,眼见大功即将告成,却被朱文正一举打乱,如今竟功亏一篑,反而身陷险境。 张子昂直觉得胸中憋屈万分,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 张子昂到底是张定边一手调教出来的,行事果断异常,眼见事不可为,他没有丝毫犹豫,反而大吼一声: “全军撤退!” 随即,他决然向外冲去! 常遇春的骑兵还没展开,就见到张子昂呼啸而走。 常遇春一把取出强弓,拉如满月,“嗖!”的一声,就向张子昂射出一道锐利的寒芒。 张子昂策马疾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猛烈的空破声,他心中一凛,急忙俯身低头,头盔竟被一道寒芒射落。 张子昂不甘示弱,从马侧取出大弓,张弓搭箭,转身就是一击,如流星飞射,竟一箭射掉常遇春的肩甲。 常遇春大怒,带着两千骑兵就凶猛追了上去,双方你追我赶,很快消失不见。 陈英杰正盯着蓝玉厮杀,突然发现汉军骑兵转眼就撤了个干净,他大惊失色,疯狂抽动战马,就想跟着一起跑掉。 但这个时候,朱文正已经骑着追风兽,风驰电掣般追了过来。 朱文正见他竟然还想跑,一手握紧长枪,全力扬起右臂,照着陈英杰,就奋力掷去。 蛇眉枪化作一道极光,呼啸而去,正中陈英杰战马,这一下威力极大,竟将那匹战马整个贯穿,战马发出一声凄悲鸣,翻滚着摔落在地,连带着将陈英杰也摔了个七荤八素。 朱文正心底牵挂蓝玉,翻身一跃跳下马,就向蓝玉冲去,追风兽却猛打着响鼻,自顾自向陈英杰冲去。 陈英杰刚刚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就看到一头黑乎乎的庞然大物,一路扬起巨大的尘土,迎面直扑而来。 陈英杰心中大惊,这又是头什么畜牲? 他手中长枪早已摔的不知去向,只能飞快抽出腰刀,对着追风兽的马头,就是狠狠一刀。 追风兽在草场时,天天面对朱文正的弯刀,要不是有两下子,早就被朱文正阉掉。 只见它动作娴熟的侧过马头,轻巧避过这一击,陈英杰的刀锋只能落在追风兽的马铠上。 追风兽体型异常魁梧,身上披的马甲也厚重非常,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陈英杰腰刀竟砍出火花,却丝毫奈何不得这匹野马。 追风兽反而借势猛冲,一头将陈英杰撞飞几丈之远,陈英杰一路倒喷鲜血,胸骨折断三根,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大象碾过。 陈英杰心中憋屈至极,老子打不过朱文正就算了,竟然连个娃娃也打不过,打不过娃娃也认了,如今,却连一头畜牲都干不过了! 这还到底让不让人活了? 追风兽一击得逞,高兴的连蹦带跳,三步两步冲到陈英杰身边,一通乱踢乱踩,陈英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惨叫一声,仰天飙出一口老血,大呼道: “禽兽啊!——” 说完,陈英杰死不瞑目。 朱文正赶到蓝玉身边,翻身下马,将他扶起,一脸关切的问道: “怎么样?伤到哪儿了?” 蓝玉心虚,怕他责怪,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一点皮肉伤,算不得什么!” 朱文正呵呵一笑,一拳捶到他肩头,蓝玉伤口被牵动,痛的大叫一声: “别——好疼!” 朱文正随即冷哼一声,一脸鄙视的看着他道: “疼?——疼长记性!下次还狂不?” 蓝玉脸色通红,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文正扭头就走,却发现追风兽正歪着脑袋,张着硕大的马嘴,对着陈英杰的尸体跃跃欲试。 我靠!这头畜牲! 朱文正急忙大吼道: “孽畜!给我住嘴!那个吃不得!” 第87章 强将手下无弱兵 朱文正见蓝玉没有大碍,又赶到傅友德身边。 这一战,傅友德所部死伤惨重,四千步卒伤亡两千,不过在他们面前,也横七竖八的躺下快一千汉军骑兵。 这还是借了地利,若是平地遭遇汉军骑兵,只怕就是下场难料了。 傅友德身中两箭,浑身是血,几乎站立不起,全靠长枪支撑着。 他看到朱文正走来,又是激动又是羞愧,颤抖着单膝跪地道: “末将作战不力,还请都督责罚!” 傅友德是真心感到难过,他第一次遇到朱文正时,就在鄱阳湖被陈友仁偷袭,防线被击破,当时还是朱文正替他美言,使得傅友德没有受处分。 如今,朱文正亲手交给他的任务又搞砸了,山头没攻上去不说,还差点全军覆没。 傅友德越想越觉得窝囊,简直无颜面对大都督,他性情刚烈,突然拔出腰间短刀,对着脖子就准备自刎。 朱文正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怒道: “你这是做什么?” 傅友德老泪纵横,嚎啕大哭道: “末将屡战屡败,实在愧对大都督的信赖!” 没曾想,朱文正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弯下腰来,亲手将其扶起,并用手扶其背道: “将军无需自责,我交于你的任务是攻打高冠山背面,你做得很好。至于汉军骑兵突然来袭,纯属意外,你能率部死战不退,保住阵地,已是大功一件。 若我军各部,都能有将军之悍勇,何愁武昌不破?” 这番话大出傅友德意料,他半生漂泊,换了几个老板都没能得到重用,没想到朱文正非但欣赏他,还对他如此宽厚。 傅友德顿时感激涕零,大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 朱文正见他伤得颇重,便好言宽慰他,先下去包扎休息。 送走了傅友德,朱文正向后山山顶眺望而去,只见山顶吴军没有得到后撤的命令,还在跟汉军拼命厮杀。 汉军中一员大将手持大刀,横劈竖砍,威猛异常,吴军一个旗总冲上前去,竟被他一刀砍成两段。 朱文正奇道: “这又是谁?” 胡大锤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说道: “这是汉军大将关伟,天生神力,善使一把大刀,据说有关云长之勇!” 朱文正本想回头踹他一脚,待见他气喘吁吁,盔甲歪斜,显然在刚刚的战斗中也是历经苦战,总算是放了他一马。 朱文正将骑兵留在山脚,转身看着傅友德剩下的两千步卒,大喊道: “兄弟们,还能打吗?” 这些士卒刚刚经历九死一生的战斗,个个喘气如牛,许多人还挂了彩,听到朱文正的话,大家全都悄悄低着头,只是不敢发言。 谁都能看出来,此时上山,必定还有一场恶战,谁能料定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蓝玉站了出来,他浑身都是尘土,嘴角还带着血迹,却神情悍勇的大吼道: “我能打,带我去!” 一众吴军步卒见他只是个半大的娃娃,顿时羞愧难当! 胡大锤也紧跟着站出来,大吼道: “我也能打,誓死追随大都督!” 朱文正仰天大笑: “好!你二人跟我来!” 说完,朱文正操起长枪,头也不回的向山顶走去,蓝玉、胡大锤紧随其后。 一众吴军士卒面面相觑,不明白朱文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古以来,只见过督促士卒去死的将军,也见过临阵脱逃的将军,却唯独没见过有兵不带,孤身一人,就敢独闯千军万马的! 吴军士卒刚开始还纷纷猜想,大都督会不会是做做样子,没准一会儿就跑回来了? 待看了一会儿,只见朱文正大步流星,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虽然身后只跟了两人,却步伐坚定,悍勇异常,大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一个吴军百户被感染,举刀高呼道: “他娘的,大都督都不怕死,我们还怕个球?” 说完,吴军百户操刀小跑,飞快跟上。 又一个旗总站出来,脸色通红,举枪大吼道: “都没长卵子吗?还是不是个爷们?” 说完,旗总操起长枪,头也不回的向前跑去。 紧接着一个,两个,五个,十几个……越来越多的吴军操起兵器,咬牙切齿的冲了上去。 等朱文正接近山顶时,两千吴军竟一个不拉,全都冲了上来,此时众人士气焕然一新,个个都嗷嗷叫着,恨不得飞到汉军面前厮杀。 蓝玉大为惊奇,忍不住看向朱文正道: “这是什么道理?” 朱文正豪迈一笑: “没什么道理!只要你肯干、能干,别人自然愿意跟着你干。这就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 说完,朱文正神情悍勇,大步前冲,迎面将一名汉军一枪挑飞。 蓝玉若有所思,随即挺枪冲上前去,身后两千吴军见主将如此神勇,人人振奋,嘶声呐喊着,如潮水般涌上。 关伟本来打得很顺,攻上山顶的吴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架不住他横劈竖砍,一连杀死几个吴军军官。 随着关伟大发神威,眼见山顶吴军渐渐抵挡不住,就在这时,山下突然涌入一波吴军生力军,足有两千之众。 这些人悍勇至极,在一名红甲大将带领下,见人就砍,玩命般厮杀,一时将汉军打得节节败退,就连山顶原本的那些吴军,见到如此场景,也个个也跟打了鸡血一般。 眼见局面有崩坏的架势,关伟气的哇哇大叫,提起厚重的大长刀,就直奔朱文正而去。 朱文正冷笑一声,来得正好,你不来找我,我还正要去找你! 朱文正挺枪快如闪电,直奔关伟胸前,一杆长枪又快又直! 那关伟也不弱,他两手握住长刀腰杆,长刀短用,手腕一抖,刀头“翁!”的一响,正好一刀磕飞朱文正的枪头。 朱文正枪头高高扬起,随即长枪化棍,从半空横劈而下。 关伟举刀横档,用力向上一磕,发出“铛!”的一声巨响,蛮横弹飞朱文正的枪杆。 随即他顺势横甩刀身,闪着寒芒的巨大关刀,直奔朱文正腰间,竟想将他一刀两段。 朱文正枪头被磕飞,枪杆正好下沉,只见他巧拨枪根,快如疾风,顺势就贴在了关刀的腰杆上。 只听又是“铛!”的一声响。 关伟大刀砍到一半,却被朱文正枪根硬生生挡住,只觉得难受至极,却见朱文正顺势猛顶枪根,反将关伟的刀头,一举顶飞起来。 朱文正反应奇快,随手上扬枪根,下压枪头,照准关伟的大腿,就是凶猛一枪。 第88章 攻克高冠山 关伟猝不及防,被一枪刺中大腿,顿时惨叫一声,鲜血直流。 朱文正趁机抢上,飞起一腿,正中他胸口,关伟如铜像般重重摔落,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朱文正转身就是一记回马枪,枪出如闪电,一枪就将关伟钉在了地上。 关伟口吐鲜血,疼的浑身痉挛,满脸不甘的大吼一声,随即气绝身亡。 吴军士卒见朱文正勇不可当,士气顿如山洪爆发,疯狂追着汉军猛砍猛杀,汉军惶惶如落水狗般,被一路被追打到第二道营门。 第二道营门没有了关伟镇守,守门汉军不知所措,一时手忙脚乱。 关键时刻,一个汉军百户当机立断,不管门外还有没撤回的同袍,毅然喝令,紧急关上了营门。 营门外残余的汉军哭爹喊娘,被砍得血肉横飞,在一片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头飞滚落地。 朱文正见汉军关闭了营门,唯恐久战不下,大吼一声: “蓝玉!助我上去!” 蓝玉闻言,猛冲到栅栏下,随即单膝跪地,冲着朱文正大喊道: “大人,快上!” 朱文正飞快助跑几步,一脚踏上蓝玉肩头,随即以枪遁地,使出一股巨力,一跃飞过了汉军栅栏。 栅栏内数百汉军正紧张的盯着大门,没想到朱文正竟如神兵天降,直接飞了过来。 汉军守门百户急得大喊道: “还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汉军回过神来,操起刀枪一拥而上,只见朱文正枪尖上下翻飞,如雪花乱舞,兴起一片血雨腥风,凡是靠过来的汉军,无不惨叫连连,鲜血四溅。 汉军百户大惊失色,都说吴军大都督厉害,没想到竟厉害如此,简直是人力不可敌! 汉军百户急忙招来几个弓弩手,准备乱箭射死朱文正,就在这时,蓝玉借着胡大锤的肩膀,也一跃飞过了栅栏,正巧落在汉军百户身边。 汉军顿时大乱,只见蓝玉枪出如狮吼,奋力一刺,竟一枪将汉军百户捅了个对穿,其余汉军弓弩手四散奔逃。 朱文正趁机吸引住大批汉军,让蓝玉一举打开营门,无数吴军士兵疯狂涌入,将汉军砍得抱头鼠窜。 整个后山的汉军,开始出现兵败如山倒的溃退,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关勇正在前山跟赵德胜厮杀,突然听到后山汉军一路哭爹喊娘,疯狂涌向前山,顿时大惊,他回头就向后方张望,却被赵德胜趁机一棒,砸得脑浆迸裂,横死当场。 就此,汉军败局已定,被吴军前后夹击,余者不是战死,就是投降。 这一场恶战,从半夜开始,到战斗彻底结束,已打得天色渐渐发白,吴军历经连番恶战,终于成功夺取高冠山。 两边吴军于高冠山山顶成功会师,士兵们呼呼雀跃,拥抱一起,疯狂的呐喊声山呼海啸,连绵不绝。 尤其是蓝玉,他第一次参战,就打了个大胜仗,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蓝玉大吼大叫一通,觉得还是不过瘾,想想大都督在此战中的精彩表现,他忍不住丢下长枪,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朱文正,将他举了起来。 胡大锤紧跟着冲上去,两人一起抬住。 其余吴军士兵见状,也疯狂涌上前,成千上百的吴军士兵,组成人山人海,将朱文正不断高高抛起。 吴军士兵久历武昌之战,长达四个月时间,却迟迟攻之不克,人人心情压抑,更是思乡情切。 大都督朱文正一来,不过一晚功夫,就打下数月攻不下的高冠山,让吴军看到了胜利回家的希望。 一时间,吴军士兵群情汹涌,对朱文正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只盼着他能够再出奇谋,一举拿下武昌,也好让大家平安回家。 不知谁先带头喊了一句: “都督威武!” 又有人跟着大喊道: “都督威武!” 紧跟着,上万吴军齐声大喊: “都督威武!” “都督威武!” ………… 雄壮的呐喊声,直冲云霄,竟远远传到武昌城边。 武昌城头上,值守的汉军士卒们面面相觑,他们刚刚看到张子昂将军,只带了不到两千残兵,狼狈逃回城内。 紧接着,高冠山山顶火光冲天,似有数万吴军在齐声呐喊“都督威武!”。 城墙上的汉军士卒是肝胆俱寒,一脸畏惧的盯着高冠山,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这……这吴军大都督朱文正,竟如此可怕么! 张子昂打马站立城中,死死盯着高冠山方向,两眼赤红如血,良久,他从嘴角恶狠狠蹦出几个字: “朱文正!杀父之仇,我早晚必报之!” 就在张子昂愣神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过来,大喊道: “将军大事不好!汉王……汉王遇刺啦!” 张子昂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今晚汉军倾巢而出,竟会令汉王遇刺,他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抽动胯下战马,飞一般的直奔汉王宫殿而去。 ………… 就在张子昂走后没多久,街道一旁的屋顶上,潜伏的两个人影说起了悄悄话: “哥,你说大都督才刚刚让我俩潜入城内,陈理怎么就遇刺了?到底是谁干的?” 说话的正是弟弟燕云,哥哥燕飞眉头紧皱,显然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何? 燕云见哥哥不说话,又悄悄问道: “这条消息万分重要,我们要不要立即出城,汇报给大都督?” 燕飞冷静思索一番,终于开口道: “消息还未确认,为时尚早。而且,我们刚刚是趁着汉军出城混战时,才偷偷摸进的城,如今战事打完,城头戒备森严,想出去也没那么容易,还需等待机会!” 燕云点点头,觉得大哥说得在理。 燕飞随即又说道: “天色快要亮了,先找地方躲起来,你还记得我们以前藏窝子的地方吗?” 这是兄弟两人以前在武昌藏匿赃物的地方,那时日子穷苦,两人也偶尔偷盗些财主家的钱财,却没想到,如今竟能派上用场。 燕飞招招手,示意燕云跟上,两人一身黑衣,弯腰行走在屋顶上,悄悄消失在武昌城的夜色中。 第89章 汉王遇刺 时间回到几个时辰前,张子昂才刚刚带着汉军骑兵,冲出城外,为了确保增援高冠山行动的成功,汉军几乎倾其所有,除去必须留守城墙的,就连亲兵统领陈英杰也一同上阵了。 这造成了城内守备力量的空虚! 武昌在历史上并没有担任过强大王朝的首都,汉王的宫殿,是陈友谅自己修建的,据说这里以前也有一座宋代行宫。 宫殿动工时,曾挖出一块残破的石碑,据说石碑上隐藏着一个大秘密,陈友谅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将石碑彻底捣毁,只留下一份拓印的碑文,交给陈理保管。 小汉王陈理此刻正坐在大殿中,呆呆注视着手中这份碑文。 不知为何,吴军今晚的行动,让他感到格外不安,张子昂和陈英杰带兵走后,这份不安更是上升到了顶点。 陈理轻轻抚摸着这份碑文,就仿佛父王陈友谅还在身边一样,他眼角渐渐湿润,暗自惆怅道: “父王!您怎么就狠心离我而去,如今风雨飘渺,您留给我的汉国,孩儿恐怕已难以保全……” 恍惚间,陈友谅杀伐果决的模样,突然又出现在陈理眼前。 陈理猛然清醒,不行,父王如此果决,我怎能自怜自艾,湖广各州府大部还未沦陷,只要我振奋精神,未尝不能有一战之力。 退一步讲,就算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就一把火烧了这碑文,将秘密彻底埋葬掉! 我陈家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陈理正想的出神,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声,值此非常时期,陈理立刻惊醒,大喝道: “谁在门外?” 大门被猛的推开,走进来的却不是汉军侍卫,而是两个黑衣蒙面人。 小汉王陈理心中震惊至极,今晚宫内虽然没有大将值守,但他的大殿外,可是足足站了八名汉军亲卫。 这两个黑衣人竟如此了得,几乎没发出什么响动,就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八名亲卫。 只见其中一个黑衣人身形魁梧,手持双刀,寒光闪闪的刀刃上,还不断流淌着刺眼的鲜血。 另一名黑衣人身材清瘦,穿着紧身服,行动悄然无声,手中捏着的似乎是什么暗器。 陈理大惊失色,张嘴就准备呼救,却见那名清瘦黑衣人闪电般丢出暗器,正中陈理面门,陈理闷哼一声,当场昏了过去。 双刀黑衣人瞪大双眼,用粗犷的声音,语带埋怨道: “韩子琪,碑文还没找到,你怎么就把他杀了?” 韩子琪眉眼淡定: “赵普胜,我用的是钝器,他死不了!” 赵普胜急忙冲上前,用手去探陈理鼻息,发现果然还有呼吸,随即他眼角一憋,顿时大喜道: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碑文竟然就在他手上!” 韩子琪一听,也两步跨了过来,两人仔细对照,确认没有问题。 韩子琪伸手就想将碑文揣入怀中,却被赵普胜用力按住,只听赵普胜语气不善道: “洪都那份碑文,已经被你拿去,这一份就交给我保管!” 说完,赵普胜不容分说,抄起碑文就装入怀中。 韩子琪盯着赵普胜,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也没有反驳。 两人抢到碑文,韩子琪转身欲走,赵普胜却抡起短刀,对着陈理的脑袋就砍了下去。 韩子琪大吃一惊,急忙伸手挡住,低喝道: “你这是做什么?” 赵普胜一脸凶狠的盯着陈理: “他老子陈友谅当初想杀我,我杀他儿子报仇,有何问题?” 韩子琪手上没有松劲,只是稳稳拦住赵普胜的刀子,说道: “你杀他一时痛快,但吴军会很快攻灭汉国,对你师傅的大业,可不是什么好事!” 赵普胜一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对师傅似乎格外敬重,闻言犹豫片刻,终于没下得去手。 韩子琪见状,转身就走,赵普胜心有不甘,对着陈理吐了口唾沫,也飞快离去。 ………… 与此同时,汉军正在大将于成天的率领下,跟城外廖永忠率领的吴军打得热火朝天。 武昌城内、城外兵来将往,一片混乱,燕飞两兄弟趁机潜入了武昌城,而赵普胜两人也正巧潜出城外。 待两人走远,韩子琪停下来身来,冲着赵普胜拱了拱手道: “赵将军,您武艺高强,行事果断,跟您合作真是鄙人荣幸!” 赵普胜冷哼一声,似乎对韩子琪模仿汉人礼节大为不屑,他不客气的说道: “别跟我套近乎,我从没想过跟你们合作,别忘了,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救出我师傅!” 说完,赵普胜转身就走,将韩子琪一个人丢在原地。 韩子琪神情淡定,看不出喜怒,只是等赵普胜走远后,嘴角才勾勒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 等张子昂快马加鞭,赶到汉王宫殿时,陈理刚刚被人发现救醒。 张子昂发现陈理并没性命之忧,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小汉王陈理却神情激愤,醒来后,发现不见了碑文,他一连摔坏了三个茶碗。 张子昂对此事也是万分好奇,当年陈友谅设计杀害赵普胜时,他父亲张定边也有参与,却对此事三缄其口,连儿子都不曾告诉过。 如今小汉王陈理不见了一块碑文,却是对着赵普胜的名字大骂不休,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陈理不主动说,他也不敢问。 小汉王陈理骂了一会儿,终归是觉得于事无补,总算冷静下来,又见张子昂忠心赶来护卫,他忍不住问道: “子昂将军,今晚支援高冠山,结果如何?” 张子昂脸色一红,羞愧的低下头: “末将有罪,请汉王责罚!” 陈理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一屁股跌落椅子上,只是喃喃自语道: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张子昂不忍见他这般模样,上前扶住陈理劝说道: “汉王勿忧,我早已传令四方,命各地镇守带兵来援,等大军汇集,必可与吴军一战!” 陈理苦笑一声,无精打采道: “我军主力早已在鄱阳湖覆灭,如今地方又能剩下多少兵马,武昌被围四个月,若是能来,只怕他们早就来了!” 张子昂却没有气馁,反而神情坚定道: “汉王请放心!其他人或可不来,但有一员大将,必来不可!” 陈理精神一震,问道: “那人是谁?” 第90章 猛攻武昌城 第二天天还未亮,小汉王陈理就督促汉军各部,抓紧上城墙防守,在他看来,吴军攻克高冠山后,势必会趁势攻打武昌。 但让人意外的是,整整一天,吴军这边竟然毫无动静,只是专心埋锅造饭,大吃大喝。 张子昂在城头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朱文正又在搞什么鬼名堂? 朱文正此时正在高冠山上,俯瞰武昌城,有了这座山头,武昌城内汉军调动,果然一览无余,只是因为距离较远,想看清一些细节,还是有些为难。 常遇春昨晚被张子昂摆了一道,心中很是不爽,看着朱文正道: “汉军经过昨晚一战,元气大伤,今日为何不趁机攻入武昌城内?” 朱文正嘿嘿一笑,只是淡定说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等一天又何妨,让大家抓紧时间先休息,养足精神好办事!” 常遇春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朱文正的谋略还是深为信服,闻言便不再多说什么。 ………… 接下来,让小汉王不得安生的事情发生了! 吴军白日里不进攻,偏偏夜色降临后,却突然敲锣打鼓,喊杀震天,吓得陈理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就督促汉军重新登上城头。 这些汉军白日里站了一天,是人人精疲力竭,晚上被窝还没捂热,又被拉起来守城,个个怨念极深,对着城外的吴军就是一通大骂。 折腾了半天,吴军却是光打雷不下雨,喊杀一阵,就偃旗息鼓了。 汉军士兵面面相觑,不明白吴军在搞些什么名堂,只能留下少数人值守,大队人马收兵回营,倒头就睡。 谁知刚刚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吴军喊杀又起,汉军士兵手忙脚乱,恨不得裤子都没时间提,就操起兵器,再次冲上城头,本以为会有场恶战,却哪里看到半个汉军的影子。 紧接着,吴军反复几次,每次都是虚张声势,仿佛大半夜跑出来,就只为了叫汉军起床。 汉军差点气炸了肺! 人再傻子,上当多了,那也能变聪明不是! 也甭管小汉王怎么催了,汉军几个万户、千户干脆自己做主,偷偷留下几个哨兵,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就算天塌下来,也要先好好睡上一觉再说。 就在汉军士卒放松警惕,疲惫不堪时,一个黑影悄悄溜下城墙,一路奔回了吴军大营。 朱文正看着一身黑衣的燕云,问道: “武昌城内现在什么情况?” 燕云单膝跪地,将一份手绘图纸呈给朱文正道: “大人!这是武昌汉军布防图,如今城内只余四万汉军,大部分分布在靠近东门和南门方向,北门和西门因为临江,守军较少……” 朱文正仔细看过草图,心中对汉军营寨的布置,已经大致明白了八九分,再加上高冠山可以随时侦查汉军动向,从情报上讲,可谓做到了料敌先知。 朱文正收起草图,又问道: “你哥哥燕飞为何没有出城?” 燕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说道: “我们发现一处可以利用的地方,哥哥便决定潜伏在城内,作为内应!” 说着,燕云上前两步,贴在朱文正耳边悄悄说了一通。 朱文正心中大喜,这个方案竟跟自己不谋而合,更是解决了其中的一些细节问题。 最后,燕云提供了一份,让朱文正颇为费解的情报。 那就是小汉王昨夜遇刺未遂,至于刺客是谁,却是毫无头绪! 朱文正皱起眉头,不由得想起他在洪都时,那个诡异的夜晚! ………… 第二天一早,小汉王陈理一夜没能睡踏实,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就是横躺在床上起不来。 反正昨日吴军白天都没攻城,今日干脆就省点力气,歇息歇息吧! 陈理刚刚躺下,就听吴军三声炮响,喊杀震天,他早就麻了,翻个身子又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闯进来,人还没进门,就扯着尖嗓子大叫道: “汉王!大事不好,吴军全力攻城了!” “啊!——” 陈理吓得一屁股,就弹了起来。 ………… 朱文正这次是玩真的了,他命廖永忠、俞通海各带五万兵马,全力进攻武昌东门和南门。 吴军经过一日休整,精力充沛,器械齐整,只见大小投石如流星漫天飞过,弓弩遮天蔽日,如暴雨卷向城头。 汉军士卒昨夜一日未眠,今日听到锣鼓声,还以为又是一场虚惊,等他们睡眼惺忪,歪歪斜斜的登上城墙,瞬间就被密集的火力打得东倒西歪。 一时间,武昌城头中箭中炮着不计其数,一个个汉军士卒浑身冒着鲜血,从城头上惨叫着飞滚跌落。 经过一轮死伤,汉军终于回过神来,开始纷纷寻找掩体,组织反击。 但这个时候,吴军大队步卒,早已抬着云梯,推着冲车,山呼海啸般的冲向了城头。 吴军在朱文正的指挥下,第一波就拿出了玩命的架势,即便汉军反击飞蝗如雨,檑木滚石蜂拥而下,吴军步卒仍然承受着惨烈的伤亡,凶狠顽强的向城头攀登。 激烈的战斗,从黎明打到正午,吴军士卒死伤狼藉,尸体堆积在城墙下,让人触目惊心。 但朱文正却不为所动,不断派出新的生力军,替换下伤亡惨重的队伍,继续猛攻城墙。 在吴军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下,汉军死伤同样惨重,尤其是他们根本没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就被动陷入激战,只能豁出命的疲于应付。 廖永忠看到士卒伤亡太大,忍不住跑到朱文正身边,求情道: “大人,让兄弟们喘口气吧,这样打死伤太大!” 朱文正却纹丝不动,神情坚定道: “长痛不如短痛,今日伤亡虽大,却能争取胜机!若是久战不下,死伤才叫惨重!” 廖永忠见他决心不可动摇,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盯着血肉横飞的武昌城,默然无语。 惨烈的战斗又持续了一个时辰,燕云突然从高冠山来报: “大人!汉军顶不住了,将北门和西门的兵力,大部调往东南两门!” 朱文正当机立断: “告诉常遇春,他要的机会来了,立即行动!” 常遇春早已按照朱文正的吩咐,率领五万吴军,悄悄埋伏在水军战船中。 吴军自鄱阳湖大胜后,缴获了不少汉军的巨型楼船,这些楼船上下三四层,高达数丈,正好跟城墙高度差不多。 常遇春得令,猛的冲出楼船,挥出将旗,对着临江而立的武昌西城,就大喊道: “全军出发!准备登城!” 第91章 奇兵攻城 陈友谅曾经用巨舰靠墙的方式,攻下过吴军太平城,小汉王陈理对此并非没有防备。 他从鄱阳湖跑回武昌后,就命人将北面、西面临江的城墙,向后移了十到二十步。 不光如此,陈理还命水军大将于成天专门带兵镇守这里。 常遇春之前打了四个月,也曾动过这边的心思,但一直没抓到好机会,贸然用战船登城,伤亡反而更大。 但这一次不同,朱文正一来就削弱了城内汉军的实力,又猛攻东门南门,通过高冠山发现了汉军的调动。 时机成熟,常遇春指挥二十艘巨舰,突然自江中驶出,一举停靠在西面江侧。 即便如此,船舷跟城墙还是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这个时候,朱文正鼓捣出的折叠桥板就开始发挥作用。 这种桥板平时立起来,贴靠桅杆放置,一端用绳索连接在桅杆顶上,使用时,放下绳索,桥板从天而降,直接扣在了武昌城墙上。 常遇春看过大为叹服,这简直就是奇思妙想! 西门汉军主力已经调往南门增援,守将于成天万万没想到,吴军竟能搞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一步。 只见常遇春手持虎头湛金枪,勇猛如战神,率先踏上桥板,直冲武昌城头。 他对面那段城墙上,此时不过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汉军小兵,这群小兵目瞪口呆的看着常遇春,从桥板上一路飞奔到眼前,才终于反应过来,纷纷操起兵器。 但这个时候,为时已晚,只见常遇春枪出如虎啸,寒芒大作,一枪一个汉军小兵,轻松得就像切瓜砍菜。 眼见二十艘吴军巨舰,突如其来的拍下几十条折叠桥板,吴军士卒成群结队,从战舰上鱼贯而出,汹涌冲上武昌城头,于成天急得大吼道: “堵住城墙两边,不要让吴军下城!” 不得不说,于成天的这个反应非常正确,吴军大队人马虽然涌上城头,但城墙上道路狭窄,只要堵住两头,不让吴军找到阶梯下城,那吴军的数量优势就难以发挥。 汉军士兵在于成天的调度下,开始从两端挤压吴军,吴军士兵虽然悍勇,却只有站在最前列的能够跟汉军交手,其余士卒拥堵在中间,干举着刀兵却毫无办法。 当城墙上吴军越来越多时,战舰上的人马也被堵住上不来了。 常遇春心中大急,要是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对了,临行前,朱文正曾特意交代,在武昌城内藏有我军内应,怎么不见他出来? 就在这时,说曹操,曹操到! 早已潜伏在附近民宅中的燕飞冲了出来。 常遇春进攻的这个地段,是燕飞专门挑选,并告知朱文正的,原因就是这里临近武昌码头,有大量板车货箱和喂牲口的干草饲料,堆积在附近。 只见燕飞推出一辆早已备好的大板车,一路猛冲到城墙脚下,对着城上的常遇春就大喊道: “大人,快跳!” 常遇春一看,板车上竟堆积了大量干草,心中顿时大喜,拿起长枪就一跃而下。 七八个吴军士兵紧跟着跳下来,等他们落地后,又迅速将四周的板车一股脑推向城墙脚下。 于成天站在后面的城墙上,看得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想到,城内竟然会有奸细,还玩了这么出人意料的一手。 眼见吴军士兵一会儿功夫就聚集了大量板车,城墙上的吴军像下饺子一般纷纷跳下城墙,于成天看得目眦欲裂,急得大吼道: “快去禀报子昂将军,其余人等,跟我死守街道!” 一句话喊完,于成天带着身边仅剩的五百汉军,猛冲下城,一股脑奔向常遇春。 常遇春毫不示弱,带着大量吴军就迎面冲来,两波人潮狠狠撞在一起,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吴军已经围了武昌四个月,这一次好不容易打入城内,那是势在必得。 汉军已经没有退路,这是背水一战,不赢就是死。 双方刚一碰撞,就是玩命般的疯狂厮杀,不断有人中枪中刀,鲜血淋漓,飞落的人头,滚地的残肢,夹杂着凄厉的哀嚎,将战场活活化作了修罗场。 ………… 张子昂正在南城督战,俞通海所部进攻甚急,城上墙下尸横遍野,几乎杀成一片赤红,吴军一步步将汉军压得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从西门过来一批增援,张子昂才刚刚将他们赶上城头,突然西城硝烟四起,喊杀震天。 张子昂大惊失色,急忙登上黄鹤楼一看,远远只见吴军二十艘巨舰停靠在西城墙边,无数吴军步卒正蜂拥而上。 张子昂心急如焚,带领仅剩的两千骑兵,直奔西城,这是他最后的机动部队了。 张子昂才刚刚赶到,就看到西城汉军所剩无几,守将于成天浑身是血,被常遇春一枪扎了个对穿。 吴军大队人马,如潮水般从城墙汹涌而下,正在飞速占据街道。 张子昂粗略估计,冲入城内的吴军至少高达上万,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凭借他手中两千骑兵,已经无法在狭窄的街道上,阻止吴军前进了。 张子昂牙关紧咬,当机立断道: “放火!将吴军围起来!” 张子昂身边的一个汉军千户听后大惊道: “将军,这里房屋货箱密集,若是放火,火势恐怕难以控制!” 汉军中许多都是本地人,全家老小都在城内,闻言纷纷盯着张子昂,只希望他能收回成命! 张子昂的家也安在城内,他又何尝希望这么做,但若是不如此,汉军今日战败就将成为定局! 张子昂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内心显然在做激烈挣扎,猛然间,他突然记起父亲张定边的教诲: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张子昂不再犹豫,表情变得狰狞道: “放火!立刻执行!” 汉军骑兵万般无奈,只能眼含热泪,点起火把,将一簇簇火焰,投掷向大街小巷的一座座民房。 无数百姓拖家带口,嘶声哭嚎着,向城北逃去。 大火冲天而起,几乎将整个西城笼罩在死亡的炙热下,连空气都在可怕的高温中扭曲变形。 常遇春万万没想到,他们浴血奋战,好不容易拿下西城,竟会被张子昂一把大火,隔绝在这里,吴军左冲右突,却根本无路可寻,只能收缩兵力,再次向战舰退去。 第92章 横扫千军 朱文正得知常遇春所部本来打下西城,却因为张子昂一把大火,反而进退不得。 再看东门南门,廖永忠、俞通海所部陷入苦战,依靠强攻硬打,一时半会根本攻不进城。 战事竟然陷入胶着状态,朱文正心中感叹,张子昂果然是个棘手的人物,他若不死,武昌难下。 就在朱文正考虑,要不要暂且退兵时,一个探马突然来报: “报!——汉军张必先所部突然来援,前锋已抵达洪山附近二十里处!” 张必先? 这又是个什么人物? 朱文正直接看向身边的胡大锤道: “来来来,懂王,还是你来讲讲?” 懂王? 胡大锤虽然不明白这是个什么绰号,但还是跃跃欲试的说道: “张必先是陈友谅、张定边的结义三兄弟之一,因为作战勇猛,人送外号‘泼张’。 陈友谅当上汉王后,即封张定边为太尉,张必先为丞相,是汉军中的核心人物之一。” 好家伙,来头倒是不小! 朱文正又转向那个吴军探马: “张必先有多少人马?” “大约五万!” 朱文正皱起眉头,这家伙哪来的这么多兵马,要是真有这些人,为何不早点来武昌救驾? 吴军此时有十万步卒在攻打城墙,常遇春又带了五万,朱文正手中只剩五万预备军,若是汉军也有五万,那麻烦还真不小! 他心中觉得蹊跷,继续追问道: “汉军队列可否整齐?” 要知道,五万大军行走,不可能齐头并进,只能排列成一个或数个纵队,朱文正的这个问题,让吴军探马觉得大有深意,他仔细回想了下,说道: “汉军队列三五成群,时有脱节,只有中军一万人马,队形较为严整!” 朱文正又问道: “汉军带甲多少,骑兵多少,弓弩多少?” 这个问题太过详细,吴军探马也不可能数的那么清楚,只能大致估算道: “只有中军莫约五千带甲,弓弩骑兵并不多见,以长短兵器为主!” 朱文正冷笑一声,他已经大致猜出了张必先的虚实。 这五万人马绝大多数应该是在鄱阳湖后,新募编练的,所以队列都走不整齐,铠甲较少,马匹弓弩更是奇缺。 合格的骑兵、弓箭手,可不是那么容易练成的! 张必先撑死也不过一万步卒老兵罢了! 朱文正当机立断: “这里交给俞通海指挥,我带一万骑兵亲往洪山,会会这个‘泼张’!” 赵德胜大惊道: “再怎么说汉军也有五万,大人只带这点兵马,岂不是太过危险?” 这句话给了朱文正灵感,他灵机一动,突然改口,附在赵德胜耳边道: “你带两万步卒跟进,只需如此这般……” 赵德胜听完连连称奇,一边派人去通知廖永忠,一边整军备战。 ………… 却说张必先这边,是一路狂奔猛进,时间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宝贵了,若是再给他一年两年,以他的能力,必能操练出一支强军。 但如今陈友谅兵败身死,小汉王又被困武昌,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匆忙发兵支援。 张必先虽然着急,却非鲁莽之辈,其实他一天前就已抵达附近,事先他放出哨探,得知吴军昨日并没有攻城,二十万大军严阵以待。 张必先思虑再三,觉得自己这点兵马,肯定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是放弃了立刻增援的想法。 到今天上午,他突然探知吴军开始大举进攻武昌城,他忍了又忍,直到确定吴军主力已经陷入苦战,他这才匆忙带着自己的五万大军,一路飞奔而来。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有趁吴军主力无法抽身时,张必先再突然带队杀入,这才有可能冲入武昌城内支援。 在他想来,吴军此时就算还剩下点预备军,也应该无力阻止自己前进。 就在张必先兴冲冲的带队转过洪山山脚时,眼前却出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上万名吴军铁骑,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密密麻麻的排列成三道波浪形进攻队列,正翘首以盼的等着他到来。 张必先大惊失色,敌情如此重大,为何他派出的哨探却没有任何回报? 直到他亲眼看到,那几个倒在吴军阵前的汉军哨探,才恍然惊醒。 只见吴军正中央,一名红甲大将,威风凛凛的骑在一匹黑色大马上,他轻蔑地看了张必先一眼,随即高举手中弯刀,大吼道: “骑兵——进攻!——” 上万名吴军铁骑催动战马,将大地践踏的瑟瑟发抖,甲叶刀枪的金属摩擦声,汇集成让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乐曲,直奔张必先而来。 张必先顿时大急,他的五万兵马还是纵队行军状态,根本就来不及展开,吴军铁骑如滔天洪水般扑面而来,叫他如何抵挡? 朱文正可没功夫理这些,只见他全力催动追风兽,一路扬起巨大尘土,如白虹贯日般,单骑直入汉军阵营。 朱文正手腕一抖,蛇眉枪如群蛇乱舞,寒芒漫天大作,凡是沾染上的汉军士卒无不血溅当场,哀嚎倒地。 几乎眨眼间,朱文正一路过关斩将,连斩汉军数名千户百户,直奔敌首张必先。 张必先猝不及防,又见朱文正枪出如龙,只能拼死格挡,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张必先只觉得浑身发麻,长枪几乎脱手而去。 他还没来得及缓过劲来,蓝玉又从另一侧突枪猛进,一枪将张必先扎的血如泉涌,飞落马下。 蓝玉一击得手,高兴得大叫道: “太棒了!老子也干掉一员大将!” 朱文正却回过头来,一脸鄙视道: “下次想干,自己上,别跟着我捡漏!” 蓝玉脸色一红,别过头去,只装作没听见。 吴军上万铁骑,在朱文正的率领下,如飓风扫荡山谷,杀的汉军哭爹喊娘,狼狈四散,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几条腿。 这些汉军果然缺乏训练,遇到这种雷霆打击,简直毫无还手之力,等赵德胜带着两万步卒赶来时,朱文正已经带着人马在打扫战场了。 这些汉军新兵虽然不经打,但对于朱文正来说,却是自有妙用! 第93章 破城 廖永忠正在东门跟汉军酣战,激烈的战斗打了整整大半天,无论是城上的汉军,还是城下的吴军都是苦不堪言,咬牙死挺。 就在廖永忠再次派出新的生力军,上前替换伤亡较重的部队时,他身后突然远远传来密集杂乱的脚步声。 廖永忠回头一看,顿时张大了嘴巴,只见数万汉军打着漫天旗帜,从后方地平线上突然出现,直奔他而来。 这些汉军行动迅速,片刻功夫就冲到眼前,廖永忠所部正在换防,猝不及防下,根本来不及组织防御,竟被数量庞大的汉军一冲而散。 廖永忠在亲兵护卫下,拼命逃向城南,吴军见主将奔逃而走,顿时失去抵抗意志,纷纷跟着逃向城南。 城墙上的汉军本已精疲力尽,突然见到大批援军赶来,顿时大喜过望。 只见一群汉军冲到忠孝门下,冲着城头大喊道: “丞相大人带兵来援,还不速速开门?” 守门百户一脸兴奋,扭头就准备去开门,就在这时一个汉军千户赶了过来,将他一把拦住,又冲着城下大喊道: “可有丞相大人信物?” 城下汉军答应一声,用弓箭绑了信物射上城头,汉军千户一看,果然是张必先的没错。 守门百户等不及了,当即劝说道: “千户大人,城下汉军说得是湖北方言,又有信物,一定自己人!” 汉军千户皱眉想了想,总是有些不放心,如今汉军大将十去其九,硕果仅存的张子昂将军,又一直在西门盯着常遇春。 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请示,不敢担这个责任,只是又冲着城下问道: “既然如此,丞相大人何在?” 城下汉军大声答道: “我军冒死突破吴军阻击,丞相大人亲率精兵,正在抵御吴军追兵,迟恐生变,还不快些开门?” 汉军千户眯起双眼,向远方眺望,只见远处的确打有一面张必先的旗帜,一员汉军大将正骑在马上,督促身边汉军,跟尾随而来的吴军交战。 只是因为隔的太远,实在看不清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张必先。 汉军千户仍然犹豫着,城下汉军却等得不耐烦了,破口大骂道: “你他娘的到底开不开门?兄弟们浴血拼杀,才一路冲到这里,你要是再不开门,等吴军包抄上来,老子可不管你们,干脆打道回府!” 说话间,廖永忠所部果然在重新集结,准备对城下汉军发起攻击,而城下那波汉军,在几个领头的千户百户带领下,竟然真的调头就走。 城上汉军千户再也憋不住了,反正武昌城都打成这样了,管他死马活马,那也得医啊! 只见他咬咬牙,大吼一声: “开门!” 随着这一声令下,沉寂了四个月的武昌城门,终于缓缓打开。 城外汉军蜂拥而入,才刚刚冲进城,这些人就乱刀砍死了守门士兵,并人人掏出一条白布巾,系在自己右臂上。 城墙上的汉军大惊失色,纷纷大喊道: “有奸细!有奸细!快关城门!” 但开门容易,想关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不但城下汉军如潮水般涌入城中,就连廖永忠所部,也一改萎靡不振的面貌,以猛虎下山的气势,跟着这批汉军,一同冲入了城内。 ………… 远方地平线上,蓝玉穿着张必先的盔甲,一脸不乐意的抱怨道: “大人,下次能不能不要我冒充死人了!” 朱文正就在他身边,闻言嘿嘿一笑: “谁让你一枪捅了张必先,我本想捉个活的,不怨你怨谁?” 蓝玉仍是一脸不平: “那为何不让我冒充汉军小兵,去前面抢门?” 朱文正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笑骂道: “你小子会说湖北方言吗?这事只有燕云带着他的同乡干,才像话!” 蓝玉轮不上仗打,总是有点不乐意,又试探道: “那我现在冲上去,总可以吧?” 朱文正大手一挥,豪迈无比的说道: “去吧!武昌大局已定!” ………… 张子昂万万没想到,他在城西盯着常遇春,就是怕他改道北门水路。 谁能想,仅仅几个时辰功夫,朱文正竟然设计攻破了东门,吴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局面崩坏,已彻底不可为。 张子昂万念俱灰,汉军大将几乎死伤殆尽,仅凭他一人实在无力回天,他满脸悲愤,调转马头就向汉王宫殿冲去。 小汉王陈理脸色惨白,心里清楚大限将至,他瘫坐在王位上,只是命宫中人手,不断在王宫四周堆积柴火,准备玉石同焚。 张子昂浑身都是泥血,一路冲入王宫,拉着陈理的手就说道: “汉王!事已不可为,请速速随我突围!” 陈理纹丝不动,一脸生无可恋道: “将军不用管我,只管自去吧!” 张子昂泪流满面,他父亲就是为陈友谅战死,如今他竟然也保全不住小汉王,张子昂只是苦苦哀求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汉王万万不可轻易言弃啊!” 陈理眼角也流出泪水,反手握住张子昂道: “我不是武将,根本走不出这座城,将军智勇双全,尚且年轻,今日若是远去,将来未尝不可建立功业,为我等报仇雪恨!” 说完,陈理一把推开张子昂,将他撵出宫门,大吼道: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子昂——珍重!” 张子昂泣不成声,面向汉王宫殿重重三叩首,只带数百骑,趁乱冲出城外,一路绝尘而去! ………… 等朱文正带兵赶到汉王宫殿时,常遇春也绕道赶来会合,两人一看眼前情况,均是心中一惊。 汉王宫殿还有一座内城环绕,想要攻打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只见陈理将宫殿四周全部围满干草柴火,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武昌城内多是木制建筑,这一把大火要是烧起来,必定牵连甚广,弄不好要报销大半个城池。 常遇春急忙看向朱文正道: “吴王曾经留下旨意,若是陈理愿意献城投降,确保武昌平安,可以赐予他爵位,保他一生富贵!” 这事历史上确有其事,朱元璋急需扩大粮草税收,若武昌被大火烧成废墟,就算打下来又有何用? 一时间,吴军众将齐刷刷的将目光转到了朱文正脸上,就等他最后决断了! 第94章 石碑秘闻 朱文正没有迟疑,决定还是城中百姓为重,当即派人前往递交劝降书。 陈理犹豫挣扎半天,到底还是没有老子陈友谅的狠辣果决,在确认朱元璋答应保他一生富贵平安后,终于决定开城投降。 一场大祸就此避免,朱文正派出吴军众将,奔赴城内各地,一边围剿汉军残兵,一边维持当地秩序,他自己又带了一波人马,亲自前往汉王宫殿。 小汉王陈理本以为吴军会派出使者妥善安置自己,却没想到,朱文正带着一队士兵接管了王宫。 紧接着,朱文正屏退左右,命燕云燕飞把守大门,将自己和陈理单独关在了屋里。 看着朱文正全副铠甲,腰挎宝刀,一身征尘的模样,小汉王陈理莫名生出一种恐惧感,语带颤抖道: “你……你想做什么?” 朱文正直勾勾的盯着陈理,直把他看得浑身发毛,这才问道: “只要你肯配合,回答几个问题,我保你平安无事!” 陈理一听,果然来者不善,声音有些尖锐道: “我没必要回答任何问题,吴王已答应保我平安,你怎么敢乱来?” 朱文正冷笑一声,用手拍了拍挂在腰间的刀鞘: “吴王的命令,我自然不会违背。但要将你押回应天,路途还很遥远,万一路上你骑马不小心摔死,又或者乘船不小心淹死,再或者吃饭不小心噎死……” 说到这里,朱文正故意停了停,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陈理道: “你猜……吴王会不会因为此事,就怪罪于我?” 陈理浑身毛孔都竖起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朱元璋就算接受他投降,也不过是权衡利益,绝不会是喜欢他这个人。 要是朱文正真的这么干,朱元璋就算知道,极有可能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最多假装大骂一顿了事! 谁会为了一个落败的对手,去伸张正义? 这朱文正果真不是个好惹的人,竟能想出如此狡猾的伎俩,陈理又怕又气,指着朱文正说道: “你……你……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朱文正嘿嘿一笑,大摇大摆的拉了一张椅子,一屁股坐到陈理对面,将脸逼到他跟前说道: “你想第一次见,还是最后一次见?” 陈理气的不行,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瘫坐在椅子上,彻底放弃了挣扎: “你说吧……想问什么?” 朱文正收起笑容,一脸正色道: “陈友谅当初为何要杀赵普胜,又是怎么放跑了他?” 陈理瞬间瞪大了双眼,他原以为朱文正想问的是,他有没有私藏财物,却没想到竟然问的是这事。 赵普胜的事情极为隐秘,陈友谅一直对外宣称,赵普胜已死,而朱文正一上来就问“怎么放跑了他”,明显是知道些内幕。 陈理一脸惊讶的反问道: “你是从何得知?” 朱文正猛的一跺脚,发出一声闷响,怒道: “现在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陈理吓了一跳,越发觉得朱文正不简单,他不敢再隐瞒,干脆和盘托出道: “当年外界都以为,我父王是中了朱重八……不,是吴王的反间计,才误杀了赵普胜,其实不然,这一切,要从十几年前的一场恩怨说起……” 朱文正心中一凛,没想到这件事要牵扯到这么久远,却听陈理继续说道: “当年我父王刚刚加入起义军,在天完红巾军中,表面上徐寿辉是老大,幕后决策人其实却是彭莹玉。 彭莹玉武艺高强,门徒众多,我父王一心想出人头地,却在彭莹玉的阴影下,毫无上位的机会。 父王不甘屈居于人下,他卧薪尝胆,奋发图强,终于有一天,机会意外来临。 那彭莹玉不知何故,竟突然带领少数门徒,悄悄前往瑞州城。 那里尚是元军控制的地盘,父王得知后大喜过望,命人偷偷将消息泄露给元军。 元军得知彭莹玉竟然在瑞州,果然率重兵前往包围,经过一番恶战,最终将彭莹玉和其门徒,彻底消灭。 为了以绝后患,元军甚至屠灭了整个瑞州城。 事后,父王为了确认消息,曾派人秘密前往探查,结果发现一个惊人的消息,元军虽然对外宣称,屠灭了全城人口,父王派去的人,却根本没有找到彭莹玉和其门徒的尸首。 父王心中不安,多次派出人手调查,又意外获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就是彭莹玉之所以前往瑞州,是因为他得知了一个有关宋朝的大秘密。 这个秘密隐藏在宋朝留下的几块碑文中,只要破解了它,就能对争霸天下产生极大助力。 父王追悔莫及,寻思不该这么早害死彭莹玉,他只是得知,其中一块石碑,就在武昌城中。 后来,他以修建王宫为理由,挖出了这块石碑,并拓印上面残缺的碑文后将其销毁。 父王拿着碑文日思夜想,却始终不得门道,无奈之下,一放就是好多年,直到三四年前,有人夜闯王宫,试图窃取碑文,却被张定边击退。 那人虽然蒙着脸,父王却已猜想到,此人正是赵普胜。 赵普胜是彭莹玉的弟子,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父王表面不露声色,悄悄设下鸿门宴,一举将赵普胜擒住,试图逼问出碑文的秘密。 赵普胜那人却十分硬气,打死也不承认,就在关键时刻,突然闯入几个黑衣蒙面人,那些人丢出一种奇怪的烟雾弹,造成一片混乱,趁机将赵普胜救走,这才造成外界传闻的父王杀害赵普胜一事!” 朱文正听完,只觉得匪夷所思! 这事太过离奇,牵扯人物众多,时间又长,其中更是疑点重重,也不知道是陈理在说谎,还是他也被人误导。 朱文正当即问出第一个疑问: “陈友谅既然害死了彭莹玉,那赵普胜和丁普朗这些彭党,为何不替师傅报仇?” 陈理淡然解释道: “这件事情,父王做的极为隐秘,不可能走漏消息,他们应该都被蒙在鼓里!” “就算如此,那彭莹玉十几年前,就知晓了碑文的秘密,赵普胜为何最近才想起偷窃碑文?” “我父王对此也有疑问,他推测当年彭莹玉也是刚刚知晓秘密,只带了随身几个弟子,就前往探查,其余彭党并不知情!” “既然如此,彭莹玉在瑞州城失踪后,已经十年毫无踪迹,那赵普胜最近又是从何处得知碑文秘密?” 面对这个问题,陈理很光棍的摊开双手,说道: “我也没有答案,事实上,父王也想弄清楚,曾多次派人明查暗访,只是始终没有找到线索。” 朱文正闻言大怒,浑身杀气蓬勃,猛地抽出腰刀,一刀就架在了陈理的脖子上,怒吼道: “你敢骗我?” 陈理猝不及防,竟吓得当场尿了裤子,只是连连摆手道: “我的确不知情……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啊!” 朱文正见他不像说谎,心中更是惊奇,这件事情实在诡异非常,其中疑团众多: 彭莹玉到底死没死? 若是没死,这十年他又在哪里? 赵普胜到底在为谁效力,又怎么跟倭国勾结上的? 还有那宋代秘闻,总共有几块石碑,又分散在哪里,究竟隐藏着些什么? 真是想想都让人头大! 朱文正收回腰刀,冷冷的盯着陈理道: “最后一个问题,那彭莹玉教出这么多厉害的门徒,他本人武艺到底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陈理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微笑,仿佛在嘲笑朱文正,又仿佛是自嘲,他淡淡的说道: “张定边的武艺你已经见识过了,即便在他巅峰时期,也根本不是彭莹玉的对手!” 朱文正心中一凛,猛地睁大了眼睛,连张定边都不是对手,这世上真有这种妖孽吗? 第95章 后宫之乱 朱文正到底只是恐吓一下陈理,既然问出疑问,也没有真的为难他,反而命令士卒好生保护。 他出了汉王大殿没走几步,突然隐约听到后宫传来女人的尖叫声,以及男人的嬉笑声。 朱文正一惊,吴军纪律也算严明,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后宫调戏妇女? 他一手按住刀柄,带着胡大锤、燕飞等几个亲兵,就直奔后宫而去。 汉王的宫殿并不大,跑了没多久,朱文正就看到一群吴军士兵正围在一座屋子前,探头探脑的向里张望,而女人的哭喊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朱文正瞬间火起,大喝一声: “干什么?都不要脑袋了!” 门前一众吴军士兵见到朱文正,全都吓得脸色发白,呼啦啦跪了一地。 朱文正三步并作二步冲进屋里,一眼看见一个女人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她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只是用两手拼命环在胸前,不住的哭泣。 一员吴军小将,穿着蓝色布面甲,正笑嘻嘻的围着女人,出言调笑道: “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们认识一下好不好?” 朱文正定眼一瞧,发现那员吴军小将竟是蓝玉。 蓝玉也发现了朱文正,他显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妥,还回过头来,一脸笑嘻嘻的说道: “大人,这女人真漂亮,既然抓到了,能不能赏给我做老婆?” 朱文正火冒三丈,上去一脚,就将蓝玉踹翻在地,蓝玉猝不及防,高声痛呼道: “大人,你打我做什么!若是你也喜欢,只管拿去便是!” 这一声喊,简直是火上浇油,朱文正一把扯起蓝玉,直接将他倒拖着,拽出到屋外,厉声训斥道: “你好大的胆子,刚刚在干什么?” 蓝玉大为费解,一脸委屈道: “不过是个女人,我们浴血奋战打败陈友谅,他的东西自然不就归我们了?” 朱文正怒道: “你当兵如当匪,行事毫无法规,若是不改,早晚就是一刀。我问你,你刚刚动那个女人没有?” 朱文正说着,竟一把抽出了腰刀。 蓝玉吓了一跳,没想到朱文正是动了真格,急忙跪下说道: “大人的教诲,我都记在心里,您刚刚也看到,我只是想跟她认识一下,根本没有动手!” 听到蓝玉并没有动手,朱文正总算松了口气,将弯刀插了回去。 历史上蓝玉崛起后,无人能管,性格越发蛮横,在捕鱼儿海打败北元皇帝后,他竟然私自占有了北元皇妃,逼得那名妃子羞愧自尽。 这件事情,最终也为蓝玉招来杀身之祸。 蓝玉虽然是个好苗子,但也是个问题青年,必须严加管教,不能从小就让他歪了。 朱文正一脸严肃的盯着蓝玉: “从现在开始,你哪儿都别想去,我关你七天禁闭,罚你每日背诵军规五百遍!” 一听要关七天小黑屋,蓝玉吓得脸色发白,急忙哀求道: “我并没有碰那个女人啊!这是不是太过严厉,我今年都十四了,只想娶个老婆而已!” 古人十四娶妻比比皆是,倒也正常,但朱文正发怒的点,可不在这里: “娶妻可以明媒正娶,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你若是再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老子军中可容不下你!” 蓝玉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敢再多说一句,垂头丧气的跟着几个亲兵去关禁闭了。 赶走了蓝玉,朱文正又走回屋中,那女子还缩在墙角发抖,想来也是,乱世中男人尚且无法自保,这种落败王侯的妻妾,当然是惶惶不可终日。 朱文正本想伸手去扶她,又想起这是古代,男女有别,只好双手虚扶一下,说道: “这位夫人,你不用怕,吴军是仁义之师,不会乱来!” 那女子刚才亲眼看到朱文正将蓝玉拖出去收拾了一顿,见到他心中总算稍显安定,颤巍巍站起来,对着朱文正福了一福道: “小女人阇氏,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她抬起来头,露出一张闭月羞花的脸,看得朱文正一愣,难怪蓝玉这小子看上了,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 等等! 阇氏? 这女人竟然就是陈友谅最宠爱的小妾,历史上她因为容貌惊艳,后来被朱元璋也收为妃子,还一连生下两个皇子,可谓相当受宠。 朱文正心中顿时大喜,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护身符,这个时候,要不趁着阇氏落难,全力帮她一把,留下大好印象,那就是错失良机啊! 没准关系弄好了,日后这阇氏还能帮自己,在老朱面前吹吹枕边风呢? 朱文正当即挺直腰杆,一脸正派的说道: “夫人莫惊,我是吴军大都督朱文正。我会加派护卫保你安全,若是你缺什么日常用度,也只管吩咐他们去取,只要有我在,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阇氏虽在宫中,也听过朱文正的大名,原以为他就是一名喜欢打打杀杀的粗俗莽人,不想今日一见,却发现他斯文有礼,颇有君子之风,心中顿时大生好感。 阇氏知道汉国已亡,如今是寄人篱下,既然大都督愿意善待自己,她也十分乐意抱这根大腿,当即跪下说道: “小女子别无所求,只求一个平安,大都督若是有何差遣,小女子甘愿做牛做马相报!” 朱文正暗暗称奇,你想做牛做马,日后找老朱去啊,他精力旺盛,自然不在话下,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腰子! 朱文正赶紧应付着宽慰几句,找个借口就溜出了门。 阇氏见他一心帮助自己,却不求回报,心中更是高看几分。 等出了门,胡大锤一脸不解的问道: “大人,为何别的妃子门前,只站两名侍卫即可,而阇氏门前,却要站上整整一十六名侍卫?” 朱文正哼了一声,臭骂道: “你懂个锤子?人家刚刚受了惊吓,身为一名正直的男子汉大丈夫,当然要多多照顾人家!” 胡大锤豁然开朗,连连称赞道: “大人果然是真君子!” 朱文正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又不忘叮嘱一句: “给我把阇氏看好了,不管她有什么要求,都要优先满足!”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好奇道: “那她要是想出城,我也送她走吗?” 朱文正一脚踹向他屁股,大骂道: “不气我,你会死吗?” ………… 解决了这件事,朱文正忽然意识到,武昌刚刚经历战乱,治安是个大问题。 他随即招来赵德胜,郑重吩咐道: “你立即带一千精锐士卒,沿街张贴安民告示,查处违法乱纪,若是有人趁火打劫,奸淫妇女,一律抓起来,按照军法从严处治!” 赵德胜当即领命而去,吴军执法队开始上街巡逻,很快平息了武昌城内的骚乱,让当地百姓头一次见识到,吴军的纪律严明,也为日后长治久安,打下一个良好基础。 第96章 安定武昌 接下来数日,就是各种善后工作,武昌西城被张子昂一把大火烧掉了不少民宅,许多百姓失去家园,流离失所。 这些人要是处理不好,丢失民心不说,更容易引发流寇。 朱文正拿出一部分军粮救济百姓,又从军资中拨出一部分,以工代赈,召集百姓重建家园。 这些举措极大赢得了当地百姓爱戴。 虽然赵德胜张贴了许多安民告示,但朱文正仍然觉得不够,毕竟这个年代的人们普遍不识字,想要将政策传播开,效率非常低下。 朱文正一拍脑门,想起还留在洪都的孙良运,这家伙可是做宣传的一把好手,又急忙让胡大锤领着几艘快船,回洪都把孙良运带了过来。 朱文正本意只是让孙良运叫上几个书生当帮手,没想到的是,竟呼啦啦来了两三百人。 孙良运在都督府吃了一段时间闲饭,正觉得问心有愧,没想到大人竟会有治国安民的任务来找他,顿时兴奋的眉飞色舞,见到朱文正就是躬身大拜: “大人,听说你需要读书人效力,洪都书生争相踊跃,若不是船只太小,今日能有更多帮手赶来!” 看着眼前这些仿佛打了鸡血,跃跃欲试的读书人,朱文正一时也被感染,当场让孙良运写出一篇通告,宣讲吴军的种种利好政策。 孙良运二话不说,运笔如神,仅仅片刻功夫,一篇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的大作便应运而生。 朱文正本来只是想让他宣传下政策,等拿起来一看,却见孙良运巧施辞令,竟将一篇枯燥的通告,写出了半价大甩卖的感觉,让人看了觉得不信都是血亏啊! 朱文正连连感叹,这家伙要是生在现代,绝对是个引领风云的人物。 只是他发现通告结尾,用得是大都督府的名义,朱文正随即指着这里说道: “落款改一下,要用吴王的名义!” 孙良运不傻,瞬间明白了大人的意思,他刚刚只顾着拍大人的马屁,却忘了大人还要拍吴王的马屁,他当即提笔改了过来。 这一回,朱文正满意的点了点头。 孙良运随即带领这群书生,雄赳赳气昂昂,走上大街,四处宣扬吴军好处。 这群书生本来多为穷苦人出身,非常了解百姓的疾苦,经过他们大力宣讲,当地百姓对吴军的好感倍增,各种政策执行起来,顺畅许多。 拿下武昌,对于人口和税收的增长有重大意义,但对于朱文正来说,还有一层特殊的含义,那就是武昌在陈友谅的多年经营下,拥有极为发达的造船工业和成千上万的娴熟工匠。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虽然吴军水军在缴获大量战船后,变得非常强大,但所用船只多数只适用于内河沿海,并不适用于远洋作战。 朱文正在了解到倭国参与宋代秘闻后,总有一种危机感,需要趁早打造一批远海舰队,以备不时之需。 当朱文正赶到武昌造船厂时,廖永忠,俞通海两人正一脸兴奋,对着缴获的汉军战船指指点点。 两人正在商议,如何将武昌造船厂的器械和工匠迁往应天(南京)。 这是历史性事件,朱元璋在收获汉军大批工匠和技术后,就于应天设立了著名的龙江造船厂。 龙江造船厂后来一跃成为,大明一朝赫赫有名的中央造船厂,为明军水师主力督造各式战舰,就连郑和下西洋乘坐的巨大宝船,也是在那里制造。 俞通海两人看见朱文正亲身赶来,急忙躬身行礼道: “大都督专程赶来,可是也对汉军巨舰感兴趣?” 朱文正却摇了摇头,当场给他两人泼了一盆冷水: “陈友谅的巨型楼船,看起来威猛高大,其实并不实用,早晚要被淘汰!” 身为水军将领,廖永忠最是看重这些战船,闻言有些不信邪的说道: “这些楼船曾在鄱阳湖时,给我军造成巨大压力,一时难以抵挡,大都督何出此言?” 在廖永忠看来,大都督虽然陆战无敌,但毕竟不是水军出身,多半缺乏对水师的系统认识。 朱文正却充满自信,有理有据的分析道: “这种楼船体型太大,重心又高,船上风帆又少又小,全靠人力摇浆机动,一旦遇到大风浪,则完全无法控制,更无法在远洋作战!” 这番话极为内行,让廖永忠一时竟无言以对! 陈友谅的巨型楼船,高达三四层,这么大一个身板,一旦起风,就会形成巨大阻力,若是逆风,人力根本无法操持,战船就会完全失控。 鄱阳湖早已证明,即便在无风的情况下,汉军巨舰在吴军海舟面前,机动力也完全处于劣势,常常被牵着鼻子走。 但大型楼船是华夏文明传承了千百年的,廖永忠仍然坚信它的用处,便说道: “自古造船便是如此,楼船虽然笨重,但船体高大,装载士兵众多,于水战时,既可直接撞击,又可于接舷战时,形成兵力优势,怎么能说无用淘汰呢? 若是楼船都要淘汰,那又有谁可以替代它?” 朱文正嘿嘿一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张造船图纸,摊开到两人面前,说道: “这是我有感于鄱阳湖后,潜心研究,自己独创的一种战船!” 廖永忠一听,这图纸竟然是朱文正自己设计的,顿时头大非常! 造船涉及学问众多,岂是儿戏可言? 这话要是换个人讲,只怕廖永忠早就大嘴巴子招呼上去,但朱文正是百战白胜的大都督,廖永忠就算再不乐意,也得装模作样的先查看一番。 俞通海也是额头冒出冷汗,唯恐大都督搞出些离谱的设计,万一沾水就沉,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两人眼神悄悄一碰,均在心中赌咒发誓,待会儿一定要找个由头,打消朱文正自己造船的疯狂念头。 两人装模作样的向图纸看去,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入了迷,只见这张图纸并非小儿涂鸦,结构线条都显得专业合理,竟像出自大师之手。 只见这艘战船从外表上看,跟传统楼船有几分相似,只是体型更小,结构更紧凑,长约28米。 船体之上也建有楼,可以安置弓弩炮石,跟传统楼船不同的是,它只有一层,重心更低也更稳。 最直观的变化是,船体上设有三根桅杆,可悬挂大量风帆,借助风力行驶,对人力依赖极小。 船底也从平底,改成了尖底,更适于远洋破浪。 廖永忠,俞通海皆是水军行家,一看就发现,这艘战船何止不是儿戏,简直就是划时代的产物啊!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的震惊,他们回过头来,异口同声的问道: “敢问大人,此船如何称呼?” 朱文正微微一笑,这当然不是他自己鼓捣出来的,它是明代中后期才出现,并很快成为大明水师主力的著名战船——福船! 第97章 自创战船 福船是“福清捕盗船只”的简称,是大明“福清县”专门用来巡视海域,剿灭倭寇的战船,因为设计优秀合理,很快便在明军中普及。 这种战船集合了诸多优点,比如机动灵活,善于利用风向,船身宽阔沉重,行驶平稳,撞击凶猛,船楼较高,利于接舷战,板屋四周还有茅竹保护,可以防御火炮。 这种大杀器,叫廖永忠两人怎么不心动? 只是这船作战虽然犀利,唯一让人不满的就是,船上满员只有一百来人,若是用来肉搏或者运兵,那就不太够了。 面对两人的疑问,朱文正随即又掏出了第二份图纸,那就是享誉世界的大明宝船。 正宗的宝船,其实在后世已经失传,但这难不倒科学家们,他们利用现代技术,逆向还原了这艘著名战船,虽然可能跟原版有些出入,但性能自然不在话下。 而对于朱文正来说,是不是原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好不好用! 俞通海两人迫不及待的打开这第二份图纸,只见这艘战船长约120米,堪称战船中的巨无霸。 它拥有前后五根桅杆,悬挂的风帆蔚为壮观,廖永忠粗略估算,这个大家伙就足以运载多达两千左右的士兵。 这还是因为宝船上没有设楼,要是像陈友谅那样盖上三层,只怕士兵数量还可以翻一翻。 俞通海却细心的发现,这艘宝船也是尖型船底,这种船底制作耗时耗力,远没有平底船来得划算。 但尖型船底却有一个平底船没有的优势,那就是利于远洋,更抗风浪。 宝船上不设楼层,似乎也是为了这个目的,俞通海大为奇怪,大都督搞这些似乎都是为了远洋作战,我们出海到底是要跟谁打? 俞通海按耐不住心头疑惑,问道: “大人要这些远洋船来做什么?” 朱文正早已想好说辞,闻言说道: “陈友谅战败后,我军在内河已无对手,但将来南下福建,北上元庭,势必要攻打沿海地带,若是不及早准备,让敌人占据先手,又或者逃到海上,必将成为我心腹大患!更何况,沿海倭寇也是一股需要提防的势力!” 这并非危言耸听,历史上方国珍等人战败后,余部就多逃亡海上,成为困扰明初多年的一大顽疾。 为了抵御这些残党和倭寇袭扰,朱元璋被迫投入大量财力在沿海修建多处城寨堡垒,可谓劳民伤财。 朱文正这番话在情在理,让俞通海听了连连点头。 廖永忠见提起倭寇,有些担心的问道: “倭寇多来自东洋倭国,据说那倭国有一种安宅船,大者可达50米,我军福船虽好,不知是否是其对手?” 朱文正闻言哈哈大笑,只笑到差点喘不过气来,把俞通海两人笑得莫名其妙,廖永忠忍不住问道: “大人为何发笑?” 朱文正这才摸着肚皮解释道: “廖将军大可放心,放眼四周,我国才是东亚造船最高水平,倭国的战船看起来不小,实际水平只停留在我国魏晋南北朝时期。 倭国人造船,采用原始的搭接技术,既没有龙骨,也没有肋板,只是选取大木头锯成方形,紧密拼在一起,连铁钉都没有! 船板间的缝隙,则用干草来堵塞,这种方法花费木材巨大,工时又多,造出来的船反而不如我们坚固,若是遇上我军战船撞击,必然大损。 而且倭国设计的战船,连水密隔舱也没有,一旦进水,极易沉没,根本不是我军战船对手!” 朱文正说得都是事实,戚继光抗倭时,就特别喜欢使用冲撞战术,时常将倭寇战船撞的稀烂。 廖永忠两人没想到朱文正如此博学,不光自己能设计战船图纸,甚至连远在千里之外的倭国也如此了解,终于佩服的五体投地。 朱文正又趁机拿出体型更小,转向灵活的海沧船;以及速度快捷,帆橹兼备,善于撞击的苍山船等等,直把俞通海两人看得眼花缭乱。 俞通海见大都督如此操心水军战船,心里大致有了猜测,问道: “大人可是希望我等联名向吴王谏言,以督造新船?” 他猜的没错,朱文正到底不是水军将领,若是由他单独向朱元璋提议,多半难被采纳,但如果再加上俞通海和廖永忠,这两个水军负责人的意见,那老朱就得认真考虑了。 朱文正当即拿出一份奏折,坦诚承认,俞通海思索片刻,认为此举对水军发展也有利,便痛快签了字。 廖永忠有些安于现状,本来不想多生事端,但看到俞通海签字,他要是再不签,岂不是当面得罪了朱文正? 于是,廖永忠也只好跟着签上了名字。 ………… 朱文正离开船厂时,已经快要黄昏,他肚子咕咕直叫,这才想起还没有吃饭,便带着胡大锤,打算就近找个客栈吃饭。 这里靠近郊区,位置有点偏僻,武昌又刚刚经历战火,许多店面还没有营业,朱文正找了两条街,才发现几家卖吃食的小店。 挑了一家店面还算整洁的,朱文正翻身下马就走了进去。 店里只有寥寥两桌客人,吃得也是青菜米饭,小二前脚刚进后厨,掌柜的正低头在柜台上打着算盘。 朱文正才刚刚走进厅堂,那掌柜的抬头看到他,竟是神情发苦,随即三步并作二步冲到跟前,噗通一下跪在了朱文正身前,只是哀求道: “大人!咱们店是小本买卖,真的赊不起了,求您放小民一条活路吧!” 朱文正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懂他在说什么,心想莫不是认错人了,便开口道: “我是吴军大都督朱文正,之前从未来过你们家。店家,你是不是认错了?” 谁知道,那掌柜听闻此话,脸色更是发苦,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道: “小的识得您,您当然是吴军大都督,您一连三天来我家吃饭,我怎么可能认错……” 朱文正心里一惊,扭头看向胡大锤,发现他也是一头雾水。 这事有蹊跷啊! 朱文正索性耐着性子,跟掌柜好好沟通一番,总算大致弄了个明白。 原来这三天里,有个模样跟朱文正极为相似的人,天天来街上吃霸王餐,附近几家店面皆遭盘剥,几个老板碍于他大都督的身份,都是敢怒不敢言。 朱文正听完连连称奇,心想,这武昌城中,到底有什么人胆子这么肥,竟敢打着我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 他难道不怕掉脑袋? 第98章 真假朱文正 朱文正当场拿出一把银子,补偿给老板,又有点不信邪的,指着街面上张贴的吴军告示道: “那人当街吃霸王餐,又冒充大都督,难道巡逻的吴军士兵都没有理会?” 掌柜的见到真金白银,总算相信眼前才是真正的朱文正,也是一脸唏嘘道: “那人长相跟您极为相似,神情又非常嚣张,有一次恰好被吴军士兵遇到,他当街怒斥那一队士兵,直将他们骂的狗血淋头,吴军士兵不敢声张,灰溜溜的就走了!” 朱文正越听越是惊奇,这他娘的还是个人才,不光招摇撞骗,还胆大包天,竟连吴军士兵也能蒙混过去。 朱文正有心会会这个妖孽,便开口问道: “这人一般什么时候过来,今日可曾来过?” 掌柜的如实说道: “差不多就是这个饭点的时候,今日还没来过。” 朱文正点点头,叫掌柜赶紧上几个好菜,又找了个位置靠里,不容易被注意的地方,就坐了进去。 这家店比较简陋,小二端来一碟猪头肉,几个杂粮馒头,就算是店里最豪华的菜肴了。 朱文正见少了点东西,便将小二叫来质问道: “怎么只有菜,酒呢?” 小二脸色发白,当场跪地说道: “大人,城里不是刚刚贴了告示,吴军禁止酿酒,所有酒铺都关了门,小人这里也没有啊!” 朱文正一头雾水,只能看向胡大锤。 胡大锤立即解释道: “如今战乱连连,粮食入不敷出。四年前,吴王为了节省粮食,便禁止了一切酿酒行为。” 朱文正恍然大悟,酿酒需要用到大量粮食,禁酒确实能省下不少。 可他还是有些疑问,便挥手让小二退下,追问胡大锤道: “我没记错的话,洪都醉凤楼里就有酒卖,咱们大都督府里不是也有一些,这又是怎么回事?” 胡大锤悄悄说道: “禁酒令执行的第一年,是最严厉的,那时粮食奇缺,吴王为此操碎了心。当时大将胡大海的儿子,偷偷酿酒,被吴王知道后,极为震怒,不顾众人劝阻,亲手处决了他。 不过,这两年粮食渐渐好转,民间好酒者又多,总有些胆子大的,偷偷私酿一点,很难彻底杜绝。 醉凤楼的酒,好像是走关系买的私酿,只要低调一些,没人举报,倒也相安无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说起来胡大海是朱元璋早期的弘股之臣,地位甚至还要在邓愈之上,只是两年前不幸被部下叛乱杀死。 朱元璋在大明建立后,仍然追封他为越国公,实力可见一般。 没想到老朱为了禁酒,竟连胡大海的儿子也杀,这决心还真是大。 可吃肉没有酒,令朱文正非常难受,他忽然想起,禁酒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杜绝粮食浪费,可要是不用粮食也能酿酒,那岂不是一个巨大的商机? 但要用什么东西,才能替代粮食酿酒呢? 葡萄水果肯定不行,这玩意也要占用耕地。 猛然间,朱文正意识到,这里可是元朝末年,蒙古人素来就有饮用马奶酒的习俗,民间放养的马匹又多,不管是战马还是驮马,都可以产出马奶,而马奶是不会挤占耕地粮食的。 唯一的问题就是,马奶酒度数较低,大约只有几度,又有一股浓烈的奶腥味,中原地区的人们多半喝不惯。 但这个问题,对于朱文正来说,完全不是障碍! 他前世就好酒,知道一种现代马奶酒的蒸馏工艺,通过加工,可以将马奶酒的度数提高到几十度,奶味也会变得非常清淡,虽说不能完全等同白酒,但也相差不多,在这个极度缺酒的年代,可是极具市场价值。 朱文正越想越是心动,正好自己还投资了马场,简直是一本万利,只等后面找到机会,就要尝试尝试。 他正在这里想的出神,对面一家店铺却突然传来喧哗声,只听一个声音嚣张无比的说道: “我是大都督朱文正,吃你们家饭菜是给你面子,你不要不识抬举!” 另一个听起来像是老板的声音,正在哀求道: “大人大驾光临,小人无比荣幸,但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赊账啊!” 那个冒牌朱文正闻言大怒道: “谁要赊你家账,我身为吴军大都督,拳打张定边,脚踢薛承勇,手撕陈友谅,那是响当当的人物,会付不起你家饭钱? 大爷我今日只是忘了带银子,等我吃饱喝足,自会命人送来!” 老板的声音仍是苦苦哀求道: “这数日来,您每日都是这么说的,可何尝有一家收到您的银子,您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就别拿我们这些升斗小民开心了……” 朱文正正在吃东西,听到一半,嘴里的馒头都差点喷出来。 好家伙,这冒牌货咋呼起来气场还真不小,拳打张定边,手撕陈友谅,这牛逼老子本人都不敢这么吹! 朱文正跟胡大锤对视一眼,放下手中碗筷,大步走向门外。 两人来到门外,只见对面店铺门口正堵着三个人,为首一人看起来果然跟朱文正极为相似,只是个子稍矮。 他穿着一身有些残破的铁叶札甲,披着一件不知哪里搞来的红色披风,因为没有头盔,头上顶了件带着污渍的方冠。 乍一看,这身行头倒是非常唬人,就像刚刚打完一场恶战般。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扮作吴军士卒的人,只是身上衣物同样有些破烂,不知道是不是战场上扒拉来的。 只见那冒牌货鼻孔朝天,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店铺老板,气势汹汹道: “我堂堂一个大都督,日理万机,连常遇春想见我一面,都得求爷爷告奶奶,会有时间拿你这小虾米开心? 想当初大爷我在醉凤楼时,哪天不是挥金如土,岂会在乎你这点小钱?赶紧把门让开,端上好饭好菜!” 这冒牌货巧舌如簧,说起话来一套又一套,把朱文正听得一愣又一愣,尤其最后那句话。 我靠! 我在醉凤楼那点破事,到底有多声名远扬,就连远在武昌的骗子,也是一清二楚! 那店铺老板死活不让开大门,只是一个劲求饶,这下子惹恼了冒牌货,只见他凶巴巴的叫道: “不识抬举是吧?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收拾你?胡大锤!给我将他绑起来!” 这句话一出,朱文正和胡大锤同时惊掉了下巴! 这冒牌货真乃神人也,竟连胡大锤也一并冒充了,做骗子做得这么有职业操守,倒是生平第一次见! 第99章 当街打假 眼看对面那个冒牌士卒就要动手,朱文正当即大喝一声: “住手!” 这一声吼,犹如晴天霹雳,将对面三个冒牌货都吓了一跳。 冒牌朱文正转过身来,一眼看到真正的朱文正,瞳孔猛的一收缩,显得极为震惊。 就在朱文正以为他要拔腿跑路时,却见冒牌货突然指着朱文正的鼻子,大叫道: “你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冒充我这个大都督?” 朱文正一愣,真他娘的可以啊,这是装叉装傻了,把自己都给骗信了? 见到真人本尊,这货非但不害怕,竟还敢恶人先告状? 朱文正冷哼一声,大步向前,一直逼近他跟前,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你说你是朱文正?可有腰牌信物?” 那冒牌货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口气强硬道: “我堂堂一个大都督,腰牌信物岂是你说看就能看的,我倒要问问你,你可有信物?” 朱文正嘿嘿一笑,右手按住刀柄,不怀好意的说道: “今天你若是拿不出腰牌,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朱文正这一发狠,顿时杀气四射,冒牌货有点扛不住了,鬓角冒出冷汗,嘴上还是不服输道: “你等着,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大都督!” 说完,那冒牌货伸手摸向腰间,竟真的掏出一块腰牌来! 朱文正定眼一瞧,只见那块腰牌造型如圆形铜镜,居然跟吴军所用一模一样,正面刻着所任职务,背面刻着所属部门以及姓名,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但朱文正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这块腰牌虽然形制很像,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材料不对。 吴军普通士兵用的腰牌都是木制,低级军官是铜制,中级军官是银制,高级军官则是象牙制,而朱文正身为三军统帅,腰牌不但是象牙制的,还镶有金边。 这种腰牌就算形制可以模仿,材料也是极为难得,那个冒牌货显然没有见过高档货,只是模仿吴军低级军官,搞了一个铜制腰牌。 面对朱文正突然发笑,那个冒牌货显得莫名其妙,他有些恼羞成怒的叫道: “见了大都督信物还不下跪求饶,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朱文正压根懒得理他,直到笑岔了气,才从容不迫的,掏出自己的象牙镶金腰牌,明晃晃的亮了出来。 这个时候,四周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有人一见朱文正那价值连城的腰牌,立刻惊呼道: “这个才是真的,寻常人哪有这种宝贝?” 那冒牌货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他反应倒也迅速,猛的将手中铜牌砸向朱文正,拔腿就想跑人。 但他朱文正百战沙场,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只见他早有准备,右手一伸就稳稳接住那块铜牌,随即他飞起一脚,正中那冒牌货小腿。 朱文正的腿法,连汉军大将李茂海都扛不住,那冒牌货又怎么吃得消,只听他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当即像破沙袋一样,翻身滚落在地。 那两个冒牌吴军士卒也想跑,被胡大锤用刀鞘,一刀一个,全都打晕在地。 朱文正笑眯眯的走上前,像拎小鸡一样,一只手拎起那个冒牌货,逼问道: “你不是拳打张定边,手撕陈友谅吗?如此威猛之人,为何受不得我一击?” 那个冒牌货终于知道自己踢到铁板,连连求饶道: “大人饶命!小得也是没有办法,一连饿了几天,只能出来骗点吃喝,小人是为了活命,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朱文正一把将他扔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厉声喝道: “给我老实点!姓谁名谁,一五一十的给我交代?” 冒牌货这回不敢偷奸耍滑,如实说道: “小人莫再将!” 朱文正一听就来气,怒道: “莫再讲?还敢不老实,成心想吃刀子?” 冒牌货急忙爬起来磕头道: “大人饶命,小人真的就叫莫再将!” 这一回,朱文正总算听了个明白,这取的什么鬼名字? “你们几个都是什么人?明明身强力壮,为何要说没有饭吃?” 听到这个问题,莫再将有些犹豫,待见到朱文正手又放到刀柄上,只能开口道: “小的几个曾是汉军,因为战败又出不得城去,只好困在城内混口饭吃……” 朱文正审了一会儿,总算弄明白,莫再将家里以前就是江湖卖艺的,精通不少旁门左道,比如易容和乔装打扮。 他加入汉军后,干得也是夜不收的活儿,平时刺探情报,伪造个公章啥的,都跟家常便饭一般。 因为从军多年,莫再将除了当兵也没有其他手艺,想重操旧业街头卖艺,手里又没有吃饭的家当,索性就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想冒充吴军骗吃骗喝。 至于为啥偏偏要挑朱文正,是因为他在鄱阳湖时,曾有幸见识过朱文正浴血奋战的情景,觉得印象深刻,他本人又有些好出风头,一时兴起,就拉了两个老乡,把大街当舞台了。 直到今日东窗事发,莫再将还觉得自己除了骗吃骗喝以外,并无大错。 朱文正冷笑一声,语气森严道: “你私刻吴军腰牌,冒充大都督败坏我名声,这两条就够砍你一百遍了!” 莫再将冷汗直冒,拼命磕头道: “大人饶命,小人并无冒犯之意!小人对大人全是一片敬仰,这才有意模仿……” 朱文正对着胡大锤招招手道: “把他们三个捆起来,先带回大营再说!” ………… 等回了大营,燕云燕飞两兄弟正在大账中值守,没想到莫再将一看到他两,便急忙大喊道: “小飞,小云,你们怎么在里?快来救我!” 燕飞燕云吃了一惊,仔细盯着莫再将端详半天,这才试探着问道: “你是莫再将?怎么会打扮成大都督的样子?” 莫再将垂头丧气,一脸后悔道: “都怪我好出风头,嘴巴又馋……” 朱文正见他们竟然认识,也是啧啧称奇: “你们以前都在汉军中同一支队伍效力?” 燕飞如实答道: “正是如此,我们兄弟俩那日去都昌抢粮失败后,就与他失散了!” 莫再将急忙叫道: “那日我跑回大营,不见了你们兄弟俩,还以为你们战死沙场,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这里重逢?” 燕飞当即跪下向朱文正求情道: “大人,这莫再将只是偶尔骗吃骗喝,为人并非大奸大恶。他身怀易容奇术,是可造之材,还请大人饶他一命!” 朱文正听得暗自好笑,忍不住调侃道: “你们兄弟俩就喜欢偷马,这莫再将就喜欢招摇撞骗,汉军中还真是‘人才济济’啊!” 燕飞燕云明知大人是在开玩笑,还是有些脸红耳赤。 胡大锤却撇了撇嘴,在朱文正身后偷偷想到: “大人您不是也爱花天酒地,胡作非为,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朱文正命人给莫再将三人松绑时,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便看向莫再将道: “像你们一样,除了当兵啥也不会,又失散在各地的汉军,还有多少?” 莫再将没有遮掩,反而痛快承认道: “自鄱阳湖后,许多人就对陈友谅死心,他们中很多逃散到各地,连武昌都没有回。 武昌失陷后,又有不少人脱下军衣,悄悄隐藏在百姓家,这些都是本地人,吴军一时也查不出,总人数应该不少。” 朱文正暗想,这些人身强力壮,又不会从事劳作,若是放任不管,只怕是个麻烦,还不如将他们召集起来,重新编练成军,没准还能得到一支强军。 想到这里,朱文正看向莫再将和燕飞燕云三人,一脸诚恳道: “你们几个,愿意呼唤同乡,为我招纳那些失散的汉军吗?” 第100章 捷报传来 莫再将本以为自己被抓,不死也得脱层皮,没想到竟还有傍上吴军大都督的机会,这可是天上掉下的铁饭碗啊,当即将头点的如小鸡啄米般。 朱文正当即严厉告诫他: “加入吴军效力可以,但一定要遵纪守法,再有作奸犯科,军规从严伺候!” 莫再将本来也不是大奸大恶,当即将胸脯拍得震天响,表示绝无再犯的可能。 朱文正随即转入正题: “你们几个估计一下,大约能有多少汉军,愿意归降?” 没想到燕飞两人还没开口,莫再将已经抢着说道: “只要打出大都督您的旗号,我敢保证不说全部都会加入,至少也有九成!” 朱文正奇道: “这是为何?” 莫再将一本正经的说道: “大都督你有所不知,自洪都之后,您英勇善战的威名早已在汉军中传开。鄱阳湖时,您又悉心照料我军伤员,这在汉军中成为有口皆碑的事情。 试问,大家都是当兵吃粮,谁不愿意跟着一位百战百胜,又爱惜士卒的统帅?” 朱文正半信半疑的看向燕飞两兄弟,两人当即点头,表示赞同。 没想到啊,老子的威名,会有一天这么响亮,竟能在敌人中广为流传! 朱文正当即大手一挥: “招降!现在就去!” ………… 处理完这两天的事情,朱文正又亲自起草一份奏折,将当前情况一一汇报,用快船送往应天,递交朱元璋。 又过了一天,朱元璋的旨意没收到,却收到谢翠英的来信。 谢翠英先是在信中对朱文正问寒问暖,接下来却告诉他,有人在悄悄调查贵溪马场的事情。 虽然谢翠英不清楚是谁,但朱文正却猜了个七七八八,那马场可是大都督开的,一般人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十有八九就是李饮冰干的,这家伙还真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朱文正暗自寻思,这事要未雨绸缪,免得被小人祸害! ………… 朱元璋收到奏折时,正在跟李善长、刘伯温共商国事。 他万万没想到,朱文正才刚去武昌没几天,竟这么快就发来奏折,起初老朱还以为朱文正是不是索要援兵粮草,等他打开奏折一看,顿时大喜过望。 李善长看到朱元璋满脸喜色遮掩不住,也想凑个彩头,试着恭维道: “王爷,难道是武昌拿下了?” 朱元璋一连点了三下头,又忍不住将奏折递给李善长分享: “文正真乃军事奇才,一解我心头之忧!痛快!痛快!” 刘伯温听了微微一怔,他虽然料想朱文正能拿下武昌,却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要知道之前朱元璋和常遇春两人可是打了足足四个月,这朱文正才去了几天,竟然就轻松搞定了? 李善长又接着往下看了几句,发现朱文正全篇都是在夸赞常遇春、傅友德等将领作战如何勇猛,吴军将士又如何在朱元璋的感召下,万众一心,奋勇作战,却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功劳。 李善长也是个聪明人,心中暗叹,这大都督果然不简单,之前挨了敲打也是默不作声,如今立了大功却不居功自傲,反而替下属美言,为朱元璋歌功颂德。 这样既能赢得众人爱戴,也不容易引起朱元璋猜忌,实乃官场高手。 李善长暗自寻思,照这个势头看,朱文正当红几乎是板上钉钉,不如自己也趁机为他说上几句好话,落个顺水人情,于是便说道: “恭喜王爷得此良才,这说明王爷实乃天命所归,有大都督辅佐,定能早日平定天下!” 朱元璋容颜大悦,武昌一下,燃眉之急尽解,吴军就能调回主力,让徐达继续攻打庐州。 刘伯温虽然素有才智,却不喜欢逢迎拍马,对李善长这一套很不感冒,比起这些,他更关心国事。 刘伯温从李善长手中拿过奏折,也跟着看起来,看不多久,他忽然说道: “王爷!按奏折中所言,武昌曾被战火波及,有大量百姓流离失所,大都督请求国库拨款,安抚灾民!” 汉军国库早已被陈友谅挥霍一空,朱文正拿下武昌,也没缴获几个银子,只能向老朱求援。 朱元璋对百姓极为关注,闻言看向李善长道: “国库中,可能拿出这些银钱?” 李善长按照朱文正的折子,默默估算了下,说道: “虽然有些吃紧,但还足以抽调。” 刘伯温看看奏折,又说道: “大都督还申请建造一批远洋战船,由俞通海、廖永忠两位将军联名支持!” 这一回,李善长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汉军落败后,我军水军足以称霸内河,为何还要造这些?” 朱元璋也一时想不明白,吴军并不富裕,这话要是换个人提,老朱估计也就左耳朵出右耳朵进,全当没听见。 但朱文正屡立奇功,证明自己是个军事奇才,他的意见还加上了廖永忠两人署名,老朱不能不重视。 朱元璋以征询的目光,看向刘伯温道: “先生以为如何?” 刘伯温皱眉思索片刻,突然说道: “大都督此举极富远见,是金玉良言!” 朱元璋眉头一挑,来了兴致,急忙追问道: “此话何解?” 刘伯温从容分析道: “我军占据汉国后,早晚要北伐元庭,南下福建,东征浙江,这些地方无一不是紧挨沿海。如果我军能事先拥有一支远洋舰队,则可以水陆并进,占尽先机!” 朱元璋闻言连称大善,可想法再好,还要银子实现,他又一次看向李善长道: “国库中,可能拿出这些银钱?” 这一次,李善长脸色有些为难,斟酌着说道: “打造舰队耗资巨大,一次性肯定拿不出这么多,还需逐年拨款,更何况,今年不是还要扩建王城吗?” 朱元璋一愣,他很早就想将应天城里,前朝留下的宫殿扩建修缮一番,好不容易兜里有了点钱,又要留不住了。 但他到底不是张士诚,没那么眷恋荣华富贵,只是犹豫片刻,当即决断道: “先以国事要紧,宫殿再修不迟!” 李善长当即领命,只是心疼不已,如今兵荒马乱,生产力低下,税收本就不高,造这么一大批船,还不知道要熬到何年马月。 接下来,朱文正还在奏折中提及,希望能允许他招纳汉军逃兵,以免影响地方治安。 朱元璋也是一路打仗过来的,对此深表认同,只是他的粮草也不宽裕,还要留着对付张士诚,表示最多只能支援一年,后面要朱文正屯田自筹。 奏折的最后,朱文正申请中央,派地方官员来接管武昌。 这一点,朱元璋很爽快的看着李善长道: “这次就由你带队,亲自挑选一批官员过去吧!” 第101章 李善长来了 朱元璋的旨意很快传回武昌,命朱文正即刻抽调十二万大军返回应天,以备徐达攻打庐州。 同时,命朱文正继续总督湖北战事,收服湖北各州县。 对于这两点,朱文正早有思想准备,他原准备让十二万大军开拔时,将陈理等一众汉国降臣顺路押回应天,却没想,朱元璋另有安排,只是让他先等李善长来了再说。 至于攻打湖北各州县的汉军余孽,剩下的八万大军绰绰有余,朱文正不想贪功,索性交给常遇春等人去捡便宜。 傅友德身中两箭,伤势未愈,却也眼巴巴的想捞点功劳,朱文正索性大手一挥,给他一万兵马,让他自由发挥。 忙完这些,朱文正趁着李善长还没来,赶紧找了一家酒坊,打算尝试下自己的马奶酒配方,到底行不行? 蒸馏酒技术,据说最早起源于东汉,上海博物馆中就收藏了东汉时期的青铜蒸馏器。 而且,现代人用此蒸馏器作实验,蒸出了大约二十多度的蒸馏酒。 武昌刚刚实行禁酒令,酒坊的器具倒是很齐全,朱文正按照记忆鼓捣出一套简易蒸馏设备,马奶倒是随便可以弄到点现成的。 现代蒸馏型马奶酒,要经过特殊的乳酸和酒精发酵,这是古人没有的经验知识。 朱文正亲自指导,命酒厂师傅一番操作,失败三次后,终于得到了较为纯净晶莹的马奶酒。 朱文正亲手淘了一小勺品尝,只觉得入口一阵辛辣,度数大约在三十左右,马奶味经过蒸馏处理,已经变得极淡,倒是跟普通白酒有八成相似。 朱文正又让胡大锤尝了尝,看着他喝完后皱起眉头,急忙问道: “感觉如何?有没有搞头?” 胡大锤似乎被呛到,一连咳嗽了几声,才竖起拇指大赞道: “有搞头!这酒比市面上一般的白酒都要烈,只要能大量供应,相信很多人会喜欢!” 原来古代虽然早有蒸馏技术,但工艺较为复杂,会使用的人很少,大多数白酒还是以低度发酵为主,等蒸馏技术真正普及开,还要到清代以后。 也就是说,朱文正酿造的三十度马奶酒,在此时已经可以称为高度烈酒,难怪胡大锤交口称赞。 有搞头就好,这玩意不费粮食,想必老朱也不会反对,唯一的限制大概就是,马奶产量毕竟没有粮食那么大,想要一次搞出很多,估计不太现实。 朱文正想了想,既然自己的酒有度数优势,不如干脆就走高档路线,在达官贵人中推广。 如今样酒已经造好,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一个机会推广出去! ………… 没几天,李善长就带着一众地方官员,来武昌视察上任。 李善长官居正一品,中书右丞相,地位显赫,朱文正不敢马虎,亲自带着卫队在码头迎接。 没想到李善长见了朱文正,倒是一点架子没有,反而一脸亲热的拉着他的手道: “恭喜大都督,贺喜大都督呀!” 朱文正一愣,不明所以道: “这是何喜之有?” 李善长笑眯眯的看着朱文正道: “王爷对这次武昌之战非常满意,让你过两天,亲自押着陈理等人返回应天,王爷要在应天,为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凯旋式!” 朱文正刚刚挨过整,对这种出风头的事情唯恐避之不及,急忙摆手道: “使不得!使不得!这太折煞我了,我军有此功劳,全仰仗吴王运筹帷幄,将士上下一心,我只是沾了点光,受之有愧!” 李善长见他如此谦虚谨慎,心中又高看几分,悄悄说道: “都督大可放心,王爷这次是真的高兴,都督又不居功,还招来书生以王爷的名义安抚地方,王爷闻之是欣慰非常,该当受此荣誉!” 朱文正一愣,他招来书生的事情,并未在奏折中提及,李善长这么说,是在向他暗示,朝中有李善长为他说话,大可不必担心? 都说李善长八面玲珑,善于拉帮结派,看样子此言非虚! 这也为他日后的命运,埋下了伏笔。 但此时还早,李善长身为朱元璋的大管家,统管钱粮物资,朱文正带兵打仗,难免需要跟他打交道。 人家卖了个人情,你也不能不上道不是? 朱文正当即装模作样的表示感谢,并邀请李善长先行一步,去酒楼为其接风洗尘。 就在李善长坐进轿子时,跟他同来的一位年轻将校,脸色上喜气洋洋,突然上前对着朱文正躬身行礼道: “朱英见过大兄!” 朱英? 这是何许人也? 老朱家有这号人物吗? 朱文正大脑一时当机,半天回不过神来! 那朱英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见朱文正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顿时有些尴尬的说道: “一别两年,大兄认不出我了么?” 胡大锤见状,偷偷在朱文正身后说道: “这是吴王养子,原名沐英!” 我靠! 原来是他! 沐英,从小父母双亡,被迫四处流浪,八岁时被朱元璋收养,改名朱英。 那时朱元璋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就把朱英当干儿子养,情况类似的还有李文忠。 事实上,李文忠此时还叫做朱文忠,要到攻灭张士诚后,立下大功,才被赐予改回原名。(为了阅读方便,两人还是使用各自原名) 说起来,朱文正也是一同被收养的,从小跟两人一起长大,感情那是相当不错。 沐英之前一直都在黄旗先锋效力,直到去年满了十八岁,才被任命为帐前都尉,参与镇守江西行省下属的镇江,刚好也在朱文正的防区。 朱文正很快调整过来,亲热的拍着他肩头道: “一别两年,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壮实,大兄差点认不出来!” 沐英总算松了口气,朱文正比他年长许多,官职也是升的飞快,又是老朱家正宗血脉,沐英刚刚还担心,大兄会不会发达了,就不认自己? 现在看起来,倒是自己多疑了! 朱文正又顺势搂着他的肩头,边走边亲热的问道: “你来武昌,也是想打仗?大兄实话告诉你,你来的有点晚,不过不用担心,我保证给你安排上点功劳!” 沐英见朱文正对自己一如既往的亲热,还不忘安排功劳,心头一热,说道: “多谢大兄!我这次来并非为了打仗。父王刚刚晋升我为指挥使,命我镇守江西重镇广信,让我上任前,特地来武昌跟你取取经!” 朱文正一愣,沐英竟然要跟我取经? 教他点什么好呢? 不如就三段射击吧! 第102章 灌醉李善长 湖北虽然没有自己的菜系,但因为地处中部,反而博取了各地菜系所长。 朱文正招待李善长一行人的酒楼,在武昌当地很有名气。 李善长尝过几口后,连连称赞,朱文正趁机又让胡大锤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精美酒壶,端了上来。 李善长一看到酒壶,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心中暗自埋怨朱文正,不懂得观察场合。 吴王已经下了禁酒令,就算真的想喝,两人私下里悄悄来点也行,但今天这张桌子上,还坐着新上任的湖北行省参政杨璟等一众官员,这也未免太招摇了吧? 朱文正似乎早就料到李善长的反应,他一边从容端起酒壶,一边介绍道: “这酒乃是我独家所创,不用一粒粮食,好喝不上头,还请诸位大人品尝!” 李善长是管物资的,对粮食最为敏感,一听竟然还有不用粮食酿造的酒,顿时来了兴致: “此言当真?” “绝无半句虚言!” 一听这话,参政杨璟也是两眼放光,他马上就要上任地方,如果湖北境内真出了这么一种酒,那对财政发展也是大有助益,他闻言立刻追问道: “敢问都督,难道这酒是用葡萄,又或其他水果酿制?” 朱文正摇摇头,一脸神秘的说道: “这酒也不用水果,而是用的独门配方——马奶酿成!” 一桌子官员本来都被勾的蠢蠢欲动,一听竟是马奶酒,脸色顿时全垮了下来,真是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如今还是元朝末年,马奶酒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物,在座众人全都品尝过,只是那酒度数极低,奶腥味又重,就算平常没酒喝,也极少有人会去喝那马奶酒。 朱文正将众人失望的表情看在眼里,也不以为意,反而嘿嘿一笑,用力拧开了酒瓶子。 就在酒瓶打开的一刹那,一股浓郁的酒香味飘散开来,直入人脾胃,当场将几名好酒的官员,勾的食指大动,只是死死盯着朱文正手中的酒瓶,恨不得一把抢过,干个痛快! 没办法,自禁酒令下达后,天下苦酒久矣,各位就算有点门道,关起门来偷偷小酌两杯,也是难得尽兴一回。 如今有机会光明正大的喝上,这酒香又是如此醇厚,让包括李善长在内的一众文官们,都蠢蠢欲动起来。 李善长地位最高,朱文正端起酒瓶,首先给他斟上了一杯。 李善长瞪大双眼,紧紧盯着瓶口,只见那酒水晶莹剔透中,又带着一股奢华的金黄色,从瓶中飞流直下,每一滴落入酒杯,都溅起夺人心魄的酒香。 李善长本以为马奶酒,都是浓稠的乳白色,万万没想到这朱文正的酒,竟如此清澈透亮! 朱文正倒满一杯,笑眯眯的说道: “请李大人先尝!” 李善长喉头蠕动,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迫不及待的端起酒杯,先放在鼻下,用力闻了闻,又眯起双眼,露出一副享受的神情。 随即他脖子一仰,将整杯酒一口闷入肚中,不过片刻功夫,李善长脸色发红,额前冒汗,一时忍不住,竟大声咳嗽了起来。 李善长身后的一位家丁,急忙将老爷扶住,轻轻拍打起来, 李善长咳了两下,一把将他推开,随即两眼放光的盯着朱文正道: “好酒!这酒辛辣火热,让人回味无穷!真是痛快,痛快!” 杨璟等一众文官看到李善长那兴奋享受的模样,顿时都忍不住了,只是一齐将目光转向朱文正,那眼巴巴的表情,明摆着是在说: “大人,啥时候也给我来一杯啊?” 朱文正哈哈大笑,随即命胡大锤一一给各位大人满上。 有了这开门红,众人皆是放开肚皮,好一顿畅饮,一桌子八个人,竟一口气干光了十二瓶马奶酒。 李善长喝得舌头都打结,仍是抱着瓶子不放,只是不停的嚷道: “好酒!好酒!再来一杯!再来一杯!……” 朱文正没想到这些文官们,平日里都斯斯文文,今日竟也有如此放浪的一面,果然是天下苦酒久矣! 就连沐英这个刚刚成年的小子,也是喝得两眼放光。 这一桌子都是达官贵人,看到他们如此喜欢,朱文正对自己的马奶酒,顿时充满信心! ………… 李善长昨日到底是喝多了,也没来得及跟朱文正说两句话,等第二天起来,李善长处理完一天的公务,到晚饭时,他肚里的蛔虫突然又馋了起来。 大都督的马奶酒,真是难得的佳酿,不知道他那里还有没有存货? 李善长来回走了两步,终究还是忍不住,命人备好轿子,就打算去拜访一下朱文正。 朱文正在武昌有一座临时大院,以前是汉军大将于成天的,位置倒是很好找。 李善长跟门口卫兵通报一声,走入大堂,才发现朱文正竟已备好酒菜,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一般。 李善长尴尬的笑了笑,装作不知的问道: “都督可是还没用膳,倒是我唐突了,改日再来拜访!” 一句话说完,他脚下却没挪动半步,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桌上那瓶酒,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朱文正心中暗笑,都说李善长好面子,这话果然不假。 朱文正也不说破,装作又惊又喜的样子,上前一把将李善长拉住,边向屋里走,边说道: “我刚刚还在抱怨,一个人独饮实在无趣,正巧李大人来了。来来来!快陪我好好喝两杯!” 李善长心中暗喜,也不客套,上了桌子就给两人倒得满满的,随即一口闷下肚,顿时大叫痛快! 朱文正一连陪他干了三杯,李善长喝得兴起,忍不住问道: “都督大人,你这美酒到底是从何而来?” 朱文正早就等着他这句话,当即说道: “实不相瞒,前不久,吴王赏了我一笔银子,我刚好知道一个酿酒的秘方,便投资买下一座马场,你喝得这酒啊,就是从那些马儿中来得!” 李善长闻言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都督好眼光,如今市面无酒,这马奶酒一经问世,必然大受欢迎!” 朱文正见他已经上钩,便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 “哪有那么容易,这马场不好经营,若是没有国家扶持,怕是长久不下去!” 李善长已经有点酒精上头,闻言一拍大腿,牛逼呼呼的说道: “这有什么难的?能有用得上李某的,大都督只管开口……” 第103章 押送阇氏 朱文正立即打蛇随棍上,说道: “我那马场中,还有一批优质马,足以达到战马标准,一旦长成必然面向国家出售,只是那战马不是寻常物资,若是能提前办理手续,就要方便许多!” 朱文正这是未雨绸缪,虽然他是大都督,朱元璋此时也未建立完善的马政制度,可一旦私人大规模养殖战马,又不经国家报备,这就有点打擦边球,是黑是白说不清。 万一被人说成包藏祸心,图谋造反,都是有可能的! 李善长一听,这个好解决啊,他本来就是大管家,只要派人将朱文正的马场登记造册,所有战马报备国家,不就一清二白了吗? 但朱文正的目的显然不止于此,如果只是这样,将来出现问题,李善长未必会尽心尽力,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李善长也拉下水。 据说李善长这个人虽然能力出众,但却有些贪婪,就看这次上不上勾了,朱文正当即向胡大锤招手示意: “多谢李大人,我这里也没其他好东西,唯有马场饲养的几匹骏马相赠,希望大人不要嫌弃!” 李善长连连摆手道: “都督大人太客气了,些许小事,受之有愧,不能要,不能要!” 李善长本来还以为,朱文正送给自己的马,估计也就是几匹品相上好的乘马或者驮马。 等胡大锤将八匹高大神骏的阿拉伯战马,牵到堂前院中时,李善长心头一跳,忍不住站起身子,交口称赞道: “好马!这真是难得一见的宝马良驹!” 紧接着,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些半信半疑的看着朱文正: “这些异域神马如今已是难得一见,都督竟要一次送我八匹?” 朱文正跟着站起身,拉着李善长的手笑眯眯道: “我跟李大人一见如故,区区几匹骏马又算得了什么?还望大人莫要推辞!” 李善长不傻,这种战马可不便宜,朱文正一次拿出这么大手笔,要说没有事情求他,那是打死也不相信。 李善长赶紧拉着朱文正坐下,身子前倾,悄悄试探道: “都督大人若是有需要李某人的地方,只管开口就是,何必搞这么客气,咱们两个谁跟谁呀?” 朱文正心中暗笑,这李善长也是个老狐狸,逢场作戏倒是娴熟自如。 既然对方上道,朱文正也不绕弯子,当即点破道: “实不相瞒,我这马场将来是要跟国家做生意的,我又成天在外征战,实在抽不开功夫。久闻李大人长袖善舞,家中侄子多善理财,希望李大人能派出一两个晚辈指点迷津,也免得埋没了这些骏马!” 朱文正这番话很巧妙,李善长是朱元璋的大管家,若是亲自插手马场生意,必然会引来闲话,但朱文正指明要的是李家后辈,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还不是一个理? 李善长心中大喜,暗暗称赞朱文正会来事! 若朱文正的马场都是这种上等货色,就算国家收马,提价到四五十两一匹,也是没人敢说个“不”字,当真是有得赚啊! 李善长当即装模作样的思索片刻: “都督大人这是给我出难题了,此事我虽不便参与,但我弟李存义有一次子,名为李纲,年少有为,足以帮都督分担!” 朱文正眉头一跳,这李存义可不是别人,大明建立后,他担任太仆寺丞,正好主管马政,倒是个对口人物。 只是他长子李祐,做了胡惟庸的侄女婿,下场好像不太好! 不管了,八字没一撇,还早着呢,再说,那个次子李纲听起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没准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 处理完这些事情,朱文正又让赵德胜先带着沐英参观武昌战场,他自己也该押送汉国余孽前往应天了, 说起来,陈氏家族的人还真不少,沾亲带故的这么一算,足有好几百口之多,再加上汉国的一干降将,总数眼看就要超过三千。 朱文正一口气调来两艘巨型楼船,又在几艘海舟快船护卫下,才算够用。 ………… 武昌码头,朱文正站立在楼船一侧,亲自清点登船人员。 首先上船的自然是小汉王陈理,这家伙对朱文正似乎有了心理阴影,全程低着脑袋,连正眼都不敢看一下他。 接着是陈友谅的后宫团,陈友谅的原配杨氏性情刚烈,在城破之时上吊自尽,所以,后面这些全都是妃子。 朱文正数了数,总共只有三个,说起来这陈友谅好像也并非好色之人。 最后一个上船的妃子是阇氏,或许知道自己是待罪之身,她今日特意用面纱蒙了脸,只见她腰如杨柳,足如金莲,袅袅婷婷一路行到朱文正身旁,突然身子一软,向着朱文正就倒了下来。 朱文正吃了一惊,急忙伸手扶住,关切道: “夫人这是怎么了?” 却见阇氏几乎半个身子,都压在朱文正身上,用手轻抚额头,娇柔道: “我自小晕船,一看见江里起浪,心里就慌得很!” 朱文正只觉一阵香风袭来,温香软玉满怀,顿时心惊肉跳。 他心中不禁暗骂道: “他娘的,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为何要受如此考验?” 这阇氏未来可是老朱的女人,朱文正急忙收敛心神,一边手上用力,将阇氏扶起,一边好言宽慰道: “夫人莫怕,这是大型楼船,四平八稳,一点也不浪!” 阇氏回头瞧他一眼,一双桃花眼风情万种,朱文正赶紧将头扭了过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这还真他娘的是红颜祸水! 一直到阇氏上船,婀娜多姿的身影消失不见,朱文正才总算松了口气。 阇氏虽美,朱文正的老婆谢翠英也是出了名的美人,家有贤妻,夫复何求? 胡大锤的声音突然传来: “大人,其他人还等着您核验名册呢?” 朱文正点点头,示意继续,他觉得身上有些燥热,拿起手帕就在额头一阵猛擦,擦了几下,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哪儿来的手帕? 他定眼一瞧,只见丝帕洁白如玉,上面绣着一枝娇艳的杏花,正含苞待放的,从院墙中伸了出来。 手帕散发出一阵勾人心魄的香风,竟跟刚刚阇氏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朱文正心中一惊,急忙四下张望一番,见无人注意,赶紧一把揣进了怀里。 这他娘的真是你不惹祸,祸从天降啊! 第104章 意外落水 “还是外面空气新鲜,这几天差点没把我给憋死!” 蓝玉站在船头,一脸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朱文正见他那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模样,忍不住挖苦道: “怎么样?还想娶媳妇不?” 蓝玉撇撇嘴,脸色发苦道: “军规我是不敢再犯了,但娶个老婆,也是人之常情吧?” 朱文正见他还惦记着这事,用不怀好意的眼光,盯着他道: “想娶媳妇倒也简单,正好赵德胜有个女儿,虎背熊腰,力大如牛,颇有其父之风,我看跟你很般配,回头我就给你去提亲!” 蓝玉想起赵德胜那熊瞎子一般魁梧的身材,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急忙改口道: “大人!我突然觉得我还年轻,天下未定,大丈夫何以为家?” 朱文正嘿嘿一笑,使劲拍了拍蓝玉的肩头。 ………… 船队在长江中走了一天,第二天一早,江面上起了些风浪,朱文正闲来无事,正在船头观看两岸景色,胡大锤突然来报: “那陈理说,船舱里太憋闷,希望到甲板上来透透气。” 朱文正想都没想,一口拒绝! 这陈理是要犯,在船舱里还有卫兵看守,若是将他放到甲板上来,万一惹出什么幺蛾子,被他跑掉可就得不偿失。 等到了下午,胡大锤又来跑来报: “阇氏说今日风浪大,有些晕船,想到甲板上来透透气!” 朱文正有点恼火,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没点身为囚犯的觉悟,事情咋这么多? 他刚想一口回绝,又听胡大锤说道: “阇氏还说,她有东西不见了,想让大人帮忙找找。” 朱文正想起怀中那块手帕,这事还真不能让人知道,只好点头道: “你去跟她讲,最多只能半个时辰!” 却说阇氏在船舱中颠簸了一天,脸色有些发白,心里闷得慌,但跟晕船相比,更让她发慌的是,对未来命运的恐惧。 阇氏深知自己是亡国之身,从历史上看,这些人下场无一不是凄惨。 要么就是被当成礼物赏赐给有功之臣,要么就是发配千里不毛之地,最惨的,莫过于充入青楼,永世不得翻身。 阇氏只是一个弱女子,生在这个乱世,她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思来想去,最好的结局,还是被朱元璋赏赐给一位,愿意怜香惜玉的功臣。 想到这里,朱文正的身影不知不觉浮现在阇氏心头。 那朱文正年纪轻轻,又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他身居高位,对自己却彬彬有礼,多有照顾。 若是朱文正对自己有意,向吴王索要,吴王八成也会应允。 想到这里,阇氏的一颗芳心,忍不住悄悄乱撞起来。 ………… 阇氏走上甲板时,朱文正正独自一人站在船舷边,他故意屏退了左右,就想赶紧还了手帕,了却这桩烦心事。 朱文正今日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红色武服,在微风吹拂下,衣袍随风飘荡,仿佛天神下凡一般。 阇氏看得俏脸一红,低头走上前,福了一福道: “多谢将军大人,体恤妾身!” 朱文正点点头,波澜不惊的说道: “你也不用担心,吴王仁义,必定不会为难你们这些家眷,只管宽心去就是!” 阇氏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然被猜中,脸额有些发烫,只是低着头,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朱文正随即准备拿出手帕,交还给她。 就在这时,两人脚下的楼船驶入了一个拐角处,下游正好有一艘运粮船逆水而来。 两船突然相遇,眼看就有相撞的危险,朱文正的楼船,立即进行了紧急转向。 阇氏毫无心理准备,猝不及防下,身子一歪,竟翻身掉下了楼船。 朱文正大惊失色,伸手就去抓,才刚刚拉住阇氏胳膊,他自己脚下也是不稳,竟被阇氏拖累着,一起掉进江中。 偏偏楼船此处的士兵,都被朱文正支开,两人落水的声音,又被汹涌的江水掩盖,竟一时没人发现,船上少了两个人。 等胡大锤终于发现大人不见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惊得满船都是鸡飞狗跳,大家四处呼喊,却早已寻不到朱文正踪影。 ………… 却说朱文正两人掉入长江中,江水又急又快,远非河水能比,偏偏阇氏完全不会游泳,才刚一落水,就连呛两口。 阇氏惶恐下,手脚并用,就想向朱文正抓来。 朱文正深知,这是不会游泳之人的应急反应,一旦被她缠住,两人全得完蛋。 朱文正一手抓住她胳膊,顺势往水里一钻,飞快绕到阇氏身后,用一条手臂,勾住了她的脖子。 阇氏还在惊慌挣扎,搞得朱文正也连呛几口江水,气得他大吼一声: “想活命,就给老子别乱动!” 这一声吼霸道无比,阇氏听了却瞬间安静下来,她被朱文正夹在身前,感受着对方强健的胸膛,竟莫名生出一股安全感。 朱文正见她终于冷静,吐出一口江水,快速说道: “不要慌,全力配合我,就有机会活下去!” 阇氏一头秀发全被江水打湿,却顺从的点点头,没有再挣扎。 朱文正拖着她,奋力向江边游去,无奈江水实在太急,带着一个不会游泳的人,根本游不动。 朱文正白白消耗力气,除了呛入几大口江水,竟什么效果也没有。 三月初的江水十分寒冷,两人泡在水中,体温快速流逝,眼见形势万分危急,阇氏突然大哭道: “妾身本就是待罪之人……将军就放开我……独自逃生吧!” 阇氏说得是真心话,她本来就为命运提心吊胆,今日又不幸落入江中,那一根紧绷的神经终于崩溃,思来想去,还不如死了痛快,又何苦连累了朱文正? 朱文正内心也在激烈挣扎,他跟阇氏不过见了两面,虽然觉得可怜,但朱文正自己也有老婆,有家要养,总不能轻易赴死。 可亲眼看到一个弱女子放弃生命,叫自己先走,这反而激起了朱文正的自尊心。 他大吼一声: “他娘的!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老子都没后退过,今日还能被这江水吓退?” 说完,他又冲着阇氏吼道: “别哭!不管多难,坚持下去,就有希望!” 阇氏见他如此豪情,又在危险中始终不放弃自己,心中大为感动,抽泣着点了点头,不再哭闹。 两人咬牙又坚持了一会儿,突然从上游飘来一块船板,朱文正抓住机会,奋力挣扎几下,终于险险的将船板抓住。 这块船板不大,最多只能容纳一人,朱文正二话不说,一把将阇氏推上了船板,他自己却抓在船板边,努力保持着不被江水冲走。 阇氏见他如此,心中万分难受,趴在船板上伸手就去拉朱文正: “江水太冷,将军还是上来,让妾身下去!” 朱文正嘴唇都有些冻的发白,却故作轻松的一笑: “没事!正好想冲个凉,就当提前快活了!” 阇氏闻言哭笑不得,只是看向朱文正的眼神,却越发透露出一抹别样的殷勤。 第105章 阴差内,部/群:9.8/0'2;0"5?:8'5,6阳错 两人就这样漂浮在江面上,也不知被激流冲了多远,朱文正体力渐渐不支,有陷入昏迷的迹象。 阇氏惶恐不已,只是流着眼泪,死死拽着朱文正的胳膊,不让他被江水冲走。 一直到天黑时分,木板终于在一水流平缓处,被冲到了岸边。 阇氏死里逃生,喜极而泣,拼命摇晃着朱文正,却不见半点动静。 她不忍见朱文正泡在江水中,便试着背起对方,却发现这位大都督身子十分沉重,一个弱女子根本搬不动。 阇氏使出浑身解数,连拉带拽,弄得大汗淋漓,好一番折腾,才终于将朱文正拖到了岸边的草丛中,她自己却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 朱文正长时间浸泡在寒水中,体温过低,脸色已经发白,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 阇氏心中焦急,想找人求助,她举目四望,却发现这里荒无人烟,连个灯火都没有,当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眼见朱文正越抖越厉害,嘴唇由白转青,阇氏无法可想,只是痴痴看着朱文正,心中暗道: “今日我能得脱生,全靠朱文正拼命搭救,若是日后能跟了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阇氏咬咬牙,白嫩的脸额,红得几乎快滴出水来,她颤抖的伸出手,解开两人被泡湿的衣物。 就在这时,一块洁白如玉的丝帕,从朱文正怀中滑落出来,上面那颗娇艳欲滴的红杏,像极了此时阇氏的脸庞。 阇氏拿起丝帕,银牙紧咬着玉唇,不知想到些什么,突然将丝帕用力撕成两半,一半塞入自己衣物中,另一半塞入了朱文正衣服里。 做完这一切,阇氏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紧紧贴了上去。 ………… 朱文正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只觉得浑身都被冻僵一般,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突然,他仿佛感到谢翠英来到身边,像在家里一样,给予了他莫大的温暖…… 第二天一早,朱文正是被强烈的阳光给刺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置身荒郊野地,身上只穿了一件半干不湿的内衣。 朱文正猛地坐起身,伸手就想去抓兵器,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他正愣神间,身边不远处,突然传来阇氏那轻柔的声音: “将军,您醒了?” 朱文正扭头看去,只见阇氏穿戴整齐,正蹲在江边,手捧着江水,似乎是在洗脸。 朱文正全然不记得昨天的事情,只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 “发生什么了?我们这是在哪里?” 阇氏见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顿时娇艳如花: “将军不记得了?我们昨日不慎落水,被江水一路冲到这里!” 朱文正这才想起,只记得昨日死死抓着木板,最后好像昏了过去,他看着神情坦然的阇氏,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你把我拖到岸边,救了我?” 阇氏俏脸一红,低头羞涩一笑,唇红齿白的说道: “昨日是大人救了妾身,妾身还未谢过大人呢!” 说完,阇氏盈盈起身,对着朱文正郑重的拜了一拜。 朱文正起身准备还礼,却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内衣,顿时大为尴尬,挠着后脑勺问道: “这个……我的衣服呢?” 阇氏有些不好意思的,指着岸边一颗小树道: “将军衣物被江水浸染,我担心寒气入体,便将外衣脱下晒了起来,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朱文正松了口气,衣服还在就好,不然这孤男寡女的,真有点说不清了! 只是他心中暗暗纳闷,明明是身处荒野之地,为何昨晚会梦到老婆谢翠英呢? 朱文正三两下穿好衣服,也到江边洗了把脸,见阇氏怔怔的盯着自己也不说话,朱文正忍不住好奇道: “昨晚我陷入昏迷,你为何不趁机逃跑?” 阇氏闻言,脸色垮了下来,凄然一笑,嘤嘤说道: “妾身只是一个弱女子,值此乱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朱文正一愣,心中感慨万千,这乱世还是早点结束的好,他不忍见阇氏伤感,便出言宽慰她道: “你也不用过于担心,你品貌端正,一定会有个好归宿!” 朱文正暗指的是,阇氏将来会被老朱收为后宫,没想到阇氏却想岔了,闻言神情欣喜道: “将军若是不嫌弃,妾身愿意侍奉鞍前马后!” 朱文正脸上一呆,有没有搞错? 他急忙干咳两声,一脸正色道: “承蒙夫人垂青,但我已有家室,恐怕爱莫能助!” 阇氏仍不肯放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我不求名分,只要你肯对我好,哪怕……哪怕做个妾室,我也心甘情愿!” 朱文正大感莫名其妙,咱们两个不就才见了两面吗,何苦这么上头? 气氛正尴尬时,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还有胡大锤放声嘶喊道: “大人!——你在哪儿——大人!……” 两人同时一惊,急忙将衣物整理一番,不多时,就见到吴军大队骑兵沿着江岸奔驰而来。 昨晚那一下子,可把胡大锤和一众吴军吓得魂飞魄散,阇氏丢了还好说,万一大都督给弄不见了,他们怎么跟老朱交代啊,怕是只能自刎以谢罪了! 胡大锤在江面上半天搜不到人影,只能和蓝玉、燕飞兄弟两一合计,干脆兵分几路,沿着长江四处寻找。 没想到找了一夜,还是胡大锤在岸边率先发现了朱文正。 胡大锤一看到朱文正,激动的两眼流出热泪,他翻身下马,如风般冲到朱文正身前,一把将他抱住,号啕大哭道: “大人!您可真是急死我了!” 朱文正见他对自己如此有情有义,忍不住拍着他的背宽慰道: “好了!好了!都没事了,昨日不幸落入江中,也算我们命大,总算被冲到了岸边!” 胡大锤擦擦眼泪,后退两步,这才发现朱文正和阇氏身上果然水迹未干,想想真是让人后怕,便提议说道: “大人!既然水路不安全,不如走陆路吧?” 朱文正却摇了摇头: “时间来不及了,吴王还在应天等我们凯旋而归,还是水路更快!” 说完,朱文正又看向阇氏道: “你会骑马吗?” 阇氏点点头: “会是会一些,只是骑不快!” “没事,慢点就慢点,能跟上就行!” 说完,朱文正率领众人翻身上马,向战船走去,阇氏一路跟在他身后,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肚里。 阇氏心中暗想,昨晚那一夜,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造化弄人,只希望到了应天,万一自己有难,朱文正能够记得自己…… 第106章 凯旋献俘 朱元璋很高兴,甚至可以说,这是他起事以来,最为高兴的一天。 因为武昌陷落,小汉王被俘,意味着汉国政权的彻底垮台,一旦将湖广地区收入麾下,朱元璋将真正拥有争霸天下的实力。 一想到这些巨大的变化,竟然是在短短几个月内,由朱文正一手造就,朱元璋就兴奋的脸色潮红。 文正确实长大了,这次不但仗打得漂亮,善后工作也做得很完美,甚至还非常低调,把功劳都尽量推到其他人的身上。 有这么个大侄子,实在让人省心不少,朱元璋老怀大慰,决定给朱文正一个莫大的荣耀。 那就是在应天举办一场盛大的凯旋式,由朱文正亲自带队,进行万众瞩目的献俘仪式! 朱文正刚刚在应天码头下船,就看到前来迎接他的吴军士卒,那是人山人海,足有五万之众,他们都是刚刚参加完武昌战役,事先调拨回应天的。 朱文正穿上提前准备好的红衣亮甲,骑上威风凛凛的追风兽,蓝玉、胡大锤也是精心打扮,气势不凡,骑马跟在他身后。 小汉王陈理和被俘的汉国百官,均用白练捆了起来,在两侧大军押送下,步行前往应天城。 一路上前来观看的百姓成千上万,人群黑压压一片,几乎堵塞了道路两侧,许多人来晚了,被挡住看不见,竟纷纷爬到树上和墙上。 大家拼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就为了一睹难得一见的灭国献俘仪式。 一众百姓从未见过如此浩大的场面,只见吴军刀枪如林,旌旗蔽日,汉国降俘成百上千,场面一时蔚为壮观。 喜欢看热闹的人群,立刻对着俘虏指指点点,议论嘈杂声不断。 “哪位是汉王陈理?你们谁看见了,赶紧给我吱个声?” “陈理有什么好看的?听说那些妃子才漂亮,快让让,快让让,我要见识见识!” “丢人现眼,就知道看女人!看见那位骑黑马的了吗?那就是大都督朱文正,是百年不出的绝世名将,这才是真正值得瞻仰的英雄人物!” “我的个乖乖,他胯下那匹黑马看起来好凶,怎么像头老虎的感觉?” “切!一边凉快去,你小子见过老虎没有?这种烈马,只有大都督那样的人物才能降伏!” “说得也是,不过大都督身后的那位蓝甲小将,也很英俊呀!” 蓝玉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盛大的仪式,听到人群中竟然有人夸他,顿时挺直了腰杆,努力做出一副威武的模样。 反观陈理等人,虽然被白练捆着,其实也就是意思一下,并没有绑得很紧,但他在万千人围观下,心中却是觉得十分屈辱,一路只是拼命低着头,生怕被人看到模样。 等到了应天城门口,朱元璋早已率文武百官亲自出迎。 门楼上事先安设了居高临下的帐幄座位,这是朱元璋的位置。 见到帐幄,朱文正随即下马,跟百官将校一起,分列楼下左右站立。 一切准备妥当,小太监赵九报知朱元璋,朱元璋气宇轩昂,踏步而来,从容就坐于高高的王位上。 朱文正随即汇同百官,大呼三声千岁行礼,小太监赵九深吸一口气,中气十足的大喊道: “引献俘!” 这个时候,陈理等一干人就被押送着,直接跪到了朱元璋脚下。 又有侍臣当众宣读了大捷的奏报,朱文正本以为这种捷报会很短,没想到念起来却是滔滔不绝,从三军将士如何克敌制胜,讲到对朱元璋的歌功颂德,再到历数汉王各项罪状,听得人简直昏昏欲睡。 看来无论在哪个年代,开大会都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 朱文正困的实在不行,又怕被人看了出来,只能悄悄低着脑袋,只希望能把脸给遮住。 他没想到的是,这种凯旋仪式,那是百官在吴王面前露脸的大好机会。 其他人都是拼命扬起脑袋,努力挤出微笑,唯恐在这个盛大的时刻,吴王没有注意到自己。 偏偏朱文正弯腰低头,显得格格不入,非常扎眼。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越是想什么,越是得不到什么,越是推辞什么,反而越是来什么! 朱文正的姿势与众不同,让朱元璋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老朱早就见惯了各种献媚的笑容,像朱文正这样立了大功,不但不摆显,反而如此低调的,还真是罕见。 朱元璋越看越是喜欢,只觉的朱文正经过历练后,是越发老练沉稳,是个能担重任的人物。 朱文正听得昏昏欲睡,鼻子都快冒泡了,那该死的侍臣才把稿子念完,只听他大喊一声: “一众降俘,听候吴王发落!” 朱文正被这一嗓子猛然惊醒,抬头四处张望,却发现一道火辣辣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竟是朱元璋满怀欣慰的对他点了点头。 朱文正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脸,难道我刚刚错过了什么? 接下来,是决定俘虏命运的时刻,历史上有不少落败的诸侯被处以极刑,但朱元璋却没有食言,他当场宣布,陈理保全武昌有功,封为归德侯,甚至连陈友谅还活着的老爸——陈普才也被封为承恩侯,大哥陈友富封为归仁伯等等,就连战死的陈友仁也被追封为康山王,并命有关官员立庙祭祀。 不得不说,老朱这一手面子活倒是做得漂亮。 至于陈友谅的家眷,老朱也没有为难,只是当他无意中扫到阇氏时,却是惊鸿一瞥,顿时惊为天人。 阇氏在人群中一直低着头,只露了半张脸,但就是这半张脸,让朱元璋有了挥之不去的印象。 没想到,这陈友谅竟有如此福分,能娶到这么貌美的姬妾? 阇氏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她只是听到自己不用受处罚,心中暗暗欢喜。 朱文正却发现了老朱神色的异常,不禁暗自感叹,这历史就是神奇,原来是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 朱文正本有妻室,跟谢翠英也很恩爱,对阇氏只是同情,见她终于要找到好归宿,也为她感到高兴: “只是不知道,阇氏会不会像历史上那样,为朱元璋生下个大胖儿子!” 想到这里,朱文正又突然觉得好笑,因为他忽然想起,据《明朝小史》这部野史记载,阇氏诞下的孩子,并非朱元璋亲生,而是另有其人。 朱文正忍不住在心中骂道: “野史荒诞,写这种东西,鬼才信!”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老朱戴高帽子? 我朱文正第一个就不答应! 第107章 庆功宴 流程繁琐的献俘仪式,一直弄到黄昏才结束,朱元璋在宫中大摆筵席,犒赏有功之士,更是单独设了一席,让朱文正同席陪坐。 朱元璋今日高兴非常,朱文正的表现让他很满意,便不断给朱文正添饭加菜,搞得碗里几乎都快堆了起来。 朱文正不忍却了他的好意,只能端起碗筷,大口大口吃起来。 朱元璋看他狼吞虎咽,吃得格外香甜,一时触景生情,却突然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萧索道: “文正啊!一晃快二十年了,想当初在老家时,我们家里穷,常常饿得前心贴肚皮。那时你还小,看见财主家小子吃馍馍,总是流着口水跟大哥要,大哥也没办法,闹烦了还用竹条抽你。 你总是哭着跑来找我,我看了心里也难受,只能带你去田里摸泥鳅,可人都吃不饱,哪里还剩几条泥鳅? 那时我就在想,要是啥时候能吃饱饭,不用天天饿肚子,该多好啊……” 朱文正见他真情流露,忍不住放下碗筷,出言宽慰道: “叔父,现在不是都好了吗,咱们再也不用饿着了!” 谁知,听到这句话,朱元璋眼圈竟然开始泛红,他语气低沉道: “我们是不用饿着了……可是你爷爷和爹爹却没这个福分。他们走得早,去世的时候,连个埋的地方都没有。 那年我才十五岁,跟你二叔抬着他们,走遍整个村子,求爷爷告奶奶,都找不到一个好心人,肯让我们下葬……” 朱元璋说到这里,竟有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朱文正急忙倒了一杯水,端给他喝了下去,又替他轻抚后背,才让朱元璋缓过劲来,接着说道: “后来……还是隔壁老刘家看我们可怜,划出一小块地,这才安葬了你爷爷和爹爹……” 朱元璋重视亲情,这件事是他一生的痛点,总觉得身为人子,却连父亲死了都不能好生安葬,实在愧对祖宗! 朱文正万万没想到,老朱平日里总是一副铁板脸,不威自怒,竟然也有如此人性的一面。 看起来,经过上次的敲打后,他似乎对自己放下了心防,才会展现出一个真实的自我。 朱文正顿时心生感慨,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九五之尊,说到底,都还是个人呐,谁会没有一点人情味呢? 朱文正见他这副模样,担心他忧伤过度,便温言相劝道: “叔父不要过于感伤,相信爷爷和爹爹在天有灵,也会为我们能有今日,感到高兴的!” 朱元璋到底见惯了风浪,很快控制住情绪,随手擦了擦眼角,释然一笑: “你说得是,不管以前如何,我们今日总算走出来了。” 说完,他话锋一转,又郑重叮嘱朱文正道: “如今天下未定,张士诚和北元朝廷皆是罕有之强敌,我们虽然取得点成绩,但万万不可松懈! 文正你智勇双全,为叔父分担许多,只是你从小爱玩,不拘礼法,叔父担心你误入歧途,上次才有意鞭策。 希望你能明白,不要辜负了叔父的一片苦心!” 朱文正这才搞清楚,原来朱元璋还是很在意自己的感受,这是借着吃饭,要跟自己说个通透,以免两人产生隔阂。 他当即表态道: “叔父教训的是,那日回洪都后,我心中苦闷,便去贵溪马场散了散心,日思夜想下,竟也悟出些道理!” 朱元璋奇道: “是些什么道理,说来听听?” 朱文正当即搜肠刮肚,努力编织出一个像样的故事: “我见草场中有数百匹骏马,看起来蔚为壮观,跑起来却整齐划一,犹如一匹。 我心中好奇,便暗暗观察,发现马群中有一匹神骏的马王,那马王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其他马儿都是紧密相随,若是有一匹调皮捣蛋,马群就会跑散。 我突然醒悟,治理国家也是如此,只有上行下效,令行禁止,国家才能兴旺强大!” 朱元璋听完两眼放光,忍不住击掌大赞,他万万没想到,朱文正竟能从马群中悟出治国的道理,这比儒家讲的那些大道理,可要通俗易懂的多! 尤其朱文正那个神骏马王的比喻,不正好契合了自己吴王的身份吗? 朱元璋顿时大喜过望,心中连连感叹: “不容易啊,这小子自幼顽劣,如今可总算是开窍了!” 朱文正见老朱容颜大悦,又趁机倒了一杯水,热情的递了上去。 老朱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又不过瘾的咂了咂嘴,说道: “只可惜天下缺粮,不能酿酒,不然你今日凯旋,叔父定要跟你喝个痛快!” 朱文正一看,这可是难得增进感情的机会,赶紧说道: “叔父!我这里正好有两瓶好酒!” 朱元璋一听,神情有些尴尬道: “叔父只是随口说说,你不知如今颁布了禁酒令吗?” 朱文正嘿嘿一笑: “叔父不用担心,这是我用马奶自酿的酒,没有耗费一粒粮食!” 朱元璋一听是马奶酒,心中有些失望,那酒寡淡如水,还一股奶腥味,老朱如何喝得惯? 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朱元璋不忍拒了朱文正的好意,想想马奶就马奶吧,只要高兴就行! 等朱文正叫人将酒送上来,打开瓶口时,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征服了朱元璋的嗅觉。 老朱其实很好酒,但禁酒令是他亲口下的,为了作出表率,他也是许久没有喝过正宗的白酒了。 这一股酒香飘出来,简直把老朱肚子里的馋虫都给直接勾飞了。 待见到清澈透亮,带着一抹奢华金色的酒液,从瓶中飞流而下时,朱元璋都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不等朱文正一杯倒满,就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一股辛辣直冲肺腑,顿时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朱元璋大呼过瘾,连声赞叹道: “好酒!好酒!这可是难得的烈酒!” 一杯下肚,朱元璋大为好奇道: “文正!这果真是马奶酒?为何与市面上的完全不同?” 朱文正见他喜欢,暗叫有戏,趁机说道: “叔父!这是我在马场上,无意中琢磨出的一种新酒,经过特殊蒸馏处理后,才有此种绝妙风味!” 朱元璋当即大赞道: “若是如此,无需耗费粮食,那当真是再好不过!” 朱文正趁机抖出自己的想法: “实不相瞒,侄儿正有意经营这马奶酒,同时也希望能给国家贡献点税收!” 朱文正在老朱面前谈这个,是大有深意的,他想借马奶酒这个机会,撬动老朱的固执观念,让老朱重视商业税收,改变日后整个大明王朝的命运。 第108章 税收强国 众所周知,明代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低税收朝代,作为一个领土面积远超宋代的庞大帝国,明代税收却常常只有宋代的八分之一不到。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就是从朱元璋时代定下的税收政策。 朱元璋自己是农民出身,受过贪官奸商的严重盘剥,对商业行为有着严重的偏见。 所以,朱元璋建国后,一直走得是重农抑商的路线,不但对商业行为采取限制,还实行严厉的海禁,甚至连商业税也懒得收,几乎快要没有。 以1578年的浙江金华县为例,这是一个非常繁荣的地方,按常理应该能贡献出大量税银,但当年实际收入的商业税只有不足7两,这是一个多么离谱的数字! 就连金华县在地方志中也只能坦率承认,该地的商税征收,实际已经停止了很长时间。 商业收不到税,那就只能从农业入手,偏偏老朱又是个非常同情农民的人,他制定的农业税也是历代最低水平。 到底有多低呢? 洪武初年,一亩地只收大约三到四斗米,即便这么低,后来还进一步下调,调整为每亩只需缴纳一斗米。 明代一斗米合约十八斤左右。 而明代一亩地的平均产量,大约在三百四十斤上下(南北方会有一些浮动)。 这就造成了一个问题,如此低廉的收税,要如何供养一个庞大的帝国呢? 官员的工资要发,将士的军饷要发,打仗要花钱吧,治水赈灾也要花钱吧,那么钱从哪里来呢? 老朱一拍脑门,想出一个绝顶妙计,那就是削减官员俸禄,让士兵自己种田,养活自己。 不得不说,这套办法,在乱世还是很有用的。 那个时期生产力被严重破坏,一方面税收确实不高,另一方面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对生活的要求都很低,能吃饱肚子,活下来就行。 但随着大明朝的建立,这套制度就慢慢行不通了。 当官的也是人呐,十年寒窗苦读,最后挑上一副重担,不说升官发财,手里拿的薪水,却连养家糊口都不够,这谁还能干得下去? 以明代最著名的清官海瑞为例,他一生清廉,从不贪污受贿,日子过得穷困潦倒,连肉都吃不起。 有一次,海瑞母亲过大寿,他思来想去,终于决定狠心上街买一回肉吃,可结果到了菜市场,却发现以他手里那点钱,根本买不起肉,只能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海瑞死时,御史王用汲为他主持葬礼,结果发现海瑞家一贫如洗,到处破破烂烂,连下葬的钱都没有。 王用汲当场落泪,自己掏钱,这才安葬了海瑞。 如此低廉的俸禄,使得大量官吏想办法自己捞偏门赚外快,比如赫赫有名的“淋尖踢斛”。 当时百姓交公粮以斛(hú)为计量单位,明确要求斛顶必须堆满,形成一个尖角,才能算数。 于是呢,就有官员想出办法,在验收公粮时用脚使猛踢斛,斛顶上的粮食就会撒下来,这部分粮食被称为“损耗”,光明正大的装入了当地官员的口袋。 长此以往,吏治越发腐败,整个制度完全变了味。 朱元璋以杀贪官闻名,却发现无论怎么杀,那些贪官就像韭菜一样,割了一茬又一茬,怎么也杀不完。 老朱的本意是降低税收,体恤民情,结果国家没钱救灾打仗,官员没钱养家糊口,反倒催生出许多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 这些苛捐杂税强加在百姓头上,最后的结果是,老百姓身上负担一点也不轻,而国家手里反而没有银子,完美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至于当兵,也是一样的苦逼,当兵本来就是要玩命,属于高风险职业。 结果非但没有优待,反而还要种地养活自己,长此以往,又有谁愿意当兵? 等吏治腐败后,军田又被大量侵占,士兵们无地可种,吃饭都成了问题,大量士兵开始逃亡,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纵观大明一朝,除了少数几个时期,大部分时间都在为钱发愁,最后连李自成打进北京,崇祯皇帝手里连招兵的钱都没有,还要落下颜面,找大臣们借钱。 朱文正正是了解这些,才希望趁着大明还没有建立,说服朱元璋适当鼓励商业行为,并合理收取商业税。 当然,老朱是千古一帝,极有自己的主见,想要靠着一张红口白牙,就轻易说服他,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朱文正的策略就是,先把马奶酒搞起来,然后主动上税,让老朱尝到商业税的甜头,然后再鼓动他,正式制定政策! 朱元璋听到朱文正想做马奶酒生意,倒也没什么其他想法,只是点点头,表示支持。 朱文正却趁机说道: “叔父,我不但想做这笔生意,更希望能将收入的十分之一,上交国家充当税收!” 朱元璋一愣,自古以来,只听过偷税漏税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要主动上税的,他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文正,国家并没有征收酒税,你这是为何呀?” 朱元璋在三年前才设立盐法、茶法,主要对食盐和茶叶,按照二十抽一的比例收取低税,至于其他行业,许多都是不用交税的。 最典型的就是开矿,现代人都知道家里有矿是多么的富裕,但老朱竟然允许私人开矿,还不收取任何费用,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所以,当听到朱文正的白酒要上税,还是以十分之一的高比例交税,这让朱元璋非常惊讶。 朱文正当即挺起胸膛,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 “叔父!我在洪都时,曾听从您的教诲,多多亲近读书人,书中有一句话,叫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我时常感叹,世间无论商人还是农民,皆受国家庇护,国家兴修水利,维护治安,抵御外敌,造福于人民。 既然如此,不管是商还是农,皆有支持国家财政税收的义务。 侄儿不才,愿意做个表率,为国家作出些微薄贡献!” 朱元璋闻言大喜,倒不是因为看上那点酒税了,事实上,他目前还预料不到能有多少收入,他是被朱文正心系国家的无私态度,给感动了! “好!好!好!” 朱元璋一连说了三声好,感觉还是不够,又亲昵的拍着朱文正肩头道: “文正!你能有这份心意,叔父极为欣慰!至于那税收,先不用急着交,等你有盈余再说不迟,可不要做了赔本买卖!” 朱文正点头称是,又趁热给老朱添了一杯酒,朱元璋拿起杯子就干了个精光,直觉得今日见到朱文正,那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涨脸! 好! 大哥你若是在天有灵,看到文正如此出息,一定也会像我一样,感到莫大的骄傲吧! 第109章 调查私酿酒 不提朱文正叔侄在那儿亲热,却说阇氏终于不用担心命运,喜冲冲的收拾行李,就准备跟陈氏家族搬到一起。 朱元璋还没有得天下,暂时也没好地方安置陈氏,只能在应天划了一块地,将他们一大家子先圈起来再说。 阇氏刚刚准备随大家同去,却看见一个小太监匆匆忙赶了过来。 小太监正是赵九,他一眼看到貌美如花的阇氏,当即上前说道: “这位夫人还请留步,吴王要宣你进宫!” 阇氏一愣,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被朱元璋看上,她毫无心理准备,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心念电转间,她不知为何又想起朱文正! 她本以为那一夜的阴差阳错,会让自己成为大都督的小妾,却没想造化弄人,朱文正不但有了妻室,对自己也似乎没有非分之想,最后迎来的命运,却是朱元璋。 朱元璋贵为吴王,他的旨意,阇氏哪里敢违背,只能拿起行李,跟着赵九去了。 ………… 朱文正离开应天后,首先回了一趟洪都。 那日从船上落水后,朱文正是越发想念谢翠英,这一回到家里,少不得又是一番温存。 两人你侬我侬,缠绵一晚,第二日一早,朱文正就开始张罗酿酒的事情。 他手里还有些银子,买个铺子,开个酒坊倒是绰绰有余,马奶也好办,贵溪马场就有现成的,若是再不够,洪都军马也可以拿来用,反正这个年头马奶也不值钱。 虽说军队挑选战马,首先考虑的是公马,因为公马体力更好,耐力更强,但在马匹稀缺时,也会大量采用母马。 即便马匹充裕,母马也不可能扔掉,而是充当军中驮马,养着还可以下仔,所以洪都守军中,也是有不少母马的。 在经过一番试验,朱文正发现三十度的马奶酒是最容易提纯的,度数越高原料损耗越大,最高能够接近五十度。 这样一来,倒是可以将酒划分出几个档次,分别卖出不同的价格。 解决了生产问题,朱文正又将燕飞燕云兄弟两找了过来。 他要在洪都卖高价酒,最好的宣传场所,莫过于醉凤楼,那里土豪出没,只要将醉凤楼拿下,朱文正的马奶酒势必闻名洪都。 但醉凤楼已经有了私酿酒,朱文正想要做这笔生意,势必要跟当地酿酒的地头蛇冲撞。 他没有贸然行动,决定先派燕飞两人去摸摸底,千万别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跟自己人干起来了。 燕飞两兄弟在汉军中就是最顶尖的夜不收,办这种差事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两天功夫,两人就归来复命。 燕飞首先开口道: “大人,那醉凤楼的私酿酒交易极为隐秘,徐妈妈也不知酒的确切来源,对方每次只是派出一个名叫老铁的壮汉,在小巷中悄悄交易。 我暗中跟着那个老铁,发现他们在郊区附近,有一处僻静的民房,民房中有数十个大汉聚集,小人一时找不到机会,暂时没能潜入探查!” 私酿酒一旦被举报,就是大罪,这波人小心点,倒也正常。 朱文正闻言问道: “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出入?” 这回是燕云答话: “我和哥哥轮流监视,发现临近黄昏时,有人进了那间民房。这人身材清瘦,不像做苦力的模样,面容不威自怒,倒像是个做官的!” 做官的? 朱文正心中称奇,追问道: “那人长什么样子?” 因为天色有点晚,燕云仔细回想了下,这才记起几个特点,说道: “那人额头凸起,下巴又尖又长,面貌不同于常人!” 这……这他娘的,怎么听起来像是李饮冰那个贱人? 朱文正生怕他看错了,第二天又悄悄带着他们两兄弟,埋伏在李饮冰上班的路上,仔细观察一番。 “怎么样,是他吗?” 燕云信心十足的点点头道: “这种样貌不多见,我一定不会认错!” 朱文正当即在心中大骂道: “好你个龟儿子,表面上装作道貌岸然,天天去抓别人小辫子,原来自己屁股也不干净,竟然偷着在干酿酒的生意,亏你还是按察使的身份!” 燕飞又悄悄问道: “大人,怎么办?” 朱文正冷哼一声: “既然撞到我手里,岂能就这么便宜了他,先搜集证据!” 说完,朱文正回到府中,又将莫再将叫了过来,这家伙自从转正成吴军,天天吃饱喝足,倒也过得快活。 见到大人找他有事,莫再将是一路小跑的冲了过来,就希望在大人面前露露脸,也好稳定日后的生活。 等他到了屋里,却见朱文正不怀好意的盯着他,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 莫再将菊花一紧,心中大为惊恐,跪在地上,颤巍巍的求问道: “敢问大人……大人找我何事?” 朱文正笑眯眯的围着他转了一圈,目光上下打量,一连说了三个“好!”。 莫再将早就听过传闻,有些达官贵人有龙阳之好,这朱文正又风流名声在外,今日一见他眼神,莫再将心中惶恐万分,只觉得自己将要晚节不保。 他心中默默流泪道: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吃那霸王餐了,也就快活了三天,如今竟连男儿清白都要葬送掉了!” 只见朱文正笑嘻嘻说道: “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莫再将眼睛一闭,心一横,做就做吧,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个直男! 却听朱文正忽然神情一转,一脸正色道: “我要你冒充一个人,替我探知些情报!” 刚刚朱文正就发现,这莫再将身高跟李饮冰差不多,不胖也不瘦,只要穿上合适的衣服,再做上些许处理,绝大多数人都难以分辨。 莫再将一听居然是这事,顿时松了一口气,问道: “大人想要我冒充谁?” “江西按察使,李饮冰!” 莫再将一愣,这可不是一个小人物啊,但他生性喜欢冒险,要不然,当初也就不会冒充朱文正了。 越是有难度,越是能激发莫再将的斗志! 莫再将当即也随着燕飞兄弟,去悄悄观察了李饮冰一段时间,对他的行为举止,有了深刻印象。 回来后,朱文正满怀期待的问道: “怎么样,可有把握?” 莫再将拍着胸脯保证道: “小人不说有十成把握,至少也有九成九!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莫再将额头和下巴异于常人,小人需要时间准备,还需采买一些特殊道具……” 莫再将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都是些有关“易容”的专业术语,听得朱文正头大如牛。 朱文正干脆大手一挥,将他制止: “简短点,就说你要什么吧?” 莫再将嘿嘿一笑,满怀期待的看着朱文正道: “大人,这活有难度,得加钱!” ………… 第110章 专业装叉 朱文正当即丢出一百银子,需要什么,就买什么。 莫再将拿了银子,欢天喜地而去,没两天功夫就准备妥当,打扮成李饮冰的模样出现在朱文正面前。 朱文正上下端详,果然相似非常,只是李饮冰的尖下巴,有点特殊,即便莫再将用了些手段,看起来还是有点出入。 朱文正又让他学着李饮冰的语气,说了几句话,这莫再将口技也是了得,竟学得惟妙惟肖。 一番考校后,莫再将满脸期待的看着朱文正道: “大人,您觉得我学得像吗?” 朱文正点点头: “不错,有八九成相似。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趁着黄昏去,不容易被拆穿!” 莫再将一脸兴奋的领命而去,这可是难得的装叉机会,还是奉公行事,想想就让人开心! 到了黄昏时分,莫再将跟着燕飞悄悄来到那处民宅,他稍微清了清嗓子,扬起拳头,就将门板敲得咚咚作响。 里面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 “谁他娘的活得不耐烦了,敢来这里撒野!” 那声音听起来恶气十足,莫再将不但没有被吓倒,反而挺胸凸肚,模仿李饮冰的语气,扯起喉咙训斥道: “混账东西,连你家主子也不认识了!还不快来开门!” 大门被哐当一声打开,一身横肉的老铁从里面钻了出来,一看来得竟是李饮冰,顿时举起簸箕大的巴掌,就扇了自己一耳光,陪着笑脸道: “大人勿怪!都怨小人鲁莽,以为大人前两天才来过,一时不会再来……” 莫再将扬起下巴,鼻孔里喷出一股粗气,怒道: “混账!前日来了,今日就不能再来吗?” 老铁一愣,有些莫名其妙道: “大人,不是您说为了安全起见,一两个月才来一次吗?” 莫再将心中一惊,原来还有这事,但他脸上却是毫无变化,冷哼一声,用低沉的嗓音道: “你们要是能让我省点心,我又何必往这里跑!” 老铁急忙点头陪了个笑脸,总觉得李大人今日有些不同,但天色比较暗,他又不敢盯着李饮冰的脸看,只能出言试探道: “大人,您今天气色不太好,是有啥事不顺心吗?” 莫再将心中一凛,知道对方察觉出不对,故意压低声音道: “今日有些上火,牙疼的厉害,少在这儿跟我废话!” 老铁见李大人的下巴果然比以前浮肿一些,心中不疑有他,转身就带着莫再将进了院子。 莫再将一进来,发现院子里堆着不少高粱、大米,果然是酿酒准备的。 院子里还有十几个大汉,正热火朝天的撸起袖子,使劲捣腾着原料,见到莫再将,这些人赶紧停下手中活计,毕恭毕敬的对着他鞠了一躬。 莫再将平日里就喜欢观察那些大人物,装叉很有心得,他也不说话,只是威严的“嗯”了一声,就自顾自的向屋里走去。 那十几个大汉见李大人如此高冷,反而觉得十分正常,又操起家伙,继续干活起来。 等进了屋里,里面堆的全是处理好的粮食,老铁又带着他向后走去,直到穿过后院,来到最里面的一间大房子,老铁刚把门推开,莫再将一眼就看到占据大半个屋子的酿酒设备。 屋里还有十几个壮汉,一见到莫再将,都是恭敬行礼。 莫再将背起双手,一言不发,围着屋子里的设备转了一圈,其他人见一副领导突击检查的模样,均是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 莫再将刚刚准备说话,突然闻到一股诱人的香味,他四下里一张望,竟在旁边柜子里,发现了半只烧鸡。 那烧鸡虽然被切了一半,却仍是金黄油亮,看得人食指大动。 莫再将一生两大爱好,除了装叉,就是美味,他一时忍不住,三两步迈过去,拿起烧鸡,就大啃起来。 老铁跟在后面看傻了眼,屋子的壮汉们也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老铁忍不住,出言询问道: “大人,您这是……” 莫再将两口干掉一只鸡腿,脸上不耐烦道: “怎么?吃你们只鸡也要废话!” 老铁一脸奇怪的看着他道: “小人不敢,只是大人平日里不喜肉食,今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 莫再将心中一凛,他娘的,这李饮冰怎么这么多与众不同的品味,但他脸上还是淡定异常。 莫再将装叉也不是第一回了,他的原则就是,想要骗过别人,首先骗过自己,只有强大的信念,才能创造奇迹。 只见他从容放下烧鸡,一本正经的胡扯道: “最近上火,身子虚,大夫让我多食肉类,滋养身体!“ 老铁一呆,他到底只是个粗人,也弄不清上火跟身子虚有啥关系,只是见李大人神情定夺,一如既往的高傲,也不疑有他。 莫再将随即伸出手道: “把账目拿来看看!” 老铁赶紧取来账本,小心递给了莫再将。 莫再将一页一页往下翻看,发现这家酒坊的产量也不是很大,主要供应的就是洪都醉凤楼等几个奢华之地。 那李饮冰也非常小心,整个账目上,都看不到他的相关记载。 莫再将心中大致有了数,将账本交还给老铁后,又拍着他的肩头勉励道: “最近出活有点慢,你还要辛苦下,给我盯紧点!” 老铁急忙点头哈腰,表示一定会抓紧时间,让兄弟们加班加点。 莫再将随即不再逗留,转身出了酒坊。 出了大门,莫再将是狂呼过瘾,还有什么比奉公装叉,又有钱拿的差事更好,他心中越发认定,跟着大都督是这辈子做过最英明的决定。 ………… 朱文正听完莫再将的汇报,顿时皱起了眉头,这李饮冰私自酿酒的事情,是确认无疑,却苦于没有跟他相关的直接证据。 唯一的办法就是,等李饮冰再次上门时,直接带兵冲进去,来个人赃俱获。 但按照莫再将获取的情报来看,李饮冰去那里极少,大约一两个月才有一次,而且莫再将去过后,也有可能引起李饮冰的警觉。 朱文正还要回武昌督军,根本耗不了这么长时间。 思来想去,朱文正决定干脆来个打草惊蛇,直接上醉凤楼,抢了李饮冰的生意,他若是不敢出头就得忍痛割肉,若是敢蹦哒出来,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朱文正随即叫来胡大锤: “去备几瓶好酒,跟我再走一趟醉凤楼!” 胡大锤一听,兴冲冲的就去准备了。 这大人果然还是跟醉凤楼有缘啊,不管如何搞来搞去,总能搞到一起! 第111章 吃下醉凤楼 朱文正这回是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醉凤楼,徐妈妈见到这位金主浪子回头,顿时笑开了眼,上前一把拉住朱文正的胳膊,就大发娇嗔道: “大人!您可算来了,楼里的姑娘们,想您都快想得思春病了!” 朱文正受不了她那副半老徐娘的模样,胳膊用力,挣脱她道: “别耽误大爷时间,赶紧叫姑娘们出来!” 徐妈妈也不着恼,反而笑着问道: “不知大人您,今日想要哪位姑娘伺候?咱们醉凤楼的镇店头牌,春夏秋冬四位香娘,可是翘首以盼!” 春夏秋冬? 难道是春香,夏香,秋香,冬香不成? 朱文正鼻孔里喷出一股粗气,豪迈无比道: “竖子才做选择题,老子全要,都给我上来!” 徐妈妈一听,顿时笑靥如花,拍着巴掌道: “我就说大人豪气,整个洪都城里,谁比得过大人呀!楼上楼下的姑娘们,快出来见客了!” 朱文正本以为醉凤楼里最多也就二十来个姑娘,没想到呼啦啦来了一群,足有五六十之多,整个包厢都快撑不下了,满屋子都是莺莺燕燕,叽叽喳喳个不停。 那些姑娘争先恐后一睹大都督的风采,将朱文正围的水泄不通,这些女人也不是什么良家子,一上来就动手动脚,。 朱文正急得大吼道: “不许乱摸!” 一群莺莺燕燕,见朱文正这副模样,更是起劲,一脸嬉笑道: “奴家先摸一下,大人再摸回来,不吃亏的……” 朱文正手脚全被缠住,几乎动弹不得,他头一次感到,这他娘的,比陈友谅六十万大军包围洪都,还要难缠啊! 要不是胡大锤机灵,扯开喉咙大喊一声,朱文正都快差点背过气去。 朱文正用力拨开这群妖精,猛的一拍桌子: “急什么,酒菜都没上,这是要吃人吗?” 春香最机灵,冲着朱文正甜甜一笑,说道: “大爷莫急,酒菜马上就来!” 醉凤楼的饭菜在洪都也是一绝,不一会儿就摆了二十多道大菜,夏香又乖巧的打开酒瓶,给朱文正满满斟上了一杯。 朱文正拿起杯子浅尝一下,突然一口全喷了出来,大怒道: “这他娘的是白开水吗?拿这种东西糊弄我,生意不想做了?” 秋香一见苗头不对,大人好像真发火啦,急忙又将徐妈妈请了进来,徐妈妈一进门就吆喝道: “哎哟!我说大人呐,您这又是开的哪门子玩笑哟,咱们家不是一直都拿最好的酒菜,来款待您吗?” 朱文正神情不悦道: “就这酒,也敢说洪都最好?” 徐妈妈挨着他坐下来,又悄悄凑上前道: “大人您不是不知道,如今市面上想弄点酒,那可是难比登天,您若是对酒不满意,咱让姑娘们好好伺候您就是了!” 朱文正冷哼一声,对着胡大锤招了招手: “如今市面上就有好酒,只是你不知而已!” 徐妈妈见胡大锤拿出一瓶包装精美的白酒,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明白朱文正今日绝对是有备而来。 她心里一时有些犯难,能在如今这个世道,做白酒生意的,要么就是后台过硬,要么就是不怕掉脑袋的。 说实话,徐妈妈并不觉得朱文正会弄出什么好酒,若是因为这事,得罪了老铁那帮人,醉凤楼估计也会吃上麻烦。 朱文正却不慌不忙的打开了酒瓶,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 徐妈妈经营欢场,自然识得酒的好坏,她一脸惊讶的盯着那个酒瓶,颤声道: “这……这竟是白酒?” 朱文正嘿嘿一笑,也不解释,只是默默倒满一杯,信心十足的递了过去。 徐妈妈接过一饮而尽,顿时觉得热辣似火,她一连咳嗽几声,却不忘伸出大拇指道: “好酒!这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烈酒!” 说完,她急忙将满屋子的姑娘都赶了出去,等屋里就剩下他们三人,才一脸期待的悄悄问道: “大人,这酒到底要费多少粮食,可能充足供应?” 朱文正哈哈大笑道: “这酒不费一滴粮食,可以光明正大的销售!” 徐妈妈一惊,难以置信的盯着朱文正: “此言当真?” 朱文正当即拍着胸脯道: “我乃堂堂大都督,既然肯亲身参与此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徐妈妈不傻,一点就透,这事要是违法,朱文正绝对不敢这么招摇。 她心中顿时大喜,这简直是送上门的财神啊,没人比她更清楚,在如今世道下,有这种可以公开销售的烈酒,是多么招揽生意了。 徐妈妈已经可以想象出,一旦这种烈酒在她这里上市,只怕各方豪客即便踏破门槛,都要来一亲芳泽。 至于老铁那帮人,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早被徐妈妈抛到九霄云外了! 徐妈妈当即跟朱文正一拍即合,第一批烈酒在醉凤楼独家经营,价格按照不同度数,直接往上翻倍。 至于最高五十度的白酒,按朱文正的意思,要搞什么饥饿营销,只有价高拍卖者,才可得。 ………… 不过几天时间,李饮冰就收到消息,自己的私酿酒,竟然被醉凤楼给拒收了。 他勃然大怒道: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江西行省,跟我对着干?” 他的心腹跟班急忙道: “大人,据说是朱文正搞了一批白酒,抢了我们的生意!” 李饮冰一听朱文正的名字,上次被打的鼻梁仿佛又在隐隐作痛,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咬牙切齿道: “这家伙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私养战马的事情,我还没跟他算账呢!他竟然敢公然酿酒,不怕吴王一怒之下,就砍了他脑袋!” 说完,李饮冰又来回走了两步,自言自语道: “就不知道他用什么酿的酒,只要抓到罪证,必能让他好看!” 那跟班闻言,当即自作聪明的掏出一个酒瓶: “那朱文正对外宣称,他是用马奶酿的酒。小人悄悄在醉凤楼里买了一瓶,这酒当真黑的狠,最便宜的,也要卖一两银子!” 李饮冰心中好奇,打开尝了一口,只见酒香格外浓郁,果然比他的要好许多。 跟班一脸期待的看着李饮冰道: “大人,怎么样?尝出是什么酿的没有?” 李饮冰点点头,一脸肯定道: “这酒香如此浓郁,必定是消耗了不少粮食,朱文正这次在劫难逃!” 那跟班吸了吸鼻子,有些奇怪道: “大人,为何这酒里,有一股淡淡的马奶味,难道朱文正说得是真的?” 李饮冰冷哼一声,不屑一顾的骂道: “放屁!那朱文正最是狡猾,他自作聪明,以为往酒里掺杂些马奶,就可以骗过他人,但我李饮冰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绝对用的是粮食!” 跟班一听,趁机拍马道: “大人英明!” 那朱文正就算再狡猾,也比不过我家老爷,老爷才是真正的大聪明啊! 第112章 李饮冰的后台 那跟班又接着问道: “老爷,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参他一本!” 李饮冰眼神一亮,明显动了心,但他吃过一回教训,犹豫片刻后,又突然打住道: “先搜集证据!不要轻举妄动,等我给应天写封信在说!“ 李饮冰能够在江西横行一时,自然也是有后台的,只是他的这位后台身份隐秘,李饮冰还不敢给他直接写信,而是转给了同党杨希圣。 杨希圣是中书省参议官,相当于从四品,他收到信后,一直等到天色将黑,才换上一身便衣,匆匆出了门。 他来到一座大院,特意绕到后门,三长三短的敲了几下,很快就有一位老仆开门露出了头。 那老仆先伸头四下张望,待确认没有闲人跟随后,才将杨希圣带了进来。 杨希圣一路跟入后院的一间小屋里,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早有一人,也是一身便衣,那人仪表不俗,眉眼却透着一抹深邃的精芒,见到杨希圣便问道: “何事急着找我?” 杨希圣将手中书信递给那人道: “胡大人,李饮冰想再次对朱文正动手!” 这个胡大人正是胡惟庸,担任太常寺卿,正四品,主管祭祀宗庙等活动。 胡惟庸眼中精芒一闪,接过书信一目十行,片刻就它看完,随即甩手扔到桌子上,怒道: “这个李饮冰,怎么一点不长教训,那朱文正是吴王亲侄,如今正是红的发紫,也是他能一举搬倒得?” 胡惟庸的官衔只比杨希圣大半品,说起话来,却完全把杨希圣当学生训斥,杨希圣却偏偏不敢流露出半点不满。 因为杨希圣知道,别看胡惟庸此时官位不显,但他手段却是极为了得。 胡惟庸投靠朱元璋较晚,一开始只混了个元帅府奏差,说白了就是端茶跑腿的。 这种职位毫无前途,几乎没人愿意干,时常只能用流官充任,偏偏胡惟庸干得有声有色。 不止如此,胡惟庸还极善钻营,利用跑腿当差的机会,结识了李善长的弟弟李存义。 胡惟庸善于揣摩他人心思,投其所好,把李存义哄的眉开眼笑,就这样,又顺理成章的认识了李善长。 本来,胡惟庸和李善长年纪差不了太多,为了往上爬,他居然厚颜无耻的拜了李善长为恩师。 有了恩师李善长的提携,再加上胡惟庸自身能力不俗,很快就跟坐火箭一样,一路飞升到正四品大员。 但胡惟庸的野心,明显比能力更大,他不愿满足于此,还悄悄发展自己的势力,比如李饮冰,就是在他的暗中运作下,才能稳坐江西按察使宝座。 杨希圣的情况也类似,历史上杨希圣有个很牛逼的哥哥,叫做杨宪,在洪武初年做到中书省左丞,几乎把持半边朝政。 但杨宪此时还只是个小小的检校,杨希圣便走了胡惟庸的门路,希望背靠大树好乘凉。 杨希圣跟李饮冰交情很深,看到胡惟庸发火,便出言相劝道: “那朱文正欺人太甚,不但动手打了李饮冰,还想霸占他的酒坊生意,李饮冰也是出于无奈……” 杨希圣话都没说完,胡惟庸就强势打断道: “一点委屈都受不住,将来还怎么成大事,你告诉他,最近给我老实点,不许惹是生非!” 说完,看到杨希圣一脸惶恐,胡惟庸又担心寒了他的心,随即转换出一副笑脸,轻拍杨希圣的肩头道: “你们放心,这事我不会不管……“ 说到这里,胡惟庸故意顿了顿,又语气阴森道: “只需给我记住,要么不做,要么做绝!等机会来临时,定要让那朱文正,永世不得翻身!” 杨希圣闻言大喜,胡惟庸手段如何厉害,他最清楚不过,当即点了点头,回去写信告诫李饮冰了。 杨希圣前脚刚走,老仆突然来报: “大人,李善长来了!” 胡惟庸心中一凛,脸色却不动声色,急忙向前厅赶去。 ………… 李善长正坐在前厅饮茶,胡惟庸一看到他,立马换上一副欢欣鼓舞的神情,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抱住李善长胳膊道: “一别如隔三秋,恩师!您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真是想死学生了!” 李善长闻言笑道: “刚从武昌回来。惟庸啊!这次多亏你给我推荐的人才,尤其是那个湖北行省参政杨璟,此人沉稳干练,不过数日就把武昌治理的井井有条,倒是让我省了不少心!” 胡惟庸见茶杯快要见底,急忙亲自拿起茶壶,细心倒入七分满,然后双手恭敬的递给李善长,一脸谦虚道: “能为恩师分忧,是学生的荣幸,恩师千万莫要客气!” 李善长对胡惟庸恭敬的态度很满意,闻言大笑道: “惟庸啊!你放心,只要你跟着恩师好好干,恩师绝对不会亏待了你。这次来你府上,恩师就为你带了份大礼!” 李善长没有注意到的是,他每次居高临下的叫一声“惟庸”,胡惟庸的脸皮,就会不由自主的抽动一下,只是他极善掩饰,总能很好的遮掩过去。 说完,李善长拉着胡惟庸的手,直奔前院而去,只见前院大树下,正系着一匹神骏异常的战马。 李善长指着那匹马,笑眯眯道: “怎么样?喜欢吗?” 胡惟庸知道李善长这是要收买人心,便很配合的,故作惊讶道: “恩师,这马如此神骏,简直是万里挑一,您这是从何得来?学生可是万万受不起!“ 李善长轻抚胡须,笑看那匹马道: “你有所不知,这是大都督朱文正送与我的。那朱文正相当了得,不光仗打得漂亮,还很有生意头脑,他自己弄了个马场,有了好处也不忘给大家沾光,实在是个妙人!” 胡惟庸心中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朱文正竟然将李善长都拖下水了,亏那个二货李饮冰,竟然还在信里写着,想就马场的事情,参朱文正一本。 这要是真让他干了,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写的! 胡惟庸暗叫侥幸,看来这朱文正绝非莽人,是粗中有细,酒坊的事情估计也不靠谱,得赶紧让李饮冰打消所有念头才行。 李善长又说笑了一会儿,将马儿留下,便准备打道回府。 胡惟庸亲自送到门外,只见李善长威风凛凛的坐上八抬大轿,笑着冲胡惟庸挥挥手道: “惟庸啊!天晚就别送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胡惟庸脸皮又不自觉的抽动了下,看着李善长一路风光而去,忍不住在心底暗暗发誓: “什么狗东西?不就比我早出来混几年,早晚有一天,我会爬到你头上,也亲切的叫你一声小李子!” 第113章 指点沐英 李饮冰很快收到了回信,他本以为胡惟庸会为自己出头,没想到信里竟是将自己训斥一顿,反而让他安分点。 李饮冰左思右想,最终也不敢忤逆胡惟庸,只能恶狠狠的说道: “先等个机会,就让那朱文正再多活几天!” 跟班有些不解道: “他抢了我们生意,该怎么办?” 李饮冰脸色涨红,似有一口恶气难平,半响才说道: “小不忍则乱大谋,让老铁他们关了铺子,先去外地避避风头,我们要搞垮朱文正,自己不能被人抓了把柄!” 说完,李饮冰转身就走。 只留下那个跟班一脸懵逼,他蠕动着嘴唇,一直想问又不敢问: “大人!那酒是我自己掏钱买的,能报销不?一两银子啊!” ………… 朱文正在洪都一连待了快十天,白酒生意很快打开了局面,生意兴旺是指日可待。 只是李饮冰那边却消息全无,他不但没有跳出来闹事,反而关了自己的酒坊,连人手也都遣散了。 这让朱文正觉得,李饮冰是个非常能忍的家伙,堪称忍者神龟! 朱文正思索再三,始终放心不下洪都这边,便让燕云留下,照看家里,自己带着胡大锤和燕飞,前往武昌上任。 朱文正赶到武昌时,正遇到常遇春得胜归来,他押着一大波俘虏,威风八面的进了城。 朱文正看到有一人穿着汉军金紫光禄大夫的官服,却骑着高头大马,跟常遇春并肩而行,一路有说有笑,让他分外疑惑。 常遇春看到朱文正,立即扔下大队人马,独自一人兴冲冲的赶了过来。 “我说大都督,你回来太晚,可是错过一场好戏!” 朱文正奇道: “有啥好事我没赶上?” 常遇春眨了眨眼道: “我带兵围了赣州城,一兵不费,就让守军开城投降,可比攻打武昌还要快呀!” 朱文正闻言大笑道: “当真不错!够你吹一辈子的!” 说完,朱文正又冲着远处那名汉军大官撇撇嘴,问道: “这就是那赣州守将,为何不将他抓起来?” 常遇春闻言解释道: “此人正是赣州守将熊天瑞,他因为主动献城投降,得了优待,吴王还赏了他一官半职!” 朱文正见那个熊天瑞左顾右盼,一副贼眉贼眼的样子,忍不住好意提醒道: “这人看起来很油滑,莫不是假意投降?” 常遇春悄悄点头: “我觉得也是,这人以前在汉军中就不老实,他打下临江等地后,自称金紫光禄大夫,对陈友谅也是阴奉阳违。 鄱阳湖时,陈友谅命他发兵支援,他只当没听见。陈友谅死后,他又坐视武昌被围不理,反而私自出兵攻打广东,结果遇到大雨天,只能作罢退兵。 这次遇上我率大军围困,他又机灵的投了降,一看就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 朱文正越听越奇,忍不住问道: “既然如此,那吴王为何还要给他官职?” 常遇春耸耸肩: “我也不知道,只说此人可能还有用处!” 朱文正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老朱看上的人,多半还是有价值的,他也懒得理会,只是看着常遇春派人,将熊天瑞送回应天。 ………… 朱文正回到武昌大营,发现燕飞、莫再将的同乡们,竟然已经招募了快五万汉军。 朱文正大喜过望,从中挑选出年轻力壮的两万精锐,其余愿意回家种田的,可以分到良田,还想当兵的,则分散补充进常遇春和傅友德等人的部队。 沐英此时在武昌已经待了快一个月,正准备辞行,见到朱文正回来,又兴冲冲的跑来大营找他: “大兄!你上次不是说,要教我什么三段击吗?不如就趁今天吧?” 朱文正当时随口一说,没想到沐英倒是上心了,他嘿嘿一笑,当即找来一队火铳手,说道: “教你三段击之前,有几句话先要叮嘱你!这种战术只能对付步兵冲击,若是遇到大队骑兵,一定要千万慎重,搞不好赔了夫人又折兵!” 沐英此时还年轻,并没有多少战阵经验,闻言奇道: “这是为何?” 朱文正说得没错,元末明初的火器还很原始,即便初步改进后,在射程、威力和射速上,也不足以对抗骑兵。 比如此时火铳只能在十五到三十步的距离上,对粗制铁甲产生威胁,而这个距离,对于高速冲击的骑兵来说,也就是眨眨眼的时间。 就算是用上三段击,火铳手最多也只来得及射出一两轮,就要被骑兵贴脸,长枪手连补位的机会都没有。 历史上,明初火器大多也是用在南方诸侯混战上,等到北伐时,主要依靠的还是弓弩,长枪和明军自己的骑兵。 除非对方傻到拿骑兵硬冲明军营寨,不然的话,火铳手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输出。 朱文正一通利弊分析后,沐英顿如鹈鹕灌顶,只觉得读几年兵书,也不如跟着朱文正听听实战经验。 三段射击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将配备火铳的士兵,分成三列,第一行射击完毕后,退到最后一行装弹,然后第二行再发射,再退到最后一排装弹,依次类推,尽可能形成连续的火力打击。 但这种战术的真正难点,其实在于对士兵的训练上,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才能在生死攸关的战场上,保持从容不迫的队形变换,整齐的射击和快速装填。 一代名将戚继光就曾说过,寻常士兵只要能在战场上,发挥平日训练三成的效果,就能取得胜利。 就连戚继光也在《纪效新书》中感概,实战中,士兵们不听号令,提前打响,手忙脚乱弄掉引线,又或者装了弹丸,忘装火药等事情,时有发生,很难完全杜绝。 所以,朱文正今天要教沐英的,其实是一种更先进的操练方法,通过这种方式严格训练,可以让士兵形成条件反射般的执行力。 即便他们上了战场,仍然会恐惧害怕,长时间训练产生的肌肉记忆,也会让他们无条件的执行命令。 这种方法就是现代军队使用的——队列操练! 第114章 养兵屯田 沐英在历史上永镇云南,对抗的多是土司步兵,学习三段击还是非常实用的! 看着沐英心满意足的走了,朱文正又该操心他自己的事情了,那就是如何养兵屯田。 元代的农业技术已经较为发达,只是因为战乱,很多土地被荒废,一些新出现的技术,也没能够完全普及开。 比如被誉为中国古代四大农学家之一的王祯,就诞生在元朝,还留下一本对后世农学产生巨大影响的著作——《农书》。 没记错的话,这人现在好像还活着,只是已经九十多了,时间所剩无几,更不幸的是,王祯是山东人,那里现在还是元朝占领区,想去学点东西也不行。 朱文正有些无奈,好在他自幼在农村长大,虽然农活干得不多,对于深耕技术,轮作复种和间作套种,还是多少有些了解。 深耕,是指把田地深层的土壤翻上来,浅层的土壤覆下去。 这是土地耕作中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措施,它不仅对土壤性质影响最大,作用范围很广,持续时间也远比其他措施长,而且一些高级手段,比如耙地、耢地等都是在这一措施基础上进行的。 在朱文正看来,元代的深耕技术,还有很大提升空间。 轮作复种是在同一块地上,一年种收一茬以上的种植方式。 比如唐代就有先种麦子,后种稻谷,一年两熟的办法,但朱文正还知道一种在明清时期才出现的,一年三熟制。 至于间作套种,是指在同一块土地上,按照不同比例,种植不同种类的农作物。 比如将大豆和小麦按照一定间距,种在一起,可以最大化利用土地面积。 间作套种虽好,但具体操作太过复杂,要考虑避免不同作物抢夺阳光,水性相悖,争夺营养,连续吸引害虫等诸多问题。 如此复杂的操作,显然不是那些大头兵们能够胜任的,朱文正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以深耕技术和一年三熟为发展目标。 为了管理两万汉军士兵的屯田问题,朱文正又专门给老朱写奏折,希望能将洪都总管李继先,调到新军中,主管后勤工作。 老朱倒是没意见,很痛快的就批准了。 邓愈在洪都待着都快闲出病来,一看李继先扛起包袱就要去投靠朱文正,他也动了心,急忙给大都督写信,希望能一起过来。 朱文正的回信也很简单,让他抓紧时间恢复洪都守军的元气,争取在一年内,要达到三万人规模。 朱文正自己功夫也不敢荒废,他练的是峨眉枪,最为讲究技巧性,只有长久操练才能武艺精进。 ………… 时间飞逝,很快到了七月份,徐达终于成功打下庐州。 庐州离着应天不远,是张士诚进攻朱元璋的跳板,徐达此举无异于解除了朱元璋的心腹大患。 朱元璋当即命令徐达挥师西征,以收服湖南为首要目标。 这个时候,朱文正在湖北武昌,正热火朝天的带领两万汉军,收获今年的第一波早稻。 湖北的地理比较有优势,一年三熟不是问题,每年四月开始种早稻,正好七月收割。 七月的武昌热得像个火炉,但朱文正看着成片的稻田,却是喜上心头。 老朱本来给他预支了一年的军粮,看样子都不见得用得上。 常遇春在潭州镇压邓青叛乱,傅友德正在攻打夷陵,平定湖广的战事,一直持续到第二年初(1365年)。 陈友谅的地盘基本被消化稳定,朱元璋也积攒了一年的粮草,本来正是出兵攻打张士诚的好机会,但因为一件事情,让朱元璋有些犹豫不决。 那就是随着地盘的不断扩大,朱元璋终于跟北元领土大量交界了,这对吴军的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 横在朱元璋头上的,是占据山西、河北、河南、山东等地的庞然大物,统领他们的是北元著名战将,察罕帖木儿。 察罕帖木儿有多牛? 在1351年,北方红巾军发动起义时,察罕帖木儿还只是个落榜的书生。 元朝因为腐败堕落,无力镇压越演越烈红巾起义,开始允许各地自募“义兵”镇压。 就是这个时候,察罕帖木儿在家乡,率先组织数百人的“义兵”,击败了占据罗山的红巾军。 从那以后,他一发不可收拾,兵锋所及,无人能挡,自陕西、宁夏、山西到河北、河南,创造了几乎百战百胜的奇迹。 北方各路红巾军加在一起,人数超过百万,竟被他在短短十年间,几乎消灭殆尽,包括朱元璋名义上的皇帝韩林儿,都被他硬生生打成了孤家寡人。 但就是这么一个猛人,却在三年前,意外被部下造反刺杀。 察罕帖木儿死时,朱元璋曾感慨: “天下无人矣!” 然而,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很快,察罕帖木儿的养子——扩廓帖木儿就杀死叛徒,继承了养父的势力。 说起扩廓帖木儿,可能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要是说起他的另一个名字——王保保,一定如雷贯耳。 这是一个比他养父更加厉害的人物,号称元末第一名将! 王保保一上任,就要忙着整合养父留下的势力,没过多久,他又卷入北元“争立太子”的内乱中,跟孛罗帖木儿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 正是趁着北元内乱的机会,南方诸侯陈友谅和朱元璋展开了决战,并由朱元璋获得了最后胜利。 但是,当时间来到今年(1365年),王保保开始在内战中明显占据上风,即便他跟孛罗帖木儿打得不可开交,也没有放松对朱元璋和张士诚的监视。 这让朱元璋非常警觉,思来想去,在跟刘伯温等人商议对策后,老朱决定再养兵一年,等实力充裕后,再发兵攻打张士诚。 于是身在武昌的朱文正,自然接到了扩大兵力,积蓄粮草的命令。 朱文正索性将自己在洪都的两万人马也调了过来,跟汉军一起凑了四万,抓紧操练。 这些都是百战老兵,基本功都不弱,朱文正重点训练的是纪律性和组织力。 只有严格的纪律,才能保证士兵在残酷的战场上,高效执行命令。 只有优秀的组织力,才能确保松散的个体,凝结成大兵团作战。 谢翠英也被朱文正一起接了过来,都说小别胜新婚,两人少不得又是一番恩爱,只是让朱文正纳闷的是,不知为何,谢翠英的肚子一直都没动静。 这不对啊! 就算按历史上记载,朱文正也是有个儿子的,怎么老子穿越一场,反倒生不出儿子了。 老天爷,你还我儿子! 朱文正忽然想起,按照史料记载,这唯一的儿子,却并非谢翠英所生,生母记载不详。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15章 都是一家人 时间一晃又过了一年,1366年7月底,吴军兵强马壮,粮草充裕,时机终于成熟,朱元璋决定对张士诚出手了。 这是自陈友谅以来,朱元璋面临的又一个强大对手! 为了解决这个死对头,朱元璋尽招吴军精兵良将,朱文正、徐达、常遇春等人无不奉召赶往应天。 朱文正是最先赶到的,因为朱元璋希望他能先来一步,参加一个老朱家的家庭聚会。 对于这一点,朱文正有点莫名其妙,看看老朱写给他的家书上,满是喜悦之情,只是说,等他来了自然知晓。 朱文正才刚赶到应天王府,小太监赵九就已经在宫外恭候多时,只见赵九喜上眉梢道: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啊!” 朱文正奇道: “何喜之有?” 赵九一边兴冲冲的在前面带路,一边半侧着身子,回复道: “吴王喜添贵子,您又多了一个兄弟呀!” 朱文正一听,这倒是个好事,随口问道: “世子叫啥?不知是哪位嫔妃所出?” 赵九笑眯眯道: “吴王给世子取名朱榑,是达定妃所生!” 达定妃? 朱文正一愣,不知道这位又是谁? 小太监赵九见他模样,连忙说道: “达定妃,就是您上次亲自送回应天的阇氏呀!” 原来是她? 历史上本就如此,朱文正也不以为然,只是笑着点点头,也替老朱喜当爹感到高兴! 小太监赵九似乎对此事极为上心,嘴上不停的说道: “那世子朱榑生得又白又胖,一双大眼睛极为有神,非常讨人喜欢,吴王对其是疼爱有加,才九个半月就生下的孩子,果然是天赋异禀!” 朱文正听到前面还好,等听到九个半月就生下的孩子,还是阇氏所出,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 小太监赵九急忙跑回来,将他扶住,连连埋怨自己道: “都怪小人大意,这王宫还是宋朝留下的,一直没来得及大修,地面儿有些不平整,大人千万小心!” 朱文正嘴上支吾几句,心里却完全注意到赵九在说什么,他心中掀起一阵滔天大浪,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震惊过! 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阇氏怎么一回应天就生下孩子,才只有九个半月,要是加上从武昌赶往应天的时间,不刚刚十个月吗? 朱文正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又觉得自己的猜测过于匪夷所思,难道是自己想太多了,脑子有些魔怔? 对! 一定是这样的! 朱文正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老朱的孩子本来就是天赋异禀,早出生半个月,也不是什么稀奇吧? 他一路稀里糊涂的想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朱元璋的寝宫,老朱的家宴就设在这里,满满一屋子人,正等着朱文正到来! 朱元璋、马夫人、阇氏、朱标等一家人正团坐一起。 阇氏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半多的大胖小子,正津津有味的吸允着大拇指,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好奇的东瞅瞅,西瞧瞧,俏皮极了。 马夫人一向对朱元璋的孩子视为己出,看见朱榑那粉嘟嘟的乖巧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笑呵呵道: “这娃儿身子骨真壮,简直跟老朱一模一样!” 朱标也在一旁好奇的打量这个弟弟,他今年已有十岁,越发显得儒雅俊朗,闻言忍不住说道: “朱榑弟弟的眼中似有灵气,长大后定能像父王般雄才大略!” 朱元璋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起来,用手轻抚胡须,看向朱榑的眼神越加欢喜。 就在这时,朱文正推门走了进来,一看到朱元璋和马夫人,急忙上前躬身行了个礼。 阇氏见到朱文正,不知为何,悄悄将头低了下去,只是逗弄着怀中的婴儿。 朱元璋随手将他扶起,笑着说道: “今天没有外人,不用拘束,路上可还劳累?” “侄儿坐的大船,倒是没有颠簸!” 朱文正嘴上说着话,眼神却一直盯着阇氏手中的那个娃娃,没有挪开过。 马夫人见他这副模样,笑着打趣道: “瞧你那样,快来见见你的新堂弟!” 朱文正上前几步,走到朱榑身前,盯着这个大胖小子上下打量,总觉得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异感觉,正在心中涌动。 小家伙看到朱文正,竟然拔出嘴中的拇指,冲着朱文正甜甜笑了起来。 朱文正越看越是纳闷,突然听朱标笑着说道: “大兄,你只顾着看,倒是说说弟弟哪里像父王啊?” 朱文正心中一凛,急忙说道: “朱榑弟弟的鼻子很挺拔,倒是跟叔父一样相貌不凡!” 朱元璋笑着拍了他一下: “你们呀,尽喜欢说些糊弄人的好听话!” 就在这时,小朱棣跑了过来,他今年刚好五岁,也开始接受儒家教育,却还是显得那么顽皮。 小朱棣看到朱文正,先是一脸兴奋的冲过来,抱住朱文大腿,嬉闹了一会儿。 然后,小朱棣又不安分的跑到阇氏身前,扒着她的胳膊,踮起脚尖,上下打量着一岁大的朱榑。 突然,小朱棣大声说道: “我怎么觉得,朱榑弟弟长得最像大兄!” 这句话一出,阇氏身子一颤,急忙将头压得更低,只是装作逗弄朱榑的样子,倒是没人注意。 朱文正心中大惊失色,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就在这时,马夫人却大笑起来,她一把抱过朱棣,笑眯眯的说道: “都是老朱家的人,当然像了!” 朱元璋也不以为意,反而一脸骄傲自豪,乐呵呵的说道: “我们老朱家就是出人才,个个都是不凡!” 这是家宴,朱元璋说话也没平日那么谨慎,反倒因为后辈杰出,有点沾沾自喜! 朱文正赶紧接着话题道: “对……对……都是一家人嘛!” 朱元璋老怀大慰,一把拉住朱文正的手,说道: “你来了,就都到齐了,路上也饿了吧?走,吃饭去!” 朱文正始终觉得蹊跷,出门时故意落后半拍,向落在最后的阇氏瞟了一眼。 阇氏察觉出他的眼神,趁着没人注意,也飞快回了他一眼。 这一眼什么也没说,又似乎包含千言万句,朱文正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中五味杂陈。 老天爷呀,我让你还我儿子,你他娘的,这是给我弄哪儿来了? 不会又是想玩我吧? 第116章 触动朱元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朱元璋今天心情似乎非常不错,主动挑起话题道: “文正啊!我听李善长说,这两年你那酒坊生意,为国家贡献了不少税收?” 朱文正的酒坊开张后,因为几乎没有竞争对手,很快便占领了武昌和洪都市场,随即又扩散向应天等大都市,若不是马奶产量受限,只能走高端路线,只怕整个吴国领地,早就被马奶酒攻陷了。 仅仅第一年,朱文正的白酒流水就高达两万两白银,按照十抽一的比例,上税两千两,再扣除各种成本,朱文正还赚了一万两千多两。 第二年摊子慢慢铺开后,收入更是多达四万两,为国家纳税高达四千两。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要知道即便大明建立后,一年的税收,常常也只有两三千万两白银,这还是整个国家的贡献。(商业太少) 而朱文正仅仅靠着一门白酒生意,在几个行省内推广,就能缴纳这么多税收,让朱元璋着实吃惊了一把。 朱元璋头一次意识到,商业税收,好像对国家意义重大。 朱文正等得就是这个机会,闻言趁机说道: “治国虽然以农为本,但若是商贸不发达,就好比人体经脉受阻,四肢运行不畅,若是适当鼓励商业,并让国家参与调控,则必然经脉通畅,枝繁叶茂!” 朱元璋听了若有所思,只是古代科技落后,人们习惯于靠地吃饭,以农为本的思想盛行了上千年,老朱虽然有些触动,但仍然有些保留。 他用疑惑的眼光,看向朱文正道: “文正!我听说你那酒卖的并不便宜,一瓶少说也得一两银子,更有那高度烈酒,被人争相抢购,曾卖出五十两银子的天价。 你做生意本是私事,但叔父还是想提醒你,我们做人要厚道,切莫与民争利,伤了百姓的元气!” 朱元璋之所以讨厌商贾,就是认为这些人不劳而获,依靠低买高卖赚取差价,甚至有些还会强取豪夺,弄得民间多有怨言。 朱文正对此早有准备,闻言说道: “叔父若是有顾虑,何不以国法加以约束?” 朱元璋会错了意,有些不悦的说道: “商人见利忘义,喜欢投机取巧,若不加以打压,纵有国法也难以控制!” 朱文正却微微一笑,信心十足的说道: “若国法不止于制裁,而是加以指导呢?” 这一下子,弄得朱元璋都有些莫名其妙了,他一脸不解的看着朱文正道: “你细细说下!” “在事关民生的衣食住行方面,我们可以出台价格限制,以免让不法分子牟取暴利。在奢侈品方面,我们可以适当放开,但课以高税,这样国家既能获得大量税收,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也不至于受到影响! 比如侄儿那马奶酒,赚取的都是商贾富豪之人的钱财,并不会伤及民间!” 古代皇帝虽然也会抑制物价烂涨,但却没有朱文正提出的这般系统详细。 这种思想非常超前,朱元璋也闻所未闻,他隐隐似乎看到一种新的发展方向,只是一时半会还消化不透。 不管怎么说,只要朱文正不剥削民脂民膏,老朱还是很满意的,他轻拍朱文正肩头,用鼓励的眼光看着他说道: “叔父相信你!你可以继续那门生意试试,若是日后成效不错,我们再来聊聊!” 朱文正见老朱的思想终于有所松动,心中也是大喜,这事事关国本,一时半会儿也急不来,只要能往好的方向推动就行! 等吃完饭,老朱心情很不错,又拉着朱文正的手说道: “文正啊!我都听说了,之前是你救了阇氏,叔父才能添了榑儿这个大胖小子,说起来,叔父真要好好感谢你!” 朱文正脸色一滞,这事阴差阳错,他都不知如何应答,只能陪着乐呵道: “叔父太见外了……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嘛!” 朱元璋笑着拍了他一下,又坚持要留朱文正在宫里休息,朱文正盛情难却,只能跟着小太监赵九,去往自己的屋子。 这里离马夫人的寝宫不远,等到了地方,朱文正才发现,旁边还有一座旧屋,这旧屋年久失修,屋顶都塌了一块。 朱文正好奇的看着那间屋子道: “这是什么情况?” 小太监赵九显然习以为常,闻言也不奇怪,只是解释道: “这里以前是宋代宫殿,这几年国家年年打仗,吴王体恤民力,也没有大肆修缮,那间屋子就这么空着,里面堆的都是些杂物!” 原来是这样,朱文正转身回到房中,一觉睡到大天亮。 ………… 没两天功夫,吴军主将陆续到齐,朱元璋在大殿聚集众将,开始商讨出兵张士诚的对策。 朱文正进殿时,在门外正巧遇到徐达,他刚准备上前打个招呼,却见徐达只是礼貌的朝他颔首一笑,随即转身就走了。 胡大锤看到这一幕,有些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徐大人成了一品大员,就有些看不上咱们了!” 朱文正回头训斥道: “不许胡说!” 他倒是隐约有些想明白,徐达以正一品身份领军,朱文正以大都督职务统军,两人是朱元璋平衡军队的核心人物。 常遇春已经跟朱文正关系不错,如果徐达再和朱文正搞到一块,那老朱的平衡不就白搞了? 徐达跟常遇春不同,他很有政治头脑,一定是想到了这些,这是在故意避嫌,对两人都有好处。 想明白这点,朱文正豁然开朗,昂首挺胸就进了大殿。 ………… 吴军打败陈友谅后,历经两年发展,是兵精将猛,东线李文忠所部,又多次挫败张士诚的小规模进攻。 一时间吴军上下是斗志昂扬,都觉得张士诚不过如此,只要大军压境,必能一举攻克。 以常遇春为首的激进派,人数众多,纷纷叫嚷着,要直奔张士诚老巢平江,一战拿下。 朱元璋见军中士气骄横,心中有些担忧,面向常遇春道: “你如此提议,究竟是如何考虑?” 常遇春昂首挺胸,大声说道: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平江是张士诚的根基所在,地位等同武昌,只要拿下,整个苏杭地区,自然望风而降!” 朱元璋却皱起眉头,他可不这么认为,张士诚跟陈友谅不同。 吴军攻打武昌时,陈友谅的主力已经在鄱阳湖覆灭,武昌兵力空虚,又外无援兵,吴军大可放心围攻。 但张士诚主力并未受损,怎么能如此贸然进攻呢? 朱元璋分析利弊,据理力争,可常遇春就是听不进去,始终认为自己的方案更快捷有效。(这是历史事件,最后逼得老朱拍了桌子) 朱元璋见军心如此焦躁,支持常遇春的将领大有人在,顿时心中一阵火起,他刚刚准备发飙,却一眼看到了朱文正,随即对着朱文正招手道: “文正!还是你来说说看!” 朱文正并非在一旁看热闹,他只是在等各种观念被说开后,才好一锤定音,闻言他立即站出来,铿锵有声道: “平江不同武昌,西南方向有重镇湖州拱卫,再往东南有坚城杭州遮掩,西面更是紧邻太湖,我军若是直取平江,只能从湖州和杭州之间穿过。 张士诚大军枕戈待旦,在两座城池都拥有重兵,我军如此莽撞,一旦攻打平江失利,必然会被切断退路,甚至有被合围的风险!” 朱文正屡立战功,他的话非常有份量,众将闻言都开始认真思考,直取平江,是不是急功近利,有些太过冒险? 第117章 定计张士诚 朱元璋闻言大喜,连忙用手示意道: “接着说,你是怎么想的?” 朱文正昂首立于众将之前,浑身散发出强大的自信: “依我之见,我军应首先攻克湖州、杭州,剪除张士诚两翼,如此一来,张士诚纵有千军万马,也成了瓮中之鳖!” 徐达之前一直没有发言,闻言面带疑惑道: “这三座城池,成三角鼎立之态,我军若是进攻湖州,张士诚必然会从平江发来援兵,进攻杭州也是亦然,到时岂不是一样为难?” 朱文正似乎早有所料,闻言淡然一笑: “将军所言甚是!所以,我们要兵分两路,同时进攻湖州和杭州,还要放出谣言,让张士诚相信我军会直取平江,不敢轻易调动平江人马!” 朱文正的这个方案天马行空,胆大精妙,却又极具可行性,让徐达和常遇春等将领都皱眉沉思起来。 朱元璋却听得神采飞扬,这套打法,跟他事先和刘伯温商议的,竟然有九成相似。 唯一的区别就是,刘伯温建议朱元璋,以李文忠的少量兵力,佯攻杭州,而以徐达或者朱文正为主帅,率二十万大军主攻湖州。 朱文正想的却是,同时在两线展开主攻,方案虽然大胆离奇,若是一旦成功,却是立见奇效。 朱元璋按耐不住心中惊喜,看向朱文正道: “文正!若是两线同时主攻,你可有战胜把握?” 朱文正昂首挺胸,信心满满道: “叔父只需给我十五万兵马,我和常遇春必可拿下湖州,徐达将军带兵五万,汇同李文忠所部,也有近十万人马,足以打下杭州!” 朱元璋闻言看向徐达: “天德,你以为如何?”(徐达,字天德) 徐达没有急着回话,表面上看,朱文正要了十五万大军,似乎是占了徐达的便宜,但深知兵法的徐达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应天在西,平江在东,吴军出征是从西往东打,而湖州和杭州正好横在中间。 其中杭州靠南,距离吴军地界较近,进攻风险也小。 而朱文正包揽的湖州,却靠北,距离王保保地盘不算远,位置更突出,进攻风险其实很大。 朱文正这样干,其实是将功劳让给徐达,把风险留给自己。 徐达心中一暖,忍不住说道: “臣愿意领兵进攻湖州,杭州交给大都督,定能一举拿下!” 朱元璋不傻,很快想到了其中关键,他看向朱文正道: “文正!你手中也新募了四万士兵,可否抽调两万,担任侧翼掩护,监视王保保?” 没想到,朱文正却一口回绝: “不!叔父,要监视王保保,非四万人马不可!” 朱元璋和徐达、常遇春皆是一脸震惊,不明白为何一个王保保,竟然要引得大都督如此重视? 要知道,四万人马可不是小数字,就这么扔在一边,万一要是王保保不来,岂不是浪费了巨大战力,白白影响湖州之战? 这也不怪老朱他们,王保保才刚刚上位,名声还不显赫,他们不知道王保保的厉害,但朱文正却一清二楚。 就是这个王保保,日后成为明军北伐的头号强敌,甚至连徐达都曾败在他手下。 万一朱文正攻打湖州正紧张时,王保保突然从侧翼杀出,狠狠捅上一刀,那可就乐大发了! 朱元璋再三询问,为何要这么多人马,朱文正只是一口咬定,非四万不可! 老朱虽然有点纳闷,却也没有坚持反对,只要朱文正有把握用十五万兵力打下湖州就行,四万就四万吧,也是为了保障这个侄儿的侧翼安全。 方案终于敲定,北路军以朱文正为主帅,常遇春为副帅,领兵十五万攻打湖州;南路军以徐达为主帅,李文忠为副帅,合兵十万攻打杭州。 傅友德带四万兵马,在北路军北侧担任掩护。 等散了会,朱元璋又单独将朱文正留下,拉着他的手叮嘱道: “你此去湖州,将那熊天瑞也一并带上!” 熊天瑞? 岂不是那个投降常遇春的,汉军军阀吗? 这人连陈友谅的账都不卖,朱文正有些不解道: “带他干嘛?此人蛇鼠两端,当初投降都不像真心!” 朱元璋神秘一笑,悄悄说道: “我也知道此人早晚必反,你只管将他带上,告诉他,我军将直取平江,他必然趁机叛逃,将假消息传给张士诚!” 朱文正一愣,看向老朱的眼神中充满钦佩,这一手谍中谍,玩得漂亮啊! ………… 出了大殿,刘伯温突然从后面快步追上朱文正,他刚刚虽然没有发言,却提前为朱元璋谋划好了布局,只是没想到朱文正如此强悍,竟说服朱元璋改了计划。 朱文正见他似有话说,便停下脚步问道: “先生可有事找我?” 刘伯温一脸正色道: “都督明知北线危险,为何反而要分兵进攻杭州,当初我劝吴王以二十万大军进攻湖州,未尝不是考虑集中主力,以防备王保保!” 朱文正眼神一亮,这才发现刘伯温的厉害,其他人都没见识过王保保有多牛叉,唯独刘伯温未卜先知! 朱文正忍不住出言试探道: “先生以为,那王保保如何?” 刘伯温眼中透出一抹精芒,似乎早已洞穿了一切: “王保保年纪轻轻,却能迅速整合其父留下的诺大势力,并能在北元内乱中,稳居上风,早晚必是我心腹大患!” 朱文正顿时大感钦佩,躬身一拜,认真说道: “先生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忧虑,我军合兵一处进攻湖州,虽然稳妥,但也可能无功而返。 那王保保此时已经占了上风,若是等他稳定北元局面,抽出手来,我军再想攻灭张士诚,就难上加难了!” 刘伯温猛地睁大双眼,看向朱文正的目光中,充满震惊,此子当真不凡,竟能如此深谋远虑! 两人惺惺相惜,又是相互一拜,朱文正忽然发现,刘伯温的腋下,竟还夹着一本书,那书上的文字,却是倭文写成。 朱文正奇道: “先生识得倭文?” 刘伯温笑了笑,随口说道: “闲来无事,随便看看!” 刘伯温说的轻松,朱文正却一脸不信,这个年代能识字都算有学问了,更不要说精通外文。 朱文正忽然想起,他从韩子琪身上弄来的那块玉佩,当即把它拿了出来。 第118章 兵发太湖 朱文正拿着玉佩,一脸期待的看着刘伯温: “先生可识得上面的倭文?” 刘伯温奇道: “你这玉佩上还有倭文?” 说完,他接过玉佩,对照着阳光,仔细分辨上面的小字,嘴中喃喃自语道: “这……这上面写的是——讳义良赐。” 朱文正一愣: “讳义良?这是个人名吗?” 刘伯温肯定的点点头: “是倭人姓名无疑,而且至少是个贵族!” 朱文正好奇道: “先生何以从姓名上,就能看出此人是贵族?” 刘伯温随手将玉佩还给朱文正,说道: “倭人等级森严,寻常百姓是不允许拥有姓氏的,此人有名有姓,身份显然不一般!” 原来古代日本人是这样的,朱文正算是涨了见识,又追问道: “既然倭人只有贵族才可有姓氏,那姓氏一定不多见,先生可识得这人是谁?” 刘伯温总觉得这个姓氏似曾相识,又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只能哑然失笑道: “我对倭国之事,了解也不是很多,只是闲来偶尔看看!” 朱文正还是不死心道: “那先生对倭国当今形势,可有所了解?” 刘伯温笑了笑: “如今天下纷乱,外界消息难以传通,倒是十年前,我曾无意听人提起,倭国也陷入内乱,似乎是为了皇位之争。” 原来如此,朱文正心中一阵感慨,北元就在闹争皇太子的事情,没想到这倭国也闹,如果按照历史发展,再过几十年,大明也该闹了,到时就是朱棣和朱标的儿子对决。 说起来都是至亲血脉,骨肉相连,却非要打个你死我活! 那把龙椅,吸引力就真的那么大吗? 看来古人云,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确有道理。 刘伯温见朱文正很小心的将玉佩收回怀中,贴身藏好,有些好奇道: “大都督这块玉佩,是从何得来,中原应该很少见!” 朱文正嘿嘿一笑,半真半假道: “是我一次在青楼喝花酒,无意捡到的,看起来挺值钱,也舍不得丢!” 刘伯温一脸哭笑不得,都说大都督风流成性,今日算是见识了,谈起风花雪月也是毫不避讳。 朱文正回到后宫,马夫人又拉着他家长里短,问他成婚几年,为何一直没有孩子? 朱文正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夫人便埋怨他,是不是跟谢翠英聚少离多,耽误了传宗接代? 朱文正刚想否认,马夫人干脆做主,让谢翠英来应天住着,小两口能多聚几天,是几天。 朱文正想想倒也不错,便写信让燕云带着家丁,将谢翠英送了过来。 正好徐达的老婆,谢翠娥也在应天,谢翠英早就想见妹妹,来了也不愁没人陪伴。 ………… 不几日,吴国共计二十四万大军,在应天集结完毕。(含朱文正的四万精兵) 这一次出动规模空前盛大,朱元璋亲自劳军一日,目送大军出征。 临行前,老朱特意拉着朱文正的手交代道: “此去必有一番恶战,如今军心骄躁,你身为大都督,切莫轻敌冒进!” 朱文正点点头,躬身行礼道: “叔父教诲,文正时刻铭记在心!” 朱元璋见他举止沉稳,完全不似常遇春那般跃跃欲试,心中总算有些稍安,又不忘叮嘱一句: “一切见机行事,若事不可为,就退回来,不要以身犯险!” 这番话,让朱文正心中一暖,叔父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安危。 一切准备妥当,大军即刻开拔,一时间人喊马嘶,旌旗蔽日,刀枪一眼望不到头。 吴军首先在应天龙江登船,然后沿着长江往东走,再往南进入太湖,太湖南岸就是湖州,东岸则距离平江很近。 至于杭州,则在湖州东南方向。 这两年时间,龙江造船厂已经陆续造出一批远洋战船,其中长达120米的巨型宝船就有一艘。 这艘宝船,光船身就分为上下四层。 最底层放置了大量砂石,俗称压仓,可以保证船行平稳。 二三层存放货物,也可以临时住人。 第四层挨着甲板,这一层沿船舷两侧,共设有20个炮位,中间大约有三千平方米是船上千余名官兵居住的地方,再往上就是甲板。 甲板上没有设楼,但在船头设有前舱一层,船上百余名水手就生活在这里。 至于船尾,则是整个战船的指挥部,设有一个舵楼。 舵楼又有四层,一楼是舵工操作间和医务室;二楼叫官厅,是指挥官工作的地方;三楼安置的是侍卫亲兵;舵楼最上面则是指挥、气象观测、信号联络等场地。 在前后楼之间的甲板上还安装有20门大将军炮,除了操帆绞盘外,还特地留出了两个篮球场大小的空间,专供士卒操练活动之用。 这艘宝船共计40门火炮,载员近两千官兵,强大到不可一世,被朱文正当作新的旗舰,重新命名为“定远号”。 只可惜宝船虽好,却实在太费银子,以吴军现在的财力,也只能搞出一艘试用而已。 朱文正和徐达正并肩站在船头,虽说此行两人的目标不同,但都要先抵达湖州附近,然后徐达再往南走,去跟李文忠汇合。 徐达还是第一次乘坐宝船,当他亲眼看到宽达45米的巨大甲板,犹如一个露天广场时,不由得连连惊叹道: “古人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毕竟只是传说,谁也没见过,依我看,此船当为现世之鹏鲲!” 朱文正心中暗笑,才120米就把你惊成这样,你要是有机会来现代,看到300多米的福建号,那还不得当场石化。 熊天瑞就跟在朱文正身后,他此时是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派来是干嘛的? 熊天瑞投降后,朱元璋给他封了个闲职,也不委派工作,就这么扔在应天圈养着。 这家伙以前在汉军阵营中,就是个割地称雄的军阀,哪里受得了这种生活,他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成为像陈友谅那样称霸一方的诸侯。 看着吴军出动如此规模,熊天瑞小心思转个不停,忍不住上前试探朱文正道: “敢问大都督,我军此行,意欲何为啊?” 朱文正扭头看到是他,顿时一脸亲切的笑了起来: “熊大人还不知么?我军出动二十多万,自然是打算直捣黄龙,取了张士诚的狗命!” 熊天瑞一惊,却是越发好奇道: “那张士诚身在平江,左右还有湖州和杭州拱卫,我军此行未免太过冒险?” 朱文正嘿嘿一笑,凑近跟前说道: “熊大人有所不知,我军早已定下计策,以李文忠佯攻杭州,以常遇春佯攻湖州,我和徐达将军则亲率主力,悄悄直奔平江。那张士诚就算再有本事,也必然猜不到我军妙计!” 熊天瑞心中震撼,没想到朱文正计策竟如此奸滑,他有些半信半疑的看向另一侧的徐达,发现徐达也笑着对他点点头。 熊天瑞不疑有他,赶紧追问道: “那大都督可知晓,吴王给我指派了什么任务?” 朱文正看着熊天瑞,笑得越发亲切: “熊大人放心,吴王对你十分器重,时常在我面前称道,熊大人是治理地方的一把好手,等我军攻陷平江,就任命你为平江总管,那可是个富得流油的好地方!” 熊天瑞以前大小是个军阀,地盘比平江还要大上许多,没想到朱元璋只打算封自己为平江总管,顿时火冒三丈,心中大骂朱元璋不是个东西。 但熊天瑞城府很深,脸上却是欢喜雀跃道: “如此甚好!到时候少不得,还要大都督在吴王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朱文正随手勾住熊天瑞肩头,一脸猥琐的悄悄说道: “那是当然,平江最是繁华,熊大人日后若是有了好处,也别忘了兄弟我啊!” 熊天瑞跟朱文正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爆出几声奸笑。 熊天瑞到底不善水,在船头站了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目眩,又跑到后面船舱里休息去了。 见他终于走了,朱文正看向身边的徐达道: “怎么样?刚刚我演的可还行?” 徐达有些忍俊不禁,笑道: “若不是我俩早就认识,只怕还以为,你就是那大奸大恶之人!” 朱文正哈哈大笑: “如此甚好,此计必成!” ……… 第119章 神之诚王军 吴军沿着长江走到江阴附近,随即放下傅友德四万人马,他们要在这里担任警戒任务,一旦王保保自北方而下,傅友德就要死守长江。 朱文正再三告诫傅友德,没有自己的亲笔命令,绝对不能调动这四万人马。 傅友德也知道这事的厉害,当即再三保证,一定牢牢守住长江。 然后吴军大队战船,开始沿着锡澄运河南下,直奔太湖中。 张士诚对吴军可能发起的进攻,并非毫无防备,他在湖州港口事先安置了一支水军,防备朱元璋的偷袭。 这支水军规模不大,当他们看到吴军战船成百上千,遮天蔽日般自太湖北面驶来时,顿时惊掉了下巴。 尤其是朱文正那长达120米的定远号,更是犹如远古巨兽般压迫感十足,吓得几个胆小的士兵当场尿了裤子。 另一边,朱文正也被当面之敌给惊到了,只见张士诚的军队既没有派出哨船,也无人担任警戒,所有战船都整整齐齐的停放在码头上。 那些士兵们怡然自得的安坐船头,喝酒的喝酒,赌钱的赌钱,更过分的是,几个千户百户,怀里还搂着几个女子,在那里把酒言欢,吹箫弄琴。 朱文正惊得目瞪口呆,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了夜总会。 徐达倒是一脸淡定,看到朱文正的模样,他主动开口解惑道: “张士诚只知施恩,不知立威,军队纪律多有涣散,等大都督接触一段时日,就会见怪不怪了!” 朱文正奇道: “难道诚王军都是这般模样,若是如此,此番出征还不是手到擒来?” (历史上朱元璋是西吴,张士诚是东吴,为了阅读方便,以后朱元璋还是吴军,张士诚为诚王军) 朱文正忽然觉得,难怪李文忠带着几万人马,就能顶住张士诚好几年的进攻,这简直是白捡的功劳啊! 徐达怕他想歪了,变得轻敌大意,急忙补充道: “并非如此,诚王军战力参差不齐,遇到贪财好色的将领,战斗力自然就差,遇到自律严格的,战斗力就会很强! 比如汉军有第一名将张定边,诚王军也有第一名将吕珍!” 朱文正好奇道: “那吕珍能有多厉害?” 徐达一脸肃然道: “当年张士诚被元朝百万大军包围在高邮,就是靠着吕珍浴血拼杀,最后只剩十八骑,护着张士诚冲出重围。 还有我军大将廖永忠的兄长——廖永安,就是于八年前,在这太湖中被吕珍俘获,最终不幸身亡。 一年后,吴王亲起大军,进攻吕珍镇守的绍兴城,苦战四个月,最终功亏一篑,只能无功而返!” 这吕珍竟然这么牛,能从百万大军中突围,还杀了吴军水军头领廖永安,竟然连朱元璋亲自出马,都搞不定他? 朱文正越发好奇,追问道: “你可曾跟他交过手?” 徐达倒是很坦然,淡然一笑道: “互有胜负!” 这一下,可算勾起了朱文正的好胜心,只想着早点遇到这个吕珍,看看到底有多生猛? 两人说了几句话,再回头一看对面的诚王军,竟然一溜烟跑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打翻一地的酒瓶桌椅。 朱文正大张着嘴巴,半响才回过神来,骂道: “这他娘的也叫打仗?难道他们不怕跑回去杀头吗?” 徐达也有点汗然: “张士诚极少处罚打了败仗的将领,还时常发钱安慰,所以诚王军才会跑得如此没顾忌!” 平日喝酒赌钱,打了败仗还能领赏,这让站在后面一直旁听的胡大锤一脸羡慕,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待遇这么好,我都想去了!” 朱文正转身就是一巴掌,打在胡大锤后脑勺上,骂道: “我看你是想掉脑袋!” 徐达却有所触动,急忙叮嘱朱文正道: “都督若是跟诚王军交手,有三点务必警惕。 其一,要警惕吕珍之类的名将。 其二,要警惕诚王军的物质腐化。张士诚占据浙东富庶地带,手中大把银钱,时常喜欢拿来收买人心。 其三,诚王军火器极为犀利。当初我军也是接触张士诚后,才从他那里学来的火器,都督万万不可大意。” 朱文正还未说话,蓝玉却在身后不屑一顾道: “用火器算什么本事,真刀真枪才是好汉!” 朱文正回头瞪他一眼,蓝玉立马闭嘴不言。 ………… 没有了对手,吴军不放一枪一炮,顺利上了太湖南岸。 上岸后,朱文正却没有急着冲向湖州,反而下令: “今日路途劳累,安营扎寨休息一天!” 常遇春不明白朱文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追着催问几次,朱文正毫不理会,只是埋锅造饭,大吃大喝。 燕飞和莫再将作为朱文正的亲兵,这次也跟了过来。 朱文正一路上发现,这个莫再将总是有意无意的,喜欢盯着吴军大将看,而且嘴唇还上下蠕动,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趁着吃饭的机会,朱文正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问道: “我说你小子,成天都在看些啥呢?” 莫再将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 “大人!实不相瞒,我平日里就喜欢观察那些大人物的言行,平时注意得越多,模仿起来就更像!” 朱文正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看看可以,但没有我的指示,谁也不能假扮!” 莫再将当即拍着胸道: “那是自然,小人唯大人马首是瞻!” 朱文正吃饱喝足,倒头就睡。 到了夜晚,熊天瑞悄悄爬了起来,找了个空子,偷偷钻出大营,一路向东狂奔而去。 在熊天瑞想来,朱元璋太小气,他是不愿伺候的,反而那张士诚看起来大方,没准跟着混两年,又是一个大军阀。 燕飞很警觉,听到动静就爬了起来,急忙摇醒朱文正道: “大人,那熊天瑞要跑!” 朱文正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翻了个身子,继续睡道: “没事!他要是不跑,我还嫌麻烦呢!” 燕飞当即猜出,其中必有内涵,他也不说破,只是安然躺下。 ………… 到了第二天,朱文正确定熊天瑞已经跑远,这才准备开拔出发。 就在这时,突然有几个诚王军士兵,骑着快马,打着白旗,一路冲到大营跟前。 这几人也不废话,只是扔下两封信,说务必交给朱文正和徐达,就匆匆跑了! 朱文正一脸纳闷,这会是谁,要给自己写信呢? 当他将信封拿到手,一看上面的署名,顿时心中大惊,这竟然是他和徐达的岳父——已经叛逃张士诚的谢再兴! 第120章 神将黄宝 朱文正站在自己的营帐中,看着手中信封,心中是又惊又急,这素未谋面的岳父,偏偏挑这个时候给自己写信,要说他是在信里跟自己拉家常,朱文正是打死也不信。 他有心拆开看看,又担心引起朱元璋的猜忌,毕竟刚刚那几个诚王军士兵,是大摇大摆的跑到门前送信。 而且,徐达也收到一封,根本就瞒不住。 朱文正思来想去,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信原封不动的送给朱元璋,以表忠心。 但朱文正偏偏还背着黑锅,他之前跟张士诚有过商业来往,还有个不知到底是啥的要命约定,万一谢再兴在信里写了些对朱文正不利的东西,那把信交上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就在朱文正纠结时,徐达突然走了进来,一进门,他就神情严肃道: “都督可曾收到老丈来信?” 朱文正正将信拿在手中,索性干脆点头承认。 徐达当即拉着朱文正的手道: “这一定是张士诚指使老丈设下的圈套,都督切莫打开,直接递交吴王即可!” 朱文正见徐达两手空空,好奇道: “你的信呢?” 徐达坦然说道: “我已派快马送回应天!” 朱文正心中当即跑过一万头草泥马,你徐达就这么直接交了,那我朱文正还能怎么着? 我要是不交,岂不是更引起老朱的猜忌? 朱文正大为不爽,待看到徐达眼神清亮,目露关切,才恍然大悟。 徐达并不知道朱文正以前跟张士诚私通,他应该也是一番好意,不然,这事他完全可以不闻不问,自己交了就行! 朱文正快速冷静下来,心念电转间,忽然意识到,这封信里很可能不会提及跟张士诚相关的事情,如果有,这封信就没必要交给谢再兴来写,张士诚本人写给自己,岂不是诚意更足? 如果没猜错的话,张士诚这是在投石问路,用谢再兴试探两人反应,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想通这一点,朱文正当即挺起胸膛,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扬起手中信封,大叫一声: “胡大锤!派人快马将其送回应天,呈交吴王阅览!” 徐达见朱文正如此反应,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他也是担心大都督一时糊涂,直接拆开看了。 处理完这起风波,徐达随即带领五万兵马南下,准备跟李文忠汇合。 朱文正则率领十五万大军,直奔湖州而去,只是路上他总有些心不在焉。 朱文正以前跟张士诚之间的神秘约定,就像一个死结困扰在他心头,这个心结随着大军逐渐向前逼近,变得越来越重。 朱文正思来想去,总觉得一旦张士诚被逼急了,以这个秘密相要挟,事情会变得无法控制。 这似乎是一个怎么甩,也甩不掉的黑锅,一旦被老朱发现,那是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唉! 朱文正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如今也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走一步先看一步吧! ………… 另一边,朱元璋很快收到了两封信。 他打开一看,发现内容大同小异,谢再兴在信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长篇废话一大通,就是为了劝徐达和朱文正归降张士诚。 这下子,可把朱元璋给彻底惹炸毛了! 谢再兴之前走私张士诚,朱元璋都没有杀他,只是杀他手下两员大将,将其教训一顿,后来还把谢再兴的两个女儿,分别许配给朱文正、徐达。 结果倒好,谢再兴非但不领情,身为朱元璋的亲家,反而造反投了张士诚,影响极其恶劣。 谢再兴叛变后,每次张士诚攻打李文忠,他都积极带兵配合,甘当急先锋,让朱元璋对他的怨念越来越深。 如今这家伙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劝降自己的左膀右臂! 朱元璋勃然大怒,当即通令前线,无论谁的军队,一旦遇到谢再兴,格杀勿论! ………… 先不提谢再兴,却说镇守湖州的,是东吴右丞张天骐,这家伙也算一员大将,只是为人比较轻狂,听到朱文正只带十五万大军,就想来打湖州,顿时大骂道: “这朱文正也未必太狗眼看人低,我湖州也有堂堂十万军马,会怕你来不成?” 他手下部将黄宝,以前是吴军叛将,朱元璋的大将胡大海,就是被黄宝等人造反杀死。 黄宝投了张士诚后,唯恐不被重用,每次跟吴军作战都是冲锋在前,就是希望博得上级信任。 黄宝见张天骐勃然大怒,趁机说道: “大人,我们何不主动出城,趁着朱文正立足未稳,打他个措手不及?” 张天骐果然心动,但是院判陶子实却劝言道: “大人不可轻动,我听闻那朱文正是吴军赫赫有名的良将,连陈友谅都曾败在他手上,我们有这么多兵马,只需安心守城即可,吴军必然无功自退!” 陶子实说得也有道理,让张天骐又犹豫起来,就这时,黄宝继续鼓动道: “大人勿忧!那朱文正不过浪得虚名,我在吴军中时,曾知晓他喜好玩乐,荒废正务。 至于外界传言朱文正能谋善战,也不过是看在他是吴王侄儿,又是大都督的面子上,才给予的美言罢了!” 陶子实没想到黄宝为了图表现,竟说出这么荒诞的话来,气得他指着黄宝的鼻子道: “胡说八道,你要陷大人和湖州于险地吗?” 张天骐却已经心动,伸手拦住陶子实,又盯着黄宝问道: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黄宝打仗,本来就是个半吊子水平,因为杀害胡大海,投靠张士诚才弄了个参政的官职,他却毫无自知,反而侃侃而谈道: “我军当出奇兵,兵分三路,从三面合围朱文正,那朱文正定然料想不到,顾此失彼之下,必败无疑!” 陶子实听得血压都快冲顶了,指着黄宝怒斥道: “混账东西!我军本就兵少,竟然还想兵分三路,这是要送羊入虎口吗?” 说完,陶子实顾不得颜面,当场给张天骐跪了下来,只是哀求道: “此计荒谬!请大人万万三思!” 黄宝却一脸不服,振振有词道: “哪里荒谬了?兵书有云,要虚实结合! 此乃万全之策,若是那朱文正毫无防备,我军必胜!若是万一不胜,我军也可分三路逃跑,朱文正必然追之不及!” 黄宝这话说得理直气壮,能够堂堂正正的谈论逃跑,估计也就只有在张士诚的军队中了。 陶子实急得抓着张天骐的裤脚,就哀嚎道: “大人!那朱文正可是吴军大都督,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让陶子实没想到的是,张天骐本就高傲自负,他越是强调朱文正厉害,张天骐就越是想去会会朱文正。 偏偏那个祸害黄宝,还在一边添油加醋道: “军中无戏言,我愿立下死志,出城后毁坏吊桥,不打败朱文正,绝不活着回来!” 张天骐见黄宝如此胸有成竹,顿时大为心动,一把推开陶子实,挺胸大喝道: “无需废话,我意已决!当用黄宝之计,留一万兵马守城,我自带五万中军直取朱文正。 黄宝、陶子实,你二人各带两万兵马,从左右两翼发动奇袭!” 说完,张天骐又在黄宝的一脸奉承下,遥看吴军前来的方向,大笑道: “朱文正!我管你什么都督不都督,遇上我张天骐,定要把你打得跪下喊爷爷!” 第121章 初战诚王军 却说朱文正正带着大军朝湖州前行,路上他又认识了一位吴军大将——王弼。 这王弼是大明开国二十八侯爵之一,长得孔武有力,善使双刀,在吴军中有“双刀王”的称号。 朱文正一看到他,就不由自主想起赵普胜,不知道这两个人要是遇上,是“双刀赵”更厉害,还是“双刀王”更厉害? 就在说笑间,突然前方探马来报,说诚王军自湖州倾巢而出,直奔我军而来。 朱文正一愣,这是什么情况? 他一路上还在煞费苦心,冥思苦想,怎么拿下这座坚城,结果倒好,对方干脆弃城不守,主动出击? 常遇春和蓝玉一听有这种好事,舅侄俩顿时眉开眼笑,那是磨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 朱文正有些半信半疑的盯着探马问道: “你确定没有看错?敌军有多少兵马,自何方而来?” 朱文正十分注重情报收集,在武昌时曾特别强化过探马训练,这些探马行动倒也高效,闻言当即说道: “确认无疑,敌军兵分三路而来,南北两翼大约两万,中路约有四万。” 朱文正更加惊奇,这诚王军的脑袋到底怎么长的,明明兵少,竟然还要三路出击? 不过,这对吴军来说,也造成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虽然朱文正可以集中兵力击溃一路,但另外两路,很可能会趁机逃回城中。 难得敌人主动跑出来,要是就这么让他们再跑回去,再想打就难了! 朱文正当机立断: “常遇春!你带三万人马,迎击南翼敌军!” 常遇春早等不及了,兴奋得大吼一声,嗷嗷叫着就跑了。 朱文正随即又看向另一位大将: “王弼!你也带三万人马,迎击北翼敌军!” 王弼当即领命,率军而去。 赵德胜见如此情形,在一旁问道: “大人,难道我军也分兵迎击?” 朱文正嘿嘿一笑,说道: “对付强敌,分兵不智,但若是对付张士诚,我看可行!” 蓝玉随手操起长枪,吼道: “大人,那我们就中路出击吧!” 朱文正大手一挥: “出击!” ………… 张天骐没想到自己带军偷袭,却迎面遇上了朱文正的大军,他也不想想,诚王军出动九万人马,又分三路前行,怎么可能遇不上吴军探马呢? 遇上就遇上吧,张天骐倒也淡定,在他想来,自己还有南北两路奇兵,只要自己能拖住朱文正,等三军会齐,照样能打胜仗。 两军摆好阵势,朱文正见对面竖着一个大大的“张”字旗,便开口问道: “这是何人?” 胡大锤自告奋勇,腆着脸说道: “这是诚王军大将,因善使一条镔铁棍,人称张一条!” 朱文正盯着胡大锤,等了半天,见迟迟没有下文,忍不住又问道: “这就完了?你倒是说说,他是哪位名将的后人?” 胡大锤瞪着大小眼,一脸认真道: “大人!这张天骐并非良将,说他是名将之后,恐怕侮辱了先人!” 蓝玉噗嗤一下,忍不住大笑起来。 朱文正却在想,此人若非良将,倒是可以试试劝降,没准人家有这个自知之明呢? 朱文正打马来到阵前,隔空大喊道: “张天骐!陈友谅已经兵败身亡,吴王才是众望所归,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你莫要一条道走到黑,还是趁早投降的好!” 没想到,张天骐听了非但不领情,反而气得七窍生烟,这朱文正欺人太甚,连仗都不想打,光凭一张嘴就想让我投降吗? 这是完全不把我张一条,放在眼里啊! 简直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张天骐挥舞镔铁棍,破口大骂道: “朱文正,你小子不要狂!看大爷我一会儿,不把你打得跪地喊爷爷,我就跟你姓朱!” 朱文正一脸无语,总算明白为何有些人能力不大,脾气却不小! 行!要战便战! 朱文正是第一次跟诚王军作战,不清楚对方特点,他没有大意,以骑兵在两翼压住阵脚,中军出动一万步兵,在弓弩手的掩护下,向张天骐发起了试探性进攻。 一万吴军以藤牌手为先导,长枪刀斧手押后,排着紧密严整的队形,向张天骐稳步逼近。 张天骐性格有些焦躁,先用弓箭射了两轮,见效果不明显,当即下令动用火器。 诚王军果然火器众多,隔着老远,就用几十门盏口炮、碗口炮乱放一通。 只见一条条火龙闪烁,铺天盖地的铁丸石子迎面而来,打在吴军前锋的藤牌上,发出噼里啪啦一阵暴响。 气势倒是吓人,只是因为距离不够,威力太小,对吴军造成的实际杀伤,非常有限。 仅仅有十几个倒霉的吴军藤牌手,被流弹打中了小腿,惨叫着扑倒在地,后队士兵飞快补上,很快又补齐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长城。 张天骐眼见吴军越逼越近,他实在不想打贴身肉搏,这种仗一旦打起来,伤亡势必惨重,搞不好一片混乱中,连他这个主帅都能被人乱刀砍了! 张天骐大吼一声: “铳炮,火箭准备!” 诚王军火铳手飞快冲到最前列,点燃手中引信,将火铳齐胸端平。 更有些诚王军士兵,手中拿着几根箭矢,箭矢前段绑有火药筒,他们点燃药筒上的引信,将箭矢瞄准吴军最密集的地方,只听“嗖”的一声,药筒猛然爆发出一阵尾焰,带动箭矢飞速向前冲去。 吴军还是第一次遭遇这种火箭打击,众多火箭如飞天流星,带着尖锐的呼啸,直接越过了藤牌,以抛物线的形势,一头扎入了后面的人堆里。 吴军后队中,都是缺乏防护的长枪手、刀斧手,顿时不少人中招,几乎每一团火光凶猛扎下,都能带起一片血花。 吴军惨叫一片,就在这时,诚王军的火铳又爆豆般接连响起,喷射出大量铁丸,在近距离一连掀翻吴军不少藤牌。 几个被集火攻击的吴军藤牌手,更是被打成了筛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一头滚落在地。 吴军开始出现短暂的混乱,张天骐大受鼓舞,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乘胜攻击时,朱文正却发出了撤退的号令。 一万吴军在将校督促下,尽力维持着阵型,快速退了下来。 蓝玉暗叫一声可惜,说道: “大人!干脆让我上吧,只要给我些骑兵,我直接冲进去砍了那个张天骐!” 朱文正神情淡定,闻言反驳道: “诚王军火器众多,你小子就算再能打,万一挨上一两发,还能动弹不?” 蓝玉支吾着说不出话来,朱文正却冷笑一声,说道: “今日一试,那张天骐也不过如此,枉费了手中许多火器!” 赵德胜有些不解道: “大人何出此言?” 朱文正扬鞭遥指对面之敌,从容说道: “敌军火器虽多,军纪却十分涣散,火炮尚未进入射程就乱打一气,白白浪费了战机。至于敌军火铳手,明显训练不足,一轮射完后,装填速度比我军要慢上两拍,更是不知进退,只顾站在前列,挡住了后列长短兵器。 若是敌军训练精熟,完全可以趁着第一波混乱,就发起近战冲锋,一举打退我军先锋!” 蓝玉听得津津有味,生怕漏掉了什么,赵德胜也连连点头,随即又问道: “大人!那我军接下来该怎么打?” 朱文正自信一笑,说道: “他们有火器,我们就没有吗?我这两年赚得银子,可是大把都花在焦大头的匠户营身上了!” 第122章 真火器对决 吴军在朱文正的指示下,再次列阵完毕,中军出动两万步卒,稳步向前推进。 只是这一次,吴军队列中多了二十多辆大车,那些大车看起来跟普通板车差别不大,只是上面堆了许多长条状的木盒子。 张天骐看着这些吴军大车十分纳闷,也不知道究竟是用来干嘛的? 管他三七二十一,打仗不就是这样,大炮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大炮轰,等我张天骐这次调整好队形,用火器一举击溃朱文正前锋。 眼看吴军就要进入射程,张天骐举棍大喊道: “铳炮,火箭准备!”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跟之前明显不同,吴军没有急着推进,反而停了下来,将那二十多辆大车推到了最前沿。 张天骐一边笑的抽筋,一边骂道: “一帮蠢货,想靠几辆大车遮挡火力么?看我一会儿不把你们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 就在张天骐大喊“火箭发射”时,他突然听到对面也在大吼“一窝蜂,发射!”。 一窝蜂? 这是什么鬼东西? 随着话音落下,只见对面吴军士兵,飞快点燃大车侧面的引信,上面那些长条状的木盒,突然如巨兽怒吼,似流星爆射,一举喷发出难以计数的大量火箭。 这些火箭乍一出现,就铺满整个天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狂风暴雨般砸向诚王军队列。 张天骐下巴都快惊得掉到地上,我的个老天爷,这到底是什么妖孽? 张天骐一直认为,诚王军用的单支火箭,已经算是牛逼呼呼的发明,却万万没想到,对面那漫天火箭搞起来,简直比马蜂出巢还要凶残啊! 难怪这玩意要叫什么一窝蜂了! 没错,一窝蜂正是明代才出现的一种火器,以木筒装载大量火箭,引信集为一束,根据装载火箭的多少,小点的可以人背,大点的需要车载,而朱文正使用的,正是一筒三十二支的大型一窝蜂。 一辆大车装十二筒,就是近四百支火箭,二十多辆大车,一口气足足射出八千支火箭! 这一波打击,真是让张天骐爽到泪流满面! 无数诚王军士兵,毫无心理准备,在漫天箭雨的攒射下,纷纷被射成刺猬,一时是鲜血如雨四溅,哀嚎接连成片。 在如此恐怖的火力突击下,诚王军前队,毫无意外的士气崩溃了。 赵德胜见状大喜: “这一窝蜂可真神了,要是能大量使用就好!” 一窝蜂虽然厉害,但制作成本不低,一次打完后,下次再想装填,时间更是慢得出奇,所以吴军即便装备,也难以像弓箭那样随意使用。 朱文正见机会来临,大手一挥,下令道: “赵德胜,你再带两万兵马,一鼓作气,直捣对方中军!” 赵德胜中气十足的答应一声,随即上马领兵而去,这货平日里用的都是狼牙棒,没想到上了马,却玩起了马槊。 马槊是一种更高端的长枪,枪头更大,必须用上等精铁打造,才能具备强大穿透力和抵抗力。 马槊的枪杆,也不是寻常货色,多以做硬弓用的柘木为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篾,用油反复浸泡上一年,再用上等胶漆粘在柘木杆外,再缠绕丝麻,涂以生漆,最后用葛布一层层裹牢。 制作好的槊杆,要求既有柔韧性,又有硬度,用刀砍上去,能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 正因为如此,一把上好的马槊,价格贵得惊人,寻常小兵根本用不起,只有大将才有能力负担。 只见赵德胜将马槊舞的虎虎生风,一举越过吴军前锋,直冲张天骐中军而来。 张天骐前队已经溃散,士兵争相逃跑,混乱的人流,搞得他的中军都摇摇欲坠,张天骐急得一脸大汗,正寻思着要不要干脆逃跑,忽然眼角一撇,看到赵德胜从对面冲来。 张天骐瞬间犹如看到了黄金宝藏,喜得大吼道: “是赵德胜!诚王有令,活捉赵德胜者,赏银万两!” 诚王军纷纷回过神来,个个喜形于色,跟着大吼道: “活捉赵德胜,赏银万两!”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呐喊,本来还在溃退的诚王军,被巨额赏金激励,突然调转刀枪,一齐向赵德胜杀来。 赵德胜本来身先士卒,打得不错,却没想到对面敌军忽然跟吃错药似的,一边大喊着发财,一边源源不断的向他冲来。 朱文正也发现不对劲,明明开始打得不错,后面不知道怎么回事,诚王军的士气一下暴涨,反而将冲锋在前的赵德胜重重包围。 这他娘的还真是神奇,从未见过一支军队,战斗力如此不稳定的,简直是忽高忽低啊! 朱文正当机立断,亲自带中军前往接应,诚王军却顽强的不要命,个个跟债主上门似的,追着赵德胜就不放,双方一通恶战,打得难分难解,好半天才算将赵德胜给救了出来。 朱文正心中万分惊讶,将赵德胜单独找来,问道: “什么情况?诚王军为何一看到你,反而士气高涨,个个成了猛男!” 赵德胜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说道: “这事怨我,几年前我攻打江阴时,抓了张士诚的亲弟弟张士德,结果他弟死不投降,竟活活绝食而死。 张士诚恨我入骨,开出巨额悬赏,要取我项上人头!敌军或许也是被赏金激励,才会如此奋勇!” 朱文正听完,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这真是什么鬼都让自己遇上了,赵德胜明明是自己麾下大将,现在倒好,把他派出去,反倒给敌军加士气! 我这上哪儿说理去? 胡大锤却在一旁暗暗想到,没想到,这赵大人的脑袋竟然这么值钱,要是能像韭菜那样,割了再长该多好。 赵德胜还不知道有人羡慕他的脑袋,只是一脸惭愧的说道: “那诚王军战力的确不稳定,时高时低,有时被外力激发,反而勇不可当!” 蓝玉在一旁听得早就不耐烦了,他上前两步,将赵德胜挤到一边,用力拍着胸脯道: “大人,让我去吧,保证将那帮孙子干得屁滚尿流!” 蓝玉今年也有十六岁左右,这两年跟着朱文正在武昌勤学兵法,倒是长进不少,尤其是朱文正的阿拉伯战马骑兵队,基本上都交给蓝玉率领。 只是这家伙,还缺乏独自领军的经验。 朱文正略一思索,决定还是给他个锻炼的好机会,蓝玉当即大喜,点起两万兵马,就准备大干一场。 就在这时,吴军探马却突然发现,对面的诚王军竟然飞速退兵了,那逃跑的动作之娴熟,姿态之妖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只是一眨眼功夫,对面竟然跑了个干干净净,只剩下难以带走的碗口炮等器械,被乱七八糟的扔了一地。 朱文正总算是见识到了诚王军的厉害,他们要逃跑时,从来不会跟你说再见! 第123章 一语成真 张天骐为什么要跑? 说起来,还不是被那神仙将领——黄宝给坑的! 兵分三路出击,本来就是黄宝出的馊主意,等真正打起来,无论是北翼陶子实,还是中路张天骐,都至少像模像样的干了两仗。 唯独黄宝,当他发现自己迎头撞上的,竟然是吴军第一猛将常遇春,顿时吓尿了裤子。 常遇春有多猛? 别人可能只是听说过,黄宝可是亲眼见识过,别忘了,在黄宝叛变以前,他就是在吴军中效力。 没人比我更懂常遇春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黄宝一箭未放,那是调头就跑,动作之迅猛果决,连手下的两万兵马都不要了。 常遇春这边还在排兵布阵,就看到对面将旗摔倒,紧接着两万诚王军跟放鸭子一般,四散而逃。 常遇春气得连骂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赶紧挥兵猛追,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什么队形了,能跑多快跑多快,万万不能将到嘴的鸭子给放飞了。 黄宝一路跑得大汗淋漓,只恨爹妈给自己的马儿少生了几条腿,待好不容易逃到湖州南门城下,大喊开门时,他却突然想起,自己出征时曾吹破牛皮,将吊桥给毁坏了。 黄宝悔得肠子都青了,连扇自己三个耳光! 他娘的,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黄宝回头一看,只见常遇春手持虎头湛金枪,一路披荆斩棘,杀的自己部下哭爹喊娘。 眼见常遇春就要冲到跟前,黄宝猛地一拍脑门,对呀,南门吊桥断了,老子走西门不行么? 西门是张天骐的中路军,出城的地方,黄宝为了活命,也顾不得许多,一路狂奔到西门,对着城上就大吼开门。 城头守军一看,这不是张天骐的爱将黄宝吗,众人不敢怠慢,连忙将吊桥打开,把黄宝放了进来。 常遇春一直紧紧追着黄宝,眼看他就快要入城,当即大吼一声,手中枪芒大作,震退四周敌军,猛地就直奔黄宝而来。 黄宝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钻入城中,连声大喊道: “快收吊桥,快收吊桥!” 常遇春神勇过人,一路奔驰如飞,黄宝唯恐吊桥收之不及,竟命令士卒投掷油罐,一把火将吊桥整个点燃。 常遇春被熊熊烈火所阻,一时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吊桥烧成灰烬。 ………… 不提黄宝干得缺德事,却说张天骐跟朱文正恶狠狠打了一场,却丝毫不见南北两翼的援军出现。 他心中纳闷之余,便派出骑兵联络,这一联络不得了,简直把张天骐给吓了一跳,南翼军黄宝竟然不战而逃,全军溃散。 尤其可恨的是,那黄宝逃命时,竟然连个招呼也不打,硬生生的把自己给卖了! 张天骐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有被常遇春包夹的危险。 张天骐是又怒又怕,趁着两军脱离接触的空档,那是撒丫子就跑。 朱文正一发现对面竟然跑了,当即大怒,骑着追风兽,亲率一万骑兵,穷追猛打。 诚王军就算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马儿的四条腿,很快就被吴军骑兵追上。 朱文正挥舞长枪,上下翻飞,蓝玉紧随其后,狂突猛进,吴军骑兵在两人鼓舞下,一路势不可挡。 张天骐骑着快马,好不容易逃到湖州西门,却突然发现,城门吊桥不知为何被大火烧毁,吴军大将常遇春正带兵列于城下。 张天骐吓得魂都飞了,这简直是前有埋伏,后有追兵,身陷绝境! 张天骐拍马就向北门冲去,常遇春却根本不给他机会,带着虎狼之师就直奔张天骐而来。 张天骐还指望身边余部能够抵挡一下,但他一手带出来的兵,只能打顺风仗,不能打逆风仗,一看大势已去,纷纷丢下张天骐,四散而去。 张天骐拿着镔铁棍,在常遇春面前,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娇滴滴的抵挡了两下,毫无悬念的被生擒活捉。 等朱文正带兵赶到时,诚王军死得死,散的散,就剩张天骐被五花大绑,跪在了地上。 朱文正嘿嘿一笑,翻身下马,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天骐道: “之前我好意劝你投降,你骂我什么来着?” 张天骐吓得脸色发白,他牙一咬,心一横,捣头就磕,嘴里大喊道: “爷爷饶命!都怪我年幼无知,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吧!” 朱文正看看他额角布满的皱纹,一脸好奇道: “你今年没五十,也有四十了吧,也能算得上年幼无知?” 张天骐慌不择言道: “有志不在年高,您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朱文正蹲下身子,将明晃晃的腰刀抽了出来,一把扎在地上,笑嘻嘻的看着他道: “这关年糕什么事?我记得你刚刚不是还信誓旦旦,要打得我跪地喊爷爷吗?” 张天骐悔得肠子都青了,都怪这张乌鸦嘴,只能使劲磕头道: “您肯定是听错了!我是说,承蒙不弃,愿意认您做个干爷爷!” 常遇春忍俊不禁,看着朱文正大笑道: “我说你这儿子都没抱上,孙子就这么大了!” 一句话说完,常遇春突然觉得不妥,朱文正结婚几年都没怀上孩子,这可是人家的伤疤啊! 怎么能提这事? 常遇春张嘴就准备道歉,没想到朱文正倒是很看得开的模样,随意挥手打断,反而盯着张天骐道: “我不要你这个乖孙子,我只要湖州城里的情报,只要你老老实实交代,我保你一条性命!” 张天骐一听,总算松了口气,只要不玩命就行,其他都好说,反正老子也被黄宝卖了,再卖黄宝一回又如何? ………… 再说北翼陶子实,他本来就反对三路出击,用兵也是最为谨慎,跟双刀王弼有过试探性接触后,他很快就发现中路军主帅张天骐跑了。 陶子实早有准备,一见局势如此,留下一支小部队断后,自己风驰电掣般的,就逃回了北门。 三路大军中,陶子实反而是损失最小的,不光他损失小,一路上反而裹挟了不少败军,冲回了湖州城。 湖州守军原本足有十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足足去掉了四万,也不知道是被打死得多,还是跑散的更多。 陶子实看着剩下的六万士兵,个个垂头丧气,萎靡不振,心中犹如在滴血。 偏偏就在这时,黄宝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恶人先告状道: “陶子实,都怪你作战不力,竟然丢下主帅,自己一个跑了回来!” 第124章 调来沐英 陶子实没想到,张天骐竟然没能跑回来,他对黄宝却已是怒极,闻言张嘴大骂道: “满口胡言!分明是你黄宝不战而逃,陷主帅于险境!” 黄宝指着陶子实的鼻子,毫不退让道: “我军遭遇吴军主力埋伏,这才按计划撤退。临走时,我不但通知了张天骐大人,还将吴军第一猛将常遇春引走,如此大好机会,你竟然白白浪费,还扔下大人不管,你以为自己就能脱罪吗?“ 黄宝常年干得就不是正经勾当,这一手颠倒黑白,将陶子实气得七窍生烟,他指着黄宝的鼻子反骂道: “狗屁不通!明明是你一见到常遇春就望风而逃,这才将大人置身险地,还敢如此恬不知耻,在这里栽赃嫁祸,信不信我现在就砍了你!” 说完,陶子实伸手就出抽腰刀。 黄宝打仗不行,内斗还是很有一套,要不然,当初也就不会成功杀了胡大海。 他虽然兵败,平日却靠着溜须拍马,深得张天骐信赖,城中将校多以他马首是瞻。 只见黄宝怒吼一声,针锋相对拔出腰刀,他身边十几名亲信,立刻跟着抽出了兵器。 陶子实身边也有五六名亲信,一见这个阵仗,纷纷亮出刀子,将陶子实护在了中间。 眼见一场火拼就要上演,其余中立的将校们全都傻了眼,急忙挡在中间,拉的拉,劝得劝: “两位大人,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对呀!如今大敌当前,正该同仇敌忾,切莫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众人好一通劝说,才将场面压了下来,两人仍是互相看不顺眼,干脆各搞各的,陶子实带了两万人马,黄宝带了四万,分头防守湖州城。 ………… 却说朱文正从张天骐口中得知,湖州城里仍有不少兵马,而且这两年,张士诚也没闲着,一直命人加固湖州、杭州等地的守备工事。 湖州城内存有不少守城器械,若是轻易攻打,恐怕伤亡不小。 朱文正不敢大意,先将湖州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安营扎寨,开始督造攻城器械。 与此同时,他想了想,又向老朱写信,希望调沐英过来参战,这种历练的机会不多,等以后北伐元朝时,场面就要更凶残了。 老朱倒是没犹豫,见朱文正还懂得照顾一起长大的兄弟,心感甚慰,当即大笔一挥,同意了。 接下来,吴军用了七天时间,将攻城器械营造好,沐英也正好赶了过来。 这小子天天在江苏呆着,早就闲得发慌,眼见攻灭汉国自己轮不上,大兄又带着蓝玉那小子出征张士诚,沐英心里是羡慕的直痒痒。 这回可好,终于美梦成真,果然还是大兄待我好! 朱文正先用襄阳炮,七梢炮等大型武器,对着湖州城墙狂轰滥炸了一整天。 等到第二天时,他随即派出部队,佯攻城墙,决定试探下湖州城防的水到底有多深? 湖州北面临近太湖,守军沿着全城挖了一圈护城河,然后引太湖水填入其中,这也是为何湖州城门,需要使用吊桥的原因。 吴军大队人马列队完毕,各种投石炮车在校官口令下,将漫天石雨投向湖州城头。 巨大的石块,将城墙砸的坑坑洼洼,不时有那倒霉的敌军士兵,被正巧命中,在撕心裂肺的惨嚎中,变成一摊肉泥。 吴军士兵人山人海,刀枪如林,在弓弩掩护下,举着藤牌,推着折叠壕桥,拼命冲向湖州城墙。 就当吴军冲到护城河边,纷纷架设壕桥时,只见城头敌军用碗口炮对准吴军壕桥,就是一通猛放。 “咚!咚!咚!……” 在震天的巨响声中,一团团火焰,喷射出大量铁丸石子,如暴雨洗地,将刚刚冲上壕桥的吴军士兵打得浑身冒血。 即便有些吴军士兵手中拿着藤牌,也未能抵挡住碗口炮的凶猛轰击,竟被连人带盾打成筛子,一头栽倒在桥下的护城河中。 碧绿色的湖水,很快被鲜血染红,吴军也展开反击,推出十几辆一窝蜂,对着城头就是一通猛轰。 几千支火箭汹涌而出,如火雨冲刷城头,将许多诚王军士兵乱箭射成刺猬,一时鲜血四溢,人头翻滚,无数士兵惨叫着跌落城下。 敌军火力被暂时压制,吴军趁机贴近城墙,纷纷架起云梯。 就在这时,守将陶子实的声音大声响起: “火铳,油罐预备!” 诚王军点燃引信,操起手铳,猛然将身子探出城头,对着城下吴军士兵,就是一顿乱放。 “砰!砰!砰!……” 密集的火力,蛮横扫荡而下,将刚刚爬上云梯的吴军士兵纷纷打落。 这还没有完,陶子实见一击得手,又命士兵扔下大量油罐,在火器、火把的激发下,一举将吴军多架云梯焚毁。 整个城上城下,是打得火烧成片,双方将士皆是伤亡惨重。 朱文正一看,对面果然准备充分,当即停止进攻,收兵后撤。 沐英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规模的惨烈攻城战,心中震惊之余,全程看得目不转睛,生怕错过了什么。 朱文正有心考考他,便开口问道: “今日一战,你有何感想?” 沐英一脸感慨良深道: “火器若是运用得当,守城真是威不可当!只是诚王军装备虽然精良,但在组织运用上,离大兄教我的战法,似乎还有一段距离。” 沐英这两年一直抓紧研习战阵之道,尤其朱文正教他的那些火器知识,更是不敢懈怠。 朱文正点点头,一脸赞许的看着这个小兄弟,沐英观察细腻,思维严谨,倒真是个难得的人才。 张士诚有钱,麾下军队装备自然不差,只是组织纪律始终是个问题,士兵时常不等号令,就私自开火,白白造成许多浪费。 他们两人在这讨论军事,常遇春却一脸焦躁的跑了过来,他人还没有站稳,就大声抱怨道: “我说大都督,怎么打得好好的,突然就叫停了?若是让敌军喘过气来,岂不是更难拿下?” 朱文正却淡定一笑,从容拿起一把手铳,一边装填火药,一边说道: “不急,湖州是座坚城,非一日可下!” 常遇春更纳闷了,忍不住问道: “既然一日打不下,为何不抓紧点?” 却见朱文正点燃引信,对着湖州城头,就是一枪。 这个距离远远超出火铳射程,只听空响,却不见任何敌军倒下,常遇春一脸懵逼的看着朱文正: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朱文正嘿嘿一笑,收起火铳,耐心说道: “别急,先让子弹飞会儿!” 莫再将一直默默站在身后,心中暗自模仿这些大人物的举止,待他看到朱文正的这番表现,不禁在心中暗叹道: “大人不愧是大人!装逼都装得这么有水准,实乃我等楷模典范!” 第125章 李伯昇来援 却说张士诚这几天那是心急如焚,日子过得相当不安稳。 他终于开始后悔,当初没有同意陈友谅夹击朱元璋的建议,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啊! 如今朱元璋兵强马壮,转入全面进攻,张士诚只能被迫采取守势,这也就算了,关键问题是,他连吴军的主攻方向都没弄明白,这要如何调兵遣将呢? 就在张士诚借酒浇愁时,熊天瑞及时出现了,这货跑得急,路上把鞋都给磨破了,后来总算遇到支商队,掏重金买了匹乘马,一路上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两口,如风似火的就赶到了平江。 等张士诚见到熊天瑞时,这货满身尘土,衣衫褴褛,已经变得跟乞丐差不多。 张士诚以仁义闻名,丝毫没有瞧不起熊天瑞,反而待之如上宾,他深知熊天瑞虽然是个叛将,但极有可能知晓吴军的行动。 张士诚亲自出宫迎接,本来还想着先请熊天瑞沐浴焚香,再好好吃上一顿,可熊天瑞自己却等不及了,当场拉着张士诚的手,气喘吁吁道: “王爷,大事不好!那朱文正狡诈多端,竟准备以疑兵牵制湖州、杭州两地,主力却直奔平江,打算一战毕其功!” 张士诚心中大惊,若果真如此,那却是阴险至极! 但张士诚平素跟熊天瑞并无深交,又担心他在说谎,便暂时将其好生安置,却又另行派人前往湖州,杭州两地调查。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吴军竟当真兵分两路,在两线同时发起攻击,熊天瑞的话应验了一半,张士诚唯恐吴军主力正在向平江赶来,迟迟不敢动弹。 直到几天过去,朱文正的大军将湖州围了个水泄不通,开始督造攻城器械,张士诚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他却始终拿不定主意,是增援杭州好,还是增援湖州好,这两个地方形势都很危急,偏偏又是哪个都不能或缺。 从这里就能看出张士诚性格上的优柔寡断,要是换成陈友谅,只怕早就全军出击,拼个鱼死网破了! 张士诚犹豫再三,既想增援前线,又担心平江空虚,万一那朱文正真的打来,最终决定向湖州和杭州,各自派出一万援军。 熊天瑞打破脑袋也没想到,张士诚竟如此糊涂,这两万援军简直是杯水车薪,不但解决不了前线的问题,反而白白削弱了平江的兵力。 熊天瑞心中一阵气苦,老子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怎么就投靠了这么个玩意? 但他既然已经选择背叛朱元璋,是万万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只能拼命谏言道: “王爷!用兵最忌添油战术,如今吴军分兵两路,对我们来说也是个机会,不如尽起平江兵马,集中攻其一路,等打败一路,再攻另一路,必可大获全胜!” 不得不说,熊天瑞跟着陈友谅混迹多年,用兵的门道还是学到了许多! 张士诚一时有些心动,可当具体想想时,却发现无论是南路的徐达、李文忠,还是北路的朱文正、常遇春,他都没有把握能击败! 李文忠不用说了,这些年一直在跟张士诚交手,最厉害的一次,曾一举击败张士诚二十万大军,现在还要加上个徐达,这怎么搞得定? 至于朱文正,虽然没有打过交道,但那是一个连陈友谅六十万大军都搞不定的狠人,手下还有吴军第一猛将常遇春,想想都让人蛋疼菊紧! 张士诚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说道: “先容我派这两万兵马一试,若是真有胜机,再出动大军不迟!” 熊天瑞急得脸都红了,拉着张士诚就是一顿苦口婆心,张士诚却不为所动,只是命人好酒好肉款待,便拂衣而去。 熊天瑞是彻底傻了眼,他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另一边,张士诚回到宫中,却没有闲着,而是让人叫来司徒李伯昇。 他刚刚之所以拒绝熊天瑞,是因为心中对朱文正还抱着一丝希望,总觉得按照之前的交往经验看,那朱文正也是有些野心,可以争取的,没准只需凭借一封书信,就可解十五万大军之围呢? 李伯昇是张士诚起家的元老死党,平日里深得信赖,张士诚贴在他耳边一番叮嘱,最后又掏出一封亲笔信,命李伯昇贴身藏好。 李伯昇二话不说,当即领命,带着一万人马而去。 张士诚性格优柔,倒也不是真傻,虽然他只给了李伯昇一万人马,却将手中最好的战船调拨一部分给他,那就是诚王军特有的“赤龙船”。 都说张士诚富裕,那赤龙船是他花费重金打造,通体选用上等木料,船体比寻常海舟还要大上一圈,足以容纳三四百人,速度却是丝毫不减。 更重要的是,所有赤龙船都大量安装了碗口炮、盏口炮,浑身涂以朱漆,火红一片,战时铳炮齐射,犹如巨龙喷火,因此得名赤龙船。 这种战船,一般人没钱还真玩不起! 张士诚自信,有赤龙船在,就算李伯昇打不过朱文正,也能全身而退。 太湖南面临接湖州,东面离平江不远,李伯昇从平江出发,自然是一路向西南行驶,只求能找个机会,悄悄摸进湖州城再说。 ………… 另一边,常遇春一连几天不见朱文正正儿八经的发起进攻,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干吓唬,弄得他着急上火,只能天天缠在他身边。 朱文正每日不是躺着看书,就是将李继先招来学习弹琴。 说起来,这琴还是当初李继先送的,李继先如今被调到军中负责后勤,倒是被朱文正给抓了壮丁。 常遇春今天赶过来一看,发现更是离谱,朱文正竟一身便衣,蹲在湖州码头上钓鱼。 常遇春三步并作二步,一口气冲到跟前,急道: “我说大都督,你放着好好的城池不打,倒是在这里忙些什么?万一要是贻误战机,我们要如何向吴王交代?” 朱文正回过头来,冲着常遇春神秘一笑,反问道: “你觉得我又是在做什么?” 常遇春又急又气: “只要不是眼瞎,谁看不出来,你这是在钓鱼?” 朱文正随即哈哈大笑: “有句话说得好——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们只管安心钓便是!” 常遇春一愣,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第126章 宝船的厉害 李伯昇借着黎明前的微光,率领大小五十艘战船,沿着湖边的芦苇荡,悄悄向湖州城挺进。 这个时间和路线,是他精心挑选过的,本来晚上更安全,但大型舰队在夜间行驶,必须点燃灯火,不然容易相撞或者搁浅走散。 而且黎明时分,通常也是人体最为困倦的时刻,吴军警惕性会降到最低。 至于沿着湖边的芦苇荡开进,则可以最大程度遮蔽己方行动,只要被发现的越晚,就越有机会冲近湖州城。 八月的清晨比较凉爽,湖面上还有徐徐微风吹来,李伯昇的脑门上却全是豆大的汗珠。 随着距离湖州越近,他心中越是焦躁,时不时伸手在额头上用力抹一把,又狠狠将汗水挥去。 唉!只怪诚王给自己的兵太少,至于怀里的密信,李伯昇也不敢抱多大希望,两军交战势同水火,谁知道那朱文正会不会买这个账? 舰队越走越快,这里的地形,李伯昇很熟悉,只要转过前面那一片芦苇荡,就能看到湖州码头了。 眼见胜利在望,就在这时,寂静的湖面上突然炸起三声炮响,李伯昇大惊失色,这是军队进攻时,打响的号炮啊! 果然不出所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只见前方那片芦苇荡处,猛然转过了一个船头,随即是两个,三个,几十上百,……似乎将要铺满整个湖面。 这种战船,李伯昇以前从未见过,只见它长约28米,有三根大大的桅杆,上面挂满风帆,在湖风鼓动下,显得速度极快。 更让人称奇的是,战船甲板上还设有一层板屋,上面安装有弓弩炮石,板屋四周竟然还用茅竹保护起来,看起来攻守兼备,十分不好惹。 这些战船统一悬挂吴军旗帜,一看就知道是敌军! 李伯昇又惊又疑,不明白吴军是怎么知道自己要来的,也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战船? 但他心中仍然有所倚仗,那就是张士诚调拨给他的二十艘赤龙船,只要有这些赤龙船在,就算陆地上打不赢,李伯昇也有自信,绝不会在水上吃亏。 李伯昇当机立断,大吼道: “赤龙船,射击!” 只见诚王军二十艘浑身火红的战船,如蛟龙出水,凶猛扑上前去,对着吴军战船,就是“乒乒乓乓”一顿猛放。 巨大的火光接连成片,不断在平静的湖面上,猛烈迸发,弥漫的硝烟堆积成云,几乎完全挡住了李伯昇的视线。 李伯昇心头大喜,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开局用上赤龙船,敌方一定伤亡惨重。 然而,他高兴没多久,就见一艘吴军战船冲破硝烟,几乎毫发无损的冲了上来。 李伯昇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怎么可能? 到底有什么船,能够在赤龙船的连续打击下,屹立不倒? 可怜的李伯昇还不知道,他遇到的是朱文正一手打造的“大明福船”。 福船诞生在明朝中后期,本来就是用来对抗倭寇的,必须要能承受倭寇的炮火攻击,板屋上加固的茅竹,就是专门用来干这个的。 明中期的火炮威力,可要比现在的碗口炮厉害的多,福船照样都能扛住,更别说李伯昇的这点火力了。 只见吴军福船纷纷冲出硝烟,对着李伯昇的舰队,就是一顿狂轰滥炸,一时弓弩炮石齐下,弹雨遮天蔽地,直打得整个湖面都似沸腾一般,不断溅起密集的水花。 面对这种狂风暴雨般的打击,品质优良的赤龙船还能勉强扛一下,李伯昇的其他战船可就扛不住了,不是被打得冒烟起火,就是破洞进水。 一时间,诚王军是哭爹喊娘,中弹落水者无数。 李伯昇急得两眼发红,急令赤龙船靠前射击,试图用近距离攻击,一举击溃吴军先锋。 就在他挥刀大吼时,前方芦苇荡处,又转出一艘吴军船头。 这艘吴军战船,才刚刚露出个脑袋,就惊得李伯昇滑落了手中的腰刀。 我的个亲娘啊,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只见那艘吴军战船庞大得十分离谱,仅仅只是露出个船头,就比赤龙船还要大上整整一圈。 更过分的是,这艘巨大的战船,居然有上下两层炮位,仅仅船头一侧露出的炮口,就有五六门之多。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通常一整条战船上,往往也只有三四门火炮,其余都是弓弩充当。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这艘战船的甲板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手持弓弩刀枪的吴军士兵,只怕有一两千之多。 李伯昇完全被这头史前巨兽给惊呆了,一时竟忘了指挥作战。 他忘了,吴军可没有忘,只见那头怪兽般的战船,才刚刚露出身段,就将身侧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一艘诚王军赤龙船。 “砰!砰!砰……” 一连串惊雷平地炸响,死亡的火花惊艳了天空,凶猛的弹雨,一举将赤龙船打成了筛子。 那艘倒霉的赤龙船,就像散了架的玩具一般,发出“嘎吱嘎吱”的破响,在浓浓的硝烟中,快速沉入了湖底。 李伯昇使劲揉了揉眼睛,我今天这是撞鬼了吗? 能不能让我清醒一点,慌乱中,李伯昇终于看清了那个庞然大物上,高高悬挂的一面战旗——定远号。 这……这难道是吴军大都督,朱文正的旗舰? 李伯昇直感到浑身大汗淋漓,心中只是狂呼,遇到这种怪物,还能有机会逃出生天么? ………… 常遇春跟朱文正并肩站在定远号上,看着眼前敌军,被朱文正的新式水军打得落花流水,忍不住击掌赞叹: “过瘾!真过瘾!我说大都督,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要来的?” 朱文正嘿嘿一笑,说道: “那张士诚到底舍不得湖州,多半会派军来援,咱们这叫守株待兔,围点打援,先吃他一波,再安心下来攻城!” 李伯昇本就船少,又不幸中伏,现在连战船质量也拼不过朱文正,结果根本毫无悬念。 不过多时,忽然有士兵来报: “启禀大都督,敌将李伯昇战败投降,说有要事,需当面跟您一谈!” 第127章 平江之约 不多时,一个黑脸大汉被反绑着双手,推到了朱文正面前。 朱文正上下打量一番,见这人虽然被绑,但神情倨傲,显然是个胆大之人,便问道: “你就是李伯昇?可是输的不服?” 李伯昇怒争双眼道: “你们本就人多势众,竟然还要偷袭埋伏,也不怕天下英雄笑话,你大都督胜之不武!” 这人倒是一根筋,朱文正冷笑一声,反唇相讥道: “这几年功夫,我军只有李文忠几万兵马守在东线,每次你们都是出动大军群殴,可曾想过胜之不武?” “这……” 李伯昇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作答,却还是嘴硬道: “一码归一码,今天就是你们以多打少!” 这人又臭又硬,朱文正心中不喜,随即话锋一转: “你若是再无其他话,就下去吧,我军士卒自会善待于你!“ 说完,左右两名吴军士兵向李伯昇走来,李伯昇见状,提高嗓门大喊道: “我有要事禀报!” 朱文正挥手示意士兵暂停: “有事直说!” 李伯昇犟着脖子吼道: “此事重大,只能单独跟你讲!” 常遇春见状,急忙上前劝阻道: “都督,小心有诈!” 李伯昇不屑一顾,故意激将道: “都说朱文正是名满天下的勇将,怎么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朱文正心中却有了不好的预感,他隐约猜测,这事十有八九跟张士诚有关,便扬声大笑道: “真当我怕了你不成?好,就给你一个机会!” 说完,朱文正示意将李伯昇带往定远号尾楼的一个单独隔间。 常遇春还是不放心,拉着朱文正道: “你切莫大意,着了小人的道!” 朱文正拍了拍他的手,宽慰道: “我铠甲在身,宝刀在腰,那李伯昇被反绑双手,你只管安心就是!” 常遇春想想也是,朱文正可不是一般人,李伯昇就算兵器在手,正面对敌也未必能打过朱文正,便不再死劝。 船尾这间密室,位于二楼指挥舱,本来就是审讯要犯用的,隔音效果相当好。 屋里有一张长桌,只有一侧放有两把木椅,审讯官平时就坐这里,而犯人只能站在对面。 朱文正拉开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上去,李伯昇站在他对面,等屋里只剩下两人,朱文正开口道: “说吧!” 李伯昇扭了扭身子,说道: “先给我松绑!” 朱文正怒道: “你他娘的事还不少,真当我没脾气吗?” 李伯昇冷笑一声: “我怀中有封密信,跟大人性命攸关,你就不怕泄露出去吗?” 朱文正心中一凛,知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他也不废话,上前用弯刀切开捆绳,李伯昇随即从怀中拿出密信,递给了朱文正。 朱文正打开一看,果然是张士诚的笔迹,跟之前他在洪都看到时,一模一样。 张士诚先是在信中虚情假意一番,夸赞朱文正器宇不凡,智勇过人,随即开始诱导他,说以朱文正之大才,岂能屈居人下,只要敢想敢做,必能大展宏图。 在信件结尾,张士诚提醒他,不要忘了当年的约定,只要朱文正肯揭竿而起,张士诚愿意跟他平分天下。 最后,张士诚刻意强调,当年约定的这封信,他一直珍藏在身边,就等着朱文正的好消息了。 朱文正看完如遭五雷轰顶,事情果然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没想到以前的朱文正,竟稀里糊涂的,跟张士诚做了这种约定。 更要命的是,张士诚说得好听,什么将信一直珍藏在身边,其实就是在威胁朱文正,你小子的把柄还在我手里。 朱文正又惊又怒,可把柄捏在张士诚手中,他一时也无法可想。 再说李伯昇这边,从他掏出信开始,就在悄悄观察朱文正的反应,说实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封信到底能不能起作用。 所以,李伯昇做了两手准备,万一朱文正神情不对,他就当场夺刀,抓了对方做人质,也好逃出虎口。 李伯昇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悄悄接近朱文正,猛然间,朱文正将信看完,抬头看向李伯昇,一脸温和道: “诚王近日别来无恙?” 李伯昇暗道有戏,急忙说道: “诚王一切都好,还时常念叨都督大人您!” 朱文正笑着冲他招手道: “如此甚好,你过来,帮我给诚王带个话,就说大都督说了……” 李伯昇大喜过望,抬腿冲到朱文正身前,就在他竖耳倾听时,突然只觉寒光一闪,腹中奇痛无比。 李伯昇大惊失色,咬牙低头看去,只见一把带血的弯刀,正没入自己腹中大半。 李伯昇抬起头,脸色惨白,一手指着朱文正,颤声道: “你……你这是……” 朱文正面沉似水,心中对张士诚已是恨极,咬牙切齿道: “我先送你先走一步,等将来遇到张士诚,别忘了给我带个话,他这是痴心妄想!——” 李伯昇双眼圆睁,死死盯着朱文正,嘴唇蠕动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脑袋一歪,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 常遇春担心朱文正的安危,就在门外不远处守着,突然听到房内传来朱文正的大吼声: “来人!有刺客!” 常遇春二话不说,一把抽出腰刀,直接破门而入,却见朱文正手持一把带血的弯刀,呆立原地,而李伯昇正倒在他身前不远处。 常遇春急忙冲上前,扶住朱文正,一脸关切道: “发生什么?你没事吧?” 朱文正缓缓摇头,指着地上的李伯昇道: “他骗我割开绳索,说有要事禀报,结果却趁机抢夺腰刀,被我一刀结果了!” 常遇春上下打量,发现朱文正没有受伤,总算松了口气: “我早说过,此人不可轻信,还好有惊无险,没有酿成大祸!” 这个时候,蓝玉、胡大锤、赵德胜、李继先、沐英等人都冲了进来,见到眼前景象,没有一个产生怀疑,都大骂李伯昇阴险狡诈,差点坏了大人性命。 只有燕飞胆大心细,发现大人表面上虽然看起来没事,但似乎心事重重,有点魂不守舍的模样。 第128章 意外惊变 朱文正回到自己的单间,左思右想,却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对策。 让他背叛朱元璋是万万不可能的,虽然老朱对他有些防备,却似乎从未想过要谋害他。 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在朱文正看来,老朱早晚是要当皇帝的,作为一名称职的皇帝,要是连一点戒心都没有,岂不是死得快? 皇帝手下无弱兵,无论文臣还是武将,都是英杰辈出,其中不乏一些有枭雄之资的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面对这些形形色色的人,只有制定好规矩,不让冒头的人出圈,才能实现长治久安。 徐寿辉是个好人,他没有戒心,结果被陈友谅篡位杀死,坟头草都长老高了。 而陈友谅在篡位前,恰恰是徐寿辉最信任的人之一。 正所谓,海水可量,人心难测! 所以,朱文正从来没有因为这事,记恨过老朱,因为这是做皇帝的基本素养! 要说仁义,那张士诚倒是强过朱元璋,可他能当个好皇帝吗? 能安治天下吗? 张士诚只知施恩,不知立威,手下军队纪律败坏,袭扰百姓不说,也根本无法保家卫国,如何扫清强大的北元威胁,收服大好河山? 元末群雄虽多,却只有朱元璋,是最合适的天命之子,他不像陈友谅六亲不认,也不似张士诚假仁假义。 朱元璋恰到好处的把握住了“恩威并用”,这个道理! 如果朱文正为了一己私心,背叛朱元璋,造成历史车轮发生大逆转,搞不好,辉煌三百年的大明朝,根本就不会出现。 华夏历史将走向未知的黑暗,这是身为炎黄子孙的朱文正,所不愿意看到的! 更何况,这些时日以来,老朱对自己也很不错,朱文正又怎么忍心做出这种事情? 可要是不反,张士诚手中又捏着把柄,之前吕千户、孔商贾私通平江的事情,也引起过朱元璋怀疑,那交易账目,张士诚很可能也有备份保留。 不管怎么想,这都是个死结,根本解不开! 朱文正长叹一声,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一场清梦,终于要到头了吗?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燕飞的声音: “大人,我可以进来吗?” 朱文正有气无力的答应一声。 燕飞一进来,就将大门反锁,随即跪下,一脸真诚道: “大人,您可是遇到大事了?” 朱文正心中一凛,没想到燕飞竟如此机警,但这事他不能跟任何人说,只能佯装淡定道: “没事,只是身子有些不舒服!” 燕飞抬起头,直视朱文正的双眼,神情坚毅: “我弟弟的命是大人救的。燕飞只想告诉大人,我们兄弟两人,只忠于大人一人,无论大人有何差遣,我们必将舍命完成!” 朱文正心中一阵感动,只是这事燕飞也帮不上忙啊,只能将他扶起,好言劝道: “你们的心意,我知晓了,不过我真的没事,你切莫胡思乱想!” 燕飞心意已表,不再多言,只是躬身一拜,悄悄退了出去。 ………… 朱文正打了盆凉水,冲了把脸,冷静下来一想,事情还没到那一步,还是得振作精神,先走下去再说。 然而,就在朱文正准备正式攻打湖州时,燕云却骑着快马,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大营。 朱文正心中一惊,要知道,燕云可是他安排在谢翠英身边,保护夫人安全的,他此时不在应天,怎么会跑到湖州来? 等燕云一身尘土,火急火燎的向朱文正禀报消息后,朱文正顿时大惊失色。 ………… 这事说来话长,当初徐达带五万兵马南下后,首先进军的目标就是余杭。 这是因为余杭这座小城,正好挡在杭州之前。 李文忠从大本营严州出发,一路向北,首先抵达余杭城下,跟诚王军发生交火。 镇守杭州的是大将潘原明,他当即派出援军,由谢再兴率领,全力驰援余杭。 谢再兴跟李文忠是老对手,深知对方的厉害,一路行军非常谨慎,唯恐中了埋伏。 结果等谢再兴到了余杭城外,正好遇到徐达大军南下,徐达和李文忠两面夹击,打得谢再兴溃不成军,就连他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 谢再兴死后,他两个弟弟谢三谢五,带着残兵退入余杭城内,死守不出。 李文忠跟他们是老相识,为了快速打下余杭,就写了一封亲笔信,要求谢三谢五献城投降。 谢三谢五被大军围在城中,深知凶多吉少,便动了心思,只是担心投降后被杀,要求李文忠保证他们的安全。 李文忠亲口许诺,以人格担保,终于打动了谢三兄弟俩。 结果天有不测风云,正在这时,朱元璋的“格杀令”下到前线! 谢再兴虽然死了,但朱元璋仍然无法饶恕谢三谢五,要求李文忠即刻将两人绑送应天,处以死刑。(历史事件,真杀了) 李文忠不干了,他现在好歹官居二品,长期以来担任东部前线总指挥,自己都拿人格担保了,要是说话不算话,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舅侄儿,脑子一热,就给朱元璋写了封信,希望能保全谢三谢五,以免失信于天下。 但谢再兴家族的所作所为,早就把老朱惹炸毛了,他是谁劝都不听,坚持要将两人押回应天处斩,弄得李文忠一点面子也没有。 正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谢三谢五最终还是被押回了应天。 当时朱文正的老婆谢翠英,正在妹妹谢翠娥家做客,听到父亲战死,叔叔被抓的消息,顿时犹如晴天霹雳。 姐妹俩抱头痛哭一场,突然意识到,若是放任不管,等朱元璋杀掉两个叔叔,谢家就要彻底绝后了。 谢翠英的性格比较内向温婉,遇到这种事情,只知痛哭着急,但她妹妹谢翠娥却不同。 谢翠娥是个巾帼英雄,自幼喜欢舞枪弄棒,常年跟随父亲习武,据明代《北窗琐记》中曾记载:“徐达夫人谢氏,臂力过人,常持铁器重百斤者,军中随行。” 谢翠娥为父亲痛哭一场,忽然抹干眼泪,拉起姐姐的手说道: “姐姐!光哭无用,我们要想办法救出两位叔叔!” 谢翠英眼圈红肿,哽咽着问道: “我们只是两个弱女子,要如何才能救出叔叔们?” 谢翠娥当即挺起胸膛道: “你夫婿是当朝大都督,我夫君官居左丞一品,只要我们两个一起向吴王求情,他多少也要卖个面子吧?” 第129章 谢翠英遭难 谢翠英虽然只是个弱女子,但她跟随朱文正几年,也大约知道点朝堂上的规矩,闻言总觉得有些不妥,便劝妹妹道: “这事不能莽撞!我们没有官身,怎能直接找吴王求情,这不合规矩!” 谢翠娥却敢想敢做,平素泼辣惯了,一脸豁出去的表情: “姐姐!都这个时候了,还管什么规矩不规矩,若是不放手一搏,谢家血脉必然断绝!” 谢翠英突然灵机一动,说道: “不如我们进宫去找马王妃,她宅心仁厚,定能帮我们求情!” 马王妃就是后来的马皇后,谢翠娥一听很有道理,便当即跟姐姐两人收拾一番,准备进宫求情。 朱文正和徐达两家,跟朱元璋关系紧密,平日多有走动,进宫求见马王妃倒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刚刚走进后宫没几步,正巧看到朱元璋一脸威严的走了过来。 朱元璋这两天被谢再兴的事情搞得很火大,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谢翠英一看他那副神情,本能便感到畏惧,拉着妹妹就想躲到一边。 但谢翠娥是个女汉子,虽说此行是来找马王妃的,但既然意外撞到正主,她哪肯放过机会,毫不畏惧就迎了上去。 谢翠英一把没拉住,只见妹妹迎头拦住朱元璋,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朱元璋正是心事重重,被眼前突然冒出的身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徐达的夫人谢翠娥。 朱元璋是什么人? 帝王之姿,洞察人心的高手! 他刚刚抓了谢三谢五,又见谢翠娥这副模样,心中已经猜到几分,十分不悦,脸上却看不出波澜,问道: “你这是做什么?” 谢翠娥看不出老朱喜怒,仍是按心中所想,带着几分哭腔道: “吴王!我爹糊涂,罪该万死,但他已经有了报应,还请看在我们谢家,多年侍奉王上的情分上,饶我两个叔叔一命!” 朱元璋一听果然是这事,心中更加不爽,他本来就注重礼法规矩,这谢翠娥既不是朝廷命官,也不是在职将军,她以什么身份,能够来干预国家大事? 那谢再兴是吴军元老,又身居要职,叛变后竟然还想劝降徐达和朱文正,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这种人要是不杀,其他人岂不是有样学样? 朱元璋坚持要杀掉谢三谢五,除了心中愤慨,就是要拿谢家开刀,以正法纪,威慑那些心怀不轨,蛇鼠两端的人。 不得不说,老朱的这个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眼下正值元末乱世,朱元璋还没取得皇道正统,人心正是思变之时,叛变投敌者屡见不鲜。 就说这最近五六年时间,吴军叛变投敌者,先后就有蒋英,刘震,李福,黄宝,祝宗,康泰,谢再兴等等。 在这些人眼里,朱元璋还不是皇帝,只是众多诸侯中的一员,既然是诸侯,我跟着你能干,跳槽换一家也能干。 如果是江山一统的时候,就没地方跳槽了。 面对这种局面,老朱要是不严肃法纪,他早晚也会变得跟徐寿辉一样,人头落地。 谢翠娥显然没想到这点,她只是站在自家亲情的角度出发,又怎么能打动朱元璋呢? 果不其然,朱元璋一口回绝: “此乃国家大事,闲人不得妄议!” 这句话多少有点不客气,但还是没撕破脸,给谢翠娥留了面子。 尤其“闲人”一词,明确点出谢翠娥的身份,要不看她是徐达的夫人,换个人敢来掺和这事,只怕老朱早就发飙了。 谢翠娥却仍不死心,她跪在地上,向前爬了两步,继续哀求道: “这些年来,我们谢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爹只有两个女儿,嫁于大都督和左丞相,还请看在我俩夫君,为国尽忠尽力上,饶了我两个叔叔吧!” 谢翠娥不提自己男人还好,一提起来,朱元璋脾气呼的一下就冒起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相公位高权重,就想来逼宫威胁我吗? 朱元璋脸色愠怒,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对于老朱的脾气来说,已经是非常克制了,多少还是想给徐达留点面子。 可谢翠娥关心则乱,钻了死胡同,救不到叔叔,那是绝不回头,她竟猛的跃起,一把抱住了朱元璋的双腿。 朱元璋猝不及防,谢翠娥又常年习武,力气颇大,竟差点将老朱一下绊倒。 朱元璋终于忍不住了,怒道: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给我撒手!” 谢翠娥只是不依不饶道: “我只求吴王饶我叔叔一命……!” 朱元璋勃然大怒: “你就不怕死吗?” 谢翠娥一脸倔强道: “只要叔叔能活命,妾身纵然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朱元璋气极反笑,指着谢翠娥道: “好!——好!——好!我就如你所愿!” “来人!给我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左右侍卫大吼一声,上来就准备动手抓人,谢翠英在一旁都快吓傻了,她万万没想到,妹妹一时冲动,竟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眼见谢翠娥就要被抓走,谢翠英终于鼓起勇气,冲上前跪倒在地,连忙道歉道: “吴王息怒!我妹妹向来敬仰吴王,并非有意冒犯,还请吴王看在她年幼无知上,从轻发落!” 朱元璋正在气头上,一看又一个冲出来,这还有完没完,大手一挥: “胡搅蛮缠!一并关起来!” 谢翠娥被拖下去,一顿大刑伺候,那四十大板下来,寻常壮汉往往都撑不住,她是被打得鲜血直流,当场昏死过去。 (历史上,谢翠娥的确是被朱元璋打死的,但不是此时。具体事迹正史讳莫如深,野史传闻倒是很多) 谢翠娥被打个半死,谢翠英也被一并丢入大牢,这可急坏了燕云。 燕云的性命,当初是朱文正救的,如今却连女主人都保不住,燕云心急如焚,只能找了两匹快马,一路马不停歇的冲往湖州,去给主人报信。 朱文正接到消息时,犹如五雷轰顶,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搞成这样! 有些人可能会觉得,朱文正和徐达正在前线领军作战,按理说朱元璋不该在这个时候,严厉处罚两位夫人。 但朱文正却知道,老朱偏偏干得出来! 历史上,胡大海在前线作战时,朱元璋就因为禁酒令,不顾众人劝阻,坚决杀了他儿子,以正法纪。 朱元璋还留下句名言:“宁可让胡大海造反,也不能让法令无法推行!” 千万不要小瞧胡大海! 胡大海干得事情,就是现在李文忠干得,李文忠不过是接班而已。 大将的儿子违法,照杀不误! 这也是吴军纪律严明,能以少胜多的重要原因。 朱文正突然想起,历史上,好像谢翠娥就是被老朱打死的,而谢翠英的结局不详,正史压根就没记录。 朱文正感到一阵深深的担忧,难道,谢翠英也是凶多吉少? 要说他来到这个世界,谁对他最好,最疼爱,非老婆谢翠英莫属! 当初要不是谢翠英求来平安符,朱文正在鄱阳湖时,就会跟张定边同归于尽,他回到洪都大病一场,又是谢翠英衣不解带,没日没夜的照顾他。 这个女人总是默默陪在他身边,支持他、照顾他,却不求任何回报,只求天荒地老! 可以说,没有谢翠英,就不会有今日的朱文正! 一股烈火,在朱文正心中熊熊而起,谁都可以死,唯独谢翠英不行! 第130章 冲冠一怒为娘子 朱文正在湖州,本来就有点待不下去了,再打下去,张士诚的这颗雷,早晚要爆。 现在又遇到老婆有危险,他内心一阵激烈挣扎,终于想开了。 自己这一劫,应该是躲不过了,不如干脆洒脱点,豁出去也要将谢翠英救下来。 反正朱元璋应该不会对我这个亲侄儿动手,最多被抓起来圈养到死,那也比在前线被张士诚甩锅来得强。 拿定主意,朱文正当即将常遇春招来。 常遇春刚打了个胜仗,正在兴头上,还以为朱文正将他招来,是要商议攻取湖州的事情,没想到大都督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将常遇春给雷得外焦里嫩。 “我要回一趟应天,这里就交给你了!” 常遇春目瞪口呆,结结巴巴问道: “是……是吴王有急事……招你回去?” 朱文正摇摇头,他跟常遇春也是过命的交情,便坦然说道: “我夫人犯了事,被吴王下了大牢,我要回去救她!” 常遇春如遭雷击,这是什么情况? 朱文正是吴王的亲侄儿,他夫人能犯下什么事,值得吴王抓入大牢? 更让人吃惊的是,朱文正是北路军统帅,正在前线带兵打仗,他要是因为私事,就扔下军队不管,跑回去可是要杀头的! 常遇春心脏猛的一阵收缩,有种天塌地陷,大事不妙的感觉,急忙一把拉住朱文正道: “兄弟!你千万不要冲动,有事咱们可以想办法,万万不能一走了之,这可是临阵脱逃啊!” 常遇春说得没错,但朱文正有不得不走的原因,一个是谢翠英的历史结局让他深感不安,另一个就是平江之约的死结。 只见朱文正一脸坚毅,毫不动摇的说道: “我招你来,正是要将军队托付于你。至于我夫人谢翠英,她对我情深义重,是一定要救的!” 常遇春死死拽着朱文正的胳膊,急道: “你能不能冷静点?你这样回去,就算救的了谢翠英,你自己也是必死无疑!” 朱文正用力挣开常遇春的大手,脸上全是从容果决: “死又怎样?大丈夫生当在世,若是连老婆都保不住,又有何面目活着?” 朱文正是现代思想,在他看来理所当然! 但这番话,却深深震撼了常遇春,在这个封建时代,如果有谁说为一个女人去死,一定会被人笑话没出息。 男子汉大丈夫,就算死,也是为壮志大业而死! 但朱文正却说得理直气壮,而且常遇春分明能感觉到,他根本不是在开玩笑,是当真对谢翠英情深义重。 常遇春跟夫人的关系也很不错,却从不敢像朱文正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他突然有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无比羡慕朱文正的敢作敢当。 大丈夫生当在世,言行合一,快意恩仇,这才是正真的痛快! 常遇春忽然发现,自己竟没有理由阻止朱文正离开,这是一个坦荡君子的壮烈之行。 朱文正见他不再阻拦,当即一脸严肃交代道: “我走后,你继续攻打湖州。陶子实所部战力不俗,要从黄宝所部寻找突破口,万一张士诚派来援军,实力较弱就吃了它,若是实力强横,切切不可急于一时,贪功冒进……” 常遇春听着朱文正逐一细数,犹如交代后事一般,心中是五味陈杂,感慨万千。 临到最后,朱文正特意强调,无论如何,不能轻动北翼傅友德的四万人马,实在事不可为,宁可撤退,也不要冒险。 常遇春连连点头,一一铭记在心。 朱文正交代完毕,随即大步走出营帐,常遇春又追出来喊道: “让蓝玉跟你一起回去,也好有个照应!” 朱文正刚要拒绝,常遇春已经叫来蓝玉,附在耳边一通叮嘱,蓝玉神色大变,随即又一脸郑重的点点头。 朱文正翻身骑上追风兽,胡大锤、燕云、燕飞紧随其后,他若是孤身几人前往应天,骑马反而比坐船更快。 蓝玉急忙将阿拉伯战马小队集结起来,也跟在朱文正身后,准备一同前往。 朱文正呵斥道: “你跟着干嘛?” 蓝玉毫不退缩道: “如今兵荒马乱,我跟着大人,也好有个照应!” 朱文正见他一脸真诚,似乎对自己颇有情义,不免长叹一声,由他去吧。 蓝玉带领的这批阿拉伯重甲骑兵,经过两年发展,已经扩展到五百规模,每人还另配两匹军马,用来换乘和负重。 说起来也是不易,这些马儿在贵溪牧场养大后,按照规定都是先卖给国家,然后朱文正再申请调拨到自己麾下。 因为打通了李善长的关系,买卖调拨才很顺利,更有意思的是,国家买马的钱,就是先拿朱文正上交的酒税垫付,不够再从国库抽调。 可以说是朱文正自己掏钱,买了自己的马,又调拨到自己麾下使用。 朱文正着急谢翠英的安危,一路快马加鞭,一昼夜强行军350里,终于从湖州赶到了应天。 ………… 朱元璋此时正坐在后花园生闷气,他倒也不是成心想为难谢氏两姐妹,只是那谢翠娥行事莽撞,目无法纪,将老朱气得够呛,马王妃正在一边耐心开导他。 说起来,马王妃也是后悔,当天她知道的太晚,等赶出来时,谢翠娥已经被打得昏死过去,两姐妹都被下了大牢,弄得人尽皆知,她再想缓和,都没那么容易。 马王妃拉着朱元璋一通好说歹说,总算将他的火气消下去不少。 朱元璋刚刚拿起桌上的莲子羹,喝了一小口,就看到朱文正风尘仆仆,衣斜甲歪的闯了进来。 朱元璋大吃一惊,“嗖”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语气急促道: “文正!——可是前线出了大事?” 朱文正看到他,当即跪了下来,说道: “叔父放心!前线安然无恙!” 朱元璋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随即他又感到不对劲: “那你这是……为何回来?” 朱文正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道: “我在前线作战,听闻娘子犯事,被关入大牢,叔父可有此事?” 朱元璋一愣,没想到他竟然为了这个事情跑回来,刚刚消下去的火气,“噌”的一下又蠢蠢欲动起来。 马王妃见势不妙,悄悄握住老朱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朱文正这两年表现出色,朱元璋对他大为改观,心中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暂时忍住火气,训斥道: “你……你身为三军统帅,怎能为了一点私事,就扔下大军不管不顾?” 朱文正这段时间被张士诚搞得心烦意乱,心中有些积火,闻言当即说道: “军队我已托付常遇春!国事家事天下事,对侄儿来说,皆是正当之事! 叔父常言,做人德为先,即便路人施恩,也要涌泉相报! 谢翠英是我良配,对我情深义重,我怎能不闻不问?” 朱元璋见大侄子非但不认错,反而振振有词,脸色是越涨越红! 老子当初让你读书,是为了让你知书达礼,不是让你卖弄口舌,来气老子的! 第131章 力争朱元璋 朱元璋脸色涨红,指着朱文正道: “你给我回去!” 朱文正毫不退让: “只要娘子安好,我立刻就走!” 朱元璋眉头一跳,马王妃大感不妙,急忙伸手去拦,却根本拦不住。 朱元璋气得抓起那碗莲子羹,对着朱文正就狠狠砸去! 朱文正毫不避让,莲子羹正中其头,却被盔甲所挡,只是溅起一片汤汁,丝毫没有受伤。 朱元璋又抓起一个茶碗,却被马王妃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老朱一手指着朱文正,手指颤抖,怒骂道: “你轻重不分,竟为了一个女人,弃天下于不顾!” 朱文正心中早就积了一股邪火,当即回顶道: “若是没有这个女人,就没有我朱文正,何来弃天下于不顾!” 马王妃大急,这叔侄俩怎么一个比一个暴脾气,她当即看向朱文正道: “文正!你先少说两句,一切有四婶……” 朱文正却一把扯开衣甲,露出胸前恐怖的伤疤,声泪俱下道: “当初要不是娘子为我求得平安符,我在鄱阳湖时……就已经战死!” 朱元璋一呆,直愣愣的看着朱文正胸前伤疤,心中有所触动,那是朱文正为自己挡下的一枪。 老朱喘出一口粗气,语气有所缓和道: “即便如此,你担心她,可以遣人来问,为什么非要行荒唐之事!” 朱文正两眼发红: “这是我心挂之人,要如何放心的下?” 朱元璋怒其不争,训斥道: “有何放心不下?” 朱文正当即反驳道: “若是四婶有难,你在前线也能安心打仗吗?” 朱元璋一愣,猛地瞪大了双眼,马王妃是他一生最为敬爱的女人。 老朱当初被人陷害,差点饿死,还是马王妃拼命搭救,平时谁敢拿她开半句玩笑? 没想到朱文正胆大包天,竟敢拿马王妃出来对比! 朱元璋勃然大怒,一把抢过身旁侍卫的腰刀,“嗖"的一下,就抽了出来。 马王妃拦之不及,急得大喊道: “你想干什么?这可是你的亲侄儿啊!” 朱文正一看,他竟然亮了刀子,心里一横,怒想道: “好!好!好!都说你老朱重亲情,不杀至亲。我今天偏偏要以身试法,破了你的金身,让你背上弑亲的恶名,一臭万年!” 朱文正毫不避让,反而扬起脖子,挑衅似的看着朱元璋,大有一副,有种你砍了我试试的架势! 朱元璋却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反而一把扔掉腰刀,抄起刀鞘,冲上前去,照着朱文正劈头就打。 朱文正虽然穿着铁甲,老朱却也是个练家子,这一下精准无比的,砍到他高高扬起的脖子上。 “啊!——” 朱文正发出一声惨叫! 卧槽!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 朱元璋虽然气急,却并没有想杀朱文正的意思,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只是恨他不争气。 要是手头有根鞭子就好了,再点上两根蜡烛,定能给这个混小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朱元璋扬起手臂,准备再打,马王妃终于追了上来,一把将他抱住,冲着朱文正大喊道: “听四婶的,你先回去,有事四婶帮你说……” 朱文正哪里还能回前线,回去跟张士诚硬对硬吗? 黑锅在身,娘子有难,朱文正早已有些情绪化,他硬着脖子吼道: “要杀就杀我,饶我娘子一命!” 朱元璋肺都快气炸了,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老婆了? 你有被害妄想症? 他并不知道,朱文正在担心历史上还没发生过的事情! 朱元璋人虽然被马王妃拉着,嘴里却是大喊道: “来人!还愣着干什么,给我将这个逆子抓起来!抓起来!打入大牢!” 今天正巧是黄旗先锋高旗总值守,见到眼前一幕,高坚脑袋都快炸了,一边是吴王,一边是吴王亲侄子,这简直是神仙干架,我能不能装作没看见啊? 这大都督也未免过于离谱,我高坚在朱元璋身边当差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胆敢如此顶撞的。 高坚对朱文正很是钦佩,却又不敢违背吴王的命令,只能带着几个侍卫,磨磨蹭蹭的向朱文正走去。 朱元璋一看这几个侍卫的模样,顿时怒吼道: “都想造反吗?我的话没人听了?” 高坚一个哆嗦,只能上前将朱文正抓了起来。 朱元璋本来要将他打入大牢,马王妃却拼命劝阻: “家丑不可外扬!你若是将他打入大牢,岂不是弄得人尽皆知,不如就关在后宫,一样可以吃个教训!” 朱元璋脸色气得通红,嘴上却没有反驳,高旗总算是明白了吴王的心意,急忙将朱文正带往后宫的一间闲屋,加派侍卫看守起来。 这间屋子,说起来正好就是上次朱文正来住的那间,隔壁还挨着一栋宋代留下的破房子。 另一边,朱元璋越想越生气! 倒还不是因为朱文正冲撞他,而是这几年,他对这个侄儿期望极大,希望他能够成长为国之栋梁,千古流芳。 却没想,朱文正骨子里还是那个顽劣的野小子,犯起犟来,竟比驴还倔! 真是气死偶嘞! 当然,这也是因为老朱并不知情,朱文正身上还背着一口巨大的黑锅。 ………… 话说蓝玉、燕飞等人跟着朱文正赶到应天王宫后,就一直守在宫门外,等了老半天,却不见里面传出任何消息,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 走时姐夫常遇春曾交代他,若是朱文正有难,就快马回报,常遇春会和前线将士联名上书,设法保全朱文正。 可问题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啊! 蓝玉有心想找个人问问,可这里是王宫,蓝玉连大门都进不去,只能左右来回晃荡。 一直晃到天黑,还是没有动静,蓝玉虽然担心,却能判断出,应该是没出大事,不然早就风吹草动了。 蓝玉没办法,又不敢轻易离开,只能跟一帮骑兵们,卷缩在宫墙外,就这么干等着。 ………… 夜色下,却有两个黑影潜伏在暗处,悄悄注视着王宫。 其中一个小声说道: “赵普胜,你确定最后一块碑文,就在这应天王宫里?” 赵普胜点点头,忍不住发起牢骚: “这两年,我们找遍全国各地宋代遗址,只剩应天王宫,不在这里,又能在哪儿?” 朱元璋的王宫,本来就是在宋代遗址上修建,因为没钱,一直没完工。 韩子琪听完觉得有点棘手,一脸谨慎道: “这是朱元璋的王宫,守备何其森严,哪里容易得手?” 赵普胜怒道: “怎么?这就怕了,我师傅等了这些年,不能再拖了。趁这次吴军大将全部东征,要是还拿不下,以后更没机会!” 说完,赵普胜顿了顿,又补充道: “咱们不是花重金,收买了一个小太监吗,有他指点方向,还怕不成功?" 韩子琪皱眉想了想,还是慎重说道: “今天有一批重甲骑兵,从前线返回,就蹲在宫门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会不会是朱文正回来了?” 赵普胜冷哼一声: “怕他个吊?朱文正是三军统帅,这个当口怎么可能回来? 除非他不想活了! 再说,那些骑兵就算厉害,也进不了王宫,只要我们手脚轻点,也不过是些摆设!” 韩子琪听完不再迟疑,当即说道: “再等两天,等我将麾下精锐召集过来,就立刻行动!” 赵普胜点点头,不再言语,只要拿下最后一块碑文,他终于可以去救师傅了。 韩子琪却有一点没说,他悄悄盯着王宫,心中一直在想,要是趁这个机会,杀了朱元璋,效果会不会更好? 第132章 大败常遇春 却说湖州方向,朱文正走后,常遇春一连数日抓紧攻城,矛头直指黄宝所部,打得黄宝是苦不堪言。 张士诚也慢慢回过味来,这吴军根本就不像佯攻湖州,反倒是真打实干,而说好进攻平江的部队,却到现在都没个影子。 更让人纳闷的是,朱文正也不知道收到信没,竟然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张士诚不了解朱文正的动向,反而不敢轻易揭露把柄,只能先等等看再说,万一还有机会争取到朱文正呢? 另一方面,张士诚终于开始担心湖州失守,他当即派出大将吕珍,在李成、唐杰等人辅佐下,率六万援军,星夜驰援湖州。 诚王军战力虽说参差不齐,但有一人绝不能小瞧,那就是诚王军第一名将吕珍。 张士诚既然舍得把他给派出来,那就代表着势在必得。 大将吕珍,身长七尺,剑眉虎眼,善使一杆方天画戟,臂力过人。 更过人的是,他不光勇武过人,还智计百出。 吕珍带着麾下六万精锐,一路马不停蹄赶往湖州,半路上,副将李成却是一脸担忧道: “大帅!我军只有六万,就算赶到湖州,若是不能里应外合,只怕也难以是吴军对手!” 吕珍表情淡定,只是打马向前道: “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有何惧哉?那吴军主将朱文正并不在军中,此时前往,正是机会!” 另一员副将唐杰又说道: “就算朱文正不在,那常遇春也是勇不可当,我们同样没有必胜的把握!” 吕珍冷笑一声,自信从容道: “若是正面冲撞,常遇春的确勇猛过人,但此人不善谋略,只需我们加以利用,定能一举破之!” 李成、唐杰听完面面相觑,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何巧施计谋,又见吕珍不愿多说,两人只能闷在心里,等到时再看吧! ………… 常遇春一连猛攻湖州数日,眼看就要取得点成绩,探马却突然来报,有诚王军六万大军来援。 常遇春忽然想起,朱文正走前曾专门交代,一旦敌军大举增援,不可轻敌冒进。 他略一思索,决定留五万兵马,交给赵德胜和沐英,继续围困监视湖州,自己亲带十万大军和双刀王弼一起,赶往东面,迎击敌军增援。 双方很快迎面相遇,常遇春和吕珍都是当代名将,互相都知道些底细。 常遇春见吕珍所部,队形严整,衣甲鲜亮,装备极其精良,不禁大叹此乃罕见之强敌。 吕珍见常遇春所部,旗帜井然有序,大队人马调动从容不迫,官兵士气旺盛,求战心切,心中也是暗赞,此乃虎狼之师也。 双方都是精锐,一照面也不废话,常遇春率先发起攻击,用弓弩密集攒射,吕珍毫不示弱,同样万箭齐发。 只见漫天飞箭,似暴雨倾盆,不断投射进对方行伍中,溅起一片片血花。 双方士卒中箭倒地者无数,队形却丝毫不散,只是各自迈着坚定的步伐,带起一片金戈铁马声,勇往直前。 吕珍随即又发动碗口炮齐射,常遇春以牙还牙,用一窝蜂回击,双方你来我往,铳炮震天,整个战场只打得硝烟弥漫,鲜血飞散到半空中,几乎将白雾染成红雾。 不断有士兵被打得鲜血四溅,又或被利箭射成刺猬,挣扎惨叫着翻滚落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死神的镰刀下,被疯狂收割。 无论是吴王军,还是诚王军,都顶着巨大的伤亡,顽强前进,没有任何一方,流露出胆怯害怕的神情。 很快,双方进入三十步内,两边火铳几乎同时举起,只听一阵密集的爆豆声炸响,无数火龙喷涌而出,几乎遮蔽了整个战场。 双方前排士兵,被打得成片成片的倒下,尸体密集犹如割倒的麦田。 常遇春抓住时机,嘶声大吼道: “兄弟们,奋勇向前!杀!——” 吕珍挥舞方天画戟,咆哮道: “全军冲锋!杀——” 两股庞大的人流,在主帅激励下,嘶吼咆哮着,犹如决堤汹涌的江水,狠狠撞在了一起。 一方是精锐之旅,一方是虎狼之师,这场战斗从一开始,注定就会变得极其残酷。 只见战场上,刀光剑影,箭飞火射,双方士卒持刀操枪,奋力厮杀,每一刻都有人头落地,每一刻都有血花飞起。 双方寸步不让,都想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彻底压垮对方,这一通恶战,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直杀的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常遇春到底人多,他分兵两万给王弼,命其从右翼迂回,然后挥动虎头湛金枪,凶猛杀入敌阵中。 吕珍毫不相让,当即提起方天画戟,直奔常遇春而来。 双方皆是绝世名将,胯下坐骑奔驰如飞,打马刚一交错,就爆出一片惊天寒芒! 常遇春枪出如虎啸,吕珍戟刺如雷鸣,两人战作一团,如暴风龙卷而起,方圆几十步竟无人敢靠近。 就在这时,双刀王弼及时包抄上来,利用兵力优势,不断挤压诚王军右翼,诚王军两面受敌,开始变得渐渐不支。 吕珍又是恶斗几回合,发现局势不妙,再打下去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他急忙虚晃一枪,冲着士兵大吼道: “撤退!全军撤退!” 一句话喊完,他拍马就走。 不得不说,诚王军逃命的本事,一直都是最大的特色。 只见吕珍所部留下小股士卒殿后,其余大军如潮水般飞速退去,只留下战场上一地狼藉。 常遇春一战得胜,当即带兵猛追,生怕放跑了这股强敌,日后留下麻烦。 但追着追着,跑了没几步,常遇春就发现有点不对劲了。 刚刚激战时,常遇春就看到吕珍大军的后方,停着不少大车,他最开始以为,那些是装运粮草补给,又或者拖运碗口炮用的。 但是等吴军士兵冲到跟前一看,竟意外惊喜的发现,这些大车上装的全是大坛的好酒,大块的好肉。 不但如此,许多酒坛还被提前打开,飘散出浓郁的酒香味。 吴国早就下达过禁酒令,许多士兵已是数年没见过酒水,这一闻到酒香味,肚子里的蛔虫,立马就咕咕直叫。 一些吴军士兵一看,诚王军早就跑远了,便趁着带队百户不注意,将手伸进酒坛中,捧起一把,就如牛痛饮。 其他士兵见状,纷纷有样学样,反正诚王军是出了名的富有,这些酒肉扔的到处都是,随手就能捡到。 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有些百户千户也忍不住了,跟着一起就是大快朵颐。 这些吴军官兵吃得满嘴流油,酒水洒得到处都是,有些人还嫌不过瘾,干脆扔下手中兵器,抱着酒坛就是一通猛灌。 常遇春见状大急,厉声喝止,命令吴军将校军官,立即收拢队伍。 但这个时候,吴军官兵早就在追击中,被酒肉勾引着,跑散了队伍,即便有些清醒的将校,试图出面维持纪律,也早已是有心无力了。 场面一时分外混乱,常遇春连声大喝,却是毫无效果,许多吴军士兵开始喝得晕晕乎乎,哪里还听得清他在喊些什么? 常遇春勃然大怒,严令身边亲兵,一连砍了几个犯事的吴军士卒,仍然于事无补。 常遇春突然发现,想要在这种局面下,快速整顿好队伍,根本无异于痴人说梦。 就在吴军组织大乱时,吕珍却突然杀了个回马枪,带着数万精锐之师,气势汹汹的,又冲了回来。 常遇春又急又怒,只觉得大事不妙…… 第133章 急转直下 常遇春万万没想到,吕珍竟会使出如此阴险的伎俩,这一招精准无比的砍在了吴军的软肋上,让人猝不及防。 常遇春心有不甘,试图纵马厮杀,无奈大军组织涣散,早已无法接收号令,更不能组织起像样的防御。 双刀王弼拍马冲上前,急道: “大人!快撤!” 常遇春双眼赤红,大怒道: “谁敢言退!老子砍了他!” 王弼是常遇春的老部下,深知老上级是心直口快,闻言大喊道: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白白增加损失!” 常遇春猛然惊醒,万般无奈的挥军后退。 吕珍一鼓作气,越战越勇,一路追着吴军猛冲猛打,常遇春一连退到湖州城西,在赵德胜和沐英的接应下,才勉强站住阵脚。 赵德胜和沐英虽然只有五万兵,但朱文正亲自训练的四万精兵,全在他们手中,吕珍也不敢小视。 但吴军终归失利,湖州东门已经被吕珍打开,城内城外两股敌军合二为一,兵力高达十二万。 而常遇春之前攻城时,就损失了数千兵马,今日一战更是死伤逃散近万,全军只剩十三万出头。 双方此消彼长下,实力竟然变得几乎相当。 常遇春又急又怒,本来大好的形势,转眼就变成了这样,如今吕珍所部在东门外扎营,跟城内敌军连接成片,互为犄角。 常遇春不要说攻下湖州城,现在连自保都成了问题。 盛怒之下,常遇春的老毛病又犯了,不顾众人劝阻,将那些俘获的诚王军押到城下,当着城内守军的面,一一处斩。 常遇春的本意是出口恶气,杀鸡儆猴,但却没想到弄巧成拙,他杀了俘虏,反而彻底激起了城内守军抵抗的意志。 就连战斗力最弱的黄宝所部,也坚定了战斗决心。 毕竟遇到这种杀神,谁也不敢投降,还不如拼死一搏! 常遇春一连两次失误,形势变得越发恶劣。 这个时候,他无比思念朱文正,要是朱文正在这儿,怎能让我有此大失! 常遇春越想越害怕,倒不是怕死,而是怕误了吴王的大事,若是湖州打不下来,甚至会直接影响到徐达的南路军,到时凭借徐达手中十万兵马,要怎么才能打下平江? 常遇春思来想去,要破解眼前僵局,似乎只有增兵一法。 而现在唯一现成的部队,只有待在长江附近的傅友德所部。 常遇春当机立断,准备急调傅友德前来增援。 赵德胜却坚决反对: “大人万万不可,大都督临走时曾特意强调,长江守军不能轻动!” 常遇春脸色发苦: “我何尝不知道,但要是湖州打不下,傅友德带着四万人待在那里,又有何用?” 赵德胜神情一滞,竟无言以对。 常遇春随即又说道: “你放心,我不需全部兵马,让傅友德留五千兵马守江即可!那长江是天险,纵然王保保想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过江的!” ………… 傅友德接到命令,顿时也犯了难,朱文正曾三令五申强调,他手下人马绝不能轻动。 但眼前这种糟糕的局面该怎么办,大都督并没交代过! 如果傅友德不去湖州,常遇春有战败的风险,至少也是无功而返,那傅友德守在这里就失去意义。 而且,现在北路军统帅也换成了常遇春,按道理讲,之前的命令就该作废,一切以新统帅为主。 傅友德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要顾全大局,先解湖州之忧再说,这里留下五千兵马,再怎么也能拱卫一段时间,想来那王保保总不是天兵天将吧? 于是,傅友德点起三万五千兵马,火速驰援常遇春。 ………… 另一边,数日前,河南府路,郑州,王保保的大本营。(元朝叫府路,吴军叫行省) 王保保在历史上,曾被误认为是一个汉人,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太过汉化,其实不然,他是正宗的蒙古人,原名扩廓帖木儿,这个名字在蒙语中代表着“青铁”。 他的生父是元末翰林学士、太尉“赛因赤答忽”。 其母为元末名将“察罕帖木儿”的姐姐。 幼时王保保体弱多病,便被送给了舅舅“察罕帖木儿”,作为养子,并被元顺帝亲自赐名为扩廓贴木儿。 这家伙虽然是蒙古人,却天生对汉文化充满喜爱,不但勤于学习,善于模仿,甚至还给自己取了个汉人名字,就是王保保。 王保保小时候身体虽然不好,但他舅舅膝下无子,对其却是宠爱非常,不但遍请名医,更是花费重金采买药材滋补。 成年后,王保保一改颓唐,不但身长七尺,眉毛修长超过双目,左边脸颊还长有三根毫毛,每当生气时,便会勃然立起,气势非凡。 (王保保的形象没有查到,这是根据他舅舅推测的,都说外甥像舅,很合理吧) 此时的王保保,正是春风得意时,不光继承了舅舅留下的庞大基业,更是在内战中稳操胜券。 但王保保却开心不起来,这是因为在他的南方,有一位强大的邻居,正在飞快崛起。 这位邻居的名字,叫做朱元璋! 这位朱元璋实在出人意料,几年前还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小虾米,需要依附韩林儿求得庇护,如今却已占据大半个南方,连元朝百万大军都没能拿下的张士诚,也被他给盯上了。 王保保很想早点会会这个朱元璋,但此时北元的局面却异常复杂。 自从红巾军席卷全国后,北元朝廷的基层组织,实际上已经毁于战火,随着朝廷允许地方募兵镇压起义,取而代之的,是林林总总的各路军阀。 王保保的对手,孛罗帖木儿只是其中之一,在关中还有四大军阀李思齐、张良弼(思道)、孔兴和脱列伯。 这些人战斗力极强,割据一方,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王保保要是想带兵南下,保不齐后院会不会起火。 就在王保保皱眉苦思时,其麾下大将李二、关保、貘高却闯了进来。 那貘高生得五大三粗,一副三角眼,看起来凶光毕露,他首先开口道: “恭喜大人!孛罗帖木儿已经被皇上派人刺死了!” 王保保眉头一跳,急忙问道: “此言当真?” 貘高扬起簸萁大的巴掌,拍着胸脯道: “千真万确!这是刚刚传回的消息!” 原来,元顺帝也开始受不了,手下这些军阀打来打去,在几次调停无效,而孛罗帖木儿又越显张狂时,元顺帝终于忍无可忍,假装传旨,却派人刺杀了他。 王保保心头大喜,如此一来,倒是去了一个心腹大患,若是再有办法能解决掉关中四大军阀,那他就可以安心带兵南下了! 第134章 王保保出击 王保保对着身旁一个侍卫说道: “你去请阳湖先生来一趟!” 侍卫却答道: “阳湖先生今日外出探寻风水,说要三天后才回来!” 王保保一愣,没想到这么不凑巧,今日正有要事想要跟先生相商啊! 貘高三人听到阳湖先生的名字,却是心中一凛,有些畏惧的低下了头。 这阳湖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观测天象,胸有韬略,实非常人能比,王保保对其非常倚重,在对孛罗帖木儿用兵时,多有请教,而阳湖先生也时常能出奇策。 只是此人来历神秘,平时总是披着一件斗篷,脸上还罩有面具,谁也不曾见过他的真身,更不知道他从何而来? 只知大约在一两年前,王保保无意中偶遇到他,请他算了一卦,从此结下缘分。 今日没有阳湖先生,王保保皱眉思索片刻,看向身边三将道: “你们认为,如今我军下一个目标,该当选谁?” 貘高浑身横肉一抖,首先站了出来,瓮声瓮气道: “依我之见,应当首先扫除关中,稳固后方,再图朱元璋不迟!” 王保保又看向关保,关保也当即拥护道: “朱元璋此时正在跟张士诚激战,想来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这是我军扫荡关中的大好机会!” 三员大将中,有两人支持攻打关中,只有李二皱眉思索着不说话。 李二虽然名字很中二,但素有急智,王保保目露期待的看着他: “你也觉得如此吗?” 李二摇摇头道: “关中四人虽然居心叵测,但名义上与我等同属朝廷,而南方朱元璋近些年发展过于迅猛,将来恐怕是个大麻烦!” 王保保眼神一亮,冲着李二赞许的点点头。 这番言语深得其心,之前王保保与阳湖先生讨论天下事时,阳湖先生就明确指出,普天之下,只有朱元璋是真正的强敌,若是放任不管,早晚养虎为患! 王保保当即拍板道: “我会向皇上上奏,请他发旨,安抚关中四人!” 随即,他又看向貘高道: “我军此时在郑州,还能出动多少兵马?” 貘高躬身答道: “我军主力尚在北方未能调回,郑州能出动的,最多只有六万骑兵!” 王保保眼中射出锐利的目光,语气威严道: “六万就六万,传令三军,一日内尽起兵马,准备随我南下湖州!” 关保闻言大惊道: “大人!据探子消息,朱元璋在湖州至少有十五万大军,由大都督朱文正率领,我们这么点兵马,是不是……” 朱文正这两年名声响亮,在北元也引起一大批人关注,关保一听吴军主将是他,神情就变得格外郑重。 王保保却一脸从容,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笑容,说道: “怕什么?我军此行,又不是要灭了吴国!” 貘高在三人中最是好战,闻言跃跃欲试道: “敢问大人,那我们此行的目标是……?” 王保保收起笑容,神色变得狠辣道: “都说朱文正智勇双全,是朱元璋的左膀右臂,今日我军直奔湖州,趁着两吴交战之时,从背后掩杀,先断掉朱元璋一只手臂再说!” 看到王保保神情,貘高三人心中均是一凛,别人不知道,他们三位可是对这位大人的性情非常了解。 前几年田丰、王士诚叛乱,杀死王保保的舅舅兼养父。 王保保当时才19岁,二话不说,带兵就打回来,将田丰、王士诚一举生擒。 为了出口恶气,王保保将两人活活虐待至死,连心肝都一并挖了出来。 这种人发起狠来,谁不害怕? ………… 王保保要南下湖州,必定要经过吴军控制的徐州城。 很快,徐州参政陆聚,就发现北元骑兵铺天盖地而来。 陆聚吓了一跳,以为北元要攻打徐州,他手中兵少,只能赶紧关闭城门,死守不出。 让陆聚大为意外的是,这些北元骑兵竟一路飞驰,很快绕过了徐州城,反而像蝗虫过境般,沿途洗劫了几个大型村落,向着南面飞奔而去。 陆聚注意到,这些敌军并没有携带多少粮草,一人配备数匹战马,除了马匹携带的干粮以外,全靠马奶和劫掠为补给,完全是轻装快速上阵。 陆聚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这些北元骑兵分明就是奔着吴军后方去的,只要他们跨过了长江,就能直抵湖州方向。 陆聚当场吓出一身冷汗,急忙修书一封,命快马加急送往应天,去给朱元璋报信。 ………… 另一边,应天王宫。 历史上,这座王宫要经过三次大规模扩建,到1392年,才最终形成明初南京皇宫的样式。 朱元璋此时的王宫还很简陋,只有中路的外朝和内廷建筑,东西两侧没有修建宫殿室,宫外的大型宫墙也没搞,只以前宋留下的红墙为主。 这种红墙,显然要比大型宫墙,要好翻越的多。 夜幕下,赵普胜蒙着脸,一身黑衣,跟韩子琪带着五名黑衣忍者,悄悄摸到墙角下。 为了避免倭人的身份暴露,韩子琪等一众忍者,没有携带倭人标志性的武士刀或忍刀,而是使用中原地区常见的腰刀。 韩子琪有些不放心,再一次看向赵普胜道: “你跟那个牛公公,到底怎么约定的?” 赵普胜侧着头,将耳朵贴到红墙上,小声道: “牛公公说,宫里侍卫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巡逻这里一次。今晚一更时分,等侍卫过去,他会悄悄过来找我们。” 韩子琪点点头,算算时辰,差不多也快到了。 果不其然,赵普胜贴在红墙上,隐约听到一队整齐的脚步声,正在从远处走来。 这肯定就是负责夜巡的侍卫了,赵普胜和一众黑衣人立刻屏住呼吸,耐心的等待脚步声远去。 等声音彻底消失后,赵普胜冲着韩子琪点点头,韩子琪当场熟练的从腰间解下一套钩索,轻轻对着墙头一抛,就挂了上去。 随即,韩子琪轻拉绳索,动作轻巧的像只猫,三两步就攀上了墙头。 那几个黑衣人有样学样,动作整齐划一的抛出钩索,瞬间就搭上了墙头,却安静得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动静。 只是眨眼间,这帮家伙就跟韩子琪一样,飞快攀上了墙头。 赵普胜看得暗自皱眉,这些倭人身手不凡,训练极为有素,要是日后跟华夏为敌,倒是莫大的麻烦。 第135章 叔侄难眠 翻过红墙,一个小太监鬼头鬼脑的探出头来,正是赵普胜他们收买的牛公公。 这里离后宫不远,有了这个内应,赵普胜一行躲在阴影中,顺利摸到了目的地。 据牛公公讲,后宫有一座前宋留下的旧房子,平时也没修缮,里面堆积了不少宋代留下的破玩意。 赵普胜和韩子琪推测,石碑极有可能被挖起后,就扔到了里面。 可到了那里一看,一帮人全都傻了眼,那间旧屋子倒还在,只是对面另一间屋子灯火通明,门前还站了四个佩刀侍卫。 赵普胜大怒,一把抓起牛公公的脖子,低声骂道: “你敢骗我,不是说这里平日都没人吗?哪里来的侍卫?” 赵普胜是久经沙场的名将,这一发火,差点把牛公公吓尿了裤子。 牛公公只是个小太监,根本不知道白天发生的事情,只是急着分辩道: “这里平素的确无人居住,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小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欺瞒你们呀!” 韩子琪伸手拦住赵普胜,让牛公公喘了口气,然后问道: “今日可有什么人,来过宫里?” 牛公公一无所知,只能畏惧的摇了摇头。 牛公公出身贫寒,只是财迷心窍,想赚点银子,韩子琪事先曾答应他,进宫只想拿点东西,不会闹出事端,这才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领着他们进来。 没想到赵普胜杀气颇重,牛公公见这帮人不好相与,便打算开溜道: “各位好汉!地方我已带到,我还需早点回去,以免被人发现!” 说完,牛公公拔腿就想走,却突然感到小腹被一硬物顶住,他低头一看,只见韩子琪不知什么时候,竟亮出把匕首,拦住了自己去路。 牛公公是真的怕了,两腿颤颤道: “我们说好的……你们这是要?” 韩子琪冷笑一声,语气森然道: “我们说好的,门前可没有侍卫。为了以防万一,还要委屈一下牛公公,再多陪我们一会儿!” 赵普胜当即会意,这万一要是个陷阱,还真不能放跑了牛公公。 赵普胜看着韩子琪,小声问道: “怎么样?有没有把握悄悄干掉那几个侍卫?” 韩子琪仔细观察了下,皱眉说道: “这四个侍卫训练有素,所站位置比较分散,屋檐下又挂着灯笼,只要一靠近,很容易被发现。” 赵普胜一脸纳闷道: “你们不是有那个什么吹箭吗?” 韩子琪却很谨慎: “要是用吹箭,可以同时放倒四人,但若是屋里的人,警惕性够高,一样有暴露风险!” 赵普胜有点急了,好不容易摸进来,难道要无功而返? 就在这时,韩子琪看了眼那间前宋旧屋,突然说道: “那屋子好像挂着锁?牛公公你可有钥匙?” 牛公公被两个黑衣人左右夹着,吓得动弹不得,闻言抱怨道: “我只是个小太监,怎么会有钥匙,你们若是想进去,屋顶上倒是有个破洞。” 韩子琪眼神一亮,旧屋没点灯笼,屋顶在黑夜掩护下,倒是十分安全,不如直接派人钻进去,根本不用惊动对面四个侍卫。 说干就干,韩子琪命四名忍者悄悄埋伏在侍卫周围,用吹箭加以监视,然后再派最后一名忍者,直接从旧屋后爬了上去。 他和赵普胜等人,则潜伏在附近黑暗中,操纵一切。 那名忍者从屋顶破洞钻进去,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夜明珠,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番查找,竟真的让他在一屋破烂中,发现了那块横倒在地的石碑。 忍者大喜,随即掏出工具,开始拓印碑文。 ………… 与此同时,朱文正呆坐在屋中,面前桌子上只摆了一碗粗茶,几个馒头。 这也算是种惩罚吧,只是他却连馒头也吃不下,更是整晚都睡不着,心里一直在想,也不知道老婆现在怎么样了,在大牢中有没有受苦。 说起来,谢翠英跟他在一起后,就没享受过几天舒服日子。 朱文正实在太忙,不是要攻城掠地,就是要养兵屯田,两人总是聚少离多。 唉! 这次要是能逢凶化吉,真要好好弥补下对老婆的亏欠。 朱文正忽然又有些后悔,今天白日里,自己似乎有些太过冲动,还好老朱虽然脾气大,倒也不是六亲不认。 想想作为一名潜在的皇帝,朱元璋其实真算是不错了。 ………… 另一边,朱元璋也是整晚没睡,他独自一人,立于书房中,看着裱糊在墙上的一首诗。 这首诗,是他于几年前,在龙湾战役中,以少胜多,大败陈友谅后作下的,只见上面刀劈斧砍的写着: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老僧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 那一仗,打得天翻地覆,也不知有多少人头落地,但朱元璋从来没有动摇过。 朱元璋是一个心怀大志,意志坚定的人,为了扫清天下,他从不畏惧艰险,面对那些阻挠的人,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胡大海是他爱将,儿子犯法,朱元璋照杀不误! 谢再兴是他儿女亲家,胆敢背叛,朱元璋照杀不误! 但唯独这个朱文正,实在闹得老朱,心中有些堵的慌。 这孩子明明身怀大才,却偏偏特立独行,跟儒家倡导的谦谦君子大相径庭,前几年就闹出些风言风语,如今更是离谱。 都说玉不琢不成器,棍棒底下出好衣,朱元璋为了担心这个侄子走岔路,之前已经停职教训过了。 可如今看来,似乎一点效果没有,朱文正犯起犟来,真是十头驴都拉不回来! 偏偏朱文正这次,也不是故意违法乱纪,而是维护娘子心切! 老朱跟马王妃也感情深厚,想想朱文正白日里说得那些话,这小两口患难与共,彼此扶持,倒是跟老朱两口子很相似。 老朱虽然很生气,但心里却没那么抵触,毕竟一个重情重义,敢为夫人豁出性命的人,怎么看也不会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朱元璋思来想去,一会儿觉得朱文正情有可原,一会儿又觉得这小子放荡不羁,难以管束,心中顿时五味陈杂。 他越想越头大,忽然发现,自己花在朱文正身上的心思,竟然都快要比儿子多了。 混账!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东西! 马王妃白日里也劝过朱元璋: “家丑不可外扬,文正只是心念娘子,这事最好能关起门来解决!” 朱元璋摸着胡子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去后宫看看,摸一摸这个大侄儿到底怎么想的,至少弄清楚,他还有没有救? 想到就干,朱元璋招来两名侍卫,打起灯笼,向着朱文正的屋子走去。 第136章 并肩对敌 朱元璋走到关押朱文正的屋子时,看到门前四名侍卫都一丝不苟,尽忠职守,满意的点点头,问道: “他睡了没有?” 一个侍卫答道: “大都督翻来覆去,唉声叹气,倒是不曾睡下!” 朱元璋一听,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刚刚准备进去,没想到意外却发生了。 原来,韩子琪派去拓印碑文的忍者,刚好办完事,又从屋顶破洞爬了出来,没想到,这前宋的建筑年久失修,轻轻一碰,竟意外弄掉了一块瓦片。 “啪嗒!” 瓦片落地摔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朱元璋一惊,猛地回头,大喊道: “谁?” 他身边一共六名侍卫,立马反应迅速的拔出了腰刀,将朱元璋团团护在中间。 韩子琪和赵普胜同时大惊失色,眼见朱元璋派出一名侍卫,跑步冲向对面破屋查看,韩子琪当机立断,吹响口哨。 口哨声音并不大,却足以让潜伏在朱元璋周围的四名忍者听到。 四名忍者当即使用了吹箭,只听“噗!噗!噗!”连续几声,朱元璋身边四名侍卫接连中箭,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下,就栽倒在地。 朱元璋大惊,一把抽出腰刀,大喊道: “有刺客!快来人!” 韩子琪早就想杀掉朱元璋,见事情被撞破,索性拔出腰刀,就凶猛冲了出来。 朱元璋身边此时只剩两名侍卫,一名离得较远,很快被吹箭杀死,另一名拼命护着朱元璋,就往屋子里退去。 ………… 朱文正正坐在床上满腹心事,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动静,紧接着就是朱元璋在大喊“有刺客”。 朱文正吃了一惊,伸手就想去摸刀,偏偏他今天被关了起来,铠甲兵器都被没收,手上啥也没有。 朱文正四下一张望,抄起一把小板凳,拿在手中当盾牌,就向门外冲去。 就在这时,大门被猛地破开,一名侍卫用身体遮住朱元璋,飞身扑了进来。 韩子琪眼疾手快,抬手就是一梭子手里剑,几枚寒光闪闪的暗器,带起一阵疾风,直奔朱元璋而去。 “噗!噗!噗!” 又是一阵利器入肉的声响,最后那名扑在朱元璋身上的侍卫,一连中了两镖,当场毙命。 让朱文正肝胆俱寒的是,老朱后背竟然也中了一枚。 朱文正飞身上前,一脚将门踢拢,随即扑到朱元璋身边,将他扶起大喊道: “叔父!叔父!” 没想到,朱元璋竟痛哼一声,睁开了眼。 朱文正用手扶着他的后背,这才发现,老朱身上好像穿了一件高档软甲,就是这件软甲,救了他一命。 朱元璋刚刚醒转过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一个黑衣忍者,手持腰刀冲了进来。 老朱急忙喊道: “文正小心!” 朱文正背对着大门,听到身后传来刺耳的破空声,他扬起板凳,就向后甩去。 只听“咔嚓!”一声响,结实的板凳,竟被寒芒一刀砍成两段,朱文正却借着这个机会,侧身躲过,转身就是一记鞭腿,狠狠踢在了那名黑衣忍者的胸口。 正常来讲,鞭腿都是打中下路的,偏偏倭人矮小,尤其这个黑衣忍者,只有一米四不到,朱文正这一脚力大无比,竟将他肋骨一腿踢爆数根。 黑衣忍者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倒飞出屋,倒在地上抽搐几下,眼见是活不成了。 屋子外,韩子琪和赵普胜面面相觑,他们以为屋里只剩朱元璋一个,最多再加上个倒霉的妃子,却没想到朱元璋竟这么能打? 今天跟来的忍者全是精锐,没想到进去一个照面,就被朱元璋打死一个。 赵普胜不想多事,说道: “拿了东西就快走,不然大批侍卫就要赶来!” 韩子琪却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即反驳道: “你救师父为了什么?今天朱元璋难得落单,不趁机杀了他,对得起你师傅想要成就的大业吗?” 赵普胜一愣,觉得好像有些道理。 韩子琪一句话说完,随即向剩下几名忍者招了招手。 这个时候,偷盗碑文的忍者,已经将拓文交给了韩子琪,这四名忍者随即一拥而上,冲进了屋里。 屋子狭小,容纳不了太多人,韩子琪和赵普胜在门外看着牛公公,万一情况不对,也好趁机溜走。 ………… 朱文正一脚踢飞名忍者,飞快从地上捡起阵亡侍卫的腰刀,就在这时,四个黑衣忍者手持兵器又冲了进来。 朱文正一看形势不妙,首先将朱元璋挡在了身后,悄悄向后退去。 四名忍者眼神一个交换,同时起刀,对着朱文正就左右夹攻而来。 没想到朱文正竟早有准备,他故意退到一张长凳边,只见他左脚一挑,长凳临空飞起,被朱文正一手拿住,当成狼牙棒,横扫而去。 四名忍者猝不及防,被这一凳大力扫开,朱文正随即抢上,手中腰刀如银月划过,一刀就砍掉一个大好头颅。 鲜血四溅而起,让剩下三名忍者全都愤怒了,再次凶猛向朱文正扑来。 就在这时,朱元璋却冲了上来,他也是个练家子,早年起义时,还时常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如今,老朱见到朱文正如此维护自己,心中大为感动,又怎能让他独自面对三名刺客? 朱元璋挥舞腰刀,气势逼人,单挑一名忍者,朱文正顿感压力大减,手中腰刀一阵飞舞,直将剩下两名忍者砍得鲜血四射。 说时迟,那时快,双方交手不过片刻,四名忍者已是血溅当场,被朱文正一脚一个踢了出去。 屋子外,韩子琪和赵普胜差点惊掉下巴,他们仍以为屋里就朱元璋一个,没想到这位吴王竟如此能战! 赵普胜并不想杀朱元璋,见事情棘手,便招呼韩子琪快走。 韩子琪却突然出手,一刀捅死了牛公公,扔下一句,“容我最后一试!”,便直接提刀冲了进去,赵普胜一愣,只能紧随其后。 等他们两个冲进去,双方站定一看,全都大吃一惊! 韩子琪和赵普胜吃惊的是,万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上吴军大都督朱文正! 本想进来捡个便宜,结果撞上鬼了! 这是什么情况? 朱文正不应该在湖州前线吗? 朱文正吃惊的是,他一眼就认出了对面两人的身份,万万没想到,这些家伙不但在洪都搞鬼,在武昌搞鬼,如今,竟然搞到应天王宫里来了! 真是胆大包天,急着上门投胎吗? 第137章 朱元璋中刀 朱元璋此时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闯进来的刺客身上,倒是没有发现朱文正脸色的异常。 朱文正知道对面两人厉害,当即前出两步,就想挡在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却一手持刀,另一手将其拦住,说道: “不要冒险,这两人非同寻常!” 朱元璋也是多年上战场厮杀的人,虽然这些年身居高位,武艺不似之前那么精熟,但眼力还是有的。 对面两个黑衣人脚步沉稳,呼吸缓慢均匀,拿着兵器的手法,也是千锤百炼一般,这引起了朱元璋极大的警惕。 老朱拦住朱文正,小声说道: “拖住他们即可,侍卫很快就到!” 朱文正心中一暖,没想到在生死关头,老朱还是很够情义的。 韩子琪深知朱文正的厉害,抬手就是几发手里剑,朱文正急忙侧身避让,叔侄两人正巧分开。 韩子琪提刀直奔朱元璋,同时嘴里冲着赵普胜大吼道: “你挡住朱文正,我先杀了朱元璋!” 赵普胜祭出双刀,冲着朱文正就飞奔而来。 赵普胜在汉军中效力时,与张定边齐名,这一出手,两把腰刀犹如猛龙出世,带起一阵呼呼破空声,就直奔朱文正上中两路而来。 朱文正不敢大意,脚尖发力,挑起地上掉落的一把腰刀,同样双手持刀,迎着赵普胜就冲了上去。 两人都是当世名将,刚一遭遇,就爆出一片刀光剑影,只听兵器相击声密集如雨,寒光所到之处,桌椅无不四分五裂。 这两人打得难分难解,朱元璋那边却是险象环生,韩子琪的武艺虽然比不上赵普胜,却也差不了太多,比朱元璋要明显高出一线。 老朱多年未上战场,遇上寻常武将倒是不惧,但遇到这种一流高手,应付起来就分外吃力。 只见韩子琪单刀直入,咄咄逼人,招招都是奔着朱元璋的要害而去,几次差点砍到脑袋。 朱元璋也是个狠人,越是危险,反而越是激发他的斗志,只见他刀法大开大阖,刚猛霸道,甚至不惜拼着重伤,也要将韩子琪一并拉下水。 韩子琪只是想顺带杀了朱元璋,并不想跟他玩命,这一搞起来,反而束手束脚,发挥失常。 几个回合下来,韩子琪寸功未立,他担心久战之下,引来大群侍卫,只能佯装后退,却突然撒出一把手里剑。 这个距离颇近,朱元璋避之不及,只来得及用刀护住脑袋,身上连中三镖,闷哼一声,向后倒去。 韩子琪见状大喜,提刀上前,就准备结果了朱元璋。 朱文正大惊,拼着挨上一刀,也要全力逼退赵普胜,赵普胜本就不想多事,见到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当即后退两步,暂时避开锋芒。 朱文正一击震退赵普胜,又从斜刺里杀向韩子琪。 韩子琪没想到朱文正这么玩命,那双目怒张的模样,恨不得一口吃了自己。 只见朱文正左手挥刀,迎头猛劈,破空声呼呼不绝,韩子琪刚刚准备砍向朱元璋的腰刀,只能又向朱文正挡去。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韩子琪手腕一麻,险险挡住了朱文正的左手刀,却没想,对方还有一把右手刀,从斜下方猛挑向上。 韩子琪大惊失色,翻身后仰,这一刀几乎贴着他的肚皮擦过,将他衣服割开一个大口子。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正刚刚逼走韩子琪,赵普胜左手甩出一把腰刀,直奔朱文正后背而来。 朱文正铠甲被没收,后背根本没有防护,眼看避之不及,突然听得“噗嗤!”一声,兵器入肉的声音,竟有人硬生生替他挡下这致命一击。 朱文正扭头一看,发现竟是朱元璋,只见他左肩中刀,衣衫破裂,血流不止。 赵普胜蛮力极大,那把腰刀,竟刺破朱元璋的软甲,划开一个巨大的伤口,又弹飞而去。 朱文正万万没想到,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极为严厉的叔父,竟然会在这个关键时刻,拿身体为自己挡刀。 朱文正又是感动,又是心痛,大叫一声: “叔父!?” 朱元璋左臂全是鲜血,脸色却沉着不动,他右手持刀,大吼道: “专心对敌!不要分心!” 韩子琪见朱元璋受伤,朱文正又难以抵挡两人同时抢攻,心中顿时大喜。 就在他准备挥刀上前时,院子里却突然传来大批侍卫的脚步声、喧闹声。 有人大喊道: “死人了!抓刺客!” 韩子琪心中大震,没想到吴军侍卫竟来得这么快,他和赵普胜四目相对,均从对方眼里看出退意。 韩子琪不再犹豫,随手丢出几枚手里剑,逼退朱文正叔侄,当即跟赵普胜冲出屋外。 院子里已经赶来几十名侍卫,见到两个黑衣人鬼头鬼脑冲出来,纷纷亮出兵器,就准备一拥而上。 就在这时,韩子琪掏出几个小丸子,用力往地上一扔,一股呛人的烟雾猛的爆起,让一众侍卫纷纷捂着嘴巴大咳起来。 韩子琪两人趁乱冲了出去,原路返回到红墙下,又用钩索翻了出去。 这个时候,随着王宫闯入刺客的消息迅速扩散开,整个应天城都沸腾了,数万守军全体出动,成群结队的火把,几乎将夜间照成了白昼。 就连蓝玉、胡大锤等人,也带着五百骑兵,加入了搜索队伍。 赵普胜躲在一条小巷中,见到如此情形,忍不住大骂道: “老子都说不要多事,你偏偏不听,这下好了,连命都要交代在这里!” 韩子琪心有不甘的叹了口气,说道: “怕什么?陆路走不掉,走水路就是!” 南京被秦淮河穿城而过,直入长江,要是跳到河里,却是一个逃命的好办法。 但赵普胜仍然不解道: “你总不会要老子一口气憋着,游到长江吧!” 这话没错,就算潜入水中,也不能轻易将脑袋露出来,不然一样可能被发现。 韩子琪却啥也没说,只是从怀里摸出两根竹管,递给赵普胜一根道: “插入嘴中,可以在水里呼吸,若是遇到出城的船只,还可以趴在船边,顺带一程!” 赵普胜看着手中那根特制的竹管,心中大为惊奇,这些倭人怎么竟喜欢搞些偷偷摸摸的玩意? 韩子琪却不再废话,用油纸将拓文反复包上几层,系在背后,就悄悄向秦淮河摸去…… 第138章 重返前线 却说王宫这边,刺客逃走后,朱文正见老朱左臂被鲜血染红,急忙上前将他扶住,就要查看伤势。 没想到,朱元璋却一把将他甩开,怒道: “不用你扶!” 朱文正看他神情多有不满,仍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这才明白,老朱这是还没原谅自己啊! 朱文正一脸尬尴,只能主动上前赔不是道: “日间是孩儿太莽撞,我坐在床头想了一晚,心里也不是个滋味,觉得有愧叔父对我的期望和教诲!” 老朱吃软不吃硬,这番话,总算让他心中舒坦一些。 但古人好面子,朱元璋尤其如此,一时半会还是拉不下脸,只是哼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 这个时候,院子外面已经站满了侍卫,医官也被招来,替朱元璋紧急包扎。 朱元璋指着地上的几个黑衣人尸体,怒道: “今晚是谁查岗,怎么让刺客闯进来的?” 一个百户吓得跪了下来,满头大汗的解释道: “是宫中出了奸细,牛公公将刺客引了进来,我们在他房中查到大笔银票……” 朱元璋本来就不喜欢太监,他读历史时,发现前朝太监多有干涉朝政,甚至架空皇帝,因此老朱在世时,对太监防范很严,有许多硬性规定。 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让朱元璋下定决心,更要好好整治宫中一番。 但现在更让朱元璋纳闷的是,这些刺客到底是进宫做什么的,为什么一开始要爬进那间宋代旧屋。 朱元璋命人打开旧屋,点着火把里外搜寻一番,也没发现屋里有啥值钱,或者看起来比较重要的东西。 朱文正也跟着过来,他扫视一圈,竟意外发现地上的那块石碑,他对这东西很敏感,立马想到赵普胜他们三番四次冒险,找的就是这玩意。 朱文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跟老朱说说这事,但韩子琪又知晓他走私平江的事情,唯一幸运的就是,平江之约,应该只有张士诚一人知道。 就在这时,小太监赵九忽然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一看到朱元璋,就急得大喊道: “王上!徐州发来急报,王保保率六万铁骑,绕过徐州城,直奔湖州方向而去!” 朱元璋闻言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 在他和常遇春看来,王保保不是正在跟孛罗帖木儿打得不可开交吗,怎么突然就带兵南下了? 常遇春也正是基于这个判断,才敢调动傅友德所部。 更让人吃惊的是,王保保做事竟如此果决,胆敢不要后勤,轻装上阵,就直奔前线。 这种事情,非一般魄力的人,根本不敢干! 朱元璋头一次认识到,这个王保保不简单。 但更让人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很快又有人来报,常遇春在前线被诚王军大将吕珍所败,正在重整兵马,试图再战。 朱元璋连续接到两封噩耗,心神大震,他突然后背发凉,直感大事不妙! 朱元璋努力平复心绪,冷静下来仔细一分析,徐州奏报是用快马加急传送的,耗时两天有余。 而王保保是大队人马行军,路途还要休息吃饭,肯定要比徐州快马慢,也就是说,朱元璋收到快报时,王保保应该还在路上。 常遇春还有救! 但是,怎么救下常遇春呢? 派兵前往肯定来不及了,派人报信也不够,这种局面万分危险,常遇春会受到诚王军和王保保的两面夹击,稍有不慎,就是全军覆灭! 如今这局面,似乎唯有智勇双全者,坐镇指挥,方有一战之力! 想到智勇双全者,朱元璋忽然一阵苦笑,他们家不正好就有头驴脾气的吗? 也不知道大哥当初怎么想的,给朱文正起的小名就叫驴儿,如今看来,倒是非常应验! 想到这里,朱元璋环视四周一周,发现他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大侄子,正蹲在一块石碑面前,在念叨什么。 朱元璋心里不痛快,将两封奏报一并扔到他身边,怒道: “看看你干的好事!” 朱文正正在默背碑文,这两年好歹他也学了点东西,总算是认得几个字,突然天降奏章,正好摔落他身前。 朱文正拿起一看,同样大惊失色,尤其让他没想到的是,常遇春竟然调动了傅友德的兵马,让他忍不住大骂道: “这个常呆子,真是糊涂!” 朱元璋听了更加来气: “你不糊涂?若不是你丢下大军,怎会弄险至此!” 朱文正脸色一滞,心中暗想: “要不是你糊涂,关了我老婆,我怎么会跑回来?” 这一笔糊涂账,算是难扯明白! 见到形势危急,朱文正也没推脱,这事因他而起,也该他解决,当即挺起胸道: “叔父放心!我一昼夜即可赶回前线,必然来得及!” 朱元璋听到这句话,总算心中稍安,可他一口气还没出完,又听朱文正问道: “叔父……那我娘子呢?” 朱元璋一阵气苦,只能长叹一声: “你娘子没事,也不会有事!” 朱元璋是金口玉言,他既然这么说,朱文正总算放下心来,当即整顿衣甲,出了宫门,找到追风兽,就准备出发。 蓝玉等人早已在外等候多时,见他安然无恙,个个都是欢喜,就连追风兽那头畜牲,都亲昵的伸过头来,在朱文正身上轻轻摩擦。 朱文正了却心事,吆喝一声,就要上马,又看到小太监赵九,急急忙忙跑了出来,便好奇问道: “公公可是有事?” 赵九手里捧着一件软甲,郑重递给朱文正道: “此去凶险,这是吴王赠予大都督的,让您务必穿上!” 朱文正一看,这软甲好像就是朱元璋穿的那件同款,这种甲胄制作精良,重量又轻,实在是价值连城。 朱文正心中一暖,又追问道: “叔父可有何叮嘱?” 赵九一脸尴尬,如实说道: “什么也没说!” 朱文正一愣,瞬间想明白,老朱真是活要面子死受罪,东西都送了,偏偏舍不得说两句好话。 当真是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赵九又从怀里取出一封旨意,说道: “这个也请大都督一并收下!” 朱文正打开一看,只见旨意上内容大意就是,朱文正此次返回应天,是受了朱元璋的紧急召见。 朱文正忍不住一阵感慨,老朱对自己,真是相当够意思了! 他私自离开前线,这事一旦传开,影响极其不好,若是不治罪,就会让法纪荡然无存。 但老朱自己下个旨意,性质就变了,完全有理由可以说通! 朱文正长叹一声,对着王宫方向深深一躬,随即翻身上马,直奔湖州而去! 第139章 长江失守 朱文正走后,朱元璋整晚没睡,一直熬到天亮,又收到徐达来信。 徐达知道夫人被打个半死,心中也是焦急,但他性格沉稳,又不像朱文正是皇亲国戚,不敢莽撞。 徐达也有自己的办法,他当即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送回。 在书信中,徐达痛斥夫人的不是,然后将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说自己教妻无方,请求吴王治罪! 这一手以退为进,玩得非常漂亮! 朱元璋吃软不吃硬,对徐达的态度倒是非常认可,对谢翠娥的怨气也消了不少。 但只有徐达这封信是万万不够的,正所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没有朱文正这一番闹腾,老朱也不会如此重视这件事。 就在这时,李善长又来求见,李善长是来办公务的,开口便道: “王上!谢三谢五经司法会审,罪名确立,初步定于三日后处斩!还请王上最后定夺!” 朱元璋却没有急着表态,经过朱文正昨日这一闹,再加上徐达的书信,他忽然意识到,谢三谢五好杀,只是杀了这两人,对自己的左膀右臂多少有些不良影响。 唉! 要怪只怪当初自己瞎眼,怎么就指了这两门婚事! 朱元璋并不是不知变通,既然罪魁祸首谢再兴已死,剩下两个也不是非杀不可! 老朱思虑片刻,当即开口道: “改鞭刑二十,终生圈禁,不得离开应天半步!” 李善长闻言心中大惊,别人不知道昨天宫里发生什么,他李善长多少还是有点耳目的。 正是因为知道朱文正回来闹过,李善长今日才特别慎重,跑来征求朱元璋的意见,免得杀错人,惹得一身骚。 李善长万万没想到,朱文正竟然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朱元璋的想法,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李善长跟着朱元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深知老朱要杀人,那是谁也拦不住,唯一可能成功的,只有马王妃。 即便是马王妃,也不是次次能成功,而且人家用的还是怀柔手段。 这朱文正倒好,硬着脖子顶撞朱元璋,竟然还把事情给办成了,简直是亘古未有的大奇闻! 李善长在心中暗暗感叹,朱文正的崛起看样子是势不可挡,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结交一番! 朱元璋却没心思想这事,对于他来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湖州前线,思来想去,他还是觉得放心不下,当即又下一道旨意: “命南路军李文忠,带一万骑兵,火速驰援湖州。” 看着旨意被飞快传递出去,朱元璋仍是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北元骑兵有多厉害,没人比老朱更清楚了,想当初韩林儿拥兵几十万,是何等威风! 最厉害的时候,韩林儿甚至攻陷了上都,焚毁元朝宫殿,一路打到了高丽。 结果元朝募兵崛起,王保保的舅舅带着北元骑兵,硬生生把韩林儿给削成了光头,最后还要求助老朱保护。 这次实在太过凶险,他也不指望朱文正能打赢,只要能保住大军,保全性命,就算是福星高照了。 实在不行,也只有明年再打张士诚! 老朱在心中默默念道: “文正啊!这次可全看你的了,一定要平安归来!大哥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可千万不要出了岔子……” ………… 与此同时,长江防线,江阴附近。 钟谷阳是傅友德留下,统帅五千兵马的吴军指挥使。 自大军抵达江阴开始,如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湖州方向倒是打得热闹,可钟谷阳却是每天无所事事。 之前傅友德将军还在,每日巡逻警戒,都有人安排,如今傅友德带兵前往湖州,就剩钟谷阳的五千孤军留在这里,天天看着江水发呆,实在是无聊透顶。 钟谷阳只是一个中层军官,并不了解吴军的整体大战略,在他看来,长江防线似乎有些多余,哪里会有人跑来攻打? 就算北元骑兵想要过来,还要经过徐州防线,一路爬山涉水不说,后勤还难以保障,咱们是不是过于小心了? 抱着这种想法,钟谷阳白日巡视一圈后,夜晚就早早睡下休息了。 就在这天夜里,江对面却有几十双眼睛在盯着这边。 王保保行事果决,一路马不停蹄,急行军赶到这里,却突然发现,江对面好像有吴军在防守? 他手下大将貘高是个急性子,当场气得捶手道: “狗日的,这不是白跑一趟!” 李二却很心细,经过一番仔细观察,他突然说道: “太傅大人!对面吴军篝火不多,应该只有数千兵马!”(王保保此时担任北元太傅、左丞相等官职) 王保保也早就看出来了,闻言欣赏的看了李二一眼。 关保却一脸担忧: “就算如此,我们也无船渡江啊!” 王保保突然笑了起来,他一脸从容道: “出发前我就研究过,这里靠近锡澄运河,附近有大量人家靠着运河吃饭,船只倒是不少,只管派兵去取就是!” 貘高闻言大喜,磨拳擦掌道: “如此甚好,可以痛快大干一场!” 王保保欣然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斜笑: “传令三军,收集好船只,从下游悄悄渡江,打对面个措不及手!” ………… 临近天亮,钟谷阳还在睡梦中,突然听闻杀声大起,竟似有无数马蹄声,震耳欲聋。 钟谷阳大惊失色,胡乱披上衣甲,操起一杆长枪就冲出营帐,只见北元骑兵铺天盖地,汹涌狂暴的冲入营门,对着吴军士兵就是一阵大砍大杀。 吴军守卫江阴半个多月,一无战事,早已有些麻痹大意,竟连营门都没能守住,放任敌军横冲直撞。 这个时辰,吴军大部分都没起床,三军立即陷入一片混乱,变得官不知兵,兵不知官,乱哄哄跑散一片。 而北元敌军清一色都是骑兵,刀砍箭射,犹如雷霆打击,吴军完全无法抵抗,战死被杀者无数。 钟谷阳看着眼前场景犹如地狱,一颗心沉到谷底,他身为镇守大将,自知罪责难逃,索性操起兵器,打算拼死一搏。 要说钟谷阳武艺不弱,一枪刺出,就将飞奔而来的一名北元骑兵刺得倒飞而去。 钟谷阳顺势抢了他的马,他打马四下观望,发现营门外有几个元军大将,正在驻足观看。 钟谷阳大吼一声,挥舞手中长枪,就奋力向他们杀去。 一路上,北元骑兵纷纷上前厮砍,却见钟谷阳长枪飞舞如花,不断将北元骑兵一一扫落马下。 钟谷阳的勇猛行为,很快引起了王保保注意,这种对手难得一见,让他一时有些手痒。 貘高却提前开口道: “杀鸡焉用牛刀?太傅大人只管安心坐镇,待我小去片刻,宰了这个小子就来!” 王保保轻哼一声,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欣然点头。 貘高发出一阵邪笑,一身横肉乱颤,随即手持两把镔铁大锤,冲着钟谷阳凶猛奔去。 钟谷阳见一名元将直奔而来,当即抖动长枪,枪尖旋出一朵银花,如光猛刺。 貘高毫不闪避,左手铁锤带出一股黑风,大力向前一磕,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钟谷阳只觉对手力大如牛,虎口剧痛,长枪竟撒手而飞。 貘高见势不饶人,两马交错时,右手铁锤照着钟谷阳天灵盖,就是猛的一锤。 可怜那钟谷阳,竟被砸的脑浆迸裂,七孔流血,当场毙命。 貘高被鲜血淋了一身,反而仰天狂笑道: “哈哈哈!吴军狗子们,你爷爷貘高来了!——” 第140章 背腹受内,部/群:9.8/0'2;,0"5:8'5,6敌 却说湖州这边,常遇春得到傅友德增援后,兵力增长到接近十七万,终于重新占据了优势。 为了尽快扳回一局,常遇春将朱文正的四万精兵留给赵德胜和沐英,命他们佯攻湖州西城,他自己率领十三万大军,攻打驻扎在湖州城东的吕珍所部。 诚王军此时虽然拥有十二万,但黄宝所部的四万兵力战斗力较弱,只能守城,吕珍汇合陶子实的两万兵马,共计八万,在城外迎战常遇春。 吕珍也是艺高人胆大,之所以不退入城内,是因为这样一来,湖州粮草势必被吴军切断,而张士诚也派不出什么像样的援军了,湖州陷落只是早晚的问题。 所以,对于吕珍来说,在野战中迎敌,不让吴军合围,是至关重要的。 常遇春急于雪耻,首先发动攻击,这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之势,吴军刀枪如林,旌旗蔽日,山呼海啸般向前冲去。 吕珍也不是好惹的,他调兵遣将,在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中,始终稳如磐石。 双方一度打得不可开交。 赵德胜披挂齐全,也派出一万大军,对湖州西城发起牵制性攻击,战至中午时分,他觉得力度不够,又打算加派一万大军。 就在这时,沐英突然出面,拦住了赵德胜。 赵德胜奇道: “你这是做什么?” 沐英心思缜密,有些担忧的说道: “将军不觉得今日情形有些怪异?” 赵德胜更纳闷了,一脸不解道: “有何怪异?” 沐英一语道破: “长江防线已经有一日半,没有派人汇报情况了!” 原来,傅友德虽然迫于形势,带走了三万五千主力,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命钟谷阳每隔一日,就要派探马前来湖州报平安。 如今算算时间,超过半日有余。 沐英这一提醒,赵德胜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长江防线会出事,便说道: “会不会是路上遇到点意外,毕竟才过了半日?” 沐英摇摇头,语气肯定道: “我也担心是路上出意外,今早特意派出三批探马,前往北方探查,结果到现在一个都没回来!” 这句话让赵德胜一惊,他也不傻,都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会是意外? 赵德胜急道: “怎么不早说,应该今早就提醒常大帅!” 沐英有些无奈道: “早上我还不敢确认,直到现在,探马都没回来,我才发觉不对劲!” 赵德胜当机立断,将正在攻城的一万大军收回营中,又登上哨楼,举目远眺北方。 吴军大营北方是太湖,西北方有道路,可以通往长江,道路两侧皆是密林,赵德胜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异常,只能又问身边沐英道: “你确定不会有错?要是贸然通知常大帅,可就误了大事!” 沐英同样站在哨楼上,只是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脸色发白道: “不对!这不对!……” 赵德胜见他如此紧张,急忙问道: “到底哪里不对?” 沐英双眼盯着远方,根本就没有看向赵德胜,仿佛喃喃自语道: “太安静了……太安静了……林子里听不见鸟叫,一只飞鸟也看不见!” 赵德胜猛地瞪大双眼,挥舞狼牙棒,大喊道: “快派人去通知常大帅,其余三军,准备迎敌!” 吴军大营瞬间沸腾了。 ………… 另一边,一个时辰前,王保保正带着五万五千骑兵,隐藏在树林中。 这是因为他还留下五千骑兵,在长江附近看守渡船。 他其实今早就到了,只是一直没有轻动,就是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机会。 常遇春此时已跟吕珍激战半日,赵德胜又派出一万步兵攻城,王保保一边嚼着马肉干,一边气定神闲的等着。 过了一会儿,赵德胜将旗挥舞,眼见又要加派士兵攻城,貘高喜形于色,有些迫不及待的搓手道: “太傅,时机已到,我们上吧!” 王保保却没有动,只是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不一会儿,异变突生,赵德胜竟收回了所有兵马,吴军大营弩弓上墙,开始变得如临大敌。 貘高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道: “这是怎么回事?” 李二猛拍大腿,大叫可惜道: “糟了,我们被发现了!” 貘高瞪着一双铜铃眼,莫名其妙道: “怎么就被发现了,我们不是一直没动吗?” 王保保一口吐出马肉干,脸上三根毫毛抖动,嘴角轻蔑一笑: “吴军中果然藏龙卧虎,虽然不见朱文正的帅旗,但也不可小觑!” 关保策马上前道: “太傅,我们怎么办?” 王保保一手高高扬起马鞭,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 “发现了又怎样?想凭四万人马,就挡住我的六万铁骑?” 说完,王保保厉声下令道: “关保!” “末将在!” “你带一万骑兵,看住赵德胜!” “是!” “貘高!” “末将在!” “你带三万骑兵,绕过吴军大营,直插常遇春后方!” “是!” 说完,王保保最后看向李二,从容笑道: “你就跟随中军,陪我看场好戏!” 李二心领会神,跟着大笑起来。 ………… 赵德胜如临大敌,一边命三军备战,一边派出探马急奔常遇春。 可探马还没跑出营门,就见西北树林里,探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马头,骤然看去,仿佛整个树林都在向前移动。 赵德胜大惊失色,当即督促士兵抓紧冲上木墙,沐英却两步抢上前,一把拦住,大喊道: “北元骑兵远道而来,必定图谋甚大,常大帅才是目标,我们必须出营,守住大帅后方!” 赵德胜豁然惊醒,额头后背全是冷汗,朱文正留给他的四万精兵中,只有五千骑兵,其余全是步卒。 想要在这种平坦的地形上,正面扛住北元大队骑兵,简直无法想象! 但赵德胜要是扛不住,常遇春前后受敌,必定大败,到时候吴军两条腿,想从北元骑兵四条腿下逃脱,简直是痴人说梦! 说全军覆没,那都是好听的! 他娘的,这是玩命的时候了,不干也得干! 赵德胜翻身上马,高高举起马槊,嘶声大吼道: “三军听令,随我出营!” 四万吴军精锐,在赵德胜和沐英的统帅下,跑步出营,直奔湖州城南,挡在了北元骑兵的必经之路上。 貘高一看,吴军兵少,竟然还敢主动出击,顿时大喜,当即跟关保合兵一处。 四万北元铁骑,在万千马蹄奔踏下,密密麻麻,如黑云席卷而来! 这是吴军自成立以来,第一次面对如此庞大的北元骑兵,赵德胜握住马槊的手,都快捏出汗来…… 第141章 沐英救难 赵德胜虽然久经沙场,但主要是在南方跟义军作战,从未面对如此庞大的骑兵部队。 不要说他了,就连他麾下四万精锐,见到北元骑兵声势浩大如海,连大地也为之瑟瑟发抖,个个都是面色如土。 赵德胜一路大吼大叫,拼命鼓舞士气,督促士卒布阵成行。 吴军长枪在前,刀斧居中,弓弩铳炮在后,紧急排列成横队迎敌。 至于五千骑兵,被赵德胜放在中军最后藏了起来,以备危急时刻,救难之用。 北元骑兵却并没有像赵德胜希望的那样,从正面一头扎进来,而是飞快分成两股巨大的洪流,向吴军两翼冲去。 赵德胜脸色越发难看,正常来讲,步兵对骑兵,尤其在兵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最好是能列成“方阵”迎敌。 这样一来,敌方骑兵就没有缝隙可钻。 但赵德胜有苦难言,他若是列成方阵,虽然能够自保,北元骑兵势必也能绕过方阵,直奔常遇春后方。 所以赵德胜明知横队不利,会导致巨大伤亡,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将队伍拉长,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吴军主力。 果不其然,北元骑兵插入吴军两翼后,犹如快刀切黄油,将吴军兵力薄弱的侧翼,一举冲得稀里哗啦。 吴军士卒犹如在惊涛怒浪中挣扎的小船,完全凭借着一股悍勇,在北元骑兵的潮水中苦苦支撑。 赵德胜又痛又急,这些可都是大人留下的精锐士卒啊! 他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向两翼增兵,试图尽可能拖住敌军骑兵。 第二批吴军,按照赵德胜的命令,将手铳兵放在了最前列,试图用散弹打击,挡住北元铁骑的突入。 沐英却坚决阻止道: “大都督曾说过,火铳挡不住骑兵,这样只是白添伤亡!” 赵德胜却管不了,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只要常遇春反应过来,牺牲就不会白费。 偏偏碗口炮在这种战斗中很难使用上,因为碗口炮太重,士兵难以搬运,通常需要用大车运载,到了地方再固定地面上使用,对付移动缓慢的步兵还行,对付速度快、进攻方向灵活的骑兵,就难以跟上节奏。 吴军火铳手,迎着两翼席卷的北元骑兵,勇敢抢上,当他们举起火铳时,却突然发现事情根本就不对劲。 北元骑兵冲击速度极快,远远超出之前打击步兵的经验,许多火铳手仅仅只是慢了半拍点燃引信,火药还没烧起来,敌军骑兵就已经如风般冲到跟前。 许多火铳根本就来不及打响,铳手已被寒光闪闪的马刀,一刀两断。 战场上迸发出稀稀拉拉几声铳响,吴军火铳手迅速被淹没在一片血红中。 赵德胜看得目眦欲裂,他本以为最差也能挡住一阵,没想到根本是送羊入虎口。 就在这时,沐英勇敢站了出来,他今年只有二十一岁,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即便这次过来,也是看在朱文正的面子上,才勉强能充当赵德胜的副将。 但是沐英坚信,大兄教给他的东西是正确的,必须有人站出来力挽狂澜。 沐英拔出腰刀,当即指挥一窝蜂向两翼敌军,展开密集攒射。 一窝蜂不便宜,朱文正也只带了二十多辆,赵德胜本来是打算最后用的,但局面糜烂至此,沐英擅自调动,他也没有反驳。 只见吴军快速点燃一窝蜂引线,一条条火龙喷涌而出,八千多支利箭瞬间铺满了天空,向着两翼敌军疯狂扑去。 貘高从未见过这种兵器,顿时惊掉了下巴,北元骑兵猝不及防,中箭落马者众多,犹如下饺子一般,纷纷栽落马下。 更有那运气差的,连人带马被射成刺猬一般,浑身血流如注,“噗通”一声重重摔落在地。 这一波打击极为关键,让北元骑兵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沐英趁机指挥士兵,将打光的一窝蜂板车,推了出来,当作车墙使用。 李继先在军中主管后勤,连忙配合沐英,甚至将运载火药和兵器的大车,统统赶上了前线。 吴军总共搜罗出一百来辆大车,每翼分出五十辆,迅猛推起来,就向两翼冲去。 这些大车的身后,跟着三排火铳兵,再往后是担任掩护的长枪手。 沐英将北翼交给李继先,自己亲往南翼指挥。 等北元骑兵回过神来时,吴军大车几乎快要推到跟前,貘高正好在南翼作战,看见这些大车,顿时大怒道: “放箭!给我射死他们!” 骑射是北元骑兵的传统技艺,但是骑兵用的弓通常比步兵要小,射程更近,尤其是在高速奔驰时,骑兵射箭的有效杀伤距离,通常也只有十五步到三十步(具体看什么弓)。 这个距离,正好跟吴军火铳的有效射程半斤八两。(有效射程是指杀伤距离,不是指能射多远,再远没力道也难伤人) 只见北元骑兵纷纷挽弓搭箭,快马冲到吴军大车跟前,对着里面就是一通乱射。 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吴军火铳手毫不示弱,躲在大车后,举起铳炮就是一阵猛烈回击。 一边万箭齐发,一边火龙遮天,北元骑兵一人只能射出一支箭,而吴军火铳却是一打一大片。 高下立判! 只见北元骑兵被密集的铁丸打得血溅如雨,无数战马发出悲鸣,挣扎着翻滚倒地,很快变成了一个血葫芦。 貘高大怒,驱赶第二批骑兵再次上前,火铳他又不是没见识过,知道这玩意装填很慢,根本比不过弓箭,只要挺过一轮,就能赢得先机。 北元第二波骑兵踏着满地尸体,再次汹涌奔上,然而,让貘高惊掉下巴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只见吴军火铳立即凶猛还击,毫不逊色的跟北元骑兵展开了连续对射。 战场上一时硝烟弥漫,铳炮震天,铁丸利箭你来我往,直打得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吴军铳炮始终保持着高水平的连续射击,中间几乎没有中断,打得北元骑兵叫苦不迭,中弹落马,横死当场者无数。 貘高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吴军使用的似乎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战术,将三列火铳手交替使用,从而保证了火力的连贯性。 沐英虽然年纪轻轻,却是越战越勇,他挥舞战刀,亲自站在阵前,不断指挥激励士卒,让吴军士兵越打越顺手。 沐英的行为非常扎眼,很快引起了貘高的注意,他当即将战马停稳,换上一把强弓,挽弓搭箭,对准沐英,就是凶猛一箭…… 第142章 朱文正来迟 沐英正在挥刀指挥作战,迎面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猝不及防下,正中沐英左肩。 沐英当场翻身倒地,待他咬牙爬起时,左肩已是血流如注。 沐英年方二十一,正是血气方刚时,他越挫越勇,以刀驻地,半跪在地上,嘶声怒吼道: “兄弟们!奋勇杀敌!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万万没有退路可言!” 北元是义军死敌,跟其他义军作战,或许还可以投降保命,而元军屠城的事情可没少干,这种战斗的确是你死我活! 吴军士卒见这位小将虽然年轻,却如此英勇,顿时士气大振,纷纷怒吼着将火龙射向敌军。 貘高见一箭竟然没能射死他,顿时大骂可惜。 与此同时,貘高虽然带着两万骑兵冲击了吴军两翼,但关保却带着剩下的两万铁骑,一直在正面虎视眈眈。 关保发现,吴军为了掩护常遇春后路,强行将队伍拉长,正好横在了湖州城南的通路上。 在吴军北翼,是湖州城墙,在吴军南翼,紧挨一片树林。 貘高的两万骑兵,被挤兑在狭窄的两翼,通过相当困难。 但关保看着看着,也慢慢发现问题,赵德胜为了维持住如此漫长的战线,只能不断将兵力调往两翼,调着调着,中路反而开始空虚。 关保大喜,当即挥军前行,指望靠着手下两万铁骑,一举从正面突破吴军防线。 赵德胜很快看出关保的打算,他是一脸绝望,手中兵力已经用到极限,只剩中军最后的五千骑兵,能不能挡住北元这致命一击,他根本就没有把握! 赵德胜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他翻身上马,操起马槊,准备正面死扛到底!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原来,朱文正来了! 朱文正其实早就到了,他从西边而来,正好经过西北方密林,很快就发现北元大批骑兵正在跟吴军交战。 朱文正心中一惊,他算准时间,王保保怎么样也要用五天时间到达湖州,没想到这人如此生猛,一路强行军,硬生生只用四天就到了。 朱文正身边只有五百重骑兵,贸然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冷静思考,决定先悄悄绕个大圈,利用树林遮挡,摸到了湖州城南方向的林子里。 这一路上,朱文正发现沐英表现出色,将掌握的本领活学活用,发挥了关键作用。 当朱文正赶到南面树林时,正好看到貘高一箭将沐英射翻在地,朱文正心头一跳,顿时勃然大怒。 他身边虽然只有五百骑兵,却是吴军装备最精良的重甲骑兵,光战马每人都配了三匹,用作冲锋陷阵的阿拉伯马更是身材高大,神骏异常。 朱文正命令麾下军士,将马甲从驮马身上卸下,披挂至阿拉伯战马,五百重骑全副武装,铁甲森严,给人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仿佛就像一座钢铁森林。 他又亲口对胡大锤交代几句,胡大锤领命,当即冲着常遇春的方向奔去。 朱文正随即跨上追风兽,这畜牲似乎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兴奋的直喷响鼻。 一切准备妥当,他最后回首,看向紧跟其后的蓝玉、燕飞、燕云等一众官兵,突然举起长枪,厉声怒吼道: “杀元狗!跟我上!” “杀元狗!” “杀!” 吴军是起义军,对鱼肉人民的腐朽元朝恨之入骨,人人奋勇争先。 蓝玉等人一呼百应,五百铁骑,如一把锋利的闸刀,狠狠切向元军骑兵的背后。 貘高正在全力抢攻沐英,万万没想到,身后树林里竟然意外杀出一支强敌。 这支敌军装备精良,武艺娴熟,战力竟是如此之强,才刚刚照面,就凶猛突入北元骑兵群中,将猝不及防的北元军队,杀了个落花流水。 朱文正枪出龙,寒芒所至无不披靡,直杀的北元骑兵血花四射,落马纷纷,蓝玉和五百铁骑紧随其后,一路猛突急进,硬生生在北元军队中杀出一个大大的空隙。 北元骑兵一阵慌乱,在貘高鞭打呵斥下,才纷纷回过神来,开始组织人马进行反扑。 只见这支蒙古骑兵,手持弯刀短斧,成群结队的冲向朱文正。 朱文正一身精致铁甲,里面又罩了一层朱元璋赠予的特制软甲,在双重防御加持下,寻常弯刀难以破防,只有短斧可以一搏。 但朱文正本身武艺高强,想要碰到他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北元骑兵的短斧,连蛇眉枪的枪头都绕不过去,纷纷被寒芒捅的血花四溅。 貘高手下基本都是轻骑兵,在面对重骑冲阵,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根本难以抵挡,被打得节节败退。 貘高终于忍不住了,要是连这五百骑都挡不住,以后传出去,还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只见貘高大吼一声,浑身横肉一抖,手持两把镔铁大锤,就直奔朱文正而来。 朱文正杀的兴起,一身战袍几乎被鲜血染红,突见迎面奔来一员元军大将,手持双锤,知道此人必定蛮力极大。 貘高也是不客气,双方一个照面,抡起双锤就打,只见他左手锤护在胸前,右手锤直奔朱文正头顶,可谓攻防兼备。 朱文正枪尖一挑,化作一道闪电,就直奔貘高挥出的右手锤。 貘高大喜,虽然他一身蛮力,毕竟是以短击长,这才需要护住胸前,他不怕朱文正不接招,就怕对方虚晃几枪。 只要朱文正接了招,凭着一身蛮力和镔铁锤的厚重,必然将朱文正的长枪一举磕飞,钟谷阳当初就是这么死的。 却见朱文正枪法精妙娴熟,这一枪角度极为刁钻,不是奔着锤头去,而是奔着锤杆而去。 双方兵器刚一接触,貘高预想的大力磕碰没有发生,朱文正的枪杆轻巧一旋,貘高感觉就像一锤打进棉花里,力道被无形化解,朱文正那寒光闪闪的枪尖,反而贴着貘高的锤杆滑了进来。 这一招就是“贴杆深入”! 貘高大吃一惊,吓得右手锤撒手,急忙用左手锤格挡,只听“咚!”的一声响,镔铁做的大锤子,竟被朱文正一枪钻了个深坑。 貘高还没回过神来,朱文正顺势打横枪身,猛地一记横扫,一枪将貘高狠狠打落马下,蓝玉跟在身后,挺枪欲刺。 就在这时,几名北元骑兵忠心护主,拼命杀了上来,被蓝玉一枪捅穿一个,貘高却被人趁机救走。 蓝玉气得猛拍马鞍,大叫“可惜!”。 朱文正却头也没回,只是大喊道: “别理它,全力跟沐英汇合!” 第143章 带兵冲阵 朱文正带着五百铁骑硬生生在元军骑兵中杀出一条血路,看得沐英和四周的吴军大受鼓舞,一时火铳齐发,将四周元军逼退。 沐英趁机将车阵打开个口子,将朱文正等人放了进来。 朱文正翻身下马,一把扶起沐英道: “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沐英初次领兵就遭逢恶战,正打得山穷水尽,突然看到朱文正神兵天降一般出现眼前,顿时眼眶一红,却又强自镇定,咬着嘴唇道: “没伤到要害!大兄,你来了就好!” 朱文正目露赞许道: “干得漂亮!等打完这一仗,大兄再请你喝酒!” 沐英用力点头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朱文正又附在沐英耳边交代几句,随即纵马而去,直奔赵德胜中军。 赵德胜正准备带着最后五千骑兵玩命,突然见到朱文正疾驰而来,顿时喜极而泣: “大人!您可算来了!” 时间紧迫,朱文正冲他点点头,也不废话,直接下令道: “让前排骑兵换梨花枪,一会儿我带他们冲阵!” 赵德胜又惊又费解道: “带梨花枪做什么?而且我军兵少,太过凶险,就让末将去吧!” 朱文正爽朗一笑,淡定自如道: “我不过先走一步,你自然要带大军压上!” 赵德胜一脸不解的看着朱文正,却见大都督神情一转,严肃道: “我带骑兵冲上去,先缠住对方主力,你随后带步兵杀上。给我记着,这一仗要想赢,就不能让对方的马跑起来,一旦冲上去,不管伤亡多大,也要给我咬牙挺住!” 朱文正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神情严厉的再次强调: “一定给我记住,不分胜负,死也不能后退!” 朱文正语气决然,听得赵德胜浑身血脉喷张,直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当即挺胸,傲然答道: “请都督放心!我赵德胜就算战死当场,也必定是向前倒下!” “好!——” 朱文正大赞一声,当即看向身后五千骑兵,大声道: “北元无道,占我良田,杀我父兄,辱我姐妹,今日一战,我等誓要向天讨回公道!” 北元鱼肉百姓,早已激起民愤,遍布全国的红巾起义,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吴军士兵大多来自穷苦家庭,受尽北元朝廷压迫,朱文正这一番话,瞬间激起了吴军的强烈斗志! 一个个吴军骑兵,紧紧握住手中兵器,双眼怒争死死盯着对面敌军,恨不得冲上去就撕下一块血肉。 朱文正见时机成熟,当即大喊道: “兄弟们!跟我杀元狗!” “杀元狗!——” “杀!——” …… 吴军士兵山呼海啸,步卒飞快让出一条通道,五千骑兵犹如泄闸的滔天洪水,汹涌而出。 ………… 另一边,王保保带着剩下的一万五千骑兵,伫立在西北树林外,一直观察着战场动向。 刚开始,貘高带着两万骑兵,直插赵德胜侧翼,打得非常漂亮,让李二看得眉飞色舞,王保保也面带戏谑。 紧接着,赵德胜强行扩张两翼,拼着伤亡巨大,硬生生挡住了貘高的绕袭。 即便如此,北元骑兵仍然占据上风,不断压缩赵德胜的侧翼,然后沐英突然出现,一顿火器将元军打懵,接下来“车阵”和“三段击”的配合使用,更是让人叹为观止。 李二当即感叹道: “吴军战力,当为各路义军之首,果然名不虚传!” 王保保轻蔑一笑,稳如泰山道: “赵德胜中路空虚,已是穷途末路!” 说完,大将关保果然洞察到战机,开始催动麾下两万骑兵,向吴军中路扑去。 就在这时,异变突然发生,只见貘高身后出现一支铁甲骑兵,为首一员大将身穿红色布面甲,一路所向披靡,竟连力大无穷的貘高,也被他一枪打翻马下。 这支骑兵虽然人少,却在红甲大将带领下,硬生生在北元大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直接透阵而出,冲入了吴军阵列中。 王保保大为好奇: “这人是谁?吴军中竟有此等猛将?” 李二一脸懵逼,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毕竟他们只听过朱文正的名头,却从未见过真人。 就在关保大军,距离吴军越来越近时,赵德胜的中军,突然竖起一面帅旗,上面刀劈斧砍的写了一个赤红如火的“朱”字! 李二一愣,吃了一惊道: “难道是朱文正的帅旗?他怎么现在才来,之前又去干什么了?” 王保保却皱起了眉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不祥。 他看向正在全速冲向吴军的关保所部,突然下令道: “让关保停下来!” 但这个时候,却为时已晚,只见吴军步卒阵列大开,一群吴军骑兵如狼似虎的冲了出来,为首一员大将,正是那个红甲将军。 这个时候,李二就算再笨,也终于反应过来,急的一拍大腿道: “是朱文正,真的是朱文正!关保莫不是中计了?” 说时迟,那时快,朱文正带着五千骑兵,如一道飓风席卷向关保。 关保不知厉害,一边打马疾驰,一边大笑道: “吴军就这么点骑兵,还敢冲出来送死,儿郎们,给我将他们一扫而光!所得财物,全归你们个人所有!” 这些北元骑兵劫掠成性,一听抢到的钱财全归自己,顿时兴奋的嗷嗷直叫,挥舞马刀就向前猛冲。 两股巨大的洪流,在湖州城南的草坪上,即将迎头相撞。 就在这时,朱文正突然振臂高呼道: “梨花枪,放!” 梨花枪是一种冷兵器长枪,只在枪头附近,加装了一个火药筒,里面没有铁丸,通常是用来焚烧敌军木制工事的。 赵德胜一开始,并不清楚朱文正为什么要让骑兵装备这个,直到他亲眼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双方骑兵打马疾驰,奔跑如风,从天空中看起来,仿佛整个大地都在迅猛蠕动。 突然间,吴军前排骑兵,手中火光四射,喷射出无数火龙,这些火龙覆盖面积极大,几丈之内几乎全是一片火红。 梨花枪杀伤力很弱,但对于从未见识过,这玩意的北元战马来说,简直就是诱发心肌梗塞的大杀器。 冲在最前列的北元战马,无一例外的群体受惊了! 第144章 贴身血战 关保前锋顿时乱作一团,朱文正趁机带着五千骑兵,一举压上,如离弦的利箭般,狠狠撞了上去。 吴军骑兵手握长枪,借着马匹的高速冲击力,一举将北元骑兵挑得飞了起来,许多人被一枪扎了个对穿,当场就没生息。 关保又气又急,万万没想到朱文正会使出这种离奇手段,他拼命打马呼喊,命令士兵调整阵型。 元军毕竟人多势众,在付出一定伤亡后,终于缓过劲来,开始利用兵力优势,包抄挤压吴军骑兵。 就在这时,赵德胜挥舞马槊,将旗向前,带领两万吴军步卒冲了上去。 这中军两万步卒,是朱文正在武昌收编的汉军精锐,皆是冲着朱文正慕名而来,如今见大都督神勇异常,当即士气大振,操起长枪刀斧,就气势如虹的杀了上去。 关保急着对付朱文正的骑兵,压根没注意吴军步卒竟然主动出击,一时被吴军步兵搅和一起,双方打成了最为激烈血腥的肉搏战。 这些北元骑兵极其凶悍,在北方时,曾经剿灭过百万红巾军,对同属红巾军系统的吴军,压根就是看不起。 贴上来就贴上来,爷爷还怕你不成? 抱着这种心态,北元骑兵纷纷扬起手中马刀,利用马匹的高度优势,对着吴军步卒就是一阵猛砍猛杀。 这两万吴军也不是好惹的,他们几乎就是当初汉军浓缩后的精华,还在朱文正的亲自督促下,接受过为期两年的严格训练。 就算对手是强大的北元骑兵,他们也是一点不发怵! 双方刚一交手,就是血肉横飞,不断有马嘶鸣倒地,不断有人头高高飞起。 吴军长枪在前,上刺骑兵,下刺战马,刀斧随后一拥而上,将落马的北元骑兵砍成一堆肉泥。 北元骑兵毫不示弱,弓箭弯刀一齐上阵,将那些冲得最快的吴军步卒射成刺猬,又或用弯刀砍成两截。 这一仗打得极其残酷,北元骑兵图谋甚大,不获胜利绝不罢休,吴军步卒没有退路,不进则亡。 双方即便伤亡巨大,也是硬着头皮毫不相让,数万人刀光剑影,亡命厮杀,直杀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貘高见形势不对,本想抽身支援关保,但沐英刚刚得了朱文正交代,当即推开大车,率领步卒冲了出来。 貘高的骑兵本来就被挤压在狭窄的战场上,沐英这一主动出击,顿时将双方又混杂在一起。 南翼李继先情况也是相同! 一时间整个战场打成一片焦灼,双方士卒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只是拼命挥舞长枪短刀,玩命般的捉对厮杀,到处都是血光四射,惨叫哀嚎。 朱文正挥舞蛇眉枪,周身寒芒大作,直杀的北元骑兵中枪落马者不断;赵德胜挥舞马槊,连续将北元骑兵打飞;蓝玉枪出如狮吼,下手极重,杀得北元骑兵尸首异处。 湖州守将黄宝,站在城头上,看得下巴都快惊掉了。 他对吴军并非一无所知,却从未见过如此悍勇的军队,更没见过这么玩命的打法,对面那可是四万货真价实的北元骑兵啊! 虽然黄宝并不清楚,这些北元骑兵是怎么突然冒出来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清对方的强大实力! 平心而论,如果是换成黄宝在下面,带着四万步卒迎战,只怕他早就抱头鼠窜了。 黄宝举目眺望,只见吴军中那面高大的帅旗,赤红如血的“朱”字正在随风舞动,似乎正在彰显主人的悍勇无畏。 黄宝今天才真正意识到,朱文正并非浪得虚名,而且非但不浪,简直比传说中还要厉害! 黄宝看得愣神,他手下一员将校却突然说道: “大人,此乃天赐良机!不如我们打开城门,趁着他们混战时,从侧翼攻打吴军,吴军必然不支,甚至有可能一并解决掉朱文正,这可是奇功一件啊!” 黄宝并非不心动,有功劳谁不想捞啊,问题是他早被城下惨烈的战斗,给吓破了胆。 功劳再大,也得有命捞才行! 城外都打成尸山血海了,现在就算借他十个胆子,黄宝也不敢冒险出城。 黄宝两条腿都在哆嗦,又怕灭了自家威风,嘴里强行给周围人打气道: “不要怕,优势在我!只管坐山观虎斗就是!” ………… 这个时候四万吴军在武昌时,接受的严格组织训练,开始体现出效果,即便承受了惨烈的伤亡,吴军队形始终没有溃散。 百户阵亡,旗总顶上,旗总战死,小旗伍长挺身而出! 赵德胜杀的浑身是血,身边亲兵十去其九,却牢记朱文正的叮嘱,不分胜负死不后退! 沐英左肩中箭,仍然挥刀向前,力战不休,就连李继先这个一直负责后勤工作的老实人,都挥舞宝剑,杀的血染战袍。 朱文正在蓝玉和燕云兄弟伴随下,带领的五千骑兵,更是成为吴军战力的核心,顶着北元骑兵一路逆推战线,直打的鲜血染红了草地,人尸马尸横卧遍地。 关保万万没想到,吴军竟如此彪悍,丝毫不理会伤亡,只是像发疯一样,咬着他的骑兵追砍不放。 关保数次想抽出部分兵力,组成新的攻击箭头,却始终不得成形,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在于速度,可以灵活选择进攻方向,再配上强大的突击力,才能一锤定音。 可如今倒好,关保的四条马腿,全被朱文正缠住,空有一身马力,却根本施展不开。 关保能在王保保手下担任大将,显然也不是好惹的,他善使一杆开山大斧,见那朱文正如此活跃,忍不住纵马向前,直奔而去。 几个吴军骑兵,见关保提着大斧就直冲主帅,急忙挺枪上前阻拦,却见关保“呼”的一下扬起大斧,沉重的斧头,在他手中仿佛举重若轻。 关保大吼一声,大斧如风舞动,刮起一股青风,将几名冲上前的吴军骑兵,连人带马砍成几段,就连吴军手中的长枪马刀,也被一并削成废铁。 朱文正见关保如此嚣张,打马就欲上前,却听蓝玉大喊一声: “大人是三军统帅,岂可轻动,待我蓝玉去去就回!” 说完,蓝玉单骑突进,迎着关保就猛冲上去。 第145章 北元重骑 蓝玉刚刚上去跟关保杀作一团,貘高又拎着两把镔铁大锤,专门寻着朱文正而来。 貘高本来在南翼作战,他天生蛮力,时常以王保保麾下大将自居,没想到刚刚一个照面,就被朱文正扫落马下,顿时只觉得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为了报这一箭之仇,貘高专门赶来,就是为了在人群中搜寻朱文正。 就在这时,一直在西北树林外压阵的李二却突然开口了: “这朱文正花样挺多,竟连喷火的长枪也能搞出来,弄得我军倒是十分被动!” 王保保早就在注意朱文正了,战场上本来一直是北元骑兵占优,几乎压着四万吴军在打。 可朱文正一出现,先是五百铁骑冲破貘高大军,然后又是一把梨花枪,将关保前锋打懵。 紧接着,吴军在他的带动下,视死如归冲上前来,贴身肉搏,将本来大好的形势,搞得急转直下。 更让王保保警惕的是,自从朱文正的帅旗立起后,吴军将士就像打了鸡血,个个勇不可当。 王保保亲眼看到,不少吴军士卒身中数箭,血流如注,仍然挥舞兵器,死命向前,拼着临死前的一口气,也要拉个元军骑兵下马。 这让王保保意识到,传言果然没错,朱文正在吴军中威望极高,是象征吴军胜利的精神支柱。 这种人留不得! 王保保身边虽然只剩一万五千骑,但元军这次带来的三千重骑兵,全在他手中掌握,为的就是关键时刻投入战场,形成致命一击。 王保保当即下定决心,看向李二道: “你带三千重骑,直取朱文正,旁人勿问,只管砍了他就是!” 李二心领会神,领兵打马而去。 他来到前线,仔细观察片刻,发现朱文正的五千骑兵最为能战,慢慢在北元大军中打出一个突出部,几乎快要透阵而出。 李二是员智将,不喜欢冲锋陷阵,反而精于谋划,王保保将唯一的重骑兵交给他,正是看中他这点能力。 他立刻作出决定,将三千重骑集中使用,摆成密集的进攻波浪,对准朱文正形成的突出部,就凶猛冲去。 ………… 此时蓝玉正被关保引走,朱文正左冲右突,将四周元兵杀倒一大片,突然大地为之震颤,甲叶相交的磕碰声骤然大作,朱文正定睛一看,发现大批元军重骑兵,正冲着自己直奔而来。 这些蒙古骑兵身材高大,全身披挂铁叶札甲,就连战马也都配齐了马甲头罩,更要命的是,他们除了携带圆盾和弯刀,更是装备了钉头锤。 钉头锤是一种钝器,砍人不如弯刀锋利,但对付重甲却有奇效,只要照着对方脑袋来一下,就算不死也得变脑残。 这些北元重骑兵,对吴军威胁极大,若是放任他们冲过来,只怕顿如巨石碾压,会将吴军中路一举冲散。 朱文正咬咬牙,高举手中长枪,冲着跟随在他身边的五百重甲骑兵大喊道: “兄弟们!狭路相逢,有进无退!跟我杀!” 吴军重骑兵大吼一声,义无反顾的跟在朱文正身后,迎着北元重骑就冲了上去。 双方都是各自压箱底的精锐重骑,北元骑兵装备了破甲专用的钉头锤,吴军骑兵也装备了对付重甲的短斧。 一方厚重如移动要塞,一方威武如钢铁森林,两波人马带起一路尘土,狠狠的碰撞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钢铁交击之声。 一个身材魁梧的元军骑兵,挥舞钉头锤,借着马力猛击吴军铁骑。 吴军铁骑皆是精挑细选的虎狼之师,当即左手伸出圆盾,“咚!”的一声,革开钉头锤,随即右手短斧扬起,照着元军重骑兵的脑袋就是凶猛砍去。 又是“铛!”的一声巨响,厚重的短斧竟连同北元骑兵的头盔一起砍破,一时鲜血飙飞,北元骑兵哼都没来得及哼下,就仰身翻倒在地。 那名吴军骑兵一击得手,短斧还未及收回,右侧又一名北元骑兵冲到跟前,只见钉头锤如雷灌顶,“咚!”一声闷响,将那名吴军铁骑的头盔,打得整个凹陷下去。 吴军铁骑盾斧脱手,像具失去生命力的干尸一样,缓缓栽落倒下,只留下甲叶坠地的声响,仿佛证明这具凋零的生命,刚刚还鲜活存在过。 两边士卒玩命厮杀,朱文正也遇到巨大的麻烦,这些北元重骑兵装甲厚重,武器也是极为致命,朱文正就算穿着老朱给的软甲,面对钉头锤也是几乎没有半点作用。 一个北元骑兵迎面冲来,朱文正枪出如龙,奋力向前一刺,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对手是轻骑兵,这一枪就能将其刺个对穿。 但北元重骑兵不同,这一枪刺出,正中对方胸口,枪尖却爆发出一阵刺耳的金戈交击声,朱文正只觉手头一沉,长枪只刺入一半,就变得分外沉重。 那名北元骑兵也是悍勇之人,竟然还没断气,趁着朱文正拔出枪头的机会,两马交错,他猛挥钉头锤,照着朱文正的左肩就打。 朱文正不敢大意,枪根上扬,硬接了对方临死一击,只听“咚!”的一响,钉头锤只打得朱文正手腕发麻。 就在这时,北元重骑兵似乎发现了这人就是朱文正,开始不断有人汇聚起来,专门找着朱文正追打。 元军大将李二,在战前特意叮嘱,此战只要诛杀朱文正,就算大功告成。 杀朱文正者,赏黄金千两! 这是个巨大的悬赏,在元朝末年,足以让普通人翻身一跃成为土豪,元军骑兵见朱文正一身显眼红甲,又骑着高大的追风兽,不找他找谁? 朱文正就算再能打,也不可能同时面对上百名北元重骑兵的围剿。 他当即打马横向移动,利用追风兽出色的脚力,将围剿他的北元铁骑,拉成一条长线。 追风兽极有灵性,在混乱的战场上见缝就插,元军骑兵追之不及,反而被朱文正转身一连捅死几个。 吴军重骑发现主帅被人盯上,也急忙纷纷抢上营救,将北元骑兵不断挡下。 朱文正连杀八名北元重骑,身后还有十几人追赶,就在这时,貘高终于发现了朱文正,打马从正前方冲了上来。 貘高刚刚吃了亏,这次涨了记性,他穿上自己的精致罗圈甲,骑着一匹高大黄马,大吼两声,挥舞镔铁大锤就迎头抢上。 朱文正前有貘高阻挡,后有北元追兵,一时竟是险象环生…… 第146章 身陷重围 貘高见朱文正身陷险地,心中大喜,挥舞两支大锤就冲了上来,他这次比较小心,仍是左手护胸,右手猛击。 朱文正一枪化开他的右手锤,还未及反击,身后已是破空声呼呼而至。 朱文正急忙往马背上一趴,一个钉头锤,正从他头顶扫过,他转身就是一枪,刺死那名元兵,还未缓过劲来,貘高又是一锤,照着他的天灵盖就猛砸下来。 这一下翻身都不能躲过,朱文正只能用枪杆硬挡,只听“咚!”的一声,貘高蛮力无穷,竟震的朱文正虎口生痛。 朱文正两腿一夹马肚,追风兽会意,急忙调转马头,跟貘高错开。 两名元军骑兵,又从两侧冲上,同时抢攻朱文正。 两根钉头锤,舞起两道青风,一个打天灵盖,一个捶胸,朱文正急中生智,巧转长枪,将一根枪杆斜横胸前,同时挡住了这致命两下。 只听两声闷响,蛇眉枪被打得枪身乱颤,要不是枪杆用上好牛筋木制成,只怕当场就被蛮力打折。 朱文正连遭打击,几乎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又一根钉头锤,被一名北元骑兵从身后猛的掷出。 这一下实在躲闪不及,正中朱文正背甲,朱文正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差点趴到马背上。 辛亏这把锤子是扔出来的,若是拿在手中打实,不死也能去掉半条命。 貘高见朱文正受伤吐血,顿时眉飞色舞,他拼命策动胯下战马,冲着朱文正飞奔而来。 要说貘高体格本就惊人,又穿了一身重甲,但他的大黄马也不是俗物,同样是一匹千里挑一的阿拉伯马战马。 追风兽见主人吐血,惊得呆愣一下,与此同时,大黄马疾驰如飞,从侧面赶上朱文正。 貘高只觉机会来临,竟同时挥出两把大锤,只攻不守,想要一击将朱文正打成肉泥。 朱文正怒了,他出师以来,何曾这么狼狈过,北元骑兵以为自己人多势众,铠甲精良,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朱文正额头青筋暴起,大吼一声,长枪如龙刺出,直奔貘高面门,竟也是只攻不守,大有一股同归于尽的架势。 貘高脸色大变,他是想杀了朱文正,可不是想同归于尽,貘高急忙后仰,同时收回双锤,照着朱文正的枪杆,就是用力一夹。 没想到朱文正毫不犹豫,长枪撒手,同时他右手抽出波斯弯刀,待两马交错时,照着貘高的左手,就是狠狠一刀。 “啊!——” 只见一抹血红飞起,貘高惨叫一声,左手竟被朱文正一刀砍掉三根手指,连镔铁锤都脱手而飞。 朱文正一招得手,左手又顺势抽出,插在马侧的短斧,转身就准备血拼貘高。 就在这时,几名元军重甲又冲了上来,朱文正也不客气,抡起弯刀短斧,就是一阵猛砍猛杀。 弯刀锋利,短斧厚重,在朱文正手中如狂风舞起,直杀的那几名元军重甲血肉横飞。 但元军骑兵就像杀不绝一样,总有人不断冲来,而貘高受伤后也开始变得狂暴,他撕下一块衣布,竟将只剩两根指头的左手,跟铁锤紧紧缠在一起。 貘高两眼赤红,死死盯着朱文正,仿佛野兽盯着猎物,眼里全是凶光。 危急时刻,三名吴军重骑兵,杀出元军重重阻挠,浑身带血的冲了过来。 ………… 杜鹏是一名吴军重骑兵,确切的说,他两年前还是一名汉军。 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汉王陈友谅尽起六十万大军时,杜鹏父子都在军中效力。 鄱阳湖时,杜鹏父亲重伤倒地,杜鹏当时在另一条船上,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的座船被吴军攻陷。 杜鹏当晚抱着父亲留下的衣物,哭了好久,在古代,这么一别,往往就意味着永别。 就当杜鹏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父亲时,吴军大都督朱文正,忽然带着汉军伤员闯上门来,杜鹏惊喜的发现,父亲竟然没死,吴军还给他细心包扎了伤口。 结果陈友谅心狠手辣,为了不养闲人,竟硬生生用弓箭将朱文正逼走。 自那以后,杜鹏就对陈家死了心,他打仗不再卖力,总是能躲就躲,后来稀里糊涂跟着大军逃回武昌。 武昌城破后,杜鹏躲进了朋友家,整日游手好闲,连生计也没个着落。 一个意外的机会,他从老乡那里得知,朱文正正在招募汉军,只要去了,不但有可以分到田,还有军饷可以拿,虽然军饷不多,但在这个乱世,已经是难得的奢望。 杜鹏当即带着几个要好的同乡,报名参加了朱文正的队伍,凭着年轻力壮,身体素质好,他竟意外被选中,成了朱文正的贴身重甲骑兵。 朱文正出手大方,重甲骑兵待遇极好,杜鹏不但解决生计问题,还从此扬眉吐气,过上以前都不敢奢望的美好生活。 因为训练刻苦努力,他很快被提升为骑兵伍长,手下也有了几个大头兵。 没多久,他爹也被吴军送回武昌,在老家分了田地,这更让杜鹏欣喜若狂。 杜鹏和几个军中老乡聚餐时,每每提起自己是大都督的亲卫队,跟蓝玉吃住在一起,都能引得众人羡慕不已。 杜鹏从此越发坚定,自己这是选对路,跟随了一个明主。 当朱文正带着五百铁骑赶回应天救妻时,杜鹏就在心中暗暗发誓,不管大都督作出何种决定,他杜鹏也将誓死追随到底! 今日一战,杜鹏一直在观察着朱文正动向,当他发现大都督竟被敌军重兵围剿,杜鹏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偏偏北元铁骑人多势众,杜鹏带着手下四名重骑浴血拼死,在身中一锤,部下战死两人的情况下,杜鹏终于带着另外两名属下,冲破元军阻挠,及时冲了过来。 朱文正杀的浑身是血,一连砍倒数名北元重骑,又有七八人向他扑来,另一面,貘高脸色狰狞,双手举锤,横冲直撞而来。 杜鹏左腿中了一锤,每次夹马都让他疼的直冒冷汗,但他却拼命夹马冲向朱文正,大喊道: “大人快走,我们挡住这里!” 第147章 吴军必胜 杜鹏三人刚刚冲过来,拼死将北元骑兵挡住,貘高已是冲至跟前,只见他咬牙切齿,浑身青筋暴起,挥舞双锤就全力抢攻朱文正。 朱文正也打出了肝火,他不退反进,迎着貘高就上,眼见两马就要交错,朱文正突然甩出自己的弯刀,照着貘高面门猛地飞去。 貘高吃了一惊,下意识侧头就闪,朱文正将短斧抛到右手,两人错身时,对着貘高左肩就是狠狠一斧。 只听“叮!”的一声爆响,这一斧力道极大,竟将貘高左臂砍得甲叶、鲜血齐飞,若不是貘高穿得罗圈甲厚重,只怕这一下,就将他整条手臂都给卸了。 貘高疼得满头大汗,心中怒极,抡起右手锤就直奔朱文正头顶。 镔铁锤带起一阵黑风,呼呼破空声惊人,哪知朱文正一斧砍下,右臂顺势就一肘,正中貘高面门。 貘高被打得门牙一连崩飞两颗,仰身就栽下战马。 就在这时,杜鹏带着两名属下,死战北元八名重骑,一阵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杜鹏部属全部战死,北元重骑也躺下四人。 朱文正见杜鹏浑身浴血,被四名敌军包围,急忙打马抢上,两人配合一阵猛砍,终于将四名敌军全部解决。 杜鹏左腿中了一锤,右肩挨了一刀,脸上全是汗水血水,却仍是一脸悍勇,朱文正忍不住赞道: “好样的!叫什么名字?” 杜鹏喘出一口粗气,奋勇道: “小人杜鹏!愿为大人效死!” 就在这时,貘高从地上爬起来,右手抡起一支镔铁锤,照着朱文正就全力掷去。 朱文正早就防着他,一个翻身藏在马侧,躲过这一锤,追风兽随即大怒,如野兽般咆哮着冲向貘高,一头将他撞得倒飞而起,胸骨尽碎。 貘高倒地吐出几口鲜血,又被朱文正补上一斧,终于满脸怨气的驾鹤西去。 此时战场上,已经乱做一团,吴军和北元骑兵犬牙交错,厮杀不休,朱文正根本抽不出身,很快又陷入激烈的战斗中。 李二身边只剩一百重骑相伴,他见三千重骑都没能拿下朱文正的五百铁骑,反而折了大将貘高,顿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李二知道王保保的狠辣,要是完不成任务,铁定下场凄惨,他一咬牙,就准备亲自上阵。 就在这时,异变又生,只见南侧树林里,又杀出五千吴军骑兵,由大将傅友德率领,直奔交战最激烈的北元重骑。 李二看得目瞪口呆,他终于明白,这是久战不下,让常遇春反应过来了。 原来,朱文正跟沐英汇合前,就派出胡大锤前往常遇春处报信。 胡大锤赶到时,常遇春跟吕珍正打得难分难解,胡大锤将消息上报,让常遇春大吃一惊。 常遇春跟吕珍打了半日有余,大部兵马都投入战斗,手头留有的预备队,不过两万五千人,由傅友德统一率领。 他很想再多抽点兵马出来,但吕珍哪有那么好说话? 黄宝在城头看着北元骑兵跟朱文正打得死去活来,虽然他不敢趁机捞一把,但这并不妨碍他,将情报迅速传递给吕珍。 吕珍听说吴军被抄了屁股,顿时大喜,他反守为攻,将常遇春的兵马死死钉住,就是不让他再多抽调一兵一卒。 常遇春一时无奈,只能先把傅友德的两万五千人派出。 这些人马中有五千轻骑,胡大锤按照朱文正的交代,将计划告知傅友德。 傅将军当即会意,用两万步卒正面支援大都督,自己却率五千骑兵,绕到南面树林里,杀了个突然袭击。 傅友德这一露面,惊到了李二,也让王保保皱起了眉头。 王保保此前有过心理准备,以六万骑兵对战吴军十几万大军,多少要付出点代价。 但他也没想到,自己已经高看了朱文正,结果却还是看走了眼。 这个朱文正不但极为能打,在吴军中也是深得人心,有他在,王保保别说干掉吴军北路军,就算想吃掉对面这四万人马,也绝非易事。 到底还要不要打下去? 王保保极为罕见的犹豫了,就在他皱眉思索时,突然一名北元探马,飞速从北面赶来,一见到王保保,他就急呼大喊道: “太傅!大事不好,关中四人跟脱因帖木儿大人,打起来了!” 王保保一愣,脱因帖木儿是他弟弟,出发前,王保保曾修书一封,请元顺帝安抚关中四大军阀,并让弟弟脱因帖木儿驻兵监视。 没想到那四人如此不老实,连皇帝的面子也不买,趁着自己倾巢而出,竟抢先动起手来。 王保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此时再打朱文正,已是弊大于利! 他一咬牙,当即挥动身边一万多骑兵,上前将吴军冲乱一把,趁着这个机会,王保保鸣金收兵,将大部分人马撤了出来。 蓝玉跟关保大战几十回合,刚刚占到上风,却见对方大队骑兵冲来,将关保接应而去,顿时大怒,挺枪在后追杀。 蓝玉一连杀了七八个,北元骑兵来去如风,撤退也是干净利索,等吴军将战场上残余敌军清理一空后,才发现北元主力竟然已经挥军北上,马不停蹄的走了个干净。 王保保故意落在最后,目光阴霾的盯着朱文正,良久,他突然扬起马鞭,大喊一声: “朱文正!来日方长!——”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打马就走。 朱文正浑身大汗淋漓,这一战杀的他几乎虚脱过去,衣甲上尽是鲜血。 他放眼望去,只见整个战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折断的长枪刀剑,双方将士遗骸遍地都是,一些战马横躺地上,还没断气,正一边抽搐,一边呜咽着发出阵阵悲鸣。 即便侥幸活下来的吴军将士,也是累的气喘吁吁,要么一屁股坐在地上,要么干脆四仰八叉的横躺着。 仅仅粗略估计,这一战北元骑兵至少留下七千多具尸体,而吴军战死战伤者,高达一万五六千。 通过这一战,四万吴军脱胎换骨,眼神和精气变得完全不同,那是真正的百战雄师,才具有的气魄。 朱文正横刀立马,高高扬起手中短斧,指着湖州城墙,放声大吼道: “吴军必胜!——” 数万吴军挣扎着爬起来,齐声呐喊道: “吴军必胜!——” “吴军必胜!——” ………… 这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这视死如归的眼神,让站在城头一直观战的黄宝浑身颤栗。 他实在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吴军,让他们硬生生凭借着血肉之躯,将彪悍无比的北元骑兵打退。 黄宝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让城墙挡住自己的脸,他实在不敢看那朱文正气势磅礴,彪悍无比的眼神。 第148章 将计就计 另一边,吕珍得知北元大军退走,朱文正已腾出手来,顿时不敢再攻,常遇春也不敢恋战,双方趁机偃旗息鼓。 常遇春带兵回到大营,一见到朱文正,就冲上来紧紧抱在一起。 沐英、赵德胜、蓝玉等人今日经历一番死战,又见两位主帅真情流露,也是人人动容。 朱文正觉得两个大老爷们搂抱一起,怪别扭的,急忙将他挣开,却没想常遇春眼眶一红,哽咽道: “你去应天我就一直担心,今日回来又赶上一场血战,咱们兄弟俩,差点就见不到了……” 朱文正认识常遇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大为感动,不忍让他伤感,便故意活跃气氛道: “这是老天开眼,不忍拆散咱们这段良缘!” 一句话,将大家都逗乐了,气氛也不再压抑。 ………… 朱文正没有大意,派出探马尾随元军,发现王保保竟真的撤往长江渡口,这才放下心来。 吴军今日损失惨重,伤员要抢治,兵器要修缮,还有大量善后工作要做,众人一直忙到黄昏,才算安顿下来。 常遇春端了几个馒头,一碗菜汤,走到朱文正身边,一屁股坐下。 他先将吃食递了一份给朱文正,自己又拿起一个馒头塞进嘴里,一边大嚼,一边愤愤不平道: “你回来就好!你不知那吕珍有多可恶,正面对决不如我,就想些歪门邪道,用酒肉迷惑我军将士,想想我就来气!” 常遇春三口两口嚼烂一个馒头,仿佛吃得是吕珍血肉一般,完了他还不解气,又拉着朱文正道: “你主意多!明日一定想个办法,大败吕珍一场,替兄弟我出口恶气!” 朱文正嘿嘿一笑,端起菜汤小酌一口,说道: “何必明日?今晚不行?” 常遇春一愣,好奇的盯着朱文正: “我军今日损失不小,兵马还需整顿,难道晚上就要出击?” 朱文正神秘一笑,反问道: “你也知我军还需整顿,那大将吕珍呢?” 常遇春恍然大悟,一脸激动道: “你是说,吕珍今晚会来劫营?” 朱文正点点头,语气肯定道: “我军损失虽重,但汇合傅友德后,仍有十五万大军,吕珍手中能打的,只剩七万出头。如今北元撤退,若是等我军恢复元气,吕珍必定凶多吉少。所以,今晚就是他最好的机会!” 常遇春兴奋的猛拍大腿道: “我就知道,你一来准有办法!他娘的,看老子今晚不干死吕珍!” ………… 另一边,吕珍却是皱眉苦思,他手下副将李成问道: “吕大人,您这是为何发愁?” 吕珍长叹一声: “那朱文正竟如此能战,连北元也畏其锋芒,如今吴军拥兵十五万,我方久战之下,恐怕难以支撑!” 另一员副将唐杰颇有勇色,当即说道: “大人勿忧!常遇春如此能战,也一样败在大人手中,就算朱文正能打,我们用金银财物引诱他们,必能让吴军军心涣散!” 吕珍摇了摇头道: “这招对常遇春有用,对朱文正难讲,朱文正智勇过人,必有办法约束三军!” 吕珍猜的没错,朱文正知道常遇春的遭遇后,当即在军中规定: “凡战时不听号令,私取财物者,杀无赦!” 同时为了鼓舞士气,朱文正也承诺,跟诚王军交战获取的财物,将拿出三成犒赏三军。 这道命令没有经过吴王授权,让常遇春有点担心,但朱文正却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果断宣布了! 吕珍跟属下讨论半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弄得身边几员大将都是张口结舌,只剩陶子实主动开口道: “大人可是想,趁着吴军整顿兵马时,夜袭朱文正大营?” 不得不说,湖州城中,就属陶子实最有眼光,一语中的,吕珍闻言当即点头道: “我正有此意,但夜袭变数极大,对手又是朱文正这样的不世良将,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陶子实也知自家被动,能做的选择不多,便思索一番,劝道: “不如小心从事,留下足够兵马看守城东大营,若是不胜,也可进退自如!” 这已是万全考虑,吕珍不是优柔之人,当即拍板道: “今日夜半时分,我带五万主力突袭吴军大营。至于我军大营,就由陶大人带兵两万兵马看守!” 众将皆称大善,分头就去准备。 ………… 夜幕下,诚王军人衔枚,马裹蹄,一路寂静无声,直奔城西吴军大营而去。 吕珍很小心,先派夜不收,将吴军门前站岗的几名卫兵用强弩放倒,然后再派先锋,悄悄溜进吴军大营中。 几个诚王军夜不收,才刚刚踏入营中,往地上的吴军尸体一瞧,顿时大惊失色。 这哪里是什么吴军,这分明就是几个稻草人! 夜不收当即大喊道: “中计了!有埋伏!” 一句话还未喊完,吴军大营突然灯火通明,无数士卒顶盔掼甲,枕戈待旦,中间一员红甲大将,被众人拱卫,正是朱文正本人。 吕珍大惊失色,急忙挥军欲退,却见朱文正大手一挥,怒吼道: “放箭!——” 刹那间,吴军万箭齐发,打得诚王军血雨纷飞,哭爹喊娘,最惨的是那几名夜不收,被硬生生射成刺猬。 吕珍前锋受挫,被大军围攻,他却顾不上许多,只是急令中军撤退。 副将唐杰一边跑,一边暗叫侥幸: “幸亏吕大人机警,没有全军压上!不然就是大难临头!” 李成跟黄宝要好,受黄宝影响,对朱文正有偏见,闻言冷哼一声,语带不屑道: “都说那朱文正智勇双全,我看也不过如此,他只知正面埋伏,不知出奇制胜。若是此时在南面树林中,设下一支伏兵,那才真叫我军头痛!” 李成话还没说完,却见南面树林中火把骤起,通明一片,吴军大将傅友德带领一军,突然从侧翼杀出。 诚王军猝不及防,被打得屁滚尿流,吕珍拼命指挥部队,向自家大营撤去。 唐杰被流箭射中头盔,差点当场去世,他一边全力催动坐骑,一边忍不住对着李成大骂道: “都怪你一张乌鸦嘴,差点把我害死!” 李成也是快马加鞭,生怕落到后面,闻言他一脸不服,大声反驳道: “我有何错?朱文正本就是有名无实,刚刚不过侥幸而已,他若真有本事,就该分兵偷袭我军大营!”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见诚王军大营,火光大作,吴军大将常遇春,正领着双刀王弼,在抢攻诚王军大营。 唐杰气得脸色铁青,用马鞭指着李成鼻子大骂道: “你莫不是早就跟朱文正沟通好了,故意给我军下套吗?” 李成还想反驳,却见吕珍脸色阴沉似水,怒吼道: “都给我闭嘴!全力救援大营!” 第149章 兵无常态 吕珍带兵冲向常遇春,朱文正却早有准备,在中途又埋伏一军,由赵德胜带队阻拦。 朱文正亲带大军尾随攻击,吕珍只能分出唐杰在后抵挡。 夜间能见度低,双方大军调动困难,打着打着,有些队伍就联系不上,变成各自为战,乱成一团。 这一通混战,直打到天色将明,要不是吴军尚未整顿完毕,吕珍又极为能打,只怕早就分出胜负。 即便如此,诚王军仍然开始落于下风,吕珍既没能冲回大营,也没能击退朱文正。 就在这时,李文忠带着一万骑兵,风驰电掣的赶到战场。 李文忠是明初开国六公之一,极为骁勇善战,之前就靠他一人,长期在东线硬抗张士诚。 他幼年丧母,家业毁于乱世,是父亲带着他投了朱元璋,这才保住性命。 李文忠小名保儿,跟朱文正这个驴儿,一起被朱元璋收养,两人关系十分要好。 此时见朱文正大军陷入激战,李文忠二话不说,带着一万骑兵就从吕珍侧翼杀了上来。 李文忠枪法飘逸,寒芒如光四射,直杀的诚王军叫苦不迭,节节后退。 吕珍也算够能打了,硬生生扛到现在,可李文忠的突然出现,让他再也遭不住了,全军开始出现溃散迹象。 吕珍见事不可为,当机立断,大营也不要了,直接挥军东撤,朱文正率军在后一阵追杀,吕珍最后只剩两万人马,狼狈逃往平江。 陶子实眼见大营无法坚守,带着仅剩的一万人马,退往湖州东城。 却没想,黄宝担心吴军趁机冲进来,紧闭城门不开,气得陶子实一连问候他上下十八代祖宗。 骂归骂,陶子实陷入绝境,实在无法,最后只能兵败投降。 吴军在朱文正率领下连胜两场,击退强大北元骑兵,大败诚王军第一名将吕珍,顿时士气高涨到极点。 十几万吴军毫无顾忌的,在湖州城下举枪高呼,朱文正帅旗迎风飘扬,让一个个吴军士兵忍不住大声呐喊道: “都督威武!” “都督威武!” ………… 黄宝站在城头,脸色惨白如纸,现在这个局面,就是傻子也知道,湖州守不住了,沦陷只是早晚的问题。 黄宝本就不是意志坚定之人,投降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情! 可关键问题就是,他之前背叛过朱元璋,还杀了朱元璋的爱将胡大海,有这个前科在身,黄宝无论如何也不敢再降了。 李文忠安顿好手下兵马,第一步就是赶到主帅大帐中,参见朱文正。 他跟朱文正不似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一见面就亲热的叫道: “大表哥!几年没见,可想死我了!” 大表哥? 朱文正一呆,随即反应过来,李文忠的妈妈,跟朱文正的爸爸是兄妹,叫表哥理所当然。 只是这大表哥,怎么听起来就怪怪的? 朱文正还不知道李文忠是为何而来,寒暄几句才弄明白,原来那日他离开应天后,朱元璋又放心不下,这才急调李文忠赶来参战。 只是李文忠毕竟隔的远,他接到急报后,一路马不停蹄,马都差点被他打死,这才勉强于今日上午赶到。 朱文正见他一身尘土,眼眶还带着黑圈,显然是整晚没睡,顿时又是心疼又是感动,热情招待一番,让其吃饱喝足后,又早早下去休息。 吴军休息一日,第二天击鼓聚将,常遇春、李文忠、赵德胜、沐英、蓝玉等人汇集一堂,一时是人才济济,猛将如云。 常遇春首先开口请战,希望能一鼓作气,拿下湖州城。 湖州虽然只剩下黄宝不到四万兵力,但城池坚固,强攻并非上策,朱文正没有急着答应,反而看向李文忠道: “南路军现在什么情况?” 李文忠如实答道: “我走前,徐大帅已用九万大军包围杭州。杭州本来只有六万兵马,谢再兴之前又带走三万支援余杭,如今只剩三万孤军困守城中。 徐大帅一边猛攻城墙,一边给杭州守将潘原明写信,劝其投降,潘原明自知凶多吉少,态度已经有所松动!” 朱文正闻言思索片刻,待扬起头时,已是信心十足,只听他铿锵有力道: “传令三军!即刻开拔,直取张士诚老巢——平江!” 这句话太过惊艳,让常遇春瞪着两眼,一脸不可思议道: “什么情况?开战时,我说直捣黄龙,你又不干。怎么现在湖州都没打下,就要直奔平江了?” 其余诸将闻言,都是一脸动容,只有李文忠稍稍一愣,似乎有所领悟。 果不其然,只见朱文正从容说道: “兵无常态,水无常形!之前诚王军兵强马壮,我军直捣黄龙风险太大,如今杭州被围,湖州只剩黄宝四万残军,不足为虑! 而张士诚手下大将吕珍又遭新败,平江兵力大损,正是一股拿下的好机会!” 常遇春摸着后脑勺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虽然细节想不明白,但管他三七二十一,有朱文正在,还怕吃亏不成? 说干就干,吴军当即整理物资,拔寨出营,向着东北方扬长而去。 ………… 黄宝站在城头,眼珠子都看直了,这是什么情况,湖州都不打,就直接抄老巢去了? 这朱文正,到底是有多瞧不起俺啊? 俺黄宝好歹也是员大将,手下拥兵四万,他就这么放心把后路留给自己? 黄宝一怒之下,拔出腰刀,遥指吴军远去的方向。 他手下将校一看,纷纷大喜,大人终于硬气一回,这是要出城追击啊,咱们再也不用跟着受窝囊气了! 却见黄宝咬牙切齿,半天过去,却是迟迟不下命令,最终一刀,狠狠砍在了城墙上。 黄宝喷出一口恶气,见周围将校全都一脸怀疑的盯着自己,他当即装模作样的干吼道: “看什么看?没见朱文正都被老子吓跑了?还不回去安心守城!” 众人一脸无语,这黄大人脸皮也太厚了! ………… 朱文正走了半日有余,城外不见一兵一卒,黄宝却唯恐有诈,连城门都不敢打开。 快到下午时,远处突然飞来一骑,有人语气急促,在马背上大喊道: “快开城门!快开城门!” 第150章 略施巧计 黄宝定睛一瞧,顿时吃了一惊,只见那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露出一张脸来,却是湖州镇守大将——张天骐。 活见鬼了,张大人不是被朱文正抓了去吗? 黄宝还在游移不定,没下令开门,张天骐却在城下大骂道: “你们这帮兔崽子,想造反不成,老子的话也不听了?” 湖州守军有谁不认得张天骐? 见张大人发怒,守门百户不等黄宝下令,就将城门吊桥放了下来。 张天骐纵马冲入城内,三步两步就跨上城头,黄宝近距离一看,竟真的是他,顿时满脸惊讶的问道: “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张天骐气不打一处来,二话不说,抬腿就给黄宝狠狠一脚,踢的黄宝四仰八叉,“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张天骐还想再踹,黄宝急得用手趴地,连连后退,口中大呼道: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张天骐怒道: “怎么了?我问你,当初说好三路出击,你为何擅自逃跑,连老子都敢卖,活腻了不成?” 说着,张天骐抽出腰刀,作势欲砍。 黄宝身边狗腿子不少,见到这副模样,急忙一拥而上,有人护住黄宝,有人跪地哀求张天骐,呼啦啦一大群人,反倒弄得张天骐不好下手。 黄宝趁机狡辩道: “大人冤枉啊!当初我遭遇吴军主力埋伏,全军陷入苦战。我担心大人安危,一连派出三波人马报信,都被那常遇春截杀。 我看常遇春蠢蠢欲动,竟想包抄大人右翼,为了大人着想,我这才拼命将常遇春引走!” 黄宝这一手颠倒黑白,玩得极为顺手,张天骐半信半疑,盯着他质问道: “果真如此?那城西吊桥又是怎么烧毁的?” 黄宝见他信了一半,急忙赌咒发誓道: “都是陶子实干的,他生怕自己跑不掉,派兵烧了西门吊桥,将大人堵在城外吸引敌军,实在是可恶透顶!” 陶子实已经不知所踪,张天骐不知真假,只是看黄宝一脸真诚,见到自己更是激动的痛哭流涕,顿时有些信了,又将腰刀插入鞘中。 黄宝总算松了口气,心中暗骂道: “混蛋!朱文正怎么没宰了你?刚刚那脚,把老子眼泪都踢出来了!” 张天骐闹了一通,只觉得腹中饿得咕咕直叫,他一眼瞧见黄宝竟在城头安置了餐桌,上面尽是些大鱼大肉。 张天骐食指大动,上去抱着一只卤鸭,就大啃起来。 黄宝揉着屁股站起来,见张天骐吃起东西犹如风卷残云,一只烤鸭被他三两下就撕扯下肚,完了又抓起一只烧鱼,抱着鱼头就是狠狠一大口。 黄宝一脸纳闷,张大人什么时候吃相这么难看了? 他忍不住问道: “大人,您这是几天没吃东西了?” 张天骐吃得满嘴是油,闻言眼珠子一瞪,含糊不清的怒骂道: “你知道老子吃了多少苦……那朱文正天天粗茶淡饭……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黄宝又一脸好奇道: “那您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张天骐一通大吃大喝,肚子涨的又圆又滚,看着差不多了,将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一扔,这才说道: “那朱文正只顾着全力赶往平江,一路上队形都跑散了,我瞅了个撒尿的机会,这才侥幸逃脱!” 黄宝恍然大悟,又见张天骐将油腻腻的大手,往裤子上随意一抹,说道: “赶紧出城,随我支援平江!” 黄宝一惊,吓得两腿直哆嗦,嘴里求饶道: “大人!您莫不是开玩笑吧,那朱文正兵强马壮,我们这点人马,怕是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张天骐猛地一拍大腿,一脸恨铁不成钢道: “你小子脑子进水了?平江要是保不住,你还能守住湖州?到时被吴军抓起来,凭着你身上那些污点,被拉出去凌迟都算痛快!” 黄宝听完这番话,脸色拉垮得就像死了爹娘,当即哭丧道: “这……这让人左右为难!该如何是好?” 张天骐一手扶住他,脸上带着鼓励道: “别怕!朱文正人马众多,行军缓慢,我们轻装出击,只要绕个道,说不定还能赶在他前面!” 黄宝一听,好像有点道理啊! 他还在那里犹豫,张天骐已经果断下令,点起三万兵马,只留五千老弱病残守城,带着黄宝,就一路风风火火出城而去。 张天骐骑着一匹快马,在前方带路,黄宝紧随其后,三万大军,马不停蹄就往平江冲。 去平江的路,黄宝并不陌生,但这次绕了远道,地形有些陌生,走着走着,黄宝就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两侧树林越走越密,队伍被越拉越长,这样很容易出事啊! 黄宝当即纵马上前,一脸担忧的看着张天骐道: “大人,这里地势过于险要,万一有敌军在此埋伏,必然大祸临头!” 张天骐却是一脸不在乎,只是埋头赶路,随口说道: “怕个球?朱文正去平江都赶不及,哪里还有功夫来埋伏我们?” 黄宝仍旧觉得不妥,刚刚准备再劝,却突然听得“嗖!”的一声响,一支利箭从林中破空而出,正中黄宝身边的一名贴身护卫。 黄宝猝不及防,吓得立即趴在马背上,冲着张天骐大喊道: “大人!有埋伏!” 却见张天骐调转马头,操起镔铁棍,一脸淫笑的看着黄宝: “谁是你家大人?记着了,下去见到阎王爷,记得说一声,取你狗头的,是你家爷爷——莫再将!” 黄宝大惊失色,刚想直起身子,就见莫再将全力挥舞镔铁棍,照着他的脑袋,就是狠狠一棍。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鲜血横飞! 一代“名将”黄宝,就此陨落,终年……不知多少岁! 两侧树林里,吴军大队人马如蚁巢出动,一拥而上,将三万诚王军打了个落花流水,死的死,降的降。 吴军一众将领,紧跟在朱文正身后,冲出树林,赵德胜拍马大笑道: “都督真是神思妙想,用得一手好计!” 常遇春、李文忠等人也是一脸喜色,纷纷附和。 燕云骑马立于最后,大发感叹道: “大人真是厉害!如此一来,湖州不攻可破!” 胡大锤见他一脸崇拜的看着朱文正,便故意学着搞怪道: “大人好坏哦!人家好喜欢!”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起来,大都督归来不过两日,竟连败强敌,更是巧施计谋,一举拿下湖州,让众人对接下来的平江之战,充满信心。 只有朱文正应付般的笑了笑,实在高兴不起来,因为他非常赶时间,必须要赶在张士诚暴雷以前,击败他! 最好是能将他一刀杀了,永远埋住平江的秘密! 第151章 张士诚暴雷 黄宝覆灭后,湖州只剩五千老弱病残,根本就不敢抵抗,直接开门投降。 朱文正命傅友德率两万人马,负责清剿残敌,稳定治安,随即亲带十三万大军,火速赶往平江。 湖州陷落的消息很快传到杭州,杭州守将潘原明也撑不住了,干脆效仿投降。 徐达随即安顿地方,并开始以杭州为据点,为朱文正大军提供粮草,他手中兵马分出七万,由冯胜、汤和、耿炳文等人率领,直扑平江跟朱文正汇合。 ………… 另一面,朱元璋在大侄儿走后,就一直牵挂湖州战事,他时而担心北路军凶多吉少,时而担心朱文正身陷险地,真是辗转反侧,日夜难眠。 没想到,朱文正走了不过几天,小太监赵九突然慌慌张张的闯进殿中,举着一份奏折,结结巴巴的大喊道: “王上……王上……湖州急报!” 朱元璋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还以为湖州果真出了大事,都忘了呵斥赵九不请擅入。 他上前两步,一把夺过奏折,神情严峻的往下看去,看着看着,朱元璋突然松了口气,随即喜上眉梢,最后竟然拍案而起,大喊道: “好!——好!——文正真乃国之栋梁也!” 怪不得朱元璋如此高兴,他本以为在如此险境下,朱文正能保证不败,就算烧高香了。 没想到他何止不败,还一连击退王保保和吕珍两大强敌,更是巧施妙计,一日间就拿下坚固的湖州城。 甚至连南路军徐达也沾了光,守将潘原明畏惧而降,整个糟糕的局面,竟因为朱文正一人,而全盘皆活。 朱元璋心中大喜,一边叫好,一边来回踱着步子,完了还觉得不过瘾,又让赵九取来笔墨,当场写下几个大字: “功超群将,智迈雄师!” 朱元璋小时候没条件读书,这书法还是当和尚后,在庙里学的,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他勤学苦练,字迹不说多么出彩,倒是带着一股独特的帝王豪迈,一般人还真写不出来。 朱元璋写完这几个大字,心神激荡,当即对赵九说道: “好生收起来,等文正回来,我要亲手赐予他,让他挂在府邸门前,好好风光一把!” 赵九对朱文正印象一直很好,闻言也是大喜,这下大都督可涨脸了,谁家能有吴王亲笔赐字,写得还是这么气势不凡! “功超群将,智迈雄师!” 这个评价,简直是空前绝后,连吴王的爱将徐达和常遇春都没享过这待遇! ………… 不提朱元璋心情大好,却说朱文正这边带着二十万大军将平江围了个水泄不通。 双方刚一试探,这才发现张士诚的难缠。 张士诚连续向外派出两波援兵后,手中本来只剩四万人马,吕珍又带回两万,一共也才六万。 但张士诚经营平江多年,他减免赋税,新修水利,扶植耕种,甚至还自己掏钱大力发展教育,在当地百姓和书生中,拥有极高威望。 眼见平江危急,张士诚登高一呼,群众纷纷响应,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诚王军在短短时间内,竟然又招募了四万新兵。 这样一来,平江城里就足足蹲了十万大军,虽说质量上不能跟吴军相提并论,但这个数字也是极为让人头疼。 尤其平江还是张士诚的老巢,其城池坚固程度,甚至还要超过湖州,更是让人难以下手。 历史上,吴军攻打平江,足足花了十个月,最后还是把张士诚的粮草彻底耗光,这才最终拿下。 朱文正顿时大感恼火,他最宝贵的就是时间,若是不能快点杀了张士诚,让这家伙暴出大雷,那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正所谓怕什么,就来什么! 朱文正刚刚包围平江没几天,还在督造攻城器械,就收到张士诚派人送来的一封密信。 朱文正打开一看,如遭五雷轰顶,只见张士诚狗急跳墙,在信中明确表示,已经将“平江之约”,想方设法透露给朱元璋,你朱文正若是不反,必死无疑,只有揭竿而起,跟我张士诚站在一边,才能共赢天下! 完了,终归还是晚了一步! ………… 另一边,朱元璋在应天高兴没几天,又忽然收到水军大将廖永忠的密报。 朱文正包围平江时,廖永忠和俞通海也带着水军堵在太湖西岸,将平江突围的可能性彻底封死。 结果在行动中,廖永忠意外截获了一批张士诚的运输船,这些船只载着张士诚多年积累的部分家当,试图远逃海外。 在缴获的物资中,廖永忠惊奇的发现了一批账本,这些账本记载着历年来,洪都走私平江的财货数量。 其中更有一封书信,看起来极为神秘,好像是谁写给张士诚的,廖永忠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他知道此事必然牵扯极大,不敢隐瞒,连夜派人送回应天。 朱元璋当初就对洪都走私事件极为关注,只是吕千户和孔商贾都死了,没有追查到线索,如今打开账本一看,顿时心如刀绞。 只见账目中,明确记载了张士诚送给朱文正的各种金银首饰,甚至还有龙床凤被。 老朱两眼圆睁,一时难以置信,不明白朱文正有什么动机要做这个? 他又拆开那封密信,朱文正的笔迹赫然呈现,自己这个亲手养大的侄儿,竟然在信中跟张士诚眉来眼去,甚至约定好,只等时机成熟,就要揭竿而起。 朱元璋看完如遭晴天霹雳,他两眼一黑,身子一晃,差点当场摔倒在地。 “文正……你……你究竟为何要如此?” 朱文正两次救驾朱元璋,老朱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近来对朱文正感情投入渐深,实在不愿相信,这个侄儿会做出背叛的事情。 但朱文正的亲笔信在此,张士诚的账目又如此详尽,让人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朱元璋翻来覆去,将那封密信一口气看了三次,始终不愿相信,这就是朱文正亲手写的。 骨肉相残,是老朱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但身为一国之主,面对谋反大逆,他不得小心不慎重! 稍有差错,那就是万劫不复,无数人将因此陷入战火,人头落地! 朱元璋沉默良久,终于一手扶着案台,亲手写下一道旨意: “着江西按察使李饮冰,即刻搜藏大都督府邸,如有违禁之物,立即上报!” 如果张士诚所言属实,那朱文正家中,恐怕真的会有什么龙床凤被! 朱元璋两手紧紧抓着案台,心如刀绞,虽然他派出按察使搜查,但他真的宁可什么也查不出来…… 第152章 大才孙良运 李饮冰收到旨意时,简直欣喜若狂,他终于等到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胡惟庸也同时给他捎来一封密信,这位大人在应天多少了解到内幕消息,他在信中明确告诉李饮冰,朱文正私通平江的事情,难逃其责,让李饮冰抓住机会,把这事给办实了。 如今万事俱备,还等什么? 李饮冰当即点起一班衙役,气势汹汹直奔大都督府邸而去。 他手中捏着吴王旨意,门口卫兵也不敢阻拦,李饮冰和一班衙役顿时如鬼子进村,见门就闯,见人就搜,翻箱倒柜,弄得一阵鸡飞狗跳。 孙良运正在都督府中苦读治国之策,听到动静,他急忙跑出来查看,见到这帮衙役横行无忌,孙良运上前阻拦道: “这里是大都督府邸,各位老爷是不是误会了?” 李饮冰见他只是一个书生模样,一把将孙良运推倒在地,得意大吼道: “我们奉吴王旨意公干,你小子不要多事,小心掉了脑袋,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孙良运心中大惊,不知道吴王怎么会突然派人来抄家,他一时没有办法,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一众衙役搜了半天,张士诚之前送来的礼物,早被朱文正找机会销毁了,李饮冰刮地三尺,也没能找出半根毛来。 但这难不倒他,李饮冰可是百年一遇的大聪明,胡惟庸既然都交代了,要将事情做实,那他自然也不会客气! 不就是没证据吗? 这还不好办,我给你整出证据不就结了? 李饮冰再次闯入朱文正卧房,趁着没人注意,将怀中早就准备好的一块织锦,偷偷塞到被子底下。 他装模作样的查看一圈,然后又大声喊道: “来人!卧室嫌疑大,再搜一搜!” 几个衙役答应一声,冲进来就是一通“叮铃哐当”,突然,一人在床上搜出一张织锦,打开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只见织锦上绣的竟是龙飞凤舞。 这种织锦,是苏杭地区特产,历史上闻名遐迩的苏绣手工品,简直是做实了朱文正私通平江之事。 那名衙役不敢隐瞒,赶紧将织锦呈给李饮冰道: “大人!发现大逆之物一张!” 李饮冰故作惊讶,心中却是喜极,当着一众人的面,将这张织锦宣示一圈,然后再小心收归证物。 孙良运就在当场,看见这件织锦,心中顿时大骇,上前一步就跪下磕头道: “大人是不是弄错了,小人在大都督府这么长时间,从未见过大都督使用苏绣,就算整个洪都城也是难得一见啊!” 李饮冰嫌他碍事,上前一脚就将孙良运踹倒在地,恶狠狠骂道: “光天化日,铁证如山,你竟还想替他狡辩,是要包庇朝廷要犯吗?” 这番话极为恶毒,搞不好就要将孙良运连带治罪。 就在这时,李饮冰的心腹跟班上前提醒道: “大人,罪证已查获,是不是要抓紧呈给吴王?” 李饮冰这才惊醒,他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朱文正搬倒,这家伙是吴王亲侄,万一拖久了吴王念起旧情,就麻烦了,至于孙良运,根本就不值得入眼! 李饮冰冷哼一声,上前又踹了孙良运一脚,这才背起双手,扬起脑袋,趾高气扬的走了。 李饮冰走后,那些在都督府别院念书的书生们,也纷纷跑了进来。 其中一人见孙良运呆坐地上,两眼无神,赶忙将他扶起摇晃道: “孙兄!你这是怎么了?” 孙良运突然惊醒,一脸愤恨,爆出一句粗口道: “他娘的,竟然敢玩阴的!” 随即,他又转向身边那名书生道: “周启浪,你们随我来书房说话!” 周启浪几人一头雾水,等跟着孙良运进了书房,关上门一通诉说,这才搞清来龙去脉。 这些书生深受朱文正大恩,闻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却又苦于没办法,只是急得干跳脚。 周启浪脑子比较清醒,拉着孙良运问道: “孙兄,那块苏绣到底从何而来,你可有眉目?” 孙良运一脸愤慨道: “能从哪儿来?一定是那李饮冰栽赃嫁祸的!” 周启浪奇道: “何以见得?” 却见孙良运有条有理的分析道: “我早年在一个布匹商人家抄书,曾有幸见过那真正的苏绣。苏绣之所以闻名天下,除去采用名贵丝绸外,其色泽华丽,图案精致,集手工艺品之大成。 而李饮冰翻出来的那块织锦,材料虽然上等,但图案却像是新制,手法较真正苏绣有一定差异,只是这事难以说清,很容易蒙混过关!” 周启浪闻言大惊道: “那李饮冰就这么无法无天么?这让我们如何是好?” 孙良运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 “恶人还需恶人磨!对付这种小人,就不能走寻常道,他敢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孙良运现在也不是当初那个落魄书生了,他自从跟了朱文正,又是写文章,又是做宣传,在武昌曾立下大功。 这次朱文正发兵浙江前,曾书信告知他,等打下平江,仍有可能需要大批书生支援。 孙良运当时大喜过望,上次支援武昌的书生里,就有不少人表现出色,被举荐为地方官吏,虽然职位不高,但却前途光明。 而孙良运也借着那次机会,将他的“书生会”发展到湖北,吸收不少当地读书人,甚至还起了个名字,叫做“正文会”。 “正文会”以正兴文学为口号,吸引了大批落魄书生加入,表面上大家彼此扶持,交换书籍知识,实际上孙良运还经常在会中,研究歌颂朱文正。 毕竟他这个会长,都给朱文正立书著传了,怎么能不拿出来好好学习下。 周启浪也十分崇拜朱文正,一听孙良运有办法,当即撸起袖子道: “孙兄,你只管说,不管多大风险,我们都陪着你干到底!” 孙良运当即说道: “李饮冰最大的倚仗,就是他身为按察使,负责司法审判,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我们要打败他,首先就要将他搞臭!一旦他私德有亏,说得话,拿的证据,就屁的公信力都没有,反而自身还要被调查!” 孙良运今日非常激动,说话也是有辱斯文,但周启浪等人却是听得连连点头,没有一人觉得不妥。 只听他越说越来劲,仿佛又回到了个人演讲的舞台上: “他敢栽赃我们,我们就要抹黑他。正巧,洪都走私平江之事,一直没查出后文,咱们借题发挥,就把这盆污水,全都泼到他身上!” 周启浪心头一震,没想到孙良运平日里看起来斯斯文文,这发起狠来,却不是一般的厉害,他担心好友太过冒失,急忙说道: “这事没有证据,口说也是无凭,是不是再换个方法?” 只见孙良运冷笑一声,胸有成竹道: “谁说没有证据?他李饮冰会炮制证据,我孙良运就不会吗?” 说完,孙良运操起笔杆,奋笔疾书,不一会儿,竟写出两封书信。 周启浪拿起一看,只见一封是模仿李饮冰笔迹写给张士诚的,另一封是模仿张士诚笔迹写给李饮冰的,信里说得,正是平江走私之事。 李饮冰的笔墨不难见,张士诚称王后,好大喜功,也曾流传出一批字画,他的笔墨也不难见。 难的是,孙良运竟然同时模仿两人,写得还如此神似,简直就是张士诚和李饮冰亲笔一般。 周启浪和其他几名书生,连连惊叹,满脸都是崇拜,看着孙良运拱手说道: “孙兄大才!我等自愧不如!” 孙良运把笔一甩,撸起袖子,一只脚踏上椅子,仿佛化身一个山大王,气势汹汹道: “老子抄书二十年,真当我没点本事么?李饮冰敢欺我都督府无人,我今日就要让他尝尝,我们这些读书人的厉害!” 第153章 一线生机 有了这两封书信,周启浪信心大增,但对于具体怎么操作,还是带有疑问道: “孙兄,这信也不能直接拿来用吧?” 孙良运嘿嘿一笑,接着安排道: “当然不能直接用!大都督曾说过,行大事前,要先造势。你们分头去找些书生,要挑那些脸生没名望的,让他们四处传播,李饮冰勾结张士诚,走私货物的事情! 等事情闹大,再悄悄让书信流出,陈友谅之前曾截获一批走私船队,战场上难免有所遗漏,书信被人捡到也很正常。 等到那个时候,民间众说纷纭,书信铁证如山,我到要看看,李饮冰有什么办法给自己洗白!“ 周启浪听得眉头一跳,心中大为佩服,没想到孙兄跟着大都督混了些日子,手段竟如此了得,简直是杀人于无形啊! 孙良运见几个同伴都是一脸敬仰的看着自己,顿时大为扬眉吐气,只见他挥舞毛笔,信誓旦旦道: “我孙良运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只凭手中这根笔杆,照样可以戳死李饮冰那个贱人!” ………… 另一边,朱文正自接到张士诚那封暴雷的书信后,顿时茶不思饭不想,有些日夜难眠。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高坚带着二十多个黄旗先锋,突然闯入了他的大帐。 朱文正心中一惊,黄旗先锋是朱元璋的亲兵,在这个没有锦衣卫的年代,他们就相当于锦衣卫。 难道是老朱已经收到张士诚的信了,事情败露,这是要捉他回去? 朱文正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燕云燕飞正在帐中值守,见他脸色不对,悄悄按住了刀柄。 朱文正却用眼神将他们压了下去。 老朱最近对朱文正可算十分不错,连他擅离职守的事情,都悄悄给他擦了屁股,朱文正实在不愿翻脸,抱着最后一线希望,试探道: “高旗总!你不在应天值守,怎么跑到前线来了?” 高坚一脸严肃道: “吴王亲口交代我等,有一件大事要办,还请都督配合!” 朱文正越发感觉不对,燕云两兄弟更是手腕悄悄发力,就等着情况不对,拔刀而起。 朱文正故作镇定道: “高旗总,何事如此重要,竟要吴王亲自过问?” 高坚看了看还站在帐中的燕飞两人,说道: “此事机密,只能说与都督一人知晓!” 燕云燕飞脸色大变,朱文正则很豁达,是福是祸躲不过,至少先弄清怎么回事再说,他当即挥手,示意燕飞两兄弟出去。 尽管一脸不情愿,燕飞两人还是服从命令,乖乖走了出去。 高坚见帐中没有闲人,当即上前一步,看着朱文正道: “此事涉及我军一个叛徒……” 朱文正心中咯噔一下,我说你干脆点我名算了,需要这样遮遮掩掩吗? 却见高坚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这个叛徒,就是熊天瑞!” ………… 卧槽,怎么不早说? 你这是吓死人不偿命? 朱文正心中跑过一万头草泥马,对高坚说话的方式,报以热烈亲切的问候。 愣了愣神,朱文正才想起问道: “他不是叛变张士诚了吗?这又是怎么了?” 高坚这才娓娓道来,原来熊天瑞叛变后,发现张士诚烂泥扶不上墙,诚王军形势每况愈下,顿时追悔莫及。 他又动了回到吴军这边的念头,又怕朱元璋不接受,便悄悄写了书信试探朱元璋反应。 朱元璋对他的确不感冒,但却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完全可以利用熊天瑞打开平江城门。 于是,老朱便假意答应他,只要能立下此功,便可既往不咎。 高坚此行,正是专门来接洽此事的! 朱文正当即判断,高坚出发时,朱元璋一定还没收到张士诚的信,不然,这家伙现在就该是来抓自己的。 想明白这点,朱文正心头大定,开口询问道: “需要我配合做些什么?” 高坚小声说道: “如今平江被围,两军都是戒备森严。我需要大人想想办法,送我进城跟熊天瑞面谈!” 朱文正点点头,又一脸关切道: “城中全是敌军,你们可约好接头方式,莫要出了差错?” 高坚一愣,“接头方式”是机密,按照规矩,他不能泄露出来。 但朱文正情况特殊,他既是吴王亲侄儿,又是三军统帅,这次还要他配合,高坚才能进城。 见朱文正神情关切,高坚想了想,最终如实说道: “熊天瑞被安置在城中一个小院内,身边只有两个随从。我趁夜色进城后,会在墙外学三声杜鹃啼,熊天瑞听到会来到后院,问一声谁,然后回答‘光复河山’即可!” 朱文正点点头,亲切拍着高坚的肩膀道: “一切小心为妙!你路上劳累,先去休息,等过两日我找到机会,就送你进城!” 高坚不疑有他,当即拜谢而去。 高坚一走,朱文正就坐不住了,他忽然意识到,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很可能是唯一能洗刷清白的机会! 他当即将燕飞,燕云和莫再将单独叫了进来,这三人全是汉军出身,只效力于自己一人,这件事,只有交给他们办最合适! 燕云两兄弟早有预感,一进来就单膝跪地,满脸都是坚毅的看着朱文正。 莫再将还搞不清状况,只是见他们跪下,也急忙跟着跪了下来。 朱文正也不废话,当即问道: “我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去办!你们可愿意?” 燕飞燕云毫不犹豫道: “愿为大人赴汤蹈火!” 莫再将一脸懵逼,却也不敢乱问,只能跟着应承。 朱文正担心他们没搞明白,又特意强调: “此事凶险,可能危及你们三人性命,想清楚再答话!” 燕云最年轻,当即一脸决然道: “大人但说无妨,就算要取我等性命,我燕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燕飞随即附和,只有莫再将心中震惊,脸色有些发苦,他都不知道这是要干嘛? 在朱文正的计划里,莫再将是主力,见他这副模样,朱文正当即询问道: “这里没有外人,你有顾虑只管说!有要求也可以提!” 莫再将咂了咂嘴,有些犹豫的说道: “大人有事,只管吩咐就是。只是……只是出发前,能不能吃顿好的?” ……… 第154章 碟内,部/群:9.8/0'2;0,"5:8'5,6中谍 朱文正哭笑不得,这莫再将不愧是性情中人,此生两大爱好,一个是学人装逼,另一个就是大吃大喝。 朱文正也不隐瞒,当即把任务交代一遍,原来竟是要他们三人潜入平江城中。 莫再将总算松了口气,这个任务虽然凶险,但只要小心操作,活下来还是没有问题。 三人下去好吃好睡一通,等到夜色降临,朱文正借着军队掩护,悄悄将他们送入城中。 三人按照高坚提供的地址,很快找到了熊天瑞的小院。 ………… 熊天瑞最近过得很不如意,张士诚虽然待他不错,但对于一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来说,看不到前途才是最可怕的。 他壮着胆子再次联系朱元璋,没想到对方竟然很快给出答复,愿意派人前来接洽联系。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好机会,至少不用关在平江城里,陪着张士诚一块完蛋。 熊天瑞是孤身前来投靠的,张士诚正在打仗,也没多余人给他,只是分了他一间不错的院子,再配上两个随从了事。 每当夜幕降临,熊天瑞就让两个随从早早睡下,自己反而守在院子里,在默默等待朱元璋派人联系。 这天晚上,熊天瑞等到夜半三更,眼见又是无望,只能哀叹一声,向卧房走去。 就在这时,院墙外竟响起三声期待已久的杜鹃啼,熊天瑞一个机灵,快速跑到后门,冲着门外小声来了一句: “谁?” 只听一个声音答道: “光复河山!” 熊天瑞大喜,当即打开后门,只见三个精干的身影,正立于夜幕之下。 熊天瑞在乘船来太湖的路上,曾经见过莫再将三人,只是对于这三个小小的护卫,没有太深印象,而莫再将又花了点功夫,三人都做了易容,熊天瑞一时根本没认出来。 他见暗号对上,只以为是朱元璋派出的人手,当即一脸热切的将对方迎进了门。 莫再将扮的是头领,一进门就小心问道: “熊大人,此事有没有惊动张士诚?” 熊天瑞拍了拍胸脯,一脸自信道: “我办事向来谨慎,你们无须担心!” 说完,熊天瑞又瞅了眼侧房,见屋子里黑黢黢的,那两个随从应该睡的正死,便悄悄将莫再将三人引入自己屋中。 熊天瑞对朱元璋的态度非常上心,一进门就问道: “吴王到底怎么说?可有旨意?” 莫再将一脸笑容,对着熊天瑞招了招手,说道: “吴王对熊大人很器重,听说熊大人有意弃暗投明,特意让我们带了两句话……” 熊天瑞心中一喜,几步上前,就等着莫再将继续往下说。 谁知,异变突生,燕飞两人猛扑上前,一人按住他手脚,一人捂住他口鼻,莫再将从怀中掏出把匕首,逼上前道: “大都督让我给你带个话,感谢你劳苦功高,为国捐躯!“ 说完,莫再将对着他的心窝就是一刀,熊天瑞猛地瞪大双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致死都不明白,这事跟朱文正有什么关系? 莫再将杀了熊天瑞,又看向燕飞两兄弟道: “你们去捆了那两个随从,丢入地窖,将熊天瑞一并带下去!” 燕飞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你怎么样?扮熊天瑞有把握吗?” 莫再将嘿嘿一笑,说道: “我在来太湖的路上,就曾仔细揣摩过他,当时也没想过能有机会用上,如今却是造化弄人,意外之至!” 此事事关大都督性命,燕云也担心出了纰漏,再次叮嘱道: “这事马虎不得,万万不能大意!” 莫再将当即拍胸保证道: “放心好了,熊天瑞不过是个新叛之将,高旗总之前也未必认识,肯定不会出纰漏!” 说完,他又反过来叮嘱燕飞两人道: “倒是你们两个,从未假扮过他人,一会儿还得教你们怎么装扮随从!” ………… 高坚在大营等了一日,第二天傍晚,朱文正突然告诉他,今晚有机会入城。 高坚二话不说,轻装上阵,为了避免被发现,他孤身一人,在大军掩护下,悄悄潜入平江城。 高坚一路摸到院子旁,学了三声鸟叫,将暗号对上。 很快,后门大开,熊天瑞一脸热切的将他迎了进来。 高坚这次身怀机密要务,出发时专门做了功课,在应天询问过那些曾接触熊天瑞的人。 这些人对熊天瑞的印象就是,此人眼神飘忽不定,面相奸诈,非可深交之人。 今日一见,高坚只发现,熊天瑞脸上虽是热情,眼珠子却滴溜溜直转,似乎小心思一直转个不停,果然跟大家说得一般无二。 高坚当即信了几分,跟着熊天瑞单独来到卧房。 熊天瑞拉着他的手,一脸迫切道: “高旗总,吴王可有旨意?我虽有意弃暗投明,只是不知吴王能否接纳?” 高坚出发时,朱元璋专门叮嘱过,只要熊天瑞愿意打开平江城门,就要竭尽全力笼络住他,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可以先应承下来再说。 高坚当即说道: “吴王视您为弘股之臣,只要熊大人愿为吴军引路,封官赏银皆不再话下!” 熊天瑞嘴角露出一个难以压抑的笑容,随即狮子大开口道: “先前我曾听闻,吴王想封我为平江总管?我琢磨着如今正逢乱世,国家急需用人之时,我怎能安于在这繁华之地苟且偷生? 熊某不才,却也愿意以毕生所学,为吴王献出一片绵薄之力,若是能把浙江行省托付于我,我定能为吴王打造一个繁华安稳的钱粮之地!” 熊天瑞这番话尽显贪婪本性,高坚忍不住在心中大骂道: “你还真是敢要!我们吴军几十万将士,流血流汗,打下浙江,最后却白白便宜你不成?” 他心中越发坚信,眼前这个无耻的家伙,定是熊天瑞无疑! 为了完成任务,高坚捏着鼻子,装出一副笑脸道: “熊大人无需担心,吴王正有此意,一个平江对您来说,确实是大材小用了!” 熊天瑞见条件谈妥,当即大喜,指天画地的向高坚保证,一定有办法献出平江城门。 高坚跟他没营养的互相吹捧一通,总算是把差事给交代了。 此时已快天亮,高坚不能出城,便开口问道: “熊大人,这里可有地方安顿一日?” 熊天瑞得了封赏,心情似乎很好,笑眯眯的点头道: “只能委屈下高大人,先在柴房将就一日!” 第155章 计中计 高坚在柴房躲了一日,等到夜幕降临,熊天瑞两个随从都睡了,他这才悄悄前来辞行。 没想到,熊天瑞却拉着他的手道: “高大人莫急,只管先去休息,等后半夜军队放松警惕,我再来叫你不迟。” 说完,熊天瑞还亲手塞给他一碟牛肉,几个馒头,生怕他饿着。 高坚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当即端着吃食,又回了柴房。 熊天瑞白日里只偷偷给高坚送过一顿饭,高坚确实饿了,端起盘子一顿风卷残云,很快吃完,忽然觉得两眼朦胧,一阵困意袭来,当即倒头睡去。 这一觉不知睡到什么时候,等高坚惊醒时,已是黑布隆冬一片。 高坚心中一阵诧异,自己警觉性不弱,怎么会说睡就睡,而且天色已晚,怎么也没见熊天瑞来叫自己? 高坚起了戒心,当即小心翼翼的摸出柴房,竟意外发现,熊天瑞的房子还亮着灯,里面竟然坐了两个人影,不知道在小声交谈什么? 高坚轻手轻脚摸到窗子下,贴在耳边一听,顿时惊掉了下巴,只听一个又尖又细的嗓音道: “熊大人,这事办的怎么样了?” 紧接着,是熊天瑞的声音,奸笑着说道: “托王公公和诚王的福,一切非常顺利!那高坚还被蒙在鼓里,只等他回去向朱元璋复命,到时我就打开城门,将吴军引入其中,杀他们个猝不及手!” 高坚心中大骇,万万没想到熊天瑞竟然是诈降,还想将吴军引入埋伏中,实在是可恶至极。 就在这时,熊天瑞发问道: “只是王公公!那朱文正狡猾的很,万一他不上当,这又如何是好?” 却听王公公,发出一阵阴狠的笑声,说道: “熊大人勿忧!诚王早已设下反间计,故意伪造朱文正私通平江之事,还专门请了高人模仿朱文正笔迹,到时朱元璋必定大怒,自断其左膀右臂!” 熊天瑞有些不敢置信道: “朱元璋为人谨慎,不会如此轻信吧?” 王公公嘎嘎一笑: “有何不可,我们早已在吴军中埋下内应,外通内合下,保证把事情做实,让朱文正有口难辩,无力回天! 熊大人,你就安心等着看好戏吧!” 两人说完,都是一阵淫笑。 高坚越听越心惊,没想到张士诚和熊天瑞如此阴险狡诈,竟设下弥天大局,妄想一举坑害吴王和大都督,让他们叔侄反目! 屋子里,王公公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 “对了!那个高坚还在你这儿,千万不可大意!” 熊天瑞胸有成竹道: “放心好了,我在他饭菜里下了药,此时肯定睡得跟猪样,我不叫他,他根本不会醒!” 王公公点点头,当即起身告辞道: “时候不早,我也要早点回宫中,给诚王报信!” 高坚一听,是撒腿就跑,这事对吴军伤害极大,一旦做实,必然让吴国元气大伤。 他不敢有片刻停留,冲出小院,就直奔城墙而去。 高坚一路赶得太急,下城时,竟意外惊动守军,有人向他连射三箭,险些要了高坚的小命。 但高坚此时是啥也顾不上了,一出城墙,他连朱文正的大营都没敢回,抢了匹快马,就直奔应天而去。 高坚知道,他此刻就是在跟时间赛跑,一旦回去晚了,吴王中计,那大都督就危在旦夕。 ………… 一直等到高坚跑出城,莫再将才将王公公的妆容给卸了下来,原来他正是燕云假扮。 莫再将看着燕云脸上,被刮的一干二净的胡子,忍不住笑道: “怎么样?扮成公公可还有趣?” 燕云一张脸挤成苦瓜,抱怨道: “千万不要有下次,太监真不是人扮的,嗓子都快给我憋坏了!” 莫再将哈哈大笑,燕飞这时也从侧房走了进来,闻言说道: “莫再将,你为何要说张士诚在我军中有内应?大人并没有交代这话,你小心弄巧成拙!” 莫再将满不在乎的端起桌上牛肉,一边大嚼,一边说道: “大人日理万机,当然注意不到这种细节!张士诚早就勾搭过谢再兴,还有叛将黄宝,如今再设下这种大局,要是说没有内应,反而惹人怀疑!” 燕飞还是觉得不妥,继续说道: “你说有内鬼,必定引起吴王怀疑,到时找不出人来,岂不是多生事端?” 莫再将一口牛肉吃得太急,差点被呛死,又抓起茶碗猛灌几口,这才咳嗽着说道: “有啥好怕的?我都说了……内鬼跟张士诚里应外合,要整死咱们大都督,到时谁先跳出来,谁就是内鬼。 万一真的没有内鬼,就当白折腾呗,反正吴王也查不到人!” 燕飞一阵气结,这他娘的也行? 他不知道的是,朱文正之所以让莫再将主导这次行动,就是看中莫再将胆大包天,善于观察的特点。 这种人给他点发挥空间,没准能有奇效! ………… 然而,还是有事情,超出莫再将三人意料! 高坚一路跑得太急,竟然惊动了城墙守军,张士诚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城里出了奸细。 诚王军开始加派人手,日夜穿梭巡逻,而此时平江城里,只有熊天瑞一人,是投降过来的,这显然会引起张士诚怀疑。 张士诚二话不说,以保护熊天瑞为由,派出上百名侍卫,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下子,可把莫再将三人搞傻了眼,按照计划,他们还准备继续扮做熊天瑞,在城里发挥点作用。 要是运气好,没准还能杀了张士诚! 可现在这么一搞,三个人完全被困在院子里,反而寸步难行。 莫再将试着求见张士诚,也被对方找借口推脱。 燕云忍不住埋怨道: “都怪你,把高旗总吓得半死,要不然也不会搞成这样?” 莫再将反驳道: “这事要是咱们演的不够份量,能给大人脱罪吗?” 三人一通埋怨,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老实实蹲在城里,只希望大都督罪名得以洗脱,也不枉费三人一片付出。 ………… 话说洪都这边,李饮冰在将奏折和证物用快马寄给朱元璋后,心中那叫一个按捺不住的喜悦。 胡惟庸曾透露给他消息,吴军水军查获了朱文正勾结张士诚的铁证,再加上李饮冰这一手暴击,在他想来,朱文正定是插翅难逃。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李饮冰得意之下,就有点按捺不住了。 他招来自己的心腹跟班道: “你去派人,将老铁他们都叫回来,洪都的酿酒生意,也该咱们接管了!” 这两年老铁他们很憋屈,被朱文正赶出洪都市场后,只能躲在乡下赚点碎银子,算是勉强糊口。 连带的后果就是,李饮冰的钱包也是大大缩水,搞得他想上下打点,谋点门路都囊中羞涩。 这回可好了,朱文正只要一垮,那财源还不是滚滚而来! 李饮冰是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快活的哼起了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