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降临 作者:李古丁 魔教教主,天魔倪昆,僭位国师,秽乱宫庭,屠戮天下,残害忠良,祸国殃民,罪恶昭彰。实乃乱世魔星,人人得而诛之! 今号召天下义士,共攘义举,天诛此贼,还天下朗朗乾坤! …… 我,倪昆,穿越者,魔教教主,横行无忌,所向无敌,不服来战! [1.001,我怎么成了魔教教主?] “各位,内应传来最新消息,空悬七年之久的天命魔教教主之位,于今日尘埃落定。” “什么?魔教教主选出来啦?是谁?天命魔女苏荔,还是小魔君杨纵?” “都不是。新任的魔教教主,名叫……倪昆。” …… “倪昆是谁?” “没听说过啊!” “莫不是魔教暗中栽培的绝世魔君?” “不可能吧?自上任教主左轻侯死后,魔教群魔为了教主之位,内斗七年,十三长老只余其三,九大法王死剩一个还残了,血、魂、尸、蛊四大魔帅,亦只剩一个尸魔…… “各地分舵、香堂更是无事适从,一盘散沙……若非魔教内斗太烈,此次纵然我等七派会盟,也很难如此顺利地将魔教各地势力剿个七七八八,并挟此大胜之势,直趋天命魔宫。 “倘若天命魔教真暗中栽培了一位绝世魔君,又怎可能发生如此惨烈的内斗?照我看,那名不见经传的倪昆,说不定乃是哪个内斗胜者,扶植上位的傀儡。” “没错,天命魔教为教主之位血腥内斗,互相残杀,自损手足,实乃自取灭亡之举。别说那倪昆很可能只是傀儡,纵他是天纵奇才,值此末路时节,匆匆上位,又有何能耐逆转乾坤?此役,魔教必亡!” “不错,此役我七大派会盟,围攻天命宫,必能将天命魔教斩尽杀绝!” …… 天命宫。 大殿之内,一位玄袍玉带、金冠束发的高大青年,端坐于教主宝座之上。 他五官深刻,面容俊朗,一双幽黑眼眸,宛若深不可测的幽潭。 他脊梁笔挺,肩宽背阔,其大马金刀的坐姿,予人雄姿英发、睥睨天下之感,令人望之心折。 “单这卖相,这气质,说他不是圣教教主,也没人信哪!” 宝座下方,一须发皆白、神情阴鸷的黑袍老者,背负双手,毫无敬意地打量着宝座上的“教主”,感慨道: “可惜,偏偏是个傻子……” 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一位修长高挑,挽英雄髻,着武士劲装,清冷纯美的少女自侧门进来,快步疾行至老者身侧,拱手一揖: “大长老,血、魂、尸、蛊四部精英弟子,地、火、水、风四堂骨干成员,皆已进入密道,是时候撤离了。” 老者微一颔首,淡淡道: “圣教诸般典藉可安排妥当?” 少女道:“四长老、五长老亲自带人点检,教中所有重要经典,一部不落,已全部带上。只是典藉太多,为了搬运典藉,圣教数代积聚的财货,只能择少量金珠宝玉携带。足足百万两黄金、三千多万两白银,以及无数绸缎,乃至大量药材,都只能留在库房之中……” “无妨。”老者淡淡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典藉还在,传承不绝,待我圣教复起之时,今日失去的一切,迟早还能都拿回来。” 少女沉默一阵,问道: “可要将诸宝库都放火烧了?” 老者反问:“为何要烧?” 少女迟疑道:“若不烧毁,岂不是便宜了七大派,和串联他们会盟的那个人?” 老者哂笑:“若烧毁诸宝库,七派此行一无所获,哪怕咱们留下他……” 他指了指宝座上那一动不动端坐着的青年,笑道: “留下这位新鲜出炉的教主,让七派能有斩杀圣教教主的功绩吹嘘,七派大抵也是不会满意的,必会对咱们穷追不舍。 “相反,留下宝库那些浮财——百万两黄金,三千多万两白银,无数的绸缎、大宗药材,七派为了这笔巨额财货,必会争抢不休,顾不得追杀咱们。甚至有可能因此大起内讧…… “毕竟,七派并非铁板一块,彼此之间,还曾多有争端乃至血仇。此次虽成功会盟,被人勉强捏合在一起,可也随时可能因利益而翻脸。咱们丢下那几块大肥肉,让他们去狗咬狗,岂不快哉?” “大长老深谋远虑,苏荔佩服。” 少女,亦即天命教当代圣女苏荔缓缓说着,抬首看一眼宝座之上,那外貌格外出众,当真有几分雄视天下气魄的新任“教主”,轻声道: “倪昆他……还有机会活下来吗?” 老者,亦即天命教大长老古长空淡淡道: “倪昆大抵是没有活命机会的。 “就他这模样,这气质,七大派攻入天命宫时,怕是任谁看到他,都会将他当作盖代魔君…… “哪怕他一言不发,七派群丑也只会认为他是轻蔑不屑……” 说到这里,他眼神淡漠地看了苏荔一眼,淡然说道: “老夫知你自幼便与倪昆相识,但他终究是个傻子。 “就连二十年前,将他捡回来,养了他十三年的七长老,他都不认识,更何况是你? “我圣教把他这个傻子养到这么大,如今……也该到他回报的时候了。” 苏荔轻抿樱唇,再看一眼“教主”倪昆,眼神清冷,语气却略显怅然: “我总觉得他不该是个傻子。且不说相貌,一个傻子……怎能养出这般气魄?小时候,弟子与同龄同门们玩游戏时,都是将他拉来扮长老、法王,乃至将军、皇帝,甚至神、仙的。” 古长空淡笑道: “这就是造化的神奇了。竟能令一个懵懂无智,只能勉强自理吃喝拉撒的傻子,莫明生出这等气质。教他摆好姿势,一动不动不说话时,竟能有此睥睨天下、雄视八方的气魄。 “也许,这是你们小时候做游戏时,帮他养出来的? “毕竟,听说他模仿能力不错,能将本教的‘撼山百击’打得有板有眼,拳架子打得甚至比你和杨纵都漂亮好看。” 苏荔摇摇头:“他也就只是能模仿,打出漂亮好看的套路,既不懂实战变招,威力也连个普通弟子都比不上。” “所以,造化再神奇,也只能让一个傻子虚有其表罢了。”古长空也摇了摇头,道:“时辰不早,走吧。” 苏荔点点头,看一眼宝座之上,那雄姿英发的高大青年,暗叹一声,随古长空转身离去。 …… 半个时辰后。 天命宫门外,传来阵阵兵刃交击声、厮杀呐喊声、骨骼折断声,以及濒死惨叫声。 又过片刻,殿门轰然荡开,一条彪形大汉满脸狞笑,昂首阔步,迈过门槛,闯进殿中,一眼便看到了教主宝座上的倪昆。 与倪昆渊深莫测的双眼一对,那大汉笑容凝窒,悚然一惊,只觉座上那高大青年气魄之强,俨如龙旋在天,竟让他心中隐生几分惧意,情不自禁后撤半步。 意识到自己的畏惧退缩,再瞧倪昆神情,彪形大汉总觉倪昆嘴角似微微翘起,正自不屑哂笑,顿时恼羞成怒,热血上头,咆哮一声: “魔教贼子休得猖狂!七义门赵振,取尔项上人头!” 话音一落,彪形大汉右脚猛一跺地,地面石砖轰然迸裂,尘烟弥漫间,仿如猛虎跃涧,雄壮身躯一掠十丈,斗大拳头轰爆空气,排开层层气浪,好似投石机射出的石弹一般,直轰倪昆额头。‘ 嘭! 巨响声中,大汉重拳正中倪昆额头,爆出一记擂鼓也似的闷响。 倪昆身形纹丝不动,只身上衣襟如遭飓风吹袭般鼓涨膨起,浑身皮肤亦猛地震荡,发出晨钟般雄浑的轰鸣,持续数息之久。 嗡嗡轰鸣声中,那大汉闷哼一声,凌空倒跌出去,落地后踉跄后退几大步,直至脚后跟抵上门槛,将厚实门槛抵得咔嚓开裂,方才勉强停下。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大汉看一眼自己微微颤抖、隐见青肿的右拳,再抬首望向倪昆,见他额头毫发无伤,竟连一丝红印都欠奉,不禁震惊失声: “这等横练功夫……难道你就是……当代魔教教主,倪昆?” 说话时,不知是否错觉,大汉隐觉倪昆那渊深幽瞳中,似隐隐闪过一抹异彩,那高高在上、龙旋在天的气魄,也隐隐发生了一丝变化,像是终于从天际,回落到了人间。 这时,一动不动端坐教主宝座之上,始终保持着目视前方姿态的倪昆,终于眼睑微垂,看向那彪形大汉赵振,声线低沉,缓缓说道: “不错,我就是天命教主,倪昆。” “……”赵振眼角微微抽搐两下,忽扬声大喝:“魔教教主在此,诸位同道,速来降魔!” 倪昆面上毫不动容,一边回忆着天命教的信息,一边暗自感慨:怎么一不留神,我就成了魔教教主,还被当作弃子留下来顶缸了呢? …… 倪昆当然不是傻子。 他是穿越者,于二十年前,肉身穿越至此界。 穿越时,倪昆也不知自己究竟撞上了什么,总之肉身莫明其妙逆生长变成了婴儿,灵魂亦被轰入莫明庞杂的讯息,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异变。 倘若不是被魔教七长老捡到,那老魔头又莫明其妙大发善心,把他带回来抚养,作为毫无自保能力的婴儿,他可能早就死在穿越之初了。 可虽然活了下来,婴儿那脆弱的肉身,却难以承载他那成年且异变的灵魂,令他这二十年来一直神智懵懂,宛若智障。 直至如今,二十年后,倪昆才好似大梦初醒一般,彻底恢复灵智。 当然,这二十年智障人生中,他并非真个懵懂无知。 他外在虽然像个傻子,可意识始终清醒着。 他能感知身边发生的一切,也认得周围的熟人们。 虽然没人会和一个“傻子”谈论教中机密,可大体情况,他还是能从身边天命教众的日常谈话中,了解一二的。 于是他知道这里是异界天地。 知道这是大周皇朝,知道自己身在“天命圣教”总坛,知道除了天命教徒,其他人都称天命教为“魔教”。 他也得认得大长老古长空、圣女苏荔、小魔君杨纵。 还多少知道一些,这七年来,魔教因教主之位空悬而发生的内斗,以及经历惨烈内斗,实力大损之后,魔教如今所面临的险恶局面。 只是知道归知道,倪昆此前却并不能做些什么。 他意识被灵魂中那庞杂的讯息缠缚困扰,只能依赖本能支配身体,无法清醒自主地掌控身体。 这二十年来,他的意识,一直在不停地梳理那庞驳杂乱的莫明讯息。 在这过程中,他发现那些庞杂的讯息,似乎也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好像在不停演化异变着,以更加适应这方天地的环境。 而这种不间断的异变,也无疑增加了他梳理的难度。 直到今天,异变才终于停止,倪昆也终于将彻底异变完成的庞杂讯息,梳理得井井有条。 其中有大半“杂质”,被他彻底剔除,自灵魂中剥离出来。 这些“杂质讯息”,也并未就此消失,而是化作某种玄妙神奇的能量,融入他肉身之中,令他肉身于顷刻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剩下的少量核心讯息,则在倪昆脑海之中,演化成一篇功法。 不朽金身。 “看着”脑海之中,那无数浮沉变化的金色字符,感受着体内那澎湃的力量,倪昆心中叹息: 二十年来,虽然从未真正修炼过,但为了清醒过来,从“婴儿”时期开始,苦苦梳理那些庞杂讯息,最终得到“不朽金身”的二十年苦功,也算是一种修行了吧? 最终成果,也算是美妙的。 异变完成,彻底适应了这方天地的“讯息”,其核心演变成了“不朽金身”功法,其余“杂质”则变成了强化身体的“能量”,并在那彪形大汉赵振一拳“助攻”下,完成了“不朽金身”的筑基。 意识,也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恢复了身体的自主掌控。 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依赖本能,勉强自理生活的“傻子”。 现在的他,是历经二十年苦功,终于完成了“不朽金身”筑基的强者。 就在倪昆感慨之时。 大殿门前人影闪动,转眼之间,冲进来数个气息强大的武者。 正是听到赵振召唤,前来“降魔”的七大派高手。 …… 【新书开张,求票啦!】 [2.002,古之炼气士] “魔教教主何在?” 暴喝声中,一身着丐衣,须发凌乱的老者飞身掠入天命宫大殿,一眼望见倪昆,见他样貌英武,气魄非凡,顿时眼睛一亮,二话不说腾空纵起,飞扑倪昆,长笑道: “魔教教主的人头,老夫收下了!” 说话间,右手高举,五指箕张,青筋毕突、骨节粗大的手掌宛若一扇铁铸的磨盘,照着倪昆颅顶悍然轰落。 嘭! 劲掌破空,声似落雷。 掌未至,澎湃气浪已先轰至倪昆头顶,将他束发金冠碾成碎块,令他满头长发顿失束缚,迎风乱舞。 劲掌临头,倪昆端坐不动,面不改色,只以平静至近乎漠然的眼神,淡定注视着老者。 这淡漠眼神,令老者没来由地心里一慌,长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已打出的掌力都不由自主衰弱两分。 而那七义门赵振见老者二话不说就动手,疾声提醒: “武老小心,这魔头一身横练……” 话音未落,“武老”手掌已然轰中倪昆颅顶,爆出一记撞钟般的雄浑轰鸣。 倪昆身上衣襟又是鼓涨膨起,如遭飓风吹拂,袖袍猎猎作响。 武老则身形剧震,老脸一白,闷哼着抛跌出去。 落地后亦像那赵振一样,连连后退,将石砖地面踩出数个寸许深的脚印,最后狠狠一跺脚,令右脚深深陷入石砖之中,直没至踝,方才勉强扎稳势子。 “……钢筋铁骨,坚不可摧,还能反震……”赵振提醒的话语,这时才终于讷讷说完。 咳! 武老闷咳一声,抬起颤抖不止的手掌,抹去嘴角血渍,惊疑不定地看向倪昆,见他头上一丝血印也无,嘴角不禁狠狠一抽,震撼道: “这魔头如此年轻,就算有一身横练功夫,又如何能硬吃老夫四十年功夫的‘大开碑手’?” 一道低沉温润的男声,自天命宫外响起: “天命魔教,乃古之‘炼气士’道统。其血、魂、尸、蛊四部,传承有血婴魔典、亿魂劫、天鬼戮神法、瘟蛊葬世经四大魔功。” 话声中,一身姿挺拔,手提长剑,面如冠玉的青衫男子,一撩长衫下摆,迈过高高门槛,步入大殿之中,凝视高踞宝座的倪昆,缓缓说道: “其中‘天鬼戮神法’专精炼体,修天鬼法身,传说大成之后,有手碎星辰之力,能沐冥水不溺,浴炎阳不焚,甚至能以肉身撕裂虚空,游走无间,来去无踪…… “此魔能以肉身硬接武老‘大开碑手’,所修之法,定是‘天鬼戮神法’!” 此青衫男子说话时,又有几人随之步入殿中,分别是一位手提丈二缨枪的粉衣美妇,一位手持蛇杖的狮发老者,一位手提锯齿大刀的络腮胡壮汉,以及一两手空空,体型瘦削的剽悍青年。 算上先前进殿的赵振、武老,大殿之中,倪昆座前,已来了七位高手。 正是此次围攻天命教总坛的七大派领军人物。 而敞开的殿门之外,更有数以百计杀气腾腾、兵刃染血的武者,皆是联合进剿天命教的七派高手,个个对倪昆虎视眈眈。 只待七位领军人物一声令下,就要一拥而入,将魔教教主砍成碎片。 “天地异变,灵机消泯,古炼气士修行之路早已断绝,如今‘武圣’便是人间绝顶,就算天命魔教有四大魔功传承,又如何还能修炼?” 那手提丈二缨枪的粉衣美妇妙目凝视倪昆,出言质疑青衫男子。 武老亦猛一点头,沉声道: “不错。炼气之路七百年前便已断绝,当今世上,早已没人能修出‘真气’。 “众所周知,天命魔教,数百年前,就已没人能修炼四部魔经。所谓血魂尸蛊四部,也早就徒有虚名。 “教中高手,修炼的都是‘撼山震岳功’,‘心火劫力’,‘霹雳劲’等功法。此子纵是魔教教主,执掌四部魔经,又如何能够例外? “照我看,他恐怕是觉醒了什么异种血脉,体质殊异。否则,就算他年纪轻轻,便已修至人间绝顶的‘武圣’之境,也绝不可能用头硬吃老夫一掌。” 那手提锯齿大刀的络腮胡壮汉一挥大刀,豪笑道: “体质殊异又如何?能用头硬吃武老、赵兄弟的拳掌,难道还能硬吃钢刀铁剑不成?” “不错。”那剽悍瘦削的青年,森冷目光如刀子般掠过倪昆眼珠、脖颈、心口、腰肋等要害,森然说道: “体质殊异也好,人间绝顶也罢,不能炼出‘真气’,终究都是凡人。 “我等七派宗师在此,又有数百高手在侧,纵他浑身是铁,我等也能将他斩成碎片!” 那手提蛇杖的狮发老者则冷冷道: “若是这小子识趣,跪地乞降,叩首哀告,我等倒也不是不能留他一条性命……” 虽倪昆那身坚不可摧的钢筋铁骨,令赵振、武老先后受挫,但七派高手仗着人多势众,魔教又已兵败如山倒,对已成孤家寡人的倪昆并未有多少忌惮。 他们相信,在炼气之道断绝的当今,倪昆再强,也绝不可能超出凡人范畴。 七派宗师,外加数百高手,一人一刀,也足以将魔教教主倪昆,斩成碎片。 赵振等议论之时,倪昆面无表情、纹丝不动端坐座上,似未将殿中七人,以及殿外数百人放在眼里。 一副睥睨天下、目中无人的狂傲作派。 然而实情并非如此。 事实是…… 他暂时还动不了。 在那赵振一拳助攻之下,倪昆虽然终于清醒过来,又完成了“不朽金身”的筑基,可被他剥离出来的驳杂讯息所化的磅礴能量,仍未能彻底炼化。 仍有不少能量,在体内汹涌窜动,继续改造着他的血肉筋骨、五脏六腑。 之前又用头硬吃武老一掌,得武老助攻,剩余的能量又加速炼化部分,可还是剩下少许能量未曾彻底炼化。 这令倪昆想动都没法儿动。 要不然,他岂肯硬吃武老那一记所谓“四十年功夫”的大开碑手? 就算“不朽金身”筑基完成后,已炼就一副“龙筋鹏骨”,肉身坚不可摧,凡俗范畴的攻击根本伤不了他分毫,可被人照头乱打,也终究不爽不是? 可既然暂时动不了,那也只好继续保持这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意识受困二十载,如独处囚笼,这番磨砺下来,倪昆心态早已打磨得超稳超强。 所以他先前才能面不改色、一脸淡漠地看着武老劲掌劈头。 莫说肉拳肉掌,就算一把利剑刺向他的眼睛,他也能面不改色、淡定从容地闭上眼皮。 至于那七派宗师谈论的古之炼气士之道…… 四部魔经什么的,倪昆听都没听说过——还是那句话,没人会跟一个“傻子”,谈论教中机密。 倒是“撼山震岳功”,他懵懵懂懂地跟着学了一路“撼山百击”,能打出漂亮好看的套路。 不过至少有一点,七派宗师们没有猜错。 “不朽金身”筑基完成的倪昆,确实已站到了凡俗绝顶的“武圣”之境。 此界修行之道,于凡人时,有四步功夫:炼力、炼筋骨、炼脏腑、洗髓换血。 洗髓换血大成,肉身机能达到凡俗极限,之后若能衍生“真气”,便可踏上炼气之途。 上古炼气之道未曾断绝时,凡人修行的四步功夫,只是修行的基础,根本没人在意,也没谁会特意给这四步功夫上尊号。 但是如今,天地异变,灵机消泯,修至“洗髓换血”大成的修者,再怎么天赋异禀,历尽艰辛,竟也无法衍生“真气”,踏上炼气之途。 洗髓大成,俨然已成了人间绝顶。 于是原本无人在意的凡修四步功夫,也便有了称号。 修至炼脏腑大成,劲贯四梢者,被尊称为武道“宗师”;洗髓换血大成者,更被尊称为“武圣”。 可在炼气士的时代,当今所谓的“武圣”,也不过是刚刚有资格踏上炼气之道的学徒罢了。 现在。 倪昆竞二十年苦功,终于完成“不朽金身”筑基,凡修四步功夫已被他走到绝顶,已然是实打实的武圣之境。 而无论哪一个境界,根据各人天生禀赋的深浅、修行功法的高下,实力理所当然也各有不同。 同为武圣,一个天生神力、根骨殊异,又修炼高深绝学者,实力就是要远远强于天生禀赋普通、所修功法一般的武圣。 而倪昆。 因为没有高深功法作参照,“不朽金身”的品级他难以界定。 穿越时空时,逆生长成婴儿,又重新长大成人之后的根骨禀赋,倪昆也难以自行评判,只能猜测如此特殊的经历,应该能令他的根骨禀赋,发生某种巨大的异变。 可纵然没有任何参照。 单凭毫发无伤硬吃赵振、武老拳掌的表现来看,倪昆就知道,自己这“武圣”的成色,怕是强得远超想象。 要知道,赵振、武老都是炼脏腑大成,劲贯四梢的武道宗师,他们的拳掌,碎碑裂石不在话下,便是钢铁,全力一击之下,也能打出深深的拳印、掌印。 可倪昆受了他们各自一击,头上竟连块红印都没有。 那本教主这么强,你们是不是应该稍微尊重一下我? 怎么能这么旁若无人地大肆谈论,甚至要求本教主跪地乞降呢? 于是在众人虎视之下,倪昆终于缓缓开口,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本座手下,不杀无名之辈。你们这班闲杂人等,能否先自我介绍一二?” 无论是不是、愿不愿当魔头。 当所有人异口同声说你是魔头,并打算杀你的时候,你最好真有点魔头的气势、手段。 【求票勒!】 [3.003,我无敌] “闲杂人等?魔头,你教兵败如山倒,现下这偌大天命宫中,只剩你一个孤家寡人,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大言不惭?” 那持蛇杖的狮发老者重重一顿铁杖,怒视倪昆,冷声道: “也罢,好教你这魔头死个明白,老夫正是‘四海派’大长老,宋铁生。” 手提长剑的青衫男子沉声道:“名剑山庄,谢十三。” 持丈二缨枪的粉裙美妇低声道:“神枪门,钟离蝶。” 手握锯齿大刀的络腮胡大汉狞笑道:“盐帮,黄权。” 瘦削剽悍的青年森然道:“侠客联,荆飞。” 武老冷哼道:“丐帮执法大长老,武无恤。” 已通过姓名的赵振也一昂脖子,慨然道:“七义门三当家,赵振。” 四海派、七义门、神枪门、名剑山庄、丐帮、盐帮、侠客联,这便是此次围攻天命教总坛的七大派。 七派之名,倪昆倒也并非一无所知,从前也曾偶尔听天命教弟子们闲聊提起过。 所以他知道,七大派并非七正派。 事实上,当今天下,但凡有“名门正派”之称的帮派,往往都规模不大。 因为真正的名门正派,对门徒弟子的品格都要求极高,入门考察期太长,兼之门风端正、戒律森严,不容触犯,所以很难人丁兴旺。 好比当今口碑极佳的正道名门,据说也是古炼气士道统,专精剑道的“天剑阁”,阖派上下,竟不过百来号人。 至于财雄势大、人丁兴旺的“大派”,其行事作风嘛…… 如四海派,主营航运,号称船舶通达五湖四海,船行江河湖海之上,偶遇商船,时机合适时,就难免会升起黑旗,客串一把湖寇海盗。 侠客联,号为侠客,实为刺客盗贼,专做刺杀、盗窃生意。 盐帮自是贩卖私盐的亡命徒,财雄势大,武力强悍。 至于丐帮,更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大派,拐卖人口、绑架勒索、采生折割等等恶行举不胜举。 眼下围攻天命宫的七大派中,名声最好的“名剑山庄”,也是坐拥良田无数,以收租放贷为生的大地主。 当然,和真正历史悠久,从炼气士时代传承下来的魔道相比,烂如丐帮,也能称一声“人畜无害”。 像是天命教,传承四部魔经:血婴圣典、亿魂劫、天鬼戮神法、瘟蛊葬世经,皆是残忍恐怖、血腥无比、损人肥己的真.魔功。 而炼气士级别的神通功法,是真的能潜移默化影响乃至偏移、扭曲人的心性的。 能够在将真魔功修炼得越发精深的同时,还保持本心不变的炼气士,可谓万中无一。 是以在炼气士时代,天命魔修们万人血祭,乃至屠城炼法,都属于常规操作。 甚至还有过天命魔头试图打开“魔渊”入口,将整个天地献祭给“魔渊”,以求自身超脱的大事件。 所以说,“魔”这种称呼,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担当得起的。但凡还剩二两良心,就成不了真魔。 像是近年兴起,在乡间大肆传播的“无生教”,多有诡异邪祟之行,却也只被大周官府打为“邪教”,还远远担不起一个“魔”字。 当然如今的天命教,行事早已不似炼气士时代那般血腥恐怖——四部魔经无法修炼了,就算谁有那个心,也没那能力了。 教中的权势人物们,大多忙着争权夺利,各地分舵、香堂也都在忙着大肆敛财——此次天命教遭七派围攻,各地分舵香堂敛财太过,大大触犯了七派利益,也是一桩重大因素。 虽限于能力,行事风格变了,但天命教终究是传承自炼气士时代的天命魔教,且仍然保有四部魔经。 教中老少魔头们,也确实多有满手血腥、残忍酷戾之辈。 既如此,炼气士时代的魔教名声,也只得一直担当到现在。 既然天命教是“真.魔教”,那么前来围剿天命教的赵振、武无恤等七派宗师们,哪怕本身都不是什么好人,其中更不乏杀人无算的大恶人,可在倪昆这位魔教教主面前,他们还是充满了道德优越感,个个都觉自己所作所为皆是正义。 可问题是…… 倪昆只不过是个顶缸的。 今天之前,他在所有熟悉他的人眼中,都还只是个徒有一副好看皮囊的傻子来着。 当然倪昆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倘若今天来的,是天剑阁等真正的名门正派,那他还可以试着解释一二。 可来的既然是丐帮等七大派,那解释也是没有用的。 无论倪昆本质是个什么人,此时此刻,他既然坐在了天命宫里的教主宝座上,那在七派宗师眼中,他就必须是个魔头。 不如此,七大派如何能在斩杀他之后,向全天下宣扬炫耀他们覆灭天命魔教,斩杀魔教教主的功绩? 此刻。 天命顶缸人倪昆一动不动端坐宝座之上,眼皮微垂,俯视下方,声线低沉,语气温和地缓缓说道: “想不到此次七派来袭,带队之人,居然连个掌门都没有,尽是些无名之辈,教本座好生失望。” 侠客联荆飞冷笑道: “你魔教七年内斗,教中高手互相残杀,死伤无数,剩下一群老弱病残,也配我七大派全力以赴?更何况,你以为此次前来围剿魔教总坛的,当真只有我们这些人么?” 手持蛇杖,满头狮发的四海派大长老宋铁生不耐烦地喝道: “与这魔崽子废话作甚?倪昆,你不是一身横练,坚不可摧吗?这一杖,你可敢接?” 说话间,魁梧身躯一掠而出,高高纵起,双手抡起精钢蛇杖,照着倪昆头顶悍然砸下。 在这一刻,倪昆心中是有点小忐忑的。 虽然他用额头硬接了七义门三当家赵振一拳,又用天灵盖硬吃了丐帮执法大长老武无恤一掌,可那俩终究都是徒手。 而宋铁生这根精钢蛇杖,足有茶盏粗细,重量怕不下百斤。 这么粗一根钢杖,抢圆了劈头砸下来,倪昆还真不知道自己天灵盖顶不顶得住。 可偏偏他这时仍然不能动弹,既无法闪避,也不能招架。 既然无力应对,那也只好继续保持姿态,真.硬着头皮来捱。 铛! 悠扬的金铁交击声响起。 咔嚓! 倪昆座下,教主宝座蓦地绽开条条裂痕,哗啦一声,爆成碎片。 可目睹这一幕的七派宗师,乃至殿外数百七派高手们,却无一流露喜色,反而个个瞠目结舌,满脸震惊。 因为宝座虽碎,可座上的魔教教主倪昆,仍然毫发无伤。 他甚至都没有晃动一下,兀自保持着那大马金刀、睥睨八方的坐姿——哪怕他屁股底下已经没有了椅子,此时已是悬空而坐。 嗡嗡…… 一杖劈中倪昆头顶的宋铁生,只觉掌中钢杖好似化成了一条不受控制的怒蛟,疯狂震颤着撕裂他的虎口,但还没等他忍痛控制住钢杖,便陡觉掌中一轻,钢杖已然不翼而飞。 钢杖已到了倪昆手中。 宋海生以百斤钢杖劈头一击,终于助倪昆彻底炼化了剩余能量。 虽然终于炼化能量,恢复行动能力,可用天灵盖硬顶百斤钢杖,滋味也着实不好消受。 倪昆表面看来毫发无伤,可脑子里像是开了灵堂似的嗡嗡乱响,看人都快成重影了。 所以他现在很不爽。 他要报复。 于是在终于能动的那一刹,他劈手夺过宋铁生的钢杖,单手握着杖首,面无表情地抡起钢杖,照着宋铁生头顶砸落。 呜! 凄厉的破空声响起,整条钢杖化成了一道残影,以宋铁生肉眼难以捕捉的超高速直击而下。宋铁生闪避不及,只能凭本能架起双臂,作出格挡之势。 噗! 钢杖毫无悬念将宋铁生双臂轰断,又落到他头顶之上。 嘭! 令人心肝儿震颤的暴击声中,一团血雾猛地炸开,宋铁生身躯消失不见,只数十块大大小小的碎片,在血雾之中溅射出去,抛落四方。 殿内殿外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溅落一地的残肢碎片,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当啷。 铁器落地的声音响起。 倪昆抛下钢杖,长身而起,背负双手,屹立台陛之上,面无表情地俯视下首众人,淡淡道: “不好意思,本座也没有料到,这位四海派宋长老,居然会脆得跟豆腐一样。希望接下来的诸位,能稍微强硬一点,好让本座略微尽兴……”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悚然望向倪昆,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求票!】 [4.004,旁门异术] 就在倪昆独留天命宫,一个人面对七派围剿时。 大长老古长空、圣女苏荔带领的撤离队伍,已通过魔教经营多年的复杂密道系统,转进至一座杳无人迹的山谷之中。 山坡上。 苏荔看着下方沿山谷峡道快速撤离的圣教弟子们,对古长空说道: “大长老,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夺回总坛吗?” 古长空哂然一笑,抬手指向下方那些背负着典藉包裹的魔教弟子: “我圣教之根,从来就不在总坛外物上。只要典藉还在,只要这些圣教骨血……” 话刚说到这里,山谷一侧崖壁蓦然迸裂,十多条带刺藤萝裂壁而出,蛇一般卷住数个魔教弟子,狠狠一勒。 刺耳的骨裂声中,那几个魔教弟子瞬间四分五裂,变成血淋淋的碎块洒落一地。 同时另一侧崖壁也轰然开裂,飞出两条铁链,好似活物一般在人群中穿梭劈打,所过之处,无论人体还是山石,无不应声粉碎。 又有一团黄云从谷口飞入,笼罩数个魔教弟子,那些魔教弟子顿时发出凄厉惨叫,满地打滚,疯狂抓挠,转眼就浑身青肿,毙命当场。仔细一看,那团黄云,竟是数以千计指节大小的胡蜂。 又有一道白光激射而来,一口气洞穿十多个魔教弟子。凡被白光洞穿的魔教弟子,皆于刹那之间,变成了皮肤枯萎、肌肉干瘪的干尸。 突如其来的袭击,令得魔教队伍一片大乱。接连响起的惨叫声中,古长空骤然色变: “旁门异术!” 当今之世,炼气士正统道路虽已断绝,却并不代表世间就没有了超凡之力。 传闻上古之时,人神妖魔混居,一些人族体内,因而多少混杂着一些古神、古妖,乃至魔物的血脉。 机缘巧合之下,这些源自上古的异种血脉,就有可能觉醒,获得种种超凡之力。 像是天命宫中,倪昆那坚不可摧的体魄,就被七派宗师们,认为是觉醒了某种异种血脉,获得了特殊体质。 除觉醒异种血脉,获得超凡之力的“异人”之外,还有古时炼气不成的修者,另僻蹊径,开创出种种异术,一样能发挥出超凡之能。 不过但凡不走正统炼气道路的旁门异术,修行之时,无一例外,皆以损耗自身为前提。 或折损自身气血,或损寿精神乃至魂魄。 故此旁门异术修行者纵能获得一时的强大,最后的下场也往往极为凄惨。 不要说长生不死,就连像普通人一样寿终正寝都是奢望。 有此弊端,在炼气士时代,旁门异术自是为炼气士们鄙夷不屑。 可在当今这炼气正道断绝,“异种血脉”觉醒又全看机缘的时代,曾经被炼气士瞧不起的旁门异术,反而成了唯一能自主修行的超凡路子。 毕竟旁门异术从损耗自身开始修行,即使天地异变,灵机消泯,亦可以自身本源替代,多少发挥出一些超凡之能。 哪怕修行极为痛苦,且时有反噬,哪怕不能长生乃至会折寿,可对于有些人来说,能逞一时威风,也就足够了。 反正炼气正道已经断绝,坚持走正统修行道路的武者们,也一样不能长生不死了不是? 天命教乃古炼气士传承,纵是魔道,却也保持传统,对旁门异术颇多不屑。 魔道固然血腥残忍,可修行路子乃是“损万物以肥自身”,对自身那是珍惜得很,绝不肯像旁门异术的修者们一样残损自身。 哪怕如今四部魔经已经无人能修,天命教高手们也坚决不修炼旁门异术,仍然坚守古道,寄希望于有朝一日,天地再变,灵机复苏,踏上正统炼气长生之途—— 若修炼了旁门异术,折损了本源根基,则纵然天地再变、灵机复苏,也几乎没有可能重回正统道途了。 当然,如今的旁门异术,虽然还能修行,可也是传承稀少,入门极艰,修者寥寥,异常罕见。 古长空也没有料到,撤退途中,居然会一口气撞上四位旁门异术修行者,还刚刚好埋伏到了撤退队伍。 这四个旁门异术修行者,绝不会是七大派的人。 只可能是一力促成七派会盟的那人手下。 可那人究竟是谁? 为何能一口气派出四个旁门异术修行者? 又为何能掐准圣教撤离路线? “定有奸细,暴露了我等行踪!” 古长空再也无法保持魔教大长老那淡定从容的姿态,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其实纵然当世已无炼气士,可无论血脉异能也好,旁门异术也罢,都并非无敌。 血脉异能、旁门异术皆有巨大局限,或持久不行,或本体脆弱,或有生克之道…… 倘若能摸清对手异术底细,布局得当的话,普通武道宗师,也有机会搏杀血脉异人、旁门异术修行者。 可问题是,眼下天命教是遭埋伏突袭的一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要说摸清对手异术的底细,连对手人在哪里,都还没有搞清楚。 敌人隐蔽真身,远远躲着施放异术,连面都不露,这还怎么打? 山谷之中血流成河,尸横遍地,惨叫不绝。 眼见这些精挑细选出来,被寄予重振圣教之望的精英弟子们,几乎成片成片地倒下,古长空不禁面皮通红,心火勃发。 正要冲入山谷,抵挡那道杀戮最凶的白光时,一道人影疾掠而来,仓惶大喝: “大长老,异术凶猛,弟子们死伤惨重,连四长老、五长老都战死啦!” 正是魔教当代男弟子的魁首,与圣女苏荔齐名的“小魔君”杨纵。 杨纵乃古长空于十四年前,亲自接引进门的修行天才,今年不过十九岁,便已有武道宗师境界,且“洗髓换血”的修行亦一帆风顺,有望在二十五岁之前,洗髓换血大成,臻至武圣之境。 在大长老古长空心目中,杨纵正是圣教教主的不二人选。 本来古长空打算,等到彻底脱身,安顿下来,就举行继位大典,让杨纵正式继任圣教教主。 可没有想到,刚刚走出密道没多远,就被四个旁门修者堵了个正着。 古长空本待下去搏命,见到杨纵,方才勉强按下怒火,沉声道:“你跟苏荔先……小心!” 说话间一把将杨纵拉到身后,同时胸脏爆出一记擂鼓般的心跳声。 心跳声中,古长空浑身皮肤变得一片通红,宛若渗血涂朱,正是天命教密传功法“心火劫力”。 以心火劫力大幅催发潜能之时,古长空一指点出,爆出一记霹雳炸响。 霹雳劲! 霹雳指力疾点之下,一道悄无声息追蹑杨纵而来,试图自背后将他一击洞穿的白光,与古长空食指碰个正着,炸出极刺耳的金铁交击声。 古长空指甲开裂,渗出鲜血。那道白光亦打着转儿弹飞出数丈之外。 直至此时,众人方才看清,那白光俨然是一口通体呈骨白色的长剑。 此剑狭长单薄,剑身遍布细细的血色纹路,宛若血管。剑格之上,赫然长着一只阴森诡异的血色眼珠,正自骨碌碌转动着,森然盯向古长空。 与那血色眼珠视线一对,古长空只觉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透过双眼侵袭而来,直渗脑海,令他脑海一阵眩晕混乱,身躯亦不禁微微一僵。 哈! 古长空终究是魔教当代实力最强的大长老,身体出现异状之时,纯凭本能爆喝一声,胸腔再度爆出擂鼓般的心跳,“心火劫力”爆发之下,将脑中眩晕、身上僵直一扫而空。 但就在古长空对抗那血色眼珠阴冷目光之时。 噗! 利器入肉声响起。 古长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回望被他拉到身后护住的杨纵。 杨纵面无表情,双手各握一口蓝汪汪的利匕,两口匕首,皆已刺入古长空腰眼,直没至柄。 “原来……是你!” 古长空瞪裂眼角,嘶声质问。 话音未落,那骨白长剑又化作一道白光,激射而来,噗地一声,刺入古长空胸口,洞穿其心脏。 古长空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下去,骨白长剑上血管状的细细纹路则不断膨胀蠕动着,愈发猩红欲滴。剑格处的血色眼珠,更透出一抹贪婪愉悦。 “不错,是我。” 杨纵淡淡说着,侧首一望苏荔,顿时微微一怔——也就偷袭捅古长空刀子,再说两句话的功夫,苏荔居然就已经一溜烟飞掠出百丈开外,没入山谷密林之中,眨个眼就连片衣角都瞧不见了。 杨纵眼角微微一跳,拔出匕首,正要去追,一道阴冷嘶哑的男声,从骨白长剑中传来: “不必追了,苏荔自有他人对付。你现在的任务,是点验血、魂、尸、蛊四部魔经,确认它们完好无损、无一遗漏。毕竟,我们之中,只有你,亲眼见过四部魔经。” 杨纵皱眉道: “苏荔最擅轻功,又极熟悉地形,若是被她逃脱……” 剑中传来的嘶哑男声不屑道: “魔教老辈高手全灭,又丢了总坛,失了四部魔经,苏荔这所谓的天命圣女逃掉又如何?不过是只丧家之犬而已,不足为虑。” 杨纵又问: “天命宫呢?就这么让给七大派吗?” 嘶哑男声道: “天命宫中,无非就剩下些金银财货。对我等主公来说,最重要的,乃是四部魔经,其余一切,都不值一提。再说七大派抄掠天命宫宝库之后,难道还敢昧下主公那一份? “此地距离主公领地,足有万里之遥,若我等夺取魔经的消息泄露,回程途中,很可能横生枝节。所以勿需理会其余,杀光魔教弟子,验清四部魔经后,我等便速速离去。” 杨纵点点头,不再发问,纵身跃入魔教弟子群中,毫不顾念同门情谊,放手大杀。 【求票!】 [5.005,溜了溜了] 天命宫中。 倪昆负手卓立台陛之上,眼睑低垂,俯视下方。 在他平静淡漠的目光注视下。 七派宗师只觉仿佛山岳将顷、天穹欲崩,一个个呼吸凝窒,浑身僵直。 之前他们或还认为,己方人多势众,就算魔教教主倪昆一身横练,坚不可摧,几百人一拥而上,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斩成碎片。 但此刻。 目睹了倪昆用天灵盖硬吃宋海生百斤钢杖的当头一击,宝座都碎了他还毫发无伤,又反手夺过宋海生钢杖,随手一击,就把宋海生轰成粉碎的可怕场景之后。 七派宗师,乃至殿外那数百高手们已然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倪昆的身躯,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坚不可摧”。 除非有炼气士炼制的神兵宝刃,又或是异术高人施展的大威力杀伐异术,否则,不要说拳掌指爪,就连百炼钢刀,恐怕都破不了他的防。 这样一个刀枪不入,力大无穷,随手一击便可轰碎武道宗师的怪物…… 所谓的几百武者,在他面前,恐怕也就只能劳他多挥几下手而已。 “此魔不可力敌!” 在这一刻,所有人心中,全都不约而同闪过了这个念头。 随后,六派宗师都不用作任何交流,宛若心有灵犀一般,齐齐闪身后撤。 既然不可力敌,自是走为上计。 逃跑之时,他们心中都还存着同种想法:众所周知,横练功夫出众的武者,身法基本都有失敏捷。那倪昆想来也无法违背这个规律。 打不过他,难道还跑不过么? 再者,己方还有数位强援,只需与倪昆周旋一阵,暂避一时,待那几位“异人”解决了魔教逃亡队伍,过来与他们汇合,魔教教主倪昆纵有三头六臂,也要被他们拆成零碎。 见武无恤等六派宗师二话不说闪身就走,倪昆也不发话,脚尖猛地一蹴,踢在方才被他随手抛在脚下的钢杖杖首上。 钢杖嗡地一震,电射而出,正中七义门赵振后背,一下就将他后心洞穿,直透前胸,继而穿身而过,将赵振身上轰出一个前后通透、海碗粗细的血洞。 赵振方才见面就照倪昆额头打了一拳,而当时倪昆还在智障状态。欺负智障,何其无耻,必须得死! 钢杖穿胸,赵振顿时一声不吭软倒在地,霎时气绝。 钢杖则余势不息,又突入围在殿门外的七派武者群中,一路洞穿十余人,方才砰地一声,深深扎进殿外广场的石砖之中。 倪昆又脚掌跺地,台陛剧震、地板迸裂之际,身形有若炮弹出膛,轰然撞开空气,瞬间出现在丐帮长老武无恤身后。 武无恤冲入天命宫中时,也是二话不说,就照倪昆天灵盖拍了一掌,仇深似海啊! 此时赵振刚刚倒地,武无恤距离大殿门槛还有一步。 倪昆“不朽金身”虽然筑基有成,但他并没有练过斗战杀伐的功夫。 “不朽金身”只是修行功法,并不包含斗战本领。 本质上,倪昆现在还只是一个空有等级、属性,却没有技能的白板号。 不过正所谓大力出奇迹。 以倪昆现在的基础属性,面对的又只是普通的武道宗师,哪怕随手平砍,也能打出碾压伤害。 先前一杖抽碎宋铁生,又脚踢钢杖,连续洞穿包括赵振在内的十几人,便正是如此。 此刻倪昆追至武无恤身后,随手一拳轰向他背心,也没用什么特别的发劲技巧,拳势却快如闪电,声似奔雷。拳峰之前,甚至还爆出了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气浪涟漪。 武无恤亡魂大冒,转身招架已是不及,闪避也无可能,只能奋起全力,反手一掌,试图挡下倪昆的拳头。 嘭! 拳掌碰撞,武无恤手掌豆腐似地爆开,倪昆拳头则不受任何阻挡地直击而下,轰然砸在武无恤背上,一拳将他身躯轰得四分五裂,抛散开去。 之后倪昆更不停步,又一脚踏碎地板,身形电射而出,直扑已逃出殿外的侠客联荆飞。 荆飞身为宗师级刺客,身法不仅快疾如风,还诡异多变,全力施展之下,快如鬼魅幻影,换作普通武圣,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将他拿下。 可在倪昆绝对速度追杀之下,荆飞根本没机会施展他那鬼魅幻影一般的身法,眼见倪昆一步就追至自己身后,荆飞猛一咬牙,整个人忽然变成了一道灰色影子,摊在地面之上,倏地混入人群阴影之中。 咦! 倪昆轻咦一声:“异人?异术?” 荆飞这身化灰影的本事,既可能是觉醒了异种血脉,也可能是自行修炼了旁门异术。 不过瞧荆飞根本无心与倪昆交手,一心只想逃亡的表现,就知他这本事,恐怕除了身化灰影之外,再无其它能力。 这固然能方便荆飞潜行暗杀,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小小伎俩,就只能用来逃命了。 大殿之外有数百人,遍地都是晃动的影子,倪昆一时也难以找到荆飞所化灰影,便也懒得追杀他,抬眼一瞧,望见急急奔入人群的名剑山庄谢十三,正要举步去追,人群之中,猛地抢出十条手持弩机的彪形大汉,同时举起弩机,对准倪昆,扣下扳机。 嘭! 低沉震耳的弩臂弹动声中,十枚破甲劲弩激射而来,倪昆五指岔开,随手一扫,就把射向自己面门的三枝弩矢扫落在地。 他今天屡遭打头,再不能忍受被人打脸了。 至于其余七枝劲弩,则任它们射在自己身上,又钉铛弹落在地。 逃入人群的谢十三、黄权、钟离蝶、荆飞四人,早知区区破甲劲弩,根本奈何不了倪昆,都没有停下来看结果,专注施展轻功,全力向外奔逃。 七派领军高手死了三个,剩下的四个一心逃跑,聚集在殿外准备围攻倪昆的数百七派高手,当然也不会头铁地死撑下去,顿时一哄而散,各自奔逃。 看着狼奔豖突的人群,倪昆微一皱眉,追上去打死发弩射他的那十人后,便停下了追杀的脚步。 他本性不喜麻烦,这大几百人一哄而散,追杀起来实在太过麻烦。 既先前对他动手的赵振、武无恤、宋海生三人都已遭了报应,兼之他对天命教观感亦是不佳,索性就懒得再追杀了。 “天命教众们津津乐道的那些炼气士时代的魔头事迹,本就与我三观不合,此次又被留下来当作顶缸弃子,我不反手将古长空等天命教高层统统拍死,就已经算是菩萨心肠了。 “当年七长老捡我回来,不嫌我智障,将我带大,这恩情太大。可惜七长老七年之前,就已病逝,却是没法向他报恩了。至于魔教其他人…… “既我已承认我就是魔教教主,将七大派拖在天命宫这么久,还打杀了三个武道宗师,天命教的恩情,就算是报答了吧。” 倪昆本以为自己以一己之力,拖住七派数百高手,已给天命教逃亡队伍争取到了足够的逃亡时间,却并不知道,逃亡队伍遭了四位异术修士的埋伏,还被小魔君杨纵背叛,这会儿已近乎全军覆没,连立教之基四部魔经都被抢走。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本座已经偿还了恩情,你们没能逃掉,是你们自己无能,与我何干? …… 就在七派崩溃逃散之时。 数十里外,一座山谷深潭上空,一群浑身金黄的胡蜂,在那深潭水面盘旋徘徊一阵,搜索无果之下原路返回。 待那群胡蜂离开后。 潭底一枚巨大的龟壳之中,钻出来一位少女,缓缓将头浮出水面,一脸慎重地四下观望、凝神倾听。 这少女面容纯美,眼神清冷,正是天命圣女苏荔。 周围一片静谧,只余山风林涛、虫鸣鸟叫之声,似乎已经安全。 不过苏荔并未就此离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潜入潭底,钻进巨大龟壳之中。 之后数个时辰中,苏荔只浮出水面换了两次气。 直到午夜,她方才上岸,一边慎重观察周围动静,一边向着天命宫方向潜行回去。 【求票!】 [6.006,魔教亡啦!] 苏荔仗着谙熟地形,通过密道,一路小心翼翼潜回天命总坛。 逃亡路线已被小魔君杨纵出卖,又有四位异术高人埋伏,在苏荔看来,再往外逃已不可取,天知道外边还有什么陷阱埋伏。 与其面对把握不住的未知危险,倒不如反其道而行,潜回天命总坛。 现在天命总坛当已被攻陷,七大派应当正忙着搜刮分赃,人员定已分散至总坛各处。这种形势下,以她的实力,以她对总坛地形的熟悉,只要足够谨慎,反而比闷头外逃要安全得多。 不过,苏荔潜回总坛后,却发现总坛内部,安静得有些过份。 并没有想象中,七派武者四处搜刮掳掠,肆意纵火狂欢的动静。 “怎么回事?七大派的人上哪去了?” 苏荔心中疑惑,却并不敢松懈大意,继续保持最高警惕,循一条隐蔽路线,小心潜行。 圣子院、藏经阁、炼魂窟、千尸洞、密库房…… 所经之处,皆一片寂静,不见半个人影。 如此诡异情形,令苏荔疑云丛生,越发慎重。 正小心翼翼潜行在一道院墙阴影之中,往天命宫方向潜去时,她头顶上方的院墙墙头,忽传来一道好奇的男声: “你在做什么?” 此声入耳,苏荔顿时心头一突,脊背一凉,不假思索地全力施展轻功,向前飞掠而去。 然而刚刚前掠数丈,苏荔便觉肩头一沉,一只大手赫然已按上她的肩膀,那沉重恐怖的劲力,直如山岳压身,令她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见刹那之间便被制住,苏荔电光火石之间,便已判断出双方实力对比,当下手腕一翻,变魔术般亮出一口短剑,然后二话不说一剑刺向自己心口。 噗! 利刃入肉声响起。 短剑刺入苏荔心口,直没至柄,背心衣裳猛地绽裂开来,突出寸许长一截血淋淋的剑尖。 “……” 看着她背上那截血淋淋的剑尖,站在她身后,单手扣着她肩膀的倪昆一阵无语。 而苏荔则脑袋一耷,气息断绝,整个人猛地往下坠去。 倪昆五指一松,苏荔身躯顿时瘫倒在地,侧身斜躺,微睁着的双眼黯淡无神,脸色渐渐苍白,瞳孔亦开始扩散。 瞧瞧这脸颊渐失血色、眸光渐显黯淡、瞳孔缓缓扩散,气息已然断绝,连心跳都已停止的模样,再看看那钉在她心口的剑柄,透出背后的剑尖,怕是任谁看到她,都会对她的死深信不疑。 然而…… 倪昆背负双手,用脚尖轻轻一踢她大腿: “起来吧,别装死了,我是倪昆。” 一开始,苏荔的“尸体”还是一动不动。 直到倪昆又往她腿上轻踢了几下,她方才眨了眨眼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倪昆,“倪昆?你居然还活着?” 说话时,那苍白黯淡的死相缓缓消散,眼眸复现神彩,肌肤也恢复光泽。 倪昆眉头微挑:“见我还活着,你很失望么?” “不是,就是有点奇怪……” 苏荔站起身来,拔下胸口上的短剑,却见那短剑居然只余剑柄,剑身不知去了哪里。随后她反手在自己背上摸索两下,取下一截带血的剑尖…… 嗯,没错,自刺心口的短剑也好,透背而出的带血剑尖也罢,只是一套机关而已。仅凭这样的小机关,当然骗不过高手。所以苏荔这场自尽骗局的精髓,在于她的诈死之术。 能令自己心跳停止、气息断绝,无论体温、肤色、眼瞳都变得跟死人一模一样,这份能耐,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就连倪昆,如果不上手做一场尸检的话,单用肉眼去看,也只会将她当作一具尸体。 苏荔这伎俩乃是她绝境求生,于必死之局赌一线生机的最终秘技。既可以诈死脱身,也可以在别人俯身检查尸体时暴起突袭,搏一个绝地翻盘。 这招不能被人知道底细,否则就彻底没用。所以她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施展过,就连大长老古长空、小魔君杨纵等,都不知道她还有这手秘技。 唯独瞒不过倪昆。 因为她手上那口机关短剑,正是精擅机关器具的七长老,生前给倪昆打造的玩具。在七长老逝后,被苏荔用一把自制竹弓,从倪昆手上换了过来…… 这时,苏荔收好机关短剑,正待询问七大派的人去了哪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霍地抬眼看向倪昆,震惊道: “倪昆你……怎么不傻了?” 不仅不傻了,还一招就制住了她,逼得她不得不使出最终秘技…… 倪昆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 二十年从小傻到大的傻孩子,突然变成了正常人……倪昆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索性不解释了。 倪昆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反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见倪昆避而不答,苏荔明眸微微一眯,心里闪过诸多猜测。 傻子开窍,突然清醒,这种事虽然罕见,却也并非不可能。 可是…… 从未修炼武道,只会打一套入门基础“撼山百击”套路的倪昆,怎么可能一招制住堂堂天命圣女? 倪昆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中浮想联翩,苏荔面上却不动声色,答道: “我们经密道撤离总坛没多久,就遭遇了埋伏。出手的,乃是四个旁门异术修士。杨纵更是当场叛变,暗算杀死了大长老。” “杨纵叛变了?”倪昆有点好奇:“虽然那小子从小就不是个好东西,欺负过我很多次,但他好歹也是古长空看好的教主人选,为何要叛变?” 苏荔摇摇头:“不知道。杨纵心思很深,从不与人交心,谁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倪昆点点头,说道: “居然连古长空都死了。所以,逃亡队伍算是全军覆没喽?” 苏荔道:“以当时的形势看来,逃亡队伍,难免覆灭。” 倪昆道:“连长老们都死光了,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苏荔道:“当机立断,再加一点点运气。” 倪昆又问:“长老全灭,撤离队伍覆亡,杨纵叛变……想来被你们带走的四部魔经,也将落到杨纵以及那四个异术修士手上喽?” “是的。” 倪昆摇摇头: “好得很,高层全灭,弟子尽丧,典藉失落……呵呵,看来,自炼气士时代传承至今的天命教,到今天就算是正式灭亡啦!” “并没有。”苏荔微微挺胸:“还有天命圣女在!” 见倪昆好笑地看着自己,苏荔又郑重道: “还有你这位教主在!” 天命总坛一片安静,七派武者无影无踪,倪昆在此自由游荡,又能一招制住自己…… 无论多么匪夷所思,目前总坛的情况,都在告诉苏荔一个事实: 是倪昆,打跑了七大派! 无论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既然他有这等本事,又还认得自己,那么苏荔自是要当机立断,把倪昆推到前台,借他之力,复兴圣教。 然而倪昆对此兴致缺缺: “我这个所谓的教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么?连四部魔经都失落了,不要说我这顶缸教主,就算你这正牌子的天命圣女,也做不下去了。承认吧,魔教亡啦!” “是圣教!”苏荔纠正一句,又道:“七大派是你打跑的吧?你既有如此本领,夺回四部魔经也不难……” 倪昆哂笑:“七大派确实是我打跑的。可夺回四部魔经又有何意义?炼气之道断绝,就算夺回了四部魔经,也只是个摆设,没人能够修炼。我……” “四部魔经可以修炼!”苏荔断然说道:“有人知道如何突破桎梏,炼出真气!” “嗯?”倪昆微微动容,凝视苏荔双眼:“此话当真?” 穿越之前,倪昆风华正茂,还没有感受过衰老的困扰,更体会不到寿命将尽、死亡将临的恐惧。 穿越之后,逆生长成婴儿,虽意识受困二十年,清醒之后,也正值年轻力壮,一样没有追求长生不老的迫切。 但他对飞天遁地很感兴趣。 而只有炼出真气,才算是踏上炼气之途。否则就算人间绝顶,天下无敌,也只算是凡人,无法长生不死,亦不会有呼风唤雨、焚天煮海、召雷引电、飞天遁地、手揽日月的神通。 倪昆的“不朽金身”,虽强得不可思议,却也并没有突破天地桎梏的迹象——赶走七大派之后,倪昆也尝试过运转不朽金身凝炼真气的法门,然而一直尝试到午夜,直至发现苏荔回来,他都没能炼出一丝真气,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压制了真气的衍生。 这让他很是不爽。 穿越一场,来到这个曾经有过神鬼妖魔、炼气仙人的世界,在拥有古炼气士传承的魔教长大,自幼耳闻古之仙魔的传说,又怎能令他不对仙魔们的神通广大生出兴趣? 就连穿越之前的孩提时代,他都曾憧憬过孙悟空的神通广大来着。 如若没有希望,倒也罢了。 可这个世界,是真有超凡之力的。现在苏荔更是跟他说,有人知道该如何突破桎梏,炼出真气…… 倪昆与苏荔也算是青梅竹马一场。 虽然那时他只是个智障,苏荔也没少骗他,常拿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换走他的好东西,但至少没有真个欺负伤害过他,所以倪昆之前与她说话时,倒也一直和颜悦色。 可此刻,倪昆稍一认真,气势顿变,如龙旋在天,极具压迫力的眼神,令苏荔不由自主心头一突,只觉呼吸都有些艰难。 但苏荔还是顶住了压力,毫不避让倪昆审视的眼神,缓缓说道: “七年前,前代教主身亡,前代圣女亦随之失踪,长老们对教中弟子宣称,这是正道阴谋,可事实并非如此。前教主之死,前圣女失踪,皆是因突破桎梏、炼出真气的秘法而起。” 倪昆紧盯她双眼,沉声道: “一五一十,仔细道来。” 【求票!】 [7.007,冥凰破界丹] 在倪昆紧盯下。 苏荔深深吸了一口气,组织好语言,不疾不徐地说道: “七年前,前教主与前圣女意外误入一处古炼气士遗迹,经过一番探险,得到了一张丹方。 “那张丹方,名为‘冥凰破界丹’。 “丹方记载,此丹有延寿三百,且助人打破枷锁、超凡入圣的神效。 “据前教主与前圣女分析,所谓‘打破枷锁、超凡入圣’之能,或正是指在这天地异变、灵机消泯的时代,助人突破桎梏,炼出真气,踏上炼气之道的功效。 “退一万步,就算此丹并不能助人炼成‘真气’,那延寿三百的神效,也是弥足珍贵。 “众所周知,哪怕人间绝顶的武圣,天寿至多也就一百四十年上下。倘若能在此天寿基础上,再添三百寿数,说不定就有机会等到天地再变、灵机复苏之时。” 听到这里,倪昆也不由微微动容: “想不到前教主和前圣女,居然有此奇遇,得到了如此神奇丹方!所以,前教主身死,前圣女失踪,是因为泄露了丹方机密,被人给杀人夺宝了?” “并不是。”苏荔摇摇头,说道: “当时前教主与前圣女得到的,除了冥凰破界丹丹方之外,还有一味主药。而此神丹,需一阴一阳两味主药,以及上百种辅药方能炼制。 “两人得到的那一味主药,乃阴属性的‘玄冥真水’,只此一份。就算得到了另一味阳属性的主药,也只能炼出一枚冥凰破界丹。所以……” 倪昆点点头,一脸了然: “所以前圣女干掉了前教主,带着丹方,以及那唯一一味阴属性主药潜逃了。” 苏荔沉默一阵,道: “确实如此。‘玄冥真水’唯有炼气士方可提炼。而七百年前,天地异变,炼气道途便已断绝,炼气士也早已仙踪杳杳,绝迹人间…… “能意外误入古炼气士遗迹,得到一份玄冥真水,便已是侥天之幸,又上哪儿去找另一份玄冥真水,满足前教主、前圣女两个人的需求? “所以,为了那唯一一份玄冥真水……前圣女杀死了前教主,自己则潜逃出教,杳无音讯。” 倪昆沉吟一阵,问道: “如此机密,怕是诸长老、法王都不知道,否则前代圣女也没机会带着丹方和玄冥真水逃走。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面对他质疑审视,苏荔坦然道: “七年前,我正在密道之中修炼诈死之术……” 见倪昆瞧她的眼神似乎有点古怪,苏荔决定为自己辩解一下: “我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生命只有一次,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我觉得还是慎重一些比较好……” “你不必解释,我能理解。”倪昆笑了笑:“你的理念很不错,继续说故事。” 苏荔也不知他是否真的认同她的理念,估且当他认同吧,抿了抿唇,继续说道: “你知道的,经圣教历代经营,总坛地下密道四通八达,有若迷宫,其中有不少几百年前的密道,早已近乎荒废,罕有人至。 “我在一处不知几百年前修筑的半坍塌密道中,找到了一座勉强完好的地宫,将之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有些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便藏在那地宫之中。 “那天我正在那地宫里修炼,藏于一处隐密角落中收敛气息,假装尸体,前教主和前圣女就一追一逃,来到了此处。 “两人对峙之时,透露了不少信息,我便是依据两人对峙时透露的讯息,拼凑出了冥凰破界丹的前因后果。 “之后两人又死斗一场,接着又一追一逃离开了那处地宫,却不知冥凰丹方、玄冥真水的秘密,都被我听了个清清楚楚。 “再之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了——有弟子在鹰愁峡中,发现了前教主的尸体,而前代圣女则从此失踪,不知去向,生死不明。 “所有人都不知前教主因何而死,亦不知前代圣女为何失踪,为查明前教主身死真相,教中甚至起了内斗,继而又因争夺教主之位,内斗愈演愈烈,以至圣教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听她说完,倪昆不禁感慨: “想不到天命教沦落到今天这地步,竟是因那冥凰破界丹而起。说起来,七年前你才十一岁吧?居然能一直忍着没将这秘密说出来?” 苏荔道:“你也说了,我那时才十一岁,谁会相信一个十一岁小姑娘的空口白话? “教中长老、法王们,根本就不会相信,我有能耐偷听到前代教主、圣女的秘密——那可是关乎炼气道途的天大秘密,若泄露出去,足以在天下间掀起腥风血雨。 “以此机密的重要、危险程度,以我当时的年纪、修为,就算主动暴露我的诈死之术,也没人会相信,我能在听到这秘密之后,还安然无恙地从前代教主、圣女手下活下来。怕是都会以为我是在胡编乱造、哗众取宠。 “所以若将此事说出来,那时候还不是圣女的我,说不得就要被刑堂弄去酷刑拷问,以确定我所言真伪……我又何必自讨苦吃? “只是我也没想到,这件事最后会愈演愈烈,以致圣教内斗七年,沦落到今天这等近乎灭教的境地。” 倪昆抬手摸了摸下巴,沉吟道: “你说的这个秘密,听起来倒也确实颇为离奇,其中太多巧合,换作是我,也难以相信……” 苏荔道:“我可以带你去那处密道地宫。自从七年前,前代教主、圣女在那里死斗一场之后,我便再没去过那里,也没有其他人去过。当年两人死斗时留下的一些破坏痕迹,应该还能看得出来。” 倪昆不动声色,淡淡说道: “或许前代教主、圣女因故死斗之事是真的,但这也并不能证明,真有什么能令人踏上炼气道途的冥凰破界丹存在。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辞。” 苏荔道: “那杨纵叛变,携四位异术修士夺取本教四部魔经之事呢? “四部魔经虽是正统的炼气士功法,可当今已无法修炼,即使对我天命教,亦只有传承意义,而无实际功用。 “那唆使杨纵叛教,撮合七派会盟,派出四位异术修士的幕后之人,为何要费偌大功夫,夺取四部魔经?” 倪昆眉头一扬: “你的意思是……幕后主使,很可能便是七年前潜逃出教,至今音讯全无的前圣女?” 苏荔道: “就算不是前圣女,那幕后主使,也极可能从前代圣女手上,得到了冥凰破界丹方,乃至玄冥真水。否则夺取四部魔经,根本毫无意义。 “我们只要找出幕后主使,说不定就有机会得到那打破天地桎梏,炼出真气的法门。” 倪昆沉吟良久,说道: “你这番推测,倒也有些道理。寻找幕后主使的线索,也都是现成的,可以着落在七大派身上…… “只是,就算找到了幕后主使,乃至找到了前代天命圣女,夺取了冥凰破界丹方、玄冥真水,可还缺了一味阳属性主药。那味主药,又该往何处去寻?” 阴属性主药玄冥真水,乃是唯有炼气士才能提炼的宝物。 那么与玄冥真水对等的阳属性主药,想必也是同等档次的宝物。 就算夺到了丹方、真水,没有阳属性主药,也没法儿炼出“冥凰破界丹”。 苏荔道: “阳属性主药,其实就正大光明摆着。 “此次那疑似前代圣女,或与之相关的幕后主使,说不定已经凑齐了其余一百多味辅药,就等着开炉炼丹,所以才对我圣教发难,夺取四部魔经,为冥凰破界丹成之后,炼气修行作准备。” “什么?”倪昆诧异道:“阳属性主药,就正大光明摆着?那味主药,究竟是什么?” 苏荔郑重道: “阳属性主药,乃是‘神凰血’。而大周皇室,正是神凰血脉。 “据说每一代大周皇帝,都是神凰血脉觉醒者。皇帝驾崩后,则其子嗣当中,将会随机觉醒一位神凰血脉。也唯有那每代唯一的神凰血脉觉醒者,方有资格继承帝位。” 饶是以倪昆二十年磨砺的超稳心态,此时也不禁震撼动容: “所以你的意思是……冥凰破界丹的阳属性主药,乃是当今皇帝? “那疑似前代圣女,或与之相关的幕后主使,有了冥凰丹方、玄冥真水,又凑齐了所有辅药,还夺到了四部魔经,现在岂不是就等着抓皇帝下锅了?” 【求票勒!】 [8.008,天鬼血脉] “并不需要捉整个皇帝下锅熬制,只需提取其神凰血脉,就可入药炼丹。” 苏荔解释道。 倪昆思索一阵,问道: “近年可有皇帝驾崩的消息?” 苏荔道:“去年年末,大周前代皇帝驾崩。” 倪昆皱起眉头: “会不会前代皇帝之死,就是被人抽取了神凰血脉?” 倘若去年年末驾崩的大周前代皇帝,乃是被人抽取神凰血脉而死,那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说不定已经炼出了冥凰破界丹。 而这样的神丹,怕是谁也不会存着,炼出之后第一时间就会服食。 如此倪昆也不必忙活了。 就算查出了前代圣女下落,也得不到冥凰丹,甚至能否打得过对方都是个问题。 苏荔迟疑一阵,说道: “神凰血脉乃至阳之力,可驾驭神火,有融金铄铁、焚烧万物之能,非常强大。 “但自从天地异变,灵机消泯之后,大周皇帝想要发挥神凰血脉的威能,必需以自身元气精神为薪柴,每催动一次神凰之火,都会大量燃烧精气神。 “是以历代大周皇帝,一旦频繁动用神凰之火,都会非常短命。 “前代大周皇帝,曾经三次御驾亲征。其中两次是抵御北地蛮族入侵,一次是平定西域节度叛乱。这三场战役都非常凶险,大周军队一度濒临崩溃,全靠前代皇帝力挽狂澜…… “而这三次力挽狂澜,大周皇帝都曾大规模催动神凰之火,焚烧万军……正因此,大周皇帝驾崩之时,年仅三十九岁。” 天命教乃古炼气士传承,其历史远比立国八百年的大周皇朝悠久,甚至还曾参与过八百年前,大周皇朝的开国之战。 当然是作为支持前朝的反对派参战,并在那场有诸多神仙妖魔参与的战争中,遭受了惨痛打击,一度濒临覆灭,传承险些断绝。 苏荔身为当代圣女,有权查阅教中典藉掌故,自然知道许多机密。 倪昆也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前代大周皇帝,三次大规模催动神凰之火,精气神燃烧过度,他的神凰血因此成色不足,不足以入药?” 苏荔点点头: “不错。大周前代皇帝第三次御驾亲征,平定西域节度叛乱,乃是八年之前。那时候前代教主、圣女还未曾得到冥凰丹方。 “而三次亲征之后,大周皇帝元气精神已然不足,其神凰血怕是达不到作为冥凰丹主药的需求。” 倪昆眉头一扬: “所以,刚刚继位,还未有大规模催动神凰火纪录的新帝,才是合适的目标?” 苏荔一脸笃定: “不错。冥凰破界丹何其宝贵?若我是前代圣女,在玄冥真水只有一份的前提下,为确保神丹药效充足,绝不会选择精气神损耗过度的前代皇帝。 “所以冥凰丹一定还没有炼出来,我们还有机会。” 倪昆笑道: “那这样的话,我们既没必要去找前代圣女,也无需去查此次围攻天命宫的幕后主使,只需前往大周京城,盯紧大周皇帝不就行了?” “呃……”苏荔微微一呆:“可若不夺回四部魔经,就算取得了冥凰丹,也没有炼气士级别的功法可以修炼啊……” 然而我对四部魔经那种血腥恐怖的魔道功法,丝毫不感兴趣! 倪昆不以为然地一摆手: “明天一早,启程前往大周京师。途中若是顺路,倒是可以找七大派问一问幕后主使相关,虽然我并不认为,七大派能知道幕后主使的真实身份。 “若查不出幕后主使相关,便无需费功夫深究,径直前往大周京师,盯着大周新帝便是。” 苏荔想了想,觉得盯紧大周皇帝,也有机会找到幕后主使。 毕竟幕后主使若真得了冥凰丹方,也要取得神凰血炼丹不是? 便没有再坚持,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那好吧,明天一早,便前往大周京师。” 定下行止,两人去到圣子院,寻了些吃食饱餐一顿,正要休息时,倪昆忽然想起一事,问苏荔: “对了,你那诈死之术倒也有趣,能否教我?” 苏荔摇头: “倒不是不愿教你,实是我这诈死之术,乃是我家祖传的血脉秘术。你没有我这样的血脉,是练不成的。” “血脉秘术?”倪昆饶有兴趣地问:“你觉醒了异种血脉?” “嗯,我苏氏的血脉源头,乃是一尊来自魔渊的‘天鬼’。” “天鬼?可是与四部魔经的‘天鬼戮神法’相关?” “圣教的‘天鬼戮神法’,便正是古炼气士,仿天鬼而创。” “那这天鬼戮神法,岂不是为你量身打造?” “若能修炼,正是如此。可是……”苏荔一脸怅然:“如今这天地,就算我觉醒了天鬼血脉,也修炼不了天鬼戮神法。” 倪昆笑问:“这倒也是。话说回来,你这天鬼血脉,都有哪些能力?” “目前就只是扮尸体惟妙惟肖。” 反正诈死之术已在倪昆面前施展过一次,现下又多有仰仗倪昆之处,苏荔也不瞒他,坦诚相告: “我可以令自己心跳、呼吸彻底停止,持续一个时辰。可以控制体温、肤色、瞳孔,令自己扮得跟真正的尸体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也就只是比同境界武者力量更大些、筋骨更坚韧些而已。” 倪昆问道:“血脉若得以成长,应该会有更多的能力吧?” 苏荔道:“嗯,若是天鬼血脉能继续成长,我将来可以令自身脏腑要害,变得更能承受伤害。届时诈死之时,就可以用真剑把自己心口捅个对穿,死得破绽更少,更加真实。” “你这血脉能力还真是……” 能力变强,脏腑要害可承受更重的伤害之后,苏荔想的居然不是可以以伤换命,战力更强,而是能更加真实地装死…… 倪昆都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她的求生欲了。 “其实以当今的环境,血脉能力弊端挺大的。” 苏荔倒是不觉得自己的理念有什么问题,一脸认真地说道: “在炼气士时代,血脉能力对修行助益颇大,若能修炼与自身血脉契合的功法,则修为进境更快,更加神通广大。 “即便找不到契合血脉的功法,亦可用真气无损耗地提升、发挥血脉威能。 “而当今,使用血脉能力,都会有所损耗。威能越大,损耗越多。 “像神凰血脉,需以元气精神为薪柴,自损精气神。我的天鬼血脉,自然也有弊端。 “若太过频繁施展诈死之术,不仅会折寿,还会令我的身体,渐渐变得越来越像真的尸体。 “皮肤苍白、身体变冷、血液粘稠,丧失生育能力,乃至失去活人应有的种种欲望…… “若后遗症积累过多,可能某次施展诈死之术后,就真的死掉,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过生死关头,纵有种种弊端,也顾不得那许多。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听了她这番讲解,倪昆仔细打量,见她肤肌白皙如雪,光洁似玉,透着健康光泽,显然还没到频繁动用血脉异术,后遗症爆发的时候。 倘若能炼出真气,修行“天鬼戮神法”,那就更不会有血脉异术后遗症了。 “难怪你这么想要夺回四部魔经。若能炼出真气,天鬼戮神法对于你,确实比任何功法都重要。 “你且放心,此次你将冥凰丹机密告知予我,若能得手,我自会助你踏上炼气道途。 “毕竟,玄冥真水虽只一份,只能炼成一枚神丹,但我若成炼气士,自可帮你夺回天鬼戮神法,并为你再提炼一份玄冥真水。” 【求票!】 [9.009,怪物!]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时。 倪昆正自熟睡,忽被一阵沉重绵密的金铁交击声惊醒。 起床出去一看,就见外面的院子里,摆着十几座钢铁人靶。 苏荔身似幽影,在人靶之间疾速穿梭,双手不停出招,飞快攻击人靶。 她手上没戴任何护具,就用一双纤细白嫩的素手,徒手击打钢铁人靶。 无论拳掌指爪,落到钢铁人靶上,都能爆出一记沉重的金铁交击声,偶尔甚至会飞溅出零星火花,在靶像上留下不浅的烙印。 身为天命教当代圣女,苏荔虽然看上去稳健了一点,实力却是相当厉害。 天命教同代弟子当中,她武功只比小魔君杨纵稍逊一线,也是武道宗师修为。 这还是因为她年纪比杨纵小了一岁,入门晚了一年。 倘若与杨纵同龄,以她天份,绝不会比杨纵逊色。 若是能够踏入炼气道途,那更不得了。 以她天鬼血脉与“天鬼戮神法”的契合度,修炼起来,绝对是绝世天才那一级。 倪昆站在场边观看一阵,忽然说道: “你这些打法,能不能教教我?” 倪昆只会一套“撼山百击”。 且他学会的,还只是用来活动气血、锤炼筋骨的套路练法,并不懂得如何将之化为实战拳术。 “你还需要我教你?” 苏荔停下修炼,拭去额上晶莹汗水,奇怪地看着倪昆: “七大派几百高手都被你打跑了,我又能有什么可教你的?” 倪昆笑了笑,“如果我告诉你,我除了一套撼山百击,什么都不会,你信不信?” 苏荔摇头:“不信。不然你是怎么打跑七大派的?” 倪昆道:“你听说过……大力出奇迹吗?” 苏荔一怔: “什么大力出奇迹?” 倪昆背负双手,踱到苏荔面前,忽然反手一拳,拳背狠狠轰在旁边一尊钢铁人靶上。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响起。 火星爆射间,钢铁人靶上半身应声爆裂,数十块大大小小的钢铁碎片,炮弹般溅射出去,轰在场外院墙上,直将院墙轰出数十破洞。 烟尘弥漫间,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痕,自那数十破洞四周辐射开去,转眼爬满整片院墙。 跟着院墙轰地一声,彻底坍塌下来。 “这就是大力出奇迹。” 倪昆轻轻一拍手,微笑道。 “……” 苏荔一脸呆滞地看看那只剩下半截的钢铁人靶,再瞧瞧那彻底坍塌的院墙,无语好一阵,方才讷讷说道: “你这么猛,我觉得已经没必要再练什么打法了。 “看谁不顺眼,一拳轰上去,只要还是血肉之躯,就一定必死无疑。” 倪昆倒是很谦虚: “话虽如此,可毕竟艺多不压身,多学点本事总是有用的。” 这话苏荔倒是很赞同,点头道: “那好,只要你不嫌我武艺低微,便教你打法好了。 “你想学哪种功夫? “拳掌指爪,刀枪剑术,我每样都懂一些。” 倪昆道:“就先从最基础的拳法学起吧。” 苏荔道:“也好。你会撼山百击,这套拳法,虽只是入门练法,但略作变招,也可用来实战。你套路已然精熟,现在我就先跟你讲讲,该如何变招发劲……” 随着苏荔的讲解。 倪昆发现,自己脑海之中,那代表“不朽真身”功法的金色字符,开始闪闪发光,化出一个金色小人,打起了“撼山百击”。 随着那金色小人一招一式地演练,关于“撼山百击”实战运用的种种明悟,一时豁然开朗。 待得苏荔一遍讲完,本只懂得练法套路的倪昆,对如何将撼山百击用于实战,已了然于心。 就连如何更高效巧妙的运用劲力,也有了一定心得。 此前他只是单纯的“大力出奇迹”,只会将自身那怪物般的狂猛劲力,统统爆发出去。 对于什么虚实变化、刚柔相济一窍不通。 而现在…… 倪昆沉吟一阵,走到一尊钢铁人靶前,又是一拳横扫,同样以拳背横击那铁钢人靶上。 这一击,并未像此前一样,将人靶半身碎轰击飞。 但拳背横击之处,绽出密密麻麻的裂痕,随后裂痕飞快辐射开去,眨眼爬满整座人像,跟着便见一块块大小不一的钢铁碎片,层层剥落下来。 数息之后,那尊钢铁人靶,便从头到脚,统统化为钢铁碎片,堆积在地。 我果然是个修炼天才! 倪昆满意地点点头,对苏荔说道: “撼山百击我已彻底掌握,再教我别的进阶功夫。” 苏荔看怪物般看了倪昆一眼,很想问一句:您是哪位苟到当今的千年老怪夺舍转世? 又怕倪昆恼羞成怒,反手一拳将她轰成碎片,只得强抑好奇,保持那清冷淡定模样,说道: “接下来,我教你撼山震岳功的进阶功夫,震岳七式……你先看我打一遍套路。” 说完就先打了一遍招式套路,接着又将招式套路拆解开来,一一为倪昆讲解如何变招,如何运劲。 看她演练,听她讲解时,倪昆脑中“不朽金身”那古朴玄奥的金色字符,又自闪闪发光,化为金色小人,演练“震岳七式”。 一时又有种种明悟齐上心头,转眼就对这震岳七式谙熟于胸。 待苏荔讲完,倪昆沉吟一阵,抬手一掌,拍在一尊钢铁人靶头上。 那钢铁人靶嗡地一声,剧震起来。 震荡之时,又有条条裂痕,自其头顶绽放出来,转眼蔓遍人像全身。 之后那钢铁人像好像沙雕一般,哗啦一声,垮塌下来,化作一地大小不超过指甲盖的碎铁块。 苏荔看一眼地面上,那大小分外均匀的钢铁碎片,樱唇轻抿,心情稍微有点沮丧。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说道: “接下来教你霹雳指……” 片刻后。 倪昆食中二指并拢,一指点出,霹雳般的破空声中,双指化为幻影,如穿豆腐,洞入钢铁人靶之中。 …… “接下来教你心火劫力。此功可催发潜力,令力量、速度在短时间内爆发增长……此功法还有一门配套的心火劫爪……” …… 倪昆心脏剧烈跳动,胸腔之中,爆出一声闷雷般的轰鸣,皮肤变得一片赤红,宛若渗血涂朱。 跟着他五指捏成爪势,一爪抓出,将钢铁人靶胸口掏出一个大洞,抓下一大块钢铁。 随后又五指合拢,发力一捏,掌中钢铁顿时宛若橡皮泥般自指缝间溢出。 …… “流云柔水身法、追星逐电步法的要领是……” “小天星剑法……” “燃木刀法……” …… 看着倪昆撮掌为刀,一刀把一尊钢铁人靶均匀地劈成两半,切口俨然光滑如镜,触之滚烫,苏荔一脸麻木,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已经天下无敌。除了已经绝迹人间的炼气士,或是某些拥有大威力异术的血脉异人、异术修士,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是你的对手。也实在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倪昆道:“我觉得我还有许多不足,不如你我对练一场?实战打法,应该得通过实战演练,才能更加深刻地掌握吧?” 苏荔看看被他摧残地七零八落的人靶残片,唇角微微抽搐一下,断然拒绝: “饶了我吧,我才十八岁,还没有活够。” 倪昆呵呵一笑: “瞧你说的,我像是把握不住力道的样子吗? “放心好了,我已经能完美控制力道了,绝不会误伤你的。” 然而苏荔实在不想冒哪怕一点点风险: “但我真的好害怕,你不要逼我……” 见苏荔满脸抗拒,倪昆也只得放弃与她对练的想法: “那好吧。以后找别人对练好了。” 抬头瞧了瞧天色: “不知不觉,太阳都这么高了。不如先去吃早饭,然后收拾一下,下山出发?” “好!”苏荔如蒙大赦,扭头就走:“我去做饭。” 半个时辰后。 倪昆与苏荔吃过早饭,自宝库中打包了不少金银财物,封存好库房,又去马场牵了四匹千里宝马,便下山离开天命总坛,准备北行京师。 启程前,苏荔坐在一匹红马背上,回望天命宫方向,惋叹道: “百万两黄金、三千多万两白银,还有无数绸缎布匹、大宗药材……可惜,咱们没有储物之宝,只能将这笔巨额财富丢在总坛。也不知会便宜哪个……” 倪昆悠然说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若能踏上炼气道途,世俗钱财,要多少有多少,有何可惜? “到了那个时候,你恐怕反倒会视世俗金银为土石瓦砾,不屑一顾了。” “说的也是。” 苏荔回过头来,双腿轻轻一踢马腹,引路前行而去。 【求票勒!】 [10.010,天下绝地] 天命教总坛,位于大周南疆边陲之地。 这南疆边陲,古有“莽荒”之称,山岭连绵,莽林似海,颇多毒沼瘴疬之地。 山中也无平坦宽敞的大道,纵有坐骑代步,在狭窄崎岖的小路上,也无法放马飞驰,只能缓缓策步。 有时遇上险峻地段,还需牵马步行。 因此相距不过十来里的两地之间,往往需要绕上一整天,才能彼此交通往来。 倪昆和苏荔此时便深受地形困扰。 离开总坛后,两人骑马走了小半天,回头一瞧,总坛所在的“摩云岭”,俨然就在十来里开外。 倪昆倒也不急。 二十年智障人生都过来了,这等小小困扰,又怎能让他着急? 再者,他自被七长老捡回天命教总坛,二十年未曾离开过总坛一步,此次乃是首次下山,天命总坛之外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奇,自是要好生领略一番这异域风光。 倪昆贪看沿途风景,一派悠游山水模样。 苏荔虽然担忧途中耽搁,被疑似前代天命圣女的幕后主使成功捉到皇帝下锅,那样的话别说得到冥凰丹了,连四部魔经怕是都无望夺回。 可转念一想,大周威压天下八百载,皇室底蕴深厚无比,皇帝本身又有“神凰火”这等大威力血脉神通,哪里会轻易被人擒拿? 便也暂且按下心中忧思,为倪昆介绍起掌故: “这南疆莽荒,曾经乃是妖魔鬼怪的乐园,有无数古妖大魔盘踞其中。 “除了我圣教这等实力雄厚的炼气宗门,又或是修为高深的散人炼气士,普通人类根本无法在此正常生存。当时山中所有的人族山寨,不过都是妖魔圈养的血食而已。 “七百年前天变之后,炼气士绝迹人间,妖魔也或殒落,或失踪,南疆莽荒也渐渐变得不再那么凶险。 “尽管如此,南疆莽荒,至今仍存有一处号称‘绝地’的凶险之地。” “哦?”倪昆饶有兴致地问道:“是何绝地?有何凶险?” 苏荔道:“那绝地名为‘幽冥谷’,乃是一座终年黑雾笼罩的黑色山谷。无论人兽,只要靠近谷口,便会变得神智恍惚,不由自主深入谷中,从此一去不返,如遭幽冥吞噬。 “那幽冥谷原本并不存在,在七百年前灵机断绝之后,方才慢慢出现,因此本教典藉也未曾记载其来历。 “这数百年间,倒也有不少本教前辈高手前往探索。 “可即是臻至武圣境界的前辈高手,一旦踏入谷中,也是一去不回。久而久之,那幽冥谷便成为生人勿近的禁地,本教也不再作无谓的探索,并严禁弟子靠近。 “幽冥谷离摩云岭并不远,且就在我们出山的路上。照咱们现在这脚程,傍晚时分,就将经过那里。好在那山谷虽然凶险莫测,但我们并不需要靠近,远远绕过去便可无恙。” 倪昆微一颔首,纯粹出于好奇地问道: “除了南疆的幽冥谷,这天下之间,可还有什么神奇凶险的所在?” 苏荔想了想,说道: “若说这天下之间,最出名的凶险绝地,除了南疆幽冥谷之外,尚有灵州的石佛寺、云州的桃源乡,以及‘神墓’…… “那灵州石佛寺乃是一座不知建于何年的荒废寺庙,有不明数量的罗汉雕像遍布寺中。人进去之后,会慢慢丧失记忆,若不赶在彻底失忆前出来,最终便会化作一尊罗汉石像。 “不过石佛寺虽险,比起幽冥谷倒要好上许多,至少体魄强大、意志坚韧的武者,还有机会在彻底失忆前出来。不像幽冥谷,一旦踏入,则永不回返。 “云州的桃源乡,则是一座时隐时现,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村中所有居民,记忆都停留在八百年前,大周立国之时,自称为避当时战乱,躲入此处。 “此地非常凶险,任何人,一旦误入桃源乡,便只有留在里面,才能存活下来。若离开,则无论躲到何处,不出七日,必然暴毙。 “两百年前,本教就有一位武圣境界的长老,误入桃源乡,回来之后讲述了种种桃源乡见闻,却在第七日暴毙室内,死状极为可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至于神墓,流传的消息很少,本教典藉之中,也未有记载,只有零星传言流传于世。 “传说那里遍地都是神尸神血,具体位置不知,出入门径未知,无论天南海北,皆有可能误入神墓。而误入之人,既可能永不再现,也可能安然无恙地出来,甚至收获一些奇遇。 “然而即使平安出来之人,对其在神墓内的遭遇也是讳莫如深,闭口不谈。是以世人对神墓所知极少……” 倪昆虽也曾通过魔教弟子们日常闲聊,得知了不少世间常识,可没有谁会特意为他讲述这些秘辛趣闻。 因此对于苏荔讲述的秘辛,他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出言询问几句,苏荔皆耐心解答,满足他的好奇心。 不知不觉,已至日暮黄昏,天色渐暗,大风渐起,阴云涌来,几声滚雷之后,竟下起滂沱大雨。 两人连忙从行李里翻出斗笠蓑衣穿戴上,苏荔脚踩马鞍,起身观望一阵,指着前方说道: “前边不远处有座山民修葺的小庙,虽荒废多年,但至少头上有瓦,两年前我下山历练时,曾在那里宿过一晚,我们可以去那里避雨歇息。” 倪昆嗯了一声,两腿一夹马腹,与苏荔并辔疾驰过去。 很快,一座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林间小庙映入眼帘。 “到了!” 苏荔轻呼一声,打马过去,径直冲入小庙雨檐下。 雨檐瓦片已有不少缺损,处处漏雨,却也总比外面的狂风暴雨要好得多。 两人将马儿拴在雨檐下,又卸下马鞍、行李,给马儿喂了些精料,便拎着行李走进已没了门扇的庙宇中。 庙内屋顶也多有破损,漏进来不少雨水。 好在还有处干燥角落,两人便在那里放下行李,又寻了几块陈朽木板劈了,生起火来。 摇曳火光驱散黑暗,倪昆抬眼一瞧苏荔,见她秀发衣衫皆已湿透,便对她说道: “先去换身衣裳吧。” 苏荔点点头,从行囊中取出油纸包裹的干衣,转到没了脑袋、遍体残损的泥胎神像后面,正要换衣,忽然发出一声低呼。 “怎么了?”倪昆问道。 “这里有两具干尸。”苏荔回应道。 倪昆起身转到神像后方,果然看见两具皮肉枯萎的干尸,蜷缩着躺在神像脚下。 仔细一瞧,只见其面庞狰狞,呲牙咧嘴,看上去死得十分痛苦。 “区区干尸,没什么好怕的吧?”见苏荔一脸慎重,倪昆不禁好笑道:“死了都不知多久了。” “不对。”苏荔肃然道: “此庙地处林中,多有蛇虫鼠蚁出没,又潮湿多雨,尸体要么快速腐烂,要么被蛇虫鼠咬啃噬一空,绝不会有机会变成干尸模样。 “再说两年之前,我在此庙夜宿之时,并未发现这两具干尸。” 听她这么一说,倪昆也觉有些不对。 “难不成有什么邪祟?查查他们怎么死的。” 苏荔半蹲下去,仔细检查一阵两具尸体,回望倪昆,轻轻摇头: “身上没有任何伤痕。皮肉骨骼虽然枯萎,但俱都完好无损。” 倪昆道:“会不会是受了内伤抑或中毒?” 苏荔瞧瞧两具死相可怖的僵尸,又抬头看着倪昆,脸上满是为难: “那得剖腹验尸……” 倪昆摊手: “你若害怕,可以不做。我是无所谓,两具干尸而已,就算死得离奇了一点,也没什么好怕的。” 苏荔拧着眉头,苦恼好一阵,方才一咬牙关: “我堂堂天鬼血脉,没有理由害怕尸体鬼怪!” 说完抽出一口短匕,就要剖腹验尸。 哪知她一刀扎在一具干尸胸口,却像是扎在一副极坚韧的软甲上,只发出噗一声闷响,刀尖竟只略微刺入那干尸胸口皮肉。 苏荔一呆:“怎会如此坚韧?” 正待加力再刺,外面天色已彻底黑暗下来,旋即两具蜷成一团的干尸,蓦地睁开双眼,现出两对阴森幽绿的诡异眼瞳,直勾勾看向苏荔。 【求票~!】 [11.011,百鬼夜行] 两具干尸睁眼,四只幽绿诡瞳盯上苏荔,阴森目光直将苏荔脸庞得一片惨绿。 呃…… 低沉骇人的嘶吼声,自干尸喉中溢出,两具干尸刚待有所动作,貌似已被吓得呆住,浑身僵直着一动不动的苏荔,却突然动了。 她持匕的右手蓦地化作一道残影,于一刹之间,连刺四剑。 小天星剑法! 铮! 短短匕首,发出清越剑鸣,绽出四点寒星。 噗—— 一刹四剑,竟只闻一记入肉之声,苏荔竟于瞬息之间,刺破四只幽绿诡瞳,每一剑都直没至柄,贯颅而入。 于是这两具刚刚还能把人吓个半死的干尸,连示威的低吼都只来得及发出半声,便又闭上了嘴巴,彻底变成了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倪昆暗自点头。 心说不愧是天命圣女,哪怕看上去有点慎重过头,危机关头,还是非常给力的。 正暗赞时,苏荔忽然开口: “教主,能拉我一把吗?” 倪昆奇道:“怎么了?” 苏荔语气低沉: “两腿发麻,动弹不得,我怀疑干尸可能有毒。” “……” 倪昆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探手抓住苏荔肩膀,将她提到身边: “真的有毒?别不是吓到腿软吧?” “定是有毒。”苏荔借着倪昆搀扶勉强站稳,面上依旧清冷自若,语气沉稳:“区区两具诈尸的干尸,又岂能吓得到我?” “那你还废什么话?还不赶紧解毒?要我帮你找袪毒丹吗?” “不必。中毒不深,我喘口气差不多就够了。” 倪昆暗自翻了个白眼,懒得继续揭穿她,看着地上那两具眼窝之中,不断渗出污黑尸油的干尸,问道: “不是说南疆莽荒,妖魔鬼怪都已消失七百年了吗? “怎么会有这种……唔,‘尸鬼’存在?” 苏荔这时已能自己站稳,取出块麻布,一边拭去匕首上沾染的尸油,一边说道: “就像人族之中,有血脉异人、异术修士一样,飞禽走兽当中,也偶有觉醒妖魔血脉的凶兽存在。 “至于尸鬼,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民间关于僵尸、鬼魅的传说,可从来都不少。” 倪昆道:“你从前可见过这类尸鬼?” “那倒没有。”苏荔扔掉麻布,“不过小时候听过不少鬼故事。故事里的鬼,听着倒是可怕,可这真正的尸鬼,感觉似乎太弱了些。我还没怎么发力,它们就躺下了。” 倪昆想了想,说道: “或许武者的阳刚气血,对这种鬼类邪祟有特别的克制效果?你毕竟也是堂堂武道宗师。” “也许。可这两具尸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正说时,倪昆忽然耳廓微动:“噤声。” 苏荔连忙屏住呼吸,仔细聆听,便听庙门之外,传来阵阵拖泥带水的脚步声。 听上去像是几十双吸饱了水,又沾满了泥的鞋子,正在泥水之中噗叽噗叽地艰难跋涉。 “有人来了?”苏荔小声道:“人数还不少。” 倪昆摇摇头: “未必是人。” 说罢转到神像前方,往庙外望去,就见风雨晦暗的庙门之外,影影绰绰满是人影。拴在雨檐下的四匹马儿,正不住发出紧张的响鼻声、踢踏声。 苏荔也跟着绕出来,往庙外一看,顿时微微一惊: “这不是七大派的人么?” 庙外那影影绰绰,摇摇晃晃向着庙门逼近的人影,望上去黑压压一片,不下百人,手持刀剑大枪等各色兵器,被大雨浇透的衣裳上面,绣有各种醒目标记,正是围攻天命宫的七大派武者。 苏荔皱了皱眉,对庙外扬声喝道: “天命教主在此,尔等七派群丑,莫不是吃了熊心豹胆,居然还敢来犯我天命教主神威?” 庙外一片安静,只有那噗叽噗叽的脚步声不断传来,偶尔响起一两声铁器碰撞的钉铛声。 苏荔轻哼一声,刚待再次喝问,便听倪昆淡淡说道: “别白费力气了,你仔细瞧瞧他们。” 苏荔心下诧异,借着火光,凝目望去,就见七派武者个个身形僵滞,行止之间,有着说不出的别扭古怪。 这时,一道电光闪过,将天地间映得一片雪亮。 借着那一闪而逝的电光,苏荔透过密密雨帘,终于看清了外边那些七派武者的相貌。 只见他们个个面皮惨白,呲牙咧嘴,满脸痛苦狰狞。眼瞳则一片漆黑,不见半点眼白,只隐有惨绿幽芒闪烁。 看清这般诡异特征,苏荔不禁一惊: “怎么可能?七派武者怎么全都……变成了尸鬼?” 没错,虽然庙门外那上百七派武者,还没有变成干尸模样,可他们脸上那痛苦狰狞的表情,眼中那惨绿诡异的幽芒,与方才两具干尸简直一模一样。 “看来昨天七大派自天命宫溃败之后,逃离之时,于此地附近撞了邪。”倪昆背负双手,面不改色,淡淡说道:“并且他们撞上的邪祟,当不是那两具干尸。” 苏荔看着外面那上百尸鬼,只觉脊背发冷,头皮发麻,悄悄往倪昆身边靠近一步,感受到他身体散发的热量,这才稍觉安心。 面上则强自镇定地说道: “没错,那两具干尸弱得很,随便两个普通武者,就能干掉它们,绝不可能一口气把这么多七派武者统统变成尸鬼。这附近……恐怕有个大家伙。” 这时,门外雨檐下,那一直烦躁不安的四匹马儿,忽然同时安静下来。 那迫至门口的上百七大派“尸鬼”,也纷纷止步,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地盯着庙内两人,宛若上百根死气沉沉的木桩。 被上百双隐隐散发幽绿光芒的漆黑眼眸盯着,苏荔只觉心儿跳得好快,当下又悄悄往倪昆那边挪了半步,几乎挨上他的身子,口中小声问道: “教主,怎么办?这么多尸鬼,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好对付。” 倪昆悠然道: “它们活着的时候,尚且被我吓得落荒而逃。死了之后,难道还能反过来打赢我不成? “勿需担忧,一群土鸡瓦狗,不值一提。” 正说时,门外那上百尸鬼,忽然齐齐张口,发出一声满是痛苦的沙哑嘶吼:哈—— “鬼叫什么?” 倪昆冷哼一声,后退半步,大袖一扫,一掌轰在残破神像背上。 那泥胎神像顿时轰然迸裂,化为漫天碎块,炮弹般激射出去,轰入尸鬼群中。 嘭嘭嘭嘭嘭…… 沉闷的撞击声响成一片,夹杂刺耳的骨裂之声,正对庙门的尸鬼顿时跌倒一片。 “教主威武!”苏荔由衷赞叹。 不过很快,那些被神像碎块撞倒的尸鬼,便又纷纷站起。 纵然缺了半边肩膀,乃至胸腹破开大洞,甚至脖子耷拉下来,它们竟还是稳稳地站着,喉中不断发出痛苦嘶吼。 苏荔顿时脸色微变,暗自咽口唾沫,强作镇定地说道: “教主,这些尸鬼,好像比那两具干尸稍微厉害一点。” 倪昆不以为意,淡淡说道: “嗯,它们底子不错,都是体魄不弱的武者,变成尸鬼之后,自然要强一些。” 这时,庙外尸鬼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般,轰地一声,涌入庙门,刀枪并举,杀向倪昆、苏荔。 与此同时,两人身后,小庙土墙轰然迸裂,碎石飞溅、烟尘弥漫之际,一点寒星穿透烟尘,直刺倪昆。 俨然是一杆高速旋转的丈二缨枪。 持枪者,乃是一位身着粉衣的妇人,正是神枪门钟离蝶。 她面皮惨白,满脸痛苦,眼眸漆黑,绿光惨然,竟然也化成了尸鬼! 钟离蝶裂墙而入的同时,倪昆二人上方的庙宇屋顶,也哗地破开一个大洞。 一条人影头下脚上,伴着破碎瓦砾俯冲飞扑下来,掌中长剑疾刺,幻出一片绚丽剑光,势若暴雨倾盆。 正是名剑山庄谢十三,他竟也化成了尸鬼! 又有一道阴影,悄无声息贴地疾掠至倪昆身侧的影子里,随后影子里钻出一条瘦削身影,惨白面皮,狰狞面容,漆黑眼珠,惨绿幽光,正是侠客联荆飞,他也化成了尸鬼。 荆飞大半身子依旧没在阴影里,只探出小半身躯,手持两口蓝汪汪的淬毒匕首,凌厉无匹地割向倪昆脚跟筋腱。 至此,昨日因倪昆懒得追杀而幸运逃脱的四位宗师,已至其三。 只剩一个盐帮的黄权不见踪影。 也不知是侥幸逃出了生天,还是死得太过零碎,连化成尸鬼的机会都无。 正面上百尸鬼蜂拥来袭,后有钟离蝶缨枪突击,上有谢十三剑落如雨,下有荆飞潜身阴影,毒匕偷袭。 换成任何一位武道宗师,甚至是普通的武圣,面对这等凶险局面,只怕也很难存活下来。 可惜。 他们袭击的是倪昆。 还是已经学会了撼山百击、震岳七式、心火劫爪、霹雳指等大量绝技,不再是白板状态的倪昆。 倪昆目光一扫,电光火石之间,已然判断出所有攻击彼此之间的些微差距,算定了每一道攻击到来的先后次序。 随后,他抬脚,一弹。 脚后跟宛若流星激射,于荆飞匕首刺中自己脚跟之前,嘭地轰在荆飞脸颊之上,直将他整张脸都轰得凹陷下去,隐在地面阴影中的大半身子也猛地拔起,向后抛跳出去。 然而倪昆却是皱了皱眉,对这一击的效果并不满意。 荆飞脑袋的硬度,超出了预计。他这一脚,竟然没有把荆飞的头给踢爆。 是武道宗师转化的尸鬼,比普通武者品阶更高么? 似乎如此。 毕竟,正面冲来的上百尸鬼,看上去全凭本能行事,高举刀剑的姿势看起来毫无章法。 而钟离蝶、谢十三、荆飞三人,不仅懂得偷袭,还能施展生前武功,甚至荆飞还能催动异术,化身阴影。 这三人,当不是普通尸鬼。 脑中电光火石闪过这番思绪,倪昆手上却没有丝毫犹豫,倏地探手,于头顶洒落的暴雨剑芒之中,精准捕捉到谢十三长剑所在,叮地一声,将谢十三剑尖夹于食中二指之间。 钟离蝶最先出现,又是用的长枪,很容易给人一种她的长枪将最先攻至的错觉。 可事实上,最先攻到的,是荆飞的匕首,其次是谢十三从天而降的剑雨,最后才是钟离蝶的丈二缨枪。 若是情急之下弄错了次序,被钟离蝶破墙而入、长枪如龙的声势吸引,先行应对钟离蝶的攻势,则必然落入陷阱。 但这些花招,显然没能骗过倪昆。 【求票~!】 [12.012,猛鬼来袭] 倪昆食中二指夹着谢十三剑尖,轻轻一拗,剑尖铛地折断。 再一弹指,寸许长的一截剑尖,电光般飙射出去,钉入谢十三眉心,又透颅而出。 谢十三落石般跌落在地,喉中呵呵低吼着,挣扎着试图站起,却始终再起不能,只能虫豸似的在地上蠕动。 而倪昆早在弹出剑尖后,就反手一爪,攥住背刺而来的丈二缨枪,一把拧断枪头,随手一掷,将枪头贯入钟离蝶面门。 当枪头带着一蓬污血透颅而过时,钟离蝶亦往后一仰,倒跌在地,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干脆利落停下了一切动静。 同一时间,苏荔也杀入迎面冲来的七派尸鬼群中。 意识到这些普通尸鬼不过如此,也就是身体稍显坚韧,生命力格外顽强,除头颅之外,别无要害之后,苏荔立马展现出了天命圣女应有水准。 她匕交左手,施展燃木刀法,右手袖口滑出一口短剑,施展小天星剑法。 一时间,刀鸣剑啸响彻庙中,雪亮刀芒纵横交错,凌厉剑光密如星落。 这些普通尸鬼虽悍不畏死,可也因此不懂得招架躲闪。 又不会施展生前武功,只会如蛮牛般猛冲猛扑,随便会几手把式的普通人,若能克服恐惧,鼓起勇气,也有机会一对一干掉一头尸鬼。 全力发挥的苏荔,更是几如砍瓜切菜一般。 就见得苏荔若行云流水般穿梭在尸鬼群中,刀光席卷削落几颗头颅,剑芒一闪又刺破几只眼珠。 偶尔杀得兴起,清叱声中一刀直劈,就把一头尸鬼从头到胯斩为两片。 一分钟不到,冲入庙内的上百头尸鬼,便被苏荔狂风卷叶般斩杀一空,没有一头尸鬼能够冲到倪昆面前。 苏荔转身面对倪昆,潇洒利落地挽了个剑花,甩落剑身沾染的尸血,正要向教主汇报战果,忽地全身一僵,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呆住。 旋即便见一只苍白透明的手掌,自她颈后倏地绕出,扼在了她修长雪白的玉颈上。 这只手掌出现得极为突兀,宛若平空浮现,就连倪昆,都没有发现这只苍白透明的手掌,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更没有察觉,何时有人潜行到了苏荔背后。 不,或许,那根本就不是人。 咯咯咯…… 苏荔浑身僵直,不断颤抖,牙关都在咯咯作响。 可她这还真不是被吓的。 而是一股无比阴冷森寒的气息,自扼住她脖颈的那只苍白手掌溢出,渗入她皮肤肌里,令她通体冰凉,如坠冰窖,心跳越来越慢,血流越来越缓,像是要被活活冻成冰块。 苏荔猝然遇险,倪昆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可正当他想要有所动作时,陡觉背后一凉,一股冰寒阴风,呼地吹到他脖子上,像是有人在他身后,朝他后颈呵了一口凉气似的。 倪昆二话不说反手一掌,铁掌轰爆空气,发出嘭一声爆响,炸出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涟漪,汹涌四散开去,撞击在地板、墙壁上,发出噗噗闷响。 这一掌之威,若落在人身上,怕是水平一般的武圣,都要被轰得四分五裂。 可倪昆这一掌,却并没有打中任何目标。 掌落之处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实质存在。 而就在他出掌的同时。 他只觉颈上一冰,低头一看,就见自己脖子上,赫然也多出一只苍白透明的手掌,轻轻扼住了自己脖颈。 一股森冷阴寒的气息,自那苍白手掌漫溢而出,欲侵入他的皮肤肌里,使他也如苏荔一般,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嘻嘻…… 一记不辨雌雄的诡异笑声,自倪昆耳畔响起,像是有人贴着他耳朵,发出戏谑嬉笑。 哼! 倪昆冷哼一声,催动心火劫力,胸腔之中,爆出一记闷雷般的心跳声,通体皮肤变得一片赤红,散发出灼灼热力,整个像是变成了一块烙铁。 心火勃发之下,那扼住他脖子的苍白手掌,顿时吱地一声,冒出滚滚青烟,像是冷不丁碰到烙铁的普通人手一样,猛地一抖,松开了他的脖子。 倪昆也不回头,迈开大步,走向苏荔。 但这时,又有数只苍白透明的手掌,自他背后绕出,或扼颈,或扳肩,或捂眼,或掩鼻…… 每一只苍白手掌,都透着阴寒气息,欲侵蚀他的身体,又有极强劲力,死死拖曳束缚着他,要将他固定在原地。 轰轰轰! 倪昆胸腔不住爆出声声雷音,皮肤越发通红灼热,脚下大步不停,根本不为所动,继续行向苏荔。 那扼颈、扳肩、捂眼、掩鼻的数只手掌,吱吱灼烧着冒出滚滚青烟,耳畔戏谑的嬉笑,也变成了饱含痛恨之意的尖啸。 诡异音波轰入耳膜,直贯入脑,试图撼动他的精神,撕裂他的灵魂。 然而倪昆脑海之中,“不朽金身”的金色字符大放光明,将诡异音波拒之门外,任它叫破喉咙,倪昆都不为所动。 转眼之间,倪昆便挟灼灼热浪,步至苏荔面前,右手抬起,“心火劫爪”一把抓出,按在扼着她脖颈的苍白手掌上。 倪昆手掌赤红,有如烙铁,劲爪甫一触及那苍白手掌,那手掌便吱地冒起青烟,触电般松开苏荔脖颈。 苏荔浑身一抖,额头冒出晶莹汗珠,大口呼吸着,亦催动“心火劫力”,胸腔发出擂鼓般的咚咚轰鸣,晶莹肌肤化作粉红,有如粉钻,以武道宗师阳刚气血,排斥对抗已侵入她体内的阴冷气息。 这时更多苍白透明手掌,自倪昆背后绕出,密密麻麻覆在倪昆身前体表,看上去触目惊心。 尽管倪昆不断催动心火劫力,身上热浪滚滚,将那密密麻麻的苍白手掌灼出浓浓青烟,可它们依然前仆后继,不断冒出,看上去简直像是要将倪昆淹没一般。 倪昆则不停出爪,撕扯身上那苍白透明的手掌。 只是他虽能灼伤苍白手掌,可真要去抓取撕扯这些苍白手掌时,这些手掌却好似并不存在的幻影,手爪总是一穿而过,只能在穿过之时,将之灼伤而已。 虽直到现在,密密麻麻覆在他身上的苍白手掌,仍然未能阻止他行动,更无法将阴冷气息渗入他体内,可这样下去的话,倪昆也只能与之僵持,或许得拖到天亮,才会出现转机。 现在他是自保有余,反击不足。 甚至如果形势进一步恶化,他都未必能保得住苏荔。 苏荔显然也察觉到情形不对,疾声道: “教主,你的血……” 话刚说到这里,苏荔背后,竟也同时冒出数只苍白手掌,扼颈、捂嘴、掩鼻,顿时又令她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连话也说不出口,肤色亦向着死白转化,眼白也渐渐染上丝丝漆黑阴翳。 看到她这样子,倪昆终于明白,七大派的人,是怎么变成尸鬼的了。 显然也是被这些苍白手掌制住,遭阴冷气息渗体,最终化为尸鬼。 而以这些苍白手掌的威力,不要说武道宗师,怕是普通武圣,若也像倪昆一般,被无数密密麻麻的苍白手掌覆体,片刻之间,也要化为尸鬼。 好在苏荔话虽只说半截,倪昆却也明了她的意思,当下毫不犹豫抬起左手,右手并指为刀,自左手掌心一划而过。 倪昆体魄坚不可摧,百斤重的钢杖都打不破他天灵盖,能破重甲的破甲劲弩,也穿不透他油皮,可他自己的指甲,还是能破开自家防御的。 噗! 裂帛声中,倪昆左手掌心绽裂,鲜血涌出,遍染五指,随后他五指捏爪,朝着自己身上狠狠一抓。 当他染血的手爪,触碰到那些苍白手掌时,覆在他身上的苍白手掌,顿时轰地爆燃起来,像是被点着的塑料一般,熊熊燃烧。 倪昆耳畔,亦响起一声极痛苦痛恨的尖啸,所有覆在他手上的苍白手掌,忙不迭地撤离,向他身后缩去。 但还是有半数苍白手掌,被倪昆鲜血点燃,转瞬烧成一团团灰白粉末,飘落在地。 倪昆解决掉自己身上的麻烦,更不犹豫,染血的手掌又抓向苏荔身上的苍白手掌。 一爪下去,苏荔身上的苍白手掌,也纷纷爆燃起来,化为灰白粉末,扬扬洒落。 哈!哈!哈…… 苏荔甫得自由,噗嗵跪倒在地,双手撑着地面,大口喘息着,额头汗出如浆,如雨洒落。 倪昆则两眼微眯,扫视四周,只见地面仍是尸体堆积、污血横流,庙外仍是风疾雨骤,一片晦暗,偶尔闪过一道电光,炸起一声雷鸣,却根本找不到“苍白手掌”存在的痕迹。 若不是地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灰白粉末,苏荔也正自脸色苍白,跪地喘息,几乎会让人怀疑,方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那些鬼东西,究竟是什么?”倪昆喃喃低语。 “鬼!那些苍白手掌,神出鬼没,来去无影,我在它们面前,几无还手之力……一定就是真正的鬼!” 苏荔艰难地说着,话音刚落,地上那层薄薄的灰白粉尘,忽闪烁起苍白诡异的光芒,旋即蓦地飘起,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一般,向着苏荔飘去。 【求票啊~!】 [13.013,魔女妆] 倪昆第一时间察觉这异变,一把抓住苏荔,将她拎到自己身后,同时染血的左手一掌拍出,要将那些闪烁苍白光芒的粉尘拍散。 然而那些粉尘好似处于异维度一般,径直穿越他的手掌,乃至穿过他的身体,覆于苏荔身上,融入她肌肤之中,转眼消失无踪。 “没事吧?” 倪昆眉头微皱,回首看向苏荔。 苏荔则一脸怔忡,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呆滞半晌,方才神情复杂地对倪昆说道: “教主,我……我离变成真正的死人,又近了一大步。恐怕活不过十年了。” 以她珍爱生命的性子,倪昆才不信事情真像她说的那样,只是单纯地离变成“死人”更近一大步,活不过十年而已。 要不然她语气会这般平静? “说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的‘天鬼血脉’进一步觉醒,变得更强了。五脏六腑能承受更重的伤害,被刀剑刺穿应该也不会死。” 苏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另外,如果我死了,以我现在的血脉觉醒程度,应该会变成非常凶猛的厉鬼。 “之前那些苍白鬼手跟我比,怕是土鸡瓦狗一般……也不知这算不算好消息。” “调皮。”倪昆轻哼一声,说道: “如果能修出‘真气’,你这天鬼血脉觉醒过度,寿止十年兼死后变猛鬼的后患,应该就不存在了吧?” 苏荔点头,颇期待地看着倪昆: “嗯。若能修出真气,踏上炼气之道,我便可真正驾驭天鬼血脉,不再受这血脉觉醒之弊困扰。” 她之所以察觉自己恐怕寿止十年,还没有沮丧若死,就因为现在还有希望。 “咱们尽力而为吧。”倪昆淡淡说着,看一眼周围: “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天知道会不会有更诡异的邪祟冒出来。” 他的“不朽金身”虽强,但目前也只是防御有余,进攻不足。 对付“苍白鬼手”就得放血,若来了更加诡异强大的邪祟,还真不知要怎么对付。 苏荔也连连点头,对他的提议相当赞成。 虽然正值深夜,又风雨未歇,可她宁可冒雨走夜路,也不敢继续呆在这里了。 哪怕倪昆能克制“苍白鬼手”,但苍白鬼手被他鲜血焚化后留下的灰白粉尘,对苏荔来说,也是要命的东西。 那东西会被她的天鬼血脉吸引,主动对她“投怀送抱”,提升她血脉觉醒程度。 而没有修出真气,无法自如驾驭血脉的话,“天鬼血脉”觉醒度越高,她离死就越近。 死后变成的猛鬼再强,和她也没啥关系,只会是丧失自我意识,疯狂仇视一切生者的鬼怪而已。 当下两人不顾外边风疾雨烈,拎起行李,走出庙外,却见拴在雨檐下的四匹骏马,赫然已变成了皮包骨头的干尸,正瞪着绿油油的大眼珠子,呲牙咧嘴地瞪着他俩。 四匹尸马正要冲上来撕咬,苏荔抬脚挑起一口大刀,冲上去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将之斩首。 “真是可恨,竟然杀了我们的马!” 斩死尸马,苏荔忿然说道: “等我修出真气,练成神通,定要回来报今日之仇!” 至于现在,连“苍白鬼手”的本体都找不到,自然是走为上计了。 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背起行李背裹,辨别一下方向,两人毫不犹豫,投入风雨之中。 以二人实力,便是风急雨骤的暗夜,其实也并不能对他们造成多大困扰。 只是冒雨赶路,满脚泥泞,不怎么舒服罢了。 二人施展轻功,顶风沐雨,疾速奔行。 飞奔一阵,倪昆忽然开口问道: “那些苍白鬼手的来历,苏荔你可有什么想法?” 他才刚刚清醒,又是首次下山,虽知道不少常识,可论及对这方世界的了解,自是远远不如苏荔深刻。 有什么疑问,自是要向她问计。 苏荔沉吟一阵,说道: “以前从未见过这等邪祟,也未曾听说过‘苍白鬼手’的传闻…… “不过幽冥谷就在这附近,距离那小庙不过十来里,中间虽有几重险峻山岭,但鬼魅邪祟恐怕不会受地形局限。” “你觉得苍白鬼手可能来自幽冥谷?” “我是这么怀疑的。”苏荔点点下巴:“虽这几百年来,幽冥谷只是静静伫立,从未有过异动,只要不主动接近谷口,就不会有事,但也许最近出现了什么新的变化?” 见倪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苏荔心中一突,劝道: “教主,你虽然武功盖世,天下无敌,可幽冥谷着实神秘莫测、凶险无比。 “这风急雨大的,咱们还是别冒险去查探了吧? “等修出真气,有了神通傍身,再去探索也不迟啊。” 倪昆失笑道: “我又没说现在就要去查探。放心好了,我分得清轻重。” 他虽然没有慎重到苏荔那等地步,但无谓冒险的事,他也是敬谢不敏的。 现在目标明确,找到冥凰丹方才是首要目标,他又怎会节外生枝? 当下不再多言,专心赶路。 当倪昆、苏荔二人远离小庙之后。 小庙之中,忽响起阵阵诡异嬉笑声。 嬉笑声中,庙里残破的地板上,平空冒出一股股黑色污水,蔓至庙里堆积的尸身上。 随后,庙里的上百尸身、遍地污血,就像是被泥沼吞噬一般,纷纷没入黑色污水当中。 当最后一具尸体,连同庙外的四匹马尸,都通通沉入黑色污水之中。 黑水又如其出现时一般,突兀地平空消失,那诡异的嬉笑声也渐渐隐没。 小庙里又恢复了宁静。 地面空旷,莫说尸体,连血污都不见一星半点,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 夜半子时,暴雨骤歇,云开月现。 倪昆二人一口气奔出数十里,这才寻了个干净山洞,架起火堆换了衣裳,又烤了几块肉干补充体内,随后各自背倚洞壁,坐着睡去。 清晨,天还没亮,倪昆忽听到一阵咔嚓咔嚓的摩擦音,听上去像是有人在拿钢锉打磨着什么物件。 睁开双眼,坐直身子,循声望去,就见苏荔坐在洞口,正埋头打磨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倪昆好奇问道。 “教主,你醒啦?”苏荔回过头来,冲着倪昆嫣然一笑。 苏荔自是绝色佳人,那纯真清冷的气质也分外动人,不知多少魔教弟子,将她当作梦中女神。 可倪昆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又被她忽悠过许多次,熟知她真实秉性,没有神秘感,兼之她喜作男装打扮,不施粉黛,因此倪昆即使清醒过来,也从没把她当作难得的美人。 而此刻,她散了男式发髻,乌黑秀发自然垂落,如绸顺滑,肌肤白皙近乎透明,菱瓣樱唇呈妖异的深紫色,眼角也有浓浓的浅紫眼影,看上去像是影视剧里,那些画了“黑化妆”的美女boss,透着一股妖异魅力,竟是令倪昆小小惊艳了一下。 这才是真正的妖女啊! 倪昆心中感慨着,口中问道: “你这一大清早的,干嘛画这种妆容?” 苏荔唇角笑容凝固,神情古怪,定定地看了倪昆好一阵,方才嘴角一扯,强行挤出一抹笑意: “教主,我这不是画的妆,这是新出现的变化。不仅脸上出了这般变化……你看我的手。” 她抬起双手,亮给倪昆。 就见她修长白皙的纤手上,十枚指甲,竟皆化作亮眼的猩红,似欲滴血,且根根长达寸许,边缘隐隐闪烁金属光泽,予人锋利如匕之感。 方才那咔嚓咔嚓的打磨声,显然正是她修剪、打磨指甲的响动。 “嘴唇、眼影还有指甲……这些变化,难道是‘天鬼血脉’的影响?” 苏荔抿了抿唇,沮丧道:“正是。” 倪昆安慰道: “你也用不着难过,我觉着你现在这样子挺好看的,挺衬你‘天命魔女’的身份,别有一番魅力。” “是天命圣女,教主。”苏荔习惯性纠正一句,又道:“可这副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呢!” 倪昆失笑:“天命魔女,可不本来就不是正经人么?” “是圣女,教主。”苏荔再次纠正,又无奈道:“但我这个样子,对咱们混入大周京城很不利。” “易容改扮一下不就行了?”倪昆不以为然:“我记得你从小就很擅长易容术?” 作为一个求生达人,诈死之外,掌握潜行、逃脱、易容等技能,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的。 “好吧,也只能易容了。”苏荔叹息一声,抬手摸了摸脸颊,不是很确定地问倪昆:“我这模样,真的好看么?” 倪昆欣赏着她的魔女黑化妆容,笑道:“真的好看。” 苏荔微微垂着,嫣然一笑:“多谢教主夸赞。” 旋又轻叹一声: “只是,现在虽还能看,可若是天鬼血脉再有异变,又无法驾驭,怕就会慢慢变得面目可憎了。” “那便速去京城,盯紧皇帝,伺机揪出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找到冥凰丹方。”倪昆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我去洗漱一下,你先调整一下外貌,完了咱们继续赶路。” 苏荔点点头,又垂首修剪打磨起指甲来。 两天后,大周西南边疆,桐州首府的一家酒楼中。 苏荔面笼轻纱,只露出双眼,一边拿着只小钢锉磨着指甲,一边低声对倪昆说道: “恭喜教主,一战成名。‘天魔倪昆’这个名号,在不远的将来,必将名震四海,威扬八荒。” 【求票勒~!】 [14.014,天魔之名] 倪昆本以为,七大派败逃之后,全都遭了邪祟毒手,统统变成了尸鬼。 却没有想到,他们并未全军覆没,还有一两百人跟着盐帮的黄权逃了出来。 黄权等人逃离南疆之后,一路大肆宣扬,说是天命教新任教主倪昆,不仅身躯刀枪不入、坚不可摧,武功天下无敌,还能驱使恶鬼、勾魂索命,把活人变成行尸走肉。 七大派六位宗师、数百高手,统统命丧“天魔倪昆”之手,只盐帮黄权等小半人侥幸逃出生天。 其中谢十三等三位宗师,以及上百七派弟子,更是死后都不得超生,被他拘去魂魄,做了手下伥鬼。 总之经黄权等人一番宣扬,“天魔倪昆”的名声,如今算是名震南疆。 而随着黄权等七大派幸存者各回各家时一路宣扬,倪昆的威名,想必也将很快在大周境内传扬开来。 今天。 倪昆与苏荔途经桐州首府,进城采买补给,顺便进酒楼打牙祭时,就正听到一群武者边喝酒边议论,这才有了苏荔恭喜倪昆的那番说辞。 “天命教不愧是古炼气士传承的魔道宗门,果然有些手段!” “这些年天命教内斗惨烈,教中高手纷纷死于内讧,势力萎缩得厉害,本以为此次七大派会盟进剿,必能令天命教一战除名,没想到居然出了个天魔倪昆!武功无敌,还能驭鬼……如此盖世魔君,谁人能制?” “南疆怕是从此多事了!” “是啊,若天魔倪昆驾驭万鬼冲出莽荒,咱们桐州可是首当其冲……” “怕什么?若那天魔倪昆真个驭鬼犯边,朝廷也不会眼巴巴看着。说不定当今天子,也会亲征南疆。区区鬼魅邪祟,难道还能禁得起‘神凰火’吗?” “就是。当年北地蛮子两次犯边,其大巫也能唤起双方战死者尸体,化为悍不畏死的尸兵。而先帝御驾亲征,一把神凰火焚烧万军,不仅把蛮族尸兵焚化成灰,连蛮子大巫都一并烧死了……那天魔倪昆再强,难道还能比统率万军的蛮子大巫更厉害不成?” “天子神凰火固然无坚不摧,不可阻挡,可京城距桐州足有数千里之遥。天魔倪昆若然进犯,等天子亲征至此,桐州早不知被那天魔荼毒成什么模样了……” “我们桐州武林也不是没有好汉的。我神刀王胜……” “哎呀老兄你吃好喝好,少吹两句。你武功也就跟七大派的中层弟子差不多,七大派七位武道宗师,率数百高手围攻天命宫,都被那天魔倪昆一人打崩,你能顶得住天魔几招?只怕那天魔手下一个伥鬼,就能取你性命啦!” 听着堂中几桌桐州武人议论吹嘘,倪昆无奈摇头: “无缘无故的,我怎么就能驾驭万鬼了?那些鬼魅邪祟,跟我真的没有关系。” 不但没有关系,还曾攻击过他来着。 苏荔一边用小钢锉磨着指甲,一边抿唇轻笑: “教主你就是站出来解释,别人也不会信的。 “不过这流言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有了这般威名,将来复兴圣教时,不愁招不到仰慕教主威名的高手、弟子了。” 倪昆轻哼一声,不以为然: “能仰慕天魔倪昆这等凶名的,哪会有什么好东西?怕不净是些左道邪魔、武林败类。” 苏荔笑道: “那又如何?教主你就是最凶残的天魔,再是凶焰滔天的成名老魔,到了教主手下,也只能乖乖听话,做一条老狗,任由教主驱使。” 老子才不是魔! 我特么好人来的! 天魔这种称号,纯属是对我的污蔑! 倪昆没好气地横了苏荔一眼,站起身来: “结账,走人!” 苏荔连忙收起小锉子,取出银两结账。 两人出了酒楼,又采买了些干粮,去马市买了两匹骏马,继续北行而去。 离南疆越远,关于“天魔倪昆”的传言便越离谱。 在毗邻莽荒的桐州,传言差不多还算是符合事实。 只是黄权等人自己没有搞清楚真相,把邪祟袭击之事,算到了倪昆头上。 严格来说,那也只能算是误会,倒不能算故意栽赃倪昆。 可出了桐州之后,传言就渐渐愈发走样。 有说天魔倪昆身长一丈,鬼面獠牙,嗜食人心的。 有说天魔倪昆铜头铁额,头长犄角,浑身浴火的。 有说天魔倪昆魈首人身,可化身丈二山魈,吞吐毒雾的。 也有说天魔倪昆可男可女,最擅魅惑人心,令人神智混乱,自相残杀的。 总之各种传说五花八门,关于天魔倪昆的具体形象,流传得十分离谱,硬是没有一个统一的具体形象。 并且每一个传言制造者,都坚信自己所说的天魔倪昆,最符合事实真相。 哪怕亲身经历过天命宫之战,侥幸逃脱的七派弟子现身说法,也无法说服各种离谱传拥的笃信者。 反正没人相信,所谓的天魔倪昆,只是一个外貌英武潇洒,气魄非凡的年轻人。 理由也是现成的: 既然号称“天魔”,怎么可以没有一副可止小儿夜啼的恐怖魔相呢? 总之当传言流传到大周腹地州郡,哪怕倪昆当众承认自己就是天命教主,恐怕也不会有人信他。 只会嘲笑他想出名想疯了,居然敢碰瓷天魔…… “这样也好。至少我到了京城之后,都不用换假名,直接用本名,都不会有人将我与‘天魔倪昆’联系到一起,最多当作同名。” 倪昆如此安慰自己。 …… 半个月后,傍晚,细雨濛濛。 一艘客船,迎风沐雨,自东城水门,驶入京城之中。 倪昆锦衣玉带,金冠束发,俨如王孙公子,负手卓立船头,欣赏京城雨景。 苏荔立身在侧,身着黑裙,面笼薄纱,只露出一双清冷朦胧的美眸,素手撑着一把油纸伞,为倪昆遮蔽风雨,口中介绍道: “咱们脚下这条运河,乃是自‘龙首江’引流而来的‘灵渠’,开凿于八百年前,由西至东横贯整个京城,将京城分为南北二城,以十三座天桥相连。 “据说此运河乃是大周立国建都之初,由精通天机风水的炼气士亲手开辟河道,关乎大周龙脉气运,因此大周朝廷年年不惜工本疏浚维护,历经八百年风雨,此渠依然完好如初。 “灵渠两岸,遍植垂柳。每到年节大庆,岸边树上,挂满花灯彩带,水中亦有花灯随水漂流,于高处俯瞰,宛若星河倒悬,美不胜收……” 倪昆看着岸边于斜风细雨之中,徐徐摇曳的柔美柳枝,笑问: “你说得头头是道,莫不是亲眼见过那仿佛星河倒悬的灵渠美景?” 苏荔遗憾摇头: “只是听曾经来过京城的教中前辈讲古而已。” 倪昆笑了笑,“京城美景,以后有的是机会欣赏。说起来,这大周京城,可有什么武林势力?丐帮等七大派,在京城之中,实力如何?” 苏荔道:“大周威压天下八百载,底蕴极深,朝廷有‘靖夜司’、‘镇魔卫’负责管制江湖武林、隐密教派。京中勋贵大臣也各自豢养高手鹰犬。在京师,就连开家武馆,都得背后有人,否则就开不下去。等闲武林势力,又岂能在京师立足? “七大派在江湖上确实实力很强,在地方上也各有地方实力大员支持。可到了京城,也只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做人。 “这大周京城呀,真正的实力派,只有靖夜司、镇魔卫,以及那些背后有勋贵名臣支持的势力罢了。” 倪昆手抚下巴,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行动,无需担心七大派捣乱?” 苏荔笃定道: “是的,七大派在京城掀不起风浪。甚至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想在京城行事,也要顾虑重重。” 倪昆想了想,问: “那你且说说,我们又该用什么办法,接近大周皇帝?” 【求票啊~~!】 [15.015,教主,您进宫吧!] 苏荔沉吟道: “想要接近大周皇帝,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混进宫里。” 倪昆望着烟雨濛濛的灵渠水面,瞧着一艘泊于河心的楼船画舫,听着上面隐隐飘来的丝竹之声,淡淡道: “哦?说说看,该怎么混进宫里。” 苏荔道: “能够进入皇宫,接近皇帝的,分别有:大内禁卫、宫女、太监、妃嫔。 “这其中,妃嫔难度太大,无论是我还是教主,都不可能扮作妃嫔接近皇帝。 “而大内禁卫的话,又只有皇室从小养大、亲手栽培的孤女秘卫,才有资格贴身保护皇帝。其他禁卫,都只能在皇城外围守护,咱们也很难扮作禁卫接近。 “所以最靠谱的,就只有宫女和太监了。” 倪昆眼角微微一跳,眼神微妙地斜睨苏荔一眼: “你的意思是,你扮宫女,我扮太监?” “我们不能同时混进皇宫,还得留个人在外边接应。”苏荔一本正经地说道:“而我毕竟武艺低微,实力不济,就算接近皇帝,也无法在贴身禁卫盯防下擒住皇帝。所以……” 所以稳健如你,连皇宫都不想进,就想本教主一个人扮太监混进皇宫冒险? 这魔女居然想要本教主拿韦小宝的剧本,真是好大胆子! 倪昆冷哼一声,淡淡道: “强冲进去,直接将皇帝掳走不行吗?” 苏荔吓了一跳,小声道: “教主切莫冲动。 “据本教典藉记载,大周皇城内,皇帝所居的‘神凰宫’,乃是大周开国太祖,与四十九位精擅阵法的炼气士联手打造。 “七百年前,炼气之道尚未断绝时,大周皇帝在皇宫之中,修为可提升一个大境界,而其余炼气士,则会被压制一个大境界。 “如此一增一减,大周皇帝人在皇宫,几乎无人能敌。 “即使在当今之世,大周皇宫的阵法,依然残留几分威能。除神凰血脉之外,其余一切血脉神通、旁门异术皆无法生效,只有正统武道方能发挥。 “可单纯的武者……” 苏荔摇了摇头: “大周皇城之中,不知有多少高手禁卫,甚至可能还保有残留几分余威的神兵宝刃。 “大周皇帝本身的‘神凰火’,也是霸道无匹,就连武圣,也是沾着就死,挨着就亡。 “别说强闯皇宫,掳走皇帝,就算趁皇帝出宫,脱离神凰宫加持保护时动手,也很难有机会得手。 “毕竟皇帝出巡,身边一边禁卫林立,高手如云。 “皇帝本人也定会提高警惕,怕是稍有异动,就会催动神凰火。 “所以强攻绝不可取。 “必须得设计接近皇帝,不给其反应过来,催动神凰火的机会。” 倪昆轻哼一声: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让本教主扮太监混进皇宫?” 苏荔郑重道: “我也是为了教主安危着想。 “教主神功盖世不假,可皇宫水太深,强攻硬闯,风险太大,咱们把握不住。 “扮太监混进宫,机会就大得多。 “无论大内禁卫,还是皇帝本人,身处理应绝对安全的皇宫之中,心态方面定然都会有所松懈。 “以教主神功,只要抓住时机,暴起突袭,有很大机会将皇帝一举擒拿。” 倪昆没好气的横了苏荔一眼: “苏荔,以本教主的形容气度,怎么可能混进皇宫,装成太监?扮作皇帝还差不多。你不觉得你这提议,太过异想天开了么?” “教主自是天上神龙,但我的易容术教主是知道的,若教主不嫌弃,愿教给教主。” 倪昆大手一摆: “行了行了,净出些馊主意。太监本教主是绝对不扮的,再想想别的办法。” 见倪昆态度坚决,不容动摇,苏荔只得遗憾地叹了口气,想起别的主意来。 苏荔沉思时,倪昆又若有所思地问: “前代圣女……也是位绝色美人吧?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扮作妃嫔,混入皇宫?” 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其若想炼成冥凰丹,也需要入手一位大周皇帝。 而“神凰宫”能压制“神凰血脉”之外的一切血脉神通、旁门异术。 如此一来,当日埋伏围攻天命教撤离队伍的四位异术修士,若进入皇宫,便形同废人,发挥不出丝毫威能。 既如此,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怕也很难强攻皇宫,掳走皇帝。 更可能如苏荔想的法子一样,伪装身份,混进宫中。 说起来,倪昆虽然从小在天命教总坛长大,在前代圣女失踪之前,他也算是与对方同处天命教总坛。 可那时他只是个“傻子”,与前代圣女地位有如云泥之别,自然没机会见到高高在上的圣女,也不知对方相貌如何。 只偶尔听魔教弟子们吹牛时说过,前代圣女乃是一位魔妃化人也似的倾世佳人,一颦一笑,都有动人心魄的魅力。 “前代圣女的确是一位绝色佳人,但我并不认为她能成为新帝的枕边人。” 苏荔嘴角微撇,语气清冷: “首先,大周皇位,只有神凰血脉觉醒者才有资格坐上去。 “而在前代皇帝驾崩之前,谁也不知会是哪一位皇帝子嗣觉醒血脉,因此没人能猜到新君是谁,提前下注。 “前代圣女再是厉害,也一样猜不到哪位皇子能觉醒神凰血脉,无法早早投入其怀抱,得其宠爱。 “其次,当代周帝,去年末方才继位,据说年仅十四,尚未大婚,甚至未曾亲政,后宫也无妃嫔。 “前代圣女既无清白根脚,年纪也与新帝相差悬殊,想要成为皇帝妃嫔并受其宠爱,几无可能。 “依我之见,疑似前代圣女的幕后主使,以太监或是宫女的身份混入宫中,甚至直接易容顶替某个资深太监、宫女,接近皇帝的可能性更大。” 顿了顿,她又说道: “前代圣女七年前就已失踪,我怀疑她很可能早早布局,早就混进了皇宫之中。只因前代周帝元气精神燃烧太过,方才没有下手,就等着新帝登基,获取新鲜神凰血了。 “教主,咱们的时间,恐怕不多了。” 倪昆不置可否,淡淡问道: “你方才说,大周皇室,可能保有残留几分余威的神兵宝刃?” 他“不朽金身”炼体有成,身躯坚不可摧,凡俗兵刃,连他油皮都破不开,武道宗师持百斤钢杖劈头一击,也只能让他眩晕耳鸣一阵。 就连“苍白鬼手”那等鬼魅邪祟,也无法侵蚀他的皮肤肌里。 但这绝不代表,他便可横行无忌。 他毕竟还没有炼出真气,踏入炼气之门。 炼气士时代残留下来,尚有余威的神兵宝刃,很可能对他构成威胁。 苏荔点头:“是的。” 倪昆道:“天命教的历史,不是比大周皇室更加悠久么?怎地天命教中,就没听说过有甚神兵宝刃留下?” “这个……” 苏荔一脸尴尬: “据教中典藉记载,八百年前,我教介入大周立国之战,扶保前朝,不幸战败,损失惨重。不仅前辈炼气士殒落九成,连教中神兵法宝,也大多破损遗失…… “而大周作为胜利者,又得到了当时天下七成炼气士支持,缴获颇丰…… “所以,比起本教,大周的底蕴,自然是要深厚许多的。” 倪昆面无表情,淡淡道: “天命教总坛流落至南疆莽荒,也是战败之后,被迫迁移的吧?” “唔,正是……” 倪昆摇头:“啧,失败者……” 何止失败,现在都濒临灭教了! 连当年战败之时,教中前辈魔头,付出偌大代价,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传承典藉,都被人给抢了。 苏荔不想再说这些难堪往事,连忙转移话题: “教主,我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求票啊~!推荐,月票,都要~!】 [16.016,长乐公主] 两天后,黄昏,京城西郊,晓月池。 倪昆一袭青衫,手持竹骨折扇,打扮得像个平凡士子,伫立一艘乌蓬舟头,凝视百丈开外,浮于烟波之上的巨大楼船。 楼船之上,灯火通明,丝竹酒令之声,随风飘扬,一派热闹喧嚣。 苏荔戴着斗笠,作艄公打扮,站在倪昆侧后,小声道: “教主,那便是长乐公主的楼船。都打听清楚了,长乐公主今天就在船上召开文宴。” 倪昆唰地展开折扇,轻摇两下,低声道: “你这个主意,确定靠谱?” 苏荔拍拍胸脯,信誓旦旦: “放心吧教主,绝对靠谱。 “长乐公主身为大周前代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最得当今皇帝信任,可以自由出入宫禁。只要能得到长乐公主的信任,说不得,就能被她举荐到皇帝身边…… “新帝年仅十四,登基未久,手下没几个贴心人才可用。若得长乐公主举荐,绝对能被皇帝引为心腹。” 倪昆皱眉道: “长乐公主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往皇帝身边举荐人才吧?” 苏荔笑道: “教主放心,这一点,我也早已打听清楚了。 “长乐公主最喜诗辞文章,只要诗辞文章写得好,在她眼里,就是人才。 “她今天召开的这场文宴,哪怕没有收到请柬,只要能当场作出一首好诗,也有资格登船赴宴。” 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倪昆: “教主你看,这是我通过特殊渠道,花大价钱买的诗。教主你把这些诗背熟,到时候在长乐公主面前念出来,保证能令她惊为天人,将您奉为千年一出的绝世才子!” 倪昆眼角微微一跳,接过小册子,翻看一番,就见里面净是些:二八佳人巧样妆、夕阳芳草见猪游、雨后荷花承恩露、深探人心不如狗……这等水准的打油诗。 当下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不咸不淡地问道: “你买这些诗,花了多少钱?” 苏荔道:“可贵啦,每首诗都值纹银百两。关键是诗词难买,教主你是不知道那些文人有多傲气,个个都把自个儿的诗作当宝贝似的,若不使足银子,压根儿没人愿意卖诗……” 你苏荔也有被忽悠的时候! 这就是术业有专攻啊! 倪昆暗自咬了咬后槽牙,又问: “这些诗你自己读过吗?” 苏荔道:“当然读过。这里所有的诗,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可严格啦!不是货真价实的好诗,我还不买呢!” “……” 倪昆嘴角微微一抽,双手一合,就把打油诗小册子搓成粉碎,再随手一撒,漫天纸屑便如碎蝶一般飘入湖水之中。 苏荔见状,急得直跺脚: “哎,教主,你干什么?这可是好几千两银子呢!” 倪昆轻哼一声: “苏荔,你是修者,好好修行就是,没事儿别附庸风雅鉴赏诗词,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文人诗词的事,水太深了,你把握不住,明白吗?” 苏荔皱起俏脸: “呃……可是教主,没了这些诗,你怎么在长乐公主面前展示才华?” 拿这些诗去展示才华,信不信长乐公主二话不说就召唤左右把我扔出去,然后叫人端水来洗耳朵? 这种水准的打油诗,分明就是当面侮辱她的水准! 倪昆没好气地轻哼一声: “我曾捡到过一本诗集,里面都是些未曾流传于世的上佳诗词。若只是用诗词展示才华,我抄那本诗集里的存货应该足够了。” 苏荔好奇道: “诗集?哪儿捡到的?是在总坛捡的么?难道是本教哪位前辈写的诗?没听说咱们圣教出过文才出众的前辈呀!” 倪昆横了她一眼: “哪来这么多问题?少废话,撑船,送我过去!” 苏荔悻悻地噢了一声,双手一撑长篙,乌蓬小船顿时破开水面,驶向那艘华丽楼船。 长乐公主乃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新帝登基后,又给她加了“大长公主”号,出游之时,身边自然有诸多高手侍卫。 倪昆二人的小船,先前停在百丈开外,船上高手侍卫尚未注意到他们。 待至小船开动,向着楼船驶去,立刻就有几双凌厉的眼睛盯向小船,审视着迎风伫立船头的倪昆。 待见得倪昆身着士子青衫,虽衣着简朴,但身姿挺拔,相貌潇洒,自有一番儒雅气度,那几道审视目光,顿时就柔和了几分。 长乐公主最喜文人士子。 小舟上那青衫士子无论真实水准如何,单这潇洒儒雅的形容气度,就足以得长乐公主另眼相待。 倘若真有几分文才,只怕会被公主奉为上宾。 当下便有一位华服中年扬声喝道: “那位士子,可是来参加长乐公主殿下文宴的?” “正是。”倪昆收拢折扇,拱手一揖: “在下襄州士子倪昆,近日游学京城,听闻公主殿下设文宴于晓月池,遂不请自来,欲与京师士子一会,见识一番京中文华。” 襄州士子倪昆? 那华服中年隐约感觉“倪昆”这个名号有点耳熟,像是在哪里听过。 不过也没有多想,只道是这倪昆,或许果真有几分真才实学,文名怕是早就有所流传,所以自己才隐约有过耳闻。 当下温和一笑,说道: “倪公子可有请柬?” “并无。”倪昆不卑不亢,淡淡道:“不过在下听说,只要能当场赋诗一首,便可登船赴宴。故此虽无请柬,也愿来一试。” 华服中年笑道: “倪公子信心十足啊。某乃公主家令周延,略懂诗词,负责品鉴诗作。请倪公子赋诗,周某洗耳恭听。” “原来是周家令。不识尊面,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倪昆客气两句,抬眼四顾,望见湖畔风中,微微拂动的垂柳,沉吟一阵,朗声诵道: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一诗吟罢,倪昆又看向周延,拱手揖礼: “这首诗,不知可还入得周家令尊耳?” 周延乃长乐公主家令,上有所好,下必从焉。他虽不会作诗,但也懂鉴赏,听了倪昆抄的这首咏柳诗,略一沉吟,便不住点头,微笑道: “好诗,好诗!此诗咏柳,更是咏美人,吟来只觉颊齿生香,回味无穷。公子大才,请登船赴宴!” 当下就有侍卫要来放下舷梯。 倪昆却是微微一笑,纵身一跃,身如惊鸿,一掠数丈,潇洒利落地登上船头。 瞧见他这利落身法,周围侍卫顿时一阵紧张,有几个侍卫还不由自主将手按到了刀柄上。 周延却是不慌。 他本人虽只是“炼脏腑”大成的宗师级武者,船上数十侍卫也没有武功比他更高的,可公主身边,有两位皇室培养的孤女秘卫,皆是“洗髓换血”大成的武圣。 大周威压天下八百年,底蕴极深。 皇室栽培的孤女秘卫,皆是从小以秘法训练,耗用珍贵资源无数,不仅忠心耿耿,悍不畏死,体质亦别有殊异,实力远超江湖上的普通武圣。 长乐公主乃是当今天子嫡亲姑姑,天子登基后,加“大长公主”号,最得天子亲近信任。这两位孤女秘卫,便是当今天子特意派来,贴身保护长乐公主的。 有两位武圣级的秘卫贴身保护公主,又是身在大周京师,随时可以发出烟火讯号,调动靖夜司、镇魔卫高手来援,周延一点都不担心有人吃了熊心豹胆,敢来冒犯公主。 因此见到倪昆身法漂亮,周延不仅不慌,反而哈哈一笑: “没想到倪公子不仅卓有文才,还武功高强,竟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大才!” 倪昆含笑道: “周家令过誉。京师卧虎藏龙,高手如雨,倪某这点微末本领,属实不值一提,当不得周家令一赞。” “倪公子真乃谦谦君子!”周延又赞叹一声,抬手虚引:“公子请!” 当下带着倪昆前往楼船主舱宴厅,拜会长乐公主去了。 【求票啊~!推荐,月票都要~!】 [17.017,以理服人] 倪昆随周延进到宾朋满座的宴厅,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主座上的长乐公主。 那是一位明眸璀璨,肤白胜雪,体态丰盈的大美人,像是一枚熟透的甜美蜜桃,予人饱满多汁之感。 她斜坐矮榻,秀手支颔,正含笑倾听士子们高谈阔论。 即使安安静静,不发一语,其明媚雍容的气质,亦似散发着动人的光晕,令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饶是以倪昆身为穿越者的阅历,见到长乐公主时,亦不禁微微一怔,多看了她两眼。 直至两个侍立长乐公主身侧,气息深沉,虎背熊腰,身高几与倪昆相当的女子,向他投以冰冷审视的视线,他方才微微一笑,稍稍移开了视线。 那两个体格比等闲男子还要强壮的女子,应该就是皇室以秘法自幼训练的孤女秘卫,都是“洗髓换血”大成的武圣。 她们本身并未给倪昆带来多大的压力。 但她俩身上携带的武器——左手边女子腰佩的长剑,右手边女子背上的短枪,却令倪昆隐有芒刺在背之感。 “大周皇室自炼气士时代传承下来,至今犹然残留几分余威的神兵宝刃么?感觉能威胁到我的肉身……虽然那两位女英雄即便手持神兵,也未必能打中我,可天知道炼气士留下的神兵宝刃,有没有自动索敌、追踪的能力。 “苏荔偶尔是靠谱的。大周皇室果然底蕴深厚,强闯皇宫,确实不可取……” 倪昆心中沉吟时。 周延已行至长乐公主座前,向她小声禀报了两句。 听完周延禀报,长乐公主略微坐直身子,侧眸看向倪昆。 瞧见倪昆那英武挺拔的模样,公主明眸顿时微微一亮,唇角浮出一抹浅笑,对他微一颔首,轻轻拍了拍手掌。 厅中喧哗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与宴宾客,皆目不转睛地看着公主。 “诸位,这一位,是来自襄州的士子,倪昆倪公子。” 公主以清婉动听的声线,亲自为宾客们介绍倪昆: “倪公子登船时,作了一首咏柳诗。私以为,乃是今日文宴至此,最为杰出的诗作。” 地球中国,古诗词无数。 诗仙李白一生作诗不知多少,流传下来的就有九百多首,没几个人能背全。陆游一生诗作数千,目录怕是都没几个人见过。文人酒宴作诗,大多都是打油诗,没有传唱流传的价值。 咏柳好歹也是能从唐代流传到二十一世纪,沙里淘金剩下来的名诗,在这一场小小文宴酒会上,自然能称魁首。 听长乐公主如此推崇倪昆诗作,又见得他潇洒挺拔、气宇轩昂,宴厅之中,顿时哄地一声,发出一阵低低的喧哗。 在这一刻,倪昆敏锐地察觉到,至少有十几道饱含嫉妒的目光,正不带丝毫掩饰地瞪视着他。 其余目光,即使没有那么浓烈的嫉妒,却也满怀质疑、不忿、轻视。 京城的圈子,素来最是排外。 今日与宴宾客,皆是京城士子,其中还有不少出身显贵,哪里瞧得起一个襄州来的土包子? 尤其倪昆衣着朴素,腰间连块像样的玉佩都没有,手上折扇也不是名家手笔,分明就是出身不高的寒门士子。 区区一个乡下寒门士子,凭什么被大长公主殿下如此推崇? 就凭他有一副好皮囊? 在这一刻,倪昆几乎成了所有宾客的公敌。 这时,公主府家令周延,在长乐公主示意下,情绪饱满地将倪昆抄的那首咏柳诗吟诵了一遍。 厅中大部分士子,还是有些真才实料的。 听完这首诗,稍一品鉴,就知这确实是首佳作,一时还真找不到攻击角度。 即使胸无点墨,全凭家世混进来的草包,见此诗先得了公主推崇,几个平时素有几分文名的士子,此时也都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并没有出头指摘的意思,便也都聪明地按捺着性子,没有急吼吼地跳出来攻击。 一时间,宴厅之中,竟然安静下来。 再是嫉妒倪昆的士子,也不敢在公主面前大言不惭,指责倪昆此诗狗屁不通。 不过只要有心攻击打压,总能找到角度。 安静一阵,只听一声轻笑,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士子悠然道: “倪公子这首咏柳诗,确是佳作。听周家令说,倪公子方才是观湖岸垂柳有感,不过数息,便现场作出了此诗? “如此诗才,着实令人钦佩。不知倪公子可还有佳作,表一表今日这文宴酒会的热闹,为大伙儿,为公主殿下助助酒兴?” 诗词这玩意儿,讲究一个应时应景。 不能说正值阳春三月,你对着光秃秃的梅树,突然来一首咏梅。也不能说大家正喝得热闹玩得开心,你突然冒出来一首悼亡诗、闺怨诗。 当然,喝到酒酣耳热、酩酊大醉,倒也可以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怕死的话,题反诗都可以啊。 但现在大伙儿不都还清醒着吗? 你倪昆有此诗才,得长乐公主如此赞誉,请你现场写一首应景的劝酒诗,不过份吧? 这华服士子先承认倪昆诗才,捧他一把,继而又提出如此要求,用意自是极其阴险。 若倪昆作不出一首至少不比咏柳诗差的劝酒诗,那可就有的说道了。 “对啊,倪公子观柳数息,便作出咏柳诗,被公主殿下推崇为今日最佳。有此大才,区区一首劝酒诗,想也难不倒倪公子。” “就是,公主殿下可是对倪公子的诗才赞不绝口,想必倪公子也不想令公主殿下失望吧?” “倪公子还楞着干嘛?公主殿下和满厅宾客,都等着倪公子诗作呢!” “大伙儿可别逼迫倪公子。我听说有的诗人,不饮酒便没有诗兴。倪公子刚刚进来,尚未入座,滴酒未沾,说不定便是尚未酝酿出诗兴。在下愿为倪公子斟酒……” 众士子别有用心,纷纷起哄,要将倪昆架到火上。 长乐公主则唇角含笑,饶有兴致地瞧着倪昆,并不出声制止,不知究竟有何用意。 面对众人起哄。 倪昆背负双手,卓立厅中,面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意,久久不发一语。 见他这般模样,厅中众人只道他根本没法儿现场作诗,眼下不过是硬着头皮死撑,言语一时间渐渐激烈。 “倪公子,为何不发一语啊?莫不是作不出诗来啦?” “诶,话不能这么说。倪公子观柳数息,便作咏柳,以此诗才,何至于连首劝酒诗都作不出来?除非是……倪公子得知公主殿下在晓月池设文宴,又没有请柬,又想在公主面前搏个晋身之阶,遂花大价钱买了首诗,以此作为敲门砖混入文宴……” “兄台这话可就过了。我观倪公子气度不凡,不像是那样的人。再说瞧他这衣着打扮,哪出得起买好诗的钱?眼下作不出劝酒诗,兴许是时间过于仓促?多给他点时间斟酌,他应该是能作出诗来的……” 众人或恶意,或阴阳怪气的起哄声中。 长乐公主见倪昆久久不言,像是要沉默死撑,唇角笑容不由渐渐淡去,饶有兴致的眼神,也渐显索然无味。 这时,沉默许久的倪昆,瞧着之前最先出声质疑的华服士子,淡淡道: “敢问这位仁兄尊姓大名?” 那华服士子微笑着,傲然道: “在下韩林,家父韩思远。” 韩思远,大周右丞相,其权势在先帝在时,便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当今天子登基,年龄尚小,并未亲政,韩思远的权势,一时愈发膨胀。 韩林身为韩思远第三子,才干远远比不上其长兄、二兄,性子也是骄矜自傲、目中无人。不过其人素有小智,又善于伪装,表面看来人畜无害,实则极是阴险毒辣。 他素爱长乐公主,哪怕长乐公主今年二十有八,比他大了四五岁,他也一心想做公主附马,做皇帝姑丈。 在他自己看来,以他家世,只要肯下功夫去追求,绝对有望娶到长乐公主。 因此见长乐公主推崇倪昆,且倪昆相貌气度又着实过人,心里对倪昆自然极为嫉恨,恨不得将他踩到泥里,遂不动声色,谈笑之间,给倪昆挖了个坑。 瞧眼下情形,这位家世贫寒的襄州士子,只怕并无什么急才。 那首咏柳,要么是其毕生心血之作,只是一直未曾发表,就等着今日这样的场合来作敲门砖,要么,干脆就是花钱买的——虽然瞧倪昆模样,只怕也出不起买一首佳作的银钱。 此刻。 见倪昆似乎已陷入困窘,马上就要原形毕露,跌落泥泞,韩林心中不禁充满了胜利者的优越感,眼神睥睨地瞧着倪昆: “倪兄今日之后,怕是无法在京师立足了。听韩某一句劝,京师居,大不易,倪兄不若尽早回乡,安心务农便是。唔,瞧倪兄模样,似乎甚是清苦,或许连回乡的盘缠不够了?韩某愿奉上纹银十两,资助倪兄一二。” 倪昆两眼微眯,淡淡道: “倪某本来有个个人规矩,每天最多作诗一首,多了不作。但今日韩兄如此盛情,倪某倒是却之不恭,便特意为韩兄赋诗一首,且听好了——” 说话间,倪昆横目环顾宴厅,在厅中众宾客鄙夷、不屑、轻视、讥讽的目光中,在长乐公主复又兴起几许兴致的美眸凝视下,盯着韩林,一字字吟道: “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厅中一阵沉默,旋即一片哗然。 公主家令周延瞪大双眼,抿紧嘴巴,一脸古怪。 长乐公主乐不可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韩林则先是一怔,品味一阵,回过味来,听到长乐公主娇笑声,顿时羞恼交加,再也绷不住城府,指着倪昆厉喝: “岂有此礼!身为士子,居然作此粗鄙之语,你这襄州贱民……” 倪昆两眼一翻: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怎么不快去死】?” 韩林又是一呆,旋气得脸皮涨红,指着倪昆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公主殿下当面,你怎敢如此无礼?” 倪昆背负双手,淡淡道: “对于公主殿下,倪某自是敬重的。但是对于韩兄你嘛……区区凭衣冠论高低的小人,也配在我面前喋喋不休?” 长乐公主本来还在笑,听了倪昆这话,瞧一眼他貌似不咸不淡,实则睥睨傲然的模样,低声自语: “也没见你对本宫有多敬重……” 嘭! 有个中年士子重重一拍桌子,怒目道: “倪昆,韩公子可是韩相之子,你最好放尊重一点!” 又有一须发皆白的老夫子,不阴不阳地说道: “倪公子,年轻人不要太气盛,会吃大亏的!” 韩林之父韩思远,乃权倾天下的右丞相,门下多的是走狗鹰犬。韩林自然也不缺人帮衬。 而面对这两人的指责,倪昆只斜睨他们一眼,淡淡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人皇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听他此诗,那两个出言指责他的中老年士子,顿时瞠目结舌,躁得面红耳赤。 其余士子中,识货的也齐齐噤声,纵不识货的,见倪昆连韩林都敢骂,自然也不敢再出头。 而长乐公主则是眼睛一亮,口中低吟: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好气魄!” 这时,倪昆又横顾宴厅,淡淡道: “你们想听劝酒诗?也罢,今日既破了规矩,便叫你们开开眼!” 说完,大步走到一桌席前,一把拎起一只酒坛,拍开泥封,又走到气得面红耳赤的韩林面前,酒坛一倾,将整坛酒哗地倒在韩林头上,将他从头到脚淋个通透,这才在韩林尖叫声中,长吟道: “君不见,大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此时此刻,倪昆心中,唯拜诗仙。 李白,永远的神! 而厅中宾客,个个目瞪口呆。 周延取来纸笔,笔走龙蛇,记下倪昆所吟诗句。 长乐公主则不知不觉,秀手攥紧扶手,一双妙目,眨也不眨地盯着倪昆。 在这一霎,宴厅中的焦点,彻底转移到了倪昆身上。 【求票~!推荐票,月票都要!】 [18.018,倪昆必须死!]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宴厅之中,喧哗皆止,丝竹尽休。 唯倪昆渐趋激昂的吟诵声,在周家令笔走龙蛇的沙沙声伴奏下,回荡于宴厅之中。 “诸士子,周家令,将进酒,杯莫停……” 长乐公主腰背挺直,上半身不自觉地前倾,愈发衬得她胸襟饱满,裂衣欲出。璀璨明眸熠熠生辉,眼中似只剩下倪昆那英武挺拔、气宇轩昂的潇洒身影。 偏倪昆吟诗之时,语调慷慨,目含威压,扫视四周,直将一个个宾客压得抬不起头来,却就是不向长乐公主看上一眼,直教公主暗咬银牙,秀手紧攥,心下暗恼。 “……天子昔时宴云台,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原诗此句乃“陈王昔时宴平乐”,这世界没有陈王曹植在平乐观摆酒的典故,倪昆便改成了“天子昔时宴云台”,取大周太祖开国之时,于专门招待大周一方炼气士们的“云台”摆酒宴客的典故。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念此句时,倪昆取了一只金樽,斟上一杯美酒,之后终于将视线投向长乐公主,咄咄逼人的眼神倏地收敛,变得略微温润,嘴角也掠起一抹微笑,前行至公主座前,在公主左右两位秘卫虎视之下,双手递上金樽,声线低沉醇厚,磁性十足地吟道: “与尔共销……万、古、愁。” 被他那温润之中,略带几分灼热侵略的眼神直视,听着他那磁性醇厚的低沉男声,看着他那潇洒之中隐含肆意的微笑,长乐公主呼吸顿时微微一窒,心儿不由得怦怦速跳起来,先前那一丝暗恼,犹如雪遇骄阳,飞快消融。 她芙蓉玉面浮上丝丝羞红,伸出修长晶莹的秀手,接过金樽,在倪昆含笑注视下,一手持樽,一手抬袖遮面,浅浅啜了一口。 只饮一口,便似有了七分酒意,公主一张俏脸,遍染红霞,明媚双眸,波光涟涟。 见公主竟真的接了倪昆敬酒,且未作犹豫当场饮了一口,满厅宾客,无不神情愕然,眼神嫉妒。 好几个心中对公主有着遐想的青年才俊,更是唰地涨红了面皮,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手中酒杯,看向倪昆的眼神,像是变成了一口口锋利的刀子。 而被倪昆现场赋诗当众羞辱,更被他从头到脚浇了一坛酒的韩林,已经是气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见公主喝了倪昆敬酒不说,还“含情脉脉”地盯着他,跟他“眉来眼去”,韩林心中一时羞愤欲狂。 他有心大砸一通,发泄怒火,也很想召唤家卫,把倪昆打死扔进湖里,可看到公主身后两位秘卫,顿时理智上线,强自按捺住了心中破坏发泄的欲望。 这时,倪昆忽地背负双手,转过身来,环顾厅中,淡淡道: “这首将进酒,当然也是花钱买的。诸位以为如何?” 买的? 怎么可能! 将进酒这等水准的诗作,上哪儿能买得到? 这可是足以轰传天下,乃至传唱后世、千古流芳的杰作。 能作出这种诗篇的文人,可称文豪,又怎可能将诗作卖出去? 原作者自己不想成名吗? 这种诗买是不可能买到的。 强抢抄袭,将原作者杀人灭口倒有可能。 可问题是,倪昆以诗在公主面前露脸扬名,今后不可能不再作诗。 长乐公主可不是好糊弄的。 若是倪昆今后再也无法像今天一样,应时应景,作出咏柳、大鹏一日同风起、将进酒这等诗作,甚至连首打油诗都作不出来…… 轻则被长乐公主怀疑真实水准,严重一点的话…… 他是不想留着吃饭的家伙了? 没人相信,倪昆是个为图扬名,连命都不要的狂徒。 再者他的诗才,不仅在于咏柳、将进酒。 方才骂韩林,骂那两个中老年文人时,也是出口成章,瞬间成诗,甚至还出了“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等亦足以流传后世的名句。 没人相信,他连应景骂人的诗,都能提前抄好。 所以厅中众人,只当倪昆这番话,是针对他们方才质疑他“买诗”的戏谑讽刺之言,根本不敢开口反驳。 生怕他又现场甩出几首好诗,当众啪啪打脸——被人用诗作当场打脸,当着公主的面,脸被打肿、颜面扫地不说,名声可是要随着倪昆诗作,一并流传于后世的。 像韩林,待得倪昆诗作传开,韩三公子必然要作为成诗的背景板,被人反复提及的。 一张脸算是丢进了泥里,要被人反复踩踏。 韩林显然也想到了自己的下场。 只觉在场所有人,都在用轻蔑的眼神盯着自己,暗自嘲笑自己——哪怕此刻压根儿没人瞧他。 宴厅已是呆不下去了,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的韩林强抑羞愤痛恨,对着公主行了一礼,声言嘶哑地出言告退: “公主恕罪,在下身体不适,请先告退。” 说完后抬头一瞧,就见公主仍自含笑瞧着倪昆,连一丝眼角余光,都没有落到自己身上,不禁气得手脚冰凉,脸色发白,也不等公主回应,重重一跺脚,快步抢出宴厅。 大获全胜的倪昆,看都没看韩林一眼,又向公主看了一眼,对她微微一笑,这才在周延亲自安排下,施施然落座上席。 酒宴再开,丝竹再起。 公主侍女如穿花蝴蝶一般游走厅中,为众宾客斟酒布菜。 只是气氛比之前稍显清冷。 方才还在公主面前高谈阔论,争相表现的士子们,此时各自交谈着,说话也不敢再那么大声,生怕引来倪昆关注。 不过虽惧了他的“诗才”,怕惨遭打脸不敢再作任何质疑,京城士子们的傲气排外也不会就此改变。 咱不针对他,但可以不理会他呀! 一时间,没人跟倪昆交谈半句,只当他不存在一般。 倪昆也乐得清静,自顾自品尝公主府自酿的美酒琼浆,全当打牙祭了。 而长乐公主貌似也并未刻意关照倪昆。当其余士子发表言论时,仍然对他们抱以关注。 见倪昆不再大出风头,而公主似乎也并未对他太过关注,众士子心思又渐渐热络起来,说话声慢慢变大,渐渐又恢复了几分此前的热闹氛围。 但无论士子们如何口若悬河,高谈阔论。 长乐公主关注其余士子之余,仍然不自觉地频频将视线落到倪昆身上。 哪怕倪昆不发一语,自斟自饮,不再作任何惊人之语。 长乐公主此时的心思,也不会再放到任何其他士子身上了。 …… 韩林快步出了宴厅,顿时有两个韩家家卫迎上,见他浑身透湿,酒香四溢,不禁讶然问道: “三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韩林眼角微微抽搐一下,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直到离了公主楼船,坐上自家座船,他这才面红耳赤地咬牙低吼: “竟敢在公主面前当众羞辱我,害我颜面扫地……倪昆必须死,我要他死!” 【求票勒~!推荐票,月票,都要啊~!】 [19.019,公主心思] 酒宴结束,倪昆回到乌蓬船上,苏荔撑篙开动小船,远离楼船后小声问道: “教主,情况如何?” 倪昆笑了笑: “还算不错,诗抄得很成功。” 苏荔精神一振: “那长乐公主有没有私下召你问对?” 倪昆摇摇头: “那倒没有。 “不过酒宴散后,公主府家令周延送我出来时,特意问了我投宿之处。 “不出意外,近两天或许就会有公主府的人,去我们住的地方找我了。” “好!” 苏荔欢呼一声,笑道: “恭喜教主。只要能得长乐公主青眼,接近大周皇帝的谋划,就算是稳了。” 倪昆微微一笑,低声道: “也不能算是彻底稳了。长乐公主……似乎并不简单。” 之前宴厅之中,长乐公主大半心思都落在他身上,瞧他时的眼神,都让倪昆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在馋自己身子。 可她眼神都那般热烈了,偏生还是能忍着没有单独召他问对,单这份耐性,就让倪昆觉得,她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苏荔笑道: “皇家人物当然不简单啦。不过我相信,以教主的手段,定能将她拿下。” 倪昆哈地一笑,忽想起一事,问道: “长乐公主今年多大年纪来着?” 苏荔道:“她是前代皇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比前代皇帝小了十一岁,算来今年该有二十八岁了。” 倪昆又问:“她可曾婚配?” 苏荔摇了摇头: “未曾。当年前代皇帝继位时,才二十岁不到,长乐公主也不到九岁。待她成年后,长兄为父,她的婚事,自是该前代皇帝张罗。 “可长乐公主眼界奇高。当年前代皇帝想为她招附马,先是召遍了京城名门子弟,却无一人能得公主青眼。继而又召各地俊杰入京,给公主过目,仍然没有一个能被公主看上。 “前代皇帝宠溺幼妹,也没有强逼她成亲。长乐公主的婚事,就这样磋陀了下来,至今未曾成婚。话说,如今新君继位,更不可能逼她这个嫡亲姑姑成婚了。” 倪昆缓缓颔首,低语:“难怪……” 苏荔好奇道:“难怪什么?” 倪昆低笑一声,道: “难怪今天几乎全场士子都在敌视我,还有人当场跳出来试图打压我。 “我原以为这是京城人士傲慢排外,现下想来,或许还因为不少士子,心里对公主存着妄想,不忿我一个外地乡下人,在公主面前抢了他们的风头……” …… 楼船上,一间幽雅宁静的小厅中。 家令周延立于一副竹帘前,躬身一揖,禀报道: “公主殿下,宾客们都已散了。倪公子也已乘上了他来时的小舟。” 竹帘后方,长乐公主散了云鬓,秀发垂肩,意态慵懒地斜倚软榻之上,秀手捧着一张横幅,一边默诵着横幅上抄录的倪昆诗作,一边悠然问道: “可问了倪昆宿处?” 周延道:“已问清了。倪公子目下正宿在玄武街成功坊,一家民宿小院。” 玄武街的成功坊,及附近数个坊市,乃是京中贫民聚居处,三教九流混杂其中,环境复杂,治安极差。 不过在物价腾贵的京师之中,成功坊一带的房租算是便宜,正合倪昆襄州寒门士子的人设。 说了倪昆宿处,周延又道: “殿下,倪公子住处不甚安全,今日他又当众恶了韩三公子……是否需要臣帮倪公子安排一二?” 长乐公主默诵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口中则淡淡道: “你不是说,倪昆会武功么?” 周延道: “倪公子轻功确实不错,潇洒利落。可别的方面,却是看不出来。” 长乐公主道: “轻功好,就能跑。真遇上什么麻烦,他难道还不会跑么?” 周延迟疑道: “可是韩三公子……唔,素有报仇不隔夜的名声,臣担心……” 二十年前,长乐公主还只八岁时,周延就已做了公主府家令。 虽与长乐公主君臣有别,但在看着公主长大的周延心目中,长乐公主就如他的女儿一般。 这些年来,眼见着长乐公主年龄渐长,却始终没有觅得如意郎君,周延心里也是替她暗自着急。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倪昆,无论相貌、气度、文才都堪称一时之选,还会武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长乐公主看上去似也对他颇为青睐,周延觉得,这或许就是一个机会。 至于倪昆家世清贫…… 放眼大周天下,真讲门当户对,又有哪户人家,配得上大周天子的嫡亲姑姑,皇家大长公主? 在长乐公主面前,家世最是不值一提。 真要傲慢起来,贫寒农家与宰执贵胄,于长乐公主而言,又有何区别? 只要公主喜欢,家世什么的,根本没必要在意。 “韩三报仇不隔夜的名声,本宫也听说过。” 长乐公主又默诵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语气波澜不惊地说道: “不过……周家令,在你看来,倪昆是聪明人么?” 周延道:“倪公子当然是聪明人。” 长乐公主悠然道: “既是聪明人,听韩三自报家门之后,还敢当众出口成章,作诗辱他,你觉得,倪昆心里会没有几分计较么?” “这……”周延一阵迟疑。 “敢当着本宫的面,当众折辱右相韩思远之子,若说倪昆心里没有几分计较,身上没有一点恃仗,本宫倒还真瞧不起他了。任他人才再俊,文彩再佳,若只是个为求扬名,不计后果,口出狂言的狂生……” 长乐公主微微摇头: “诗词文章可不能治国。一介没有自知之明,行事狷狂的狂生,就算作得锦绣文章,也只能做个弄臣。于本宫,于大周,又有何益?” 她的确欣赏倪昆。 无论外貌、气质、文彩,倪昆都极得她青睐。 可这又如何? 她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不会因一己好恶而对一个人下定论。 就算当年,还只是个小姑娘时,她那已经过世的皇兄为她招附马,召天下才俊齐聚京师,任她挑选之时,她一样能做到不为外表所惑。 当年那可是天下才俊。 其中,论人才外貌不逊倪昆者有之,论气质风度不输倪昆者有之,亦有外貌俊朗、慷慨豪迈、武功惊人的将门虎子。 可她硬是一个都没瞧上。 倪昆再优秀,再是集外貌、气度、文彩、武功于一身,在宴厅之中,再是众皆瞩目,光芒四射,再是令她怦然心动,心潮湃湃…… 可按下冲动,冷静下来之后,她还是不会轻易作出论断。 须得再考验一番。 若倪昆就这么被“报仇不隔夜”的韩三给抹了,那便说明他毫无自知之明,对形势没有一点判断,对危险也毫无嗅觉。 这样的人,就算死了,长乐公主也不过会为之郁郁寡欢一阵,今后捧着他的诗作缅怀一二而已。 倒是可以借他之死运作一番,重重敲打右相韩思远——毕竟,谁都知道,倪昆得罪了韩三。若倪昆当天就没了,那凶手是谁,不问自知。 话说,右相的权势,近年来愈发膨胀了。 以至于区区韩三,都敢如此没有自知之明,将她堂堂大长公主视作禁脔,无视谁想接近她,都要试着打压一番…… 简直该死! 当然如果倪昆安然无恙,那事情就更有趣了。 “明天下午,再派人去成功坊,召倪昆来本宫府上作客。如果到时候,他还在的话……” …… “三公子要我们抓襄州士子倪昆?不是,倪昆这个名字,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 “你记错了吧?倪昆这名字,我才第一次听到。” “等等,让我想想……倪昆,倪昆,倪……嘶!想起来了!前两天我在茶馆听说书,说书先生讲了一段南疆故事。说南疆最近出了一个盖世魔头,有‘天魔’之称,名字就叫倪昆!” “南疆?嘁,那种化外蛮荒之地,能出得了什么奢遮人物?所谓南疆魔头,恐怕也就只是一个杀过几个人的山匪草寇,被无知盲愚一通以讹传讹传,越传越离谱,以至到了这万里之外的京师,把区区一个山匪,传成了绝世魔君吧?” “唔……此言倒也有几分道理,那说书先生故事里的天魔倪昆,据说是身高丈二,魈首人身,能吞云吐雾,有移山之力……听起来是有点离谱哈!” “哈,倪昆这个名字太普通了,有同名之人不足为奇。咱们今天要抓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襄州士子而已,说不定手无缚鸡之力……” “噤声!快瞧瞧,那小子,是不是跟三公子交给咱们画像上的倪昆很像?” 【求勒个票,推荐,月票,都要!】 [20.020,报仇不隔夜] 月上柳梢,凉风徐来。 苏荔撑篙将小舟靠到晓月池西岸码头,刚刚跟倪昆下船登岸,就见一辆马车从旁驶来,停在他们面前。 两条彪形大汉从车上跳下,一左一右堵在倪昆面前,看也不看易容改扮,作艄公打扮的苏荔一眼,盯着倪昆沉声道: “可是襄州士子,倪昆倪公子?” 倪昆两眼微眯,看着这两个明显不怀好意的大汉,心念一转,立知究竟。 当下给了苏荔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淡淡说道: “正是襄州倪昆。二位拦住倪某,不知有何贵干?”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面露喜色,再开口时,声音已透出一丝不容质疑的胁迫意味: “我等奉我家主人之名,特来请倪公子赴宴。请倪公子配合一下,不要让我们难做。” 倪昆淡淡道:“好啊。” “倪公子你最好……嗯?” 两个大汉眼神咄咄,逼视倪昆,欲再出言威胁时,忽地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倪昆居然并未拒绝,而是痛快答应了。 这士子是不是傻的? 连我们的来历都没有问,居然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三公子要我们抓的,就是这么一个呆呆的家伙? 两条大汉一脸古怪地对视一眼,又看向倪昆,左右一闪,让开道路: “请!” 倪昆又给了苏荔一个眼神,大大方方地自两条大汉中间穿过,来到马车之前,一撩青衫下摆,登上马车,钻进车厢。 两条大汉亦随之上车,坐在倪昆对面,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车夫一抖缰绳,马车辘辘开动,朝着码头外驶去。 苏荔双眼微眯,盯着马车,待马车驶出百步开外,方才身影一闪,借夜色掩护,跟了上去,远远吊在马车后头。 马车离开码头,朝西郊方向行去,足足行了半个时辰,终于驶进一座庄园之中,停在一栋大宅之前。 还没等倪昆下车,外边便传来一声迫不及待的喝问: “可是把倪昆带来了?” 车内两条大汉连忙应道: “三公子,正是倪昆,我们把他带来了!” “好,好得很,带他下来!” 两条大汉狞笑着瞪视倪昆: “倪公子,还在等什么?我们家主人,可是已经亲自迎了出来,可别让我们主人久等啊!” 倪昆嘴角微翘,眼神微妙地瞧了两条大汉一眼,起身出了车厢,跳下马车。 下车之后,抬眼一瞧,就见大宅正门洞开,韩林在数人簇拥之下,站在门槛之前,正一脸亢奋地凝视着他,眼中满是行将大仇得报的快意。 “倪昆!咱们又见面了!” 倪昆好笑地看着韩林,不咸不淡地说道: “原来是韩三公子。三公子请我来,有何贵干啊?” 见他一副从容不迫模样,韩林不禁恨得牙痒: “你不知我为何请你过来? “呵,你不是大诗人么?诗人连这点脑子都没有? “当着大长公主的面羞辱本公子,害本公子颜面扫地……踩着本公子的面皮上位,你以为本公子会就此认栽?你以为就没有任何后果?” 倪昆仍是一从容模样,悠然道: “能有什么后果?” “哈!”韩林嗤笑一声: “好个狂生!你以为你得了长乐公主赏识,本公子就不敢对付你了?” 倪昆淡淡道: “我倒想知道,韩三公子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别急。容本公子先给你介绍几位朋友。” 韩林森然一笑,指着簇拥着他的数人中,一个身形瘦削的精悍男子说道: “这是‘人屠’庄飞。擅使两把短刃,曾有过将人活剐三千三百刀,令人哀嚎一天一夜才死的记录……” 那精悍男子亮出两口短刀,舌尖一舔刀刃,若打量肉猪一般上下打量倪昆,声音沙哑地说道: “倪公子,瞧你身形甚是壮实,或许能让庄某多剐几刀,破了三千三百刀的记录。” 倪昆面不改色,微微颔首: “刀法还行,是个合格的刽子手。” “死到临头还死撑?这就是诗人风骨?可笑!” 韩林也不知倪昆为何如此从容,本以为听说“人屠”庄飞的手段后,会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却不料居然还是一副不咸不淡模样,这让韩林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挫败感。 他可没打算让倪昆好死。 非得将之折磨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出一口心中恶气。 而在正式开始折磨之前,他更想看到倪昆惊骇恐惧、涕泪齐流、磕头哀告,苦苦求饶的模样。 可现在瞧来,这襄州来的穷酸士子,胆子似乎有点大过头了,听了庄飞手段,不但不怕,居然还开口点评…… 是狂妄到失去了判断力,还是真以为本公子不敢动手,只是在诈唬他? 韩林心中冷笑,对这狂生愈发厌憎,指着一条身着无袖短衫,露出两条粗壮胳膊的彪形大汉,冷冷说道: “这一位是‘虎爪’郑烈,一手虎爪功,有开碑裂石之力。不过郑烈更擅长的,是捏人骨头,曾有过将人浑身每一块骨头寸寸捏碎,让人活活痛死的纪录。” 那“虎爪”郑烈拿出一块石头,五指一错,砰地一声,将石头捏得粉碎。然后一边让碎石自掌心洒下,一边狞笑着看着倪昆: “倪公子放心,郑某定会使出毕生本领,好生招待你的。” 倪昆皱了皱眉,渐显不耐: “韩三公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倪昆,死到临头居然还在嘴硬!真以为长乐公主赏识你,本公子就不敢动你么?” 见倪昆仍然毫无惧色,甚至还摆出一副颇不耐烦的模样,韩林也没了猫戏老鼠的兴趣,一脸凶戾地盯着他,厉声喝道: “本公子今天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泄我心头之恨!” “那你直说不就好了?”倪昆嗤笑一声:“喋喋不休废话连篇,与市井怨妇何异?” “你!” 韩林又被倪昆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口。 回想起宴厅之中,被倪昆当着长乐公主作诗羞辱,那种无地自容、羞愤欲死的感觉再上心头,顿时再也没了慢慢打击倪昆,欣赏他精神崩溃模样的耐性,指着倪昆厉喝: “杀了他!但不要让他死得太痛快,本公子要他一寸寸、一点点地死!”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虎爪”郑烈哈地一笑,一步迈出,挟一股腥风掠到倪昆面前,双爪齐出,撕裂空气,砰地一声扣住倪昆肩膀,指尖发力,就要捏碎他的肩骨。 然而…… “怎么回事?” 郑烈双爪齐齐发力,狠狠一捏倪昆肩膀,却不仅没有听到熟悉的骨骼碎裂声,指尖反而隐隐生痛,像是少时习武未精时,捏到了生铁上一般。 “这就是所谓的虎爪?” 倪昆背负双手,纹丝不动,不屑哂笑: “你的手,莫不是豆腐做的?” 说话时,那“人屠”庄飞也如离弦之箭般掠至倪昆身侧,右手短刀在掌心之中飞速旋转着,斩向倪昆面皮,要先将他脸皮剥下一块。 可吹毛断发的精钢短刀斩在倪昆脸上,竟只发出噗一声轻响,连他油皮都没割破一块。 倪昆轻笑一声,侧首看向庄飞: “刀子没磨过么?都钝啦!” 庄飞心中突地一跳,不假思索刺出左手短刀,疾刺倪昆眼珠。 倪昆眼睑一垂,刀尖刺在他眼皮之上,只略略下凹,一样未能刺破他油皮。 郑烈不信邪地大吼一声,双手顺着倪昆肩膀快速滑下,抓住他两肘,猛地一拧一捏,却仍然没有任何效果,自己五指指尖反而愈发刺痛。 “打人都没力气,也敢称高手?” 倪昆摇摇头,突然一把薅住郑烈头皮,按着他脑袋往下狠狠一压,同时抬膝猛撞。 嘭! 铁膝正中郑烈面门,郑烈整颗人头应声爆开,碎骨血肉溅射出数丈之远,浇了正对面韩林等人满头满脸。 庄飞被这一幕吓得头脑一片空白,连避险本能都忘光光了,中了定身法一般呆立不动,直到倪昆手爪握住他的面门,他方才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饶……” 话音未落,倪昆五指一错,嘭地一声,将他面门捏爆。 随手推开庄飞软绵绵的尸体,倪昆指上皮肤一震,将血污震飞出去,手掌变得干净如洗。 随后背负双手,步履从容地向着被这凶残一幕,吓得集体呆滞的韩林等人行去。 “韩三公子,我早知是你派人去‘请’我,可我还是十分配合地跟了过来。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我,会过来了。” 直到倪昆迫进十步之内,韩林才浑身一抖,回过神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倪昆,手脚发软地踉跄后退,口中颤声叫道: “别过来!你不要过来啊! “拦住他,快,快拦住他啊! “还愣着干什么?我要是死了,你们护卫不力,我爹必杀你们全家!” 噗嗵! 韩林尖叫后退之时,绊上高高门槛,一个倒栽葱跌进宅门之内。 而剩下那几个护卫,在韩林颤声催促威胁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擎出兵刃,一拥而上。 【求勒个票啊~!】 [21.021,魔威] 唰! 利刃破空声中,一道雪亮刀光,兜头劈向倪昆。 倪昆屈指一弹,铛地一声脆响,单刀应声而断。 半截断刀打着旋儿倒飞回去,噗地一声斩进挥刀护卫脸上,削飞了他半个脑壳。 又有一条短枪自侧后扎向倪昆腰眼,倪昆反手一抓,攥住枪头随手拗断,撒手一掷,枪头又将持短枪的护卫射了个透心凉。 倪昆步履从容,一步一杀,砍刀切菜般斩杀着所有胆敢攻击他的韩家护卫。 对这些韩家护卫,他不会有半点手软。 尽管他们这会儿是受韩林胁迫,为了家人安危,不得不上来拼命。 可既跟了韩林这种人,平日里仗着韩家的势,也不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这样的人,在倪昆眼里,绝对不算无辜。 不过几步功夫,拦在大宅门前的几个护卫,就被倪昆斩杀一空。 而这大宅之中,家丁护卫足有数十之多,刚杀了这几个,又有数十人从四面八方冲来,一拥而上。 不过先前所杀,都是被韩林带在身边的精锐,其中还有庄飞、郑烈这等好手。 此时过来的,只是些普通的家丁护卫,无论武功还是斗志,都比庄飞、郑烈等护卫弱了许多。 倪昆随手打杀几个,剩下的便开始迟疑。等他又把一个胆敢拿铜锤砸他的护卫,一拳打得脑瓜爆裂,血肉横飞,剩下的护卫终于彻底丧失斗志,发一声喊,转身就逃。 倪昆也懒得追杀这种普通护卫,径直踏入大宅,前去追杀韩林。 但那些崩溃的护卫,还是没能逃出生天。 因为一路跟踪马车过来的苏荔到了。 她刚刚进到大宅所在的院子里,就见数十护卫崩溃逃散,其中大多数都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逃来,试图从院门逃出庄园,苏荔顿时嘴角一挑,浮出一抹浅笑。 铮! 宛若利刃出鞘的铮鸣声中,苏荔双手十指,弹出十根猩红指甲,根根寸许长短,寒芒闪烁,锋利如匕。眼神亦变得多了几分妖冶之意,闪烁嗜血寒光。 几十个奔向院门的护卫,瞧见她这模样,顿觉一股恶寒袭上心头,硬生生止住狂奔的脚步。 尤其与苏荔那充满嗜血意味的妖冶眼眸对上时,他们更是浑身僵直,呼吸凝窒,心跳都情不自禁漏了一拍。 苏荔天鬼血脉觉醒度在南疆小庙中,大幅提升了一波,力量、体质、伤害承受、恢复能力都有所提升,觉醒稳定之后,还获得了对生者天然的精神震慑能力。 眼神对视之下,这数十护卫的精神,竟皆被她震慑,一时竟如遇天敌,动弹不得。 嘻嘻…… 阴森妖冶又动人心魄的娇笑声中。 苏荔右手五指岔开,横于唇前,伸出舌尖,轻轻一舔猩红指甲,身形一晃,鬼魅般闪掠过去,瞬间来到一条大汉面前,五指一抓,噗地一声,就把那大汉天灵盖抓出五个血洞,直没颅内。 直至此时,被同伴的鲜血脑浆刺激,剩下的韩家护卫们,方才摆脱精神震慑。 回过神来,见苏荔这妖女正自慢条斯理地从同伴头顶上,拔出血淋淋的手爪,领头的几个护卫顿时又惊又怒地抡起兵刃,厉啸一声,朝苏荔围攻而来。 “大伙儿一起上,杀了这妖女!” “不杀妖女,谁都难逃!” “杀杀杀!不信她比方才那怪物还强!” 壮胆的嚎叫声中,数口长刀劈头盖脸斩向苏荔。 苏荔嘻嘻一笑,不闪不避,迎面冲去。 猩红双爪挥舞开来,月色之下,顿时闪烁起凄美诡异的猩红寒光,爆起一阵绵密如雨的金铁交击声、兵刃断折声,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肉体撕裂声…… 苏荔在院中大杀特杀之时。 韩林一路跌跌撞撞、鬼哭狼嚎着朝大宅深处逃窜。 倪昆则背负双手,不远不近,不疾不徐地吊在他身后。 “你不要过来!倪昆!你真的清楚我是谁吗?我是当朝右相的三儿子! “右丞相韩思远你知道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门生无数,权倾朝野,他一句话,就能让你家破人亡,株连三族! “我大哥是北军大都督麾下心腹大将,统率三百‘血麟骑’、五千铁甲军,深得北军大都督赏识。你知道北军大都督又是谁吗?他是皇室亲王,是当今天子的叔叔…… “我二哥是镇魔卫都统,武功高强,手下高手如云……你若杀我,我爹,我大哥、二哥,都不会放过你!就算有长乐公主护着你,你也要粉身碎骨!” 韩林声嘶力竭地威胁着,可倪昆始终充耳不闻,不发一语,只隔着十步距离辍着他。 那清晰又从容的脚步声,直令韩林心脏怦怦乱跳,脑子阵阵眩晕,呼吸愈发沉重,脊背满是冷汗。 尤其当有灯烛光芒,自后方照在倪昆背上,令他的影子向前投射下来,把韩林笼罩在内时,韩林更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魔爪攥住了心脏,浑身无力,腿脚发软,汗出如浆。 更有阵阵尿意频频来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崩溃决堤。 “倪昆,你不要过来了,我错了,求求你,我知道错了……” 威胁无用,越逃越慢,口干咽痛、声音嘶哑的韩林,带着哭腔开始求饶: “我有眼不识真人,我不该得罪你,看在我爹、我大哥、二哥的份上,饶我一命可好? “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敢找你麻烦了。只要你出现的场合,我一定无条件回避……” 可惜求饶也没用。 倪昆还是足音清晰,不远不近地吊着他,既不赶着追上来打死他,也不放任他逃远。 那种感觉,就像是猫戏老鼠一般,似乎非要等到韩林彻底崩溃,才会尽兴。 话说,在韩林原本的设想中,本该是他来如此这般折磨倪昆的。 可惜,直到倪昆撕下伪装,露出真面,韩林方知道,自己究竟招惹来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韩林一边哀告求饶,一边手足并用,踉踉跄跄地爬上楼梯,向着楼上逃去。 倪昆背着双手,不慌不忙地踏上楼梯。 视线扫过楼梯转角,就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缩在楼梯转角瑟瑟发抖。 对这种毫无威胁的存在,倪昆随便扫了一眼,就没再关注,踩着楼梯,不紧不慢地继续上行。 但就在他彻底背对那少女时。 那看似吓得泪流满面,瑟瑟发抖的少女,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厉色,袖中滑落两口蓝汪汪的淬毒利匕,身形好似轻烟一般掠至倪昆身后,双刀并出,扎向倪昆两侧腰眼。 韩林的二哥乃是“镇魔卫”都统,手下收揽了不知多少江湖高手。 这丫鬟便正是镇魔卫的人,被韩林二哥派到韩林身边保护他的。 比起韩林自己招揽的庄飞、郑烈等护卫,出身镇魔卫的丫鬟实力高出了一大截,暴起突袭之下,等闲武道宗师若未作提防,也要被她一击得手,丢失性命。 而倪昆压根儿就没对这丫鬟有任何警惕。 倒不是他大意。 实在是没有威胁——自清醒过来至今,倪昆唯独在长乐公主身边两个女汉子秘卫身上,感受过丝丝威胁。 并且这威胁,还不是那两个武圣级的秘卫带给他的,而是她们身上佩带的兵刃。 除此之外。 哪怕当日在南疆小庙,被那神出鬼没,连本体都找不到的“苍白鬼手”偷袭之时,倪昆都没有任何危机预感。 事实也证明,苍白鬼手固然诡异莫测,连倪昆都得放血才能真正对付它们,可苍白鬼手同样没法儿对倪昆造成任何伤害。 既然没有威胁,倪昆自不会有任何警惕。 就像人不会去警惕一只普通的小蚂蚁一样。 于是那丫鬟的偷袭,非常轻松就得手了,顺利地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嗤! 裂帛声中,两口淬毒匕首轻松刺破倪昆腰肋衣衫,刺到了他皮肉之上。 得手的狂喜,令这丫鬟没有用心去感受刺击的手感,纯凭本能发动了连招。 嗤嗤嗤…… 绵密如缕的裂帛声中,丫鬟双匕连连挥舞,幻出道道幽蓝寒光,一气呵成朝倪昆背后连刺一十三下。 腰眼、软肋、脊背命门、后颈……最后更是一招双风贯耳,幽蓝匕尖噗地一声,扎在倪昆一双耳孔之上。 直到这一套连招打完,倪昆背部衣衫方才缓缓裂开,现出衣襟裂口之下的皮肤。 毫发无伤。 理所当然,毫发无伤。 而一气爆发,略显气促,正自回气的丫鬟瞧见这一幕,顿时心脏一突,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脸上满是极度惊骇的神情。 “你究竟在忙些什么?” 倪昆淡淡说着,平淡的声音落在丫鬟耳中,却像是平地起惊雷,直震得她大脑一片空白。 但她毕竟是身经百战、身手不凡的镇魔卫,哪怕大脑震惊停摆,身体亦在本能催促下,猛地躬腰踏足,试图倒飞出去,远离倪昆。 就在丫鬟往后倒掠的同时。 倪昆右手撮掌为刀,倏地反手一斩。 手刀破空时,竟有灼热气浪澎湃四溢。 魔门绝学,燃木刀法。 手刀一发即收,快如电光幻影。 丫鬟似毫发无伤地退出数丈之外,正自惊疑不定地看着倪昆,突然身躯一僵,神情凝固。 随后,她左肩至右胯,浮出一道血线。鲜血狂涌之际,半边身子缓缓滑落,噗嗵一声,掉落在地。两半残躯,伤口边缘,竟如利刃切削一般光滑,甚至还隐有灼烧焦痕。 “莫明其妙。” 倪昆低语一句,摇摇头,继续去追已逃至楼上的韩林。 【求勒个票~!】 [22.022,不赦] 韩林连滚带爬地逃进书房,重重关上房门,又全力推动书桌,堵在门前,正试着推倒书架继续堵门时,房门旁边嘭地一声,爆开一个一人高的大洞。 倪昆抬手在面前扑扇两下,扫去弥漫的烟尘木屑,对着满面涕泪,一脸呆滞,浑身颤抖的韩林微微一笑: “韩三公子,怎不继续跑了?” “……” 韩林张了张嘴,眼泪鼻涕又同时淌下,膝盖一软,噗嗵跪倒在地,对着倪昆连连磕头: “倪昆,倪公子,您就饶我一命吧……” 看着韩林这副没骨头的模样,想起楼船之上,宴厅之中,他那骄矜自傲的气势,倪昆心中,一阵厌恶,收敛微笑,淡淡说道: “你不觉得,你现在就好像一条狗么?” “狗?”韩林一怔,旋即磕头如捣蒜: “对,对,我就是一条狗!求您放我一马,饶过我这条狗命吧!” 韩林有小智,无大节。 这样的人,得势之时,猖狂无比,恨不得将全世界都踩在脚下。失势之时,又能观形势,识时务,为求活命,委曲求全、磕头求饶亦不在话下。 乃是十足十的真小人。 至于侥幸逃过一劫后,是否真会夹着尾巴作人…… 那必然是不会的。 本性如此,一旦复又得势,只会比之前更加猖獗狂妄。 不过此刻,韩林还在绞尽脑汁地求生。 “倪公子,我这里有很多钱……您看……” 他膝行至堵在房门前的书桌边,打开一只抽屉,取出大叠银票: “这是大周皇家钱庄开具的钱票,大周各地,乃至边荒四夷都可兑付!足足一万五千多两的银票,全是小韩我孝敬给您的。还有这些……” 他又打开另一个抽屉,取出大把金银珠宝: “夜明珠、蓝翡翠、猫眼石……这些珠宝,每一件都价值不匪,小韩我统统孝敬给您……” 见倪昆面无表情,眼神淡漠,不发一语地盯着自己,韩林尿意如潮,身躯紧绷,脑子却仍自飞快转动着,千方百计寻找着求生的筹码。 “您喜欢武功?我这里也有修行秘藉……您看这……” 他又打开一只抽屉,取出一个上锁的木匣子,颤抖着手花了好一阵功夫,才用钥匙将木匣打开,从中取出一副丝绢卷轴: “这是上古炼气士宗门,阴阳合欢宗的双修秘典,‘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是我从一个盗墓高手那里高价购来的。此功法既可采补炉鼎增益己身,亦可与道侣双修,阴阳相谐,彼此增益……” 直至此时,倪昆终于开口: “这个现在还能练吗?” 韩林一呆,感觉似乎真的找到了求生的路子,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能练的,这个能练的! “即使如今天地异变,不能炼气,以此功法双修,亦可增强体魄、精神,延年益寿……倪公子,我家还收藏有不少修行功法,只要您放我一马,我可以将家中收藏的武道、炼气典藉,统统拿来献给您……” 以当今的环境,炼气士功法,如魔教的四部魔经,几乎与废品无异。还真就只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所以若能用已然无用的炼气功法来买命,韩林绝对愿意把家中所有的炼气士功法,统统交给倪昆。 “那挺好的。” 倪昆淡淡说着,随手接过卷轴,打开一看,就见卷轴之上,有总纲有细诀,有炼体功有炼气法,更有一副副画工极其精美,堪称栩栩如生的姿势图。 每一副姿势图上,都用各色线条、箭头标注着行气路线,旁边还有口诀注释,修炼心得等等。 “不错。” 倪昆看得频频颔首,脑中“不朽金身”字符亦金光大放,将这部“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拓印进脑海之中,化为一个小了许多的金色字符,悬于不朽金身的字符之下。 只翻看浏览一遍,倪昆就已将这部修行典藉彻底记忆并参透,确定这是一门真实不虚的炼气士双修功法。 韩林见他满意,心中狂喜,抬起脑袋,小心翼翼地问: “那,那您是不是,可以放过我啦?” 倪昆眼皮一抬,轻瞥韩林一眼: “你想多了。” 说话间屈指一弹,啵地一声,韩林眉心,应声凹出一个深坑,后脑则嘭地炸开一个血洞。 血肉飞溅之中,韩林眼神迅速黯淡,满脸不甘地仰倒在地,大瞪的双眼之中,刚刚来得及浮出一抹惊愕、丝丝怨毒。 倪昆只作碾死了一只蚂蚁,看也不看韩林一眼,亦未看掉落一地的银票珠宝一眼,两手一搓,将那丝绢卷轴搓成粉碎,正待离开书房时,就见被他搓碎的卷轴碎片,竟自纷纷飘飞起来,于半空之中彼此聚合,转眼之间,又恢复原状。 咦! 倪昆轻咦一声,接过卷轴,展开一看,就见卷轴看上去完好无缺,浑无一丝破损痕迹。 “不仅功法是真的,就连记录功法的卷轴,也是一件宝物么?” 倪昆托着下巴,暗自思忖: “不过似乎只剩下了自动复原功能?唔,以后修出真气,或许还能发掘出更多的功能。” 当下将卷轴卷起,提在手里,自墙洞出了书房。 一路回到楼下,出了大宅,就见大宅门外,庭院之中,遍地都是惨不忍睹的残肢碎尸,污血横流一地,宛若屠宰场一般。 而苏荔正披头散发,站在这血腥杀场之中,眼角浮出淡紫眼影,嘴唇化作深紫之色,双手低垂,指尖滴血,眼神迷离地仰望夜空明月。 “怎么回事?”倪昆皱了皱眉,说道:“怎搞得这般血腥?你以前不这样的。” 以前的苏荔,纯美清冷,气质疏离,虽是魔门圣门,却既不嗜杀,也不好斗,就喜欢琢磨如何求生。 可现在的苏荔…… 虽然她这妖女模式,看着也挺有几分邪异魅力,可手撕活人,碎骨裂颅…… 感觉还是有点太猎奇了。 当然倪昆杀伐,也是动不动就把人脑袋给捶爆,但那是因为他力量太猛,身体太硬,倒并非刻意为之。 苏荔眼下制造的这场面,明显就是刻意搞出来的——倪昆可是看到了好几个浑身骨头都被捏碎,双眼大瞪,满脸痛苦,明显是活活痛死的护卫。 不为拷问情报,只为享受折磨…… 这可就有点过份了。 “教主,我也不想这样的。” 被倪昆一声喝问,苏荔顿时一个激灵,收回仰望明月的视线,垂首收敛起妖异模样,一脸无辜无奈地说道: “可是现在每当我进入战斗状态,总会不自觉地变得残忍嗜血……教主,你可得想办法早点搞到冥凰丹,不然我感觉我迟早会变成嗜血疯魔……” 倪昆奇道:“不是说变猛鬼么?” 苏荔道:“那是死后。活着的时候,就是嗜血疯魔……” 倪昆摇摇头: “冥凰丹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再说就算弄到了冥凰丹,你现在‘洗髓换血’尚未大成,也没法儿修出真气。所以啊,你还是得尽量自我克制一下……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时辰不早,咱们该回去休息了。” 说罢,倪昆大步向着院外走去,苏荔小意地跟在他身边,像是个夫唱妇随的小媳妇,再无半点利爪裂颅、手撕活人的滔天魔焰。 “教主,你手上这卷轴是什么?” “修行秘藉。” “可是炼气秘藉?” “是。” “可以给我看看么?” “不行。” “为什么?” “你还小,不适合看。” “什么?我还小?我十八岁啦!大周律,女子十六即可成婚,像我这年纪的女子,好多连孩子都能满地跑了!” “少废话,总之不给你看。” “噢……” 高悬的明月下,两人渐行渐远,转眼无踪。 只霜白清冷的月光,幽幽照耀着满地血腥的庄园,见证着不久前的一场杀戮。 【求勒个票啊~!】 [23.023,还没结束] 清晨,轻纱般的薄雾,在韩林庄园袅袅飘摇,鸟儿悦耳的清鸣,点缀着宁静晨光。 右相韩思远次子,“镇魔卫”左都统韩惊涛,负手屹立在书房之中,默默俯视着地板上,韩林那死不瞑目的尸体。 “都统。” 一个身着玄色制式劲装,腰悬长刀的镇魔卫快步来到韩惊涛身后,低声禀报道: “已清点出来了,三公子庄园之中,总计发现四十六具护卫尸体。 “死者或头颅粉碎,或面门爆裂,或骨骼寸断,或开膛破腹,或肢体残缺…… “死状堪称千奇百怪,惨不忍睹,几乎皆是被人以重手法徒手格毙,且其中大多是被手爪活活撕裂。 “从死者伤口的指爪痕迹,尤其是那几个被捏碎了浑身骨头,活活痛死的护院身上留下的指印看来,凶手手指纤细,疑似女子。 “但三公子门下,小有名气的人屠庄飞、虎爪郑烈等几个好手,当是被一个男子所杀。 “那男凶虽未刻意折磨,但手法极重,好几个死者看上去像是被铁杵、大锤之类的重兵器轰杀,不仅头颅爆裂粉碎,血肉碎骨甚至溅射出数丈之远…… “还有,咱们镇魔卫的小艺也被杀了。” 韩惊涛不置可否地轻嗯一声,问道: “可验过小艺死亡现场痕迹?她与凶手过了几招?” 那镇魔卫小心翼翼说道: “依现场痕迹初步推断,小艺当是从凶手背后暴起突袭,试图以两口淬毒利匕刺杀凶手。 “但凶手也许是穿了极坚韧的内甲,又或许是及时反应过来,小艺没能得手,反被凶手反手一刀,一分为二。 “凶手那一刀极快极狠,小艺怕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中招,疾退出数丈开外,稳住脚步之后,刀伤方才发作。 “奇怪的是,小艺伤口存在明显的烧灼痕迹,似乎凶手是用一把烧红的钢刀斩杀了小艺。” “烧红的钢刀?”韩惊涛轻笑一声,“谁出门杀人,还特意带一把烧红的钢刀?就算事先把刀子烧红了,那又能坚持多久?” 那镇魔卫发挥脑洞: “也可能……是先在刀上抹了油,杀人之前,点着了刀子?” “这又不是在玩杂耍、变戏法。”韩惊涛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再好好想想。” “这个……” 那镇魔卫又皱眉思忖一番,喃喃道: “伤口平滑,有烧灼痕迹……莫不是,血脉异术、旁门异术,甚至神兵异力?” 韩惊涛轻嗯一声,道: “为何不提天命教的燃木刀法?” 那镇魔卫迟疑道: “天命教的燃木刀法,虽然号称练至高深,可徒手斩铁、燃木生火,但这不过是吹嘘而已。 “就连天命教上代教主左轻侯,都没能把燃木刀练到这等境界……” 韩惊涛淡然道: “无论是否吹嘘,这终归是一个调查方向,不可轻忽。” 顿了顿,继续说道: “老三自己招揽的护卫都不值一提。但小艺是我亲自安排的,她的功夫我很清楚。 “能令她背袭不成,还反手一招就将她斩杀……凶手的实力,怕已有武圣境界,并且还不是一般的武圣…… “不过话说回来,这其实也不算什么。 “重若铁杵大锤,能将人体轰至爆碎的徒手重手法,令小艺偷袭不成反被一招斩杀的武功,皇家秘卫、少数军中高手也都具备。靖夜司、镇魔卫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就连江湖上,都有极个别这样的高手存在。但是……” 他略略一抬下巴,示意躺在地上的韩林尸体: “我这不成器的三弟,眉心被人点了一指,额骨凹陷,留下指印,虽看似并未洞穿见血,可指力竟贯颅而过,将他后脑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脑浆溅射一地,脑子只剩一副空壳…… “我在镇魔卫做了十二年,从外州卫所普通卫卒,做到京师总卫左都统,不知见识过多少凶名昭著的江湖狠人,可这等指力,却也是生平仅见。 “便是皇家秘卫,若不仰仗神兵,只怕都难以打出这等劲力。 “若凶手只是纯凭指力,没有依仗血脉、异术、神兵等任何其它能力,那凶手的武功……” 韩惊涛摇了摇头,没有说出他的结论。 那镇魔卫随之沉默一阵,又望向地上洒落的银票、珠宝,抬眼一扫之际,就已凭丰富的经验,大致判断出地面银票、珠宝的价值: “万两以上的银票,价值数万两白银的珠宝,凶手竟任其洒落一地,看上去似乎分文未取?都统,凶手恐怕是为复仇而来。” 韩惊涛垂下眼睑,两眼似睁似闭,语气平静地说道: “去查查老三最近都得罪过什么人。 “另外,仔细勘查现场,给我一份详细的验尸文书。 “我要知道,凶手究竟有几人,又究竟用了哪些手法、力道如何。以及,现场是否有血脉异术、旁门异术、神兵异力等力量残留。” “是,都统。” 待那镇魔卫退下后。 韩惊涛又低头看了韩林尸体好一阵,方才摇摇头,轻叹: “老三,你文不成、武不就,只几分小聪明傍身,偏还要仗着家里的势无法无天……从小到大,哥哥都不知帮你擦了多少回屁股。 “老实说,我很讨厌你,早就不耐烦帮你平事儿了。 “可哥哥也知道你的性子,知道你遇上硬茬,定会第一时间,把老爹的名号,把我和大哥的名号搬出来唬人。可是现在看来…… “你这次遇上的凶神,根本无惧我家威名哪。” 说话间,他俯下身来,抬手抚拢韩林眼皮,淡淡道: “不过你且放心,你这杀身之仇啊,哥哥还是会帮你报了。 “毕竟我韩家的威名,不能就此折了不是? “要不然,以后还有谁会畏我韩家?” 虽然就凶杀现场的种种痕迹看来,凶手实力,强得有些离谱。 尤其点杀韩林的那一指,威力更是韩惊涛生平仅见。 可说到底,如今这天下,“洗髓换血”的武圣,就已经是人间绝顶。 而“武圣”这名号听起来再威风,炼不出真气,也始终都是肉体凡胎。 只要还是肉体凡胎,就一定会死。 哪怕有旁门异术傍身,抑或觉醒了什么异种血脉,也都有破绽可循。 以镇魔卫丰富的经验,天下之间,就没有杀不死的存在—— 八百年前,大周建立“镇魔卫”,当时主要针对天下大妖巨魔、鬼怪邪祟。 七百年前,灵机断绝,炼气士绝迹人间,妖魔鬼怪也消失无踪,镇魔司职能随之转变,主要监控镇压各种隐密邪教,对付恃力行凶的血脉异人、异术修士。 八百年积攒传承下来的经验,放眼天下,几乎没有镇魔司不了解的异种血脉、旁门异术。 无论哪种能力,武道、血脉异术、旁门异术、神兵异力,镇魔卫总能找到手段应对。 心里暗自说句大不敬的,就连威压天下、万军莫敌的“神凰血脉”,只要布局妥当,又舍得拿人命去填,也能将之活活耗死。 “归根结底,世间早已再无通天彻地的大神通。当今之天下,已无无敌之力,亦无不败之人……” …… 长乐长公主不爱早起,往往睡到太阳升起老高,才会起身梳妆。 今天也不例外。 直至阳光照到床头,照得脸颊微痒,她才懒懒起床,手掩檀口,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又舒展腰肢,伸了个风情万种的懒腰,这才唤来侍女,服侍她梳洗更衣。 正梳洗时。 一位侍女在门外说道: “殿下,周家令要有事禀报。” 得了公主应允,周延的声音,也隔门响起: “殿下,镇魔卫传来消息,韩林……死了。” 【求勒个票~!】 [24.024,公主有请] 韩林死了? 长乐公主秀眉微扬,芙蓉玉面闪过一抹诧异,问道: “韩林居然死了?何时、何地,又是怎么死的?” 周延语气颇不平静地说道: “昨日夜间,死于城外西郊,韩林所属的私人庄园之中。 “今日凌晨,有菜农前去韩林庄园送鲜摘瓜果,发现尸横一地,血流成河,当场吓个半死,天未亮便进城报案…… “之后此案由镇魔卫接手,左都统韩惊涛亲自带队,前往现场查看,确认韩林已死,连同庄园护卫四十六人,以及韩惊涛安排给韩林的一位镇魔卫,悉数被杀。” 长乐公主抿着樱唇,久久未发一语。 沉默许久,她才低笑一声: “这就是你敢于当众折辱韩林的倚仗么?周家令……” “殿下?” “你觉得韩林之死,是否倪昆所为?” “这……镇魔卫目前尚未做出定论,臣也不敢妄言。不过有了昨天文宴那场冲突,倪昆嫌疑最大。毕竟以韩林那报仇不隔夜的性子,当晚就该设计报复倪昆……所以很可能是,报复不成,被反杀。” “这样么……” 长乐公主沉吟一阵,道: “安排下去,今日午间,在府中设小宴,宴请倪昆。” “可是……倘若韩林之死,真的是倪昆所为……据镇魔卫内部传来的消息称,血案现场十分惨烈,凶手手法之酷烈,堪比妖魔……” 周延本来还十分看好倪昆。 可是韩林庄园的消息传来,把他给吓坏了。 如果韩林庄园血案,真是倪昆所为,那种凶神恶煞,再是一表人才,诗文无双,也不适合继续与公主接触。 至多赏他一个军中前程,把他丢去北疆,让他跟北地蛮族打交道,也算是人尽其才。 也许北疆风雪,能让他作出更多足以传世的边塞诗、军旅诗? 周延还待劝说公主殿下不要再接触倪昆,长乐公主却不以为然地笑道: “八年前,皇兄亲征北疆,我偷偷混进军中,直至大军离京近千里,才被皇兄察觉。 “皇兄本想派人送我回京,可被我缠得没有办法,只得允我随他征伐。 “那一年,我在边关战场,曾亲眼见过沙场厮杀,两军对撞,血流成河;也曾亲眼见过被蛮族大巫唤起的尸兵,拖着残肢肚肠前仆后继;更曾见过皇兄神火焚野、遮天蔽地、万军成灰…… “当年那一战,什么样的血腥酷烈、什么样的凶神恶煞,我没有见识过?至如今,还有什么人,能吓得到我? “我原以为,倪昆或许武功不弱,又有智计,已考虑周全,能妥善躲过韩林暗算。 “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并未躲避,而是反客为主,干脆利落将韩林彻底解决。 “这倒是给了本宫一个惊喜…… “周家令,即刻派人前去成功坊,请倪昆于午时之前,至我府中赴宴。 “本宫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韩林或不值一提,可韩家,却不是那么好打发呢。” 见长乐公主计议已决,深知公主性子的周延也无法再劝,只能暗叹一声,恭声应是。 正待告退,下去安排时,长乐公主的声音又幽幽传来: “顺便安排下去,仔细查一查倪昆的根底。襄州士子……呵,他真的是襄州士子么?” …… 玄武街,成功坊,一间租金低廉的民宿小院中。 倪昆昨晚杀了个痛快,没留隔夜仇,又得了一部功法,记载功法的丝绢卷轴貌似也是件宝贝,于是心情十分舒爽,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起床后洗漱一番,来到小院中,正想打套拳法热热身,就见苏荔坐在井边,愁眉苦脸地修剪着生长过快的指甲。 “怎么了?为何愁眉苦脸?莫不是天鬼血脉又闹了什么古怪?” 倪昆过去笑呵呵问道。 苏荔仰起脸,反问: “教主,咱们昨晚杀的,真是右丞相韩思远的三儿子?” 倪昆点点头: “是啊。有什么问题?” “问题可大了。”苏荔皱着脸蛋,哀声道: “右相韩思远权势极大,其次子韩惊涛,更是京城镇魔卫总卫的左都统。咱们昨晚没有仔细清理现场,留下了太多痕迹,以韩家掌握的资源,怕是很快就能查出咱们的底细……” 倪昆面不改色: “你不是信誓旦旦保证过,襄州士子这个身份,没有问题么?” 天命教乃是历史比大周还要悠久的老牌炼气宗门。 哪怕曾在八百年前一败涂地,几乎被打断了脊梁,丢了总坛、秘境,被赶到妖魔鬼怪肆虐的南疆莽荒艰难求存,可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几百年恢复下来,又渐成一大势力。 要不是内乱七年,又出了“小魔君”杨纵,乃至前代圣女这两个地位颇高,掌握了诸多教中机密的叛徒,还真不可能沦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以天命教的底蕴,身为天命圣女的苏荔,手上自然掌握着不少资源。 虽然经过七年内斗,又被七派联合进剿,各地分舵香堂被扫得七零八落,又遭杨纵出卖,苏荔手上的资源、渠道要么被彻底掐断,要么就不再可靠,但终究还有少许不被杨纵所知的秘密渠道残留下来。 倪昆“襄州士子”的身份,便有苏荔最后一点秘密渠道背书,是经得起查证的。 若有人书信襄州府衙询问,就会得到府衙回复,证实倪昆确系出身襄州,且是在官办书院注籍过的学子。 即使亲自前去襄州实地查证,也能在某个偏僻山村中,找到倪昆生活过的痕迹。村中的“乡亲”们,甚至能说出倪昆从小到大的一些往事。 总之照苏荔的说法,襄州士子这个身份,是经得起考验的。 然而…… “我是说过没有问题,可前提是咱们别惹出大事,不被有力人士全力调查啊!现在咱杀了权倾朝野的右相第三子,这事情还不够大啊? “当初天命宫一战,咱们可是没把七大派的人杀干净,后来那邪祟出没的小庙,也没留下所有七大派的人……还有盐帮黄权等亲眼见过您的七派弟子活着呢! “咱们招惹了韩家,以韩家手段,全力追查之下,我的安排根本顶不住,韩家很快就能查出您就是天命教主啊!” 苏荔越说越激动,跳起来挥舞双手,一副张牙舞爪模样。 倪昆安抚道: “好了好了,别这么激动。昨天你不是也杀得挺痛快么?手段甚至比我更过分……” 苏荔还是激动地涨红了脸蛋: “那我当时不是并不知道对手是谁么?” “不知道对手是谁,你还大开杀戒?” “那我不是要给你帮忙么?” “敢情是我做错了是吧?” “教主,我是不敢说你做错事的。可是……咱们身份一旦暴露,还怎么接近皇帝,怎么谋夺冥凰丹方,神凰血啊?” “身份暴露,与谋夺冥凰丹方、神凰血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矛盾么?” “你是天命教主,难道还以为大周皇家会允许你继续接近他们啊?” “为什么不呢?大周皇家,既不知道凰冥丹方的存在,也不知道咱们要谋取神凰血,为何不会允许我继续接近?” “你可是天命教主,是大周的敌人啊!” “天命教都快亡啦!与大周为敌,那也是八百年前的老皇历了。我这个新任教主幡然悔悟,决定弃暗投明,向大周积极靠拢,这不可以么?” “这怎么可以?”苏荔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倪昆。 “不可以么?”倪昆笑吟吟瞧着她,反问。 “怎么可以?” “真的不可以么?” 倪昆轻轻一弹指甲,悠然道: “据我所知,七百年前的炼气士时代,只要愿意为大周效力,遵守律法,则无论妖魔鬼怪,大周可都是来者不拒的。 “至如今,大周威压天下已有八百年。照你的说法,身在神凰宫的大周天子,乃是举世无敌,纵然离开神凰宫,其神凰火亦是万军莫敌。 “有这样传承,有这样的实力,大周皇家会惧我一个丧失了所有势力,连传承典藉都丢得一干二净,连自家老巢都不敢呆,近乎穷途末路的天命教主? “大周可是威压天下八百年强盛皇朝。不要小看了这等皇朝的心胸魄力,只要我能展现出足够有用的价值……大周皇家,会接纳我的。 “毕竟,从我羞辱韩林之后,长乐公主的现场反应看来,权倾朝野的韩家,似乎已经引起了皇家不满……我与韩家对上,说不定皇家会乐见其成。 “最重要的是,我到现在为止,展现给大家看的人设就是:文才横溢,但又桀骜不羁、锋芒毕露,还睚眦必报、杀伐果断。如此简单纯粹的人,可是很好驾驭的哦……” 刚说到这里。 院门外,传来周延的声音: “倪公子,你在吗?” 【求勒个票啊~!】 [25.025,倪昆,你想要什么?] 倪昆出去开门一看,就见公主府家令周延,正站在院门之外,身后还停着两辆马车。 见到倪昆,周延神情微妙、眼神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拱手笑道: “倪公子,周某冒昧来访,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周家令言重了。”倪昆也还了一礼,笑问:“不知周家令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 周延知道,倪昆很可能就是制造了韩林庄园血案,手段酷烈堪比妖魔的凶手,言语之间分外客气,笑着说道: “公主殿下在府内备下小宴,特命周某前来,邀倪公子赴宴。” “公主有召,敢不从命?”倪昆微笑道:“不知何时赴宴?” “午时之前,抵达公主府便可。”周延朝身后两辆马车中的一辆抬手一指:“这辆车将留在此地,届时公子可乘此车前往公主府。” “周家令考虑周到,倪某谢过。” “倪公子客气……” 又闲话两句,周延称还有公主殿下吩咐的事情要办,婉拒了倪昆请他进去喝茶的邀请,坐上另一辆马车离去。 目送周延离去后,倪昆又请留下来的马车车夫进去喝茶,那车夫也婉拒之后,倪昆也不强求,返身回了院中,对苏荔笑道: “周延看我的眼神不对,看来当是怀疑我与韩林之死有关了。” 苏荔忧心忡忡地揪着衣角:“情况不妙啊!” 倪昆呵呵一笑: “不妙?我看妙得很。若真不妙,过来找我们的,就不会带着马车,来邀我赴宴的周延,而是杀气腾腾的镇魔卫、靖夜司了! “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天子年少,相权膨胀,皇室与丞相之间,必会有所矛盾。而韩林对长乐公主的心思,只怕也早惹她不快甚至厌憎了。 “我杀韩林,长乐公主心里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苏荔不服气: “那是她现在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等她查出你是天命教主,你瞧她高兴不高兴。” 倪昆不以为意: “还是那句话,就算查出我是天命教主,只要我保持目前人设,表现出积极向皇家靠拢的样子,就问题不大! “好了,我得进去换身衣裳,拾掇一下了。小荔子过来,帮我刮胡须、梳发髻……” “教主,我好歹也是天命教当代圣女,请稍微尊重我一下,不要叫我小荔子,太难听了。” “好的小荔子。” “……” …… 午时,公主府,一片有着竹林假山、小桥流水的园林中。 倪昆坐在八角亭中,在两个侍女服侍下,悠然饮茶。 忽然,丝丝威胁感油然而生。 倪昆循着直觉望去,就见凉亭之外,竹林之中,长乐公主长裙曳地,踏着青石铺就的林间小道,款款行来。两个虎背熊腰的女汉子侍立她左右,两双眼睛饱含警惕,眨也不眨地盯着倪昆。 毫无疑问,那丝丝威胁,正是来自两位皇家秘卫身上佩带的兵刃。 而瞧那两位皇家女汉子警惕的模样,显然也是知道了韩林庄园凶案。 倪昆对此并不介怀,视线略一扫过两位皇家女汉子,便起身迎出亭外,侧立道旁,对着长乐公主拱手一揖: “襄州士子倪昆,拜见大长公主殿下。” 香风袭来,环佩叮当。 长乐公主行至倪昆前方,顿住脚步,打量他一眼,毫无异状地嫣然一笑: “倪公子勿需多礼,随本宫进来。” 说罢,轻移莲步,自倪昆身前行过。 倪昆注意到,当长乐公主自他身前行过时,公主左侧的皇家秘卫,不着痕迹侧行半步,挡在他与长乐公主之间,同时手掌握上了剑柄。 右侧那皇家秘卫,也反手握住了背负的短枪枪柄。 当两位秘卫手掌按上兵器,倪昆感知的威胁骤然飙升数成,令他几有芒刺在背之感。 “这两件神兵,应该能破我的防。” 倪昆心中暗忖。 不过兵器固然对他有威胁,可执掌神兵的,终究是人。 十步之内,匹夫敌国。 倘若倪昆真对长乐公主怀有恶意,以双方此时的距离,那两位皇家秘卫和她们手上的神兵,恐怕也保不住长乐公主。 暗地里评估一阵,倪昆又琢磨着空对空的推测恐怕并不靠谱,有机会的话,还是得亲自上手测试一二,实际感受一下,皇家秘卫与神兵的组合,对自己究竟有多大的威胁。 毕竟将来如果真的动手获取神凰血时,有很大机率会对上这二者组合,提前测试很有必要。 心中转动着这般堪称谋大逆的念头,倪昆面上却不动声色,施施然跟在长乐公主与两位秘卫后面,复又走进凉亭。 宾主落座,长乐公主咐吩一声,很快就有侍女纷至沓来,布酒上菜。 又有乐师、舞伎在亭外舞乐助兴。 酒菜上齐,长乐公主拉起袖口,现出凝脂皓腕,秀手端起金樽,笑吟吟说道: “备宴仓促,招待不周,倪公子见谅。本宫先敬你一杯。” 倪昆笑道: “公主殿下言重了。在下一介白身,公主如此礼遇,着实令我受宠若惊。” 说完举起酒杯,一仰脖子,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也浅浅饮了一口。 待侍女为自己斟满酒杯,倪昆举杯敬道: “公主恩遇,在下感激不尽。厚颜借公主美酒,敬公主一杯,愿公主青春不老,容颜永驻。在下满饮,公主随意。” 说完又一仰脖,将满杯酒喝得滴酒不剩。 长乐公主随意浅饮一口,轻笑道: “青春不老,容颜永驻,固然是每个女子的意愿,可在当今之世,又有谁能做到?你这话呀,也就是哄本宫开心罢了。” 倪昆笑了笑,也不否认,又向公主敬了杯酒。 舞乐声中,两人随口闲聊,不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正其乐融融时,长乐公主忽然直视倪昆,声音亦不觉严肃起来: “倪昆,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冥凰丹方、神凰之血,我想要神通广大、飞天遁地、长生逍遥。 可惜,这些你都不能给我。 倪昆心中嘀咕着,微笑道: “我想要的不少,不过总结起来,无非两样:权势、名声。” 对于倪昆的回答,长乐公主并不感到意外。 若非为了这两样,他又何必要用一首咏诗登上楼船,来到她面前呢? 他作诗云: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已经明示了他的心意:希望她长乐公主,能做助他扶摇直上的大风。 不过,虽并不意外倪昆的回答,可对于他的坦然,长乐公主多少有些惊讶。 文人士子,无论内心怎么想的,表面上大多耻于谈论名利。 可倪昆竟不一样。 不仅直言不讳内心真实的想法,坦坦荡荡将他的欲求展现出来,且言语之间,满是强大自信。 这或许是因为,他并不只是诗才无双的文士,更是身怀绝技,心有杀气的武者? 文彩飞扬、锋芒毕露、桀骜自信、杀伐果决…… 老实说,长乐公主并不讨厌这样的男人,甚至有些欣赏。 男子汉大丈夫,若连内心的欲望都不敢直面,遇到机会都羞于展现自我,又如何能做出一番大事? 当下长乐公主又对着倪昆嫣然一笑,凝视他双眼,悠然道: “权势、名声也分大小高低。不知倪昆你,想要多大的权势,多高的名声?” 倪昆举杯,豪饮一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长乐公主,一字字说道: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所愿也;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亦我所愿!” 【求勒个票~!】 [26.026,诗赠美人,剑赠英雄]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长乐公主轻笑一声: “倪昆,你好大的野心。” 倪昆也是一笑,在公主身后,两位皇室秘卫虎视之下,略带几分侵略地瞧着长乐公主,悠然道: “公主殿下不喜欢有野心的男人么?” 若换个别的男人如此放肆,长乐公主嘴上不说,心中也会不满甚至厌憎。 可倪昆毕竟不同。 人才无双,气魄非凡,文彩飞扬,武功高强……种种优点集于一身,令他那颇具侵略性的眼神,在长乐公主看来,都别有一番潇洒不羁的魅力。 若她并非出身皇家,只是个胸无城府、目无阅历的普通女子,单就倪昆目前展示出来的这些,都已足够令她彻底沦陷了。 “本宫从不介意男人有野心,只要拥有配得上其野心的能力。” 长乐公主手挽秀发,稍稍避开倪昆视线: “不过话说回来,若只求流芒百世、名垂千古,你单凭诗才,似乎就已能够做到。” 倪昆摇头: “诗才可换不来一人之下的权势,我并不愿做区区一个词臣,乃至弄臣。” 长乐公主轻笑: “可即便是本宫,也无法让你一步登天。” 倪昆道: “若公主殿下愿助在下一臂之力,来日若遂所愿,必报公主知遇之恩。” 长乐公主手掩樱唇,轻笑一声: “可是,本宫好像什么都不缺。将来你又能拿什么报答本宫呢?” 倪昆微笑: “那就看公主殿下,想要什么了。” 长乐公主嫣然道: “你的意思是,无论本宫想要什么,你都能给我?” 若我能修出真气,炼就神通,你就算想要天上月亮,我也不介意帮你摘下来送给你——只要你能接得住。 当然话可不能说得太满。 纵然倪昆目下的人设是锋芒毕露的狂士,可再是狂士,也得有自知之明,得清楚自己的能力范围。 否则就不叫狂士,而是轻狂浮躁,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痴了。 “只要力所能及,无论公主想要什么,都愿以之报答公主。”倪昆承诺。 长乐公主凝视他双眼,郑重说道: “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倪昆微笑,毫不避让公主视线,目光灼灼,与她对视: “自不敢忘。” 对视一阵,倒是长乐公主先遭受不住,又抬手轻挽发鬓,避开倪昆视线,语气有些飘忽地说道: “朝廷选吏,自有制度。 “你目下只是一介白身,就算是本宫,也无法骤然将你提拔到高位上去。” 倪昆固有无双诗才,可治国也好,治军也罢,都不是靠诗才。 在展现出令人信服的真才实干之前,哪怕长乐公主再怎么欣赏倪昆,甚至隐隐对他有所心动,也不会拿国家大事当作儿戏。 “在下明白。”对于长乐公主的说法,倪昆表示理解,只道:“所以需要公主殿下,帮在下指一条明路。” 长乐公主沉吟一阵,缓缓道: “有三件事,可交予你办。这三件事若办得漂亮,立下功绩,本宫便亲自带你面见天子,将你引荐给他。” 倪昆毫不犹豫地点头: “要在下去办哪三件事,请公主明言。” 长乐公主微笑道: “不急,三件事情,咱们一件一件的办。宴后我会叫人将第一件事的卷宗交给你,你斟酌着去办。至于现在……方才你祝愿本宫,青春不老,容颜永驻,本宫只觉你在哄我开心。 “可是仔细想想,本宫虽不能真个如你祝愿一般,青春永在,但若是能在你诗中占得一席之地,以你倪公子流芳百世的诗才,说不定千百年后,亦能有人记得本宫呢。” 这么快就开始要报答了? 要我写诗赞你的美貌? 很好,我就喜欢这样爽快的女子! 倪昆有华夏诗词宝库傍身,写诗不会,抄就没问题。 虽然华夏诗词多有典故,而华夏典故与这异世界并不相通,但稍微改一改还是能用的。 当下倪昆又自顾自满饮一杯美酒,旋即目光灼灼,直视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无瑕娇颜微微一红,璀璨明眸闪过一抹羞涩,但这次并未有任何躲闪之意,反迎着他的视线,下巴微抬,一挺腰背,展示出她美好动人的身姿。 倪昆无视两位秘卫女汉子杀气腾腾的眼神,视线自长乐公主修长雪白的玉颈、裂衣欲出的胸襟、纤细苗条的腰肢一扫而过, 随后嘴角微翘,浮出一抹洒脱不羁的微笑,忽而半闭双眼,作沉吟状。 长乐公主上身不自觉地前倾,妙目生辉,不错眼地凝视着他,眸中隐含期待。 终于,倪昆眼皮一抬,眸含笑意,直视公主,以低沉醇厚,磁性十足的声音悠然吟诵: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凝碧山头见,会向琼池月下逢。” 原诗中,“群玉山、瑶台”乃是华夏传说中的仙境,此方世界自然没有。 将此诗用在长乐公主身上,把她比作仙子,自然要用此方世界的仙境传说。 而那“凝碧山”与“琼池”,正是此方天地,仙神辈出的上古之时,传说以美艳著称的两位神女、仙女的居所。 以长乐公主的素养,自是一听便知此诗意境,呼吸顿时微微一窒,玉颜遍染红霞,明眸璀璨生波,酒都未饮几口,便已隐有微醺之感。 她甚至有些不敢置信,情不自禁地手按胸口,目光灼灼地瞧着倪昆,声线儿轻颤: “倪昆,这首诗又是足以流传千古的名诗……后世之人,读到此诗,都会向往诗中美人……此诗,真是送给我的吗?” 倪昆微微一笑,颔首确定: “在下生平所见女子,唯大长公主殿下,配得上此诗。” 长乐公主樱唇轻抿,深吸口气,按住汹涌心绪,嫣然道: “倪昆,你以此诗将本宫韵华,铭刻于时光之中,此功甚大,不可不赏。来人,拿剑来。” 一声令下,便有戎装侍女捧剑而来。 长乐公主示意那侍女将这口带鞘长剑奉于倪昆面前,笑道: “此剑名‘拭雪’,乃是天剑阁炼气士所铸,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 “如今虽已灵性尽失,不复为神兵灵刃,但仍是一口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利器。此剑不会锈蚀,且剑身坚韧,便是武圣持铁杵重锤,亦难摧毁此剑。” 倪昆接过拭雪剑,一手持鞘,一手握柄,铿地一声,拔出一尺剑身。 就见剑身云纹似雪,寒光四射,锋芒迫人,不用试剑,就知这确实是一口好剑。 见两位皇室秘卫变得十分紧张,倪昆只略为欣赏一番,便还剑归鞘,将拭雪剑放到案上,起身对着公主拱手一揖: “谢公主赠剑!” 同时心中暗忖,长乐公主赠他宝剑,显然不是临时起意。 接下来要办的三件事,恐怕免不了厮杀。 不过,倪昆如今最擅长的,可不就是杀伐么? 小宴至此,已算结束。 长乐公主起身离席,留给倪昆一个动人的微笑,在秘卫、侍女簇拥下离开凉亭。 公主离去后,自有侍女过来,送倪昆离开公主府。 来到侧门前,已有两个怀抱木匣的戎装侍女等在这里。 两只木匣,一个里面装着金块、银票,乃是长乐公主给他的行动经费。 另一只木匣里,则盛着一份卷宗,以及一面铜牌。 铜牌上,篆刻“长乐”二字,背面则是一副神凰简图。 “持此令牌,可自由出入各府衙,拜访各衙官长,包括靖夜司、镇魔卫,皆可通行。诸王公勋贵府邸,见到这面令牌,也会给几分面子。” 倪昆对此并不意外,长乐公主要他办事,总得给他一个身份。 不然他一介白身,怎么在京城办事? 当下笑着道了声谢,提着两只木匣,登上马车离开。 【求勒个票~!】 [27.027,身份暴露] 玄武街成功坊路口,一家街边酒楼中。 收到属下提示,坐在二楼包厢中的韩惊涛,将临街窗口推开一线,望向下方一辆缓缓驶过的马车。 那辆马车并无明显标识。 车夫看着也很普通,只在车厢一角,钉着一块铜牌,上有一副凤凰简图。 韩惊涛对面,一个背负长剑、略显拘谨的年轻人,也侧立窗边,透过窗缝,眯眼看着马车。 很快,马车便在不远处一栋小院门口停下。 一位身材高大的青衫男子,肋夹一口带鞘长剑,手提两只木匣,自马车中下来,与车夫笑说两句,走进小院之中。 哪怕只勉强辨清那青衫男子模样,背剑的年轻人亦是脸色骤变,两眼大瞪,满是惊恐,张大嘴巴,就要失声惊叫。 但在韩惊涛冷眼一扫之下,那背剑的年轻人还是勉强控制住了情绪,飞快闭上嘴巴,咬紧牙关,将惊叫声咽了回去。 韩惊涛不动声色地关上窗户,带着背剑的年轻人离开包厢,来到酒楼后院,一间密室之中。 待韩惊涛二人进来,两个镇魔卫关上厚重木门,抱着膀子,门神般堵在密室门口。 密室里面,还有一个书吏打扮的中年男子,静静坐在书桌之后,面前已备好了笔墨纸砚。 韩惊涛在上首坐下,示意那背剑的年轻人:“坐。” 年轻人喏喏坐下,双膝并拢,手按膝盖,坐姿端坐得好像书塾里的童生。 韩惊涛沉默一阵,凝视那背剑男子,问道: “可看清了?” 背剑的年轻人连连点头,咽了口唾沫,面皮紧绷,声音发颤地说道: “看,看清了。” 韩惊涛沉声道: “是他吗?” “是他!就是他!” “你确定?” “确定!”背剑的年轻人,眼中又情不自禁地浮出惊恐之色:“天命教主倪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 “很好。”韩惊涛不动声色,微微颔首:“说说吧,把你知道的,天命教主的所有消息,统统说出来。” 书桌后的中年书吏,拿起笔杆,蘸上墨汁,将笔尖悬于纸上,作好记录准备。 背剑男子喉头上下滚动着,连咽了好几次口水,方才颤声说道: “那,那一天,我们一百一十六个名剑山庄精英弟子,跟随十三少爷,与丐帮、盐帮、侠客联、神枪门、四海派、七义门大队人马…… “轻易攻破天险鹰愁峡,势如破竹杀入天命教总坛,长驱直入杀至天命宫前,七义门的赵振宗师当先闯入天命宫中,包括我们十三少在内的其他宗师,也相继闯入,然后……” 中年书吏运笔如飞,一字不漏地记下背剑男子所述。 韩惊涛则静静聆听,偶尔才出言询问一句: “你方才说,连四海派大长老宋铁生执百斤钢杖,照那倪昆天灵劈头一击,连魔教教主宝座都被震碎了,那倪昆居然还是毫发无伤?” “是。” 韩惊涛轻轻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抹震撼。 用天灵盖硬接武道宗师,持百斤钢杖劈头一击而毫发无伤……这种事就连皇室秘卫,若不动用神兵之力,都无法做到。 当然,以人均武圣的皇室秘卫实力,也不可能被区区武道宗师,拿着那么大的家伙打中脑袋。 无论如何,倪昆头铁的有些过份,简直堪称金刚不坏之身,这就有点不好对付了。 韩惊涛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对付这种类型的怪物,嘴上淡淡说道: “你继续讲。” 背剑的年轻人应了声是,继续讲述: “……倪昆头上挨了一杖,毫发无伤,反手夺过四海派宋长老钢杖,一击就把宋长老打爆……” 此人乃是名剑山庄弟子,参与过天命宫之战,亦是当日少数没被小庙邪祟变成尸鬼,与盐帮黄权等人一起,侥幸逃离南疆的幸存者之一。 逃离南疆之后,他不敢返回名剑山庄,一路逃到京城,隐姓埋名做了赌场打手。 而韩惊涛身为镇魔卫京师总卫左都统,又是右相韩思远之子,掌握的资源极其庞大,办事效率十分惊人。 早晨在韩林庄园一声令下,半天功夫不到,就在倪昆刚到长乐公主府上赴宴时,襄州士子倪昆与韩林的冲突、天命教主天魔倪昆的传说,便都摆到了他的案头。 就连这名参加过天命宫之战的名剑山庄弟子,亦被带到了他面前。 襄州士子倪昆的下榻之处,也被查得一清二楚。 连他受长乐公主邀请,午时前往公主府赴宴之事,都被查了出来。 所以便有了方才韩惊涛与那名剑山庄弟子,蹲守成功坊路口,等倪昆回来,亲眼确认他身份的事情。 此刻。 那名剑山庄叛徒,已将自己在天命宫所见,包括在南疆小庙遭遇邪祟,三位宗师、大半七派弟子,皆被那“苍白鬼手”转化为尸鬼之事,一五一十统统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韩惊涛又反复盘问细节,直到将那名剑山庄叛徒彻底榨干,再也问不什么,方才接过书吏笔录,快速翻看一番,又递给那名剑山庄叛徒,问道: “瞧瞧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那名剑山庄弟子将笔录仔细浏览一遍,摇头道: “没,没有了。” 韩惊涛点点头,语气平和地问道: “若给你个报复正名的机会,围杀天魔倪昆,你可敢出手?” 那名剑山庄弟子浑身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滑跌下来。 见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满脸惊惧,宛若雷惊的蛤蟆,韩惊涛摇头失笑: “罢了,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谢……谢韩都统!” 那名剑山庄弟子好似绝境逢生,如蒙大赦般连连作揖,语不成声道谢好一阵,才在韩惊涛示意下,起身向着密室门走去。 却不知背后的韩惊涛,冲着门口两个镇魔卫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对倪昆的了解还远远不够,对付他的事还得仔细筹谋,可不能现在就走漏了风声,教那倪昆生出警惕。 那名剑山庄弟子,既然已被倪昆吓破胆子,没胆再参与围杀倪昆之事,那还是去死好了。 待那两名镇魔卫送走那名剑山庄弟子,韩惊涛又仔细翻看笔录,还拿起一支朱砂笔,在诸如“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来去如风、驾驭尸鬼”等描述上画圈。 甚至还亲自动笔,在一段笔录旁边,批注了一条性格描述:睚眦必报。 据那名剑山庄弟子所述,倪昆当场打死的三位宗师,全都是对他动过手的。 追杀出天命宫之后,更是宁可放过逃跑的其他宗师,也要先当场打死放弩射他的普通弟子。 这报复心,韩惊涛感觉比自己三弟韩林还要强。 划完重点,韩惊涛沉吟一阵,吩咐道: “倪昆搭上了长乐公主,长乐公主对我韩家又有些成见,天命教主这个身份,怕是扳不倒他……还是得自己设法对付他。 “去找更多参与过天命宫之战的七派弟子,尤其是亲身面对过倪昆的盐帮黄权,继续完善情报,寻找弱点。 “在此之前,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连试探都不要,绝对不要给他发作的借口。” 那中年书吏略一躬身,应了声是。 韩惊涛筹谋对付倪昆时。 倪昆也跟苏荔凑在一起,翻阅着长乐公主交给他的卷宗,琢磨着如何完成公主交待的第一件事。 卷宗记载的,是一桩失踪案,最初发生于三个月之前。 起先是一些乞丐陆续失踪。 之后波及到城中几个坊市的底层贫民,近期更是连一些进京打拼的外地武林人士,都开始无故失踪。 迄今为止,失踪人员,已超过五百。只是京师人口超过百万,最开始失踪的,又是没人在意的乞丐、贫民,所以起初并没有引起任何方面的注意。 即使有失踪贫民的亲属进衙门报案,衙门也只是草草记录一番,便将亲属打发回去,压根儿没有认真调查——京师府衙的捕快们,只认钱和权。 报案的底层贫民既无权势人脉,又无银钱孝敬,捕快们哪会为他们认真查案? 直至一位进京访友的“天剑阁”弟子失踪,此案进入司责管控江湖帮派、武林人士的靖夜司视线,引起了靖夜司关注,案情才开始浮出水面。 经过靖夜司一番调查,确定此案三个月前,便已有端倪。目前靖夜司正在继续跟进追查,只是暂时还没有头绪。 【求勒个票啊~!】 [28.028,没人比我更懂血祭!] 了解了案情大概,苏荔不满道: “教主,这件案子不是已经有靖夜司在查了吗?长乐公主为何还要交给你办?别不是消遣你吧?” 倪昆笑道:“当然不是消遣,这是一个考验。长乐公主应该是要看看,我是否真能办实事吧。” 苏荔皱眉道: “教主你不是既会抄诗……哦不,写诗,又武功高强,文武双全吗?还需要考验?” 倪昆摇摇头,一边仔细翻看卷宗,一边缓缓说道: “诗好武功高,并不代表就会做事。我向长乐公主说的志向,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志向,不懂做事是不行的。” 苏荔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就是丞相喽!丞相只需有识人之明,懂得用人,总揽大局就可以,哪里需要做这种具体事务?” 倪昆笑道: “识人之明,懂得用人,总揽大局?说起来倒是轻松,可这识人之明打哪儿来,又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否真有识人之明,真懂得用人?就凭对方一张嘴自吹自擂吗? “我听过一句话,叫作‘猛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郡’。若没有基层经验,不经历练,不通实务,骤居高位,总揽全局,怕只会被下属哄得团团转,把国家治得一团糟…… “长乐公主不糊涂,不会将只会夸夸其谈的幸进之辈,举荐给皇帝。她让我办三件事,就是要瞧瞧我究竟只是个大言不惭的狂生,还是有真才实干,值得她在皇帝面前举荐。 “好了别废话,帮我仔细看看卷宗,瞧瞧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公主可是答应了,若能将她交待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就将我引荐给皇帝。如此,神凰血不就到了咱们眼皮底下了么? “这可是关系到咱俩的修行,甚至你性命的大事,不可懈怠啊!” 苏荔噢了一声,强自打起干劲,拿起另一册卷宗,仔细翻阅起来。 不知不觉,已至日暮。 倪昆点亮油灯,于昏黄灯火中,看向埋首卷宗的苏荔,问道: “看了这么久,有什么想法?” 苏荔掩卷沉吟一阵,郑重道: “教主,我观此案,必有蹊跷。” 倪昆一怔,眼神古怪地瞧了她两眼,忍住吐槽的欲望,问道: “有何蹊跷?” 苏荔抿了抿唇:“我想到了血祭。” “血祭?” 苏荔点头:“不错。” 倪昆淡淡道: “为何?那些失踪者,明明也有可能,是被某些黑心势力,抓去做了烧窑挖矿的奴隶。” 苏荔一脸认真: “请相信一个博览群书,知悉许多隐密手段的天命圣女的直觉。” 圣女阁下虽然略输文采,但知识储备的确极其丰富。 天命教自炼气士时代传承下来的无数典藉,就是她各种知识的来源。 许多前古秘辛,尤其是魔道相关,连大周皇朝都未必有记录,可苏荔却知道地一清二楚。 当然在倪昆看来,仅凭“直觉”作理由还远远不够:“说重点。” “好吧……被抓作奴隶的可能是有的,但抓奴隶的话,只抓乞丐贫民不就够了?为何还要动武林人士?尤其还动了‘天剑阁’这种人丁稀少、口碑极佳,人脉也颇深厚的名门正派的弟子,引起了靖夜司关注,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苏荔正色说道: “从卷宗记载的失踪人员次序看来,最早失踪的是乞丐,之后是底层贫民,跟着是三教九流人士,最后发展到外地入京的武林人士,乃至‘天剑阁’这种名门正派的弟子…… “失踪者的身份由低到高,而失踪者的实力,更是从弱至强,有一条明显的上升曲线。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大胆推测,这就是一场血祭。 “实施血祭者,最初实力微弱,但随着其实力渐渐提升,其对祭品品质的要求,也变得越来越高。” 不得不承认,苏荔这番推测,很有几分道理。 不过倪昆还是不置可否,淡淡说道: “你这番推测,正调查失踪案的靖夜司想不到么? “根据卷宗记载,靖夜司可是将这桩案子,当作纯粹的人员失踪案调查的。” 苏荔不屑地撇撇嘴角: “靖夜司是在炼气士绝迹人间之后才成立的,主要负责管治江湖帮派、武林人士,对种种诡秘手段的了解,连镇魔卫都比不上,更何况咱们圣教? “魔道血祭手段层出不穷、花样无数,靖夜司的鹰爪孙们,怎可能比我更懂血祭?” 好吧,对于偶尔很靠谱的苏荔,倪昆其实还是很满意的。不过为什么总是很想吐槽? 没人比你更懂血祭? 这可是禁句来的。 眼神微妙地瞧了苏荔一眼,倪昆说道: “若真是血祭……当今天下,无法炼气。大周皇帝又还在,冥凰破界丹未成,所以实施血祭者,当不会是魔道炼气士。” 苏荔赞同道: “不错,此事可能是诡魅邪祟,或是修炼邪法的异术修士所为。” 倪昆道:“卷宗记载,靖夜司仔细堪查过所有失踪现场。但因为时间太久,绝大多数失踪现场都已遭破坏,无法查到任何线索。 “最近失踪的那位天剑阁弟子,则是在参加过一场聚会后,单独返回住处之时,于途中失踪。其可能失踪的几处地点,也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苏荔接道: “从凶手选择的目标来看,直至如今,其实力也并不算很强。 “但在继无人关心的乞丐、贫民之后,在需要武者之时,能将目标精准锁定在外地来京武者身上,没有触碰一个京师本地武者,并且将所有现场处理得干干净净,连天剑阁弟子都消失得无声无息,连靖夜司都找不到任何线索,说明凶手在京师之中,可能拥有一定势力,甚或受到权贵庇护。 “要是疑心再重一点,连靖夜司都值得怀疑。毕竟若论对江湖帮派、武林人士的了解,专门负责这一块的靖夜司,比起镇魔卫都更有优势。其中说不定就有凶手的内应。” 倪昆满意点头: “先照这个方向追查吧。明天先调查一下,京师当中所有与人口买卖有关的团伙。” “呃,京师之中,凡是能合法贩卖奴仆的人市,靖夜司都已经调查过了。那些拐卖女子、幼童的地下帮会,更是被靖夜司下狠手清扫了一通,卷宗里都有记载的。” “能在京师合法贩卖奴仆的,背后都有不小的势力,靖夜司调查起来颇受掣肘,或许会有遗漏,还是得亲自再查一遍才放心。好了,忙活一下午,我已经很饿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快去做饭吧。” 吃过晚饭,倪昆又尝试着修炼了一番“不朽金身”凝炼真气的法门,仍然一无所获。 遗憾地叹了口气,正想出去转转,忽然发现长乐公主送他的拭雪剑不见了。 想了想,起身离开房间,来到苏荔房间门口,直接推门而入,口中说道: “小荔子,你是不是拿了我的宝剑?” 一进门,就看见苏荔坐在油灯下,慌慌张张地把剑往桌子底下藏。 “别藏了,我看见了。” 倪昆抬眼一瞥,瞧见桌上散落着几片猩红色的碎指甲,嘴角不禁微微一抽: “好啊你,居然敢拿我的宝剑修指甲。” 苏荔讪讪一笑: “那什么,我这指甲太过坚韧,普通剪刀修起来好生吃力,这段日子下来,都崩坏好几口剪刀,磨平好几只钢锉了。我见这口玄冰灵铁剑极为犀利,所以才……教主,我错了。” “以后要借剑修指甲,先跟我说一声。”倪昆轻哼一声,又问:“你刚才说,玄冰灵铁剑?” “对啊。”苏荔点头: “此剑乃是用‘玄冰灵铁’打造,当是炼气士时代的神兵灵刃。能完好无损地保存到现在,仍然如此坚韧锋利,足见其原本有多么厉害。 “我估摸着,若此剑灵性还在,以咱们现在的境界,怕是触碰一下剑柄,整个人都要被冻成冰屑……” 倪昆饶有兴趣地发问:“倘若能修出真气,是否可以恢复此剑灵性?” “那我就不知道了。”苏荔摇摇头:“也许可以,也许不能,说不准的。” 倪昆嗯了一声,说道:“剑就先放在你这里,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出发探案。” 【求勒个票啊~!】 [29.029,浮出水面] 次日一大早,倪昆与苏荔外出走访调查。 他们先去了靖夜司衙门,拜访负责这起失踪案的办案人员。 有公主令牌开道,靖夜司衙门的办案人员,态度倒是十分恭敬热情,可真正有用的线索就毫无收获,从靖夜司得来的信息,卷宗里都有。 在靖夜司衙门耽搁了半天功夫,午饭之后,倪昆二人又去京师东市实地走访,半天下来,又是一无所获。 “就算曾经有什么线索残留,靖夜司先查了一通,打草惊蛇之下,残留线索只怕也早被凶手抹得一干二净了。若靖夜司中,真有凶手内应,甚至可能早已帮凶手善后。” 夕阳西下,两人从西市出来,苏荔一手提着拭雪剑,一手拎着根柳枝,一边胡乱挥舞着柳枝,一边鼓着腮嘟囔着: “咱们这么走访调查,跟大海捞针一样,很难有所收获呢。” 倪昆当然知道这一点,笑着说道: “小荔子,我问你,咱们来京城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呃,揪出灭我圣教的幕后主使、破门叛教的前代圣女,谋夺冥凰丹方,还有神凰血呀。” “对啊,咱们真正的目的,就是你说的那些。查案也好,获取长乐公主信任也罢,都只是达成目的手段罢了。” “可是,若不能解决这桩失踪案,又该怎么获取长乐公主任信,让她将你举荐给皇帝呢?” 倪昆背负双手,悠然道: “靖夜司掌握第一手资料,当先进场查案,在占有先机和主场优势,可调动大量资源、人力的前提下,也是至今一无所获。 “咱们两个外地人,今天才进场调查,什么都没查到不是很正常么? “放宽心,咱们按部就班,脚踏实地,继续调查就是。” 说到这里,他低笑一声: “我猜,长乐公主交给我的这第一件事,还真不一定非要我做出什么成果……” 苏荔听得一脸茫然: “不一定非要你做出成果?可是,若没能做出成果,不就显不出教……公子你的本事了么?” 倪昆呵呵一笑,随口念了一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须躬行。 见苏荔又听得满头雾水,倪昆不由摇了摇头,也不再作解释,只道: “当然,若能把案子给破了,以我一人之力,把整个靖夜司都给比下去,那自是最好。” 苏荔幽幽道: “公子,你怎么会是一人之力呢?这不还有我吗?” 倪昆斜睨苏荔一眼,有心吐槽两句,但还是不能太过违心,点头道: “小荔子你也不错,偶尔也是靠谱的。” 苏荔不服气: “我一直很靠谱好不好?接近长乐公主的方法,不就是我提供的?还有血祭,也是我看出来的。” 倪昆呵地一笑,都懒得说她了——就你花大价钱买的那些诗,也想接近长乐公主? 要不是本座自有华夏文华傍身,连周延那一关都过不了,根本上不了长乐公主的船。 至于血祭…… 先不说目前是否能确定,失踪案真就一定是血祭,就算真是血祭,你单是看出来也没用啊,得找到线索才行。 而寻找线索的话,这一天下来,小荔子你也是毫无表现、束手无策来着。 心里吐槽一番,倪昆嘴上淡淡说道: “先在街边找个小店应付一下肚皮,天黑后不急回家,咱们再亲自走一遍当日那位天剑阁弟子,聚会之后返回住处的路线,实地考察一番,找到他最有可能失踪的地点。” …… 两天后。 长乐公主府。 “倪昆这两天,一直在京中四处走访。不仅拜访了靖夜司衙门,和办案人员作了交流,还亲自走访调查了京师东、西两市所有的官私人市。天黑之后,还亲自去往几位武林人士失踪的路线,来回走上几遍,勘查得颇为细致……” 长乐公主慵懒闲适地斜倚软榻之上,手捧一册她亲手抄录的诗集,视线久久凝聚在最新一页的“云想衣裳花想容”上,静静听取着周延禀报。 待周延禀报告一段落,方才淡淡问道: “倪昆可查出些什么了?” “应该还没有。” 长乐公主缓缓颔首,对此毫不意外。 连靖夜司这资源丰厚、人手充足、权势颇大的京师地头蛇都至今毫无收获,初至京城,人生地不熟,手上又无人可用的倪昆,怎么可能轻易就查出线索? 忙活两天,一无所获再正常不过。 然而长乐公主并未因此对倪昆失望。 就像倪昆猜测的一样,长乐公主交给他办的第一件事,还真没指望他能做出成果。 大长公主殿下很清楚,世上多的是自视甚高、大言煌煌的夸夸其谈之辈。 这种人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偏偏嘴巴犀利,谈论任何话题,都能说得天花乱坠,好像无所不知,极具迷惑性。 那么,该怎样分辨一个人究竟是夸夸其谈之辈,还是能做实事的干才? 很简单,丢一件无关大局,但又很考校细致功夫的麻烦事给对方去做就可以了。 就好比这桩失踪案。 夸夸其谈之辈,看过卷宗,知道靖夜司已经调查过京师人市,就基本不会再花功夫亲身走访一遍,只会直接引用靖夜司的结论,最多跑去靖夜司,拿着卷宗跟办案人员交流一番。 到头来所知的一切信息,都只是通过纸面记载和别人口述得来,连京中人市具体是什么样子,怕都一无所知。 更过份的可能还会拿着她给的活动经费,以打探消息为由,跑去青楼酒肆寻欢作乐。 只有肯脚踏实地,沉下心做事的干才,才会耐住性子,将所有可能存在线索的地方,实地走访、亲身调查一遍。 哪怕白费功夫,至少能了解实际情况,心中有数。 所以长乐公主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一个态度。 就目前的进展看来,作为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倪昆真到做实事时,态度至少相当端正,没有丝毫轻浮躁进。 作诗、怼人时潇洒不羁的狂士作派,用来做事那就相当糟糕了。 倪昆能按捺性情,脚踏实地,这令长乐公主非常满意。 这时,周延又继续禀报道: “另外,关于倪昆身份的调查,也有了初步结果……” …… “倪昆这两天,都在调查天剑阁弟子失踪案?手上还有长乐公主的铜质令牌?” 镇魔卫衙署,左都统韩惊涛听过心腹下属禀报,微微皱起了眉头。 沉吟一阵,他眉头舒展,对心腹下属吩咐道: “既只是寻常武林人士失踪案,此事便与我们无关,无需太过关注。继续秘密寻找参与过天命宫之战的七派武人,收集倪昆情报就是。” 待心腹下属遵命退下后,韩惊涛手指轻敲桌面,思索一阵,起身来到书柜前,扳动机关,书柜向左退去,现出一个镶在墙上的机关密匣。 用特定手法解除机关,打开那密匣,韩惊涛从中取出一份机密卷宗翻看。 “威远伯世子……三个半月前于威远伯府,自家卧室无故失踪,现场勘察未发现任何异常…… “十天后,威远伯世子又神秘返回其卧室,无人知他如何出现……除神情萎靡,似饱受惊吓外,未发现任何受伤迹象…… “但威远伯世子自称并不知晓自己已失踪十日,坚称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镇魔卫判断他在说谎……但因其身份,又无事发生,不好过分讯问。 “从一系列迹象推测,威远伯世子失踪案,符合‘神墓’特征……” 神墓,当今世上最为神秘莫测的绝地之一。 具体所在未知,出入门径未知,但无论天南海北,无论身在何处,皆有可能误入神墓。 误入之人,既可能永不再现,也可能安然无恙地出来,甚至收获一些奇遇。 然而即使平安出来之人,对其在神墓内的遭遇也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凡泄露少许消息者,无不当场神秘身亡。 正因此,即使以镇魔卫的情报渠道,对于“神墓”,至今仍然所知极少。 看完早已结案的威远伯世子神秘失踪案卷宗,又取出一份自靖夜司调来的失踪案卷宗,仔细翻看了好一阵。 掩卷之后,韩惊涛微眯起双眼,仔细回想着两月前,与数日前,两次偶尔见到威远伯世子时的情形。 凭着天赋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确定前后两次见面时,对方气质层面,确然发生了某种微妙变化,韩惊涛不禁嘴角一挑,浮出一抹微笑。 “天魔倪昆睚眦必报,凶残成性,若无十足把握,连稍许试探都很危险。 “但如果有人替死,情况就不一样了……” 【求勒个票~!】 [30.030,血祭之地] 又是白白忙活、一无所获的一天。 华灯初上时分,倪昆带着苏荔,走在一条两旁密植大竹的石板小道上,神态悠闲,步履从容,看上去没有丝毫沮丧。 苏荔也不像前两日一样着急了,捧着拭雪剑,悠然跟在倪昆身后,只是稍微有点不解: “公子,这条路线,咱们前天晚上,不是已经走过一次了么?今天为何要再走一遍?” 倪昆二人现在正走着的竹林小道,正是那失踪的天剑阁弟子,自聚会之地返回住处时,会经过的一处僻静之地,乃是一条能省下不少路程的捷径。 这条小道,白天会有不少人行走。 但天黑之后,因竹林既高且密,小道变得分外幽暗,普通人宁可多绕点路,也很少选择这条小道。 只有艺高胆大的武林人士,才会不惧这点黑暗幽静。 但也正因此,这条竹林小道,成了那位天剑阁弟子,最可能失踪的所在。 前天天黑之后,倪昆带着苏荔,将这条不到百丈长的竹林小道,从头到尾走了一遍。 连两侧的竹林都进去仔细搜索过,一直忙活了大半夜。 当时没有收获,今天再走一趟,显然也不可能有新的发现。 于是对倪昆的决定,苏荔就有些不能理解了。 “我没想过能找出新的线索。” 倪昆语气平和,回答着苏荔的疑惑: “我只是想碰碰运气而已。” “碰运气?” “嗯。咱们晚上在这种地方多走几趟,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碰上寻找新鲜祭品的凶手。” “哦,钓鱼嘛,不新鲜。”苏荔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角:“可我并不觉得凶手有那么笨,会在同一个地方犯案。” 倪昆笑了笑: “所以说是碰运气嘛……再说,万一凶手膨胀了呢?” 正说时,前方忽然传来轻微的足音,似有人正迎面走来。 “晚上走这条路……武林人士么?” 苏荔小声嘀咕着,向前看去,却被前方一处转角挡住了视线,没看到人影。 足音仍在响着,很快,两人视线之中,便出现了一条影影绰绰的身影。 天色正暗,只几点星光,自上方垂落,使这竹林小道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可要看清十丈开外的人影,即使是苏荔的目力,也颇有些吃力。 倪昆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对面走来那人,身形高大,背负长剑,步伐沉稳,摆臂有力,看上去像是个身手不错的剑手。 只是,脸色似乎过于苍白了点,眼神也有些木然,看上去黯淡无光。 倪昆微微眯眼,停下脚步,凝视对面那人。 见他停步,苏荔亦马上止步,手按剑柄,瞧着对面那人,小声道: “公子,那人有问题?” 倪昆点头:“嗯。颇有古怪。” 正说时,那人已行至二人前方十步处,黯淡无光的眸子木呆呆扫了二人一眼,忽然右脚猛一蹬地,朝倪昆二人合身扑来。 “嘿,吃了熊心豹胆啦你……” 苏荔眼睛一亮,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就要一展“拭雪”锋芒。 然而,刚刚拔剑在手,还未及把剑刺出去,那人飞扑的身形,便倏地化为一团巨大的阴影,将二人笼罩在内。 当阴影散后,竹林小道,又变得一片宁静幽暗,不见半个人影。 天旋地转…… 苏荔只觉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搅和了一通似的,好一阵恍惚眩晕,脚下也不由一阵踉跄,险些软倒在地。 好在旁边及时伸来一只有力的大手,抓着她肩膀,将她稳稳扶住。 苏荔用力摇了摇头,甩掉脑中那难受的眩晕之感,往旁边看去,就见倪昆正搀扶着自己,面无表情地四下打量。 见教主还在身边,苏荔安下心来,也展目四顾,一看之下,顿时心儿一突,脸色微变。 方才二人明明身在竹林小道,正要对付一个胆大包天,向他们飞扑过来的高大剑手,可时此时此刻…… 周围的环境,赫然变成了一座阴森洞窟。 不知从哪里照来的昏暗血光,将这洞窟渲染地一片暗红。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生长着大大小小、高矮不一的笋状石柱。 那些高大粗壮的石柱上,皆悬吊着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那些尸体,都被铁钩穿了琵琶骨,半吊空中。 其死状,或是通体皮肤被剥,露出血淋淋的肌肉筋膜;或是开膛破腹,心肝肚肠悬吊体外;或是通体焦黑,似被烧得不成人形;或是浑身长满恐怖的脓胞,有白花花的肥大蛆虫在眼耳口鼻之间钻来钻去,不断蠕动…… 粘稠的污血,自尸体身上淌落,于瘆人的滴答声中,在石窟地面低洼处,汇聚成一团团污浊血洼。 这仿佛幽冥炼狱般的情形,本就已经足够骇人。 更有一声声时断时续的惨叫呻吟,不知从何处传来,隐隐回荡在二人耳边。 咽了口唾沫,苏荔悄悄挪动脚步,靠近倪昆,而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点鄙夷地说道: “比起咱们圣教的魔窟,这简直就是儿戏。真正的恐怖,乃是于无声之处起惊雷。像这种直接将血淋淋的景像摆出来的,不过是最低级的手段,只能吓唬吓唬普通人罢了。随便一个见识过尸山血海的老卒,都不会怕这些东西。” 倪昆点点头,表示赞同: “确实,还不如贞子吓人。” “贞子是谁?” “传奇女鬼,你不认识。不过这里吓人的手段虽然低级,将我们转移至此的挪移之法,倒是有点意思……” 正说时,一具悬挂在二人前方不远处,被烧得肢体扭曲,好似焦炭一般的尸体,突然睁开双眼,用没了眼珠的空洞眼窝,直勾勾“看向”倪昆二人,同时张开嘴,吐出一口黑色污血,喉咙之中,不住发出嗬嗬嘶吼。 同一时间,二人前后左右,所有被悬吊着的尸体,统统睁眼,瞪着二人,拼命扭动残破不堪的身躯,将锁链挣得哗哗作响,喉中亦发出凄惨骇人的嘶吼,伸出各种残破的手臂,向着二人隔空抓挠。 甚至还有一股凉嗖嗖的阴风,突地自后袭来,吹在二人后颈上。 苏荔肩膀微微一抖,缩了缩脖子,面上却还是一片平静,一副不以为然模样: “故弄玄虚,可笑之极。南疆那种能自由活动的尸鬼,我们都见识过了,这些被挂在石柱上的尸体,又岂能吓住我们?” 倪昆更是毫不动容,看着那些挣扎嘶吼不休的尸体,说道: “此地恐怕就是血祭之所。失踪之人,恐怕统统都挂在这上面了。 “失踪案之所以查不出任何线索,恐怕正因为所有失踪人员,都是被平空挪移至此,所以才会毫无痕迹。” 苏荔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对啊,咱们是在天剑阁弟子失踪的那条竹林小道上,被那个剑手挪移至此的。其他人恐怕也是以同样的方式失踪……大活人平空消失,未经任何现实途径运送,能查出线索才叫有鬼。” “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倪昆微微一笑: “随便碰碰运气,没想到居然还真个撞着了正主。 “不过这些挂着的尸体,张牙舞爪这么久了,也没见它们真个从锁链上挣脱下来攻击我们,恐怕都只会鬼叫吓人……去别处瞧瞧吧,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正待举步,就听苏荔低声说道: “公子,能牵着我走吗?” 倪昆奇道:“为什么?” 苏荔一脸沉重: “我好像中毒了,腿脚有点不听使唤,走不动。” “……” 倪昆斜睨她一眼,轻哼一声,大手一抓,拧着她的肩膀,带她前行而去。 【求勒个票啊~!】 [31.031,极度惊吓] “感觉这些尸体存的目的,就是为了吓人。” 带着苏荔,走在如林的石柱之间,无视那些悬挂石柱之上,死相恐怖、张牙舞爪的尸体,倪昆很随意地点评着: “如果是普通人,乃至阅历不够的武林人士,乍见此景,只怕也要被吓得魂飞魄散。” 苏荔赞同道: “那是。并不是每个武人,都能像咱们一样见多识广、胆量十足的。” 说这话前,你最好能别靠我这么近,并且自己利索地走上两步。 倪昆眼神微妙地瞧了她一眼,心里默默吐槽。 这时,苏荔忽然轻呼一声,指着前方一个阴暗角落道: “教主你看,那是不是一个活人?” 倪昆抬眼望去,就见那阴暗角落中,一个瘦小身影,正面朝石窟墙壁,背对他俩,低头缩肩、瑟瑟发抖地蹲在那里,看上去像是个吓坏了的小孩子。 “不错,经典的恐怖片套路。” 倪昆心里嘀咕着,带着苏荔大步走了过去,来到那瑟瑟发抖的瘦小背影身后。 嗅到瘦小身影身上飘来的隐隐尸臭,苏荔忍不住揪了揪倪昆衣角,小声说道: “教主,感觉有些不对劲……” 正说时,那背对着他俩的瘦小身影,脖子蓦地直接一百八十度扭转过来,将一张怪脸,正正呈现在他俩眼前。 只见这张怪脸,眼睛只剩两个血洞,鼻子亦被削平,只剩两个小孔,下巴更是不翼而飞,只一条血淋淋的舌头耷拉在脖子前。 并且那条舌头还在不断甩动,舌尖部位,竟还长着一张獠牙错落的古怪嘴巴,正对着倪昆二人一张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牙齿碰撞声。 瞧见这张怪脸,苏荔小脸唰一下变得煞白,心儿噗嗵乱跳,两眼瞪大,樱唇半张,一副极度惊吓模样。 然而…… 普通女孩子,骤遭极度惊吓后的反应,要么是惊声尖叫,要么是两眼一翻瘫软在地。可苏荔不同,她越是惊恐,反应越快,身手越是敏捷,越能爆发出超强的实力。 当初要不是有这能耐,在总坛撤退队伍遭遇四位异术修士埋伏,大长老古长空又被小魔君杨纵背刺杀死之时,她也不可能逃出生天了。 此时此刻,被吓到头脑近乎一片空白的苏荔,右手闪电般往剑柄上轻轻一抹,“拭雪剑”锵然出鞘,五指尚未握拢,剑柄便已吸附在她掌心之中,随着她挥手的动作疾斩而出。 当她五指终于握拢剑柄,阴森暗红的洞窟之中,已然闪过一道雪亮如电、曲线完美的光弧。 那光弧自那张怪脸下方一掠而过,无声无息之间,便已将那条长着嘴巴的古怪舌头斩落。 随后,那张怪脸也往旁边一歪,整颗头噗嗵一声跌落下来。 铿! 清鸣声中,滴血未沾、光洁如新的拭雪剑归于剑鞘,雪亮剑光骤然收敛。 倪昆微微眯起了双眼。 在苏荔骤然出剑的那一刹,连他都隐隐生起一抹威胁之感。 这说明,苏荔惊骇之下的骤然爆发,配上拭雪剑,足以对他造成一定威胁。 面对这一剑,如果不躲的话,说不得,就会被砍破皮,乃至被砍条血印子出来。 “这一剑不错。”倪昆微微颔首,对苏荔的表现表示赞赏。 “还,还可以吧?”苏荔结结巴巴地说着,深吸一口气,瞧瞧已经身首异处、跌倒在地的瘦小身躯,语气快速恢复自然,不屑道: “什么嘛,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呢,原来又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还不如咱们在南疆小庙遇到尸鬼厉害。” 倪昆笑了笑: “这不正符合你之前的判断吗? “血祭之人的实力并不算很强,只能故弄玄虚吓人。 “话说回来,按照小荔子你的知识,单纯的吓人……在血祭方面,究竟有何作用?” 苏荔这会儿感觉自己又“中毒”了,腿脚麻痹,难以移步。 见倪昆没有动身,而是提起了她的专业知识,苏荔乐得如此,当下作出一副“你可算问对人了”的模样,一脸淡定地说道: “吓人当然有用。 “人在处于某种极端情绪之中时,比如狂喜、大怒、惊恐等等,其元气精神,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极剧烈的波动,乃至向外放射。 “诸多魔道手段,都可以利用乃至汲取这种蕴含极端情绪的元气精神,用来壮大元神,提升修为,或是修炼特殊神通。 “所以在炼气士时代,很多魔道修士,在血祭之时,往往都会先采用各种手段折磨祭品,以酝酿出最浓烈的极端情绪。” 倪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血祭现场搞得这么阴森恐怖,血祭者的用意,看来就是收集恐惧之类的情绪了?” “应该是这样。”苏荔道: “老实说,虽然这些尸体虚有其表,没啥威力,也吓不住咱们,可换乞丐、贫民之类的普通人,乃至一般的武林人士,从进来开始,只怕就要被吓个半死,遇到刚才那大舌头怪脸,怕是更要被吓到尿裤子…… “平心而论,这血祭现场的效果还是可以的,用来收集恐惧之类的极端情绪的话,已经是绰绰有余。 “而随着血祭者的实力逐步提升,这些尸体,或许也会慢慢变成能伤人害人的邪祟。” 正说时,旁边角落,又传来沙沙声响,循声一看,就见两具被齐腰斩断,又被剥去了皮肤的尸体,正用血淋淋的双手,拖着满地肚肠,向着二人爬来。 还一边爬,一边仰起脸庞,用没了眼睑,遍布血丝的眼珠子,阴森森地瞪着他们。 倪昆面无表情地看了两具尸体一眼,随手拎起持续“中毒”的苏荔,继续向前行去,路过那两具尸体时,只略微抬高脚步,径直越过了它们的手爪。 两具尸体瞪着倪昆背影,嗬嗬嘶吼一阵,见他无动于衷,不由悻悻地对视一眼,又默默爬回了阴暗角落之中。 又前行一段,头顶上方阴风袭来,一具脖子上吊着锁链,浑身爬满尸蛆的尸体,蓦地降落在倪昆二人正面,悬吊在半空之中,向着二人张牙舞爪。 倪昆皱了皱眉,屏住呼吸,绕过这具尸体,拖着苏荔继续前行。 苏荔虽然继续号称“中毒”,行动不便,但还是强撑着豪笑两声,发出嘲讽: “哈,哈哈,血祭者技止于此了!” 走过一条阴森甬道,又经过好几个完全无法吓到倪昆的吓人场景,旁边一根石柱下方,忽然传来古怪的声音。 倪昆见怪不怪地望去,就见那石柱下的阴影中,竟探出一张还算正常的人脸,一边嘬着嘴巴嘘嘘有声,一边朝他俩挤眉弄眼。 苏荔顿时精神一振,无情嘲讽: “就这尸体,也想吓人?凭什么呀?就凭他脸又大又方?” 没错,石柱下方探出的脸,是一张又大又方,看着颇为滑稽的脸庞。不要说与这里阴森恐怖的气氛严重不符,瞧见那张大方脸,能憋住笑就已经很不错了。 “……”听见苏荔嘲讽,那张大方脸上,浮出一抹郁闷之色,讷讷道:“我是活人。” “……”苏荔震惊地眨眨眼:“你竟是活人?” “嗯,我叫萧忘书,是天剑阁弟子。”大方脸郁闷道。 “萧忘书?”苏荔惋惜地摇了摇头,看了他的大方脸一眼:“这名字可惜了。” “……”大方脸深深地埋下了脑袋,一副惭愧无地的模样。 “行了,别贫嘴了,抓重点,他就是那位失踪的天剑阁弟子呢。” 倪昆抬手,在苏荔脑袋上轻敲一下,对大方脸说道: “这位方兄,这些日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大方脸抬头,幽怨地看了倪昆一眼:“我姓萧……” 【求勒个票啊~!】 [32.032,天剑真传,大无畏教] 萧忘书长相虽然堪称古拙惊奇,但来头还真不小。 他居然是天剑阁当代十大真传弟子之一,师承“天剑七子”之一的“怒剑”杜刚锋,可谓师出名门,根正苗红。 然而一问他的修为…… “惭愧,在下目前正在进行‘炼脏腑’的修行,还需三五年水磨功夫,才能圆满。” 武道四步功夫:炼力、炼筋骨、炼脏腑、洗髓换血。 炼脏腑修行圆满,可称武道宗师。 洗髓换血大成,可称武圣。 天命圣女苏荔,十七岁即炼脏腑圆满,至如今,已进行了一年多的洗髓换血修炼。 小魔君杨纵,也是在十八岁时,就已炼脏腑圆满。并被认为可以在二十五岁之前,洗髓换血大成,晋位武圣。 而身为天剑阁十大真传之一的萧忘书,今年已经二十五岁,居然还需三五年功夫,才能炼脏腑圆满…… “天剑阁真是没落了。” 苏荔摇头唏嘘: “七百年前的炼气士时代,天剑阁可是顶尖的名门正派之一。虽然一贯人丁稀少,可天剑阁的真传炼气士,任意一位拿出来,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正道顶梁柱来着。如今嘛……” 她瞥了萧忘书一眼,又摇头一叹,唏嘘之意,溢于言表。 萧忘书方脸微红,一脸局促地讷讷说道: “我只是当代真传之中垫底的存在,并不能代表本派所有真传弟子…… “大师兄丁隐,二师姐应无晴,可都是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已臻至武道宗师境界的……” 然而即便是天剑阁真传弟子中的大师兄、二师姐,依然比不上苏荔、杨纵。 不过这也不算奇怪。 苏荔、杨纵都是从天命教成千上万同龄弟子当中,脱颖而出的天纵之才。 而天剑阁收徒太严,人丁太少,当今之世又不像炼气士时代,在炼气士时代,炼气士们朝游北域暮南疆,寻找根骨资质出众,乃至气运鼎盛的弟子时,只需寻人烟稠密处,站在高空,居高临下扫上一眼,就能瞧出个大概。 即使标准严苛,天剑阁也总能收到足够出众的天才弟子。 可如今天下,武者哪还能一日之间,游遍四海八荒? 又怎可能一眼之下,就分辨出一座城池之中,有哪些良材美玉? 游历需用双脚丈量大地,寻找弟子也需一个个仔细摸骨。 就这还不保险,因为小孩子骨骼经脉尚未定型,在成长发育之中,随时可能发生变化。 现如今,一个武者哪怕什么事情都不做,就专心四处游历,搜寻良材美玉,一辈子辛苦下来,效率可能还比不上炼气士时代,一位炼气士立在高空,往大城之中随意扫上一眼。 本就选材艰难,大半得靠运气,再加上天剑阁那严苛的入门考察,一代弟子之中,出不了苏荔、杨纵这样的天纵之才,也就毫不意外了。 苏荔感慨天剑阁没落,倪昆却觉她简直毫无自知之明。 拜托,天命教都亡了,如今就剩下你这个光杆圣女,加我这个顶缸教主了,你怎么就好意思替天剑阁唏嘘? 再说,现在是讲古的时候么? 干咳一声,倪昆把话题扳回正轨: “说正事吧。萧兄,你十日前就已失踪,在这鬼地方呆了十天,以你的修为,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有什么发现?” 听倪昆正经发问,萧忘书这才从沮丧惭愧中回过神来,振作道: “我之所以能活下来,和修为还真没多大关系,纯是因为我天生胆大。老实说,我从小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十天下来,萧忘书确实有重大发现。 他发现,在这鬼地方,人一旦被吓到,就会迅速衰弱下去。 只四五个时辰功夫,就会形销骨立、皮包骨头,瘦到脱相,像是饿了许久的饥民一般,最后毫无挣扎地死去。 但如果完全不受惊吓,此地环境,就不会对人造成任何影响——至少现在还是这样。 “有两位外地武人,和我同一天被抓进这个鬼地方。他们一进来,就被吓得失魂落魄,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几个时辰之内,飞速消瘦下去,连第五个时辰都没熬过就已死去…… “我想帮他们,想带他们找到出路,可这里到处都是各种鬼东西,经常冷不丁就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一个吓唬人,根本防不胜防……他们也不听我劝,一被吓到,就四处乱跑,结果撞到更多的鬼东西,惊吓更甚……” 倪昆微微颔首,这里吓人的鬼东西,确实来的防不胜防。 有时候甚至连倪昆都不知道它们是打哪儿蹦出来的。 身边要是没有倪昆这样一个主心骨,一般人即使数人抱团,也很难不被吓到。 而萧忘书虽然自己不知恐惧,却碍于实力、气场,并不能像倪昆一样,给人带来无视恐怖的勇气。 “说来惭愧,我能活下来,除了天生胆大之外,还全靠那两位外地武者。他们刚刚抵达京城,身上还带了不少干粮、清水……我就是靠省着吃他们留下的食水,才熬过这段日子。” 听到这里,倪昆问道: “这么多天下来,萧兄没有找到出路?” 萧忘书摇摇头,“没有。这洞窟是一个‘环’,无论朝哪个方向出发,最后都只会回到起点。” “此地有没有什么较为特殊的地点?”苏荔比划着手势问道:“就是那种……看上去不甚出奇,但感觉就是很古怪的地方?” 换作其他人,这时候就算还没吓死,恐怕也早已精神恍惚、魂不守舍,只会觉得此地到处都是鬼东西,处处都很恐怖古怪,根本无法理解苏荔的意思。 但萧忘书终究是以不到武道宗师修为,在此地存活十天,无视各种吓人鬼物,踏遍洞窟每个角落的奇男子,听得苏荔发问,他仔细回想一阵,缓缓点头: “说起来,还真有那么一处地方,感觉有些古怪…… “那里倒也没什么吓人的鬼东西,就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不想多呆,只想尽快离开……” 事实上,他说的那地方,还不仅仅只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饶是以他的胆大,经过那里时,都隐隐有毛骨悚然、心惊肉跳之感,直令他一刻都不想多加停留。 “就是那地方!” 苏荔又仔细询问一番萧忘书经过那地方时的感受,最后重重一点头,一脸笃定地对倪昆说道: “教主,那地方很可能就是这血祭之地的核心,或者说阵眼所在。若我所料不差,只要破了那地方,咱们应该就能出去了。” 倪昆微一颔首,对萧忘书说道: “萧兄,麻烦你带我们前往那处。” 萧忘书一脸茫然:“可是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啊!” 苏荔撇撇嘴角:“什么都没有,还会令你毛骨悚然?当是有甚障眼法,以你的修为,肉眼看不出来,也感知不到而已。” “好吧,我这便带你们过去。”萧忘书点点头,带着二人往那古怪地方行走,走了一阵,忽想起来什么似的: “这位……” “我姓倪,她姓苏。” “倪公子,刚才苏姑娘似乎叫你……教主?” “嗯。我是‘九天十地八荒六合战无不胜唯我独尊大无畏教’当代教主。” “呃……” 萧忘书回头瞧了倪昆一眼,见他神情从容,一本正经,浑无半点信口开河模样,不禁半信半疑地说道:“教派名称……很厉害哈!” “一般。” 倪昆继续保持一本正经的模样: “敝教新立,目前就我和小苏两人。我为教主,她为圣女。萧兄可有意加入? “你修为虽低,但胆量豪雄,当得起‘大无畏’三字,我可以给你左护法的位子。” 萧忘书干笑两声: “那什么,多谢倪兄好意,可我乃是天剑阁真传……” 苏荔强忍笑意,也一本正经地说道: “没关系啊,我们这教派并不介意双重身份。萧兄你加入我们教派之后,还可以继续做天剑阁真传弟子啊!我们教派福利很好的,你听我说啊……” 拉天剑阁这等正经名门正派的真传弟子入天命教……想想就刺激。 可惜萧忘书虽然看上去像个憨憨,人品却相当过硬,任苏荔如何将“教派福利”吹得天花乱坠,也压根儿不受蛊惑,只憨笑着婉言谢绝。 就这样,又经过几个鬼东西出没的吓人之处,萧忘书带着倪昆二人,来到一个看似空空荡荡,毫不出奇的阴暗角落。 【求勒个票~!】 [33.033,既见神尊,为何不拜?] “就是这里了。” 萧忘书指着那空荡荡的阴暗角落说道。来时途中,撞见任何鬼东西都面不改色的他,这会儿声音也稍微有点发颤。 苏荔更是小脸煞白,紧紧挨在倪昆身边,小声道: “教主,这里果然很不对劲啊!总感觉耳朵后面有冷风在吹,像是有人站在我后边呵气似的……” 倪昆倒是完全无感。 既没有萧忘书说的那种心惊肉跳、毛骨悚然之感,也没觉得哪有冷风吹过来。 不过既然萧忘书、苏荔都对此地有反应,那他便也眯起双眼,认真凝视感知了一阵。 结果还是毫无发现。 说起来,他的“不朽金身”,在感知方面似乎稍微有点迟钝。 非得真正对他有威胁的存在,才能有所感应。 这或许才是强者为人处世的正确态度? 对于没有威胁的蝼蚁,一律无视? “教主,看出什么了吗?”苏荔声线微颤。 “什么都没看见。”倪昆摇摇头,想了想,伸出手:“剑。” 苏荔连忙把拭雪剑递了过来,将剑柄交到他手中。 倪昆拔剑在手,上前两步,照着那阴暗角落一剑刺出。 剑鸣声起,剑尖轻颤,剑光好似漫天飘雪,又如天星乱坠,笼罩那阴暗角落。可剑锋所指,一无所有,每一剑都落到了空处。 瞧见拭雪剑,萧忘书不禁睁大双眼,发声赞叹: “好剑!” 苏荔眼神微妙地瞧了萧忘书一眼,心说当然是好剑了,毕竟是你们天剑阁七百多年前,某位炼气士祖师以“玄冰灵铁”亲手铸造的神兵灵刃来着,只是如今失了灵性罢了。 不过瞧萧忘书的样子,显然并没有认出这口天剑阁出品的宝剑。 倪昆一剑无功,皱着眉头,在那角落里来回踱了几步,仍未有任何发现。 可瞧萧忘书、苏荔颇不自在的模样,此地又理应确然存在着某些古怪。 沉吟一阵,倪昆抬手握住剑刃,陡发巨力,狠狠一勒,裂帛声中,掌心皮肉勉强被剑锋割裂,鲜血汹涌而出,涂抹剑锋之上。 萧忘书被他举动闹得一怔,脱口而出: “倪公子何至于此?就算一时找不到古怪,也用不着恼怒自残啊!” 苏荔却是撇了撇嘴,用鄙夷语气说道: “萧兄身为天剑阁真传,难道不知洗髓换血之后的武圣鲜血,具有一定的破邪之力吗? “而我们教主,还不是等闲武圣。他之鲜血,破邪之力,当属天下第一。” “什么?”萧忘书一震,大方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我当然知道武圣之血有破邪之能,可倪公子如此年轻,居然已是武圣?” 话音未落,倪昆已手握剑锋染血的拭雪剑,再次挥剑一斩。 弧度完美的剑光,似一道雨夜霹雳,将那阴暗角落映得通亮。 于此同时,剑锋之上的鲜血,似遇到某种无形之物,迅速挥发,爆发出阳光般灼热的热力。 嗤…… 又一记沉闷绵长的裂帛声响。 剑锋所过之处,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蓦地绽开一道深深的裂痕,像是一张透明幕布绽裂开来。 随后,三人前方,空气荡起层层涟漪,场景一阵摇晃,平空现出一个小小祭坛。 祭坛以人骨铸成,上面摆着一尊通体漆黑,赤眼火发,鬼面獠牙,四臂三足,肢体畸形的雕像。 雕像前,盘坐着一位华服金冠、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青年男子身侧,立着一位背负长剑,身材高大,表情麻木,眼神呆滞的剑手。 那剑手,正是于竹林小道间,将倪昆、苏荔传送至此的那人。 而萧忘书瞧见那高大剑手后,也是一脸激动: “就是这个人,当日就是他,化身阴影扑到我身上,将我挪移至此的!” 说话间,那华服金冠、脸色苍白的青年男子,睁开双眼,一脸错愕地瞧着倪昆三人,显然没有想到,明明只是被他抓来的猎物,居然能破开幻象,找到他真身所在。 不过那华服青年只是略一错愕,便回过神来,冷眼瞧着倪昆三人,声线低沉,语气威严地说道: “既见神尊,为何不拜?” 话音入耳,苏荔、萧忘书只觉眼前一恍,忽有一座千丈神峰,自前方拔地而起。神峰之上,一尊难以言述其高大威严的神祇,正自低头俯瞰着他们。 在神祇那高高在上、淡漠威严的目光俯视下,苏荔、萧忘书莫明惶恐,只觉神祇高不可攀,威严无尽,自家生死荣辱,尽在神祇一念之间,万万不可忤逆神尊。 当下忙不迭低下头颅,不敢再与神祇对视,甚至膝盖都在隐隐发软,有种立刻跪下,膜拜神尊的冲动。 那华脸青年瞧见苏荔、萧忘书眼中惶恐流露,神情满是不安,深深垂下脑袋,双腿都在打颤,不禁唇角一挑,浮出一抹得意的笑意。 刚要冲旁边的高大剑手使眼色,示意其上前收割时,就见倪昆背负左手,右手持剑,剑尖指地,正偏着头,一脸好奇地瞧着自己。 看见倪昆眼神,华服青年又是一怔,眼中闪过一抹错愕,连忙发声低喝: “既见神尊,为何不拜?” 噗嗵! 轻响声中,倪昆身后的苏荔单膝跪地,但两手握拳,紧撑地面,努力不让另一只膝盖跪下去。 她有“绝境爆发”的天赋,愈是惶恐惊惧,愈是竭力求生。 那华服青年营造的幻象,虽令她主观意识上几乎丧失了抵抗意志,可潜意识中的求生本能,又令她爆发出惊人的能量,死死抵御住了幻象压力。 她不仅没有彻底跪倒膜拜下去,极限爆发的无形潜能,反而与华服青年制造的幻象互相抗衡,反向施压,令华服青年颇觉吃力,眼角不自觉地微微抽动,额角渐渐渗出豆大汗粒。 萧忘书则是连一只膝盖都没有落地。 他毕竟是天剑阁真传弟子,虽修为一般,但能成为天剑真传的,就没有真正的平庸之辈,多少都有点东西。萧忘书不仅胆大无畏,意志还韧如名剑,轻易无法摧毁。 不过他虽然凭意志抵抗住了幻象压力,却不像苏荔那样,能反过来给予华服青年压力,只是能勉强自保而已。 当然,即使苏荔能反向施压,萧忘书能坚守不跪,可如果就只是这样的话,华服青年只需给身边剑手一个命令,近乎动弹不得的苏荔、萧忘书,还是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现场还有一个倪昆。 他不仅从头到尾无动于衷,甚至连幻象都没有看到,只觉华服青年装腔作势、莫明其妙。 既见神尊,为何不拜? 笑话!神尊在哪里,本座怎么没有看到? 不过见苏荔、萧忘书状态不对,倪昆也就熄了见识一下“神尊”的心思,倏地踏前一步,干脆利落手起一剑,将华服青年捅了个透心凉。 华服青年张大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看倪昆,又看看刺入心口的长剑,嘴唇颤抖两下,喉中嗬嗬两声,无力垂下了头颅。 由始至终,华服青年身边那表情麻木、眼神呆滞的高大剑手,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完全没有上前帮华服青年抵挡的意思。 “毫无自主能力,只懂听令行事的傀儡么?” 倪昆也是莫明其妙,搞不清楚高大剑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而华服青年的孱弱,也令他叹为观止。 这家伙弱到这等地步,苏荔居然还被他一句话给整跪下了…… 萧忘书可都还没跪呢,苏荔居然就跪了,她可是本座唯一的手下,这么弱怎么行? 以后得严加操练,不能让她再给本座丢人了。 思忖之际,倪昆又踏前一步,刚要出剑摧毁那祭坛上的邪异雕像,那保持着盘坐姿势,已然垂头咽气的华服青年,忽然又发出一声急促的喘息声。 接着他猛地抬起脑袋,满脸惊恐地抬手在自己心口一阵乱摸,尤其将手指探进被剑刺破的衣襟之中,摸索了好一阵,脸上的惊恐渐渐褪去,代之以浓浓的狂喜。 “哈,哈哈哈……” 华服青年一脸劫后余生的喜色,纵声大笑,“长生不死……神尊没有骗我,我果然不会死!” 又猛地瞪向正用诧异眼神瞧着他的倪昆,叫嚣: “本世子乃是通过神墓历练,被神尊选中的天选之人!是注定要长生不死,登上神座的新神种子,你这种不知所谓的贱民,居然也想杀我?你杀得死我吗?” 倪昆嘴角微微一抽:“是吗?” 长剑一扬,剑光乍起,直斩而下。 这次将你劈成两半,看你死不死。 华服青年瞳孔骤缩,厉啸一声:“剑奴!” 方才还一动不动的高大剑手,陡然出剑,一道惨白剑光裂空而出,挟鬼泣一般的凄声尖啸,以不逊倪昆剑光的疾速,格向倪昆斩落的长剑。 【求勒个票~!】 [34.034,不死之身?] 铛铛铛铛…… 绵密不绝的金铁交击声中,剑光纵横交错,火星迸射如雨。 几息之间,倪昆与高大剑手便已交手数十剑,看似木然呆滞的傀儡剑手,其剑技竟然不比倪昆稍逊,精准截住了倪昆的每一剑。 只是力量比倪昆弱了不少,几十剑碰撞下来,反震之力将高大剑手震得连连后退,虎口亦被撕裂开来,淌下油脂一般的乌黑血渍。 倪昆颇为诧异地一扬眉: “虽然这是我生平首次用剑实战,但单以剑术而论,我倪昆愿称你为最强!” 说完长剑一展,运剑如电,再次刺出灿若星雨的凌厉剑光。 那高大剑手似不知疼痛,不顾手掌污血淋漓,木着脸庞,寸步不让,针锋相对地出剑相迎。 二人交手之际,华服青年连滚带爬地逃开,躲到祭坛之后,瞪着倪昆大声喝斥: “大胆贱民,神尊驾前,竟敢反抗,还不速速跪下,否则必有神罚降临,教你神形俱灭!” 喝斥声中,一道道无形异力,向着倪昆冲刷而去,灌入他耳中,直刺他灵魂,要撼动他心灵,压迫他精神,瓦解他斗志。 可惜,倪昆脑海之中,“不朽金身”的金色字符大放光明,任是异力汹涌,亦无法动摇他心志分毫。 他甚至没有感受到丝毫异常,只觉华服青年语无伦次,不知所谓。 这时,在华服青年被倪昆一剑穿心之后,摆脱幻象压制的苏荔、萧忘书,也终于恢复正常。 萧忘书大口喘息着,额头满是冷汗,却目不转睛盯着倪昆与高大剑手斗剑,口中赞不绝口: “好剑技!倪公子剑技当真精妙绝伦,我只在师父与几位师伯、师叔身上,见过如此精彩的剑技!那剑奴也好生厉害,竟能与倪公子不相上下!” 苏荔双手撑着膝盖,也是一边大口喘息,一边目炫神迷地瞧着倪昆运剑的英姿,口中说道: “萧兄,我家教主剑法,不比你家掌门差吧?要不你就加入我们教派吧,我家教主可以教你用剑哦!” 萧忘书刚要点头,又连忙摇头: “不行,我可不能背叛恩师,另投他派……再说倪公子的剑法……嗯,倪公子剑技是强,但这是因为倪公子本人太强。单论他施展的这门剑法,似乎并不如何出色。” 身为天剑阁真传弟子,萧忘书对剑术自然有着极高的鉴别能力。 他看得出来,倪昆剑技固强,但这纯是因为倪昆本人有化腐朽为神奇之能,能将一门相对天剑阁剑法来说,略显平庸的剑法,使得精彩绝伦。 所以他才只赞倪昆“剑技”精彩,却没有说他“剑法”超绝。 倘若倪昆练的不是这门略显平庸的剑法,而是天剑阁传承的剑法,萧忘书相信,那剑奴在倪昆手下,根本撑不过十招。 苏荔听了萧忘书这般评价,不爽地抿了抿嘴巴,却也无法反驳。 倪昆练的,是她教的“小天星剑法”。这门剑法,在江湖上当然算是一流剑法。 可天命教终究不是以剑术称雄,论剑法传承,自然远远比不上专精剑道的天剑阁。 二人议论时,那华服青年仍在不停叫嚣,言灵助攻: “贱种还不跪下求饶?真要等到神罚临身,形神俱灭,才知道后悔么?” “聒噪!” 倪昆眉头一皱,陡发巨力,甩手一掷,拭雪剑化作一道流光,破空而出,直射华服青年。 他这甩手一剑,用上了十成劲力,剑光破空时,竟隐隐发出音爆之声,速度已然快过声音。 那剑奴剑法虽强,正常比剑与倪昆几乎不相上下,可面对倪昆这爆发一掷,也是无可奈何,根本无法将之拦截下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破空,噗地一声洞穿华服青年胸膛,带着他倒飞而起,直飞出数丈开外,钉在石窟壁上。 见倪昆甩手掷剑,萧忘书顿时一惊,道一声: “糟了,倪公子没有剑了!” 说话间飞快摘下背上佩剑,就要抛向倪昆。 苏荔却是老神在在: “慌什么,我家教主,真正的强项,可不是用剑。” 说话时,那剑奴已然刺出一道惨白剑光,疾刺倪昆。 “不好!”萧忘书惊呼。 呼声未落,剑奴剑尖轻颤,惨白剑光倏地暴绽开来,宛若一朵怒放的白骨花朵,笼罩倪昆胸腹要害。 然而。 面对这在萧忘书看来,根本不可能闪避开来,更不可能徒手硬接的一剑,倪昆却是倏地抬手,食中二指并指疾点,发出一道霹雳般的破空震爆声。 霹雳指! 铛! 晨钟般的金铁交击声响起。 花朵似的剑光骤然崩散,倪昆肉指指尖,正点中剑奴剑尖。 倪昆手指毫发无伤,剑奴长剑却是铛地一声,崩为碎片。 剑奴这口剑,也是一口品质极佳的宝剑。 可先前与倪昆的“拭雪剑”硬碰百多剑,早已伤痕累累,此时再与倪昆霹雳指硬撼,终于承受不住,彻底损毁。 一指点碎剑奴长剑,倪昆大步踏前,脚掌落地之时,整个洞窟地面都随之微微一震,像是发生了地震。 洞窟穹顶灰尘簌簌落下时,倪昆已然一拳轰出。 这一拳,势若山崩,破空之时,声似雷震,拳峰之前,甚至荡出了肉眼可见的涟漪气浪。 撼山击! 剑奴手中已无宝剑,只能双臂交叉,架于胸前,试图格挡。 嘭! 巨响声中,倪昆铁拳狠狠砸中剑奴双臂,剑奴双臂应声爆裂,断臂抛飞,污血如雨。 倪昆铁拳余势不易,又狠狠砸中剑奴胸膛。 剑奴胸膛蓦然凹陷,脊背则整个爆裂开来,油脂般的黑色污血喷泉一般向后喷射出去,整个胸膛都在倪昆这一拳之下,被爆成了一副空壳。 剑奴无力地软倒在地。 虽未死去,兀自在挣扎抽搐,试图站起,却因失了脊柱支撑,已然再起不能。 倪昆收回拳头,面无表情地看了剑奴一眼,背负双手,向着被钉在墙上的华服青年行去。 萧忘书一脸呆滞,看看瘫软在地的剑奴、涂抹一地的污血,再瞧瞧倪昆背影,讷讷道: “原来,倪公子真正擅长的,是横练功夫和拳法哈……” 苏荔不失时机地再次招揽,试图将名门正派天剑阁的真传弟子坑入魔教: “怎么样,看到我们教主神威,是不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加入我们吧,入我圣……大无畏教,有教主撑腰,你以后便可为所欲为,无论想要什么,权势、名声、财富、美人,都是唾手可得啊!” 萧忘书尴尬一笑:“那个,我其实只想仗剑行侠……” 苏荔正气凛然:“说得没错,咱们大无畏教也讲行侠仗义的。劫富济贫能理解吗?咱们把为富不仁的人杀掉,分了他们的金银,解救被他们奴役的苦命女子,若那些苦命女子无处可去,咱们身为侠义之辈,也只得勉为其难照顾她们……” 萧忘书眼神尴尬地瞧了苏荔一眼,总觉这“大无畏教”不像是正经教派的样子…… 这时,倪昆已行至被钉在石窟壁上的华服青年面前。 利剑穿心,那华服青年居然还未死去,正手握剑柄,试图把剑拔出来。 可是他唯一的手段,就是用语言制造幻象,施展精神压迫,本身却并无几分武力,输出全靠剑奴。 以他那点力量,根本无力把洞穿他身体之后,深深钉入石壁的拭雪剑拔出。 尝试一阵,拭雪剑纹丝不动。 眼见倪昆越走越近,华服青年不由惊慌失措,全力施展精神异力,大喝道: “跪下!我命令你立刻跪下!贱种,我是神尊在凡间的代言,是天选之子,你……” 见倪昆不为所动,竟完全不受精神异力影响,华服青年嘴角抽搐两下,改口道: “我乃威远伯世子!我父曾随先帝两征北疆,一伐西域,杀敌无数,立下汗马功劳!曾得先帝金口玉言,我家子弟,只要不犯谋逆之罪,余罪皆可免死……你,你不能杀我!” “你怕什么?”倪昆淡淡道:“你不是杀不死吗?” 说着,走到这位“威远伯世子”面前,抬起右手,缓缓捏成拳头。 威远伯世子可是见过他一拳之威,根本不敢让他的拳头落到自己身上——若被倪昆打碎脑袋,天知道他的不死之身,是否真能不死。 当下苦苦哀求: “不要杀我,求你了,不要杀我!你想要什么?权势?富贵?美人?就算你要长生也可以啊!我可以带你进神墓,将你举荐给神尊……” “神尊?哪个神尊?”倪昆淡淡问道。 “就是……” 刚待脱口而出,威远伯世子瞳孔之中,忽然闪过一抹乌光,整个人的气质骤然一变,像是转瞬之间,变成了某个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存在,用一种淡漠无情的眼神俯视倪昆,张口发出韵律古怪、蛊惑人心的话语: “你……想要长生不死吗?” 【求勒个票~!】 [35.035,惊怖神尊,宇光挪移令] “长生不死?” 倪昆眉头一扬: “你能给我?” 威远伯世子双眼已不见半点眼白,化作一片漆黑。 其低沉威严,?律古怪,充满蛊惑之意的声音,在石窟之中隐隐回荡: “吾乃惊怖神尊。膜拜我,供奉我,许你长生!” 惊怖神尊? 苏荔低呼一声: “人神混居的上古时代,诞生于众生最初的恐惧之中,以惊为食,以惧为力,散播噩梦与死亡,主宰众生恐惧的惊怖神尊?” 威远伯世子神情威严,声线低沉: “不错。吾正是恐惧主宰,惊怖神尊,膜拜我,供……” “可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苏荔语速飞快地打断他的话头: “传说你试图布置一场大祭,将所有人族拉进恐怖噩梦之中,逼迫人族举族信奉于你,惹恼了人族最初的炼气士们,结果被炼气士们活活打死,传首八荒……你怎么又活了呢?” “……” 好不容易营制的威严气氛,被苏荔一通大实话搅得荡然无存,自称“惊怖神尊”的威远伯世子脸上,闪过一抹阴沉,语气变得森冷无比: “神尊驾前,小小女婢,安敢无礼?跪下!” 层层叠叠的回音声中,无形异力向着苏荔席卷而去。 然而倪昆侧移一步,挡在苏荔身前,那无形异力冲击到他身上,便如雪遇骄阳,荡然无存。 “旧时代的老鬼,就不要大言不惭了。” 倪昆背负双手,眼神漠然,“我的人,还轮不到你来折辱。” “就是。区区一个被我们炼气士先祖大卸八块的倒霉鬼,有什么好神气的?” 苏荔自倪昆背后探出头来,冷声道: “我这双膝盖,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教主,就你,也想要我下跪?白日作梦。” 惊怖神尊眼角微微一抽,漆黑双眼凝视倪昆,沉声道: “你难道不想长生不死吗?” “长生不死,我当然喜欢。” 倪昆轻轻一弹指: “但我的长生,我自己修行。不需要你这种过时的老鬼恩赐。” 惊怖神尊冷哼一声: “无知小辈!拒绝神的恩赐,你……” “你是不是不能打?”倪昆忽然开口,打断他的话头。 “……”惊怖神尊神情一滞,眼神微微一闪。 “难怪这么多废话。”倪昆淡淡道:“要么,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何会复苏;要么,我打死你。二选一,你的选择是什么?” 惊怖神尊满面羞恼,怒喝: “大胆贱种……” 嘭! 倪昆一指点出,指尖按在惊怖神尊眉心上,将其眉心按出一个不见血的凹痕。 眉心虽只见凹痕不见血迹,但指力已然贯颅而过,在惊怖神尊后脑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血肉汹涌喷出,惊怖神尊头颅乍看完好,整个脑壳已然只剩一副空壳。 “老鬼就该在坟里好好躺着。” 倪昆淡淡说着,一把拔出钉在威远伯世子胸口的长剑,手起剑落,将其首级斩下。 误打误撞完成了任务,得带着这颗头颅,给长乐公主作个凭证。 相信以皇家的手段,当能检测出这颗头颅当中,神秘力量的残留。 “死了?”萧忘书一脸错愕:“堂堂古神,就这么死了?” “惊怖神尊早就死了,复苏的应该只是它一缕残魂,也不知用什么手段苟活到了现在,附身蛊惑了威远伯世子,利用他抓人血祭,恢复力量,可惜运气不好,抓到我和教主,一头撞上了铁板。” 苏荔笑道:“这老鬼才复苏三个多月,弱得很,也就只能玩些幻象唬人,压根儿没有动真格的实力。” 刚说到这里,惊怖神尊的声音,又自四面八方轰然传来,回荡在石窟之中: “无知小辈,当初你们人族的炼气士先祖,都没能彻底磨灭本神尊的神魂……区区凡人,也想弑神? “这次算是你们赢了,但时代洪流不可阻挡,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终至微不可闻,不知是躲了起来,还是逃走了。 “竟还没死!”苏荔脸色一白,靠近倪昆,一脸紧张地四面环顾:“教主,怎么办?那老鬼竟还活着……” 怎么办? 倪昆也没有办法。 如果对方有实体,或是像“苍白鬼手”一样,目标明显,他还能应对。 可是现在那所谓的惊怖神尊,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倪昆虽强,也只是肉体凡胎,尚未修出真气,炼就神通,对这种不敢与他碰面的邪祟,还真有点无计可施。 “莫担心,惊怖老鬼实力低微,又失了附体的肉身,必然元气大伤。就算没死,短时间内,也无法卷土重来了。” 倪昆意态从容,波澜不惊,语气之中,蕴含强大自信: “我能斩它一次,就能斩它第二次。下一次,若再敢出现在我面前,必教它形神俱灭。” 说罢,倪昆环目四顾,就见石窟之中,那些活动的狰狞尸体,统统安静下来,变成了真正的死尸。 而人骨祭坛,以及祭坛上的雕像,也咔咔碎裂,转眼化为一堆碎片。 祭坛与雕像碎裂之后,祭坛原址处,出现一条密道,有清新湿润的气流,自密道口涌出,吹入石窟之中。 出去的通道出现了。 不过倪昆并未急着出去。 他在威远伯世子,以及剑奴尸身上搜索一阵,找到了一副写满蝇头小楷的丝绢,以及一枚巴掌大小的黑铁令牌。 从威远伯世子身上搜出的丝绢,上面写的都是一些膜拜惊怖神尊的祷词,以及如何布置祭坛、祭礼,如何向惊怖神献祭,获取恩赐的方法。 唯一一门与修行相关的冥想功法,也是要先由惊怖神尊种下神力种子,方可围绕神力种子打坐冥想,锤炼精神,壮大灵魂。 倪昆默诵一番那冥想法,见“不朽金身”的金色符文,并未像几日前收录“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时一样,将冥想法化为小号金色符文,收录在不朽金身符文之下,就知道这门冥想法无法正常修行。 这时苏荔也凑过来,瞄了丝绢一阵,说道: “上古之时,修神力者,其力量都是来自神灵的恩赏。再是神通广大,其力量源头,也都在神祇身上。神祇可以让凡人一步登天,也可以一念之间,收回神力,将之打落尘埃。 “所以修神力很不靠谱,唯有伟力归于自身的炼气之道,方是正途。” 倪昆点点头,收起丝绢,笑道: “可当作证据,交予长乐公主。” 说着,又拿出那面从剑奴身上搜出的黑铁令牌研究。 此令牌巴掌大小,正面篆刻着形似蝌蚪的奇异符文,背面则镶着七枚米粒大小的黑色宝石,以某种予人玄奥难言之感的规律排列其上。 其中四枚宝石黯淡无光,只三枚宝石隐隐闪烁着乌黯光华。 “这令牌又是什么?” 苏荔好奇问道。 倪昆手指触摸令牌,起初并无特殊反应,直到指尖触碰到那三枚隐隐闪光的黑宝石时,脑海之中,不朽金身的金身符文微微一震,流淌出一股信息。 宇光挪移令。 拥有空间挪移之能的奇物,可预先设定一个“回归点”,之后只要身在“回归点”十里之内,即可发动令牌,瞬间挪移至回归点中。 一次最多可同时挪移五人。需七枚宝石全部点亮,方可发动挪移。 每发动一次,无论挪移多少人,七枚宝石都将全部黯淡。 宝石可自行恢复。每一个时辰,点亮一枚宝石,需七个时辰,方能点亮全部七枚宝石。 亦可消耗真气点亮宝石,大幅缩短宝石恢复时间。 梳理完这番信息,倪昆嘴角微微翘起,这枚令牌,就是他搜尸的真正目标了。 话说,他可一直惦记着“剑奴”将他与苏荔平空挪移至此的“挪移之法”呢。 虽然这令牌限制颇多,无法随心所欲传送至任意地点,只能在十里之内,回归预先设置好的“回归点”,且每用一次,都得冷却七个时辰,但在目前这个阶段,这枚宇光挪移令,也算得上一件稀有奇物了。 萧忘书在侧,倪昆也未向苏荔解说令牌之能,只收起令牌,着她斩下剑奴首级,让她把两颗首级都带上。 剑奴剑术不凡,应该是个知名武者。 不过苏荔和萧忘书都不认识他,不知其来历,带出去给长乐公主过目,或能查出其根底。 处置好这些,倪昆带头,走进了密道之中。 【求勒个票~!】 [36.036,倪教主,你好大的胆子] 苏荔撕下威远伯世子长袍下摆,把两颗人头打包拎起,跟在倪昆身后。 萧忘书最后一个走进密道,小心警惕身后,提防后方石窟再起异变。 密道中,苏荔忽然开口: “教主,之前那威远伯世子,似乎提到了‘神墓’?” “嗯。”倪昆淡淡道:“他说他通过了神墓历练,还自夸是什么天选之人。” 苏荔若有所思: “若他没有吹牛,那惊怖老鬼,是否也是来自神墓?” 倪昆点头: “有可能。虽然不知道神墓有何玄妙,但神墓神墓,顾名思义,可不就是死去神祇的墓地么?那惊怖老鬼,恐怕正是被威远伯世子从神墓里带出来的。” 顿了顿,倪昆又看向萧忘书: “萧兄,关于神墓,你知道多少?” 苏荔虽然曾在天命教藏经阁中博览群书,知识面极广,知晓许多秘辛,但即使天命教自炼气士时代传承下来的古藉当中,都没有对神墓的记载。 因此苏荔的神墓的了解,也就仅限于一些世俗传说。 天剑阁也是炼气士传承。 虽然人丁稀少,可在炼气士时代,天剑阁好歹也是正道顶梁柱之一,说不定就知道什么天命教并不知晓的隐秘。 萧忘书想了想,答道: “在炼气士时代,神墓似乎并不存在——又或者,没人知道神墓这一隐密存在? “所以本派传承下来的典藉之中,也完全没有关于神墓的记载。 “不过据本派典藉记载,神祇死后,无论尸身被葬在何处,哪怕是被镇压封印,最后都会神秘消失,谁也不知道它们究竟去了哪里…… “结合炼气士时代之后,最近七百年间,才开始逐渐流传的神墓传说,也许神祇尸身,最终都是去了神墓?” 倪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这可能……这样的话,神墓的存在,就非常有趣了。 “神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那些误入神墓的人,又究竟遭遇了什么?威远伯世子所谓的历练,又是什么?他又是如何离开神墓,如何被惊怖老鬼附体的?” 他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直听得苏荔一脸茫然: “教主,你这些问题,当今世上,恐怕无人能够解答。” 萧忘书也赞同点头: “怕是连大周朝廷,都无法回答倪公子的疑问。” 倪昆笑了笑,“我也没指望谁能回答,本来是指望惊怖老鬼的,可惜它是个老顽固,根不会好好说话。既如此,只能等以后有能力了,设法前去一探。另外……” 南疆小庙的苍白鬼手、残魂复苏的惊怖神尊,这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为何短短时间内,苍白鬼手、惊怖神尊这等本不该出现在如今这时代的邪祟,会相继现世? 惊怖神尊说的那句“时代洪流不可阻挡”,又意味着什么? 思忖之时,三人已走完那条密道,来到出口。 密道出口,位于一座水井之中。 倪昆三人跃出水井,打眼一扫,就见所在之处,是一座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平民小院。 苏荔跳上屋脊,四下张望一番,下来汇报: “教主,这里好像是乐业坊,和威远伯府只隔了一条街。这座院子地下,说不定就有直通威远伯府的地道,要不要找一找? “若真有地道存在,挖地道这么大的事,威远伯府不可能不知情。若能借此扳倒威远伯,教主你立刻就能名震京城。” 倪昆摇摇头: “咱们的任务,只是调查失踪案。如今失踪案水落石出,凶手、幕后主使都找到了,连受害者兼人证都找到了一位,没必要再去节外生枝。” 倪昆固然不在乎威远伯的权势地位,若有必要,也完全可以凭实力莽进威远伯府,摘取对方首级。 可这对他接近皇帝、寻找冥凰丹方、谋取神凰血的目标并无益处,反而可能引起皇帝的警觉反感。 威远伯与韩林可不一样。 韩林虽是右相之子,可他本人却无任何官职,只是在国子监读书的白身士子而已。 再加上皇帝尚未亲政,右相权势膨胀的微妙形势,倪昆杀了韩林其实也并不打紧。 就连韩惊涛这位镇魔卫左都统,即使查出了倪昆的真实身份,碍于长乐公主的存在,以及相府与皇家的微妙形势,也无法动用权势,正大光明的对付倪昆。 可威远伯乃先帝心腹,是军功封爵的新贵。若没有能指证威远伯与失踪案有直接关联的过硬证据,谈何扳倒对方? 硬莽就更不可取—— 今天敢不经请示,就对先帝信重的军功勋贵本人下手,那以后还敢怎样,真是不敢想。 所以若是没有长乐公主指示,倪昆就对威远伯下手,那恐怕连长乐公主,都要对他心生警惕。 苏荔一脸遗憾: “可惜了……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倪昆抬头看了看天色: “不知不觉,都快天亮了。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然后去公主府交差。” 又看向萧忘书,说道: “萧兄,你现在还不能走,得跟我们去见长乐公主,作个人证。” 萧忘书一点头,爽快道: “没问题。” 顿了顿,他双手抱拳,大方脸上一派肃然,对着倪昆、苏荔一揖到地: “倪公子,苏姑娘,救命之恩,不敢或忘。萧某虽能力低微,但日后二位若是有事,一声招呼,赴汤蹈火,在下在所不辞。” 倪昆笑了笑: “萧兄言重了。我们也是误打误撞。” 苏荔则暗自撇嘴:以后你要是知道了我们的真实身份,不对我们喊打喊杀就不错啦! 接下来,三人离了这小院,在乐业坊寻了个早点摊子,随便吃了点包子豆浆,见天边已现鱼肚白,便向着长乐公主府行去。 公主府。 偏厅之中。 长乐公主云鬓高挽,正装端坐,面不改色地看着摆在面前案上的两颗人头。 对此,倪昆并不惊奇。 他听苏荔说过,长乐公主可是曾经跟随先帝去过北疆沙场,还小小立了些战功的。 见识过北疆尸山血海的长乐公主,显然不是那种养在深闺的娇娇公主,才不会被两颗人头吓到。 听完倪昆所述破案经过,包括一些对于惊怖神尊、神墓的推测,又听了萧忘书的指证,长乐公主微微颔首,莞尔一笑: “倪昆你运气倒是不错,威远伯世子抓谁不好,偏抓到了你头上,当真是自寻死路。” 又指着剑奴首级问道: “威远伯世子本宫倒是认识,这一位却是谁?” 倪昆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回公主殿下,此乃威远伯世子的剑奴,剑术高绝,不在天剑阁当代‘天剑七子’之下。失踪者们,便是被这剑奴捕入血祭之地。 “但其真实身份,在下三人却是不知。另外,此人血液漆黑,粘如油脂,又无智无识,显然已非常人。” 长乐公主缓缓颔首,看向侍立下首的家令周延。 周延上前,仔细观察一阵剑奴首级,面现回忆之色。 许久,他方才说道: “此人有些面熟……咦,他好像是,九年前就已失踪的名剑山庄上代庄主谢铭。” 又看一阵,周延肯定点头: “没错,就是谢铭。九年前,他曾来京师以武会友,臣当时见过他一面。九年过去,他的相貌竟未发生任何变化,仍与我当初见他时一般……” “谢铭?”长乐公主秀眉微皱:“其失踪九年,难道是被威远伯擒下,炼成了剑奴?威远伯府竟还有这等手段?” 周延想了想,说道: “倒也未必是威远伯府的手段。 “适才倪公子说,威远伯世子进过神墓,惊怖神尊便可能是附体世子,随他来到现世。 “既如此,谢铭这位名剑山庄前代庄主,九年前的失踪,便可能是误入神墓,就此失陷。直至威远伯世子误入,才将他带出。 “臣猜测,谢铭当是被那惊怖神尊炼成剑奴,送给了威远伯世子护身。” 长乐公主眉头稍稍舒展,淡淡道: “派人封锁搜查血祭之地。周家令,你亲自带着世子首级,执本宫金牌,前往威远伯府,找他谈谈。 “另,派人问问燕赵,他这个靖夜司大都统是怎么做的?军功勋贵的手,都伸进靖夜司了,他居然还一无所知?问问他,是不是做腻了京官,想去北疆斗蛮子了?” 威远伯世子能精准抓捕外来武者,不动京师本地武人,昨晚更是抓住了倪昆这个公主特派的办案者,且靖夜司查案时,只将此案当成纯粹的失踪案来查,这要说靖夜司中,没有威远伯世子的眼线,长乐公主怎都不会相信。 “臣,领命。” 待周延领命退下,公主又示意苏荔、萧忘书先行退下。 直对厅中只剩她与倪昆,以及两位始终虎视眈眈盯着倪昆的皇家秘卫,公主方才似笑非似地瞧着倪昆,语带威严地缓缓说道: “倪教主,你好大胆,竟敢欺瞒本宫!” 【求勒个票啊~!】 [37.037,本座要弃暗投明] 长乐公主一声“倪教主”叫出口,倪昆就知道,他天命教主的身份,应该是已经暴露了。 不过在斩了韩林之后,他对此早就有所预料。 连长乐公主的反应,也早在他预计之中。 当下不慌不忙,上前一步,正容说道: “公主殿下明鉴,倪某也是迫不得已,方才隐瞒身份。 “毕竟以倪某这出身,想要行回正道,实在太难。 “纵然公主殿下不计较在下出身,传扬出去,也会有损皇家声誉。 “可倪某也从未想过,要一直欺瞒公主殿下。否则,也不会用早已在江湖上流传开来的本名‘倪昆’,与公主相见了。” 他这解释,让长乐公主心里舒服了一点,面上却还是轻轻哼了一声: “你又怎知,本宫不会计较你的出身?” 倪昆微微一笑: “在下听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八荒六合,莫非王臣。 “在下虽然出身天命教,但也是大周治下的子民。 “倪某相信,只要我愿为大周效力,弃暗投明,以大长公主殿下的胸襟,定会接纳倪某。” 长乐公主凤眼微眯,唇角轻翘: “本宫可是个女人。你就不怕高估了本宫的心胸器量?” 倪昆直视公主,意态从容,语气笃定: “公主殿下乃神凰血裔,为当世奇女子,当年还曾随先帝亲征北疆,见证沙场血战。以公主殿下的血脉、眼界、阅历,必不至于如寻常女子那般浅薄。” 长乐公主听得眼角带笑,嘴上却仍轻飘飘说道: “恭维的话儿,本宫听得太多。你倪大教主说的,和其他人说的,也没什么不同。” 话虽如此,可倪昆终究是不同的。 即便不论他的人才武功,其他人也写不出“云想衣裳花想容”这等传世名诗,来称颂她的美貌。 “在下所言,并非恭维,字字发自肺腑。” “是吗?” “公主明鉴,在下绝无虚言。” “绝无虚言?哼,那为何不一早向我坦诚身份,非得要本宫提起?你天命教八百年前不识天数,扶保前朝,顽抗大周,本是我大周死敌。若不是因为天命教已分崩离析,近乎覆灭,你又破了失踪案,擒杀了真凶,驱逐了厉鬼,本宫早就招呼左右,将你拿下正法了。” 不知不觉,长乐公主的语气,已不似之前那般威严,甚至隐含几分嗔意。 倪昆笑了笑,轻声道: “公主殿下宽宏仁恕,在下感激不尽。” 长乐公主又轻哼一声,好似山峦起伏、饱满柔软,予人甜美多汁之感的美好身姿,不复正襟端坐,稍稍后仰,倚在椅背之上,雪白无瑕的秀手轻轻搭上座椅扶手,现出慵懒轻松模样: “说说吧,你隐瞒身份,接近本宫,究竟要做什么?” 恰如倪昆所料,在长乐公主看来,天命教与大周为敌的历史,已是八百年前的老皇历。 七百年前,天地异变,灵机断绝之后,天命魔教虽还保留着魔道传承,可早就修不成魔道神通,再也做不出屠城血祭、炼魂夺魄等等损万物以肥己身的恶行。 早在不知几百年前起,天命教就已经逐步转型成敛财为主的教派。 和丐帮、盐帮等江湖门派,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是空留着唬人的名号而已。 时至今日,天命教更是分崩离析,分舵星散,高层全灭。 倪昆这所谓的天命教主,手下只得一个天命圣女。 这等近乎孤家寡人的光杆教主,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身为手握实权的皇家大长公主,长乐公主自有统治者的胸襟。 只要倪昆有能力,愿向皇家靠拢,愿为大周效力,哪怕他是天命教主,长乐公主也不介意用他。 “在下想要的,之前已向公主言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流芳百世、名垂千古的名声,便是在下所求。” “此言当真?你可是天命教主。” 倪昆感慨道: “我这教主,不过是覆灭在即,被老家伙们推出来挡灾的替死鬼罢了。纵然天命教全盛之时,也不过是盘踞莽荒的江湖草莽,更何况如今天命教已然名存实亡?倪某还很年轻,又素有野心,不想在江湖这小小泥潭里打滚,虚掷了大好光阴。” “很好。” 长乐公主微微颔首,坐姿愈发轻松随意,甚至翘起了二郎腿,裙摆开阖间,那修长笔直、光滑如玉的雪白小腿若隐若现。 “倪昆你过去如何,本宫不管。只要你诚心为本宫做事,为大周效力,将来就算你天命教主的身份暴露,本宫也可为你担下。” 倪昆微微一笑: “多谢公主殿下。在下必竭尽所能,为公主殿下效劳。” “失踪案之事,你办得不错,本该有赏,可你欺瞒本宫,不可不罚。所以破案的赏赐就没有了。” 长乐公主轻挽秀发,璀璨生辉的明媚凤眸一瞥倪昆: “今天就到此为止。失踪案的后续,本宫自会处理,你无需再插手。至于要你办的第二件事,过几天会有人去找你。本宫乏了,你先退下吧。” 倪昆告辞下去,与苏荔汇合,离开公主府。 至于萧忘书,还得作为失踪案的人证,前往靖夜司呆上几天,直至处理完失踪案手尾。于是问清倪昆与苏荔住处后,便与二人告别。 一路无事,回到成功坊住处,苏荔迫不及待地询问倪昆: “公子,咱们破了失踪案,驱逐惊怖老鬼,立下大功,公主可给了什么奖赏?” 倪昆轻笑一声: “咱俩身份暴露,公主不作计较,算不算奖赏?” “啊?” 苏荔一呆,紧张兮兮地揪着衣角: “就已经暴露啦?” 倪昆点点头,又无所谓地说道: “别紧张,早跟你说过,长乐公主不会计较这点小事的。好了,昨天忙了一天一夜,你也累了,先回房好生休息吧。” 打发走苏荔,倪昆又拿出那枚“宇光挪移令”研究,很快就弄明白了怎么使用。 这枚令牌现在已经无主,只需以自身鲜血涂抹那七枚黑色宝石,就可将令牌炼化。 之后就能设定“回归点”。 使用时也只需意念一动,便可催动挪移之能,瞬间返回回归点。 当然,有距离限制,只能在回归点半径十里之内挪移传送。超过十里,就无法发动了。 研究清楚令牌,倪昆出去转了一圈,将回归点设置在灵渠某段河底。 如此一来,若催动挪移令,他就将直接出现在那段河底,潜水遁走。 虽然他并不觉得,京城之中,有谁能逼得他非得采取这种方式逃遁,但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接下来几天,倪昆也没出门,就呆在住处读书练武。 苏荔倒是每天都出去,四处闲逛,顺便打探些消息回来。 于是倪昆就知道了,威远伯被天子下旨呵斥,罚俸并禁足一年。 靖夜司大都统燕赵亲自出手,将靖夜司两个校尉、一个都司擒拿下狱。 这应该就是失踪案的后继处置了。 又过两日,一位公主府戎装侍女一大清早找上门来,向倪昆传达了公主殿下的最新指示: “公主殿下即将离京巡视封地,命倪公子随行。倪公子,请速速收拾行装,一个时辰之内,我们便要赶至城东水门码头登船,切莫误了时辰。” 【求勒个票~!】 [38.038,倪昆的弱点] 倪昆回到屋里,对苏荔说了长乐公主的安排,苏荔顿时皱着眉头,一脸不满: “要离京出巡?这公主怎么这么多事?好好的出什么巡啊。 “教主,万一咱们离京时,皇帝被人抓了,可就大大不妙啦!” 倪昆轻哼一声: “当初不是你出谋划策,叫我搭上长乐公主的么?如今怎还抱怨起来了? “既已上了公主的船,总不能半途而废、前功尽弃吧?” 苏荔不甘道: “可是……” 倪昆大手一挥: “行了,别废话了,皇宫我都不敢硬闯,抓皇帝哪那么容易?赶紧去收拾行装,公主的人就在外边等着咱们呢。” 苏荔不情不愿地嘟了嘟嘴,草草收拾了几件衣裳,背上小包裹,提上拭雪剑,与倪昆出门跟上那位公主府的戎装侍女,往成功坊外的玄武大街行去。 刚出门没多远,就见一个脸庞又大又方的青年大步流星,迎面行来。 “倪公子,苏姑娘!” 那脸庞又大又方的青年离着老远,就朝倪昆二人挥手招呼。 正是萧忘书。 倪昆也笑着招呼: “方……萧兄,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萧忘书来到倪昆三人面前,笑呵呵说道: “还好还好。这几天都住在靖夜司,协助办理失踪案,昨天才出来。倪公子和苏姑娘这又是要去哪里?” 萧忘书去过公主府作证,知道倪昆与长乐公主的关系,因此倪昆也不瞒他,笑道: “公主殿下有事相召,我与小苏正要去见公主。萧兄此行成功坊,莫不是来寻我们的?” “确是来找二位的。” 萧忘书道: “本来想去倪公子你们的住处叨扰一二,但既然公主相召,也只得作罢。对了,萧某这里有一部剑谱,乃是我意外得来,非师门所传。倪公子、苏姑娘若闲来无事,不妨翻看一二。” 说着,取出一本剑谱册子,双手递给倪昆。 倪昆接过来一看,就见剑谱封皮上书“雪河”二字,翻开封面,先是一段总纲口诀,跟着就是各种招式图示、剑法口诀等。 翻看此剑谱时,倪昆脑海之中,“不朽金身”金色字符光华闪烁,种种明悟涌上心头。 待至将剑谱翻至最后一页,这门“雪河”剑法,倪昆已了然于胸,融会贯通,仿佛早已沉浸这门剑法数十年,已拥有了极高的造诣。 我特么真是个天才! 倪昆给自己点了个赞,合起剑谱,对萧忘书拱了拱手,笑道: “此雪河剑法,与我的‘拭雪剑’相得益彰,颇有珠联璧合之妙。多谢萧兄厚赠。” 萧忘书连忙还礼: “倪公子太客气了。 “与倪公子的救命之恩相比,区区一门剑法,又算得什么?聊表谢意而已。 “二位既还有事,萧某便不耽搁二位了。我今天就要离京,返回师门,将来倪公子与苏姑娘若有闲暇,不妨去天剑山一游。” 他这趟,本就是专程前来找倪昆报恩的。 当日在血祭之地,他见倪昆剑技绝伦,惜乎修炼的剑法相当平庸,替倪昆遗憾之余,便有了给倪昆赠送一门上好剑法,以报救命之恩的想法。 正好他几年前,意外得了这门“雪河”剑法。 其精妙之处,并不比天剑阁镇派剑法之下的几门一流剑术逊色,且有以武入道之能——当然,当今之世修不出真气,“以武入道”也就只是个好听的噱头罢了。 “雪河剑法”既非师门传承,萧忘书自可以拿来赠给倪昆,聊表谢意。 于是昨天离开靖夜司之后,便连夜抄录下剑谱,今天一大早就赶过来相赠。 此时剑谱已赠,倪昆二人又要去见公主,萧忘书也不继续耽搁他们,拱手一揖,就此作别。 与萧忘书分别,倪昆三人继续前行。 路上,他又翻了翻雪河剑谱,将之递给苏荔: “好好看看,这可是真正的一流剑法。” 苏荔接过剑谱,翻看一阵,啧啧称赞: “果然是一流剑法,瞧总纲口诀,这门剑法似乎可以以武入道,修出真气剑种?可惜,被这时代埋没了。” 倪昆笑道: “即便如此,其武道部分,亦是相当精妙,比咱们学的剑法强出了不只一筹。萧忘书舍得拿这层次的剑法相谢,人品非常过硬啊!” 苏荔点头赞同: “萧忘书虽然长相古拙,骨骼清奇,却真不愧为名门正道的真传弟子,品行确实不错。 “唉,要是世上这样的好人再多些就好了……” 倪昆眼神微妙地瞧了她一眼,很明白她的潜台词:要是这样的好人再多些,咱们这些坏人就更好混了! 萧忘书赠剑谱的小插曲过后,路上再无它事。 半个时辰不到,倪昆二人便随那戎装侍女来到水门码头,登上公主楼船,前去拜见长乐公主。 同一时间。 码头斜对岸,一间酒楼之中。 临渠的包厢里,韩惊涛将窗户推开一线,眯起双眼,凝聚目力,看着倪昆二人登上公主楼船。 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纸张,上面罗列着倪昆的各种资料。 姓名:倪昆。 称号:天魔。 特点: 境界——洗髓换血大成,武圣之境。 剑术——不逊天剑阁当代天剑七子。宝剑“拭雪”削铁如泥。 拳法——势如山崩,无坚不摧。 轻功——一步十丈,快如缩地,身法出众之武道宗师,亦无可躲避。 横练——刀枪不入,坚不可摧,无论钝器、利器,皆无法伤其分毫。疑神兵可破。 力大无穷——单手抡百斤钢杖,如持稻草枯枝。脚蹴钢杖,如床弩劲射,可连续贯穿十余人。徒手一击,能令武道宗师手臂爆裂、身躯断折。 驾驭厉鬼——可驾驭“苍白鬼手”勾魂夺命,并将生人转化为伥鬼活尸。【注:此事存疑。镇魔卫‘左神眼’罗青松目测,倪昆神完气足,未有修炼邪术、自损元气的迹象。】 不惧邪祟——镇夜司内线消息:威远伯世子捕人血祭案受害者,天剑阁真传弟子,人证萧忘书指证威远伯世子证词:倪昆之血,可破邪祟幻象。疑遭惊怖神尊附体的威远伯世子,有言灵邪术,可言语喝斥,令人幻象丛生,如遭梦魇,动弹不得。但倪昆直面言灵邪术,若无其事,恍若未觉。 性格: 骄狂自大——其人貌似平和,实则自负、骄傲、桀骜不驯。遇打压针对时,绝不甘示弱,必针锋相对。 睚眦必报——事例:天命宫中,对其动手的三位武道宗师皆被其第一时间杀死。追杀之时,宁可放过武道宗师,也要先打死放弩射他的普通弟子。与韩林冲突之后,不等隔夜,立刻赶去行凶。 考虑对策: 要害——上七窍、下两窍、内脏。可尝试以毒【病郎中】、蛊【蚁王】、火【跗骨火】、打穴【天魔化血针】针对其刀枪不入。或以神兵破其横练功夫【暂无神兵来源】。 战场设置——尽可能束缚其移动能力,限制其移动范围【棋魔、偃师】…… 伏杀计划…… 后备计划…… 韩惊涛手指轻敲桌面,又仔细阅读一番这份资料,将之叠起,收入怀中,再看了看已渐次解开缆绳,准备启航的公主船队,起身离开包厢。 半个时辰后,韩惊涛易容改扮,独自来到京师第一青楼“鸿雁楼”前,刚进大门,就有老鸨迎上来笑道: “这位公子,您可是来早了,姑娘们都才歇下没多久呢。” 现在还是早晨,青楼才刚刚结束一晚上的生意不久,还远远没到迎客的时候。 韩惊涛不动声色,将一锭十两纹银抛向老鸨,淡淡道: “我找师琪姑娘。你告诉她,金昭有要事寻她。见不见我,是她的事。” 见韩惊涛出手大方,气度不凡,语带威严,在京师迎来送往多年,眼力颇为毒辣老鸨也不敢造次,笑吟吟地应下,带着韩惊涛来到师琪姑娘的院子前,隔门问道: “小琪,有位金昭金公子找你,可要相见?” 很快,院中便传来一道轻灵飘渺之中,略带几分慵懒的动听女声: “请金公子进来吧。” 院门打开,一位丫鬟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对韩惊涛施了一礼,道声:“公子请进。” 韩惊涛负手踱进院中,在那丫鬟引领下,走进正屋,来到一门垂着珠帘的房间前,也不进门,隔着门帘说道: “师姑娘,有件事,需请你出手相助。” 【求勒个票~!】 [39.039,请杀倪昆,为天下除害] 水门码头。 公主楼船微微一震,缓缓离开码头,顺流而下。 前有艨艟战舰开道,后有运输船舶相随,数十艘大小船只,组成一支规模颇大的船队。 公主座船上,一间雅致小厅中,长乐公主身着淡黄宫装,秀发垂肩,未施粉黛,不着鞋袜,收拢双腿,悠然闲适地斜倚榻上,隔着一副缀珠纱帘,与倪昆说话。 “本宫封地,位于灵州长乐郡。 “灵州去岁大旱,秋粮绝收过半。冬季也几乎无雪,开春以来,却又连雨月余,以至洪水爆发,湖泊漫溢,山崩多处,受灾百姓数以十万计。 “又有绿林悍匪、江洋大盗明火执仗,趁乱打劫,灵州地方官府又要救灾,又要剿匪,已是疲于应付。 “本宫此次离京,实为代表天子巡抚灾区,赈济灾民。等到了地方,赈灾之时,倪昆你也要参与进去,出一份力。这,便是本宫要你办的第二件事。” 倪昆毫无畏难之色,对着纱帘之后,长乐公主朦胧身影拱手一揖: “在下定全力以赴,必不教殿下失望。” 他很清楚,长乐公主并不是要将赈灾之事,交给他来主持,这未免也太儿戏了。 安抚地方,主持赈灾,自有长乐公主和地方上的专业官僚。 让倪昆参与进去,只是为了考察他的应变能力、沟通能力、组织协调能力。 毕竟赈灾事务千头万绪,最是考验一个人的实干才能。 而倪昆虽然并没有类似经验,可就算心里没底,此时也必须展现出强大自信,绝不能有丝毫犹豫畏缩。 …… 京城,鸿雁楼。 “师琪姑娘”的小院中,韩惊涛背负双手,静静站在门帘之前,等着师琪回复。 “金公子要妾身做什么?”飘渺轻灵,略显慵懒的女声响起。 “帮我杀一个人。”韩惊涛淡淡道。 “杀谁?” “倪昆。” “倪昆?可是那位‘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倪昆?那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销万古愁’的倪昆?”轻灵女声,透出一丝惊讶。 韩惊涛毫不意外。 鸿雁楼的师琪,虽不以美艳闻名,但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其中棋艺最佳,堪称国手。又喜好诗词,乃是著名的青楼才女。 而倪昆当日在长乐公主文宴之上,当众赋诗数首,这些时日以来,其诗已通过当日与宴宾客,在京师文坛渐渐流传开来。以师琪对诗词的喜好,没听过倪昆的诗作才叫稀奇。 听师琪的语气,似对倪昆颇为欣赏,可韩惊涛并不担忧,他有足够的底气说动师琪。 “倪昆乃天命魔教教主,有天魔之称,杀人如麻,凶残成性,甚至能驾驭厉鬼,勾魂摄魄,将活人变成行尸走肉……” “哦,说书先生们江湖故事里的天魔倪昆,竟也是那位诗人倪昆?这倒是稀奇了。” 师琪语气平淡,波澜不惊,似乎并不在意倪昆“魔教教主、天魔”这身份。 “师姑娘意下如何?可要参与弑魔之举,为天下除此大害?若师姑娘出手,我愿以黄金千两相酬。” “抱歉,妾身早已退隐,不再接这种生意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韩惊涛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了,我父亲近日忽然提起了八年前,师郡守纵敌入关的案子。 “据我父说,当年之案,似乎别有隐情?先帝或是受奸人蒙蔽,冤枉了令尊? “可怜师郡守一世清名,蒙冤身死,举族男丁皆遭刑戮,女眷亦被充入教坊司……即便如此,师郡守死后,还要因通蛮纵敌之罪被世人唾弃,乃至载于史册,遗臭千年……” 摇了摇头,韩惊涛抬手一礼: “既师姑娘已经退隐,那在下也就不打扰姑娘清修了,告辞。” 刚转身走了两步,门帘后,再次响起那女声。 这一次,声音仍然轻灵动听,可那丝丝慵懒已然消失,多了几分低沉压抑: “公子且慢!你方才说……我父亲当年的案子别有隐情,乃是被冤枉的,可是真的?不是在骗我?” 韩惊涛嘴角一挑,浮出一抹得计的微笑,也不转身,淡淡道: “以我的身份,用得着骗你?” “若我愿意出手……” “本公子便说动父亲,为你父洗冤,还他清白。” “……” 沉默良久,师琪的声音再次传来,声线略显暗哑,语气分外沉重: “好,我帮你。但你要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敢骗我,我拼却一死,也要取你性命!” 韩惊涛微笑道: “师姑娘尽管放心,此事若成,令尊的冤情,必能洗清。” …… 公主楼船上,小厅之中。 长乐公主仍在与倪昆说着话: “……苏荔就是天命圣女?我瞧她虽然长得好看,却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圣女气质。” 倪昆笑道: “不知在殿下想来,敝教圣女,该是何等气质?” 长乐公主秀手轻捻秀发,含笑说道: “妖冶魔魅?烟视媚行?勾魂摄魄? “随便一个眼神,就能把男人的魂儿勾飞? “苏荔那丫头,漂亮归漂亮,可为人似乎太过正经了一点,看上去浑无半点魔性。 “若不知她出身,说她是什么名门正道的弟子,怕是都有人相信。” 嗯,苏荔表面确实纯美清冷,一本正经,似乎是个冷美人,但倪昆知道,她这般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掩饰她生存狂人的本性。 若是被她外表欺骗,以为她是个清冷高傲、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性子…… 那说不定一个不留神,就被她溜之大吉了。 苏荔一直将本性藏得很深。 当初就连小魔君杨纵,都不知她真面目,所以才会在背刺杀死古长空之后,被苏荔成功逃走——小魔君还以为眼看着古长老被杀,众弟子被屠,传承典藉被抢,苏荔会发狂拼命来着。 哪里晓得她会二话不说,扭头就跑,瞬间远遁而去? 也就倪昆,前期是个傻子,苏荔打小就对他没有太多提防,反而时不时拿些自制的破烂玩具,换走他的好东西,这才让倪昆一早就知道了她的本性。 “其实敝教在炼气士时代,素来强者为尊。教中圣女,都是修为最强的女真传,神通广大,冷酷无情,乃是以实力镇压不服,却并非以美色惑人。” 倪昆为公主解释: “如今虽早已断了炼气之途,但敝教的传统还是保留了下来。教派圣女,一定得是同辈弟子当中,武功最高、天赋最好的女真传。 “苏荔悟性非凡,根骨殊异,十七岁时,就有武道宗师修为,洗髓换血的修行,也一帆风顺,所以才能晋位圣女。” 她还觉醒了“天鬼”血脉,若是可以炼气,修行“天鬼戮神法”,那么即便放在炼气士时代,她也是一代天骄。只要不半路夭折,就一定能成为威压天下的大魔女。 当然,这个就没必要告诉长乐公主了。 …… 京城。 玄武街兴隆坊,三教九流汇聚的贫民坊市中,一家医铺门前。 公子哥打扮的韩惊涛,抬头看了看医铺正门上方“妙手仁医”四字牌匾,眼中闪过一抹哂笑,大步踏入医铺正堂,无视学徒问候,径直走进诊室,对坐在长桌后,正自悠然喝茶,等着病患上门问诊的焦黄脸、鼠尾须郎中说道: “病郎中,千两黄金的生意,你接不接?” 那其貌不扬的郎中一脸茫然: “公子何意?可是有什么大病需要小的出诊?可这千两黄金……小的医术浅薄,只敢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诊金千两黄金的大病,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韩惊涛哂然一笑,取出一块焦黑木牌,丢到郎中手里: “你欠我兄长的人情,该还了。” 看到这面焦黑木牌,郎中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倏地一挥手,急急追着韩惊涛进来的学徒,顿时像是被魇住了一般,一脸茫然地走了出去,还反手带上了房门。 郎中又仔细查验一番木牌上的机关暗纹,确定是真,这才端正脸色,对韩惊涛拱手一揖: “原来是韩将军的兄弟,请恕在下眼拙,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既韩公子有在下留给韩将军的信物,那么公子有何吩咐,请尽管道来。在下定竭尽全力,为公子效劳。” 韩惊涛嘴角一挑,笑意隐然: “很好。首先,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谁?” “偃师。” 【求勒个票~!】 [40.040,行动开始!] 午后,船队顺风顺水,已远离京师。 倪昆手持钓杆,坐在船舷上钓鱼,苏荔搬个小马扎,坐在他旁边,翻看着雪河剑谱。 一边看,她一边感慨: “啧,这门雪河剑法,比咱们的小天星剑法深奥许多,武道部分的招式倒也不难,三五天功夫也就够了。可想要融会贯通,掌握神髓,恐怕至少要一年功夫。” 她悟性非凡,天赋过人。连她都要一年功夫,方能融会贯通此剑法的武道部分,换作一般的武道宗师,没个两三年苦功,休想把这门雪河剑法吃透。 所以她这番感慨,本质上是在炫耀。 倪昆瞥了她一眼,轻飘飘说道: “雪河剑法‘以武入道’的部分倒是稍有难度,至少得花一个时辰,才能成功凝炼出真气剑种。可单纯的武道部分有什么难的?不是看一眼就能学会?想一想就能融会贯通?” “……” 苏荔张了张嘴,本待反驳,可又想起了他半天不到,就把自己掌握的所有武功全部学会,并且统统练至极深境界。 这仿佛古仙转世一般的天份,何止离谱,简直恐怖。 当下不由得一脸幽怨地说道: “教主,请你不要跟我谈论武功,太打击人了……这会让我感觉自己是个白痴。” 倪昆耸耸肩: “是你先跟我谈论武功的。” “我错了。”苏荔满脸沮丧,埋首膝头:“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随你。” …… 京城。 一处隐密所在。 韩惊涛看着对面那将大半身子隐没在阴影中的中年男子,瞧着对方那张憔悴苍老的面庞,嗅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浓浓酒气,不禁叹息一声,感慨道: “数日前见到伯爷时,伯爷还是满头乌发。没想到几天过去,伯爷竟已华发斑驳……这才几天功夫?伯爷竟像是老了十岁。” 那中年男子冷哼一声,以仿佛砂纸摩擦的沙哑声线说道: “你若到了我这个岁数,膝下唯一的儿子被人杀死,就此绝嗣,再无指望,你也会像我一样,一夜白头。” 这中年男子,正是威远伯。 十八年前,先帝登基未久,北疆蛮族叩关,威远伯当时还只是禁军小校,随先帝征伐北疆,于一场会战之中,亲率骑兵破敌主阵,斩首二十八级,夺旗两面,立下大功。 但自己也身受重伤,虽然治愈,却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 好在那时他已成婚,家中已经有了一子二女,虽只一根独苗,但多少有些指望。 可也正因就此一根独苗,威远伯对世子颇为宠溺放纵,养成了世子无法无天的性子。 本以为凭先帝金口玉言,只要不犯谋逆之罪,余罪皆可免死,儿子再浑也不怕,可没有想到…… “天魔倪昆以诗词为晋身之阶,讨得大长公主欢心,蛊惑公主,倚公主为靠山,飞扬跋扈、肆无忌惮。我那不成器的三弟,只因在文宴之上,言语之间对他稍有冲撞,他便连夜赶往我三弟庄园,杀我三弟,将庄园屠戮一空,连一个小小婢女都不肯放过……” 韩惊涛凝视威远伯,轻声道: “他现在敢杀我三弟,敢无视先帝金口玉言,残杀伯爷世子,将来他还敢怎样,我实在不敢想。” 威远伯冷哼一声: “有话直说,休与我拐弯抹角!” “好。”韩惊涛一点头,凝视威远伯双眼,一字字说道: “我欲诛杀此魔,尚缺能正面抗衡他一二的得力高手,因此冒昧邀请伯爷,请伯爷出手相助。不知伯爷可有胆量,派人助我一臂之力?” 威远伯眼角抽搐两下,一把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猛灌一大口烈酒,用力一抹嘴角,低声道: “你要杀倪昆?很好!我这一身荣华,虽是先帝所赐,但那也是我拿命拼回来的!现在我已绝嗣,再也无望传家,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敢做的?张威!” 咚! 地面微微震荡,一尊铁塔般的汉子步入此间,对着威远伯拱手一揖,嗡声嗡气地说道: “伯爷,有何咐吩!” “‘大力神’张威,你应该听说过。” 威远伯指着张威,对韩惊涛说道: “我的亲兵统领,对我忠心耿耿,只认我一人,除我之外,天王老子他也不认! “现在我把他交给你,你让他杀谁,他就会帮你杀谁! “张威,看清楚了,这是韩相二公子,镇魔卫左都统。 “今天开始,你便跟着他,直至取回那天魔倪昆的首级为止!” “喏!”张威先对着威远伯拱手一礼,又看向韩惊涛,狰狞一笑:“韩二公子,那天魔倪昆在哪里?” “不急。” 韩惊涛仰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了一个半头的巨人,只觉对方气息宛若洪水火山般狂猛,予人势不可挡的极致压迫力,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赞道: “不愧是伯爷一手栽培的‘大力神’! “曾听闻八年前的北疆战场,大力神张威一夫当关,于巫神隘口,力拒千余蛮族狼骑,一盾一锤,杀得蛮子血流成河、尸积成山,从此闻大力神之名而色变。 “今日一见,方知传闻非虚,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大力神”张威似对他这番吹捧毫无感觉,也不说话,只直勾勾瞪着韩惊涛,再问: “天魔倪昆在哪里?我们何时出发杀人?” 韩惊涛眯了眯眼,心知这莽夫唯威远伯之命是从,根本不会对其他任何人假以辞色,连当年先帝意欲招揽,都被他硬顶了回去,当下也不再废话,只问他: “适才伯爷说,无论我叫你杀谁都可以。那么,要是我叫你对长乐公主动手呢?” 威远伯闻言,眼角微微一跳,用力咬紧牙根,并没有开口说话。 就像他先前说的那样,先帝固然对他有知遇之恩,但这也是他自己拿命拼回来的。 为此还丧失了生育能力,以致独子一死,便就此绝后。 现在先帝已逝,新帝对他并没有半点恩遇。 长乐公主更是纵容倪昆,无视他威远伯的汗马功劳,无视先帝的金口玉言,居然就为了几百个草芥一般的乞丐、贫民、外地武人,杀了他的独子。 在威远伯看来,自己虽然还是威远伯,可既无子嗣传家,与一无所有又有何异? 莫说对长乐公主动手,即使扯旗造反,威远伯也豁得出去。 威远伯既不开口,只认威远伯一人的张威更是无所顾忌: “长乐公主是谁?” 听他这么一说,韩惊涛顿时了然,哈哈一笑: “好!有大力神加入,诛魔队伍便算圆满。 “我们今晚就出发,快马加鞭,先行赶往灵州设伏!” …… 两天后的傍晚,船队进入灵州境内,于一道岸边无山无林,视野开阔的河湾下锚。 天黑之后,阴云渐起,晚风潮湿,似有雨意。每艘船上,都点起大量灯笼,将整只船队映照得一片通明,随行护驾的禁军官兵,打起精神,值守巡逻,不敢懈怠。 灵州洪灾之后,匪患四起,各郡县到处都有山匪马贼、湖盗河寇肆虐,甚至有大盗啸聚灾民,光天化日围攻县城。 公主船队虽规模庞大,甲士众多,一看就不好惹,却也须提防有人胆大包天,铤而走险。 前半夜太平无事。 午夜时分,河面忽然升起浓雾,不到半个时辰,浓雾便已弥漫开来,遮蔽四野,船队亦陷入浓雾之中,虽有大量灯笼照明,视野也变得极其模糊。 就在这夜深雾重之时。 上百艘快船,忽然趁雾而来,如捕猎的狼群一般,向着船队围去。 诡异的是,这么多船同时破水速行,竟毫无嘈杂,安静无声,仿佛鬼船。 但这些又并非鬼船。 每一艘快船上,都有少则十几人,多则二三十,服饰杂乱,兵器亦五花八门的恶汉。 为首的小船上,立着一个赤膊上身的莽汉。 他双手拄着一口大刀,屹立船头,望向浓雾之中,隐隐透来昏黄火光的船队方向,眼神之中,满是狂热: “老子的时运到了!昨日来投的那几个异人,是有真本事的!老子的队伍都靠得这般近了,赈灾船队居然还是毫无察觉! “嘿,这支赈灾船队,载了五万石粮食,百万两纹银!夺了这批粮食财货,缴了押运军士的盔甲兵器,老子立刻就能招揽数万精壮,扯旗称王!” 【求勒个票~!】 [41.041,反贼夜袭] 半夜,倪昆睡得正香,忽被一阵嘈杂惊醒。 披衣坐起,仔细聆听,就听四面八方不住传来厮杀呐喊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呻吟声、人体落水声,乃至木材燃烧的噼啪爆裂声。 自己所在的这艘战舰,也不停响起快速奔跑时,重踏船板的嗵嗵脚步声,以及惊慌失措声嘶力竭的呼叫声。 这时,门板嘭一声荡开,苏荔提剑冲了进来,一脸紧张又带点兴奋地叫道: “教主,出大事了!有反贼杀上来了!” “知道了。” 倪昆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穿上鞋子,跳下床板,一边向外走去,一边问道: “怎会乱成这样?听外边这动静,反贼似乎杀进船队里来了?” “何止杀进来啊!” 苏荔小脸通红,语气亢奋,手舞足蹈地说道: “两艘艨艟战舰起了大火,船上禁军都下了饺子。绝大多数运粮船和两艘运银船,也都被反贼攻了上去,整支船队现在都在各自为战,都乱成一锅粥啦!” “所以你在兴奋什么?搞清楚我们的立场,咱们现在不是跟反贼一边儿的!” 倪昆轻哼着提醒苏荔一句,又道: “我记得每艘粮船上,除船工水手之外,还有十名禁军守卫。两艘银船上,更是各有二百禁卒。怎就这般轻易被区区反贼攻上了船?大周禁军什么时候这般拉胯了?” “嘿,禁军本来就不咋地。” 被教主教训一句,苏荔稍微收敛了点,可说话时还是眉飞色舞,难抑激动: “十八年前,北蛮叩关,连破三郡,边军紧急驰援,中伏大败,困守孤城。先帝不得已御驾前征,随征八万禁军,三战三败,濒临崩溃,全靠先帝纵火,方才力挽狂澜。 “十二年前,西域节度叛乱,西北一片糜烂,先帝再次御驾亲征,结果五万禁军接敌即溃,被西域节度三万精骑打得丢盔弃甲,伏尸十里,又是靠先帝纵火方才反败为胜。 “八年之前,北蛮再度叩关……” 倪昆没好气地打断她: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禁军又一败涂地,又是靠先帝纵火是吧?” “嘿嘿,要不然先帝怎会只活了三十九岁?就因为禁军太不争气嘛。” 苏荔笑嘻嘻说道: “不过这也正常。禁军兵源虽然不差,普通士卒、低阶小军官中,也出过不少勇冠三军的好汉。可中高阶军官当中,实在有太多勋贵子弟。 “大周八百年天下,绝大部分军功勋贵都已经腐朽了。就算是新崛起的军功勋贵,传个一两代,其子弟也早就被京师繁华,腐蚀成了纨绔膏粱。 “禁军军官当中,充斥着太多这等勋贵子弟,又能有多少战力?也就表面光鲜罢了。” 倪昆摇摇头: “可就算禁军再是不堪,装备也足以碾压反贼草寇,打成这样,也实在太不像话了。” “教主说的是。不过话说回来,这次来袭的反贼倒也颇为古怪,好像是一直摸到了船队之中,对战舰展开火攻,方才被值夜禁军发现动静……要说禁军整体再是不堪,里面也有不少武功好手,不至于这般麻痹大意……” 听她这么一说,倪昆也是若有所思: “是有些不对。我虽睡熟,但若真有什么动静,也瞒不过我的耳朵。可我居然是被厮杀声惊醒的,在此之前,浑没听到半点大队反贼来袭的动静……” 苏荔也连连点头: “对啊,我就觉得奇怪呢,居然没听到任何异动,直到打起来才被惊醒。” 说话时,两人已出了船舱,来到船头。 他们所在的这艘船,乃是一艘载员三百的护卫楼船,与另一艘护卫楼船一左一右,守卫公主座船。 现在包括公主座船在内的三艘楼船,尚未遭受攻击,但船队其它船只,已是一片大乱。 前方两艘艨艟战舰,已然沉没大半。 露出水面的部分还在熊熊燃烧,火光映照下,只见战舰四周,到处都是在水中挣扎呼救的禁军士卒。 其余的粮船、银船之上,则爬满了服饰乱七八糟、兵器五花八门的“反贼”,正自大呼酣战,将各船上的禁军士卒逼得节节后退。 十几艘粮船、一艘银船更是已被彻底占领。 船工水手正在反贼逼迫下,开动船只,向着河面开阔处驶去。 两艘护卫楼船虽未遭受攻击,但船上的禁卒已经一片惊慌混乱。 军官大呼小叫,不知所云,士卒到处乱窜,好似没头苍蝇,尽显禁军外表光鲜、内里不堪的绣花枕头本质。 就算有个别处变不惊的沉稳军官,也只能勉强组织起少量人手,取出强弓劲弩,就近支援够得到的粮船。 但夜深雾重,视野不佳,稀稀拉拉十几枝箭射过去,也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堂堂禁军,居然被一群连弓弩都没有多少的草寇,打得这般狼狈!” 倪昆摇了摇头,并没打算过去解救。 身在河上,夜深雾重,形势又如此混乱,每艘船只都形同孤岛,往来甚是不便。 倪昆可不想轻易远离,否则万一反贼吃了熊心豹胆,攻打公主楼船,他回援不及,被反贼伤了公主,那他这段时间就算是白忙一场了。 然而倪昆决定以公主为重,长乐公主却并不这么想。 她这次巡视灵州,就是为了赈灾。 若是带来的赈灾粮款被反贼劫走,失了粮款、颜面受损事小,反贼得了五万石粮食、百万两白银,以此招兵买马,卷起大势,那后果才叫严重。 届时本就遭了大灾,流民遍地的灵州,局势必将变得更加糜烂。 想要平定下来,又不知要消耗多少钱粮,死上多少人了。 于是倪昆很快就听到了隔壁公主楼船上,公主侍女传来的命令: “倪公子,公主殿下命你立刻出手,诛杀反贼,夺回粮船、银船!” 倪昆略一皱眉: “可反贼猖獗,万一冲撞了公主……” “殿下口谕:你和苏荔尽管出击,本宫身边有人护卫!” 长乐公主意志坚决,倪昆也不好再劝,只得道声领命,抓着两个禁卒,命他们放下小船,与苏荔跃到小船上。 倪昆亲自撑篙,将长长的竹篙往河底发力一撑,小船顿如离弦之箭,射向那艘仍在勉强抵抗的银船。 途中经过一艘粮船时,苏荔张开从禁军士卒手上抢来的长弓,一口气射出十枝连珠箭,把那艘粮船甲板上的反贼清空。龟缩在内舱苦撑的禁卒得此强援,发一声喊,奋力杀出,夺回粮船控制权。 苏荔正得意,斜刺里冲来一艘快船,十几个反贼手持抢来的禁军弓弩,对着苏荔就是一顿攒射。 苏荔轻哼一声,反手拔出拭雪剑,舞出一团雪白剑光,守得水泼不进,将十几枝箭矢统统绞碎,旋即收剑归鞘,又抄起长弓,一顿连珠快箭,将那艘快船上的反贼悉数射杀。 之后二人再未遭遇阻拦。 倪昆撑着小船,飞快赶到那银船旁边,不待小船停下,便飞身跃上银船,人在空中,尚未落足甲板之时,他就单手执竹篙,猛地一抖,铸铁篙头颤动之际,噗噗几声洞穿三个反贼胸口。 倪昆登船,就是虎入兔群,手执竹篙施展枪法,所过之处血花四溅,无一合之敌。 苏荔又旋即纵上船头,剑光纵横之际,也是残肢横飞、人头乱滚。 两人从船头杀到船尾,很快就解决了所有反贼,使这艘银船重归船上禁卒控制。 夺回银船,倪昆二人也不停留,又飞身跃回小船,再向一艘粮船攻去。 这时已被反贼得手的那十几艘粮船,以及另一艘银船,已经驶入夜幕之中,即使以倪昆的目力,也只能隐隐看见船只轮廓。 那些船逃得太远,倪昆稍作权衡,决定先解救近处粮船。 若是先全力追回远处逃船,则反贼见到走远的船都会被追回,知道这趟什么都抢不到,无望之下,必会纵火焚船,以制造逃跑机会。 可若先放远处逃船走,反贼则可能心存侥幸,以为自己也有机会抢到粮船开走,不会那么果断纵火。可事实上,若倪昆存心想追,放他们先跑一百里,他也能追得上。 不过,就在倪昆二人冲上一艘粮船时,苏荔不经意回首一瞥间,忽然轻呼一声: “教主你看,那两艘小船上的人,是不是公主身边的秘卫?她们怎么离开公主身边了?” 【求勒个票~!】 [42.042,调虎离山] 倪昆随苏荔指点看去,就见两艘小船,正自劈波斩浪,飞速追向逃远的那十几艘粮船和那艘银船。 两只小船上的撑篙之人,乃是两个身形高大、虎背熊腰的女子,俨然正是长乐公主身边的皇家秘卫。 瞧她们的样子,当是要去分头追回被反贼得手的粮船、银船。 “情况不对,这恐怕是调虎离山!” 倪昆皱眉说道,随手捅出竹篙,将一个挥刀冲来的反贼刺死。 苏荔不解: “长乐公主也是见识过战阵的,她会不懂调虎离山? “再说反贼的目的是抢粮抢银,何必要对长乐公主下手?就不怕引得天子震怒,大军进剿,乃至御驾亲征?” 倪昆情知苏荔说的有理。 正常情况下,这伙反贼的头目,只要还剩二两脑仁,就绝不敢伤到长乐公主——又不是大势已成,足以席卷天下。那时屠戮皇族全凭心情,想杀就杀。 可现在反贼才刚刚兴起,说不定还指望着借这次抢劫来起势,哪有这么早就动皇族的道理? 尤其动的还是深受天子信重的大长公主。 一旦激怒天子,那这伙反贼不要说起势了,连喘息的余地都不会有。 长乐公主应当也是持这种想法,见自己的座船和两艘护卫楼船未受袭击,认为反贼不敢动她。 又担心倪昆一人之力难以顾及全局,被反贼成功劫走那十几船赈灾粮、一船赈灾银,这才派出身边秘卫前去追赶。 说到底,长乐公主终究未曾亲眼见过倪昆的实力,见禁军无能,反贼凶悍,不敢把希望都寄托在倪昆一人身上。 可尽管情理如此,倪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 这伙反贼夜袭得手地未免太过容易,要说其中没鬼,倪昆绝不相信。 当下二话不说,纵身跃回小船之上,对苏荔说道: “你继续清剿反贼,我去公主那边看看!” 话音未落,小船已箭射而出,向着公主座船方向返回。 …… 将两位秘卫派去追击被反贼劫走的粮船、银船后,长乐公主站在楼船顶层露台上,手扶栏杆,环顾周围战场。 禁军的表现,一如既往地糟糕。 绝大部分船只,都已全面落入下风。 只极少数粮船上,在个别武勇与机变兼具的小军官主持下,还能勉强与反贼相持。 “纵然是被偷袭得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可敌人只是一群衣甲不整、兵器杂乱的草寇反贼而已,堂堂禁军,竟如此狼狈……只能说,在令人失望方面,禁军从未令人失望过。” 长乐公主秀眉紧锁,暗咬银牙: “若不是被无能禁军拖累,皇兄也不至于英年早逝……可恨啊!若依我的脾气,这废物禁军,早该统统遣散裁撤了!” 可裁撤禁军谈何容易? 不知多少勋贵子弟在禁军任职,禁军早已成了勋贵家族的后花园,与勋贵利益切身相关。 而京城勋贵,彼此多有姻亲关系。 有的累世豪门,甚至与皇族有亲。 八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皇后、皇妃出身勋贵家族。就连长乐公主与先帝的母亲,故太皇太后宋氏,都是出身京师勋贵的洛国公宋家。 至如今,京师勋贵早就结成了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没有不惜一切的果决手腕,无视人情的冷酷铁面,乃至杀个人头滚滚的狠辣决心,根本就动不了禁军。 在长乐公主看来,在禁军中有利益的勋贵家族,根本不在乎禁军战力有多废物——有天子顶着,天塌不下来。 至于禁军打了败仗,勋贵子弟或有折损…… 这基本用不着太过担心。 勋贵子弟们带兵无能,打仗不行,可逃跑都是一等一的天才。 当年先帝三次亲征,禁军三次大溃,勋贵子弟出身的军官们,个个转进如风,折损率竟还不到一成。 而就算有这小小折损,那些勋贵家族也不在乎。 他们可是子孙绵延,家里从不缺人。折了一个,再派一个顶缺就是。 对外说起来,还能自夸是为国捐躯、壮烈牺牲…… 想到禁军种种不堪,想到先帝皇兄三次力挽狂澜英年早逝,长乐公主又不禁好一阵恼火暗恨。 再瞧瞧仍未有多大改观的战局,长乐公主环顾左右,很想把守卫在露台四方的戎装侍女们也派出去参战—— 这些戎装侍女,实力可都不弱,放到江湖上,也能称作二流好手。在千军万马对垒的大战场上,或许没什么大用,可在这种各自为战的混乱战场上,却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正要下令侍女们也都前去参战时,长乐公主忽觉身周情况有些不对。 不知不觉,露台之上,竟已漫布浓雾,令她视野一片朦胧。 不仅视野模糊,就连四周传来的各种嘈杂声响,也变得飘渺失真,且以极快的速度低落下去。不过几次呼吸,四周竟已一片寂静,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长乐公主心中一动,透过身周浓雾,看向下方侍立的戎装侍女们,却只见人影绰绰,即使只在露台十步之外的侍女,也如雾里观花,看不真切。 可侍女们似乎都未察觉这异常状况,兀自个个手按佩兵,身姿笔挺,警惕四周。 “来人!” 长乐公主低喝一声,却只觉声音就在耳畔回荡,似乎并未传播开去。 这时,身后雾气涌动。 一个身披轻甲,腰悬长刀,作侍女打扮,脸上却戴着一副黑白面具,只露出一双夜空星辰般明眸的女子,鬼魅般出现在公主身后。 “公主殿下,得罪了。” 女子声线轻灵飘渺,似真似幻,说话间,一只修长晶莹的纤手,轻轻搭在了公主玉颈上。 “你是谁?你要动本宫,可想清楚后果了?” 公主冷声喝问,神情不见慌乱,凤眸之中反而流露出一抹凌厉,眉心亦隐隐浮出一枚火红图纹,像是女子的花钿妆纹。 “妾身受人所托,请公主随妾身走一趟。只要公主不反抗,便不会受伤。情非得已,公主见谅。”身后女子在公主耳边轻声说着,另一只手,按上了公主肩头。 “受人所托?” 长乐公主若有所思,长睫轻颤,眼睑微垂,心念疾转间,眉心那花钿似的火红纹路,倏地隐没下去,不再有任何异动。 这时,身后女子一手轻握公主玉颈,一手按着她香肩,玲珑娇躯紧贴到公主背上,随后便见雾气一阵翻腾涌动,将二人笼罩在内。 待雾气散后,露台上已然空空荡荡,不见公主身影。 可露台四周,始终保持着警觉的戎装侍女们,竟对露台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甚至从她们的角度,看向露台时,仍可看见公主扶栏远眺的身影。 倪昆撑着小船,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抬眼望见楼船露台上,公主仍自扶拦而立,不由稍微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就感觉情况不对。 露台上的公主,维持同一个姿势、望着同一个方向的时间似乎太久了点。当他眯眼细瞧,以他敏锐的洞察力,更是发现公主的表情、眼神,似乎很是僵硬,看上去像是一尊雕像。 倪昆皱起眉头,扬声唤道:“公主殿下,你还好吗?” 说话间纵身跃起,落到公主楼船上,就要往露台行去。 “止步!” 楼梯口的两个侍女尽忠职守,手按佩刀,挡在倪昆身前。其余侍女也齐唰唰看向倪昆,眼神警惕。 没有公主召唤,她们可不会随便让倪昆靠近公主。 见露台上的公主兀自保持先前姿势,对他的呼声不闻不问,倪昆皱眉道: “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公主殿下出了问题!” 侍女们可不敢像倪昆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公主细瞧,只匆匆回头瞥一眼露台,见公主似乎并无异常,根本不信倪昆所言,就是不放他过去。 倪昆不想对她们用强,也懒得与她们争辩,探手一捏,自楼梯扶手捏下一块碎木,屈指一弹,碎木嗖地一声,飞上露台,在侍女们惊怒交加的叱喝声中,打在公主身上。 随后,令侍女们更加惊恐的事情发生了。 碎木击打之下,看似毫无异常的“公主”,身形突然溃散开来,化为一团雾气,转眼之间,就融入夜色之中。 侍女惊慌失措,倪昆则眼角微微一跳,纵身跃上露台,就见原地只剩一张用匕首钉着的纸条,上书数行丑字: 明日午时以前,携“威凰甲”至凤凰山,交换长乐公主,过时撕票。皇家秘卫不得前来,否则撕票。来者不得超过三人,否则撕票。来者不许携带神兵,否则撕票。 落款:奉天诛暴替天行道大元帅。 【求勒个票~!】 [43.043,威凰宝甲] 半个时辰后,公主座船。 倪昆、苏荔、公主家令周延、两位皇家秘卫齐聚一堂,传阅过那张纸条后,倪昆面无表情,直视周延,沉声发问: “所以,这‘威凰甲’究竟是什么?现在又在哪里?” 按理说,以倪昆现下的身份,这样的会议,还轮不到他来主持。 可他理所当然坐了主位,不再刻意收敛气势之下,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雄视四方、睥睨天下的非凡气魄,令得周延乃至两位秘卫,都忽略了他这番颇有僭越之嫌的行为。 不仅如此,面对倪昆极具压迫力的眼神,听着他那暗含威严的声音,正自担忧惶恐,虽强作镇定,可整个人都在抖个不停的周延,竟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用求救的眼神看着倪昆,以隐隐带着哭腔的沙哑声线,颤声回道: “威凰甲乃是太祖皇帝留下的至宝,不过自七百年前,灵机断绝之后,便不再现世,当是收藏封印在皇宫秘库之中,延缓其灵性流失…… “就算天子愿意启出威凰甲,可现在咱们离京已有两日,离天明又只剩一个时辰不到,反贼又限定必须在明日午时之前,赶至凤凰山……这区区三四个时辰,根本来不及啊! “倪公子,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咱们不可能拿到威凰甲,究竟该如何应对,才能救出公主殿下?” “稍安勿躁。反贼既有目的,便不可能轻易伤害公主殿下。” 倪昆沉声说着,又看向两位皇家秘卫。 说起来,这两位皇家秘卫的反应有些奇怪。 按理公主失落,她们的责任最大。 可偏偏倪昆在她们脸上,看不到任何惊慌惶恐。 两人面无表情,情绪看上去都非常稳定,只眼神之中,有着一种颇为古怪的微妙之色。 “两位怎么说?” 倪昆暗自琢磨着两位皇家秘卫的神态,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发问。 “反贼要求我们不得现身,不得携带神兵,解救公主殿下之事,须得着落在倪公子身上。” 一位代号“仁一”的皇家秘卫平静说道。 另一位代号“仁二”的皇家秘卫亦语气平静,毫无情绪起伏: “返回京城,求取威凰甲已来不及,只能空手赴会。 “此地离凤凰山虽有六百里之遥,但以倪公子的修为,即刻动身,全力赶路,足以在明日午时之前,抵达凤凰山。我们则隐匿踪迹,跟在公子身后二十里处。” 倪昆淡淡道: “能在数十身手不弱的武装侍女环卫之下,不惊动任何人掳走公主殿下,甚至还留下障眼法欺骗众侍女,那位‘大元帅’,可不是什么普通的逆贼。” “不错,反贼手下定有异人!”周延咽了口唾沫,颤声道: “否则不至于能轻松掳走公主殿下,更不可能知晓‘威凰甲’的存在。” 倪昆道:“反贼手下既有异人,你们即便隐匿踪迹,跟在我后方二十里处,恐怕也会被他们发现行踪。届时反贼很可能对公主殿下不利。” “那倪公子的意思是?” “你们不用去,这事交给我。”倪昆沉声道:“我会将公主殿下平安带回。” 说话时,倪昆看着两位秘卫眼睛,留意她们神情。 而两位秘卫神情,竟未有任何变化,只略作犹豫,便点头应道: “也好。如此,公主安危,就拜托倪公子了。” 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公主安全? 身为公主贴身秘卫,就这么放心地把公主安危,交托给我这个魔教教主? 倪昆心中微微一动,有了某些猜测。 他也不说破,只略一颔首: “事不宜迟,给我地图,我立刻出发。” 拿到灵州地图,倪昆也不耽搁,随便用精致木匣打包了一件轻甲,便带上苏荔,驾着一艘小舟,顺流驶去。 离开楼船后,倪昆亲手推动一对木桨,神力之下,小舟劈开水面,溅起浪花,仿佛贴着水面飞行一般飞速前行。 苏荔坐在船尾,背着包裹,剑横膝头,只手托腮,一边看他摇桨,一边轻声说道: “教主,我记得曾在藏经阁古藉中看到过一则记载,说是大周开国太祖,有一副以沐浴过真凰血的灵铁打造的战甲。 “此甲能施放护身神焰,焚尽一切来袭的攻击神通;能发射神焰翎羽,如飞剑般千里杀敌。亦能操纵神凰之焰,焚天煮海……” 倪昆皱眉道: “所以反贼就是看中了这副威凰宝甲的威能?威凰甲如今还有灵性?” 苏荔耸耸肩膀: “那两位秘卫身上的神兵都还保有灵性,以大周皇家的手段,威凰甲尚存几分灵性,残余几分威能也很正常。 “不过威凰甲乃炼气士法宝,只能用真气催动。 “凡人若想强行催动,应该也会如天子的神凰火一样,会以元气精神等人身本源为薪柴,随便动用一次,都代价不匪。甚至有可能,必须是大周皇家血脉,方可燃烧本源,催动此甲。” 倪昆点了点头: “照周延的说法,威凰甲七百年前就已封存,若非皇家亲信,又或者如本教一般有古藉传承者,当不可能知晓威凰甲的存在。 “区区一伙山野反贼,不仅知道威凰甲,还能成功绑走公主威胁索要,此事很不寻常。” 苏荔道: “是啊,此事必有蹊跷。不过教主,现在敌情不明,你真有把握,将公主救出来?” 倪昆嘴角微翘,浮出一抹微妙的笑意: “若那两位皇家秘卫坚持随我一同前往,我还没有能独自成事的把握。毕竟杀人容易,救人难。可她们既然轻易就放弃了随行的想法……那我就有十足把握了。公主绝不会有事。” 苏荔听得满头雾水,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 倪昆也没多作解释,只道: “凤凰山这个地名,我好像听你说过?” 苏荔神情一振: “没错,我是与你说过凤凰山。天下绝地之一的石佛寺,就正在灵州凤凰山中!” “绝地石佛寺么?” 倪昆双眼微眯,若有所思。 交换人质,竟选择如此危险的地方,是想借助地利,迫使官府一方不敢轻举妄动,又或者…… 想到这里,倪昆心中,隐隐升起一种直觉: 那所谓的“反贼”绑架公主,索要威凰甲之事,或许只是一个烟雾弹,其真正的目的也许是…… 再回想反贼所留书信中,对时间、人员的限制,琢磨一阵,种种迷雾霎时间豁然开朗。 “限定皇家秘卫不能去,那么此次随公主出巡的船队人员当中,有能力在三四个时辰之内,赶到六百里外凤凰山的,不就只剩我了吗?这是在针对我? “有意思……宣称要以公主交换‘威凰甲’,不过是掩饰其目的、打消我警惕,同时掩盖其真实身份的烟雾弹么? “又或者,这乃是一出一石二鸟之计?既针对我,亦针对长乐公主?或者反过来,主要针对长乐公主,顺便把我也给干掉了?” 无论如何,通过细微线索,倪昆敏锐地意识到,此次那所谓的“奉天诛暴替天行道大元帅”,很可能是将他倪昆,也当成了目标之一。 甚至那所谓的大元帅,应该都只是被幕后之人推出来的替死鬼。 至于真正的幕后之人是谁…… 从其能动用这么多资源,策划一起如此成功的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瞒天过海、一石二鸟,再想想自己在京师都有哪些对头,倪昆差不多已经猜出了幕后主使的来头。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 但我天魔行事,何需证据确凿? 【求勒个票~!】 [44.044,迷心蛊] 一间布局好似寺庙厢房的小室里。 长乐公主纤腰笔挺,双膝紧并,两手交叠于小腹,端坐在禅床上。 纵身处陋室,头顶蛛网悬梁,脚下杂草密布,便连所坐禅床,都遍布白蚁啃噬痕迹,脏污不堪,只在她落座处垫了一张布帛,她也仍然姿容端庄,威仪不减。 门口,有一头酷似蜘蛛的“怪物”,匍匐在地,一对似由黑曜石雕琢而成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 这“怪物”,俨然是一架由钢铁、木料制成的傀儡,体型大如老虎,人首蛛身,八足蝎尾,看上去狰狞可怖。 但即使被这种怪物盯着,长乐公主仍然神情自若,不显半分惧色。 室外,一位身着轻甲,腰悬长刀,作公主侍女打扮,面上却戴着黑白面具的女子,透过墙上裂缝,默默看了里面的公主一阵,轻叹道: “不愧是大长公主。身陷贼手亦临危不惧,甚至威仪如故……” 旁边,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袍之中,脸戴黑铁面具,面具眼睛部位密布蜂窝小孔,连双眼都不露的人影沙哑一笑,以古怪晦涩的口音说道: “八年前,长乐公主曾随先帝至北疆战场,亲眼见识过战场上的大场面,很少有东西能吓到她。” 戴黑白面具的女子侧首看向这黑袍人,淡淡道: “你这次,杀倪昆是假,抓长乐公主,图谋威凰宝甲才是真吧?” 黑袍人沙哑一笑: “你想多了。威凰宝甲远在京师,时间有限,怎可能拿来交换公主?再者,此宝甲唯有皇室近支血脉能够驾驭,我要宝甲又有何用? “我没骗你,此行真就只是为了杀掉倪昆。以他之睚眦必报、肆无忌惮,纵然没有我三弟的仇,在长乐公主刻意纵容下,也迟早会与我家起冲突。他不死,我寝食难安。” 那女子道: “可若是只为杀倪昆,何必要动长乐公主?大可以等到灵州赈灾,倪昆独自行动时动手。你现在这番设计,牵连太广,动静太大,纵然得手,也将后患无穷。” 黑袍人摇了摇头: “纵然倪昆落单,我们也很难有十足把握杀死他。他打不过,还可以逃。就算有你和偃师设置陷阱,也未必能困死他。毕竟,他可是连那惊怖老鬼制造的幻境,都能破掉的。 “所以想要杀死倪昆,就得手握一个逼得他必须死战到底的筹码。长乐公主,便是唯一有用的筹码。至于后患…… “有谁知道此事是我们做的?明明是那位‘奉天诛暴替天行道大元帅’丧心病狂,想谋夺威凰战甲,这才绑了长乐公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女子轻哼一声: “你以为推个替死鬼出来,就能洗清嫌疑?攻打公主船队,绑走公主的手段,可不是区区草寇能做得出来的。” 黑袍人笑道: “若‘大元帅’不够格,不是还有威远伯吗? “倪昆之于威远伯,可是有杀子绝嗣之仇,威远伯有足够的理由杀倪昆,乃至恨上为倪昆撑腰的公主。 “他可是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厮杀汉,这种人一旦没了指望,豁出去可真是什么都敢做的。尤其他还真个派来了‘大力神’张威,长乐公主也是见过张威的…… “就算威远伯也不够用又如何? “只要最后长乐公主安然无恙,纵然公主猜出是我策划杀了倪昆,没有证据,碍于大局,她也不能拿我怎样。 “堂堂大长公主,仅凭心证,为一个魔教教主张目,可是说不过去哦。” 女子冷声道: “终究会被公主惦记上,甚至可能会被她记恨一世。别忘了,她可是最得当今天子信重。将来天子亲政,就算以你家的权势,被这样一位大长公主记恨,真能保证永不出错,永不被她抓住把柄?” 黑袍人呵呵一笑,低声道: “被大长公主记恨,当然不是件好事,也没人可以保证永不犯错。只是……时局变幻莫测,终有时移世易的时候。到那时,嘿……” 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茫然:“此言何意?”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黑袍人淡淡说道:“你若还不放心……” 说话间,黑袍人自袖中取出一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球。 晶球浑然天成,晶莹剔透,外无一丝瑕疵,内里却封着一只白白胖胖的肉虫。 仔细看去,那肉虫头上,竟生着一张面带诡异笑容的微缩人脸,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迷心蛊……当年天命教蛊部培养的魔蛊。炼气士时代,天命教鼎盛之时,连修为精深的炼气士,都会被这种魔蛊混乱认知,视敌为友,视友为敌。” 黑袍人淡淡道: “至如今,此蛊已近乎彻底灭绝,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了这一只。 “虽其混乱认知之能,已远不能与炼气士时代的魔蛊相提并论,但用来对付长乐公主这等毫无修为的凡人,还是绰绰有余。 “待成功击杀倪昆,我再将此蛊种到公主身上,事后她回想此事,便有再多破绽,也会视而不见。” 听了他这番话,再瞧瞧那只晶球中的蛊虫,女子眼中闪过一抹警惕,不动声色后退两步,拉开与黑袍人距离,冷冷道: “既有此奇蛊,为何不用来对付天子?若能令天子认知混乱,你家岂不是能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黑袍人嘿地一笑: “你在说笑?我不信你不知道,觉醒的神凰血脉,克制一切外邪,无论蛊、毒、疫,亦或鬼魂邪祟,都会被神凰血净化,奈何不了天子。 “这唯一一只迷心蛊,能用在长乐公主身上,让她对我再不生疑,就已经是大获成功。” 顿了顿,他沉声说道: “总之你安心准备。你的‘棋局’至关重要,乃是此次围杀倪昆的关键。我承诺不改,只要能杀死倪昆,你父亲的冤屈,就一定能洗清,必不叫他再受世人唾弃。 “你也不必奢望能求长乐公主,帮你洗刷你父冤屈。 “当年北疆前线,你父被先帝下狱论罪时,长乐公主可就在现场,并没有为你父求情半句。倒是我父,远在后方筹措粮草,得讯后还特意写信给先帝,为你父申辩,反遭先帝训斥。 “与我合作,才是你唯一的选择。为了你父在史书上的声誉,可千万不要自误……” 说完双手拢在袖中,鬼魅般飘飞开去,没入阴影之中。 侍女打扮的女子朝黑袍人消失的方向观望一阵,又透过墙上裂缝,看看里面的长乐公主,夜空星辰般的明眸一阵闪烁,脚步不由自主地踱至门口,想要进去时,看到守在门口傀儡怪物,只得无奈停下。 …… “与有进无出的幽冥谷、七日不归必死无疑的桃源乡、神秘莫测的神墓相比,凤凰山石佛寺可以说是最‘温柔’的绝地了。至少普通人就算不慎误入,只要能赶在彻底失忆前出来,也有机会可以逃过一劫的。” 经过三个时辰的不停赶路,先水路后陆路,跋山涉水一刻不停,倪昆二人终于赶在午时之前,抵达凤凰山脚。 苏荔抹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喘了口气,指着前方一座三峰相邻,遥看好似凤凰展翅的山峦说道: “教主,中间那座最高的山峰,就是凤凰山主峰了。石佛寺就在主峰之上。 “不过那位‘大元帅’留下的字条里,并没有说要在哪一座山峰上交易……” 倪昆不假思索:“去主峰。” 苏荔一怔:“主峰那么危险,反贼不会那般胆大吧?” 倪昆微微一笑: “你也说了,石佛寺最‘温柔’。反贼兴许就把公主关在石佛寺外围,也说不定。” 若真如他所料,主使者真正的目标,也有他倪昆一份,那么石佛寺这绝地,当是布置陷阱,将他逼入死地的最佳地点。 两人来到凤凰山主峰下,就见一条大半掩没在杂草之中的山道,自山脚一路蜿蜒向上。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山脚路口,林荫之下,竟然站着一条矮小人影,似乎正等着他们。 【求勒个票~!】 [45.045,图穷匕现] 倪昆二人凝目望去,就见在山脚路口等着他们的,竟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身着一件繁复华丽的戏服,双手笼在袖中,肌肤雪白,眉目如画,一头齐腰秀发又黑又直,看上去好像从画里走出的小小仙女。 可走近后仔细一瞧,倪昆二人才发现,这无论皮肤、头发、眼耳口鼻,看上去与真人几乎毫无差别的小姑娘,竟只是一只栩栩如生的人偶。 若非“小姑娘”颈上有一圈明显的人偶关节印痕,嘴角两侧,也有细微的活动关节痕迹,眼神也稍嫌僵硬不够灵动,乍看之下,还真会将她当作真人。 “这人偶做得也太真了!” 苏荔惊叹: “这是哪位大家的手笔?把这么漂亮的人偶摆在山脚,风吹日晒的真是暴殄天物啊! “教主,咱们回去的时候,顺便把她捡走吧……” 正说时,人偶忽然张开嘴巴,发出毫无情绪起伏的童音女声: “两位可是携威凰甲,前来交换长乐公主的?” “她竟会说话!” 苏荔一怔,揪着倪昆衣角,一脸激动地说道: “教主,这人偶会说话哎!” “我听到了。” 倪昆眼角微微一抽: “人偶会说话有什么好奇怪的?能叫能动会吓人的尸体,我们不都见识过? “镇定些,别大呼小怪失了体统。” 这个世界,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去了。 别说人偶会说话,就算一只猪跳出来拦路抢劫,都不值得大惊小怪。 “嘶……呼……” 苏荔深呼吸,强自镇定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偶,眼神闪烁,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 倪昆则看着人偶,淡定说道: “你是那位奉天诛暴替天行道大元帅的人? “威凰甲我们已经带来了,长乐公主又在何处?” 人偶姑娘眼珠僵硬地转动一下,直挺挺地转过身,向着山上行去: “公主就在山上,两位请随我来。” 倪昆也不犹豫,大步跟上人偶姑娘。 苏荔一边快步跟上,一边随手折了根树枝,鬼鬼祟祟地探出去,想要用树枝戳一下人偶姑娘。 树枝还没够到,人偶姑娘的脑袋忽然咔地一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旋转,身子仍在不停步地往前走,精致如画的小脸则正对着苏荔,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 苏荔讪讪一笑,丢掉树枝,若无其事地背起手儿,东张西望地吹起了口哨。 倪昆眼角微微一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苏荔一眼。 他心说苏荔这家伙,自从见到这人偶姑娘后,就变得莫明其妙。难道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又或是小时候从没玩过女孩家的玩具,现在想找补了? 可也不瞧瞧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敌人指不定躲在哪里窥探呢,看见你这副脱线模样,本教主也会跟着丢人好不好? 被倪昆杀气腾腾的眼神一瞪,苏荔立刻一个激灵,也不吹口哨了,低头肃手,作出一副乖巧模样。 倪昆暗叹着摇了摇头,觉得以后还是得引入竞争机制。 圣女的位子还得再加一个,招个新圣女来跟苏荔竞争,省得她缺乏危机意识,成天不着调。 一路无话。 人偶姑娘很快就带着倪昆二人,来到主峰半山腰,走进一片古木参天、藤萝密布、阴森幽暗的密林之中。 林中有路。 但这条石板小路,杂草丛生,青苔遍布,看上去似已荒废多年。 道路两侧,偶尔还可见到爬满荆藤的残破石栏。 一些未被荆藤覆盖的石栏上,甚至勉强可看到模糊的罗汉雕刻。 “教主,这林子未免也太安静了。大中午的,竟连声虫鸣鸟叫都没有,死气沉沉的,感觉跟鬼域似的。” 苏荔扯了扯倪昆的袖子,小声道: “还有石栏上的罗汉雕刻……这人偶姑娘,别不是要把咱们引进石佛寺吧?若能用一个人偶换掉咱们,哪怕这人偶再是神奇,那也是血赚呀!” 倪昆面不改色,淡淡道: “放心,我暂时还没有感知到威胁。” 苏荔皱着小脸: “教主,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对你没威胁的,未必对我没威胁呀!我现在已经是头皮发麻、芒刺在背,腿脚也有点麻痹……我觉着这林子里的空气,怕是有毒。” 又有毒? 你就不能换个好点的借口吗? 倪昆没好气地横了苏荔一眼,更加坚定了引入竞争机制的决心。 这时,前方视线豁然开朗,一片掩映在荒草杂木中的残破塔林,映入倪昆二人眼帘。 看见那残破塔林,苏荔瞳孔一缩,浑身毫毛都竖了起来,紧揪着倪昆衣角,声线儿发飘地说道:“教主,石佛寺!” 塔林乃寺庙坟地,供奉僧侣遗体舍利。 而凤凰山上就一座石佛寺,这片功德塔大半残破不堪、倾塌多数的塔林,显然就是石佛寺的建筑群之一。 “勿慌,看仔细,那边有人。此地当是石佛寺中,相对安全的区域。” 倪昆抬了抬下巴,示意苏荔朝那边看。 苏荔定睛一看,果然见到,一个白发苍苍、腰背佝偻的老者,正坐在半截横躺在地的功德塔上,吧哒吧哒地抽着旱烟。 那带倪昆二人前来此地的人偶姑娘,脚步不停,走到老者身侧侍立。 看到这一幕,苏荔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 “我曾听大长老说过,近些年江湖上出了一位人称‘偃师’的奇人,善制作、操纵机关傀儡。其机关傀儡有虫有兽,行动自如,宛若活物……这老头难道就是那位偃师?” 老者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庞,吐了口烟圈,憨厚一笑: “姑娘见闻不浅,小老儿正是偃师。” 苏荔惊叹:“只听说偃师能造机关傀儡,没想到竟还能制作出如此精巧、栩栩如生,能走动会说话的人偶姑娘……此等手段,简直堪称鬼斧神工。” 老者“偃师”又是一笑: “姑娘过誉了。傀儡也好,人偶也罢,都只是跑江湖的手艺,不值一提。” 苏荔还待再聊两句,倪昆一摆手,阻止她废话,对偃师说道: “老先生,威凰甲我们已经带来了。不知公主殿下现在何处?” 偃师又吧哒吧哒抽了两口旱烟,将烟斗往塔身上磕了两下,这才慢吞吞说道: “劳两位稍等片刻,公主马上就到。” 倪昆不再多说,耐着性子,静静等待。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倪昆二人循声望去,就见塔林深处,缓缓行来一位身着淡黄宫装,长发垂肩,身段修长,胸襟饱满,腰肢婀娜的绝色女子,正是长乐公主。 而在公主身侧,跟着两头钢铁、木材打造,体型大如猛虎的机关傀儡。 一为人首蛛身,八足蝎尾的怪异傀儡,一为形似虎豹,背生双翼的机关傀儡。 长乐公主就在两头机关傀儡押送下,向着倪昆这边走来,远远瞧见倪昆,公主绝美玉颜上浮出一抹动人浅笑,嫣然道: “倪昆,你来啦!” 倪昆拱手一揖: “救驾来迟,公主恕罪。”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 “不到四个时辰,疾驰六百多里,你已经来得很快,何罪之有?” 倪昆细瞧公主脸色,见她神情自若,威仪不减,身上亦完好无损,只眉宇之间隐有疲色,知“反贼”没敢真个动她,便点了点头,示意苏荔摘下背上的包裹,对偃师说道: “威凰甲在此,先将公主送过来,” 偃师微一颔首,对公主说道: “公主殿下,您可以过去了。” 长乐公主瞥了偃师一眼,轻移莲步,不紧不慢地向着倪昆走去。那两头押送她过来的傀儡毫无反应,偃师与人偶姑娘也毫无动静。 见偃师连“威凰甲”的真伪都不查验一二,甚至都没有要求中线交换,便如此随意放了公主,倪昆心中更是了然,确定自己对“反贼”的真实目的猜测无误。 若他所料不差,“反贼”此时将公主放回他身边,正是为了让公主成为他的累赘。 让他带着一个必须时刻严密保护的累赘,逼他露出破绽。 这时,公主已行至倪昆身边,正要对他开口说话,塔林之中,忽有迷雾腾起,转眼之间,便弥散四方,将倪昆、苏荔、公主掩没在内。 此雾极浓,十步之外,便已看不清人影。同时本就安静的塔林,在浓雾之中,变得更加寂静,连山风穿林而过的声响都悉数消失,变得一片死寂。 “小心,此雾能消除声音动静,我昨晚就是被人用此雾遮蔽掳走!” 公主轻声提醒。 话音未落,四面雾气微动,无数三寸长短的湛蓝钢针,自四面八方无声攒射而来,暴雨般射向倪昆、苏荔,甚至连长乐公主都在攻击之列。 【求勒个票~!】 [46.046,我家教主身体倍儿棒] 四面八方,飞针如雨,密密麻麻,无一丝闪转腾挪的空隙。 面对这天罗地网般的突袭,倪昆面不改色,左手猛地一揽长乐公主柔软纤腰,将她拉至身后。 长乐公主猝不及防,脚下一个趔趄,往前扑倒,饱满胸襟顿时紧紧挤压在倪昆宽阔脊背上,双手也本能地抱住了他的腰背。 从未与男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的公主殿下,感受着倪昆背部肌肉的律动,以及那灼人的体温,脸颊顿时飞起嫣红霞彩,明眸之中,亦流露几分羞嗔。 倪昆却无暇感受这番旖旎。 将长乐公主揽至身后的同时,他右手已然倏地一探,拔出了苏荔捧着的拭雪剑。 飒—— 剑风乍起,剑光冲霄。 灼灼剑芒,宛若白龙起舞,又似暴雪席卷,将苏荔、长乐公主尽皆遮蔽在剑光之下。 那剑光之凛冽灼眼,连苏荔都被晃得眼前一花,视野之中,一片苍茫,像是看到了奔腾咆哮的雪河、矫矫狂舞的白龙。 雪河剑法,白龙天旋! …… 浓雾之中,某个角落,一座勉强完好的功德塔下。 面罩黑白面具,作公主侍女打扮的女子,席地跪坐,面前摆着一副棋盘。 棋盘四角,各摆一枚白子,白子晶莹剔透,宛若玉石打造,内里隐隐可见丝絮状的雾气翻腾。 每一枚白子之侧,又各有一枚黑子。黑子亦是晶莹光洁,内里隐现黑色漩涡,予人“吞噬、吞没”之感。 棋盘正中,有三枚白子,正自自行移动。其摆放位置、移动轨迹,俨然与倪昆三人的站位、行迹完全一致。 在那三枚白子周围,密密麻麻摆着上百枚黑子,对三枚白子呈包围之势,亦是在不停地自行移动,隐有结阵之势。 脸戴黑铁面具的黑袍人,负手站在女子身侧,俯身看着棋盘局势,叹道: “不仅能制造出大利我方的战场,还能于战场之外,将场中局面一目了然,更妙的是,还能随时隔绝内外,乃至平空挪移……师姑娘这副魔棋,着实神妙无比。” 女子淡淡道:“你若能拿走,送你就是。” 黑袍人轻笑一声:“君子岂可夺人所爱。” 女子亦是轻笑一声,只是笑中之意,颇有几分哂意。 她这副“魔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这灵机断绝的时代,任何超凡力量,都需付出代价。 她手上这副不请自来,缠着她不放,扔也扔不掉的“魔棋”亦不例外。 为了满足这副魔棋的贪婪胃口,她不仅自身已付出了巨大代价,每隔一月,还需以人为祭,为魔棋献上一条人命作祭品。 正因此,她才作了刺客,闯出“棋魔”名号。 不过她行事颇有底线,只杀恶行累累、满手血债、其罪当诛之人。 此次若不是为了洗清父亲的冤屈,她也不会接下韩惊涛的单子,前来围杀倪昆。 虽然倪昆有天魔之称,是天命教主,在传说中乃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可她又不是什么天真的小孩,进入刺客行当已有三年的她很清楚,倪昆所杀之人,如七大派,如韩林,如威远伯世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有取死之道。 事实上,在她三年多的刺客生涯当中,杀过的七大派恶棍,也早就不止一个了。 倪昆如今并没有多少值得一提的恶行,本就不是她的目标。 其诗才又颇得她钦佩,有点将他奉为诗坛偶像的意思。 可再不情愿,为了父亲的千古清名,她也只能违背本心,参与这次行动。 不过言语之间,对韩惊涛颇有不忿不服之意。 而韩惊涛因着她这棋魔的关键能力,也只能对她处处容忍,甚至还要亮明如“迷心蛊”之类的部分底牌,以打消她的疑虑。 这时,棋盘正中,那三枚白子之一,忽然爆发出一团雪亮的光华,正是倪昆仗剑,施展“白龙天旋”之时。 “棋魔”师琪双眼微眯,看着那枚光华璀璨的棋子,低声道: “放长乐公主回倪昆身边,使之拖累倪昆,固然是好计,可为何不干脆以长乐公主为质,胁迫倪昆束手就擒?这岂不是更容易?” 黑袍人轻笑: “长乐公主对倪昆很重要,以他骄傲自负的性子,但凡还有一丝可能,就不会放弃营救长乐公主。但倘若以长乐公主胁迫他束手就缚,乃至引颈就戮…… “他可是号称天魔的男人,是天命教主。长乐公主再是他的晋身之阶,也不会被他置于自身性命之上啊!” 说话时,棋盘之上,黑光一闪,自行凝聚出两枚黑棋,一前一后,自外围向着中间的三枚白棋高速移动过去。 …… 叮叮叮叮…… 绵密如雨的金铁交击声响起。 漫天攒射而来的淬毒飞针,撞在那片仿佛白龙天旋的剑光之上,悉数弹飞开去,竟无一根飞针,能突破剑光防线。 就在飞针一扫而空,倪昆剑光一敛,长乐公主俏脸微红,眼含羞嗔,方自倪昆背上撑起身子时,倪昆、苏荔又感到脚下地面微微震荡。 虽浓雾之中并无声音传来,但仅凭地面震动,两人便已知道有个大家伙正自高速冲来。 “守好公主。” 倪昆将拭雪剑抛至苏荔手中,斜踏一步,面向震荡传来的方向。 随后,浓雾破开,一头庞然大物,轰然闯入倪昆三人眼中。 竟是一头身高丈许的猩猩傀儡。 那猩猩双拳拄地,狂奔而来,声势宛若铁骑突击,连苏荔都不禁微微色变,长乐公主亦凤眼微眯,眼神凝重。 唯倪昆面不改色,背负双手,昂然屹立苏荔、公主身前,高大笔挺的背影巍巍如岳,像是天塌下来都可一肩支撑,令苏荔、长乐公主油然心安,再无惊意。 轰隆! 地面震荡,空气爆裂。 猩猩傀儡挟冲锋之势扬起磨盘大小、钢铁铸成的巨大拳头,朝着倪昆当头轰落。 倪昆面不改色,一拳迎上,劲拳破空,声如雷震,拳峰之前,炸出澎湃气浪,绽放肉眼可见的透明涟漪。 嘭! 巨响声中,倪昆那与猩猩傀儡磨盘大小的拳头相比,显得格外渺小的拳头,碰撞之下,竟势如破竹,一击就把猩猩傀儡的钢铁巨拳轰得粉碎。 无数钢铁碎片更是倒崩回去,子弹一般打入猩猩傀儡庞大的木制躯干之中,将其躯干外壳轰得千疮百孔,连带体内那密密麻麻的齿轮、连杆等机关零件亦被大量摧毁。 内部机关零件被毁,猩猩傀儡顿时浑身一僵,旋又像是发了羊癫疯一般手舞足蹈起来。 倪昆正待再出一拳,将这猩猩傀儡彻底轰碎,那正自发癫的猩猩傀儡忽然自行崩碎开来。 却是一条庞大的身影,蛮不讲理地撞碎了猩猩傀儡,于漫天飞舞的残破零件当中,突进至倪昆面前,张口一吼,声似落雷,抡起巨锤。 看到那条比倪昆还要高了一个半头,体型庞大宛若巨人,筋肉虬结好似铁铸,左手持大盾,右手握大锤的身影,长乐公主秀眉紧锁,俏脸含霜,低喝一声: “大力神张威!” 威远伯亲卫统领,“大力神”张威,于八年前的北疆战场一战成名。 曾于禁军溃败之时,一锤一盾,独守巫神隘口,力拒千余蛮骑,杀得蛮骑血流成河、尸积如山,闻大力神之名色变。 当时长乐公主就在军中,在先帝接见这位勇冠三军的壮士时,也曾见过他一面,对这位体型庞大、性情鲁莽,唯威远伯之命是从,连皇帝面子都不给的勇士印象深刻。 但她还真没想到,竟会在这凤凰山上见到张威,且对方还是与反贼一伙。 “是威远伯勾结反贼?他不服倪昆杀了他的独子,不忿本宫与天子喝斥他,起了反意?” 就在长乐公主心中动念之时,大力神张威那柄比猩猩傀儡的磨盘铁拳,还要大上一圈的巨锤,已然捶爆空气,炸出气浪涟漪,挟风雷之声,照倪昆劈头轰落。 “小心,这大力神……” 长乐公主疾声提醒,可话音未落,倪昆已然抬起手掌,五指岔开,作擎天之势,挡在巨锤之前。 嘭! 一声巨响,倪昆浑身筋骨皮肤剧烈震动,体内爆出晨钟般悠扬雄浑的轰鸣,身上衣襟亦猛地膨胀鼓起,袍袖无风自动,猎猎飞扬。 就连他脚下地面,都好一阵震荡,双脚更是沉陷地里,直没至踝。双脚四周的地面,亦绽出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痕,辐射出丈许开外。 然而,尽管动静这么大,倪昆那作擎天之势的手臂,竟是纹丝不动,竟以一只肉掌,生生接住了大力神张威的全力一锤。 他左手甚至还背在身后,姿态从容,不见半点狼狈。 长乐公主樱唇半张,凤眸圆瞪,表情微呆。 苏荔则见怪不怪地耸耸肩,对公主笑道: “殿下勿慌,我家教主天生神力,体魄非凡,在他面前,无人配称大力神。” 长乐公主抿了抿樱唇,暗咽一口口水,收敛呆容,保持风度威仪,缓缓颔首: “倪昆,很不错。” 语气很平静,可她藏在袖中的素手指尖,却在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在为倪昆的强悍武功震惊,而是在为他的非凡体魄激动。 【求勒个票~!】 [47.047,坚不可摧?给你干碎!] “大力神”张威,素来自诩勇冠三军,认为即便是皇家秘卫,若不仗神兵加持,纯较力量,也绝不是自己对手。 因此听说魔教教主“天魔”倪昆神力惊人,无可匹敌时,他心里一万个不服气。 本来按照韩惊涛的计划,张威不该这个时候就出手。 还需等待偃师、病郎中、蚁王出手,先行削弱倪昆之后,才轮到他登场。 但张威不服韩惊涛的安排。 他可是纵横沙场、力拒千军的“大力神”。 素来冲锋在前,撤退在后,啃最硬的骨头,战最强的敌人,杀最狂的对手。 今日又怎能坐等别人先出手,自己再去捏熟透的的软柿子? 他虽听从威远伯命令,前来帮韩惊涛杀人,可世上能让他绝对服从的,只有威远伯一人。 韩惊涛也不能令他彻底俯首帖耳,完全听令行事。 所以他不顾韩惊涛安排,强行出手,要称一称“天魔”倪昆的斤两。 他不信这个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真有鬼神莫测、无可匹敌之力。 然后…… 张威就震惊了。 魔教教主倪昆,这个有着“天魔”之名,却浑无半点“天魔”凶相,斯文白净,貌似儒雅,放在军中要被糙汉子们讥作“小白脸”的男人。 这个与他张威巨人般的庞大体型相比,堪称“单薄孱弱”的男人。 居然只用一只肉掌,就稳稳接住了他全力一锤! 要知道,张威这锤,乃是以某种特殊的殒钢打造,不仅坚不可摧,还沉重异常,整只锤子重达四百八十斤,等闲武圣,就算能拎得起来,也休想挥洒自如。 若实打实挨上一锤,就算是武圣,也定要骨断筋折、血肉横飞。 可徒手硬接他一锤的倪昆,脚下地面都被震裂了,那只接锤的手掌,居然还纹丝不动、毫发无伤! 此时此刻。 “大力神”张威环眼大瞪,难以置信地瞪着倪昆,见对方神情淡泊、从容不迫,甚至还背负左手,一副完全没将他张威放在眼里的样子,不禁又惊又怒。 杀! 张威放声咆哮,两脚岔开,上身前倾,肩背肌肉猛地膨起,额头、手臂青筋暴突,全力下压巨锤,试图凭借身高、体重及巨锤重量,强行镇压倪昆。 可哪怕他双脚将地面踩至沉陷,哪怕额头汗如泉涌,太阳穴突突直跳,手臂、肩背皆在咔吱作响…… 倪昆仍是岿然不动。 那只擎起巨锤,五指修长、皮肤白皙的手掌,连颤都未曾颤上一下。 若说张威的气势,如洪流似野火,予人一种肆无忌惮、狂放张扬的威压。 那倪昆的气场,就似一座巍巍巨岳。 任你洪流肆虐、野火张狂,我自擎天拄地,稳镇八荒。 僵持数息。 已然连骨髓里的力气都压榨出来的张威,见还是镇压不下倪昆,又是大吼一声,要再举大锤,再砸倪昆。 可就在他试图挥起大锤时。 倪昆托着大锤的五指猛地一勾,指尖噗地一声,扣入大锤之内。 号称“坚不可摧”的殒钢大锤,竟被倪昆肉指抓破! 五指紧扣之下,张威奋力一拔大锤,大锤竟纹丝不动,被倪昆死死锁住。 张威不愿放手,将左手大盾往身侧一顿,双手握住锤柄,沉腰坐马,往上猛拔。 可任他如何爆发神力,大锤都始终被倪昆五指牢牢焊住,动弹不得。 待张威连试三次,倪昆忽微微一笑,负于背后的左手终于探出,五指一拢,合握成拳。 握拳之时,掌心气流爆裂,炸出霹雳炸响。空气自指缝高速溢出时,更发出凄厉风啸。 轰隆! 倪昆一拳轰出,声似雷震,气浪滚滚,挟撼山震岳的气势,直击张威小腹。 张威瞳孔骤缩,顾不得收回拳头,双手闪电般松开锤柄,提起身侧大盾,架在倪昆拳峰之前。 铛! 拳头砸在巨盾之上,整面盾牌通体剧震,爆出一记震耳欲聋的巨响。直震得后方观战的苏荔抬手掩耳,长乐公主亦娇躯一晃,面露痛苦。 但这一拳下去,盾牌居然没碎。 要知道,倪昆的拳,可是连通体铁铸的人靶,都能一击粉碎的。 “我这面盾,乃是以‘天音灵铁’所铸,能吸收一切冲击!”架盾挡下倪昆这一拳的张威,咬牙咆哮:“就算是冲城锤、霹雳砲,也休想打破我的盾!” “是吗?那么接下来这一拳,我曾苦苦参悟二十息功夫,费尽心血打磨,你的盾,挡得住吗?” 倪昆淡淡说道,随手抛下大锤,胸腔之中,爆出雷霆般的心跳之声,浑身皮肤,亦化作一片赤红,像是燃起了烈焰。 他催动了“心火劫力”。 潜能爆发之下,他右手握拳,直击而出,一秒数十拳,连续轰在大盾同一个位置。 拳速之快,令他皮肤尽赤的拳头,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火红残影,像是一颗烈焰流星。 而即便如此快拳,每一拳的力道,亦都不逊于之前那一拳,“心火劫力”催动之下,拳力甚至犹有过之。 轰…… 数十声巨响汇成一响。 声波如炮弹炸裂,掀起滚滚气浪,四面八方席卷开去,将地面刮得飞沙走石,连那浓得化不开的迷雾,都被这狂风气浪卷得破开一瞬。 后方的苏荔惊呼一声,作出抱头蹲防之势,苦苦抵御声波气浪侵袭。 长乐公主的反应反而比苏荔稍好一些。 只是她眉心,又浮出那女子花钿妆纹似的火红纹路,不断闪烁微微红光,活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火凤凰,急不可待地想要自她眉心一跃而出。 好在声波气浪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四面扩散开去。 声浪过后,被震得头晕眼花、心肝剧颤、喉头发甜的苏荔长舒一口气,提剑站起,继续挡在长乐公主身前,浑没留意到公主眉心的异状。 而没了那声波气浪刺激,又似被长乐公主主动压制,公主眉心那蠢蠢欲动的火红纹路,亦倏地黯淡下去,隐没无踪。 前方,张威手上,那号称能吸收一切冲击,连冲城锤、霹雳砲都休想击破的“天音灵铁盾”,其被倪昆一秒数十拳击中的位置,蓦地咔嚓一声,绽开一条细细的裂痕。 随后,细小裂痕便在张威不可置信、心痛欲绝的咆哮声中,骤然扩张,八方蔓延,眨眼之间,便辐射至盾牌每一个角落,跟着就哗地一声,崩为一地碎块。 不过不得不说,这面“天音灵铁盾”品质还真是相当不错。 在倪昆如此狂暴的拳劲轰击之下,竟还真吸收了一切冲击,令张威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只是代价就是大盾自身彻底粉碎,变成了一地碎片。 “毁我宝盾,我与你不共戴天!” 张威痛心怒吼,双手合抱成拳,高举过顶,向着倪昆一拳轰落。 倪昆哂笑:你盾锤在手,尚且被我锁夺大锤,干碎大盾,现在赤手空拳,谁给你的勇气对我出手? 当下也不废话,并指为刀,一刀斩向张威轰落的双拳。 但就在手刀与双拳行将接触之时。 张威身躯忽然化作一团浓雾,四散开来,令倪昆手刀斩了个空。 连地上的殒钢大锤,也随之化雾消失。 “竟能化雾挪移?”倪昆有些诧异:“张威还有这本事?” 长乐公主说道:“张威没有。但掳我来此的女贼有这本领。” 又看了看地上跌落一地的大盾碎片,目泛异彩地瞧着倪昆,不无惊叹地说道: “这面天音灵铁盾,亦是出自古之炼气士之手,被威远伯意外得到,赏给了张威。虽灵性早已流失一空,但本身质地仍非常可观。倪昆你竟能徒手将之击碎……本宫实在想象不到,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能挡得住你。” 倪昆微微一笑: “公主殿下过誉了。我这点本领,放在炼气士纵横的时代,可什么都不是。” 看了看四周复又弥漫过来的迷雾,说道: “此地不宜久留。张威既退,我们尽快原路退回。” 然而,刚待沿来时路径返回,四面雾中,忽地出现影影绰绰的身影。 仔细一看,都是些虫形、兽形,抑或半虫半兽的铁木傀儡。 那些傀儡匍匐在地,四面八方将倪昆三人团团围住。 每一尊傀儡的背上、肋下、头部、尾巴都敞开一个个孔洞,探出一根根中空的木管,直指着倪昆三人。中空木管内部,隐隐闪烁着湛蓝微光。 随后,便听嗤嗤破空声响起,一枚枚三寸长短的淬毒钢针,自那些中空木管激射而出,朝着倪昆三人攒射而来。 与此同时,一阵虫豸振翅的嗡嗡声响起,一团黑云闯入雾中,向着倪昆三人笼罩而来。 仔细一看,那团黑云,分明就是无数乌黑油亮、米粒大小的飞蚁。 又有隐隐约约的咳嗽声,自雾中传来。 咳嗽声入耳,倪昆还不觉如何,苏荔却觉肺中隐隐发痒,忍不住也跟着轻咳了两声。长乐公主亦是秀手掩唇,轻咳出声。 【求勒个票~!】 [48.048,放肆桀骜] 飞针八方来袭,飞蚁从天而降,倪昆二话不说,反手拔出拭雪剑,再次施展雪河剑法,剑光若白龙天旋,掀起飒飒剑风,化作灼灼剑圈,将长乐公主、苏荔尽皆遮蔽在内,守得滴水不漏。 但挡得住有形有质的飞针、飞蚁,却挡不住那不停响起的咳嗽声。 也不知那咳嗽声有何魔力,倪昆听了倒还好,苏荔、长公主却是时不时跟着咳上两声,且咳嗽有愈演愈烈之势。 “教主,瞧那些飞蚁模样,似乎是噬金蚁。” 苏荔捂嘴重咳几声,小脸发红,气息略显不畅地说道: “圣教蛊部典藉对这种飞蚁有过记载,称其天生就有噬金嚼铁之能,若用本门蛊部秘法培育成蛊,甚至连炼气士真气、飞剑、法宝都可吞噬。 “当今虽不可能出现那种连炼气士都要忌惮几分的噬金蚁蛊,但若被蚁群上身,铁打的身子都要被啃成一堆铁渣,小心别让它们……咳咳!” 话没说完,她又连声咳嗽起来。 倪昆早觉这些飞蚁有古怪。 它们个头虽小,身躯却极坚韧,又轻不受力,除非被剑刃斩个正着,否则纵被剑光弹飞,也是若无其事,马上就能卷土重来。 而此刻四面八方都有飞针来袭,空中飞蚁亦是密密麻麻,倪昆剑术纵然精妙绝伦,眼力也敏锐到足以精准分辨进入他身周五尺的每一根飞针、每一只飞蚁,却也并不可能刻意用剑刃去斩飞蚁。 大多时候只能用相对宽阔的剑身织成剑圈,卷起剑风,将飞针、飞蚁格挡在外。 这一来,虽飞针一被弹飞,便难再起,可飞蚁却能往复来袭,仿佛无有穷尽。 不过噬金蚁群也只能算是个小麻烦。 倪昆自己既不怕飞针,也不惧飞蚁,反正是没从这二者身上,感觉到任何威胁。 若不是为了保护长乐公主,他都懒得应对这二者,直接就闷头往外冲了。 大不了,事后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衣服就是。 真正麻烦的,还是雾中那不停响起的咳嗽声。 那咳嗽声似能传染一般,苏荔此刻已经跟着咳得弯腰躬背、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涨得通红,浑身都在颤抖,几乎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别说给倪昆帮忙,连自保都已无力。 倪昆虽身体并无异常反应,可也觉着心烦。若不是要阻挡飞针、飞蚁,早将长剑掷出,飞射那躲在雾中咳个不停的鬼祟家伙了。 长乐公主的反应,倒是颇为耐人寻味。 起初,她也有被咳嗽声传染的迹象,亦在掩唇呛咳。 但到了现在,苏荔都咳成了虾米,长乐公主反而像是渐渐适应了一般,只偶尔轻咳一两声,便再无任何异常。 倪昆对此倒并不意外。 从两位皇家秘卫在公主被“反贼”掳走后的反应看来,倪昆有绝对理由相信,长乐公主绝非任人宰割欺凌的弱女子。 她身上没有修炼武功的迹象,确然不懂武功。 但她一定拥有某种特殊手段,足以保证自身安全。 不过直到现在,她仍未亮出底牌,也可证明,她那特殊手段,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易动用—— 当今之世,任何血脉神通、旁门异术等超凡能力,或是尚有几分余威的神兵法宝等奇物,单用其“被动”还好,若主动施放威能,都要付出代价。 威能越强,代价越大。 长乐公主赖以自保的底牌,当也不能例外。 而现在围攻倪昆三人的迷雾、傀儡、飞蚁,乃至咳嗽声,也绝非毫无代价。其施放者,必然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事实上,如果是在其它地方,如果没有那连苏荔都无法抵御的咳嗽声,倪昆都不需要琢磨如何突围。 只需耐心守御,拖到敌人承受不住代价,则围困自解。 然而此地乃是天下绝地之一的石佛寺。 哪怕石佛寺是最“温柔”的绝地,普通人误入也有机会脱离;哪怕这片功德塔林,看起来像是石佛寺中,相对安全的区域,倪昆也不能保证,久拖下去,会不会出现什么异变。 所以还是得设法脱困离开。 “苏荔,可知那咳嗽声是什么情况?” 倪昆沉声问道。 苏荔涨红着小脸,勉强答道:“教主,是疫毒……咳咳……” 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后,苏荔催动“心火劫力”,胸腔爆出擂鼓般的轰鸣,浑身肌肤粉红似霞,催发潜能,勉强止住咳嗽,这才断断续续说道: “我……我想起来了,九长老曾经提起过……江湖上有个神秘刺客‘病郎中’,能以……声音传播疫毒…… “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一定会中毒,出现咳嗽、发热、打摆子等各种症状…… “若是体魄不够强壮,会活活咳死……咳咳咳咳……就算体魄强如武道宗师,也会咳到手软脚软,浑身乏力……” 声音传播疫毒? 这能力倒是稀罕。 倪昆皱眉问道:“该如何克制?” 苏荔边咳边道:“可尝试找到病郎中,打断他施术……” “现在我得护着你和公主,连剑都不能丢出去,怎么去雾里找人?” “那就只能……硬扛……扛到病郎中自己先顶不住……” “本座自然无事,公主殿下也没问题,可你怎么办?” “教主,你是在关心我吗?” “废话,你可是本座唯一的手下!你要是死了,我上哪儿去找像你这么好用的手下?” “教主放心,我顶得住……别看我咳得厉害,但以我的血脉……绝不会咳死……” 苏荔的天鬼血脉,对疫病的承受能力相当强悍,所以别看她咳得凄惨,可真要对耗下去,她和病郎中,还指不定谁先扛不住。 既苏荔自己能扛,倪昆也暂时放下对她的担忧,对公主道声: “公主殿下,失礼了!” 也不待公主应声,左臂轻舒,将长乐公主柔软饱满的娇躯揽入怀中,又对苏荔道声: “跟上我!” “厚此薄彼啊教主!这次我可真中了疫毒!” 看看被倪昆抱着的公主,苏荔心中哀嚎,十分后悔自己方才作出的坚强:“早知该说顶不住的……” 就这样,倪昆怀抱长乐公主,带着苏荔,一边挥剑格挡飞针、飞蚁,一边循来路退回。 迷雾虽重,但倪昆早将来时路径牢记于心,又没有迷失方向感,就算看不到十步之外,也能带着苏荔、长乐公主闯出去。 四周飞针如雨,飞蚁疾袭,咳声不断,步步杀机。 可在倪昆单手挥剑圈出的灼灼剑光、凛凛剑风之下,偎倚在他温暖有力的怀抱当中,看着他那从容不迫、英武坚毅的俊朗面庞,长乐公主不仅丝毫没有生死关头的惊惧,反而只觉像是身处最温暖最舒适的港湾,芳心之中,油然生出一股慵懒惬意。 腰肢被他强健有力的手臂紧紧环抱,双脚被提至离地悬空,上身因此不由自主伏在他雄壮厚实的胸膛上,无需留意,亦能感受到他那灼人体温的侵袭…… 公主殿下一时又不禁玉颜遍染红霞,凤眸如水生波,面上却不甘示弱,凝视着倪昆眼睛,秀眉轻挑,唇角微翘,似笑非笑地说道: “倪昆,你可当真胆大包天。本宫长这么大,还从未被男人如此抱过。 可就算控制住了心猿意马,降伏住了本能反应,被公主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直视,听着她那似乎略带几分挑衅意味的话语,倪昆心中,仍不禁腾起一股放肆桀骜。 “胆大包天?公主殿下,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倪昆哈哈一笑,环抱公主纤腰的大手,倏地往下一滑,在她弧度完美的拍了一把。 公主凤眸大瞪,呀地一声,娇躯蓦地一僵,状似羞恼地嗔道: “倪昆,你竟敢轻薄本宫,真当本宫不敢杀你吗?” 话虽如此,可她双手还是轻轻搭上倪昆肩头,指尖甚至微微轻颤着,轻轻按捏起倪昆结实的肌肉。 【求勒个票啊~!】 [49.049,天魔化血针!跗骨毒火!玩儿呢] “如此阵仗,居然都困不住他?” 迷雾之中,某个角落里。 韩惊涛看着棋盘上,不断向外围移动过去的三枚白子,面具下的脸庞上满是不可思议。 机关傀儡、噬金飞蚁、咳嗽疫毒,三管齐下,又有迷雾遮耳障目,身边还有两个必须保护的累赘,这样的战场环境,换作任何一个武圣,只怕都已如陷泥潭、寸步难移。 只能被死死钉在原地,不断消耗气力精神,被持续削弱,乃至被拖疲拖垮。 可倪昆居然若无其事,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带着两个累赘突围…… 此人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你自以为谋划周全,却还是低估了他。” 掌控“棋局”的棋魔师琪轻声叹道: “倪昆剑法,远比你情报所述更加高明,一口剑便能在飞针攒射、飞蚁围攻下牢牢遮护三个人。 “他的体魄,也比你情报所述更强。病郎中的疫毒直攻肺腑,却不能让他咳上一声。足见他不仅躯壳坚不可摧,内腑亦是无比坚韧,说不定已是百病不生、百毒难侵。 “本该用于正面抵挡他,阻他突围的张威,亦在方才一战中证明,完全不是倪昆对手。曾力拒千军的大力神张威,在倪昆面前,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若还有什么杀手锏,便尽快施展出来。 “否则我的棋局只怕也困不住他,迟早会被他突至棋盘边缘,破障而出。” 韩惊涛眼角微微抽搐一下: “送我进去,帮我遮掩身形,我还有天魔化血针、跗骨火。倪昆再是刀枪不入、坚不可摧,这两件奇物,也足以击杀他。” 天魔化血针,天命教独门暗器,号称专破护身真气法宝,无坚不摧,见血立毙。 炼气士时代,此暗器对初入炼气门槛的“真气境”修士极具威胁,便连“真气境”之上的“开脉境”炼气士,若不小心,亦会被此针暗算。 此针炼制不难,用起来又简单,威力还挺不错,颇得天命教低阶弟子们青睐,仗此针创造了不知多少次以弱胜强、以寡杀众的纪录。 不过颇耐人寻味的是,天魔化血针杀的最多的,反而是天命教的低阶修士…… 炼气士时代已是七百年前的老黄历。 因无法修炼“血婴圣法”等四部魔经,天魔化血针的炼制之法,亦早已失传数百年。 曾经一度在魔教低阶弟子当中,非常普及的天魔化血针,也逐渐消失在世间。 韩惊涛手上这筒天魔化血针,乃是有人通过特殊渠道,秘密给他送来,说不定就是当世最后一筒。 虽已丧失灵性,不再具备连低阶炼气士都可击杀的威能,但倪昆这末代天命教主,也还没有踏入炼气门槛,仍是肉体凡胎。 将最后一筒天魔化血针,用在最后一位天命教主身上,倒也算是一种天命循环。 至于跗骨火,乃是一种异常歹毒阴狠的罕见毒火。 此火不烧它物,连草木丝绸都无法点燃。 可一旦遇到活物气息,立刻就会沾到活物身上,以血肉为燃料,不断燃烧。 就算刚着火时,便当机立断削下着火部位,甚至砍断肢体也没用。 火种自沾身起,便会瞬间渗入人体之内,扩散全身,宛若跗骨之蛆,不烧尽最后一丝血肉绝不熄灭。 不过此毒火可用真气扑灭,威胁不到炼气士。 可倪昆并非炼气士,哪怕他铜皮铁骨坚不可摧,也绝扛不住这毒火烧蚀。 “我只能帮你遮掩十息。十息之内,你能以雾气状态,随意出现在倪昆身周任何角落。” “有这十息,已足够了!” 待师琪将他送入迷雾之中,韩惊涛身形化雾,飘在倪昆十步之外,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暗忖: “倪昆,你能不惧病郎中的疫毒,难道还能挡得住天魔化血针?还能禁得起跗骨毒火?我倒要看看,你究竟会不会死!” …… 迷雾之中,咳嗽声里。 倪昆一剑搅碎两头机关傀儡,带着长乐公主、苏荔突入傀儡群中。 此时周围傀儡已射尽飞针,只能上前近战。 但钢铁、木材结构的机关傀儡,纵然灵动宛若活物,又岂是倪昆对手? 他一手抱着长乐公主,一边格挡往复飞扑的噬金飞蚁,还能顺手将所有冲上来的傀儡斩成碎片。 若不能拦下他,他迟早能走到雾障边缘,破围而出。 就在倪昆专注格挡飞蚁,斩杀傀儡,保护公主与苏荔时。 他侧后一尺处,剑圈之内,忽有小团迷雾平空涌现。 迷雾形似一只手掌,握着一只篆刻着血腥花纹的金属圆筒,筒口正对倪昆后背。 这只雾手虽神出鬼没,倪昆的灵感又有点那啥……主要是没威胁的存在,他素来不屑一顾,不过此时他正高度专注,那金属圆筒又是实体,因此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背后的异常。 可察觉筒口只是瞄着自己后背,并未瞄脸,也不是针对公主或苏荔,他也就懒得管了。 于是那金属圆筒嗡地一震,一蓬牛芒般细小的猩红飞针激射而出,成功射中倪昆后背。 发射飞针后,那只迷雾手掌与金属圆筒,又瞬间消失不见。 “机灵点。” 倪昆回过头,不咸不淡地点了苏荔一句。 那雾手几乎就在你身边冒出来,你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小荔子你警惕不够啊! 至于背上……嗯,稍微有点痒。 不过问题不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就好。 苏荔正咳地上气不接下气,拼尽全力方才跟上倪昆脚步,警觉性早降到了最低点,全靠倪昆遮护。 因此之前倪昆遇袭时,她全然没有察觉异状,这时也不知倪昆为何说她,莫明其妙挨了句训,小荔子心里顿时好生委屈。 十步之外,雾气状态的韩惊涛,瞧瞧若无其事的倪昆,再看看手里的金属圆筒,面具下的嘴角狠狠抽搐一下,愤愤将之扔到地上: “岂有此理!什么狗屁天魔化血针,莫不是在消遣我?将这种破东西当作宝贝,那天命教难怪八百年前会被大周打断脊梁,如今又近乎灭门!” 时间有限,韩惊涛没多少时间愤怒,只能屏息凝神,取出一枚弹丸大小的血色珠子。 随后,在苏荔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中,倪昆侧后一尺,剑圈之内,又平空涌出小团迷雾,仍是手掌形状,指尖捻着一枚血红珠子,轻轻一弹,将珠子倏地射向倪昆。 这一次,勉强保持专注的苏荔,终于看到了这只迷雾手掌的出现与消失,有心提醒,可又被剧烈的咳嗽打断。 然后,她便眼睁睁看着珠子打在倪昆背上,破碎开来,化为丝丝缕缕的红光,渗入倪昆衣裳里面,旋及轰地一声,燃烧起来。 此火奇异,附在倪昆背部肌肤上疯狂燃烧时,却丝毫不损其衣物,同样也丝毫不能损倪昆肌肤,像是给他加了层火焰特效似的,总之非常神奇。 就是有点热。 同样是发现了珠子来袭,只是懒得躲的倪昆又回过头,看了苏荔一眼: “都叫你机灵点了!” 苏荔心里委屈极了。 她心说我明明发现了的,只是咳得厉害,来不及开口提醒罢了,教主你实在太冤枉人啦! 迷雾之中。 韩惊涛嘴巴半张,一脸迷茫。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亲自触碰一下倪昆背上,那正自疯狂燃烧的跗骨毒火,瞧瞧那血色火焰,是否只是一个恶意的玩笑。 好不容易控制住这念头,十息时间已到,韩惊涛又出现在棋盘之侧。 师琪抬头看一眼身躯僵直,陷入呆滞,似在严重自我怀疑的韩惊涛,悠然道: “你谋划公主就专注谋划公主,偏要把倪昆牵扯进来,妄图一石二鸟、一箭双雕。 “你以为你是最聪明的,以为一切尽在你掌握,却不知这天下之间,有些强人,就是不吃你这一套。任你千般奇谋,万种良策,他只需横冲直撞,一路平趟,便可破尽一切……” 韩惊涛身子僵着,居然并未反驳,竟是默认了师琪那“谋划公主”的说法。 而在此之前,他一直都不承认,坚称把公主牵连进来,只是为了以公主为质,限制、拖累倪昆。 见韩惊涛无言以对,师琪轻叹一声,缓缓道: “我已经做到了所有我能做到的。围杀倪昆,已不可能,是时候撤退了。” 她其实还可在雾气之中挪移闪现,神出鬼没,近身搏杀。 但跟倪昆近战,明显是自寻死路。 当然,她还藏着一手杀手锏,不过那得留着防备韩惊涛事后反悔,杀人灭口。 呆滞沉默了好一阵之后。 韩惊涛忽然开口,声线嘶哑,再无志在必得、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不,我们还有最后的手段!将倪昆……挪移进石佛寺内,大雄宝殿!” 【求勒个票~!】 [50.050,倪教主明鉴,都是误会!] “你疯了?” 师琪一惊: “倪昆现在正抱着长乐公主,我若对他施展挪移,将会连公主也一并挪移进大雄宝殿。瞧倪昆的样子,在突破围困,乃至将公主带至安全地带之前,都不会将公主放下,我根本不会有单独挪移倪昆的机会。你难道还想弑杀长乐公主不成? “承认吧,这次你败了,你低估了倪昆,高估了你自己!” 韩惊涛声线发冷,语气恢复平静,却透着一股疯狂: “不,我还没有败。弑杀长乐公主,本就是我为谋划失败之后,预设的最后手段。 “反正对于……来说,公主活着,我谋划成功,固然最好,可万一事有不济,杀了她也可以接受。 “最重要的是,你不了解倪昆的为人。 “若放他们走,长乐公主或许还要讲证据、顾大局,即使我没有机会对她下迷心蛊,有张威、威远伯顶罪,她还难怀疑到我身上来,可是倪昆…… “他只需要有一丝猜疑,就定会不管不顾,闹个天翻地覆!而以他今日展现的实力,你以为偌大京城,除了皇城他闯不进去,还有哪里是他不能去、不敢去的? “今天必须留下倪昆,否则我必死无疑!” “你自作聪明,过于自负,又不肯接受失败,现在已经被失败冲昏了脑子。”师琪断然拒绝:“但我不会陪你继续发疯。” 韩惊涛冷冷道:“不行,你还不能走,必须将此事收尾!” 师琪冷哼一声,懒得与他废话,正要收起棋盘,忽然脑子一懵,思绪一乱。 却是在她毫无察觉之时,一只白白胖胖的蛊虫,已然钻进了她耳孔之中。 正是那只“迷心蛊”。 韩惊涛早料到师琪不会陪他继续下去,因此早在说出将倪昆挪移进大雄宝殿这句话之前,就已暗中施放了蛊虫。 以他的实力,以他与师琪之间,不到三步的距离,以“迷心蛊”的奇异,师琪除非拉开距离全力防备,否则哪怕一直对他暗中提防戒备,也难免中招。 当师琪动作僵滞,双眼失焦,神情变得一片茫然之时。 韩惊涛弯下腰,附在师琪耳边,轻声说道: “长乐公主就是你的杀父仇人。就是她,害得你父身败名裂……你将她与倪昆、苏荔一并转移进大雄宝殿,正好报仇雪恨。 “为防他们在失忆之前及时脱离,你还需将张威、偃师、病郎中、蚁王一并转移进去,以拦截倪昆等人。你自己也要进入其中,布置雾阵,防他们脱困。” 师琪眼神一阵迷茫,旋即绽放出刻骨仇恨,猛一咬牙,毫不犹豫地往棋盘上一点。 那代表倪昆、长乐公主、苏荔的三枚棋子,以及代表张威、偃师等人的棋子,倏地挪移至棋盘右下角,代表着石佛寺大雄宝殿的位置。 韩惊涛嘴角微微翘起,浮出一抹残酷笑意。 如此一来,连灭口都算是完成了。 等京城的威远伯再留下遗书,畏罪自杀,今日之事,将再无任何外人知晓。 他韩惊涛,也将完美地置身事外,不沾半点嫌疑。 然而。 就在韩惊涛暗自得意,感觉终于除掉了倪昆,大体达成了目标之时。 师琪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挣扎,手指往棋盘上重重一点。 于是韩惊涛只觉眼前一恍,恢复过来时,发现自己仍在师琪身边,只是…… 倪昆、长乐公主、苏荔、偃师、蚁王、病郎中、大力神张威。 统统都在这里! 咕咚。 韩惊涛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沫,从头皮到指尖,开始阵阵发麻。 …… 倪昆正怀抱公主,仗剑突围,忽然眼前一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身处一座陈旧破败的佛堂之中,周围除了凌乱摆放、姿态各异的大量罗汉石像外,还有几个外人。 一个是方才见过的老者偃师。 那衣裙繁复华丽,眉目如画,可爱地让苏荔挪不开眼的人偶小姑娘,双手笼在长袖之中,面无表情地站在偃师身边。 偃师则眯着双眼,摊开双手,十指之上,各缠着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那十根丝线悬于空中,不停颤动,另一端却不知去向,竟像是延伸进了虚空之中。 待察觉到环境变化,偃师老者眼角余光瞥见倪昆,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双手猛地一抖,干咳几声,十指上的丝线自虚空中倏地收回,缠到他指上。 然后便带着分几谦卑讨好意味,冲着倪昆讪讪一笑,左右环顾一二,带着人偶姑娘朝最为高大威猛的张威挪去。 而那位被倪昆破了“天音灵铁盾”的大力神张威,正拎着被倪昆捏出五个指印的殒钢大锤,一脸惊诧地瞪着倪昆,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另一边,一个背上背着只硕大木箱,身着朴素短衣,活像个普通农夫的中年男子,默默将一片飞蚁收回木箱当中,悄悄躲到一尊罗汉像后,极力收敛起自身存在感。 侧面,一个面皮焦黄、两撇鼠须,正自大声咳嗽的中年男子,刚开始见到倪昆时还没反应过来,随意瞥他一眼,就不以为意地转过视线,继续咳嗽。 等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此人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咳嗽声戛然而止。却又因停得太急,似是被自家唾沫呛到,脸庞一下憋得通红,跟着弯下腰手按胸口好一阵暴咳。 倪昆身后的苏荔,咳嗽声反而渐渐小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完全停下。 倪昆三人正面,还有一坐一站两个人。 席地跪坐着的,是个身着轻甲,腰悬战刀,作公主戎装侍女打扮,戴黑白面具的女子,面前还摆着一副棋盘。 站着的,是个身裹黑袍,脸戴黑铁面甲,连眼睛部位都只见密密麻麻的蜂窝小孔,将双眼也藏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 从黑袍人颇有几分随意的站姿看来,他似乎正在极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可那微微颤抖的袖口,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佛堂之中,一片静谧,所在人都在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就连倪昆都满头雾水,没搞清楚状况。 怎么突然之间,这群鬼鬼祟祟的刺客,就这么大大方方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这是想摆开阵势,开团冲脸了? 他们这么勇敢的么? 不知道我会功夫么? 正莫名惊诧时,倪昆怀里的长乐公主,握着拳头,用力捶了捶他的肩头,带着几分羞嗔地低声说道:“快放我下来!” 这么多人强势围观,她一个未出阁的公主,一直赖在男人怀里,还胸挤胸腹贴腹,成何体统? 倪昆这才回过神来,哦了一声,把香香软软的公主放下。 公主双脚终于落地,马上转到倪昆背后,借他高大身躯整理衣襟秀发。 “教主……” 苏荔这时也喘匀了气,拉了拉倪昆衣角,小声道: “情况好像有点不妙啊!对面这是要跟咱们锣对锣,鼓对鼓地当面硬碰了!接下来怕是会有一场血战!” 倪昆轻哼一声,从容道: “怕什么?本座出道至今,当面硬碰,还从未输过。” 又环顾四周,视线一一扫过周围众人,剑尖斜指地面,淡淡道: “终于不再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了? “也好,本座也想领教一下,各位奇人异士的真本事! “希望你们能稍微强硬一点,能让本座战个尽兴!” 偃师等人面面相觑一阵,那张威莽夫一个,一根筋又头铁,明知不是倪昆对手,还是提锤踏前一步,大喝:“我来!” “且慢!” 被自家口水呛到,暴咳好一阵,也是好不容易才喘顺了气的病郎中忽然开口,喝止张威,随后瞥一眼不发一语的黑袍人韩惊涛,掷地有声,语气慷慨地说道: “这是一场误会!” 说着,他整了整衣襟,上前一步,对着倪昆三人一揖到地,神情诚挚,语气恳切地说道: “倪教主明鉴!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是误会。我们也是误信奸人挑拨,方才冒犯教主! “教主神功盖世,天人下凡,借我等几百个胆子,也实在不敢再与教主为敌了!” 【求勒个票~!】 [51.051,冤情?] “误会?” 倪昆嘴角一挑,看看其他几人,哂笑道: “你们也觉得,今天这事儿,只是一场误会?” “对对对,误会,都是误会。”偃师也对倪昆拱手作揖,老脸上堆满谦卑笑容,“我等一时不察,误信奸人挑拨,犯了倪教主虎威。还求倪教主大人大量,放我等一条生路。” 作为出身不那么正经正规的“奇人异士”,病郎中等人的底线,就相对比较灵活。 他们本身跟倪昆又没私人恩怨,只为偿还人情,或为赚取佣金而来。 所以宁死不屈这种事,真就不适合他们。 倒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深得他们心意。 他们这种表现,令苏荔大感不齿。 打不过就求饶? 还有没有一点廉耻? 哪怕逃跑,哪怕装死,也比求饶好啊! 卑躬屈膝的讨饶,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当下踏前一步,横眉冷目,冷声斥道: “之前围攻我们时,恨不得把我们往死里打,现在发现打不动,就来跟我们说是误会? “那是不是我家教主把你们打死,再在你们坟头上柱香,道声误会,也可以就此作罢?” 病郎中正色道: “苏姑娘此言不妥。 “倘若倪教主把我等打死了,那一切皆休,香也不必上,误会也不必说,反正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了。但若只是将我们打残,哪怕打瘫,倪教主说是误会,那也一定就只是误会。” 偃师点头赞同: “不错,小老儿也是这么想的。” 这两个老贼真特么…… 苏荔被两人的无耻深深震惊,半张着嘴巴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连暴粗口。 “其实上江湖关于本座的传言,都是污蔑。本座素来心胸宽广,绝非什么恶魔。” 倪昆悠然道: “既然你们诚心讨饶,本座也愿意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这样,便如病郎中方才所言,将你们打残打瘫,此事便就此作罢。嗯,每人留下一双腿,一对手,也就够了。” “……” 众人一脸呆滞,无言以对。 这特么也算心胸宽广? 也算是给我们机会? 两条腿、一双手都没了,连用手爬出石佛寺的机会都没有,岂不是要躺在寺里等死? 天魔倪昆,睚眦必报,果然名不虚传! 就连长乐公主,也是啼笑皆非,一脸无语。 不过…… 快意恩仇,杀伐肆意,倒也别有一番刺激趣味。 比京师朝中那些勾心斗角,明明恨不得将对方满门斩抄,却还得顾着大局,维系着斗而不破的局面,着实要痛快淋漓得多。 要是能如此对付韩相,收拾禁军,对付那些蛀虫勋贵就好了…… 苏荔倒是大声赞道: “教主果然雅量恢弘,宅心仁厚!尔等能在我家教主手下讨得活命,也不知积了多少辈的福报,还不赶快磕头谢恩?赶紧的,待会儿腿没了,磕头就不方便了!” 不愧是天命魔女,果然与天魔一般狠辣邪性! 众人心中嘀咕,面面相觑,正琢磨着该怎么说点更动听的软话,寻思自己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贡品,以打动倪昆的铁石心肠时,那跪坐棋盘之前,作公主侍女打扮的女子忽然开口: “我有一问,还望公主殿下,能为我解惑。” 长乐公主秀眉微皱,淡淡道: “你又有何疑问?” “公主殿下……” 面罩黑白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师琪抬首凝视长乐公主,缓缓道: “八年前,北疆蛮夷叩关犯边,破金城郡。 “先帝率军收复失地后,金城郡守师云生被先帝以‘纵敌长驱、丧师失地’之罪下狱论死,举族男丁皆遭刑戮,女子悉数罚入教坊司……此案,可有冤情?” “冤情?”长乐公主神情微妙,淡淡道:“你想听到什么冤情?” “师郡守可是遭奸人陷害?” 师琪双手握拳,指节发白,声线微颤,眼神凌厉,逼视公主: “公主殿下在此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呵……” 长乐公主轻笑一声,悠然道: “奸人陷害? “你以为,师云生是遭奸人陷害?还以为此事与本宫有关? “真是天真呢……” 摇头叹息一声,她眼神微妙而怜悯地看着师琪,轻声道: “本朝祖制,非军功不得晋世爵。 “文官纵然做到宰相,得授国公之爵,身后盖棺论功,追授郡王之爵,也只是流爵、虚爵,不能世袭子孙。 “师云生身为文官,却想得到能传袭子孙的世爵,于是在八年之前,蛮族入寇之时,想方设法乃至不择手段说动边军将领,放开关隘,纵敌长驱,试图布下埋伏,将入寇之敌一网打尽,立下不世奇功…… “可恨师云生自作聪明,自以为熟读兵法、用兵如神,却根本只懂纸上谈兵,连兵凶战危的道理都不知道,既高估了他自己,也远远低估了北疆蛮夷。 “北疆蛮夷以战立国,多的是沙场老将,早就识破了师云生计谋,将计就将,不费吹灰之力,一鼓击破师云生精心布置的所谓‘天罗地网’,反手将设伏的两万边军和师云生征召的三万郡兵、青壮杀至大溃,之后又驱赶溃兵,冲击金城,一鼓破城…… “蛮族破城之后,纵兵大掠,血刀屠城,可怜十多万金城百姓,以及四野乡间进城避战乱的数万百姓,在先帝收复失地之时,竟只剩不到二百人侥幸存活…… “师云生为立奇功,行此险计,因一己之私,害二十余万军民丧命不说,更因金城失守,北疆防线失一重要支点,整条防线因此彻底洞开。 “蛮骑了无后顾之忧,肆无忌惮侵略如火,之后又有数路边军败亡,十余边地郡县被破,十多万边郡百被屠杀劫掠,数十万百姓在兵灾之下失去家园…… “这一切,皆因金城之失而起! “师云生拿战事赌前程,将数十万边军、百姓的身家性命当作筹码,犯下如此弥天大罪,你难道还觉得他冤枉?难道还以为他不该身死族灭?不该在昭昭青史之上,留下千古骂名?” 说到后来,长乐公主已是神情威严、声色俱厉,直听得师琪浑身发抖,额冒冷汗,脸色惨白,眼神恍惚。 自八年前,被罚入教坊司后,她心中一直都存着一丝奢望,认为以父亲素来为官清正,官声极佳,绝不会是里通敌国、纵敌长驱的国贼,父亲之罪,必有冤情。 她之所以在得到“魔棋”,在刺客界闯出“棋魔”的名声之后,还一直呆在教坊司鸿雁楼,就是为了方便结交官员士子,等一个为父申冤的机会。 韩惊涛的游说,更坚定了她这一信念。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 父亲虽然没有里通敌国,却因一己之私,铸成如此大错…… 不知不觉,心中坚守的信念已摇摇欲坠,行将崩溃。 若非“迷心蛊”混乱了她的认知,令她在某些认知上,产生了顽固执念,此刻她恐怕早已精神崩溃、万念俱灰。 “不,不可能……我父亲不会做出这种事……你这是信口开河,你是在污蔑他……” 迷心蛊衍生的执念,令师琪颤声自语着,一遍又一遍地坚定信念。 “果然是师云生的女儿吗?” 长乐公主轻叹一声,“为人子女,替父申冤,本是天经地义。但你父之罪,证据确凿,并无冤情。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我不信!” 师琪瞳孔深处,游过一条虚幻的蛊虫身影,旋即厉啸一声,双眸尽赤,两手猛地往棋盘上一拍: “诬陷我父的人,都得死!” 轰! 棋盘猛地一震,浓浓迷雾平空涌现,转眼填满整个佛堂,令所有人眼前一片朦胧,纵三步之外,亦再难观清。 【求勒个票~!】 [52.052,绝地异变!] 雾障弥漫,遮眼蔽目,难以视物,连方向感都变得混乱,病郎中不禁疾声大叫: “棋魔,你发什么疯?这里可是石佛寺大雄宝殿!若不尽快离开,我们随时可能丧失记忆,化为石像!” 偃师也好言劝道: “师姑娘,你父亲的事情,恐怕正如大长公主所言,是他自己害了自己……还请速速撤了雾障,放我们走吧!” 躲在一尊罗汉像后,极力收敛存在感的“蚁王”也终于出声: “师姑娘,咱们可跟你没仇,你别连我们也一起坑了啊!” 唯独张威,身为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军汉,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硬气,狂笑道: “好,就该这样,打不过,也能拼个同归于尽!” 棋盘旁边的韩惊涛,则语气急切地对师琪低声说道: “我父亲曾写信为你父亲求过情,我是站你这边的,快送我出去!” 可迷心蛊虽是他下的,他却并非炼制蛊虫的正主。 纵然混乱了师琪认知,却不能真个令她言听计从。 师琪瞳中蛊影闪烁,心中执念达到极致,对所有的呼声充耳不闻,全力催动魔棋。 不仅放出迷雾遮蔽佛堂,隔绝内外,还颠倒四面方位,令雾境之中方位错乱,无人能找到出口—— 颠倒雾境方位,令人彻底迷失方向,可是方才对付倪昆时,都未曾动用过的手段,代价十分高昂。 这时,病郎中忽然又发出一声慌乱惊呼: “不好,我衣裳开始石化了!棋魔,你既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说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响起,师琪也顿时跟着呛咳起来。 但她根本不管不顾,一边咳得满脸通红,一边继续催动棋盘。 韩惊涛又压低声音,急切道: “你父亲之事,确实是他咎由自取,无冤可申。但若能换个皇帝,将来著史,可把行此险计,纵敌长驱之罪,统统推到边军将领头上去…… “快放我出去,将来大事若成,我保证彻底扭转你父在青史上的名声!” 师琪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侧乎看向韩惊涛,喃喃道: “你也在骗我……最开始说我父是遭奸人陷害,后又说是长乐公主陷害,现在又说我父没有冤情,咎由自取……从头到尾没一句实话,你这骗子也该死!” 听师琪声色俱厉,韩惊涛心中一凛,就要当机立断,出手杀人。 至于杀掉师琪,解开雾障之后,能否从倪昆手下逃脱,现在也顾不得,只能搏一搏了。 可韩惊涛杀意方起,尚未及动手,便觉眼前一花,回过神来时,就见眼前似有一道模糊人影。 高度戒备着仔细一瞧,那若隐若现的模糊人影,赫然是一尊姿态扭曲、呲牙咧嘴、两眼大瞪,似极痛苦的罗汉石像。 韩惊涛心中一惊,马上转身,可侧面竟也是一尊罗汉石佛,呲牙咧嘴,满脸痛苦地瞪着自己。 韩惊涛又转方向,入眼处还是一尊神情狰狞的罗汉石像。 就这样,他连换数个方向,周围竟全是罗汉石像,这才知道,师琪竟将他挪移到了佛堂之中,罗汉石像最为密集之处。 在四面八方的罗汉石像强势“围观”之下,韩惊涛忽地脑海一恍,思绪好一阵混乱。 他眼神迷茫地左右环顾一阵,喃喃自语: “这什么地方?我怎会在这里?刚才我……是要做什么来着?” 韩惊涛恍惚茫然,浑然不觉自己的左手手背,已经染上一丝石质灰白,且迅速蔓延开来…… 另一边,迷雾方起,倪昆二话不说,将长乐公主一把抄起,抱在怀中。 长乐公主已跟他配合默契,一手搂着他肩头,一手环抱他腰背,与他胸贴胸腹挨腹,口头上却仍没好气地说道: “怎又抱上了?他们不是在内讧么?哪还有空对付我们?” 倪昆单手仗剑,警惕四周,沉声道: “情况不对,我现在开始感觉到一丝丝危险了。” 初至佛堂时,他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 可到了现在,他心里渐生不安,已隐隐觉察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危险。 虽这危险感并不强烈,还比不上皇家秘卫们佩戴的神兵给他带来的威胁。 但他能分辨出,危险的感觉、心中的不安,正在逐步上升。 照这趋势,在佛堂之中呆得越久,危险恐怕也将变得越来越强,直到连他也抵御不住。 他现在毕竟尚未修出真气,还不是炼气士,再强也有个极限。 而石佛寺这号称最“温柔”的绝地,其中暗藏的凶险,显然超出了他当下的极限。 连他都顶不住石佛寺的危险,苏荔和长乐公主更不必说,只会比他更快遭遇危险。 “必须尽快出去。” 倪昆沉声说道,抱着长乐公主,招呼苏荔一声,按照之前的记忆,向着佛堂正门方向行去。 但走了没几步,他便停下脚步,皱眉自语: “不对,方向似乎错了……” 紧跟他身后,牵着他衣角的苏荔说道: “没错啊,我记得就是那边。” 倪昆摇头: “一定错了,虽然视野不清,但我感觉不对……” 正说时,偃师的声音自旁边雾中隐隐传来: “错了错了,方向错了!” 接着便是蚁王的声音: “不会错,我的噬金蚁是靠气味辨别方位,跟着噬金蚁走错不了。” 偃师道:“真的错了!别看我老头子一把年纪,记性却好得很。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佛堂出口方向,可没有这两尊罗汉石像的。” 蚁王道:“那你说该往哪个方向走?” 偃师叹道:“我也不知……” 蚁王闷声道:“你的牵机线,不是可以隔空连接傀儡吗?方才突然被师姑娘挪移进来时,你的傀儡应该大多都留在塔林那边,你用牵机线连上塔林中的傀儡,不就能顺着牵机线走出去了?” 偃师苦笑:“师姑娘的迷雾幻境,可以颠倒乾坤,隔绝内外。雾境一起,我的牵机线便连不上留在外面的傀儡了……” “那你废话作甚?先跟着我的噬金蚁走。若真的错了,未能找到出口,找到墙壁也行,咱们可以径直破壁而出。” “可是越靠近四壁,罗汉像便愈是密集。此地的罗汉像可邪门得很,据说很多都是误入石佛寺,失陷在此的活人所化……” 刚说到这里,两人的声音蓦地消失。 却是师琪发动了雾境消声之能,除了挡不住病郎中专门针对她传播疫毒的咳嗽声,其他人的声音,都无法传出三步开外。 “教主,我们……”苏荔话音戛然而止,皱着眉头沉吟一阵,忽而一脸迷茫地问道:“教主,我们在这儿干什么?” 失忆! 倪昆眉头一皱,知道石佛寺的诡异已开始发作,苏荔已经开始失忆,若再拖延下去,恐怕会非常麻烦。 正待挥剑放血,试试自己的鲜血,能否破除这雾障,长乐公主忽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我能找到师云生的女儿。放我下来,我给你指引方向,你过去制住她,破了她的雾境。” 嗯? 连我都开始迷失方向,连凭气味辨别方位的噬金蚁,都找不到出路,公主居然可以找到那位被病郎中唤作“棋魔”的师姑娘? 这也是她底牌的能力? 倪昆也不多说,轻轻一颔首,放下公主,“请公主指路。” 长乐公主转过身,背对倪昆,眉心浮出形似凤凰展翅的火红纹路,瞳孔深处,亦燃起两点火光。 瞳中火光映照之下,三步之外,不能视物的雾境,已被她一眼洞悉,再不能遮蔽她视野分毫。 “跟我来。”长乐公主轻移莲步,向着就在十几步外的师琪走去。 倪昆招呼苏荔一声,跟着公主前行两步,却没听到苏荔脚步声。 回头一瞧,就见苏荔满脸茫然,东张西望,一副呆乎乎模样,像是失忆症正逐步加深,当下也不多说,返身一把握住她柔荑,牵着她紧跟上长乐公主。 苏荔突然就害羞了,红着小脸,小声说道: “教主,怎么突然之间,就牵上我的手啦?我……人家还没准备好……” 倪昆嘴角微微一抽:之前你好几次主动要我牵你的手,这会儿就害羞起来了? 真是莫明其妙! 用力握着苏荔的手,带着她快步赶上公主,紧走十余步,眼见已能看到那位师姑娘跪坐在地的模糊身影时,倪昆忽听身上响起一阵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 探手入怀,摸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黑铁令牌,上有七颗熠熠生辉的黑宝石,正是“宇光挪移令”。 这宇光挪移令,设定好“回归点”之后,一年之内,都不能移动。需过去一年,才能作出改动,重新设置回归点。 倪昆也不会前知,本以为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将在京城活动,真没料到会有随长乐公主离京出巡这事,因此早将回归点设置在灵渠河底,到今天不过六七天,自是不能重新设定。 要不然,他上山之前,将回归点设置在凤凰山下,接到公主之后,直接催动宇光挪移令,早就能带着公主安全离开了。 此刻,这面宇光挪移令上面,竟不知不觉,爬满了细小的裂痕。每一条裂痕内部,都呈现出石质的灰白色泽。 那早已自动充能完毕的七颗黑宝石中,也渗入了丝丝诡异的灰白。 七粒黑宝石正自幽光大盛,抵御那诡异灰白的侵蚀。 “石佛寺的力量,正在侵蚀宇光挪移令?宇光挪移令很大可能来自‘神墓’,所以……这是两大绝地的力量水火不容,彼此倾轧?” 倪昆心下诧异,也没有多想,见这令牌有些不对劲,便抬手一扬,欲将令牌远远抛开。 哪知令牌刚刚离手,便砰地一声,炸成粉碎。 七颗黑宝石也同时碎裂,爆出一片阴影般的幽暗光晕,先将侵袭进幽光之中的诡异灰白荡涤一空,继而大网般覆盖下来,将整个佛堂笼罩在内。 须叟,幽光消散,佛堂之中,亦恢复寂静。 既不见障目迷雾,也再不见半个人影。 【求勒个票~!】 [53.053,真气?神墓?试炼任务!] 天旋地转、头脑昏沉。 倪昆用力摇了摇头,刚甩掉脑中的恍惚眩晕,就觉香风扑面,一副温软娇躯,倒撞进自己怀中。 倪昆顺手搂住,低头一瞧,就见长乐公主正晕乎乎地背倚在自己怀里,而自己方才那随手一搂…… 左手还好,只按在公主平坦柔软的小腹上,右手的落点,却似乎有些不对。 若无其事地把手往下一滑,改为扶住公主纤腰,倪昆环顾身周,就见苏荔也是一副晕乎乎的醉酒模样,只勉强还能站稳而已。 而那位“棋魔”师姑娘,则伏在面前的棋盘之上,看上去已经昏迷过去。 十几步外,背着大木箱、平凡农夫打扮的蚁王,和身边跟着人偶姑娘的偃师,正双双跌坐在地,背靠背大口喘气。 大力神张威提着殒钢大锤,一脸茫然地东张西望。 病郎中左手掐着自己脖子,右手猛捶自家胸膛,焦黄脸憋得通红,像是又被自己唾沫呛到了。 人好像都还在,又似乎少了谁。 倪昆略一回想,就想起了一个黑袍人。 “所以那个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家伙是留在石佛寺里了?祝他不朽…… “那么,我们现在,又到了哪里?” 倪昆心中思忖,见四周像是山野环境,不禁怀疑,难道宇光挪移令破碎之下,释放出的力量,将除黑袍人之外的其他所有人,都挪移出了石佛寺,随机送到了凤凰山中的某处? 正沉吟时,忽觉有人在掐自己软肋。 低头一瞧,就见长乐公主秀手用力掐着自己,俏脸酡红,凤眸微眯,正用相当危险的眼神盯着自己。 倪昆诧异道:“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长乐公主压低声音,忿忿道: “何意?你刚才抓我……总之你又轻薄本宫,且更加过份!你自己说,该受何惩罚?” 倪昆剑眉一扬,低笑一声: “就罚我……一路抱着公主殿下回去?” “你!” 长乐公主贝齿轻咬樱唇,眼神愈发忿忿,可掐也掐不动,打又打不过,只得轻哼一声,嘴上发狠: “还敢调戏本宫,回去之后,定要杀你的头!” 倪昆嘴角翘起,浮出一抹桀骜笑意,正想再逗逗公主殿下,忽听张威发出一阵狂喜的大笑: “真气,真气!我竟然修出真气了!” 倪昆霍地侧首,凝目望去,就见张威把锤子扔在脚边,满脸狂喜地握拳,一挥。 嗵! 一声破空巨响,一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气浪,自张威拳头上飙射而出,直至十步开外,落在一棵合抱粗的大树上,轰地一声,将大树拦腰炸断。之后余势不歇,又撞在树后一块卧牛石上,直将那卧牛石炸出一个磨盘大小的深坑。 隔空十几步,断树碎石,这等威力,连倪昆都做不到。 他拳掌指爪固然足以轻松粉碎钢铁,可除非使用兵器、石块、人体等投掷物,否则也无法隔空伤敌,非得实打实物理命中才行。 而现在,只是他手下败将的张威,居然打出了如此威力的隔空拳劲。 虽这威能,只是入门级真气最粗浅的运用,与神通法术没有半点关系,但…… 张威真的修出了真气? 不仅倪昆被张威的表现震动。 偃师、蚁王、病郎中,刚刚醒转,正自痛苦呻吟着揉捏眉心的棋魔师姑娘,以及苏荔、长乐公主,皆目瞪口呆地看着张威,难以置信他竟然真个修出了真气。 张威固然是成名已久、勇冠三军的猛士,以他之天赋异禀,经八年前血战磨砺,沉淀数年,臻至洗髓换血的武圣境界不足为奇。 可就算是武圣,当今之世,早已灵机断绝,哪里还能修出真气? 所以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时代变了吗? 这时,小试牛刀的张威,猛地回头,望向倪昆,咧嘴一笑: “倪教主,现在,我们可以好好打上一场了!” 之前佛堂之中,别人都在讨饶,唯张威还想与倪昆死磕。 棋魔师姑娘欲同归于尽,别人也都在求恳,唯张威大笑就该如此。 此人乃是真正视死如归的猛士,不敌倪昆之时,尚且敢与他搏命到底,更何况现在已然修出真气? 见张威气势高涨,倪昆双眼微眯,意念一动,催动“不朽金身”凝炼真气的法门。 他“不朽金身”筑基已成,修行基础的炼体四步功夫:炼力、炼筋骨、炼脏腑、洗髓换血已臻至绝顶,若非天地限制,早就可以凝炼真气。 此刻张威都能这么快凝炼真气,他倪昆没有理由不行。 然而…… 功法运转之下,“不朽金身”不为所动,一丝真气都没有衍生。 倒是悬于不朽金身金色字符之下,代表“雪河剑法”的一枚剑形符文,在不朽金身功法催动之下,微微一颤,旋即倪昆便觉丹田之中,有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流悄然衍生。 这…… 不朽金身未曾凝炼出真气,反倒是雪河剑法衍生出了剑气? 倪昆本能感觉这情形有些不对。 且不对的,只怕并非是他的功法,而是…… 正整理思绪时,张威忽然厉啸一声: “天魔倪昆,接我一拳!” 嗵! 又一记破空爆鸣,一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气浪,仿佛出膛炮弹一般,向着倪昆狂轰而来。 倪昆皱着眉头,一边思忖究竟哪里不对,一边并指如剑,一剑点出。 剑指出时,指尖之上,竟迸出一记清越剑鸣。 随后一道雪色剑气飙射而出,与张威隔空拳劲半空碰撞,噗地一声,洞穿拳劲,且将之一分为二。 雪色剑气余势未歇,直击张威,张威瞳孔骤缩,沉腰坐马,全力一拳,又轰出一道澎湃拳劲,方才与那道剑气同归于尽。 剑气溃灭之时,雪色气流四下溅射,落至地面,竟令方圆数尺内的草叶之上,凝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又在烈日骄阳之下迅速蒸发。 “剑气?” 见到这一幕,棋魔、偃师等又是好一阵震惊呆滞。 苏荔则是先呆后喜,俏脸通红地握拳大叫: “教主,你也修出真气啦?太好啦,我的病有救啦!” 长乐公主也是又惊又喜,妙目生辉,眨也不眨地盯着倪昆。 张威眼角微微抽搐,眼中满是愤恨不平: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刚刚修出真气,我还先你一步,你却能一道剑气,破我两道拳劲?” 苏荔轻哼一声,傲然道: “人与人之间,岂可一概而论? “大家都没有真气的时候,你还被我家教主徒手锁锤,肉拳碎盾呢。现在你真气拳劲不如我家教主剑气,不是很正常吗?” 倪昆却是摆了摆手,皱着眉头,自语: “不对劲,这真气有些不对劲……” 苏荔正想问问这真气有何不对时,众人中间,一块荒草寥寥的泥地上,忽然汩汩冒出一股泉水。 那泉水蜿蜒流淌着,在干枯泥地上,浸出一片文字: 魔道猖獗,奴役众生,以人为畜,视众生为血食,噬血炼法,抽魂夺魄,养蛊炼尸,无恶不作。 “青云界”苦魔道久矣,芸芸众生,无不渴盼天神下凡,救星垂降,翦除魔道,拯救天下苍生。 “天河龙神”怜众生疾苦,托梦穆古县游侠聂云龙,授以神箓,引为神使。 聂云龙梦得神启,遂起祭坛、立神像,秘密传播龙神教义,孰料被叛徒出卖,引来“血神教”巡查弟子,遭受围剿。 聂云龙被迫放弃祭坛,携龙神像及骨干教众百余人,突围至小莽山,却被血神教巡查弟子,携魔道鹰犬围困山中…… 试炼任务: 请于三个时辰内,赶至穆古县小莽山,协助聂云龙一行突围。地图如下…… 注意: 此界虽灵机不全,但亦能修出真气,修为境界最高可至“开脉境”。但本次试炼任务,最高只会出现“真气境”中期的魔道修士。 成功奖励: 基础奖励:每人一百两神银、一张“小回春符”。 注:神银,“神墓”基础货币。可在任务结束后,于“神墓”回归空间兑换灵丹妙药、天材地宝、神通功法、神兵法宝等。小回春符,治疗神符,可瞬间恢复任何不涉及内腑的外伤,包括断骨、断筋之伤。 失败惩罚: 试炼任务,失败无惩罚。 【求勒个票~!】 [54.054,组队合作] “这什么鬼东西?” 看完泉水浸出的这片文字,倪昆之外的所有人,都好一阵面面相觑。 “什么青云界、穆古县的……我曾周游大周,收集疫气,怎不知道,大周还有个叫穆古的县城?”病郎中喃喃说道:“可观四周山形地势,又似已不在凤凰山中……所以我等当下,究竟身在何处?” “重点不是这个吧?重点是‘神墓’!天下绝地当中,最为神秘莫测的‘神墓’。”蚁王闷声道:“从这段文字看来,我们难道是到了‘神墓’当中?但这如何可能?我们方才,明明是在石佛寺里的。” “神墓出入路径不定,偌大天下,无论身在何处,都有可能误入神墓。”偃师老脸肃穆,声线低沉:“哪怕是在石佛寺中,机缘巧合之下,进入神墓,也不是说不过去。” 苏荔扯了扯倪昆衣袖,小声问道: “教主,这究竟什么情况?谁在装神弄鬼?该不会是那惊怖老鬼又卷土重来,制造幻象搞事情吧?又或是……我们真的进入了神墓?” 长乐公主也皱着眉头,看看地上文字,又看向倪昆,问道: “地上这片文字又是何意?青云界、穆古县、天河龙神、魔道、血神教……还能修炼真气,最高境界可至‘开脉境’…… “究竟是我们已到了另一方天地,还是石佛寺的诡异在装神弄鬼,诈唬我们?” 苏荔也接着说道: “还有那‘试炼任务、奖励’什么的,我记得之前那威远伯世子貌似也说过,他通过了神墓的试炼……” 倪昆一手托着下巴,神情有点微妙。 异位面、试炼、任务、奖励、回归、兑换…… 要素很齐全啊! 至于为何会进入“神墓”,他当然心中有数——疑似来自神墓的宇光挪移令,可是当场爆掉了,爆发出的幽影,覆盖了整个佛堂。 而“青云界、天河龙神、魔道”等等信息…… “情报不足,总之先设法找人打听一下情况,确定我们具体所在。” 倪昆不动声色,平静说道: “另外,咱们最好还是遵照这所谓‘试炼任务’的要求,三个时辰之内,抵达那小莽山。否则恐怕会有不妙的状况发生。” 泉水浸出的文字说明之下,有一副地图。 从地图上的标示看来,位于地图正中的圆圈,当是代表倪昆等人所在。 圆圈之外,一个箭头指向地图右上角的一座山形图标,应该就是目的地“小莽山”。 “倪教主。”病郎中对着倪昆拱手一揖,“您的意思是,咱们真要照着地上文字的指示行事?” “形势不明,无论如何,都须得先找人打探情报。”倪昆冲着病郎中略一颔首,又看向偃师、蚁王,乃至棋魔、张威,正色道:“倘若此地真是‘神墓’绝地,咱们须得放下成见,精诚团结,通力协作,方有一线生机。” 形势不明,长乐公主又不懂武功,连赶路恐怕都快不起来,团结炮灰很有必要。 倪昆本就心胸宽广、宅心仁厚,甚至有点圣母倾向,刚才在石佛寺里,就愿意给他们活命的机会,只是想要他们的双手双腿而已,现在留着他们有用,腿和手便暂且寄放在他们身上,以观后效。 反正他们如果表现不好,想取的话,他也是随时能取回的。 见倪昆突然真个心胸宽广起来,病郎中、蚁王、偃师顿时松了口气,纷纷应是: “倪教主所言甚是。若真是神墓绝地,我等精诚团结,方是正理。” “在下久仰倪教主威名,早就想跟倪教主合作了……” “倪教主神功盖世,乃当世第一人杰,小老儿唯教主马首是瞻。” 这三人同意合作,那边张威却是怒哼一声: “除了伯爷,谁的任务我也不接!什么狗屁试炼任务?天知道是哪个学了几手邪门异术的家伙,在这里装神弄鬼!你们傻乎乎照他指示做事,我却是懒得理会!” 众人皆知此人是个莽夫,也懒得与他多说,皆看向始终不发一语的棋魔师琪。 “师姑娘,对于倪教主的提议,不知你意下如何?”偃师问道。 师琪醒过来之后,一直有些恍惚,直至此时,似乎才彻底恢复清醒。 她神情复杂地看了长乐公主一眼,对众人说道: “抱歉,之前在石佛寺时,我中了‘迷心蛊’,神智不清之下,将你们都困入绝地……” 之前她被蛊虫混乱认知,稳固执念,纵然长乐公主道出她父亲所谓“蒙冤”的真相,她也拒不相信,反而将长乐公主视为死敌,连其他人也一并恨上。 至于现在,或许在进入神墓,空间挪移之时,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压制,迷心蛊的影响已然渐渐消退,师琪神智渐渐恢复,已不再像此前那般执迷不悟。 “既是邪蛊作祟,此前之事,本宫暂可不作计较。”长乐公主淡淡道:“接下来的行动,师姑娘可愿参与进来,与我等共同行事?” 棋魔的能力相当实用,若能参与进来,也是一个不弱的助力。 “我……” 师琪摘下黑白面具,露出她那虽非一眼惊艳,但十分耐看的清纯面容,苦笑: “我这副魔棋,催动之时,代价不小。 “本来我就已隐患丛生,只是尚未彻底爆发,之前失心丧智,全力催动魔棋之下,隐患终于爆发出来,现下双腿已彻底瘫痪,无法行走了。” 现在还只是双腿瘫痪。 若再继续使用魔棋,用不了几年,她就将全身瘫痪,彻底无法动弹,乃至连吞咽、呼吸都无法自主进行,直至活活窒息而死。死后亦将化为一枚棋子,成为魔棋的一部分。 当然,这些后患,眼下就不必说出来了。 而对于师琪付出的代价,众人既是惋惜,又有不出意料之感。 “方今天下,任何异术、奇物,哪怕本身的血脉神通,催动之时,都要付出不匪代价。双腿瘫痪,其实还算是轻的……”病郎中幽幽说着,语气分外唏嘘。 “有得必有失。既不能走正统道途,又想借异术改变命运……为此付出代价,自然在所难免。”蚁王闷声说道。 偃师没有说话,只是神情复杂地低下头去,长长叹息一声。人偶姑娘走到他身后,抬起有着明显活动关节印痕的手掌,轻抚老者背部,作宽慰状。 苏荔也是血脉觉醒受害者,至今只剩十年不到的寿命,若是催动天鬼血脉的特殊能力,寿命还会进一步缩短,愈发逼近大限,闻言也是感慨: “是啊,什么血脉神通、异术奇物都不靠谱,还是正统道途安全可靠。话说回来,病郎中,你的能力,会付出什么代价?蚁王、偃师,你们二位又有什么代价?” 偃师摇头一叹,没有说话。 蚁王闷声道: “我表面无恙,体内已成蚁巢。噬金蚁幼虫以我血肉为食,在我体内生长。最多还有六七年功夫,我应该就会被蛀噬一空,尸骨无存。不过……我并不后悔。” “好惨。”苏荔唏嘘一声,又看向病郎中,期待他的回答。 病郎中垂着脑袋,满脸沮丧,眼神闪烁,一副羞于启齿模样。 “蚁王那么惨都有勇气说出来,病郎中你的后患,难道比蚁王更惨烈?”苏荔好奇道。 倪昆瞥一眼病郎中,见他那副羞于启齿的自卑模样,心说病郎中的后患,恐怕未必是血淋淋的惨烈,很可能是关乎男人尊严,根本无法当众说出口的那种。 再追问下去,恐怕是要恼羞成怒的。 当下淡淡开口,转移话题: “好了,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师姑娘双腿不良于行,小荔子你便背着她行动。师姑娘,这般安排,你可同意?” 师琪抿了抿唇,微一颔首: “只要倪教主不嫌累赘……师琪听凭倪教主安排。” 说话间,纤手在面前棋盘上轻轻一抚,棋盘化为一团雾气,又飞快缩敛,变成一枚黑白相间的棋子,被师琪随意收起。 这魔棋丢都不丢不掉,即使将之扔得远远的,片刻之后,便又会诡异地出现在师琪身上。 故此师琪都不需要妥善保管魔棋,随便扔哪里都行。 待苏荔遵照倪昆安排,不情不愿地过去背起师琪之后,众人循着地图箭头指示的方向,朝那“小莽山”所在赶去。 【求勒个票~!】 [55.055,天下魔道是一家] 药郎中:“联络我们的人,乃是镇魔卫京师总卫左都统韩惊涛,也就是右相韩思远的次子。” 倪昆:“韩惊涛?就是那个从头到脚都藏得严严实实的黑袍人?唔,他好像留在石佛寺了。” 师琪:“是。之前在石佛寺中,他对妾身起了杀心,所以我将他挪移进了罗汉像最为密集之处,恐怕早已变成了一尊新的罗汉像。” 偃师:“该!这是他罪有应得!倪教主你不知道,他谎称教主你乃是混世天魔,是要祸害天下、屠戮苍生的魔星,小老儿一时鬼迷心窍,竟误信了他对教主你的诬蔑,直至见到教主,才发现倪教主你本人,与那姓韩的嘴里说的,完全不是一种人……” 倪昆:“哦?那你觉得,本座是个什么人?” 偃师:“教主英武不凡,气宇轩昂,乃是一等一的锦绣俊杰。又宅心仁厚、慈悲为怀,纵菩萨降世,佛陀临尘,也不过如此,哪里有半点魔性?还神功盖世,天下无双……” 前往“小莽山”的途中。 倪昆顺便问起了此次行动的幕后黑手,偃师等人毫不犹豫将韩惊涛供了出来——韩惊涛那家伙事前信誓旦旦,号称已经作足了万全准备,找到了倪昆弱点,还准备了什么“天魔化血针、附骨火”两大杀手锏,绝对可以干掉魔教教主,天魔倪昆。 安排的计划看起来也是一环扣一环,好像一切尽在他掌握。 结果呢? 谁都打不动倪大教主。 什么天魔化血针,附骨火,感觉完全就是假货,也不知韩惊涛是从哪个旧货摊子上淘来的,堂堂镇魔卫左都统,居然被人打了眼,着了江湖骗子的伎俩…… 事败之后,若是干脆认栽,果断撤退,偃师等人还不会如此瞧不起他。 偏那韩惊涛还输不起,不肯承认失败,竟用“迷心蛊”害得“棋魔”失心丧智,将他们统统困在石佛寺中,之后更是从一个绝地,进了另一个绝地。 韩惊涛如此不当人子,本就能主宰他们生死的倪昆又修出了“真气”,更是生杀予夺、一切随心,偃师等人自然不会再替韩惊涛保密。 不仅将韩惊涛抖了个干干净净,偃师等人还没口子地称赞倪昆,让倪昆觉得这几人倒也并非一无是处。 至少他们为人都还是挺诚实的,观察力也都很敏锐,竟然看出了他倪大教主平时不愿外秀,深藏于内的各种优点…… 这几人,都有真本事,眼力精准,说话又实诚,倒是可以考虑收为己用。 那背着师琪赶路的苏荔,在一旁听得就不高兴了。 你们这几个家伙,怎么能这么没脸没皮呢? 我们家教主的马屁,轮得到你们来拍吗? 尤其是那个偃师,看着年纪一大把,头发胡子全白了,却浑没有半点老年人该有的稳重矜持,马屁拍起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 瞧教主的样子,还听得非常受用…… 这不行,教主要是动了收人的念头,以这老贼的马屁功夫,岂不是要一跃而至法王乃至长老? 苏荔果断转移话题,一脸愤慨地说道: “什么?此事居然是那右相次子韩惊涛策划的?连公主殿下都算计在内,他怎么敢? “公主殿下,此事可绝不可善罢甘休! “韩惊涛区区一个宰相次子,镇魔卫左都统,就敢算计乃至绑架公主,那韩思远身为宰相,权倾天下,心里又在想着什么,我实在不敢想。” 走在倪昆身边的长乐公主倒是不见丝毫愤慨,只微皱着秀眉,淡淡说道: “韩家之事,现在说再多也没用,须得回去后再作计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的处境。 “倪昆,本宫这一路都在回忆曾经看过的典藉。 “在炼气士时代,确有大能可神游天外,沟通外域天地,也留下过一些关于外域天地的游历笔记。却从未读到过关于‘青云界’、‘天河龙神’的记载。 “你们天命教历史悠久,典藏丰富,可曾见过关于青云界、天河龙神的记载?”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命教所有典藉,都已被小魔君杨纵,勾结四个异术修士抢走啦! 倪昆心里嘀咕着,看了苏荔一眼。 常驻藏经阁,几乎化身藏经阁管理员的苏荔马上代答: “我也没在教中典藉里读到过‘青云界’、‘天河龙神’之类的记载。不过先前那段文字,对这青云界‘魔道’的描述,看着倒挺眼熟的。” 青云界魔道,奴役众生,以人为畜,视众生为血食,噬血炼法、抽魂夺魄、养蛊炼尸。 可不就跟炼气士时代的天命教一个路数么? 长乐公主轻笑一声,看了倪昆一眼: “魔修大多讲究损万物以肥己身,许多魔修功法,其核心总结起来,不外乎‘掠夺’二字。青云界魔道,与天命教路数相似,倒也不足为奇。” 倪昆干咳一声,正色道: “公主殿下,我们现在都是正经人,不修四部魔经,跟七百年前的古人,早不是一个路数了。” 苏荔怅然道: “是啊,我们天命教,自七百年前起,就已经是有名无实了。 “要不然,说不定还可以和此界魔道攀攀关系,认个亲什么的……” “醒醒。”倪昆提醒: “别忘了,天命教在炼气士时代的行事风格——同门也是修行资粮。 “尤其天赋卓异,又修炼同种功法的同门,彼此之间,可是馋对方身子馋得要死。 “这青云界魔道,恐怕也是差不多的路数。” 苏荔一呆,这才想起,炼气士时代的天命教,跟之后凡俗时代的天命教,可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门风。 炼气士时代,天命教魔修死在同门手下的,可是要远多过被正道修士除魔卫道的。 “呵呵,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苏荔尴尬一笑,又道: “说起来,威远伯世子也自称来过‘神墓’,还通过了试炼,学了一手言灵幻术,难道他也是到了这青云界? “若真如此,我觉得这试炼任务,恐怕未必有多难。毕竟连威远伯世子那种废物,都能通过试炼呢。” “威远伯世子去的,未必是青云界。” 倪昆淡淡道: “他能通过试炼,也未必是凭他自己的本事。 “也许他是运气好,苟到了过关。也许是他被惊怖老鬼残魂附体,又幸运得到了谢铭那尊剑奴防身,这才成功通过试炼任务。 “总之威远伯世子的遭遇,可以用作参考,却不能当成标准。若以为他也能过关,任务便不难,恐怕要吃亏……” 一路且说且行,个把时辰后,长乐公主额头见汗,气喘吁吁,已是累极,倪昆毫不客气将她背了起来。 长乐公主这时也不害羞了,搂着倪昆脖子,安之若怡地伏在他背上。 又走一个多时辰,前方已隐隐可见一片险峻山峦,当是目的地小莽山。 倪昆等人精神一振,正自加快脚步,路边忽然传来一声唿哨,跟着一群家丁打扮的凶猛汉子,手持刀枪弓弩,从旁边林子里冲出,将倪昆一行团团围住。 为首一个脸色惨白,嘴唇却红得似欲滴血,穿一身大红长袍,看上去邪气十足的年轻人,打量倪昆等人一阵,满脸垂涎地说道: “好,好精壮的男子!好雄浑的气血!合该为我所得! “这三个女子也都不错,姿容不俗,气血鲜活,正好取了献给师兄! “小的们,这几人出现在小莽山下,定是龙神教的邪教徒,统统拿下,本公子要活的!” 【求勒个票~!】 [56.056,情报] 倪昆一行在山野里走了两个多时辰,都快看到小莽山了,一路上也没遇着半个人影。本想找人打探消息的,也一直没有着落。 此时突然撞见这颇为邪性的红袍公子,倪昆既恼他胆大包天,竟敢馋自己身子,又十分欣慰,总算是见着人了! 当下淡淡说道:“拿下他们!” 病郎中二话不说,捂着胸口大声咳嗽。 他咳嗽传播的疫毒,连苏荔这拥有“天鬼血脉”,对疫病有着极强抗性的武道宗师都无法免疫,只能凭体质硬扛,更何况这些家丁? 将众人团团包围的家丁们,刚要冲上来抓人,听到病郎中咳嗽声,顿时忍不住跟着大咳起来,几个呼吸之间,就一个个咳得撕心裂肺,满脸通红,手软脚软,兵器都拿不稳了。 那红袍公子却未被疫毒传染,见病郎中咳声诡异,手下家丁战力尽失,他不惊反喜: “好哇,没想到本公子时运到了,本只得了个封锁山路的差事,没想到竟碰上个身怀异术的邪教徒!你既有异术傍身,必是龙神祭司喽?哈哈,合该我立下大功!” 说话间手掌一挥,五指叉开,隔空一抓: “给我过来!” 一抓之下,一只仿佛血雾凝成的手爪凭空出现,一把攥住病郎中,拖着他向红袍公子飞去。 “真气!” 众人皆是震惊,没想到随便碰上一个拦路打劫的,居然也是修出了真气的炼气士。 嗡嗡嗡…… 昆虫振翅的声音响起,蚁王反手一拍背上的大木箱,密密麻麻的噬金飞蚁自箱子里飞出,化为一团黑云,向着红袍公子扑去。 红袍公子不屑一笑,张口一喷,一团血雾喷涌而出,与噬金飞蚁一碰,轻不受力、利刃难伤的飞蚁群,顿像是遇上了杀虫剂,扑簌簌跌落一地。 苏荔惊叹:“此人好大的口气,竟连噬金蚁都能熏死!” 她背上的师琪袖口滑出一枚白棋,扣在指间,屈指一弹,化为一道流光,直射红袍公子眉心。红袍公子又一口气吹出,白棋噗地一声,化为粉末。 偃师傀儡皆失落在石佛寺塔林,此时身边只剩一个看着没啥战斗力的人偶姑娘。 但老者并未袖手旁观,沉喝一声,双手十指射出十根渔线般的半透明丝线,卷起家丁们掉落一地的刀枪兵刃,向着红袍公子飞射过去。 红袍公子大袖一挥,一股劲风呼啸而出,将所有飞射过来的兵刃卷得四散跌落。 “一群土鸡瓦狗,仗着几手旁门异术,便想太岁头上动土?” 红袍公子不屑哂笑。 他却不知,蚁王等人早知自己不是修出了真气的炼气士对手,之所以还悍然出手,一是为了表明态度,给倪昆留下个好印象,其二就是为帮倪昆试探那红袍公子的手段。 而他们这番试探,对倪昆也确实有点用处。 至少让他看破了红袍公子的虚实。 红袍公子也不过是“真气境”入门层次,其修为也就比张威强上那么一点点——“大力神”张威可不是什么杂鱼。他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冠军猛士,天生神力,天赋异禀,若非受天地限制,早该修出真气了。 这红袍公子身为拦路打劫的杂鱼,资质绝对比不上张威,就算修出真气的年头比张威更久,真气质量也比不上。 也就运用真气的花样稍多,有点花里胡哨的意思。 但这点花样,在倪昆看来,也是不值一晒。 “一剑破万法”了解一下。 当下他也不废话,就在红袍公子得意哂笑时,并指一点,剑鸣声中,一道雪河剑气飙射而出,直刺红袍公子。 红袍公子眼力一般,看不出倪昆这道剑气的深浅,竟还面带哂笑,随手一抓,一道仿佛血雾凝成的爪劲呼啸而出,欲将剑气一把抓碎。 哪知刚与剑气碰撞,血雾爪劲五指都未及合拢,剑气便噗地一声,洞穿爪劲掌心,且余势不歇,继续杀向红袍公子。 红袍公子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还是信心满满,又一爪抓出,这次用上了九成功力,终于将这道雪河剑气抓灭。 可嘴角刚刚露出一抹鄙夷笑意,红袍公子便两眼一突,笑容凝固,苍白邪气的脸庞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因为倪昆屈指一弹间,又有一道雪河剑气飙射而出。 这一次,剑气飞出之后,再不是孤零零的一道,而是一分为二,二化为四,四化十六,转眼之间,就为化为一片白茫茫的剑气,仿佛一道咆哮的雪河,挟凛凛寒风,向着他狂涌而来。 雪河剑法,雪涌龙门! 自衍生出第一缕雪河剑气之后。 倪昆这一路上,剑气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增加。 到现在,他已成功凝结出一枚“剑种”,剑气如雾,弥漫丹田,不绝如缕。 这正是“真气境”修为超越入门层次,达到了“真气境”前期的标志——“真气境”乃是炼气士正式踏上道途后,第一个大境界。 这一大境界,不算入门层次,又分四个阶段:前期真气如雾,中期真气如霞,后期真气化液,大成真气如汞。 倪昆根基雄浑无匹,若非天地限制,也早该修出真气。来到这“青云界”,真气自生之后,只两个时辰有余,便飞快跨过入门层次,稳定在真气境前期境界。 虽然感觉自己丹田里的真气剑种似乎有点“虚”,也不是他根本功法“不朽金身”的真气,但用来镇压一个小喽罗,倒也绰绰有余。 此刻。 面对那咆哮而来的剑气雪河,红袍公子震惊失声: “怎么可能?青云界怎会有这样的剑修?” 说话间,他双爪连挥,打出道道血雾爪劲,试图撕碎剑气雪河。 可一连十多道血雾爪劲轰上去,却像是鸡蛋碰石头,在剑气雪河面前一触即溃。 红袍公子身形如电,飞快后退,一边退,一边嚼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化为一口血刀,悍然轰击在剑气雪河之上。 但那血刀同样是一触即溃,转眼就被剑气雪河淹没。 随后,剑气雪河追上红袍公子,只是往他身上一冲,红袍公子护身真气便土崩瓦解,身上更是血肉横飞,绽开密密麻麻的血口。 更有一股森寒剑意,弥漫他经脉丹田,将他修为彻底封死。 红袍公子修为被封,手脚亦被剑气斩断,顿时惨叫一声,仰天倒地。 见主子败得如此凄惨,那些家丁爪牙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就要一哄而散。 倪昆可不想放他们去报信,道一句:“留下他们。” 刚从血雾爪劲中挣脱出来的病郎中,又开始大咳控场,蚁王也再次放出飞蚁,转眼之间,就将所有家丁啃噬一空,骨渣都没剩下。 倪昆又看了看那在地上打滚惨叫的红袍公子,淡淡道: “谁懂刑讯?去问问情报。” “我来吧。”病郎中笑眯眯说道:“身为郎中,我还很擅长用刀,又精通人体构造,保证可以在他活着的时候,剔掉他每一块皮肉、每一根筋络……” “我来帮手。”蚁王闷声道:“我的噬金蚁,咬人也很痛。更能在他活着的时候,噬其脑髓,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老儿也可以出一把力。”偃师笑得像个慈祥的老爷爷:“我可以用牵机线,延长他存活时间。” 听了三人这番话,那红袍公子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一片惨白,眼中满是惊惧,痛苦道:“你们想知道什么?不必动刑,只管问我就是!” “有些人贱得很,不见棺材不落泪。”病郎中阴恻恻说道:“嘴上说会好好配合,可真到问话时,满嘴谎话,非得受尽折磨,才肯吐露真言。教主,我觉得,咱们还是先动一动刑,让他知道厉害的好。” 见倪昆似有意动之色,红袍公子尖叫: “不,不要!无论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唔……既如此,本教主素来心慈手软,见不得别人吃苦,倒也愿意给你个机会。”倪昆淡淡道:“说说吧,你是何人?躲在此地作甚?” “我,我是穆古县人,名叫赵明,是,是血神教,俗家记名弟子……此行乃是奉神教巡查使吴落石吴师兄的命令,封锁这条山道,防止妄称神使,传播龙神邪教的聂云龙携教众逃脱……” “俗家记名弟子?”倪昆好奇道:“还有这种说法?” “我祖上曾是神教外门弟子,曾在神教山门修行。后返回世俗开枝散叶……可以传授子孙后代基础功法,像我这等修出真气的,自动成为神教俗家记名弟子,若能通过选拔,可晋为外门弟子,前往神教山门修行……” 赵明声音颤抖,眼神惊恐,又带着丝丝疑惑——这些不都是常识吗?怎么这几个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倪昆不动声色,又问:“你说的那位巡查使吴落石,他又是什么修为?” 【求勒个票~!】 [57.057,低端魔道与高端魔道] 巡查使吴落石,乃是正式拜入了血神教山门的外门弟子,且是外门弟子中的精英,已内定将在今年的宗门大祭之后,晋为内门弟子,出卖他的情报,乃是重罪。 不过吴师兄不在身边,这几个凶神恶煞却近在眼前,赵明畏惧酷刑折磨,也不敢不答: “吴师兄乃是真气境中期修为……” 倪昆又问: “他都有哪些看家法术,又有什么法器宝物?” 赵明一阵迟疑,但见药郎中摸出一把小刀,一边剔指甲,一边阴恻恻笑着上下打量自己,像是在观察哪里比较容易下刀,当即一个激灵,竹筒倒豆般说了出来: “吴师兄现在只是外门弟子,所修法术与我一样,都是以摄血神爪、灭灵血雾、化血魔刀这三种基础法术为主。只是他的修为更加深厚,法术威力更大。 “他的‘摄血神爪’,可隔空三十丈,摄尽生灵精血;‘灭灵血雾’亦可覆盖三十丈方圆,侵蚀护体真气,灭尽血雾之下一切生灵。 “他的‘化血魔刀’,更可于百丈开外,取人首级。若无雄浑真气护体,哪怕只被魔刀擦出一道血口,一身精血,也尽要被魔刀摄取…… “至于吴师兄的法器……在这穆古县地界,他杀任何人,从来都只需一招,之前与那邪神神使聂云龙隔空交手时,也未动用过法器,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何法器宝物。 “这位公子,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求你们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啊!” 倪昆不置可否,淡淡道:“你可还有什么补充说明的?” “补充说明?”赵明一怔,又连连点头: “有有有,我还有补充的。除我之外,吴师兄手下,还有一位副手,乃是真气境前期的外门弟子王鹏师兄。另还有三名俗家记名弟子,替两位师兄跑腿,都是真气境入门级的修为,比我强不了多少……” “谢谢,看在你还算合作的份上,就不折磨你了。” 倪昆到底心软,不愿多作折磨,屈指一弹,一道剑气斩下赵明首级,给了他一个痛快。 虽还有许多问题想问。 比如青云界的历史,比如除血神教之外,此界还有哪些修行宗门,血神教的组织构成、山门所在、宗门内有多少真气境修士,又有多少开脉境修士,教中修为最高的,又到了哪个境界等等。 甚至倪昆都想问问血神教的修行功法,然后凭天赋瞬间学会。 可惜时间不够,三个时辰的时限就快到了。而功法,尤其是炼气士的根本功法,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倪昆可不想试探,若未能按时抵达,会有什么后果。 再者赵明区区一俗家记名弟子,尚未去过血神教宗门拜山,甚至连那吴师兄有什么法器都不知道,也不可能对血神教内部有多少了解,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大体情报问出来了,小莽山已在眼前,先赶到山上,找到那聂云龙再说。” 当下倪昆又背起长乐公主,众人展开身法,加紧赶往小苍山。 途中,苏荔小声道: “教主,那个什么巡查使吴落石,其‘化血魔刀’之术,可隔空百丈杀人,威力不小哈……” 倪昆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呃,我想问的是……教主你的剑气,能杀多远?” “三四十丈吧。” “啊?这……教主,我有个想法,我觉得,对那吴师兄,咱们或许该智取为上。” “你的意思是,射程远就一定强?照你这说法,随便一个小孩子,拿个打鸟的弹弓,都该比赤手空拳的武道宗师强喽?”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胡思乱想。我问你,那摄血神爪、灭灵血雾、化血魔刀之类的法术,咱们魔教的‘血婴圣典’当中,是否有类似的?” “是圣教啊教主!咱们圣教的血婴圣典,怎可能如此低端?擒拿类的,咱们有‘封神爪’,不但摄人精血,还能灭人元神,连神祇都可以封杀。血雾这种低级法术,咱们更是不屑玩的,咱们玩的是‘苍天泣血’,神通一起,霹雳如林,天降血雨,万物皆化血水。刀法,咱们有‘天魔斩仙刀’,一刀怒斩三千里,万里山河尽成灰……” “行了行了,别吹嘘了,入门级的基础小法术,有你说的那么浮夸么?再说天命教老前辈们最鼎盛时,不也被大周打成了丧家之犬?有什么值得自傲的?” “……” 小莽山主峰山顶,悬崖之畔。 一个身着血色长袍,长发披散,面容苍白,嘴唇猩红,瞳中亦不时闪过一抹血光的青年男子,背对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盘坐一块大石之上,冷眼看着面前一位衣襟破烂的女子。 那女子手脚修长,身形矫健,纵满面血污,亦难掩其秀丽姿容。 她昂首站在血袍青年面前,眼神凛然,毫无惧意地与血袍青年对视。 “吴仙使当面,还不跪下!” 后面两个彪形大汉恶形恶状地怒喝着,挥动大棒,猛击女子膝弯。那女子痛哼一声,身不由己跪倒在地。但刚一跪下,又摇摇晃晃地想要再次站起。 血袍青年冷哼一声,伸手一指,无形重压轰然降临,将那女子压得再次跪倒下去,膝骨都隐隐发出骨裂之声。 女子痛得眼角抽搐,满头冷汗,可就算膝骨受创,再难起身,她还是强硬地挺直腰杆,毫不屈服地与血袍青年倔强对视。 血袍青年轻声说道: “听说你是县城黄家的女儿? “黄家祖上,也曾是我神教外门弟子,因天赋有限,难入内门,只得归乡散叶。你既出身黄家,好歹也算是神教子弟,怎自甘堕落,跟龙神邪教混到了一起?” 女子一语不发,只是狠盯着血袍青年,冷笑不止。 血袍青年淡淡道: “说说吧,聂云龙和剩下的那些邪教余孽,现下藏身何处?” 那女子不屑冷笑,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唾沫。 “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邪教徒了,一个个脑子都被洗成了白痴,死到临头,还不知敬畏。” 血袍青年淡淡说着,屈指弹出一道淡淡血光,没入女子眉心。 很快,那女子便觉全身血液如沸,体表肌肤泛起密密麻麻的血丝,奇痒难耐。 难以忍受的奇痒折磨之下,女子不禁惨叫一声,满地打滚,拼命在粗砺地面上磨蹭,直将浑身都磨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可那奇痒不仅丝毫不减,还由外及内,渗入五脏六腑。 血袍青年无动于衷,冷眼看着女子饱受折磨,口中淡淡说道: “小莽山虽山险林密,多有深谷溶洞藏身,那聂云龙也颇有几分邪术傍身,但我派人封锁了所有出山路径,又调集数千人搜山,就算你不说,我早晚也能找到他们……你若识相,便乖乖交待,省我时间,我也可给你一个痛快。” 女子打滚惨叫,不停磨蹭,直把自己磨得血人也似,双手更是连指骨都磨了出来,可听了血袍青年这番话,反而惨笑一声,厉声高呼: “你们这些魔头,将人视作血食牲畜,动辙杀人血祭,屠城炼法,甚至搜罗不足十岁的童男童女修炼邪法,哪里还有半点人性?以你们的所作所为,也敢颠倒黑白,说我们是邪教? “我出生前,穆古县就有十五万人,二十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至如今却还是只十五万人……黄家这二十年来,为你们搜罗的童男童女,何止万人?我无法选择出身,但我可以选择与黄家一刀两断! “血神魔教,天下大害,苍生公敌,尔等魔头,死有余辜……如今龙神降世,点化神使,总有一天,我龙神教必将席卷大地,拯救苍生,将你们这些魔头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冥顽不灵!” 血袍青年脸一沉,伸手一指,那女子遍身伤口,顿时涌出浓稠血雾,须叟之间,她便已被抽尽鲜血,化为枯尸。 而弥漫出的血雾,则不断压缩凝炼,蒸发杂质,最后化为一条筷子粗细,予人灵动活泼之感的细小血雾,被血袍青年一口吸入嘴中。 咂巴两下嘴巴,血袍青年苍白面孔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红晕,淡淡说道: “此女体魄经邪神神力洗炼,气血精纯活泼,口感甚美,于修为也小有补益。不错。区区一个邪教骨干,便如此可口,我更期待那伪神使聂云龙的味道了……” 轻轻一拂袖,一道大风卷起女子枯尸,将之抛下悬崖。 之后血袍青年闭上双眼,淡淡吩咐: “让王鹏加紧搜查,若子时之前还找不到,便放火烧山,务必要将聂云龙等人逼出来!” 【求勒个票~!】 [58.058,神使,惨败] 小莽山深处,一座入口狭窄隐蔽,内里却颇为空旷,足以容纳百多人的溶洞之中。 “天河龙神”钦点神使聂云龙,盘坐一座天然石台前,双眼闭合,对着石台上的龙神像存神冥想。 聂云龙身后,有上百男女,多为青壮,亦有老少,都是在血神教剿杀下,幸存下来的骨干教众。 而石台上那尊龙神像,乃是以整块“雷极灵木”雕成,虽只一尺高下,甚是小巧,但每一片龙鳞、每一根龙须都清晰鲜明,整尊神像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更隐有一股令人莫敢逼视的神秘威严。 龙神像下半龙身呈龙盘之势,上半身直立而起,龙首低垂,作威严俯视状。 上半龙身两只龙爪,左爪前伸,掌心向外,拇指与食指扣着一枚宝珠,代表龙神至宝“定海珠”,可镇压四海,号令天下水脉。 右爪高举,握一柄形似闪电的权杖。乃是代表天河龙神号令风云、执掌雷霆的至宝“风雷杖”。 聂云龙身为龙神神使,得龙神赐下神力种子,亦掌握了风雨雷霆方面的神术,还可绘制符箓,为百姓祈福、求雨、治病,乃至淬炼体魄。 正因他有龙神赐下神术,方能带着百余教众,在血神教巡查使及一众魔道鹰犬剿杀下,逃至小莽山藏身。 只是现在小莽山已被封锁,聂云龙若想独自潜逃,还勉强可以办到,可想要带着百余骨干教众一起逃走,就力有未逮了。 正存神冥思,默诵龙神名号,祈求神启之时,忽然,一阵忽促的脚步声,自洞口传来。 聂云龙及众教众被这脚步声惊动,睁眼望去,就见两个年轻人,浑身是汗,上气不接下气地狂奔进来,红着眼睛悲呼道: “神使,黄姑娘带我们出去探路时,不幸撞上搜山的魔爪子,为了救我们脱身,她只身引开魔爪子们,现在恐怕已经……” 听得此言,众龙神教众,无不面露悲戚。 聂云龙亦闭上双眼,坚毅面庞上,浮出深深哀色。 这时,有教众霍地起身,红着双眼高呼: “神使,魔爪子封山大索,我们一直藏着不是个事,不如出去与他们拼了,为黄姑娘报仇!” “对,神使,不能再躲躲藏藏了,与魔爪子们拼了!” “黄姑娘舍生取义,我们也不能落后,与魔爪子们拼了吧!” 龙神教众群情激愤,皆要出去拼命。聂云龙心中也极是悲愤,也想冲出去拼死一搏,可他更是清楚,拼命是不可能赢的,龙神教就剩下这么点种子,若就这么一把拼光…… 那青云界众生,好不容易盼来的一点希望之光,便要就此黯淡下去。 未来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等来希望。 当下他深吸一口气,强自抑住心中冲动,沉声说道: “诸位教友稍安勿躁。黄姑娘舍己救人,是希望我们好好活下来,保留火种,壮大神教。若我们鲁莽拼命,岂不是辜负了黄姑娘?辜负了这一路上,为我们断后牺牲的众多教友?” 有教众叫道: “可我们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啊!若不设法突围,魔爪子们迟早会找到我们……” 对此,聂云龙其实也无计可施。 以他实力,最多能勉强抗衡那血神教巡查使吴落石,若他被牵制住,吴落石的副手王鹏,一个人就能把剩下的所有教众全部杀光。 实力对比如此悬殊,该如何突破封锁,带着教众们逃出生天? 就在聂云龙苦思对策时。 倪昆一行亦赶在时限之前,正式进入小莽山,并看到了一队把守在山道上的黑衣武者。 “教主,我们该如何行事?”苏荔问道。 倪昆问蚁王:“蚁王你的噬金飞蚁擅追踪气味,能否先找出聂云龙等人所在?” 蚁王摇头:“我只能在百丈之内控制噬金蚁,超出百丈,噬金蚁就会脱离控制,自行散去。” “你们有办法找到人么?”倪昆又看向药郎中、偃师、师琪。 三人也是摇头。 “那没办法了……”倪昆瞧瞧身边不能打的长乐公主,又看看不能走的师琪,“只能是我在正面……” 话没说完,不远处忽响起轰轰脚步声,旋即一条庞大身影,蛮牛一般自旁边树林冲出,向着山道上那群武者冲去。 冲锋之时,那手提大锤的小巨人,还回头鄙视地看了倪昆等人一眼: “议个屁!冲过去碾碎所有敌人,目标自然获救,哪用得着那么麻烦?” 赫然正是大力神张威。 张威一头撞进把守道口的黑衣武者群中,大锤一扫,就把两个上前喝止的黑衣武者轰成粉碎,又大手一抓,把一个挥刀上前的武者脑门抓住,发力一拧,直接把整个脑壳拧了下来。 他哈哈狂笑,横冲直撞,所过之处,众黑衣武者皆成齑粉,鲜血残肢漫天抛洒,场面一度十分血腥恐怖。 不到十息,山道口的黑衣武者便被张威屠戮一空。 他得意洋洋地回头瞧了倪昆等人一眼,扛起大锤,迈开大步,没入山林之中。 众人面面相觑,看向倪昆。 倪昆笑了笑:“挺好的,有张威开路,咱们也能省事不少,跟在他后面进山就是。” 当下众人远远吊在张威后头,也走进了山林之中。 张威不愧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猛将,单枪匹马冲在最前,转眼连破三道关卡。 那些镇守关卡的魔道鹰犬,虽不是张威一合之敌,甚至连从他手下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但还是有人在临死之前,成功放出了烟花讯号。 一道血色焰火在天空爆开,久久不散,张威也不在意,就沿着崎岖山道一路直冲。 很快,他就来到了一座两崖夹峙的狭窄隘口前。 正要闷头冲进隘口,左侧十多丈高的山崖上,爆起一声叱喝: “邪教徒休得猖狂!” 叱喝声中,一道人影兀鹰般俯冲而下,人在半空,已挥剑洒出漫天寒光,暴雨一般罩向张威。 张威大笑一声:“来得好!” 挥锤上撩,嘭地一声,大锤轰爆空气,炸出一团白色气浪,喷泉般向上冲击。 张威已修出真气,这一锤炸出的气浪,纵洗髓换血的武圣,也要先行退避,绝不敢正面硬撼。 但那俯冲而下的人影,直视那白色气浪如无物,暴雨般的剑光倏地收敛,凝成一束,像是一道从天而降的闪电,噗地一声,将那喷泉也似的气浪一分为二。 跟着剑光再度暴绽开来,于清越悠长的剑鸣声中,又化作漫天剑雨,刺向张威。 张威怒吼一声,大锤乱舞,抵挡剑雨。 一时间,只听叮铛脆响连绵不绝,剑光暴雨般连环疾刺在殒钢大锤之上,飞溅起漫天火星。 那头下脚上俯冲而至的身影,竟借着掌中长剑与钢锤交击时细微的反震之力,长时间倒悬空中,手腕疾振,剑光不绝。 而张威大锤遮护面积虽然不小,可那剑雨实在太快太密。 张威虽挡下大半剑势,可还是有小半剑光不断寻隙而入。 于是叮铛打铁声中,又不时响起利器入肉的噗嗤之声,时不时就有一点寒光刺在张威持锤的手臂上,轻易洞穿他那单薄的护身真气,将他粗壮小臂刺出一个又一个狭长血口。 正常情况下,以张威之皮糙肉厚,这点皮外小伤,他就只当被蚊子叮了一口,根本不会太过在意,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困扰。 然而那倒冲而下的身影剑上,似蕴含着一股诡异的力量,张威每中一剑,小臂便麻木一分。待中了十余剑后,张威持锤的手臂,已然一片麻木,几乎感觉不到小臂的存在,只是凭本能死死握住大锤,狂呼酣战。 但这样的坚持终有尽头。 又中一剑,张威忽觉已然彻底麻木的小臂,像是着火一般变得滚烫剧痛,跟着就见手臂肌肤变成一片赤红,好似烧红的烙铁,更有滚滚血雾,自小臂伤口上弥漫而出,向着那倒悬空中,挥剑不止的人影汇聚而去。 眼见形势不妙,张威狂吼一声,奋力掷出大锤,同时脚掌蹬裂地面,撤身狂退。那倒悬空中的人影一剑拨开大锤,在空中一个倒翻,终于落到地面。 却是一个身着纯白劲装,胸襟绣一朵血色牲丹,金环束发,肌肤苍白,嘴唇猩红,年轻貌美的女子。 此女落地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汇聚在她身边的猩红血雾,宛如百川归海,被她吸入口鼻之中。 随后,这女子双眼微闭,苍白脸颊泛起一抹红晕,面露陶醉之色,喃喃道: “好醇厚的气血!你这家伙底子不错,似有什么特殊血脉……唔,牛肉味,你祖上有牛妖?” 此女猛地睁开两眼,目露邪异光芒,看向张威,舔了舔嘴唇,嘿然一笑: “很好,我就喜欢吃牛肉!” “某家远祖是大力牛魔!才不是什么牛妖!” 张威环眼大瞪,怒视着这个比自己足足矮了两个头,身形相较于他,单薄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脸色已然一片铁青。 他右手小臂此时已经彻底枯萎,曾比常人大腿还要粗壮的小臂,现下已是皮包骨头,宛若干尸手臂。 那诡异力量甚至还在不断冲击他的上臂,全靠他以真气死死封锁,方才保住上臂不失。 远处一片小树林里,倪昆摇摇头: “那女子修为比张威强得有限,都只真气境入门水准,当是那赵明说的三个跑腿的俗家记名弟子之一。但张威沙场出身,功夫太过耿直,斗不过那女子变化莫测的精妙剑法。” 有张威这一场恶斗,他已看破那女子剑路,当下对苏荔一抬手:“剑。” 苏荔忙解下腰间拭雪剑,将剑柄递到倪昆手中。 倪昆拔剑出鞘,轻轻掂了掂剑身,忽地抖手,一掷。 飒! 剑风呼啸,拭雪剑化作一道雪白闪电,飞出树林,向着那女子激射而去。 【求勒个票~!】 [59.059,辣手] 那女子正待慢慢炮制张威,好生品尝他“牛肉味”的精血,忽然瞥见一道剑光激射而来,快如风驰电掣,入眼之时,已是剑风扑面,彻骨生寒,闪避不及。 女子瞳孔骤缩,不敢怠慢,电光火石间长剑倏地一抖,划出一环套一环的重重剑圈,将那道剑光圈住,同时脚尖猛一点地,疾退卸力。 铛铛铛铛…… 女子剑圈连环,将那道劈面射来的剑光套在里面不断碰撞,爆出密如骤雨的金铁交击声,飞溅起灿若焰火的密集火星。 一口气疾退二十余丈,长剑更与那剑光碰撞数百次,才终于卸尽剑光力道。 女子长剑奋力一挑,将那道势尽力歇的剑光挑得倒飞出去,自己也终于能停下后退的脚步,深深呼出一口浊气,眼神凝重地望向剑光来处。 就见那边人影一闪,一条高大挺拔的身影,惊鸿一般翩然而至,抬手接住倒飞回去的雪亮长剑,屈指往剑脊上一弹,发出一声龙吟般的悠长剑鸣。 “剑术不错。”倪昆淡然点评,“可惜修为稍弱了点。” 女子眼角微微一跳,朝倪昆抖手打出一道血色爪劲。随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对方只是随手一掷,她便要使出浑身解数,方能挡开这一剑。持剑之手更被剑上巨力震得一片麻木,到现在手掌还在微微颤抖,几乎拿捏不住剑柄,足见对方修为远在她之上。 她剑术再是精妙,对方修为碾压,她又如何会是对手? 血神教从不讲究宁死不屈。 审时度势,见势不妙,保留有用之身,以图将来,方是血神教风格。 可惜女子见机虽快,倪昆却不肯给机会。 “本座允许你走了么?” 飒! 剑风再起。 倪昆又抖手掷出拭雪剑,雪白剑光宛若撕破夜空的闪电,轻松击溃血色爪劲,余势不歇,余威不减,直射女子后背。 那女子浑身毫毛倒竖,无论往左往右都来不及,只能就着前掠之势,往地上猛地一扑。 扑倒之际,剑光恰从她头上掠过,噗地一声,深深钉入前方崖壁,直没至柄。 女子险险避过这一剑,在地上一个翻滚,刚待继续前掠,忽然头皮一炸,脊背发麻,正是炼气士本能示警。 她不假思索,头也不回,反手一剑,剑光自肋下穿过,疾往身后刺去。 “反应不错。” 低沉醇厚的男声近在咫尺,几乎就贴在她背后响起。 随后便听铛地一声,女子只觉长剑陡然遭遇莫大阻力,剑身蓦然弯曲,剑尖无法寸进。 女子正待收剑变招,一股沛然巨力猛地轰在她背上,摧枯拉朽般击溃她护身真气。 却是倪昆两指夹住剑尖,又手起掌落,一掌劈在了她背上。 女子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如被大力抽飞的皮球,朝前飞撞而去,一直飞出十多丈外,方才嘭地一声,撞在石壁之上,挂画一般在石壁上贴了数息,方才缓缓滑落下来。 滑下来时,石壁之上赫然拓出了一道血色人影,又刷出一条浓浓血印。 待苏荔、长乐公主等人过来时,那血神教女子已然彻底咽气。后背中掌处还好,只是脊骨被掌力震碎,撞上石壁的正面,则已一片血肉模糊,五官都看不清了。 倪昆过来启出钉入石壁的拭雪剑,看了女子尸身一眼,给了苏荔一个眼神。 苏荔将背上的师琪放到旁边一块石头上坐着,随后一脸嫌弃地在女子尸身上搜索起来。 师琪看看女子那一片模糊的面庞,又想想她生前颇有几分姿色的样子,看向倪昆的眼神不禁变得有些古怪。 长乐公主倒是面不改色,反而唇角含笑,点头赞许:“辣手摧花,不错。” 倪昆要相貌有相貌,要文才有文才,要武功有武功,如此优秀的男人,要是再不对女人狠一点,将来岂不是会有无数的女人,哭着喊着往他身上扑? 那哪儿成! “此女貌比鲜花娇,心比蛇蝎毒,居然生啖人血,以人为食,想来能有今天这修为,也不知吃了多少人。教主斩杀这魔女,为死她手下的冤魂报仇雪恨,兼且救了未来不知多少将会丧命在她手下的无辜,正是施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杀生为救生,斩业非斩人。教主慈悲!大爱无疆!” 偃师拈着长长的白胡子,直抒胸臆,赞叹不已。 这赞叹就很真诚。 倪昆顿时就觉得此老经验丰富,阅历过人,有魔教长老之姿。 琢磨着回去之后,或许可以将之吸收到魔教之中,委以长老之任。 “可恶,一不留神,又给这老贼拍到了!” 苏荔心中愤然,加紧搜索,忽然眼睛一亮,找到两样物事,连忙从女子背上撕下一截未曾染血的白布,将那两样物事仔细擦净,双手奉送到倪昆面前。 倪昆接过一看,见是一本册子,一只瓷瓶。 册子乃是剑谱,唤作“飞灵剑法”,瓷瓶里则盛着一枚血色丹丸,弹珠大小,晶莹剔透,馨香扑鼻,嗅一嗅,便觉精神振作,气血运行似乎都变得更为顺畅。 “淬体的灵丹,有淬炼体魄,纯化气血,提升灵敏之能,对真气修行也略有禆益。更重要的是,无毒无副作用。” 倪昆脑海之中,“不朽金身”的金色符文微放光明,令他仅凭气味,便辨明此丹效用。 这丹丸禆益真气的效用,只合真气境入门级的炼气士所需,对倪昆没什么大用,倒是其淬炼体魄、气血的效用,正合正在进行“洗髓换血”修炼的苏荔使用。 当下将丹丸放回瓷瓶,抛给苏荔: “你跟着我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枚灵丹赏你了,好好修行,争取早日洗髓换血大成。” “谢教主!” 教主赏的,一定是好东西。苏荔美孜孜地接过瓷瓶,心里乐开了花。 倪昆又快速翻看一遍剑谱,不朽金身符文闪烁之下,很快就将此剑法融会贯通。 “只是一门顶尖的凡俗武道剑法,没有以剑入道,修出真气剑种之能。不过单以剑技论,倒是不弱于雪河剑法……” 收起剑谱,倪昆看了看张威,又看向病郎中:“张威手臂的伤情如何?” 病郎中摇了摇头,怜悯地看了张威一眼:“没救了,切了吧。” 偃师拈须笑道:“小老儿可以帮他做个义肢,保证灵活,不过需要花点时间,现下却是来不及了。” 张威冷哼一声,左手握住右手小臂,猛地发力一拗,咔地一声,把右臂齐肘拗断,抛掷在地: “不劳费心,我好得很。” 苏荔秀眉一挑,激道: “既然好得很,那你继续在前开路啊!放心,若你又被打得狼狈不堪,我家教主还是会及时出手,救你一命的。” 张威头铁无比,又自诩硬汉,哪受得了激? 当下怒哼一声: “开路便开路!老子还真不信了,魔崽子们个个都这般厉害!” 说完捡回掉落的大锤,又扛着锤头,闷头往前冲去。 “真猛士也。” 倪昆赞声好炮灰,招呼大伙儿一声,又远远吊在张威身后,继续向山中深处行去。 与此同时。 小莽山主峰。 一个黑衣武者,满头大汗地冲到山顶,噗嗵一声跪倒在地,冲着背对悬崖,打坐炼气的血袍青年说道: “吴仙使,找到了!王副使已找到了聂云龙等邪教徒的藏身之地!” “找到了?” 血袍青年,血神教巡查使吴落石猛地睁开双眼,瞳中闪过一抹猩红血光,略显期待地一舔嘴唇:“很好!指路!” 待那黑衣武者说明方位,吴落石长笑一声,纵身腾至十多丈高的空中,倏地一折,宛若一道血色烟云,往主峰下飞掠而去。 【求勒个票~!】 [60.060,任务难度略高] 一处狭长山谷中,喊杀喧天,箭矢如蝗。 张威整个人嵌进石壁当中,浑身是血,不省人事。 苏荔手握缴获的那血神教女修长剑,将剑舞成一团光轮,格挡四面八方飞来的箭矢,把长乐公主、师琪遮掩在内。 病郎中缩在一块大石后面,一边躲避箭雨,一边捂胸咳嗽。 但每当他咳嗽声响起,便会有一记清脆的铃铛声同步响起,将他咳嗽声抵消,使之无法传播开去。 蚁王跟病郎中躲在一起,放出噬金飞蚁,试图袭杀山谷两边,居高临下放箭的弓弩手。 但那铃铛声,不仅能克制病郎中的咳嗽疫毒,连噬金蚁群都受其克制。 每当蚁群汇成一团黑云,飞扑向弓弩手们时,铃铛便铛铛连响,蚁群顿时就如醉酒一般,晕晕乎乎,不辨东西,根本无法发动攻击。 偃师倒是暴露在箭雨之下,人偶姑娘守在他身周,身法如风,八方游走,同时出手如电,将来袭箭矢一一挡飞。 老者本人则十指射出“牵机线”,卷起地上掉落的箭矢,飞掷回去,时不时就能射倒一个弓弩手。 所有人都在,唯独少了倪昆。 当然,倪昆并不是在划水偷懒,他也正忙着追杀敌人。 这次遭遇的,还是两个血神教俗家记名弟子。 莽冲开路的张威,就是被那两人打倒重伤。 他们本人,亦比此前的赵明和血神教女修更加狡猾滑溜。 在以雷霆之势,围攻打倒张威之后,两人立刻脚底抹油,待倪昆追杀出去,二人埋伏在山谷两侧的手下即暴起偷袭,又对苏荔等人展开围攻。 倪昆的灵觉十分高傲,极具强者风范。 对他本人没威胁的,就一概无视,不屑一顾,所以刚开始,他还真没察觉山谷里有埋伏。 不过当那两个血神教俗家记名弟子,出手袭击张威之后,倪昆还是凭极敏锐的耳力,听到了山谷两侧细微的呼吸声。 但他并没有在意,甚至都未曾提醒苏荔等人一声,便撇下他们,径直去追杀那两个血神教俗家修士了—— 苏荔等人都不是庸手,就连看上去最是累赘,走几步山路就娇喘吁吁,胸襟乱颤,直呼脚痛的长乐公主,那也是有底牌的。 反正对苏荔等人最具威胁的两个入门级炼气士,正被他追杀,山谷两侧埋伏的那些人,就算有一两个武道宗师,也难真正威胁到苏荔等人。 再说既入“神墓”,以后肯定还会遇上更多的危险。 甚至可能遭遇敌强我弱,实力对比相对悬殊的大危机。 倪昆不可能时时守在所有人身边,他不在时,遇到危险,还得他们自己去面对、解决。 眼下这点威胁不大的小麻烦,就算是一次压力测试吧。 此刻。 倪昆已追至一道瀑布前。 那两个血神教俗家记名弟子,不知躲去了哪里,瀑布倾泻而下的轰轰水声,又遮掩了周围一切响动,令倪昆一时也找不出他们藏身何处。 瀑布下方,冲积潭边,倪昆手提拭雪剑,眼睑微垂,功聚双耳,排除杂音,细细聆听。 忽然,他耳廓微微一动,哂笑一声: “掘地求生?” 蓦地一剑掷出,刺向小潭岸边,一块看上去没有丝毫异样的湿润泥地。 长剑方刺中地面,一道血色刀光,便猛地裂地而出,与拭雪剑悍然碰撞。 激荡的金铁交击声中,血色刀光应声而溃。 拭雪剑则没有丝毫偏移,去向不改,噗地刺入泥地之中。 一声闷哼响起,地面轰然爆裂。 泥浆迸射间,一条大腿上插着染血长剑的黑色人影冲飞而出,手握一口鲜血凝成的长刀,向着倪昆当头斩落。 与此同时,倪昆身后,瀑布后方,亦有一道人影,开门分帘般分开瀑布,向着倪昆飞掠而来,一手轰出血色爪劲,一手掌心裂开,鲜血喷涌间化为血色长刀,隔空飞斩倪昆后颈。 面对这前后夹击,倪昆哂然一笑,并指为剑,一剑刺出。 雪白剑气汹涌迸射,化为一道纯白龙影,挟凛凛寒风、高亢龙吟,盘绕着他当空狂舞。 雪河剑法,白龙天旋! 数息之后。 两具仿佛遭到千刀万剐,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全身血液都凝结成冰的尸体,死不瞑目、满面惊恐地栽倒进水潭之中。 倪昆略一打量两具尸身,抬手一抓,掌心散发出一股强大吸力,自两具尸体上,各摄出一只小瓷瓶。 这隔空摄物的法门并不难。 修出真气之后,倪昆稍一琢磨,便已掌握要领。 以他现在的修为,可以隔空十丈,摄来不算太重的物件。 摄来小瓶,打开一看,两只小瓷瓶里面,各盛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血色丹丸,与之前自那血神教女修尸身上搜出的淬体灵丹一模一样。 收起两枚血丹,倪昆又隔空一抓,将拭雪剑摄回手中,随后足尖点地,身如惊鸿,向着来路飞掠而回。 当倪昆回到山谷时。 山谷里的战斗业已结束。 骤遭突袭的苏荔等人稳住阵脚之后,师琪突然展开魔棋,造出雾境,覆盖方圆百丈,将所有埋伏之敌笼罩在内。 迷雾障目消声之下,山谷两侧设伏的武者们顿失目标,且无法彼此呼应,被苏荔、病郎中、蚁王、偃师砍瓜切菜般杀了个一干二净。 倪昆来时,苏荔等已经打扫完了战场。 偃师笑眯眯地捧着一只小玲铛,奉给倪昆: “教主,这是从一个武道宗师尸身上搜出来的。其铃声能抵挡病郎中的咳嗽传疫,还能干扰蚁王对噬金蚁的操纵,令噬金蚁好似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或许是一件法器。” 武道宗师都可以操纵的低阶法器,对倪昆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 赵明那种真气境入门级中,也算孱弱的炼气士,都能一口气吹死一片噬金蚁,这铃铛却只能令噬金蚁失控,都无法杀死飞蚁,足见威力小得可怜。 也正因此,这件法器,才会落在区区一个武道宗师手里。 否则以血神教修士们的正经魔道作风,怎会容许一介凡人武者拥有法器? 但偃师缴获战利品之后并不藏私,老老实实给他敬奉上来,这份诚心就很值得鼓励。 当下收起铃铛,取出一只盛着血丹的小瓷瓶抛给偃师:“赏你的。” “小老儿拜谢教主赏赐!” 偃师接过小瓶,看都不看里面的东西,纳头便拜,大声道谢,直看得苏荔嘴角连连抽搐,额头青筋暴跳,感觉自己教主座下第一高手的位置正在摇摇欲坠。 这时,一道霹雳声猛地传入众人耳中。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西面太空,竟有一团方圆二三十丈的猩红血雾,正往下方疾速沉降。 血雾下方,冲起一道旋风,死死顶住血雾。 偶有一道霹雳,自旋风之中绽射而出,轰入血雾之中,将血雾炸出硕大窟窿。 但血雾滚滚,连绵不绝,被霹雳轰出的窟窿,很快就被绵绵衍生的血雾填补。 不仅如此,血雾还在不断消磨蚕食旋风,将旋风压制得越来越低。 见得此景,众人皆是一震,想到了那赵明描述的,血神教巡查使吴落石的一道法术。 “那似乎是‘灭灵血雾’!那道能绽放霹雳的旋风,莫不是龙神神使聂云龙的法术?” “教主,正主儿就在那边,现在双方已经打上了!瞧这形势,聂云龙的旋风似已落入下风,我们恐怕得赶紧过去,否则就来不及救人了!” 倪昆眯眼凝视半空血雾,神情略显凝重。 他那向来高傲无比,没威胁就一概无视的灵觉,此刻竟在向他隐隐示警。 那吴落石的“灭灵血雾”,对他有威胁! 若是不小心吸进去一口,以他的体魄,也要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吴落石乃真气境中期,修为高我一个小段位,其法术能威胁到我也算合情合理。好在我能闭气,只要不把血雾吸进去就没事。”倪昆心中暗忖。 连他都会受到威胁,其他人若被血雾沾上,恐怕除了长乐公主之外,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难逃一死。 “这试炼任务难度有点高啊。若不是有我,哪怕张威修出真气,也是连关底boss都见不到,便要被几个俗家记名弟子全灭……难道是因为我的存在,无形提高了任务难度?又或者……还有长乐公主的一份功劳?” 暗自沉吟一阵,倪昆对众人说道: “你们拖后,剿杀喽罗。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说完身形一闪,向着血雾与旋风缠斗处飞掠过去。 【求勒个票~!】 [61.061,义之所在,死有何惧] 溶洞入口,龙神神使聂云龙手掐印诀,撑起旋风,硬顶半空的“灭灵血雾”。 滚滚血雾,好似磨盘漩涡,不断旋转碾磨蚕食旋风,寸寸下压。 聂云龙紧咬牙关,奋力施法,可出尽全力,亦不能阻止血雾不断下沉。 突然,聂云龙飞快掐出一个印诀,低喝一声: “龙神敕令:破邪神雷!” 轰隆! 霹雳声起。 一道细细的淡金霹雳,自旋风中绽放而出,轰入血雾之中,一击便将血雾轰溃小半。 但负手立于对面一座山崖之上,居高临下,傲然俯瞰聂云龙的血神教巡查使吴落石见状,只是冷笑一声,淡然道: “破邪? “血是生命本源,众生皆有血,连你拜的那尊所谓‘天河龙神’都该有血,何邪之有? “我血神教以血炼法,修的是生命大道,走的是光明正途,你这破邪神雷,却是用错了地方。” 说话间,大袖一挥,真气境中期的修为催动之下,被一道“破邪神雷”击溃小半的灭灵血雾,又自滚滚翻腾,不断衍生,转眼之间,便又恢复如初。 看着那覆盖方圆二三十丈,不断滚滚下压的灭灵血雾,聂云龙眼中满是焦急,心里甚至隐隐生出一抹绝望。 龙神教就剩下他以及溶洞内百来号骨干,这是龙神教在此方天地最后的一点骨血,难道今天,就要全部葬送在此了吗? 聂云龙并不怕死。 他曾亲眼目睹过许多惨事。 父母在他少年时,只因行路之时,没有及时避让,便被一个路过的血神教巡查使,随手抽干浑身精血,化为干尸。 穆古县乡间乃至县城,每年都有许多家庭,小儿女被血神教鹰犬正大光明登门带走,便连县中富户都不例外。 可即使再心疼自家儿女,大人们也只能赔着笑脸,卑躬屈膝,甚至奉上礼金,只求自家的小儿女,能在人生最后的时日里,少吃些苦,少遭些罪。 有个人口数万的县城,因风水地脉颇佳,被一个血神教长老看中,作为修炼突破之地。在那老长突破之日,全城人口,皆那血神教长老布阵炼化为“血髓”,助其提升修为、突破境界。 当天聂云龙就在现场,甚至差点进入那县城,运气好才侥幸逃过一劫。 却也在极近距离,亲眼见到了那冲天而起、覆盖全城的血光,听到了那数万人临死之前,凄惨绝望的哭喊声、求饶声。 类似的惨剧,不只发生在穆古县,也不仅仅只是聂云龙曾经见过的那一个县城,遭遇过阖城灭绝的惨事。 整个天下,数百年来,类似的事情,从未停止。 如穆古县,二十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口却从未增加。 其它地方,甚至还多有连年风调雨顺之下,人口不增反减的现象。 有老人口耳相传,说是传说故事里,有仙侠剑客,吐气为剑,手发神雷,斩妖除魔,守护众生。 可现实中,只有魔,没有仙。 至少,聂云龙游历十年,遍访天下,只见魔道,未闻仙踪。 这方天地,就是魔道的牧场。 万类众生,就是魔道蓄养的猪羊。 可笑魔道却自称“神、圣”,反斥民间流传的仙侠传说为邪魔之说,视民众寄托希望的神祇崇拜为邪神淫祀,严加禁止。 世事黑白颠倒至此,亲眼目睹父母无辜惨死,目睹那一出出惨剧的聂云龙,心中不甘与日俱增,反抗的种子,早早在他心中扎根萌芽。 有许多人,在见识了魔道淫威,甚至被魔道戕害了亲友之后,彻底屈服在魔道淫威之下,不仅不敢反抗,反而与魔为伍,或做了魔道的鹰犬走狗,或干脆投身血神魔教,反过来对其他无辜弱者施暴。 但聂云龙不同。 他将仇恨埋在心底,誓要推翻魔道,拯救苍生,所以才有了十年游历,寻访传说故事里,仙侠剑客的举动。 然而,十年辛苦,一无所获。 直到去年,他结束十年远游,回到故乡,方于倏忽一梦间,得到了天河龙神的神启。 对遍寻十年未见仙踪的聂云龙来说,天河龙神,便是他最后的希望。 而今天、此刻,这最后的希望,也要被扼杀了么? 目睹了太多惨剧的聂云龙并不畏死,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多年奔走游历,努力寻找救世之道,好不容易找到希望,却连魔道遮天阴云的一角都不能撕裂。 不甘心这天下芸芸众生,还要继续做魔道的猪羊,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拯救。 又或者…… 天下苍生,真的将永远沉沦黑暗,永无获救之日? 聂云龙目眦欲裂,怒发冲冠,手掐印诀,口诵神咒,全力催动龙神赐下的“神力种子”,极力鼓荡旋风,施放雷霆,试图彻底击溃那灭灵血雾。 可惜,他虽得“天河龙神”梦中亲授“神力种子”,实力突飞猛进,短短一年,就已从一个普通的“炼脏腑”境界武者,成长为拥有诸多法术的高手,可他与那吴落石的实力,还是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此时此刻,任他如何努力,那灭灵血雾还是一寸寸磨灭着旋风,缓慢而不可遏止地,寸寸下压。 “听说你一年前,还只是个炼脏腑境界的武者?短短一年,就能与我相持至此,看来你还真是颇得那天河邪神看重。” 吴落石背负双手,居高临下,俯视聂云龙,淡淡说道: “可惜,此方天地,终究是我神教主宰。便是你拜的那尊邪神,也休想撼动神教的统治。” 说话间,蓦地探出右手,五指岔开,隔空一握。 轰隆! 空气震荡,一只丈许方圆,仿佛鲜血凝成的血色大手,凭空出现在聂云龙身周,将他一把攥在手心。 正是“摄血神爪”。 吴落石的摄血神爪,能隔空三十丈,摄尽生灵精血。 便是等闲真气境初期的炼气士,被这血色大手抓中,若不能在一柱香内挣脱,也要被磨灭护身真气,摄尽一身精血。 而聂云龙被这血色大手攥在掌心,身上虽立刻冒出一团云气,遮护他周身,滚滚翻腾着抗衡血色大手碾压消磨,却因要鼓荡旋风,抵挡灭灵血雾,一时也只能勉强自保,已无余力去撑破那血色大手。 “你已注定死路一条,何必无谓抵抗?” 吴落石淡淡说着,五指隔空施压,攥着聂云龙的血色大手,巨大的鲜血手指亦不断加力压迫,直压得吴落石身周云气不断爆出低沉轰鸣,飞溅出团团云气,守护范围不断缩小。 聂云龙咬牙切齿,面红耳赤,额绽青筋,汗落如雨,却始终不肯放弃,兀自苦苦支撑。 固是末路穷途,但他亦绝不低头,心中一口意气不平,哪怕死,也要奋战至死。 “啧,邪教徒就是邪教徒。脑子都被……” 吴落石讥讽之语刚说到一半,脸色忽然微微一沉,蓦地一偏头。 就在他偏头的这一刹,一口雪亮长剑,挟凛凛寒风,闪电般擦着他脸颊一掠而过,噗地钉入远处一块山石之中。 随后,吴落石脸颊裂开一道血痕,鲜血缓缓渗出。 但很快,刚刚流出的鲜血,又倒流回伤口之中,脸颊那道血痕,亦飞快弥合,转眼恢复如初。 吴落石眼角微跳,瞳中血光闪烁,心中愤怒已极。 若不是他修为高深,灵觉示警,躲避及时,方才那口长剑,就算无法彻底破开他的护体真气,给他造成真正的重伤,怕也能将他半边脸皮削下,令他丢个大脸。 当下霍地侧首,凝视白光射来的方向,声音寒冷如冰: “何方鼠辈,安敢偷袭?” “别紧张,打个招呼而已。” 低沉男声中,一条高大挺拔的人影,自林中缓缓步出。 正是倪昆。 【求勒个票~!】 [62.062,一指秒杀!] 吴落石冷眼一瞥倪昆,沉声喝道: “杀了他。” 铮! 利刃破空声响起,一道血色刀光,匹练般斩向倪昆。 出刀之人,正是吴落石的副手王鹏。 聂云龙等人的藏身之地,便是被王鹏找到。此前吴落石与聂云龙斗法之时,他一直默默侍立在吴落石身后。 与红袍似血、气势张扬的吴落石相比,一身黑衣,沉默不语的王鹏,显得很没有存在感。 直到出手之时,才显出他身为真气境前期炼气士的不凡手段。 那一道血色刀光,锋芒内敛,毫不张扬,却散发着极森冷浓郁的魔性。 叫人看上一眼,就有浑身血液隐隐躁动,似欲从每一个毛孔蒸腾离体的错觉。 面对这一道“天魔化血刀”,倪昆亦是眉锋微扬,心中隐生威胁之感。 这一刀,威力不弱,绝对能破他的皮! 面对破皮之危,倪昆不敢怠慢,五指并拢,撮掌为刀,一刀横斩。 唰! 一道赤白相间,形似月牙的刀光飙射而出,直击迎面斩来的血色刀光。 这一刀,乃是以雪河真气催动的燃木刀法。 燃木刀属火,雪河真气属冰,冰火本不相容,却被倪昆以逆天天赋强行糅合在一起。 当然即便强行糅合冰火,两种截然相反的属性冲突之下,这道赤白刀光亦极不稳定。 甫一与血色刀光碰撞,赤白刀光便轰然爆炸,但强横的爆炸威力,亦将血色刀光轰至崩溃。 一时间,就见冰屑、火焰、血光四下迸射,落至地面之上,或将地面覆上一层白霜,或将树木荒草引燃,或把草木土石斩出裂痕、蚀出坑洼。 见倪昆挡住王鹏一刀,正与吴落石斗法的聂云龙,虽不知这位高大挺拔、雄姿英发的义士来历,却也忍不住精神一振,大赞一声: “好!好义士,好侠客!” 龙神教现在已至穷途末路,危机关头,居然还有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愿挺身而出,仗义行侠,与魔为敌,令聂云龙不禁大受鼓舞。 本就不屈的斗志,变得更加振奋昂扬。 其鼓荡旋风、云气,抵挡吴落石灭灵血雾、摄血神爪的力度一时竟又提升了三分。 感受着聂云龙骤然增强的抵抗力度,吴落石脸色微微一沉。 虽然这不过是困兽犹斗的短暂爆发,但聂云龙如此死撑,还是让吴落石颇不耐烦。 当下对王鹏冷声说道: “速战速决,莫再拖延。” 那王鹏一点头,唇角微挑,浮出一抹酷戾笑意: “好。三招之内,取他性命!” 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黑色残影,倏地直射倪昆。 之所以敢放话三招取倪昆性命,乃是因为倪昆那一记赤白相间的刀光,给了王鹏错觉——那一记刀光,冰火强融,极不稳定,威力虽颇可观,但难以驾驭自如,足见来者修为不纯,实力不过了了,绝非他一身精纯的“血神经”修为对手。 吴落石要求王鹏速战速决,王鹏自己也有此念头,当下便打算拉近距离,近身搏战。 那暴烈难驯的赤白刀光,远战还好,近战你可敢祭出? 不怕炸死自己么? 嗖! 风声激荡,王鹏只是一掠,便已跨越二十余丈距离,出现在倪昆身前,先张口喷出一团灭灵血雾,直扑倪昆面门。 同时右手捏成爪势,一爪照着倪昆天灵罩落。 爪落之时,猩红血光暴绽而出,于他手爪之上,凝出一只巨大血爪,宛若戴上了一副巨大的血色手甲,五指覆盖七尺方圆,封死倪昆一切闪转腾挪的空间。 然后…… 噗! 轻响声中,将倪昆笼罩在内的血雾缓缓消散,王鹏向下抓落的血色巨爪亦倏地顿住,爪上血光闪烁两下,整只巨爪猛地崩溃。 王鹏本人更是瞪大双眼,眼珠微突,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他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胸口。 就见一根修长白皙的食指,正点在他心口之上,第一指节已洞穿肌肉,没入他胸肌之中。指尖虽只堪堪触及骨骼,可一道霹雳般的真气,已贯入他心脏,正在他心脏之中翻江倒海、无情破坏。 正是“霹雳指”! 霹雳指,快若电光火石,力似奔雷霹雳,聚力一点,最擅攻坚。 当初在威远伯世子布下的血祭之地,倪昆曾以霹雳指,一指点中剑奴谢铭重重剑影之中的真剑,并以肉指击碎其利剑。 如今倪昆修出真气,以雪河真气催动霹雳指,威力比之当初,强了何止十倍? 一击之下,便轻松击溃王鹏护身真气,洞穿其胸肌,指力直轰其心脏。 且速度快到王鹏没有任何察觉,直到心脏剧痛,真气溃乱,术法难以为继,方才惊觉自己已然中了这必杀一指。 “这……怎……可能?” 王鹏难以置信喃喃说道,嘴巴开阖间,鲜血混着内脏碎片,自口中汹涌淌出。 倪昆收回手指,抬前在鼻前扇了扇,将尚未散尽的血雾扇开,这才吸了口气,轻笑道: “你大意了啊,没有闪。” 若王鹏远远施法,手上没多少花招的倪昆,还要费点功夫靠近王鹏。 可王鹏居然主动过来近身相搏,这就正中倪昆下怀了。 “……” 王鹏满脸怨恨不甘地瞪视着倪昆,嘴唇颤动两下,缓缓软倒在地。 至死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堂堂“血神正宗”的外门弟子,居然会死在一个来历不明,“修为不纯”的家伙手上。 见王鹏一个照面就被干掉,聂云龙心中狂喜,连声叫好,知道今日龙神教恐怕绝境逢生,遇到救星了。 而吴落石脸色则变得无比阴沉,没有想到,办事还算得力,修为也不算太差的王鹏,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是王鹏大意轻敌? 还是来者隐藏了实力? 有倪昆在旁虎视眈眈,吴落石不敢再继续强压聂云龙,倏地收回法术。那稳稳压制着旋风的灭灵血雾,以及牢牢攥着聂云龙挤压的摄血神爪,突地消散一空。 聂云龙全凭一口不甘意气支撑,此时压力骤消,大松一口气后,却两腿一软坐倒在地,脸色惨白,汗出如浆,双手抖得无法自控,俨然已近乎油尽灯枯。 而吴落石则背负双手,居高临下俯视朝他缓步行来的倪昆,冷声喝问: “竟敢杀我血神教弟子。你究竟是什么人?又是谁给了你胆量?” 倪昆一边目测着双方之间的距离,一边继续缓步前行,摆足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模样,悠然说道: “我是谁,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并不能代表人的本质。所以你想知道的究竟是什么?是我的名字?还是我的本质?” 吴落石修为比他高出一个小段位,乃是真气境中期,其灭灵血雾对他有所威胁,那摄血神爪威能也颇不俗,足以在短时间内,限制倪昆移动。 至于吴落石尚未施展的“天魔化血刀”,威力更是无从揣度。 最重要的是,此人身上,应该有至少一件法器,因为倪昆已经在他身上,隐隐感受到了威胁。 综合这些,倪昆就希望吴落石能跟他多聊几句,最好聊到他靠近二十丈以内。 二十丈内,以倪昆现在的修为,足以一掠而至,与吴落石近身搏战。 论近战,倪昆自出道以来,还从未怕过哪个。 听得倪昆那番云山雾罩的说辞,吴落石眉头微皱,冷哼一声: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话音未落,他蓦地抬手,朝倪昆隔空一握。 亲眼目睹倪昆近身一招击杀王鹏的吴落石,岂会轻易给予倪昆从容靠近的机会? 他适才开口问话,也是在等倪昆靠近他三十丈内。 因他的“摄血神爪”,极限施法距离,正好是三十丈。 轰! 空气震荡,血腥扑鼻,一只丈许方圆,仿佛鲜血凝就的巨大血爪凭空出现,五指箕张,猛地抓向倪昆。 倪昆早有防备,身形如电,倏地避开血爪抓摄,就要施展身法,冲向吴落石。 但一爪落空的吴落石,眼中却不见羞恼,反而森然一笑,撮掌为刀,一刀直斩。 铮! 血色刀光冲天而起,一口三尺长短,单薄狭窄,仿佛鲜血凝成的长刀,应声飞斩而出。所过之处,地面草木尽皆枯萎,像是被这口血刀隔空摄尽了生机。 正是吴落石最强的一道术法,天魔化血刀。 【求勒个票~!】 [63.063,恨天无环恨地无把,霸者连击] 看到血色刀光横空飞斩,倪昆心中一凛,感受到一股莫大的威胁。 不愧是真气境中期修士最拿手的法术。吴落石的天魔化血刀,比起王鹏方才斩出的一刀,威力强了何止一倍? 对倪昆的威胁,更是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何止破皮? 怕是能令他流血! 而据那赵明所说,吴落石的“天魔化血刀”,似乎只需擦破一点皮,见上一点血,就能摄尽敌人一身精血,将人化作干尸? 这何止是可怕?简直恐怖! 这一刀,绝不能懈怠! 电光火石之间,血虹也似的鲜血长刀,便挟杀生摄血的凛凛魔气,瞬息横越三十丈,直斩倪昆颈项。 倪昆精神高度凝聚,进入前所未有的专注状态,在魔刀来时,手刀疾斩,劈出赤白相间的燃木刀气,与天魔化血刀悍然碰撞。 燃木刀气轰然爆裂,天魔化血刀却只微微一顿,便又继续杀向倪昆,来势一如此前,不慢分毫。 倪昆胸腔爆出雷霆轰鸣,催动“心火劫力”,皮肤霎时赤红如炭,头顶冒出腾腾蒸汽。 潜能爆发之下,他力量、敏捷爆增数成,同时施展天命教“流云柔水身”,以分毫之差避开魔刀一斩,又足踏“追星逐电步”,若飞星闪烁、电光掣驰,倏忽跨越十丈,继续拉近与吴落石的距离。 首次全力以赴的倪昆,速度竟还快过了天魔化血刀,令一刀斩空的鲜血魔刀,回转之后,竟无法追上他的身影。 见倪昆身法竟快到这等程度,吴落石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但并未有多惊惧。 他大袖一挥,顿时滚滚血雾汹涌而出,转眼之间扩散开去,将以吴落石为中心,方圆三十丈的范围,尽数覆盖在猩红血雾之中。 正在靠近吴落石的倪昆,自然也被血雾覆盖。 不仅视野之中,一下失去了吴落石的踪影,甚至连他的气机都再也感知不到。 同时一股冰冷粘稠的气息,附着在他浑身每一寸皮肤之上,要渗入他体内,掠夺他的气血。 倪昆那点护体真气,完全无法抵挡那冷冰粘稠的气息,只一个刹那,便被消磨殆尽。 还好他根本功法“不朽金身”足够强横,纯以肉身强度,抵御住了冰冷气息侵蚀,使其无法侵入他皮肤之中。 同时他亦屏住呼吸,不愿吸入一丝血雾。 这血雾虽然无法像宣称的一样,令他沾之立毙,却也是能伤到他肺腑,令他如同得了重感一样大咳不止的。 所以身陷血雾,必须闭气。 好在他已修出真气,就算闭气一整天也坚持得住。 而灭灵血雾虽无法对他造成真正的伤害,但猩红血雾能遮蔽视野,搅乱感知,四面八方更有无形压力,疯狂挤压着他。 虽这股困缚之力,并不足以真正令他如陷泥沼、寸步难行,却也让他身法大打折扣,至少慢了一成。 那吴落石身处自己施展的血雾之中,却不会受到任何困扰,其法术威力还能得到血雾加成,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轰! 倪昆身后血雾震荡,一只鲜血巨爪破雾而出,朝他一把抓来。倪昆刚刚闪身避过,左边血雾之中,又飞出一口鲜血魔刀,疾刺他心口。 倪昆再次施展身法避过,同样继续全力催动心火劫力,施展追星逐电步法,两步之下,便已横跨二十余丈,跃上吴落石方才立身的山崖。 不出所料,吴落石果然已经转移。 倪昆也不失望,正待先脱离血雾范围,再来搜寻吴落石,脚下山崖忽然一震,继而轰然崩塌。 崖崩之时,倪昆脚尖猛一点地,朝前疾掠而出。 但血雾涌动,鲜血巨爪劈面抓来,封堵他正面去路。 后方又有刀光闪烁,天魔化血刀亦横空斩来,刺他后颈。 前后交困,人在半空,无处借力辗转之下,倪昆似已无路可走。 然而面对这困局,倪昆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忽同时爆出雪白剑气。 转眼之间,就有无数道雪白剑气,挟数九寒冬般的凛冽冻气,四面八方激射开去。 那情形,像是凛冬忽至,大雪如席,遮天蔽地。 雪河剑法,雪洗人间! 这一招,直接清空了倪昆丹田之中所有的雪河真气,丹田一时空空荡荡,再无半分真气。 但这一招的威力,亦不愧是雪河剑法的爆发大招,一击之下,就将那鲜血巨爪刺得千疮百孔,冻气更是自剑气刺出的无数疮口弥漫开去,将整只巨爪冻成一块坚冰,又哗地碎裂。 就连那口天魔化血刀,在无数雪白剑气攒刺之下,都轰然崩溃开来,化为无数细碎冰晶。 那弥漫四周的猩红血雾,亦被剑气清空小半,显出头顶蓝天,脚下大地,以及不远处,伫立一堵断崖之上,神情惊诧的吴落石。 就在吴落石现身的那一刹。 一道淡金霹雳忽然从天而降,当头劈向吴落石。 却是已近油尽灯枯的聂云龙,不甘袖手旁观,坐视倪昆这义士身陷险境,在倪昆清空小半血雾,终于捕捉到吴落石气机之后,极力压榨潜力,催动神力种子,发动了一道“破邪神雷”。 神雷破空的那一刹,倪昆亦已落地,旋即脚掌猛踏地面,将地面震裂的同时,出膛炮弹一般轰向吴落石。 施展“雪洗人间”,一口气爆发出所有真气之后,倪昆丹田已然贼去楼空。虽马上就有真气源源而生,可即使他回气超快,也起码要等上两个时辰,方能使真气再度充满丹田。 不过,就算没有真气,倪昆亦是神力无穷,体魄坚不可摧的强者,只要给他近身的机会…… 轰隆! 淡金雷霆劈落。 吴落石不屑哂笑,挥掌一斩,又斩出一道天魔化血刀,一击就将那道破邪神雷击溃。 与此同时,倪昆已离他不到十丈,且正自飞速接近。 吴落石眼角余光瞥一眼倪昆,念动之间,就要催动灭灵血雾,使血雾再度淹没倪昆。 但…… 吴落石的血雾尚未弥漫开来,就先有一道灰白迷雾凭空涌现,将吴落石、倪昆同时笼罩在内。 噗! 百丈之外,密林之中,极限距离催动魔棋,挪移乾坤的师棋,一口鲜血喷在棋盘之上,昏迷过去。 吴落石感觉自己莫明恍惚了一下,但并未在意,就要继续催动血雾。 可尚未动念,便觉眼前热风扑面。 旋即一颗灰红如炭,散发灼灼热力的拳头,轰爆空气,挟震雷之音,如一颗火焰流星,狠狠轰向他面门。 吴落石这才骇然惊觉,方才还在他十丈开外的倪昆,竟在那一恍之间,莫明来到了他面前! 距离太近,那拳又快得堪比他的天魔化血刀,吴落石已来不及闪避,只能动念之间,催动真气,附于面门,形成一层血色光罩。 嘭! 赤红铁拳狠狠轰击在血色光罩之上,那光罩只撑了一个刹那,便轰然崩溃。 赤红铁拳余势不歇,又狠狠轰中吴落石面门,直将吴落石轰得脑袋往后狠狠一仰,甩出一蓬血花,飞出两枚门牙。 但此人不愧是真气境中期修士。 常人面门被倪昆轰中一拳,整颗头都要爆成碎片,血肉碎骨都要向后喷溅数丈之远。 可吴落石居然只是被打出了鼻血,掉落了门牙,外加脑子里像是开了灵堂一般嗡嗡直响,略有些不清醒而已。 而这一拳若非倪昆打出,换作其他任何一个没有真气的武者,哪怕是武圣,全力一拳打在吴落石面门之上,不仅无法伤吴落石分毫,自己拳头反要被他护身真气震碎。 所谓武圣,在炼气士面前,也就只是尚未正式踏入修行门槛的学徒而已。 哪怕一个初窥门径的真气境入门级炼气士,只要真气尚未耗尽,也足以碾压普通武圣。 不过倪昆从来都是论外。 一拳轰碎吴落石护脸真气,打出他鼻血,打落他门牙,轰得他满眼金星,脑子里嗡嗡作响,神智都有些不清醒之后。 倪昆变拳为爪,一把薅住吴落石头皮,猛地往下一拽,同时抬腿提膝,又一记铁膝狠狠轰在吴落石脸上。 嘭! 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中,吴落石被一记膝撞轰得脑袋上仰,鼻梁坍塌,眉骨崩裂,整个人更好似施展“旱地拔葱”的轻功一般,向上直挺挺地飞起。 但刚刚飞起一人高,倪昆又一把握住他的脚踝,施展“绿巨人之怒”,拎着吴落石左右横砸,直将地面砸得碎石迸飞,血肉迸溅。 这一番暴砸,直看得聂云龙目瞪口呆,没想到两大高手的交锋,最后竟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看到吴落石几无还手之力,被砸得浑身是血,想到惨死在吴落石手下的诸多龙神教众,聂云龙心中又好一阵痛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长乐公主、苏荔等人也是看得满面古怪。 “你家教主,这施展的是什么武功?”长乐公主忍不住问苏荔。 “这是,嗯,这是‘恨天无环恨地无把崩山倒岳霸者连击’。”苏荔抿了抿唇,有点小小心虚地说道:“是敝教‘撼山震岳功’的一种进阶打法。” “这样啊……”长乐公主双眼微眯,两手环抱胸口,愈发衬得她胸襟广阔,裂衣欲出:“男人太斯文了也不好,有时候就该狂野一点……” 偃师则由衷感慨: “原来教主施展的这门功夫,叫做霸者连击。我说刚才怎么就突然觉着教主霸气外露,令小老儿心中惶恐,油然生出一股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呢……这武功很衬教主,霸气凛然,神威莫测啊!” 苏荔眼角微微一跳,心说这就是马屁强者的自我修养么? 哪怕教主正在恶战,根本听不到这番马屁,却还是不忘隔空奉承…… 如此严于律己,老贼委实可怖! 以后得学着点,不能叫这老贼比了下去! 战场上。 那吴落石已被摔砸得不成人形,不仅体表血肉模糊,浑身骨头都不知断了多少根。 可真气境中期的深厚修为,加上血神教对于生命之道的独特理解,竟令他在真气和强大恢复力的支撑下,并未就此死去。 甚至还渐渐适应了这狂暴的打击,恍惚眩晕了好一阵的脑子亦渐渐清醒过来。 稍微恢复一丝清醒,吴落石便羞恼交加,正待催动身上法器,给倪昆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时。 啵! 一声轻响。 已趁着吴落石无力还手的时机,恢复了一些真气的倪昆,将所有真气凝聚指尖,一记“霹雳指”,点在了吴落石眉心。 身为被人组团刷过两次的大boss,倪昆出于自身被刷经验,最明白现实里打boss的道理。 只要条件允许,就绝不要给boss终极爆发的机会,能一套带走,就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所以,倪昆不会去赌自己的不朽金身,能否扛得住吴落石的法器,绝不会给他祭出法器的机会。 随着倪昆一指按落。 众人耳边,同时回荡起一个低沉宏大、雌雄莫辨的声音: “血神魔修全灭,彻底击溃包围,试炼任务完成,一刻钟后回归……” 【求勒个票~!】 [64.064,回归与奖励] 一阵恍惚失神之后,柔和的星光,忽然充斥众人眼帘。 倪昆回过神来,抬眼一扫,就见苏荔、长乐公主、师琪、病郎中、蚁王、偃师一个不少,连张威都在,正躺在地上,被丝丝缕缕甘霖似的星光笼在内。 甘霖星光垂降之下,张威身上的外伤飞快愈合,只自肘断掉的右臂未见治愈。 见全员皆在,倪昆这才环目四顾,探查环境。 只见众人正身处一座巨大空旷的广场之上。 头顶是一片闪烁着无量星辰的夜幕,四周却是沐浴在昏黄光线中的旷野。 一道朦胧的光幕,树立在广场边缘,将众人脚下的广场,与四周的旷野隔离开来。 透过那道朦胧光幕,众人稀依看见,似有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山岳,散布在旷野之中。 还有一条巨大的河流,在旷野上蜿蜒流淌。 黄昏光线之下,河水的颜色显得有些可疑,猩红妖异,宛若鲜血。 众人正小心翼翼打量环境时。 突然,夜幕天穹投下一束璀璨星光,落在广场之上,扩展开来,化为一道仿佛星光织就的幕布。 随后,一个个古朴的字迹,浮现在星光幕布之上: “恭喜你们,全员通过试炼任务。 “每次结束任务,回归“神墓”之后,将享受一次免费治疗。可免费冶愈除肢体残缺坏死、丹田破碎、元神伤残、本源损耗之外的一切内外伤势。 “现在进行任务评价。 “倪昆:沉着冷静,智勇双全,临危不惧,杀伐果断。通过试炼任务的绝对主力。任务评价:完美。基础奖励提升三成。 “师琪:沉着冷静,积极进取,不以残弱之身自暴自弃,关键时刻一子决定输赢。任务评价:优秀。基础奖励提升二成。 “张威:勇猛敢战,虽败犹荣。惜鲁莽无智,不知进退。任务评价:良好。基础奖励提升一成。 “苏荔:清剿喽罗凶猛如虎,面对强敌只知惊叹。任务评价:普通。基础奖励不变。 “药郎中:喽罗杀手。任务评价:普通。基础奖励不变。 “蚁王:喽罗杀手。任务评价:普通。基础奖励不变。 “偃师:喽罗杀手。任务评价:普通。基础奖励不变。 “长乐公主:全程观光,毫无作为的人生赢家。任务评价:极差。基础奖励减三成。” 看完评价,众人面面相觑。 苏荔满脸不甘的小声嘀咕: “凭什么呀,我也很努力了好不好?我也想和炼气士单挑的好不好?可是实力不允许呀……” 偃师则拈须说道: “教主只手擎天,所向无敌,乃是完成任务的绝对主力,这是公论。对其他人的评价也算公允。只是对大长公主殿下的评价,却未免有失偏颇。怎么能说公主殿下毫无作为呢? “天子御驾亲征时,即使不出手,也能令将士们倍受鼓舞,士气大振,战力倍增。大长公主殿下同样如此,仅仅只需身在现场,就已经足以令我们斗志昂扬、倍受鼓舞,十分实力,倒能发挥出二十分威能。 “依小老儿之见,这评价过于死板了,属实忽略了公主殿下在士气方面的巨大贡献。” 药郎中连连点头: “不错,以我行医多年的经验看来,即使是凡人,其精神亦能对肉身造成巨大的影响。 “一些病患,明明只是小病,却忧心忡忡、疑神疑鬼,结果小病变大病,大病变绝症。而有些病患,哪怕身患重疾,也能乐观开朗,积极配合治疗,结果重疾也有很大机率治愈。 “这足以证明精神的巨大作用。 “大长公主殿下在任务之中,虽未曾出手,却以她的从容镇定、临危不惧,给了咱们巨大的精神鼓舞,让我们面对强敌,亦能士气昂扬,勇猛敢战。 “我以为,这也是决定任务成败的一大关键。” 蚁王沉默半晌,闷声憋出一句: “俺也是这么想的。” 长乐公主神情淡定,一副听惯逢迎,宠辱不惊模样。 但瞧她唇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显然对三人这番说辞还算满意。 苏荔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撇着嘴角暗骂三个老贼前头吹过教主,跟着又来逢迎公主,简直厚颜无耻,毫无骨气。 哪像她? 坚贞如一,始终只会紧跟教主,公主再是有钱有势,她也绝不会去追捧公主。 教主,您现在应该看清楚,谁才是您真正的贴心人了吧? 三个老贼都靠不住哇,他们都想着抱两条大腿呢! 简直贪得无厌! 这时,光幕上文字一变,又浮出新的字迹: “现在结算奖励。 “全员及时赶到战场,令聂云龙及龙神教众无一死伤,基础奖励【神银一百两】翻倍。 “倪昆:基础奖励提升三成,奖励二百六十两神银。斩杀真气境入门级炼气士四人,奖励神银四十两。斩杀真气境前期炼气士一人,奖励神银百两。越小境界斩杀真气境中期炼气士一人,奖励神银二百两,九品神晶一枚。 “师琪:基础奖励提升二成,奖励二百四十两神银。参与剿杀血神教鹰犬,发挥重大作用,奖励神银二十两。参与斩杀真气境中期炼气士吴落石,发挥关键作用,奖励神银百两。 “张威:基础奖励提升一成,奖励二百二十两神银。独自斩杀血神教鹰犬多人,每人奖励半两神银,计三十八两神银。未斩获炼气士,但战斗勇敢,试探出敌人实力,奖励神银三十两。 “苏荔、病郎中、偃师、蚁王:基础奖励二百两神银。参与剿杀血神教鹰犬,奖励神银十两。 “长乐公主:基础奖励减扣三成,奖励一百四十两神银。 “另,基础奖励每人一张‘小回春符’现在发放。” 夜幕天穹垂下几道星光,星光闪烁之下,每人面前,都凭空出现了一张白玉为基,上绘龙蛇符纹的符箓,正是“小回春符”。 此符号称可瞬间治愈任何不涉及内腑的外伤,包括断骨、断筋之伤,治疗功能还算强大。 当然,“断骨”是指骨折,肢体残缺是治不了的。 小回春符之外,最后结算下来,倪昆还得了神银六百两,九品“神晶”一枚。 师琪得神银三百六十两。 张威得神银二百八十八两。 苏荔、病郎中、蚁王、偃师各得神银二百一十两。 长乐公主就最少,因为扣了三成基础奖励,即便基础奖励翻倍,也只得神银一百四十两,令她颇有些郁闷不乐。 这时,星光幕布上字迹再变: “每次任务结束后,可在回归空间滞留三个时辰。时限结束,返回各自所居现世。可选择花费神银兑换‘闭关室’,延长逗留时限。 “下次任务将于三个月后进行。任务开始之前,神墓行者将提前三个时辰,进入回归空间准备。 “神银、神晶乃神墓通用货布,不以实物形式发放,存储于各人账目之中。 “神银、神晶可用来兑换神兵灵宝、功法神通、特殊血脉、灵丹妙药、天材地宝等,详情请见兑换列表。 “神银、神晶可在“神墓行者”之间彼此交易,交易之时,需申请“神墓”见证,需交易双方口头表达自愿。不可与非神墓行者的外人交易。 “兑换物品除元神绑定物品之外,皆可随意赠送他人。 “任务世界与主世界获得的宝物、功法、丹药等,亦可交易给“神墓”,由神墓估价收购,概不讲价。” 看完这篇说明,众人议论纷纷。 “什么?三个月后还要再来一次?没完了这是……” “郎中你也是老江湖了,怎还如此天真?看那宝物兑换列表就知道了,要是一次就算完,谁又能在一次任务中赚到那么多钱,兑换那些动辙几万、十几万的宝贝?” “神墓行者?这就是进入神墓之人的称号?” “兑换物品除元神绑定,都可以赠送?那岂不是说,可以抢劫他人兑换的宝物?” “神墓行者之间,可互相交易神银、神晶,只需要口头表达自愿……那岂不是说,我可以让一个人被自愿将他的神银、神晶交易给我?” “唔,看来神墓行者之间,可以互相杀戮啊……这神墓感觉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神墓好歹也是天下绝地之一,自然不可能是什么温情脉脉的所在……” 众人议论一阵,将视线投向倪昆。 倪昆不动声色,淡然说道: “先瞧瞧兑换列表吧。” 又对那星光幕布说道:“我们要查看兑换列表。” 话音一落,星光幕布上,便投出数道星光,在倪昆等人面前,各自展开一张小号星光幕布,使每个人都可以自由浏览。 倪昆看着在自己面前展开的小号光幕,沉吟一阵,试着伸出手指,往光幕上的“神兵灵宝”目录轻轻一点。 光幕一阵闪烁,现出一行行神兵灵宝的名称,以及各自说明。 【求勒个票~!】 [65.065,神兵灵宝,冥凰丹方!] 祖龙枪:以天地间第一头龙【祖龙】遗骸为主材,融原初雷霆精气、神木之灵铸就的神兵。有粉碎虚空,开辟一界之威。兑换价格:神银三十万两,超品神晶一枚。 始凰剑:以天地间第一头凤凰【始凰】遗骸为主材,融原初天火之精、冥河之灵铸就的神兵。有往来幽冥,穿梭诸界,焚天净世之威。兑换价格:神银三十万两,超品神晶一枚。 封天印:以一界祖岳为主材,融原初龙脉精华铸就的灵宝。有粉碎星辰,镇压一界之能。兑换价格:神银二十八万两,超品神晶一枚。 乾坤宝树…… 星河神鼎…… 大日天珠 …… 一目十行浏览过最贵最强的几件神兵灵宝,倪昆暗自沉吟一阵,对“神墓”的层次,有了初步的推断。 兑换列表上的神兵灵宝,最强的都是诞生于主世界。 且并没有孕育于混沌之中,诞生于开辟之初的先天之宝。 全都是后天炼制而成的神兵灵宝。 这或许可以说明,以“神墓”的位格,并不足以捕获那些只在神话传说之中出场过的,拥有无上威能的先天之宝。 但也不能就此小看“神墓”。 要知道,祖龙枪、始凰剑、封天印等宝物,也都是传说中的宝物。 其曾经的主人们,也都是在传说之中,拥有赫赫威名的大能。 比如那颗大日天珠,倪昆在上京途中,就曾听苏荔讲古时闲扯过,说是天命教第三代祖师,曾经短暂持有过“大日天珠”一段时间,仗之斩杀了一位与三祖敌对千年的死敌。 当然,三祖后来也被人打爆了,大日天珠就此失踪,下落不明。 没想到,这件传说中的宝物,居然出现了神墓的兑换列表里面。 除了一些在传说中听过,以及连听都没听说过,但同样价格高昂的神兵灵宝,倪昆还看到了一件与天命教有关的灵宝。 “天命乱世书:天命教镇教宝典,由天命教创始初祖所炼。既是功法,亦为法宝。有混乱天命、颠倒乾坤、篡改天地之能。兑换价格:神银十五万两,一品神晶一枚。” 倪昆曾经也疑惑过。 天命教为何要叫天命教? 明明传承的四大魔功“血婴圣典、亿魂劫、天鬼戮神法、瘟蛊葬世经”,都跟“天命”二字毫无关系的。 直到离京之前,等待长乐公主召唤的那几日中,有次与苏荔闲聊时,偶尔提起这个问题,苏荔才告诉他,原来天命教曾经的镇教之宝,就叫做“天命乱世书”。 可惜在八百年前,被大周打断脊梁的一役中,天命乱世书就此失踪,下落不明。 这本来是个常识,正经的天命教弟子人尽皆知。 所以倪昆不问,苏荔还真不会特意告诉他。 却不知这种弟子们基本不会日常谈论的常识问题,恰是倪昆在之前二十年智障人生中,难以得知的“秘密”。 “天命乱世书”作为法宝的威能,自是比不上排行前几的那些神兵灵宝。 不过除了法宝之外,它还是一部传承功法。 承载着既无法笔录,亦无法口耳相传,只能对书感悟的天命教原本真正的镇派功法,天命乱世经。 “没想到失踪八百年的天命教镇教之宝,居然也收录进了神墓兑换列表中……” 倪昆摸着下巴,心中暗忖: “结合失踪已超过万年的大日天珠……看来‘神墓’很早就开始在暗中活动,只是即便在炼气士时代,也一直未曾暴露,不为任何人所知。” 身为天命教主,倪昆当然想得到天命乱世书这天命教正宗的传承之宝。 可惜价格太贵。 “前边的这些神兵灵宝,只是吊在驴子面前的胡萝卜,用来引诱神墓行者们而已。动辙十几万乃至二三十万的价格,哪个神墓行者买得起?更别提除神银之外,还需高品神晶……” 倪昆在试炼任务当中,表现堪称完美,还越级杀敌,最终结算,也不过得了六百两神银,一枚九品神晶。 若以此为标准,他得完美完成二百五十场任务,才能攒到十五万两神银。 当然,随着任务难度提升,获得的奖励也必定会水涨船高,越来越多。 可即便如此,想攒到这么多神银,也不知道得做多少场任务。 再说了,攒够神银、神晶的前提,是一个子儿都不花。 然而这可能吗? 随着任务难度不断提升,危险越来越大,甚至还可能撞上“神墓行者”彼此杀戮的团战任务…… 为了自家小命着想,再怎么想攒钱的神墓行者,也必然会大肆消费,兑换各种宝物、功法、灵丹,以尽快提升即战力。 没有哪个神墓行者敢不花一文,积攒财富。 就不怕人死了,钱还没花完吗? 反正以倪昆穿越之前,看过那么多无限流的经验来看,兑换列表前几位的那些宝物,都是看看就好,千万别当真。 指望攒钱兑换,还不如指望自己实力壮大之后,打爆“神墓”,抢劫宝物呢。 又随便翻看一番神兵灵宝,倪昆又接着看功法神通。 “功法神通”列表上,也有不少上古时代,赫赫有名的功法神通。 皇天镇世经、天河圣法、周天星斗大衍剑诀、鲲鹏九变、五行真灵诀、古神不灭体、镇狱阎魔功…… 天命教的四部魔经,也俨然在列。 也不知道神墓是从哪里收录来这么多功法,好多功法都是传说中的大神通,早就失传不知多少年了。 相比神兵灵宝,这些功法的价格就便宜了许多。 最贵的皇天镇世经,也不过十万神银,一枚一品神晶而已。 这也是理所当然。 毕竟神兵灵宝拿来就可以用,哪怕修为太弱,发挥不出万分之一的威能,甚至可能要付出代价,却也足以恃之横行同辈,乃至越阶杀敌。 可功法的话,就得自己感悟修炼了。 若悟性不足,说不定连看都看不懂。 就算悟性够好,可若根骨姿质与功法相性不佳,那也是白费功夫。 所以功法神通便宜倒也可以理解,反正就算几万神银,也绝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来的。 当然,神墓在功法兑换方面,颇为人性化,允许提前消费。 就跟买房贷款似的,允许神墓行者支付少量首付,先参悟一点前期功法。以后赚到钱,再来还贷。 这种方法好处是可以先从入门篇开始慢慢修炼,以后赚到钱,一边还贷,一边继续购买后继进阶功法。 弊端是一旦还不上贷款,一身修为就会被神墓全部收走,此前支付的款项则概不退还。 这种方式无疑风险极大,极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也有可能因为兑换了高阶功法,实力大进,以后做任务风险降低,完成度提高,赚到更多奖励,足以一边支付贷款,一边购买后继功法,形成正向循环。 所以倪昆估摸着,也许会有不少神墓行者,会先咬牙攒上一笔首付,享受一下高阶功法。 草草浏览一番功法神通,倪昆正要关闭该选项,去查看“灵丹妙药”兑换列表。 突然,功法神通列表末尾,出现了一个名为“乾坤易命丹”的丹方。 倪昆心中微微一动,没有关闭功法神通列表,继续向下翻找。 片刻之后,倪昆瞳孔微微一缩,找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丹方。 冥凰破界丹方:记载炼制‘冥凰破界丹’材料、手法的丹方。可炼出在灵机断绝的世界,突破桎梏,修出真气的冥凰灵丹。兑换价格:神银二百两,九品神晶一枚。 倪昆眼角微微一跳,打开“灵丹妙药”列表,快速翻看查找,并且很快找到。 冥凰破界丹:可以在灵机断绝的世界,突破桎梏,修出真气,并延寿三百年的灵丹。兑换价格:神银两万两,四品神晶一枚。 【最后几天啦,月票再不投就过期失效喽,求勒个票!】 [66.066,前代圣女也是神墓行者?] “冥凰破界丹”的成丹价格,比起丹方,贵了百倍! 倪昆又翻看“天材地宝”列表,寻找炼丹材料。 玄冥真水:神银五千两,五品神晶一枚。 神凰血:神银七千两,五品神晶一枚,六品神晶一枚。 主材料价格,比起成丹便宜不少,但依然贵到让人望之兴叹。 但如果…… 知道哪里可以找到现成的“神凰血”,只需要兑换一份“玄冥真水”呢? 甚至连那份玄冥真水,都是在任务世界奇遇得来,没有花费分文呢? 看着兑换列表,倪昆食指轻刮下巴,暗自沉吟: 神墓似乎不允许外泄机密……威远伯世子敢提及神墓、试炼,却也没敢说出太多,这还是他身上有惊怖老鬼撑腰…… 倘若七年之前,前代圣女与教主,也是意外进入了神墓,在任务世界奇遇得了一份玄冥真水,又兑换了丹方…… 想来他们也不敢直接说出神墓,只会以“炼气士遗府”来代指。 当然,也有可能前代圣女与教主,是真的进入了某炼气士遗府,得到了冥凰丹方与玄冥真水。 也有可能是他们运气好,干掉了一个神墓行者,从神墓行者尸体上得到了这份收获。 可无论如何,前代圣女亦是“神墓行者”的嫌疑,也并不能就此排除。 若与之敌对,须得慎重以待,不得有丝毫大意。 另外,通过冥凰丹方的存在,以及冥凰丹的描述,加上之前试炼任务中,神墓对“青云界”灵机不全、修为上限有限的说明,最后再加上主世界直至如今,尚未听说有谁突破天地桎梏,炼出真气,倪昆对主世界的特殊,亦有了几分猜测。 也许,在“青云界”这等灵机不全的世界,修炼出来的真气存在缺陷,于是回到主世界后,会继续受到压制,无法显圣? 要不然,价格昂贵的“冥凰破界丹”,其存在岂不是毫无意义? 再者,自己的根本功法“不朽金身”,为何没能在青云界炼出真气,反倒是雪河剑法炼出了真气? 是不是因为不朽金身“知道”,在青云界中炼出了真气也没用,回到主世界,一样要乖乖做人,所以懒得浪费感情,情愿继续积累? “只能在任务世界显圣的体验版真气么?” 倪昆低笑一声,心忖: “但也不能说这种体验版真气就没用了!” 洗髓换血的武圣,极限寿命不过一百四十。 而刚刚炼出真气的入门级炼气士,寿数就有二百。以后每提升一个小境界,寿数都会有几十年不等的提升。突破大境界,更是能几百上千年的延寿。 哪怕主世界压制真气,在任务世界修出真气,回到主世界后,只怕也不能长生,但…… 神墓允许迁居移民! 之前大光幕显示的说明中,就出现了“返回各自所居现世”的说法。 兑换列表【杂项】选项中,也有“迁居”选项。 修出真气的神墓行者,可以在完成一系列“迁居”任务,并缴纳一笔费用之后,选择一个任务世界定居,得享长生,称仙作祖! 以后在任务世界中,说不定就能遇上几百年就迁居任务世界,活了几百年的主世界前辈。 另外。 “有了真气,就能做更难的任务,就能攒到更多的神银、神晶,兑换出炼制冥凰丹的主材料及各种辅材…… “最后炼制成丹,一举突破主世界的桎梏,在主世界中,亦可拥有真气,人前显圣! “唔,主世界至今未有炼气士出现,是否说明,以前的神墓行者,都没有选择冥凰破界丹,而是选择了移居? “以前的神墓行者们,觉得与其花费不菲,兑换冥凰丹主材,或是成品冥凰丹,还不如省下这笔巨资提升自己,再选择一个合适的任务世界定居? “毕竟,主世界灵机断绝,连像样的天材地宝都不再出产,适合炼气士所用的灵药灵植统统没有,即使修出真气,想要继续提升,晋至更高境界,想必也是困难重重,后继还要不断付出代价,得不偿失。倒不如去个能够修行,且有各种天材地宝存在的世界定居。 “又或者,直到不久之前,比如七八年前,冥凰破界丹才刚刚被研发出来,神墓兑换列表之中,也才出现了冥凰丹方?” 疑惑太多,线索太少,多思无益,只能在找到前代圣女之后,看能不能从她身上得到答案了。 摇了摇头,挥去脑中暂时得不到答案的诸多疑惑,倪昆又翻看了一番“特殊血脉”列表。 “特殊血脉”列表当中,罗列的都些神祇妖魔的血脉。 强的如先天古神、天龙神凤、金乌鲲鹏等,弱的如狐妖牛魔、虎妖猪妖、白骨尸魔等等,应有尽有。 大周皇室的“神凰血脉”也赫然在列,还是属于比较高端的血脉,兑换价格高昂。 特殊血脉多有神异,或能强化力量,或可提升敏捷,或可增强异常状态抗性,或能获得自愈恢复力,如“神凰血脉”这等高端血脉,甚至拥有“神凰火”这种极强横的天赋神通。 前期的话,对“神墓行者”的实力提升,堪称立竿见影,对后期修行也能有所助益。 遇到锲合血脉的功法,如苏荔的天鬼血脉之于天鬼戮神法,修行效果就非常惊人。 当然没有特殊血脉,也并不是说就不行了。 人族炼气之道,就是由毫无特殊血脉的凡人先民开辟。 古时正统的炼气士大能们,也多的是没有任何特殊血脉的凡人出身。 再者,特殊血脉都存在种种弊端隐患,越是强大的血脉,隐患弊端便越是严重。 就算修出真气之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驾驭血脉,消除隐患,但始终会有一些不稳定。 炼气士时代,甚至出现过已经殒落多年的血脉始祖,其残魂自后裔血脉中复苏,最终在其后裔修士身上“夺舍重生”的事例,并且还不止一例。 倪昆对自己的“不朽金身”很满意。 张威拥有“大力牛魔”血脉,比力量还不是被他碾压? 所以他对特殊血脉没啥想法,随意浏览一番,便关闭“特殊血脉”列表,取出拭雪剑,给神墓鉴定估价。 一道星光,自倪昆面前的小号星光幕布上射出,打在拭雪剑上,很快星光幕布上,便给出鉴定评语。 “拭雪剑:以玄冰灵铁为主材铸就的炼气士飞剑,灵性已流失殆尽,只余锋锐、坚韧等基础属性。若须修复,请在【杂项】列表选择【修复】项目。回收价格:八十两神银。” 倪昆没有急着去找【修复】项目,先打开“神兵灵宝”列表。 将兑换列表拉到最下面,找到一口差不多跟拭雪剑同等档次,亦是由某种灵铁所铸,同样灵性流失一空,只余基本属性的飞剑,兑换价格俨然是足足二百两神银,外加一枚九品神晶。 “啧,真黑。”倪昆摇了摇头,这才打开【杂项】列表,点开【修复】选项。 这次的说法就更过份了。 “失去灵性的破烂飞剑:在漫长时光中彻底失去灵性,并且内部符文禁制多有残损。修复如初,需花费神银三千两,七品神晶一枚。” “你他娘还真是个天才!” 倪昆轻哼一声,要价这么高,还不如他自己用雪河真气,慢慢洗炼修复呢。 无非就是多花点功夫而已。 鉴定完拭雪剑,倪昆又在【杂项】列表里翻看一番,还找到了“神银”与现世黄金白银的兑换选项。 一两神银,可兑现世凡俗黄金十两,白银百两。 但现世凡俗的黄金、白银,不能兑换神银。 还有“神晶”合成项:三枚九品神晶,可花费少许神银,合成一枚八品神晶,依此类推。一品、超品神晶无法合成,只能通过任务获取。 还找到了“闭关室”选项:可花费神银,在“回归空间”得到一间闭关室。每次闭关的前三百天,每天只需五两神银;三百到一千天,需十两一天;一千到三千天,需二十两一天…… 闭关时间越长,房租越贵。无论在闭关室呆多久,回归空间都只过去一瞬。 “看起来还行。毕竟每次前三百天,每天只需五两。然而炼气士闭关修行,动辙就是几年十几年,境界越高,闭关时间越久。区区三百天闭关有毛用,三百天以后的房租又太贵…… “唔,对我或许有用。下次任务开始前三个时辰的准备时间里,可以试着先租用几十天闭关室试一试……” 倪昆摸着下巴沉吟一阵,又取出自吴落石、王鹏身上缴获的战利品,给神墓鉴定。 完成任务后,倪昆等人还在青云界逗留了一刻钟,与聂云龙交流了一阵,受了他一番感激,顺便把战场打扫了一下。 吴落石那到死都没能祭出的法器,自然也就落到了倪昆手里。 很快,鉴定结果出现。 “震雷珠:雷属性低阶法器,可吸收自然界的雷霆之力,储于珠中。 “储满之后,可释放雷霆,威力巨大。但每次动用,都将一次性清空所有储积的雷霆,须得再次吸收储满雷霆之力。 “可花费每次三十两神银,于神墓快速充能。回收价格:一百五十两神银,九品神晶一枚。” 倪昆呵地一笑: “我说那吴落石怎不早点将法器祭出呢,原来是个短时间内,只能动用一次的法器,属于压箱底的杀手锏…… “唔,能被真气境中期的炼气士当作杀手锏,珠子里边储满的雷霆之力,要是对我来上一下,我只怕也扛不住,还好我杀得够快。” 此法器乃是一枚拇指大小,晶莹剔透,内蕴一丝闪烁电芒的珠子,卖相不错,祭炼也简单,滴血即可祭炼。 只是使用之时,需以真气引导释放珠子里的雷霆之力。 若是回到主世界之后,真气果真受世界压制没法儿动用,那这珠子也就用不了。 除了这枚震雷珠,就没有其它法器缴获,不过缴了好几枚灵丹。 “血髓丹:血神教基础灵丹。以灵兽精血元气为主材,辅以多种灵药所炼灵丹,此丹可淬炼体魄,强化生机,增强自愈恢复能力。可快速治疗内外伤势。可纯化真气,提升修为。回收价格:二十两神银一枚。 “活血丹:血神教基础灵丹,以妖兽精血元气为主材,辅以少量灵药所炼灵丹。有淬炼体魄,增强炼体修为,提升灵敏之能。大益洗髓换血境界修行,可稍许淬炼真气,略微提升真气修为。回收价格:十两神银一枚。” 血髓丹得自吴落石、王鹏,活血丹得自三个血神教俗家记名弟子,倪昆之前还担心,这种灵丹怕是用活人精血炼制,若真如此,就只能给神墓回收了。 好在主材料只是灵兽、妖兽精血。 倪昆不是小动保魔怔人,一贯站在生而为人的立场,同类相食他接受不了,但以灵兽、妖兽为食,就相对可以接受。 对这次试炼任务的收获,倪昆还算满意。 不算神墓奖励的神银、神晶,单是血髓丹、活血丹、震雷珠这些战利品,就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该拿神银神晶兑换点什么…… 老实说,倪昆就区区六百两神银,一枚九品神晶,还真不知道能兑换些什么。 他看得上的,统统兑换不起。兑换得起的,他又基本都看不上。 沉吟着望向四周,就见苏荔、师琪等人,皆如痴如醉地看着各自面前的小号光幕,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就连理论上拥有无数宝物,身家无比豪富,连“拭雪剑”都可以拿来送人的长乐公主,俏脸都泛出一抹亢奋红晕,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想要的宝贝。 这时,苏荔忽地侧首望向倪昆,一脸激动地说道: “教主,能借我些钱吗?我想兑换一颗灵丹!” 【求勒个票~!】 [67.067,洗髓换血丹,神力种子] 倪昆问苏荔:“你看中了什么灵丹?” 苏荔来到倪昆面前,将自己的小号光幕展示给倪昆,指着“灵丹药妙”列表中的一项说道: “教主你看,就是这‘洗髓换血丹’。能让我在下次任务之前,实力突飞猛进!” 洗髓换血丹:炼体灵丹。炼脏腑大成的武者方可服食。服食之后,必定能于三月之内,臻至洗髓换血大成。兑换价格:神银四百两,九品神晶一枚。 “‘炼脏腑’大成的武道宗师,服食一颗‘洗髓换血丹’,三个月就‘必定’能臻至洗髓换血大成,晋至武圣境界?” 倪昆心中有点讶异,如此一来,岂不是可以批量生产武圣了? 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武道宗师,都能完成“洗髓换血”的修行。 若完全依靠自己的天赋潜质,十个武道宗师里面,都未必能有一个洗髓换血成功。 正因此,天赋卓绝,有望在二十几岁就洗髓换血大成的苏荔,才能成为天命教当代圣女,那杨纵也才会有“小魔君”之称。 但有了这保证成功的“洗髓换血丹”,若是哪个“神墓行者”想要在主世界搞事情,岂不是可以弄几十个武圣出来,造反都够了? 不过仔细算算,“洗髓换血丹”其实贵得很,一点都不便宜。 此次试炼任务,作战勇猛,受伤颇重,还丢了一条胳膊的张威,也就只得了二百八十八两神银,并且还没见着“神晶”。 评价仅次于倪昆,在山谷中伏,以及最后与吴落石决战时,都发挥了关键作用,付出了不轻代价的师琪,也才得了神银三百六十两,同样没见着“神晶”。 张威与师琪得到的奖励,都不足以兑换一枚洗髓换血丹。 即使表现完美,连斩三个入门级、一个真气境前期炼气士,最后打倒关底boss真气境中期吴落石的倪昆,总收益也不过六百两神银,一枚九品神晶而已。 “四百两神银,一枚九品神晶,才能兑换一枚洗髓换血丹,服用的前置条件,还必须得是武道宗师…… “计算下来的话,批量生产武圣,既不容易,也不划算。真有那么多神银、神晶,干嘛不用在自己身上? “势力再大,要是因为浪费太多神银、神晶在别人身上,导致自身实力提升跟不上任务强度,把自己给玩死了,那可真就是个笑话了…… “洗髓换血丹,只能用来培养精英。培养那种成为武圣之后,有极大希望踏入炼气门槛,修出真气的炼气种子……” 武道宗师未必能成武圣,武圣也未必一定能炼出真气。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武者,修到洗髓换血大成,就已经耗尽潜力,无望炼气。 思忖一阵,倪昆看向眼巴巴瞅着自己,明眸中满是期待的苏荔,说道: “洗髓换血丹我帮你兑换吧,反正我目前也没什么想要的。” 倪昆自身实力过硬,又可自行洗炼修复“拭雪剑”,还得了“震雷珠”以及几枚可提升真气修为的血髓丹,暂时还真用不上那些“廉价”的低阶物品。 于是径直兑换一枚洗髓换血丹,拿在眼前观察嗅探一阵,直至脑中“不朽金身”的金色符文微微绽放金光,给出丹药属实、并无后患的鉴定结果,他方才将洗髓换血丹转赠给苏荔。 “教主……” 苏荔接过丹药,感动地眼泛泪光: “教主厚爱,我永不敢忘,必誓死追随教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倪昆抬手拍拍她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用不着你肝脑涂地,那多难看呀?你以后啊,只要不再那么频繁地‘中毒’,能及时为我查缺补漏,外加当个合格的气氛组就够了。” 苏荔扑扇着长长的睫毛,疑惑道: “气氛组是什么?” 倪昆悠然道: “就是在本教主大显神威时,负责给我呐喊助威,外加向围观群众讲解战况的人。 “注意不要一味贬低敌人,最好把敌人有多强吹多强,随便打出一招,都要大大地震惊一下,这样子能衬得本教主更厉害。” “教主……” 苏荔一脸幽怨: “感觉你对我存在着很深的误解……条件允许的话,我其实也很能打的。” 是啊,当初在南疆小庙,在韩林庄园,在试炼任务,你清理喽罗那真叫一个割草无双。 连神墓都被你折服,给了你一个“清剿喽罗凶猛如虎”的评价来着。 倪昆心里吐槽着,嘴上问道: “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呃,教主你直接帮我兑换了洗髓换血丹,所以我还剩下二百一十两神银,可以自己兑换想要的东西了……” “你还看中了什么?” “就是,那个……” 苏荔眼神飘忽,扭捏支唔道: “就是一门诈死……哦不,偷袭之术。那个,能让我伪装成……唔,干枯风化,像是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尸体…… “教主,我这真不是想装死啊,我就是想扮成尸体,躺在角落里,等敌人从我身边路过时,再背刺突袭……” 倪昆不动声色,淡淡道:“此术……倒也挺合适你的。” 苏荔一怔,旋即惊喜:“真哒?” 倪昆一本正经地点头: “不要总想着躲在角落里偷袭。你扮成尸体躺在地上、躲在角落,敌人见到你之后,会不会先保持警惕,上前检查一番你的死法?那样的话,会不会有暴露的可能? “所以你可以试着拿条绳子,把自己挂在房梁上、树上、墙上什么的,作出悬梁自尽的样子。这样子虽然看上去很显眼,可敌人一眼见到你那显眼的死法,反而很大可能第一时间排除你的威胁,失去对你的警惕。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苏荔惊叹:“妙啊!不愧是教主,这个法子有搞头!我回去后就试一试!” 说完就干劲十足地去兑换那门价格还算便宜的诈死之术了。 “我家圣女这脑回路……看来必须得引入竞争机制了……” 看着苏荔对着光幕嘿嘿直乐的模样,倪昆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师琪身边,对正坐在地上,浏览着兑换列表的师琪递出一枚“血髓丹”。 “倪教主,这是?” “血髓丹。有淬炼体魄、强化生机、增强自愈恢复能力、治疗内外伤势之效。” 倪昆低头瞧着她,微笑道: “之前试炼任务中,对付那吴落石时,多亏了你,我才能在他展开血雾,遮蔽视野之前,及时冲到他身前。你的作用非常关键,但催动魔棋针对一个真气境中期修士,想来你也付出了不轻的代价。希望这血髓丹,能略微缓解你的隐患。” “教主……” 看着倪昆那仿佛冬日阳光般的笑脸,师琪只觉眼前一晕,脸颊更是微微一热,泛起两抹红晕,连忙低下头去,轻声道: “妾身……师琪多谢教主厚赐。” “本教主论功行赏,这是你应得的。”倪昆笑了笑,又问:“你看中了什么?可还缺神银?” 师琪摇摇头:“好东西不少,我想要的也有,可惜都太贵了。” 倪昆问道:“总有价格合适,又还能用的吧?” “我想要个能自动行进,还可上下楼梯、发射暗器的机关轮椅……” “那个叫偃师帮你做一个不就行了?以他的机关技艺,想来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他都可以满足,没必要把钱花在这东西上。” “我……还想要一枚‘神力种子’。” “神力种子?” “嗯,天河龙神的神力种子。” “为何要神力种子?” “因为价格便宜呀。” 师琪嫣然一笑,又轻声道: “魔棋会损折本源。我本源亏空过多,本无望炼气正途,寿命都只剩下短短几年。虽神墓灵丹之中,有补充本源的神丹,但价格动辙上万,可望而不可及,我也只好另僻蹊径。 “神力种子正适合我,只要能传播龙神教义,增加信众,神力种子就能不断壮大。也许,能助我对抗魔棋蚕食,甚至弥补我亏空的本源呢。” 倪昆微微皱眉: “威远伯世子你知道吧?他身上就有神力种子,但那神力种子隐患很大……威远伯世子可是直接被惊怖神尊上了身的。 “或许那惊怖神尊的残魂,就正是藏在神力种子里面,得血祭供奉之后复苏。别忘了,我们所在之地,就叫做‘神墓’。” 【求勒个票~!】 [68.068,天生神圣,魔棋来历] 师琪轻声道: “师琪知道威远伯世子的遭遇。 “可天河龙神当是正神,其司掌风雷水脉,并不以天灾展示神威,亦不以恐惧震慑信众。而是以调和风雨、镇服水灾、治病怯邪、诛妖降魔宣示神恩,恩服信众。 “所以我觉得,天河龙神的神力种子,或许正适合我。” 她仰首看向倪昆,语气渐显坚定: “此次试炼任务,虽然我的评价仅次于教主,可我心里清楚,那只不过是占了教主强势的便宜,方才能勉强创造出一个机会。而那一闪即逝的机会,同样也只有教主能抓得住。 “下一次任务,我就未必有机会帮上忙了。而神力种子能令我快速提升实力,三个月后,就算无法帮教主太多,至少也能令我不至于拖累大家。” 倪昆手托下巴,一阵沉吟。 因为在血祭之地,遭遇“惊怖神尊”的关系,离京之前,等候长乐公主召唤的那几天,他很是找苏荔恶补过一些神话传说。 所以他知道,此方天地最初的天生神圣,都是秉开辟之初的一点先天灵性,从地震、火山、海啸、风灾、洪灾、雷灾、雪灾、旱灾等等最为暴烈残酷,灵机波动最为剧烈的自然现象中孕育而出,代表的乃是自然天地,最为狂暴无情的一面。 既诞生于灾难,代表着天地无情,最初的神圣们,如地火水风等诸多古神、祖龙始凰等诸多古妖,自然大多都天性残忍、暴戾无情,动辙掀起各种灾难,以恐怖神威震慑众生。 彼此之间也经常看不顺眼,互相交战。 而在那个时代,神人妖魔、万类众生混居,诸天生神圣,就居住在大地之上。 一旦那些天生神圣们彼此开战,必然波及大地众生。 随便一道余波,就是山崩地裂、地火焚城、江河泛滥、大海咆哮,不知多少生灵,在神圣们交战的余波中无辜送命。 因此众生对神圣们最初的信仰,只是源自对其力量与残暴的恐惧。 生灵们举行祭祀仪式,也不过是祈求神圣们心情好一点,不要动不动降下灾难。 正因此,人族最初的炼气士们崛起之后,还曾与同样饱受天生神圣们之苦的各异族大能,乃至那些天生神圣的后裔们联手,掀起了一场持续数千年的屠神之战,很是大杀了一批天生神圣。 在最初的天生神圣们渐渐凋零之后,又有新神陆续出现。 新神之中,有先天神圣们的后裔,其秉性较为复杂,有善有恶,有好有坏。但总体比起先天神圣们还是要好上许多,即便恶神,也没有先天神圣们那般残酷暴戾。 也多有如诞生于众生恐惧,天性残忍不下先天神圣的“惊怖神尊”之类的邪神恶神。 另外还有一些诞生于各种美好,以“神恩”折服信众,乃至庇护众生的善意正神。 而直至正神出现,凡俗祭祀仪式之中,才加入了“祈福”的内容 倘若“天河龙神”当真是善意正神,其在青云界宣示的神恩不是伪装,那其神力种子倒还可以接受。 不过就算天河龙神只是伪装出来的正神,倪昆眼下也没有办法。 他解决不了师琪身体的隐患,无法弥补她本源的亏空,帮她踏上炼气正途,更无法帮她快速提升实力—— 就算是“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这门双修功法,也只是能帮助调和阴阳、淬炼真气、纯化并提升真气修为而已,并不能弥补已经亏空的本源。 再说,就算可以,倪昆和师琪的交情,也还远远没到能共参欢喜的地步。 因此,倪昆只能是轻叹一声,尊重师琪自己的选择: “兑换神力种子的话,可还缺神银?” “不缺。神力种子只需二百两神银便可兑换,我有三百六十两神银,已是绰绰有余。” “那好。你自己把握就是。若有什么不妥,及时告之于我,我或许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嗯。” 师琪轻嗯一声,垂下眼睑,又长又翘的浓密睫毛轻轻颤动着,轻笑道: “教主你……对每个女孩都这么温柔么?” 啥?对每个女孩都温柔? 妹子你是不是脑补过多,对本教主产生了什么误解? 本教主辣手摧花的场面,你不也亲眼目睹了? 我可还记得,你当时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话说,要不是突然从石佛寺转移到神墓,被本教主辣手摧花的名单里面,说不得就有你师琪姑娘一个喽! 这话不能明说,不然太伤感情,倪昆只得打个哈哈,说道: “此次试炼任务,多亏你发挥关键作用,我才能无伤拿下那吴落石。 “要不然,等吴某人祭出法器,后果不堪设想。 “你功劳这么大,本教主关心你一下,难道不应该么?” “原来是这样啊……” 师琪轻声说着,低垂的眼眸中,情绪复杂莫明。 “就是如此,你莫多想。” 倪昆随口说着,忽然想起一事: “对了,已经被魔棋蚕食的本源,目前是无法弥补,但可否将魔棋卖给神墓? “如此一来,至少以后不会再继续亏空本源。” 师琪被魔棋死死赖上,甩都甩不脱。 但神墓既收罗了那么多神兵灵宝,以祂的能力,应该能够回收魔棋。 师琪苦笑:“神墓可以回收魔棋,但是……” 她取出一枚黑白相间的棋子,心念一动,面前小号光幕上,即射出一道星光,照在棋子之上。随后光幕上开始显示文字。 “魔棋:人族上古炼气士‘星辰棋圣’使用过的棋子,以星核为主材炼制,被‘魔渊’气息污染,化为邪门奇物。 “日常以活物【包括但不限于活人,灵兽、妖兽、神兽、妖魔等拥有精气元神的活物皆可】精气元神为食,每月至少须吞噬一人份量的精气元神,多则无上限。若不能满足其最低要求,将大肆吞噬宿主本源。 “即使满足魔棋每月所需,魔棋亦将持续缓慢蚕食宿主本源,最终使宿主化为棋子。 “可展开迷雾幻境,隔离视线、消除声音,可挪移乾坤,可化棋子为傀儡战卒。 “若一次吞噬足够多的祭品,可展开‘星辰棋局’,集幻阵、困阵、杀阵于一体,威能无穷。 “此魔棋乃灵魂绑定奇物,一任宿主被彻底吞噬之后,方可解除绑定。 “可回收。回收需支付二万两神银,四品神晶一枚。” 看完神墓对“魔棋”的鉴定说明,倪昆好一阵无语。 他还真没想到,师琪的“魔棋”,居然来头这么大,居然还是上古大能的遗物。 而那“魔渊”,倪昆也早就听说过。 据说是一个异常凶险的所在,具体情况神秘莫测,只知其气息能污染众生,可化众生为魔物。甚至可以吞噬天地,把一方天地拉入魔渊之中。 凡人、炼气士、妖魔皆可向魔渊献祭,获得魔渊回馈。 那回馈也许是宝物,也许是功法,也许是强化体魄、提升修为,反正效果都是立竿见影,但献祭者的结局基本都是不得好死。 正经炼气士,没人会向魔渊献祭。 不过天命教的前辈炼气士中,倒出过试图将整个主界天地,统统献祭给魔渊的超级魔头。 苏荔天鬼血脉的始祖,也是一尊来自魔渊的天鬼。 师琪的魔棋,竟是受了魔渊气息污染的上古大能遗物,难怪如此邪性,威能又如此强大。 以师琪的微末修为、孱弱体质,催动魔棋之时,竟连倪昆都要受迷雾幻境蔽目遮耳的影响,连真气境中期的吴落石,都会被魔棋挪移乾坤,恍惚一个刹那。 而这还不是魔棋的极限。 魔棋在师琪手上,从未“吃饱”过,每个月只能享受只够满足基本需求的献祭。 若是让它一口气吃个饱,展开“星辰棋局”,倪昆都无法想象,能被神墓评“威能无穷”的棋局,究竟有多厉害。 如此厉害邪性的魔棋,神墓是可以回收,但不仅不给钱,反而要收费! 手续费还死贵,跟一枚成品“冥凰破界丹”一个价! 是因为魔棋本质太强,又绑定了师琪元神,在“神墓”看来,回收魔棋,相当于镇压邪物,并治愈师琪这位宿主的元神重伤,所以才要收取如此高昂的费用? 倪昆对此也是爱莫能助,只能宽慰道: “虽然贵了点,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天无绝人之路,以后会有机会的。” 师琪轻轻颔首,灿然一笑: “嗯,教主说的是,我会努力的。” “那什么,你继续研究神力种子,我去看看公主。” 倪昆一身好本领,至今杀伐斗战所向无敌,却既无法帮师琪弥补本源,也没法子帮她摆脱魔棋,也不好意思再跟她闲聊,赶紧去找长乐公主。 来到长乐公主身边,他笑着问道: “公主殿下,可看中了什么宝物?” “当然。” 长乐公主打开神兵灵宝选项,指着那价值三十万两神银,一枚超品神晶的“始凰剑”说道: “倪昆你不觉得这件神兵,很适合我大周皇家血脉吗?” 倪昆嘴角微微一抽:姐姐,目光不要那么长远好不好? 您这一路躺赢,神墓都看不下去了,连基础奖励都给你扣掉三成,您现在全副身家也才一百四十两神银来着…… “公主殿下,这恐怕就是个吸引我们不断拼命的诱饵,我觉着,怕是没人真能攒够钱。” 倪昆委婉奉劝。 与其指望攒钱兑换,真不如指望有朝一日,强到逆天,直接轰爆神墓,抢走所有宝贝。 倪昆干咳一声,继续说道: “公主殿下,可以将始凰剑当作奋斗目标。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提升实力。你也不想下次任务,又被评为‘毫无作为’吧?” 长乐公主一手环抱胸口,一手托着下巴,凤眸微微眯起,皱眉叹息: “本宫自幼娇生惯养,从无筋骨之劳,更未练过武功。就算愿意下苦功从头修炼,时间上也已经来不及。除非有什么法子,能让本宫从零开始,突飞猛进。” 【求勒个票~!】 [69.069,公主的忧虑] 神墓的灵丹列表中,当然多的是辅助修炼的低阶丹药。 炼力境的聚力丹、神力丹;炼筋骨的锻骨丹、易筋丹;炼脏腑的雷音丹、五气丹;洗髓换血的“洗髓换血丹”,应有尽有。 但作为基础中的基础,万丈高楼的地基,事关“洗髓换血”的成就,乃至将来踏入炼气门槛后的潜力,炼力、炼筋骨、炼脏腑这三个小境界,都是一点一滴的水磨功夫。 需得在三个小境界中,尽可能地激发、挖掘出身体的潜力。 若功夫下的不够,就急急忙忙突破,后期潜力必然大打折扣。 因此就算本身天纵奇才,不怕吃苦受累,辅助灵丹也管够,恐怕也得有个一两年功夫,才能修炼到炼脏腑大成的武道宗师之境。 之后才能用“洗髓换血丹”,三月之内完成洗髓换血。 “修行功法,皇家不缺。 “炼力、炼筋骨、炼脏腑这三个境界所需丹药,也无需在神墓兑换,本宫可从皇宫宝库中自取。宫里的丹药,效力或比神墓的低阶灵丹逊色,但也足够使用。 “事关生死存亡,本宫也不怕修炼吃苦。可是…… “下一次神墓任务就在三个月后。哪怕本宫真是什么修行奇才,区区三个月时间,又能修炼到什么境界?” 听着长乐公主连番发问,倪昆沉吟一阵,说道: “下次任务,我应该还是能护住公主殿下周全。” “然后继续无所作为?”长乐公主摇了摇头: “看来你也清楚,本宫从零开始,短短三个月很难有甚成就。甚至一年两年之内,都未必能有苏荔如今的实力。 “可一年两年的,又会有多少次任务?你难道次次都能护作本宫周全? “就算你护得住,本宫却也没有那般厚颜。” 更重要的是,长乐公主很清楚,有了神墓这番机遇,倪昆的想法,未必不会发生变化。 以前是因现世灵机断绝,无法踏上长生道途,他才想要求一个一人之下、青史留名,才投效到她长乐公主门下。 现在,有了神墓这番机遇,以倪昆的修行天赋,还会只求凡俗的权势与名望么? 倪昆如今想要“扶摇直上九万里”,只怕已经不再需要她长乐公主作助力的大风了。 之所以承诺还会继续护她周全,只怕是看在此前,她一直对他青眼有加,即使知道他天命教主的身份,仍旧未曾计较,继续看重于他的情份。 可即便倪昆重情,她却绝不能继续做个只会全程观光,毫无作为的累赘公主,心安理得地享受倪昆的庇护。 如此,也未免太不自重,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轻叹一声,长乐公主垂下眼睑,用一种相当微妙的语气说道: “正常修炼,即使不缺丹药,时间也来不及。我也有想要的东西,也不想做个累赘。所以,咱们得想个特殊的法子,让我能尽快变得有用起来。” 倪昆皱眉道:“难道公主殿下也想要神力种子?” 若公主兑换神力种子,以皇家势力强推某个神祇,还真可能在短时间内,实力飞快飙升。 然而…… “修神力见效虽快,但长远看来,弊端太大,本宫不取。” 长乐公主轻摇螓首,眼波闪烁地瞥了倪昆一眼,语气愈发微妙: “本宫另有皇家秘法,可短时间内提升实力。嗯,等回去之后,便着手进行……” 皇家秘法? 不愧是从炼气士时代起,便威压天下八百年的大周,果然底蕴丰厚。 倪昆心中感慨着,口中说道: “如此甚好。公主殿下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知会一声,倪昆义不容辞。” 长乐公主螓首低垂,手托下巴,语气含糊地应了一声。 …… 接下来,倪昆又一一关怀了偃师、蚁王、病郎中一番。 其实也没什么好关怀的。 大家都很穷,对于兑换列表中,那些格外勾人的强大宝物,只能眼巴巴地虚空幻想一下,最后把列表拉到最底下,选择兑换那些价格最低廉的物品。 不过即便如此,偃师、蚁王、病郎中也都找到了适合各自的,主世界没有的好东西。 比如偃师,倪昆就见老头子双手笼在袖子里,笑眯眯地瞧着面前的光幕。 人偶姑娘则站在光幕前,伸出手指在光幕上点点戳戳,看上去就跟在触屏上选货似的。 没多大一会儿,就有星光垂落在偃师跟前,化为一大堆各种低阶灵木、灵铁。 单纯的材料价格不算太贵。 就算是高阶的灵木灵铁,乃至稀有的神木神铁,价格跟各种成品宝物比起来,也是便宜得紧。 所以即使偃师一共只两百一十两银神,也能兑上不少低阶灵木、灵铁。 当然,光有材料也不行,还得有技术。不然再好的材料,也只会白白浪费。 而偃师恰好是个手艺人,所有傀儡,都是由他亲手制作。 从前还只能用凡木凡铁制造傀儡,看着吓人,实际在倪昆面前不堪一击。 现在若能用灵木灵铁制造傀儡,哪怕只是低阶灵材,也能造出相对强大的傀儡了。 偃师兑换傀儡材料,蚁王自然是兑换能够强化噬金蚁的灵性饲料,也是兑换了好大一堆。 噬金蚁其实是一种颇具潜力的异虫。 若能用天命教蛊部的“瘟蛊葬世经”祭炼,将能不断进化变异,变得越来越强。 不过蚁王以身饲虫,身体内部已经成了噬金蚁幼虫巢穴,本源早就亏空得不成样子,已经没法儿修炼正经炼气士功法。 只能看以后有没有机会弥补本源。 病郎中则兑换了一份毒药配方,以及配制毒药的材料。 这是一种可以腐蚀炼气士真气、体魄的毒药。病郎中有法子将毒药炼为疫气,融入自己的咳嗽疫毒之中,以后只需咳上两声,就能对炼气士下毒。 话说,这些修旁门的奇人异士,虽然各有各的弊端,实力越强,离死越近,但还真都有几分神奇或者说惊悚的本领。 时机恰当的话,还真有机会创造奇迹。 可惜就是没啥前途,全都是拿命来搏。 当然,现在有了神墓这机缘,偃师等人身上的隐患,也是有机会减轻、延缓乃至彻底解决的。 就看以后的机缘如何了。 关怀过偃师三人,倪昆看了独自站在角落里,翻看光幕的大力神张威一眼,回到长乐公主身边,问道: “张威你打算如何处置?” 长乐公主沉吟一阵,问道: “你的想法呢?” “他还算有用。”倪昆道: “虽然脑子不大好使,但天赋不错,冲锋陷阵又确实勇猛,像什么踩陷阱啦、撞埋伏啦、试探敌人深浅、吸引敌人火力啦,都挺适合他的。咱们需要一个这种想法单纯,又悍不畏死的陷阵之士。 “只是若要留下他的性命,那威远伯就太好处置了。” 张威只是个听命行事的打手,又还算有用,饶他一命也无不可。 但指使张威的威远伯,又必须得严惩。不然长乐公主威严何在? 倪大教主的面子又往哪儿搁? 就是张威死心效忠威远伯,若杀了威远伯,恐怕张威在以后的任务中坏事。 若如此,倒不如现在就把张威给干掉。 “威远伯胆大包天,勾结韩惊涛对本宫下手,形同造反,必须得死。”长乐公主淡淡道:“不过只要张威愿意合作,本宫可以允许威远伯‘病死’,保住他的身后名。威远伯的两个女儿,本宫也不会动她们。” 按她以前的脾气,威远伯就该满门抄斩,诛连三族。 但现在有了神墓这风险与危机并存的机缘,她眼界也变得更加开阔,此次事件,她与倪昆又都未遭受事实上的损伤,因此可以看在张威有用的份上,允许威远伯自死抵罪。 “那就这么决定吧。”倪昆轻飘飘地说道:“等下再和张威谈一谈,看他能否接受这般处置。若他拒不接受,也只好送他一程了。” 时间过得很快。 三个时辰的逗留时间,即将结束。 除倪昆和长乐公主之外,其他人也都兑换了各自所需,将奖励花得一干二净。 倪昆不兑换,一是看得上的兑不起,兑的起又看不上,二是缴获的战利品还算丰厚,暂时足够使用。至于长乐公主,纯粹就是穷的,毕竟她可是连基础奖励都没拿满的奇女子。 不过她也不在乎。 大周八百年前立国,那时还是炼气士时代,大周太祖本雄心勃勃,想建立人间仙朝,于开国之战中,收集了无数宝物。 即使一百年后灵机断绝,宝库里的收集的好东西,经历七百年时光洗礼,大多灵性流失报废,可以大周的底蕴,皇家的好东西仍然多得一般人不敢想象。 没见着两个皇家秘卫,都能随身携带犹有几分余威的神兵吗? 所以长乐公主若是愿意,甚至能拿出大量宝物,交给神墓回收,换取神银、神晶。 只是神墓回收价格太黑,连售价的三成都不到。而灵性有所流失的宝物,还会被神墓大肆打压评价,冠以“破烂流丢、残损不堪”之类的评语,再次压价。 因此拿皇家存货来给神墓回收,纯属血亏,得不偿失。 还是自用更加合适。 随着逗留时间行将结束。 星光幕布上,又浮出新的字迹: “一刻钟后,返回各自所居现世,请作好准备。 “警告:回归各自现世之后,允许使用自神墓兑换的能力、宝物,允许将兑换物品赠送他人,但不得对‘神墓行者’以外的人提及神墓机密。违者抹杀。” 【十月最后一天,月票就要过期作废啦,赶紧投啊~~!】 [70.070,回归现世,夜会公主] “违者抹杀”四个字,被特意加大加粗,并且渲染成血淋淋的颜色,像是用流淌的鲜血书就一般,予人极强的警示感。 抹杀? 病郎中轻哼一声: “好大的口气!神墓要怎么抹杀咱们?天降神雷,劈死咱们吗?” 偃师捋着胡须,悠悠道: “郎中你出去之后,或许可以试上一试。找个不相干的外人,把神墓呀,试炼任务呀跟他分说一番,瞧瞧会不会有雷劈你。” 病郎中翻个白眼: “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怎不自己尝试?” 偃师嘿嘿一笑: “天下绝地之一的神墓之名,早就流传多时。想来此前进入神墓的神墓行者们,也有试图说出神墓机密的。但为何除了‘神墓’这个名号属实,其它传言都是模糊不清、模棱两可?” 蚁王闷声道: “因为凡是试图说出真正机密的,都被‘抹杀’了。于是只留下一些模糊不清的传言,成就了‘神墓’最是神秘莫测的传说。” 偃师颔首: “所以郎中你要不怕死,尽管尝试。小老儿却是不敢的。” 这时,苏荔忽然道: “这不合理啊!不准泄密,违者抹杀……感觉像是神墓怕被外人知道它的机密。 “可是以神墓的神通广大,它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毕竟它可是能在灵机断绝的主世界,将咱们这么多人,同时从石佛寺这一天下绝地,挪移到异世天地的存在。此等神通,上古神话里的那些大能,也不过如此了吧? “咱们的世界,炼气士、妖魔、神祇全都消失,连‘魔渊’都彻底没了动静,神墓又怕什么?即使神墓的秘密传遍天下,人尽皆知,也没谁能威胁到它吧?” 苏荔这个问题,提得很有想法,看来确实是动了脑筋的。 而倪昆则想到了石佛寺中,那道“石化”的灰白力量,侵蚀“宇光挪移令”的情形。 也许,神墓忌惮的是石佛寺之类的其它绝地? 神墓收集了那么多失传的神兵灵宝、神通功法,能沟通诸界,位格之高,难以想象。 可即便如此,它也会有所忌惮么? 倘若它真的忌惮其它绝地,又或是别的什么…… 主世界的水,恐怕比想象中更深。 倪昆沉吟良久,没回答苏荔的疑惑。 主要是线索太少,他也把握不住,可以猜想,但不能信口开河,免得误导他人。 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皱眉苦思,毫无所得。 时间就在沉默中过去。 很快,众人眼中白光一闪,一阵恍惚眩晕之后,已然来到一片山野之中。 环顾四面,很是熟悉,正是凤凰山上、石佛寺外。 “直接把咱们送到了石佛寺外?神墓看来还挺人性化的。”苏荔赞道。 倪昆则内视丹田,果然发现丹田里的真气,像是被一股无形力量禁锢,无法催动分毫。 “果然如我所料……在灵机不全的世界,修出的真气,在主世界就会继续受到禁锢。想要在主世界修出能用的真气,只能用‘冥凰破界丹’!” 倪昆心中思索着,看向张威,就见张威脸色难看,显然也发现了真气受制,无法催动。 其他人倒是毫无异样,一个个唏嘘感慨着,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感慨一阵,偃师向倪昆请示: “教主,接下来咱们该去哪儿?” “去哪儿?”倪昆看向长乐公主:“当然是回船队,继续灵州之行了。” 长乐公主亦缓缓颔首: “先回船队。你们若是愿意,也可跟随倪昆与本宫。若不愿,各自回去便可。反正……三个月后,我们还会在神墓相见。” 师琪道:“公主殿下此行赈灾,我或可助公主一臂之力。” 她兑换了“天河龙神”的神力种子,正要设法增加信众,吸收信力,提升实力。 而天河龙神的神力,最擅治水、祈福、消灾,用在灵州灾区,必能快速扩大天河龙神影响,增加信众。 对于各种来历不明的神祇,朝廷惯来十分警惕。稍有越线,便会打为邪教淫祀,严厉镇压。 若没有神墓一行,长乐公主是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借灾情传教的。 但现在情况自有不同。 身为团队中的一员,师琪在试炼任务中的作用非常明显,获得了仅次于倪昆的优秀评价。 若她实力能更进一步,对将来的任务也有很大好处。 而“天河龙神”虽然来历不明,但从祂在青云界的作为,以及宣示的教义看来,当属正神,可以允许适当传播。 当然也要严密监控,一旦发现不妥,就要取缔镇压。 当下长乐公主颔首应允: “可以,师姑娘可随本宫同去赈灾。” 病郎中笑道: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在下不仅擅长传疫,更擅长治疫,也愿为公主殿下效力。” 偃师也拈须笑道: “小老儿能制工程器械,或可助益赈灾。” 蚁王闷声道: “我的飞蚁擅追踪,能杀贼,灾区流匪蜂起、盗贼遍地,我亦愿助公主殿下剿贼。” 就这样,除张威之外,所有人都愿与长乐公主同行。 于是接下来,偃师取回遗落在塔林之中,还没被倪昆打坏的几尊傀儡,请长乐公主与师琪乘坐,又用傀儡负上兑换的大堆制作材料,众人便下了凤凰山,前去与船队汇合。 张威则自回京师,准备为威远伯料理后事了—— 适才在神墓空间,倪昆与公主已经与他谈过。张威虽鲁莽,却也知道,刺杀事败之后,威远伯最好的下场,也就是那样了。 能够被“病死”而不是被满门抄斩,能保下身后名以及威远伯的两个女儿,已经是大长公主殿下宽宏大量,法外开恩,不能奢求更多。 去时比来时稍慢。 即使有偃师的傀儡代步,也是足足走了一整天,从清晨到天黑,才赶至目的地,与船队汇合。 公主殿下回归,周延及公主府的官吏、侍卫们,自是上前好一阵唏寒问暖,叩首请罪。 长乐公主倒是没多加怪罪,象征性地罚了众官吏、侍卫两个月俸禄,便就此作罢。 至于草包禁军,长乐公主罚都懒得罚。 反正她已经下定决心,灵州之行结束之后,就要着手狠狠整顿禁军了。 周延本待为公主举办压惊宴。但长乐公主推说劳累不堪,想要早早休息,只叫侍女们在楼船上准备酒宴,招待倪昆等人,自己则并未出席。 酒宴正欢时,代号“仁一”的皇家秘卫,忽然来到宴厅,行至倪昆身边,俯下身来,低声说道: “倪公子,公主殿下有请。” “现在么?”倪昆问道。 “就是现在。”仁一肯定道。 “那好,我这便过去。” 倪昆与众人招呼一声,随仁一出了宴厅,来到楼船上层,公主所居的顶层舱室门前。 “倪公子请进。”仁一将舱门推开,让开道路,背门而立,对倪昆作了个请的手势。 倪昆眉头一扬:“你不进去?” 仁一缓缓摇头,面无表情地说道: “公主殿下有令,我就在门外把守。” 所以公主是要跟我谈“神墓”相关,不敢让秘卫知道? 又因为我救回公主,皇家秘卫也真正信任我,允许我与公主独处了? 倪昆心里嘀咕着,随口问道:“怎不见仁二姑娘?” “仁二奉殿下之命,连夜回京办事去了。” 倪昆点点头,推门进去。 他倒是没有关门,以示敞亮,可当他一进门,仁一就替他关好了舱门。 倪昆也没多想,走过门道,见到一面屏风,径直绕过屏风,来到一座尚算宽敞,布局典雅的小厅中。 小厅无人。 但正对面一道悬着珠帘的月门后,隐约可见又有一间小室。 透过珠帘,可见一张纱帐笼罩的绣榻。 绣榻之上,侧卧着一道曲线好似山峦起伏的美好身影。 倪昆本以为,长乐公主这是经历石佛寺六百里驰援,以及神墓试炼之后,对自己更加信重,开始熟不拘礼,打算躺在榻上一边休息一边与自己聊天。 以为他自己的位置,就在这隔了一重珠帘、一重纱帐的小厅当中。 可他刚想找个椅子在厅里坐下,与公主隔空谈话,小室之中,便传来公主的召唤: “倪昆,进来说话。” 【晚上零点上架!预先求个首订,以及保底月票!】 [71.071,倪昆,我要你助我修行!] 进去说话? 倪昆想了想,掀起珠帘,穿过月门,步入小室。 现在横亘在他与长乐公主之间的,只剩一重纱帐。 透过纱帐,已能隐约看清公主殿下的红裙黑发、雪玉肌肤。 “再近些。” 纱帐后,绣榻上,长乐公主再次发出召唤,声线慵懒,略带笑意,又藏着丝丝紧张颤抖。 还要近? 几个意思? 倪昆心里直犯嘀咕。 不过他倪大教主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艺高胆大、横行无忌。 不浪得飞起,算什么强者? 你一个未出阁的公主都不怕,我又怕个什么? 咱才不像苏荔那般稳健慎重! 当下也不推脱,大大方方走过去,掀开纱帐,步入帐后。 于是长乐公主的状态,便再无遮蔽地被倪昆一览无遗。 公主殿下秀手支腮,双腿交叠,意态慵懒地侧卧着。 她似乎刚刚沐浴过,雪白肌肤透着动人红晕,披散肩头的乌黑顺发,亦泛着水润光泽。 她身上穿着一袭大红长裙。 襟领未曾系严实,透过那半敞的襟口,倪昆一眼瞥见,她内里似乎也处于一种纯真天然的状态,直教倪昆感慨,心怀天下者,果然胸襟宽广,深不可量。 红裙下摆有开衩,当她摆出这侧卧之姿时,裙摆自然从她腿上岔开滑落。 于是她那修长笔直、曲线玲珑的雪白小腿,以及那玲珑精致、盈盈一握的纤纤秀足,皆坦坦荡荡展露在倪昆面前。 这是一位熟透的美人,正处于最为美好的年华,好似一枚饱满多汁的甜美蜜桃,浑身上下每寸部位,都在散发着极致魅力。 饶是倪昆见多识广、阅历丰富,此时此刻,亦不禁心头一跳,腾起一股想要放肆逞威的魔念。 长乐公主见倪昆目光灼灼,将自己从头到脚细细打量,唇角不禁微微翘起,纤指轻绕着腮边一缕秀发,以慵懒动听的声线问道: “倪昆,本宫好看么?” 倪昆双眼微眯,轻声道: “公主殿下,你这样……很危险。” 公主秀眉一挑:“危险?” “不错。”倪昆淡淡道:“你现在这样子,就好像一只鲜嫩可口的小白羊,主动跳到了饥肠辘辘的猛虎嘴边。你这是在挑衅猛虎的克制力。” 长乐公主唇角笑意更浓,本藏着丝丝羞涩的眼神,亦变得满是挑衅: “倘若本宫并不需要猛虎克制呢?” “那猛虎自会让公主殿下知道,什么叫做羊入虎口……” “是么?可本宫乃是神凰,不怕猛虎哦。” “真的不怕?” 倪昆剑眉一扬,上前一步,径直在榻沿坐下,毫不客气地一把捞起长乐公主修长小腿,抓住她晶莹剔透、柔若无骨的玲珑玉足,轻轻一握。 长乐公主顿时娇躯一颤,琼鼻中漏出一声难以自抑的轻哼,明媚大气的俏脸一下变得通红。 倪昆在她玉足上这轻轻一握,可不是随手为之,五指的落点、力度都有讲究。 他可是研究过“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的男人! 若他愿意,举手投足,都有令女子拜服的威能。 长乐公主便被他这一手,弄得失神了一刹,回过神来,才微微气喘着说道: “倪昆你……先放手,本宫有话要和你说……” 说话时,她那只被倪昆握在掌中的玉足,秀气的足尖情不自禁地蜷舒着。 那好似无瑕美玉雕琢的五颗趾甲,在灯盏下熠熠生辉,竟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粉红光泽。 只是“先放手”么? 倪昆无声一笑,暂且松开手掌,悠然道: “公主殿下想和我说什么?” 见倪昆松手,公主殿下忙将腿脚自他手中缩回,倏地起身,跪坐榻上,整理裙摆,用宽大裙摆遮住腿脚,这才嗔恼地白了倪昆一眼,说道: “你这魔头,当真胆大妄为,未得本宫谕旨,你便敢……总之本宫要杀你的头!” 倪昆轻笑一声: “这话公主在石佛寺中,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了。吓不倒我的。” “你!” 公主殿下又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这才轻哼着抿了抿樱唇,说道: “记得我在神墓回归空间,与你说过,我有皇家秘法,可令我从零开始,修为突飞猛进吧?” “嗯。”倪昆缓缓颔首:“所以公主殿下召唤我来,是要与我商量修行之事?” “不是找你商量。”长乐公主凤眸生波,一瞥倪昆:“我要你……助我修行。” “助你修行?”倪昆眼神变得有些古怪:“如何助你修行?” 长乐公主半夜召唤,又叫秘卫把门,还洗白白香喷喷,穿成这样,躺在榻上,召他近身说话…… 倪昆又不是傻瓜,对于长乐公主那“皇家秘法”的根脚,差不多已经心下了然。 果然是馋我身子! 不过…… 哪怕以倪昆两世为人的阅历、眼界,公主殿下也是他生平仅见的美人。无论身材、相貌,都极合他审美。 此前在石佛寺中,抱她突围时,肌肤相触、胸腹交叠之下,他也曾心猿意马过,甚至在公主挑衅之下,相当放肆地打了公主翘臀,至此刻犹记得那动人弹感。 要说他对公主无感,那未免也太假正经了。 长乐公主垂下眼睑,轻声道: “我有秘法,可将我体内某种……特殊力量,化为修为,令我修为突飞猛进…… “这种秘法,在炼气士时代,本无需旁人辅助,自行修炼转化即可。 “但是如今,灵机断绝,独自修行已行不通,必须得有人辅助。并且……” 她抬眼看向倪昆,眸中波光闪闪,眼神不觉已变得火热: “并且助我修行之人,体魄必须无比强横,要能承受我体内那种特殊力量…… “若体魄稍逊,则辅助修行之人,秘法一经运转,必会瞬间暴毙……” 倪昆轻笑一声: “想来我的体魄,正适合辅助殿下修行。” 不是自夸,倪昆觉得自己的体魄,在同境界中,绝对担得起“天下无双”这四个字。 甚至就连境界比自己更高的,如真气境中期的吴落石,单论体魄,都远不如自己强横。 长乐公主看中自己的体魄,选择他帮助修行,也算是极有眼光了。 “倪昆你的体魄,乃我生平所见至强。” 长乐公主凝视倪昆,声线略微发颤地说道: “皇家秘卫,乃是武圣中的佼佼者,体魄之强,已堪称非人。但她们若不借助神兵之力,同样不可能禁受得起那吴落石‘灭灵血雾’的消磨。 “八年前,我曾随皇兄远征北疆,也见过北方蛮族一些觉醒了妖魔乃至古神血脉的猛士,可也从未见过像你一样,能徒手硬接大力神张威四百八十斤殒钢重锤,甚至徒手击碎‘天音灵铁盾’的强者。 “在本宫看来,倪昆你的体魄,绝对天下无双,定能承受我那特殊力量。 “而助我修行,对你也有莫大好处。经我特殊力量洗炼,你的体魄亦能变得更强。” 倪昆笑了笑: “我怎样都好,只要能帮到公主殿下,我乐意效劳。说起来,可有什么方法测试一二?我虽自信,但事关公主殿下修行,还是须得保证万无一失。” “此乃正理。”长乐公主轻轻点头,俯身趴到床头,自绣榻床头暗格之中,取出一枚银针,“倪昆,你把手伸出来。” 倪昆将手伸出,笑道: “殿下,这银针怕是破不了我的皮。” 然而长乐公主并没有拿银针刺他。 反是刺破她自己的指尖,于春笋般修长雪白的指尖,挤出一滴仿佛红宝石的殷红鲜血。 小小的一滴鲜血刚一渗出,倪昆便觉整个室内的温度骤然升高,像是同时烧起了多个大火炉,顿时心中一凛,看向长乐公主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审视之意。 这时,长乐公主将指尖那滴殷红血珠,挤到倪昆手背之上。 血珠甫一落上手背,倪昆便觉到手背一阵滚烫。 即使以他如今的体魄,也有一种尚是凡人之身时,被滴上滚烫开水的灼痛感。 要知道,那韩惊涛将“附骨毒火”扔到他背上,他也只是觉得稍微有点热而已,半点痛楚都未曾感受。 但是现在,血珠滴到手背上,他不仅手背被灼得生痛,那刀枪不入、毒火难伤、血雾难侵的手背皮肤,甚至还隐隐出现了一丝烫伤的红痕。 “如此高温……看来,我之前对长乐公主的猜测,还是稍嫌保守了。” 倪昆此前就有猜测,长乐公主当有保命底牌。 这底牌连公主家令周延都不知晓,但两位皇家秘卫应该知道。所以她们才会对公主被掳之事,并不如何慌乱。 而在凤凰山上,石佛寺塔林,见到公主之后,公主的表现亦进一步映证了倪昆的想法。 她不仅不曾慌乱,甚至能免疫病郎中那连苏荔都无法抵抗的咳嗽疫毒,还能在师琪的迷雾幻境中,一眼找到师琪位置,进入神墓试炼之后,也始终保有底气。 倪昆本以为,长乐公主身上带着某件皇家秘藏的,犹有余威的强大秘宝。 但是现在看来,他那时的猜测,只怕过于保守,并没有猜中实质。 “‘体内’的特殊力量么?” 倪昆并没有掩饰自己的震动,看着长乐公主,心中暗道: “除了神凰血脉,哪还有如此滚烫,连我都能烫痛烫伤的鲜血?” 这还只是鲜血,并未化为神凰之火。 以这区区一滴指尖鲜血的高温,倘若神凰火真的爆燃席卷,他倪大教主只怕也顶不住。 长乐公主低头观察着倪昆手背皮肤,在血珠滚动之下的反应,像是感受到了倪昆审视的目光,轻声说道: “既选了你……助我修行,那么有些秘密,我也不能再瞒着你。话说回来,瞒也没意义,将来神墓任务中,真到性命攸关之时,我的秘密,迟早会暴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凝视倪昆,缓缓说道: “我其实……觉醒了神凰血脉。” 果然! 如此灼人的鲜血,果然是神凰血! 长乐公主看着倪昆的眼睛,娓娓述说: “关于神凰血脉,想来你也听过许多传说,当知道在炼气之道断绝之后,神凰血脉固然还是威压天下的最强血脉,可代价也是异常高昂。 “炼气士时代,神凰血脉施展神凰火时,可以用真气作薪柴,纵焚天煮海,所耗也不过只是真气、法力而已。 “可是如今,没有真气、法力可作薪柴,神凰血脉觉醒者,便只能以自身元气精神为薪柴。施展神凰火时,每动用一次,都会大损本源。 “我皇兄……毕生只大规模施展三次神凰火,便已油尽灯枯。 “皇兄三十一岁最后一次施展神凰火,三十二岁便苍老如八十老翁,牙齿松脱、皮肤干瘪,腰背佝偻,耳背眼花。三十九岁驾崩时,九尺身量的汉子,体重只剩不到六十斤…… “虽神凰血脉觉醒者,即使毕生不施展一次神凰火,也罕有活过七十的。但倪昆你可知,神凰血脉觉醒者,若不用火,那么直至寿尽而终前,都能青春长驻,不显衰老?” 听到这里,倪昆轻轻一点头,感慨道: “如此说来,神凰火的代价,确实太高昂了。难怪公主殿下一直未曾轻易动用。” 长乐公主自嘲一笑,幽幽道: “我非畏死。若危及江山社稷、天下百姓,我也愿如皇兄一般舍却此身。我只是不想变得……像我皇兄那样,不到四十,便已垂垂老朽……那样的话,我情愿早些去死。” 倪昆微笑道: “女子珍惜青春,乃是常情,公主无需惭愧。” 顿了顿,又好奇问道: “按照大周帝位继承规则,既公主殿下觉醒了神凰血脉,那公主便该为女皇。为何……” 长乐公主道: “我的秘密,可以告诉你,因为既要请你助我修行,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再进神墓。可是天子之事……倪昆,允许我保留一些秘密好吗?” 公主殿下素来威仪强势,即使偶尔流露羞态,之后也会立刻挑衅找补,鲜有眼下这等软语相求的样子,倪昆心里舒坦,便从善如流地一颔首,笑道: “也罢,天子之事,我便不问了。” 长乐公主轻轻舒了口气,嫣然道: “我所说的皇家秘法,便是以神凰焰力,淬炼体魄,若百炼成钢一般,使我炼体境界能突飞猛进。你助我修行,也能得到神凰焰力的淬炼……只是神凰焰力太过凶猛,体魄不够强横,便会瞬间化为焦炭。不过现在看来……” 她垂首看着倪昆手背,见他手背皮肤在血珠滚动下,只略现红痕,不禁开怀一笑: “我果然没有看错,倪昆你受得住神凰焰力。” 只是血中自带的神凰焰力,并非真正燃烧起来的神凰神火,从现在的测试结果看来,倪昆体魄足堪承受。 “既如此,我愿公主一臂之力。” 倪昆笑道。 既然自己适合,且有好处,倪昆当然乐意助力公主。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无需“冥凰破界丹”,便直接打破天地桎梏,修出真气呢。 “好……” 长乐公主轻声说着,将方才被银针刺破的指尖,放到倪昆手背那滴血珠上,那滴血珠又神奇地被她收了回去,转眼就不剩一丝血渍。 收回血珠,长乐公主又自床头暗格取出一只卷轴,递给倪昆,以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 “这便是那门秘法……我已研读一二,但我毕竟不通修行,而你年纪轻轻便同境无敌,天赋、悟性当也是举世无双……你且看看,之后修行之时,恐怕需由你来主导。” 语气虽镇定,但她眼里还是有一丝藏不住的羞意。 倪昆也不推脱,接过卷轴,展开一看,见果然如他所料,这门皇家秘法,正是一门双修之术。 “出京赈灾带双修秘法?唔……果然从一开始,就在馋我身子了么?” 倪昆若有所思地瞧了瞧正眼观鼻、鼻观心,努力作若无其事状的长乐公主,仔细阅读起来。 很快,他脑中“不朽金身”的符文便大放光明,将这门功法收录进去,化为一枚小号金色符文,悬浮在不朽金身符文之下,与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雪河剑法所化的符文并列。 之后,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的符文,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向着那门皇家秘法所化的符文靠去,很快两者便互相融合,化为一门新的双修之术,名为“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 看上去非常正经。 倪昆合上卷轴,闭目感悟,那新形成的“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符文闪烁之下,种种知识浮过眼前,诸般感悟齐上心头。 正自融会贯通时。 长乐公主不时抬眼瞧他,俏脸愈发晶莹红润,眼神越发火热妩媚。 尤其想到秘法卷轴中,那种种知识时,长乐公主只觉身子隐隐发热,双腿也情不自禁地紧紧并拢。 这时,倪昆忽地睁开双眼,目光灼灼地看向公主。 长乐公主连忙避开他视线,低声说道: “悟得如何?” 倪昆微微一笑: “殿下放心,一切尽在我掌握。” 公主殿下面红耳赤,声线发颤,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这么快?倪昆你悟性还真是……” 倪昆毫不客气地说道: “我的悟性,天下第一。总之我们可以开始修行了。” 说着,大手按上公主肩头,轻轻一拨,公主衣襟滑落,露出香肩雪臂,以及内里一片纯真天然。 倪昆视线一扫,暗自赞叹,心说公主殿下这广阔胸襟,以后就由我大倪昆安枕了! 倪昆侵略性十足的眼神,令公主殿下情不自禁合拢双臂,环抱胸口,目光游移,期期艾艾说道: “那个,咱们是不是……先一起研读一番秘法?我,我还有些不懂……” 倪昆轻笑: “没有必要,秘法我已尽知,一切由我主导,公主殿下仔细体悟,好生修行便是。” 说完一手按到她胸口,一手捞起她饱满浑圆的雪白大腿,俯身就位。 当痛楚传来,长乐公主不禁仰起修长玉颈,琼鼻漏出压抑的颤音,双臂紧紧环住倪昆肩背,修长雪白的美腿,亦宛若两条雪玉白蟒,本能地缠上了倪昆腰身。 纱帐轻摇,绣榻微响。 随着倪昆一心二用,开始运转“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长乐公主眉心,又浮出那形似火凰展翅的火红图纹,肌肤变得滚烫似火,一股奇异馨香,亦自她身上悄然散发,弥漫一室。 倪昆只觉一股无比灼热的力量,在他运功引导之下,自长乐公主体内溢出,传导到自己体内,宛若无形之火,席卷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乃至每一条筋络肌肉,每一根血管神经,每一寸骨骼骨髓。 这股无比灼热的力量,正是“神凰焰力”。 神凰焰力虽蕴于长乐公主血脉之中,但需以秘法辅助,才能在不损耗公主元气精神的前提下,将之无害引导出来,并以之淬炼体魄,将之转化为修为。 神凰焰力入体之时,倪昆只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块熔炉中的铁锭,正被融金铄铁的高温,由内至外地锻烧淬炼。 即使饱满甜美的长乐公主在怀,有极乐之事分散注意,即使以倪昆体魄之强,在这一刻,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好似烈火烧身、五内俱焚般的痛楚。 好在他饱经磨砺的心性毅力足够坚韧,这才耐住了那痛楚,并仔细体悟神凰焰力对自身体魄的淬炼。 宛若百炼锻精钢,又似烈火淬真金。 倪昆本以为自己的“不朽金身”筑基篇,已然臻至极限。 没想到神凰焰力席卷之下,炼体修为又有松动,每一颗细胞都在接受深层淬炼,体魄强度隐隐有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感觉。 神凰焰力源源涌来,在“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的催动之下,于他体内运转淬炼一番,又携带着自他体内漫溢而出的某种无形力量,返归长乐公主体内。 在倪昆带动下,长乐公主亦开始分心二用,一边如泣如诉地紧紧缠抱迎合着倪昆,一边运转功法,炼化在倪昆体内淬炼之后,返还回来的神凰焰力。 很快,倪昆就感觉到,长乐公主的体魄,开始有了点滴增强。 原本对他来说,公主好似水豆腐一般,需得小心呵护,才不至于坏掉。 而随着修炼的进行,公主体魄不断强化,柔嫩玉体亦渐渐多了几分韧性。 倪昆于是开始尝试更多的修行招数。 长乐公主自幼高高在上,神凰血脉亦是本性高傲,绝不甘屈居人下。 可在倪昆的强攻之下,公主竟甘受摆布,逆来顺受,无论倪昆如何摆弄,她都极力配合,甘之若饴。 于是本来令倪昆还稍有些痛苦的修行,变得更加妙趣横生,令他修行得更加入味,战意昂扬,不知疲惫。 对“神凰焰力”可怕高温的耐受力,也在不断提升…… 不知不觉,天边已泛出鱼肚白。 神凰血脉恢复力惊人,看似柔弱,不堪一击的长乐公主,竟然坚持着与倪昆修炼了整晚。 直至船队中响起阵阵嘈杂,伙夫们开始生火做饭,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禁军草包们也装模作样起来吆喝操练,二人这一夜修行方才告一段落。 “倪昆,你还真不知怜香惜玉……” 长乐公主香汗淋漓,凤眸半闭,偎在倪昆怀中,喃喃低语。 倪昆手掌轻抚着她光滑细嫩的香肩雪背,低笑道: “试炼任务中,公主殿下不是曾盛赞我的辣手摧花么?再说,殿下这一晚,不也是食髓知味,乐在其中?” 长乐公主有气无力地轻哼一声,低声辩道: “本宫那是为了修行,为了以后不再拖你们后腿……” “是吗?”倪昆手掌顺着她不堪一握的纤腰滑落,又攀上腰线下方一道急速隆起的丰美弧线,笑道:“那公主殿下是否终于知道修行之乐了?” 公主吃吃一笑,低语: “是啊,修行甚乐,就是整个人都快散架啦。倪昆你简直就是人形凶兽……” “公主殿下却也不差,竟能与我修行整夜。说起来,公主殿下这皇家秘法,也着实神异,居然能同时修炼炼体前三境……” 炼体修行前三境:炼力、炼筋骨、炼脏腑,本该循序渐进,完成一境,再修下一境。 可长乐公主血脉殊异,秘法神奇,竟能同时进行前三境的修行。 肌肉、筋络、骨骼、脏腑,皆可同步淬炼,且效率极高。 以倪昆估计,倘若天天如此修行,照此下去,最多两三月功夫,长乐公主就能臻至炼脏腑大成的宗师之境。 当然,只是空有境界,并不代表能打。 长乐公主连一招一式的实战武技都没练过,就算有武道宗师的实力,也只能欺负一下普通武者。碰上个武技精湛、实战经验丰富的武者,哪怕对方境界只得“炼筋骨”,她怕是都要惨败。 “白昼行船时,公主殿下可向秘卫学习招式打法。晚上我再继续助你修行。” “其实……也不必等到晚上,神凰血脉恢复力极强,本宫现在还能接着修炼。” “你真的行?” “呵,我承认倪昆你体魄无双,但也不要小看本宫的神凰圣体。” “这是挑衅么?” “是又怎样?难道你不行了?” “哈,真不知天高地厚!公主殿下,接我这招不灭之握!” “啊,本宫尚未准备好,你怎能偷袭……” 船队晨时便已启航,继续前往灵州长乐郡的行程。 但直至午时,倪昆方才离开公主楼船,回到护卫楼船。 苏荔正捧着个海碗,坐在甲板一只木桶上大口干饭,见到倪昆,连忙放下碗筷,起身问道: “教主,你昨晚去了哪里?怎直到现在才回来?” 倪昆轻飘飘说道: “没什么,和公主殿下商议修行之事。” “这样啊……” 苏荔狐疑地打量倪昆两眼,感觉教主似乎心情不错,像是遇上了什么好事,可倪昆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只得道: “教主你吃饭没?” “吃过了。你呢?洗髓换血丹有没有用掉?” “昨晚回来就用了。” “感觉如何?” “效果很好啊!”苏荔眉飞色舞地说道:“果然不愧是能让人三个月内,完成洗髓炼血的灵丹,这才一夜功夫,我便修为大进……” “挺好的。”倪昆抬手拍拍她肩:“继续努力,争取早日臻至武圣之境。若至武圣,以你天赋,再进‘那地方’,怕是能立刻突破关碍,直接衍生真气。” 苏荔也满脸期待: “哈哈,我也早就想知道修出真气是什么感觉了。” 完了又皱起眉头: “可是……天鬼戮神法的传承宝典已经丢了,杨纵那个叛徒也不知所踪,接下来我该如何继续修炼?” “别急,先将洗髓换血修炼大成,臻至武圣之境再说。” 倪昆沉吟道: “之后若实在找不到杨纵和幕后主使,夺不回天鬼戮神法……等进了‘那地方’,攒钱兑换真气篇的功法就是。” 苏荔叹了口气:“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倪昆点点头,问道: “偃师、病郎中、蚁王、师琪他们都还算安份吧?” “都挺安份的,现在正一起吃饭呢。” “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要独自出来吃饭?” “呃,一想到病郎中说话时都可能传疫,蚁王身体里全是噬金蚁幼虫,偃师那老贼身上更是不知道藏着什么古怪毛病,我就浑身不自在,怎还有胃口吃饭……哦对了,师琪的魔棋还吃人,太可怕了!” “师琪不是只用坏人献祭魔棋么?” “教主,身为天命圣教当代圣女,那我可不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坏人么?” “……” 倪昆看了满脸严肃的苏荔一眼,无语地摇摇头: “你可是将来要修炼‘天鬼戮神法’的女子,心灵怎能如此脆弱?走,跟我们一起去瞧瞧他们,有事要和他们说。” “……那好吧。” 苏荔不敢违逆教主,只得捧起海碗,跟着倪昆往偃师等人吃饭的小餐厅行去。 趁着还没有抵达,暂时无人让她不自在,她抓紧时间赶紧夹起碗里的大鸡腿,啊呜几口全部咬进嘴里,飞快咀嚼。 一时间,她粉腮鼓得跟两个大包子似的,活像只颊囊里塞满了坚果的小仓鼠。 来到小餐厅前,尚未进去,就听里面传来偃师的声音: “师姑娘,你要的轮椅,老夫可以帮你做出来。不过你知道的,我的傀儡,都是我用‘牵机线’隔空操控,它们才能长时间活动,轮椅自然也是如此。若无老夫以牵机线操控,只靠机关本身的动力,每上一次弦,最多只能坚持一刻钟,之后就得你自己手动推动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多谢偃师先生。” “勿需客气,都是自己人。哎哟,教主来啦!小老儿恭迎教主!有失远迎,教主恕罪啊!” 发现倪昆到来,偃师第一个起身相迎。 病郎中、蚁王也连忙起身,口称恭迎教主。 只有师琪双腿瘫痪,无法站起,只得坐在椅上欠身为礼。 “无需多礼,都坐下。” 倪昆随口说着,当仁不让地坐上主座。 苏荔端着大碗,站在他身后。 她本来还想就着嘴里没吃完的鸡腿肉,再扒上一大口饭的,可瞧瞧桌边这几个邪门异人,顿时没了胃口,面无表情地捧碗侍立,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侍立偃师身侧的人偶姑娘,抓紧咽下嘴里最后一口肉。 也只有瞧着这位精致可爱的人偶小姑娘,她才能勉强咽得下去。 倪昆环顾四人,淡淡道: “此行灵州长乐郡,虽为赈灾,但各自修行也不能放下。毕竟三个月后,又会有新的任务。届时谁也不知道那鬼地方,又会将咱们送去哪里,要咱们面对些什么。 “因此公主殿下特意让我来问问你们,修行方面,都有何需求?若有需求,尽管提出来,公主殿下会尽可能满足你们。” 大周坐拥八百年天下,其中前一百年,还是炼气士时代。 以大周的底蕴,以大长公主的身家,满足几个异术修者的需求,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承蒙教主与公主殿下关照,小老儿感激不尽。” 偃师先是起身行了一礼,这才继续说道: “之前在那地方,虽兑换了些低阶的灵铁灵木,但小老儿还真缺些材料。另外,我听说靖夜司曾炼出过一种‘霹雳火’,威力不小,希望能得到一些,用在傀儡武器上。” 病郎中道: “我的神银,全用来兑了那足以威胁真气境炼气士的毒药配方及制毒材料,也缺些其它有用的药材。嗯,不单是毒药,我还擅长医治伤病。 “虽然咱们都有一张‘小回春符’,教主也得了不少有疗伤之用的血髓丹,但寻常小伤,用这些灵物太不划算,还是尽量用些凡俗药材的好。” 蚁王也道: “我虽也耗尽神银,兑了三种能提升噬金噬速度、力量、抗性的灵性食材,但还缺些能令噬金蚁体魄更加坚固的食材。主要是特殊的金铁之物……” 倪昆等了一阵,见师琪未曾开口,便问她: “师姑娘,你可有需要的?” 师琪摇了摇头: “灵州大灾,遍地匪盗,我的魔棋倒不缺祭品。我兑换的‘神力种子’,也只需信力便可成长。教主又赠我一枚血髓丹调养身体,所以,我暂时没有需要的资源。” 倪昆微一颔首,说道: “既如此,便把你们各自所需,列张清单交给我,我稍后给公主殿下过目。若无问题,她自帮你们筹措。” 偃师等连忙道谢:“多谢教主。” 倪昆淡然一笑: “无需谢我,这是公主殿下的恩典。” 说过此事,倪昆也没打算耽搁他们吃饭,就要起身离开。 这时,师琪犹豫一二,开口问道: “敢问教主,对韩家,公主殿下打算如何算置?” 威远伯的处置已经定下,连张威都已认命,赶回京中为威远伯准备后事。而秘卫“仁二”连夜回京,想来也正是去传达长乐公主的意志。 至于韩家…… 倪昆摇了摇头: “我问过公主殿下,她说,韩家不好办。” 苏荔奇道: “为何?韩惊涛勾结草莽反贼,绑架公主,勒索皇室至宝‘威凰宝甲’,证据确凿。这可是谋大逆,是要满门抄斩乃至诛连三族的。就算韩思远身为右相,也得脑壳挨上一刀……” 倪昆笑了笑: “真的证据确凿么? “咱们可是没有抓到韩惊涛本人,甚至连他的尸体都没拿到。 “‘谋大逆’这等重罪,没有过硬证据,哪能轻易办得下来?尤其针对的还是韩家。” 韩家可不是草根崛起,而是几百年的衣冠望族。韩氏姻亲,多的是勋贵乃至宗亲。 韩思远也是从郡县做起,直至中枢宰辅,无论朝中还是地方,都是门生故吏遍天下,连军中都有很深的人脉。 换作寻常王朝,天子面对韩家,怕是都要忌惮地不能安寝,生怕某天正睡觉时,宰相就带兵闯进宫里行废立之事,为谋朝篡位作准备了。 也就大周,天子在神凰宫中天下无敌,出了宫,豁出性命,也是万军莫敌,这才能压得住韩家。 但想要以“谋大逆”的罪名,动韩家这样的势家,除非抓到现行,否则根本没法儿轻举妄动,不然很可能波及朝野,乃至造成天下动荡。 而对天子来说,天下动荡,既会祸及百姓,也与自杀无异——一旦动乱太大,天子怕是就得御驾亲征,就得用命去燃起神凰火。 哪怕皇室神凰血脉不会断绝,死一个天子,还会有觉醒血脉的新天子顶上,可正在位的天子本人又不是工具人。 天子也有自己的意志,富有四海、坐享天下的天子,哪会甘愿拿自己的性命作儿戏? 所以…… 只要韩家没有明目张胆地造反,又没有拿到过硬的证据,暂时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糊弄着斗而不破。 苏荔表示不能理解: “虽然没有抓到韩惊涛,也没他尸体,可是咱们不是有这么多人证么?师琪、病郎中他们,可都是韩惊涛亲自去请的。” 倪昆一摊手:“谁能证明是韩惊涛请的他们?” 苏荔一怔:“他们自己呀!” 倪昆笑了笑:“没有实证,单凭口供,师姑娘他们的话,就是纯粹的一面之辞。更何况……” 他摇了摇头,没继续说下去。 师琪幽幽接道: “我是犯官之女,身在青楼;偃师是跑江湖的傀儡艺人;病郎中是游方郎中,好吧,现在在京师贫民坊市开了个小医馆;蚁王是江湖杀手,曾经杀过官吏,身上还背着地方官府乃至镇魔卫的悬赏…… “没抓到韩惊涛本人,甚至连他尸体都没拿到,以我们这些人的出身,就凭我们的一面之词,动不了韩思远分毫。他反过来,还可以指责我们诬陷宰辅,拿我们下大狱。” 苏荔不解: “不是还有张威么?他可是有身份、有名声的猛士。” 倪昆反问: “张威能以什么立场指证韩家?难道和朝廷说,韩惊涛也请了威远伯出手,并且威远伯还真派了他张威出手,参与绑架公主么? “如此一来,威远伯的身后名怎么办?不仅身后名完蛋,威远伯府还要被满门抄斩。 “别忘了,正因公主殿下承诺保留威远伯的身名后,不动威远伯的两个女儿,张威才答应跟我们在‘那地方’继续合作,做咱们冲锋陷阵的炮……嗯,先锋。 “可在现世,事关威远伯,张威如何能出面当众指证韩家? “再说,想扳倒韩家,就算是张威的身份,作出的证词,分量也嫌不够的。” 毕竟没有实证嘛! 听到这里,苏荔不禁摇头嘀咕: “这朝廷的事,实在忒不痛快,居然连堂堂大长公主,都做不得快意事……” “何止大长公主?很多时候,天子都做不得快意事。”倪昆淡淡说着。 可是天子和大长公主做不得快意事,某些人却是可以的。 苏荔看着倪昆说道: “教主,咱们得空可以夜入韩府,取韩思远项上人头。事后随便找个邪教背锅就是。我看‘无生教’就挺适合背锅的。” 倪昆笑了: “你以为我没和公主提过?我今天上午跟公主一起时,就与她提过此事。 “可公主说,韩思远很不简单,他这一生,遭遇过不知多少次刺杀,最严重的一次,更是被刺客一枪刺中胸口,直透后背……可韩思远居然硬是活了下来。 “照理说,受过这么重的伤,就算当时活过来了,年纪一大,身体也早该垮了。可韩思远年近七十,居然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不逊青壮男子,甚至犹有过之。 “公主认为,韩思远身上,恐怕藏着很深的秘密。想要用刺客手段取他性命,很难很难。” 苏荔嘿地一笑:“那是他运气好,没遇上教主你嘛!” 倪昆也是哈哈一笑: “说得没错。不过我现在正忙,修炼要紧呢,没空揽麻烦上身。” 苏荔奇道: “教主你炼体四境不是到顶了吗?这边不是不能修炼真气么?你还能怎么修炼呀?” 倪昆打了个哈哈: “唔,我又找到了新的法子,可以令我体魄变得更强……总之现在修炼最重要。 “苏荔你记住,只要自身实力过硬,管他多少蝼蚁叫嚣? “若敢跳到面前来,一指碾死就是。” 【一万一千字大章一波爆发,求首订,求保底月票啊~!】 [72.072,无生教,太古玄冰诀!] “长乐公主的船队已经进入灵州,两三天内,即可抵达长乐郡。教主,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长乐公主到长乐郡后,必会于长乐宫中,召集灵州各地方大员,商议赈灾之事。届时咱们可在长乐宫设伏,将他们一网打尽! “公主及各地方大员一死,必会使灵州各地官吏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无心赈灾。咱们便可趁机鼓动灾民起事。灵州官场群龙无首,必首尾难顾,应对失措,我们抓住这时机,不断裹挟壮大,则席卷灵州,轻而易举!” 灵州首府,州城郊外的一座庄园大宅中,一个身着青衫,作文士打扮的青年男子,正手持折扇,对着一人侃侃而谈。 听青衫男子说话那人,披一领宽大白袍,一头飘逸顺滑的油亮长发未曾束髻,就任其自然披散下来,显得潇洒不羁。 他背对着青衫男子,背负双手,一边静静倾听,一边仰首看着墙上一副硕大壁画,一派气度沉凝、优雅从容、高深莫测的高人风范。 其所观壁画,乃是一朵怒放的白莲。白莲之上,有慈眉善目的白须老者,头顶光轮,端坐莲蕊,手掐法印,作授法之状。 直至青衫青年说话告一段落,观画的白袍人方才以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说道: “此事可有绝对把握?” 青衫男子笑道: “举大事哪有绝对把握?有个三四成把握,就可放手一搏了。但属下以为,只要能在长乐公主召集群臣议事时,将之一网打尽,则至少也有七成把握成就大事!” 白袍人低声道: “可长乐公主身边,有两位皇家秘卫。本教主近日更得到京师传来的消息,说是那天命魔教当代教主‘天魔倪昆’,也被长乐公主招揽……” 青衫男子不屑哂笑: “魔教教主,天魔倪昆,徒有虚名。南疆乡民,眼界浅薄,孤陋寡闻。看到个斩杀十几个山匪的土霸王,都要惊叹得合不拢嘴,吹成天下无双的英雄好汉。就南疆那群乡下蛮子,哪里懂得谁才是真正的厉害人物?所谓‘天魔’,不过是夸大其辞吹出来的而已。” 白袍人语气平淡,似不动声色: “可那天魔倪昆,不是曾以一己之力,打败了七派联盟吗?” 青衫男子笑道: “教主,属下有来自七派内线的可靠消息。七派联盟根本不是被那倪昆打败的。他们是在行军之时,于南疆一山野破庙撞了厉鬼,被厉鬼灭杀大半,不得不退出南疆。” “哦?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那为何会传成是天命教主倪昆,一人独败七大派?” 青衫男子呵呵笑道: “教主,咱们‘无生神教’可是散播流言的行家,您当知道,这流言只要流传十里,就会大变模样。一个人不小心被野猪撞死,传到几十里外,就会传成有人被猪妖吞食…… “那南疆边地,离咱们这里足有数千里之遥,流言一变再变,早就是面目全非,与事实大相迳庭了。教主若是不放心,可以遣人去联络咱们埋在七大派里的内线,他们最清楚内情了。” 白袍人低声道: “就算那天魔倪昆徒有虚名,长乐公主身边两大皇家秘卫,也颇难对付……她们身上,可是佩着神兵,就算本教有‘无生圣父’传下的圣法,也很难应对她们。” 青衫男子道: “皇家秘卫虽是大周皇室精心栽培,实力远超等闲武圣,却也有弱点。 “神兵更不是那么好动用的。 “不能炼气的凡人,就算是武圣,想要催动神兵,也得燃烧自身本源。那两个皇家秘卫纵有神兵,又催动几次?拿人命填也填死她们了。 “反正现在这灵州,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更何况,咱们还可以事先削弱她们……” 白袍人问道: “哦?你有何计?” 青衫男子眉飞色舞地说道: “靖夜司近年研制出一种‘霹雳火’,爆炸之时声若霹雳,烈焰如潮,好似地火勃发。可开山辟岭,威力巨大。 “属下年前去京师办事时,曾在青楼结识一位京师豪商,其背后主子乃是一家几百年的大勋贵,门路极广。属下借口开矿,花大价钱向他采购了一批霹雳火。 “得到霹雳火后,属下召集教中巧匠研究,又得高人指点,制出了几件威力巨大的杀器……” “嗯?” 气度高深、优雅从容、长发飘逸的白袍人缓缓转身,现出其满是络腮胡的胖大圆脸,以及十分富态的大肚腩,用一种高深淡漠的眼神看着青衫男子:“此事本教主怎不知晓?” 青衫青年作诚惶诚恐状,对着白袍人一揖到地,一脸小意地说道: “此事实非属下有意隐瞒。只是教主日理万机,操心的都是天下大事。这等匠役小事,怎好拿来打扰教主?再说,没出成效之前,属下也实在无颜报功。这不,有了成效,属下马上就来向教主报喜啦!” “以后再有这等重大发现,须得第一时间禀报上来。若那霹雳火真如你说的那般厉害,有开山辟岭之力,本教举大事之时,攻坚克城岂不易如反掌?” 白袍人淡淡点了一句,见青衫男子唯唯诺诺、诚惶诚恐又是应诺,又是请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淡淡问道: “那几件威力巨大的杀器,真可以对付皇家秘卫?” 青衫男子小心翼翼道: “就算杀不了,也足以大幅削弱她们。教主若不放心,稍后可随属下前去山中秘寨,亲眼看一看那几件大杀器的威力。” 白袍人淡淡道: “那本教主还真要去亲眼一观。可即便如此,想将长乐公主和灵州地方大员一网打尽,本教主还是觉得有些不够周全……” 青衫男子道: “教主,最近本教声势愈发壮大,又有异人来投。那几位异人,属下考校过了,个个都有非凡本领。届时可以让他们也参与此事,杀公主,纳投名状。” 白袍人淡淡道: “哦?又有异人来投么?他们可有甚名声?又都有什么本事?” 青衫男子道: “这几位异人都没甚名声,想来此前都是在山野隐修,直到艺成方才出山。至于本事…… “有自号‘邪剑仙’者,使一口白骨飞剑,可于百丈之外,取人首级。 “有自号‘无常双煞’的夫妻,男的号‘黑无常’,能操纵金行之物,隔空杀敌。女的号‘无常女’,能瞬间催生藤蔓,坚韧如钢铁,杀人似割草。 “有自号‘养蜂人’的,可驾驭剧毒胡蜂,纵武道宗师,被胡蜂围攻一阵,也要饮恨当场……” 白袍人这才微微动容,沉声问道: “他们现在何处?” “就在厅外,随时等候教主召见!” “好,请他们进来,本教主要亲自瞧瞧他们的本事!” …… 又是一个适合修炼的美好夜晚。 倪昆来到公主楼船,行至长乐公主居住的舱室门前,就见仁一、仁二这两位虎背熊腰的女汉子,一左一右守在门口。 “仁二姑娘回来啦?”倪昆含笑招呼。 仁二眼神微妙地瞧了倪昆一眼,略一点头,算是回应,反手打开舱门,对倪昆作了个请进的手势。 “谢谢。”倪昆温文尔雅的颔首致谢,走进门中。 待他进去,仁二又反手合上舱门,与仁一好似两尊门神一般,镇守在门口。 同时还稍微收敛了一下听力。 楼船再庞大豪华,也终究只是木制,隔音稍有欠缺。 以两位皇家秘卫的实力,若她们存心倾听,那公主殿下整晚的婉转小调、浅吟轻泣,可都要被她们尽收耳中了。 倪昆熟门熟路步入小厅,掀起月门珠帘,走进公主闺阁。 长乐公主今天也早早洗得香香白白,着一袭薄如蝉翼的淡黄宫裙,里面一片天真纯洁,教倪昆一眼就将她那纤侬合度、饱满玲珑的内涵瞧了个分明。 公主斜椅绣榻,笑吟吟地瞧着倪昆,嫣然道: “白昼与仁一练武,扭伤了脚踝,你帮我按按。” 这是闺中情趣,倪昆自不会拒绝,过去坐到榻边,握住她纤柔玉足搁到腿上,手法轻揉地帮她按捏起脚踝。 只稍有动作,长乐公主便凤眸半闭,琼鼻漏出甜腻轻吟,晶莹玉趾时蜷时舒,肌肤亦泛起玫红霞彩,宛若蜜桃成熟,分外动人。 “今天都练了什么功夫?”倪昆问道。 长乐公主鼻音慵懒,声线甜美: “练了剑法和轻功呢,脚就是练轻功时扭到的。” 倪昆轻笑道: “练武受伤,再寻常不过,扭脚已是最轻的了。练剑时不慎伤到自己,皮开肉绽都是常事。” 长乐公主好奇道: “你练武时,也曾伤到过自己?” “唔……” 我还真没“练”过武功…… 反正以我的逆天天赋,任何武功,包括雪河剑法、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皇家秘法之类的炼气士功法,听人讲解或是看一遍秘藉我就会了,还能融合功法,推陈出新,且立刻就能运用到实战之中,压根儿没机会练武受伤…… 不过回想穿越之前,小时候学武侠影视剧里的角色和小朋友对掌时,确实曾被打破过鼻子,倪昆还是点了点头,“是啊,我也曾伤过自己。” 主要还是不想打击到公主殿下,挫伤她练武的积极性。 “嘿,想不到天下无敌的倪大教主,也有练武受伤的时候。” 长乐公主娇笑一声,玉足在他小腹下轻轻点了两下。 “怎么,脚踝不疼了?”倪昆眉头一扬:“可以开始修炼了?” 说话间,按着她脚踝的手掌缓缓上行,抚上她雪白绵软的小腿肚。 “先等等,我有东西给你。” 长乐公主轻哼一声,急缩小腿,逃离他掌握,又以跪坐之姿,背身趴下,去翻床头暗格。 她只着一袭单薄纱衣,内里纯粹天然,这背对倪昆跪伏的姿势,立刻将她纤腰之下,那浑圆饱满的完美曲线凸显得淋漓尽致,直教倪昆瞧得心头一跳,忍不住抬起手掌,轻轻一拍。 “做什么呢?” 长乐公主回过头,状似羞恼地白了倪昆一眼,回过身来,将一只丝帛卷轴递给倪昆: “这是我叫仁二从京城取来的炼气功法,你瞧瞧可还有用。” 三天前,从凤凰山回来的当晚,仁二便被长乐公主派回京城办事,一是传达公主意志处置威远伯,二就是让她顺便带些功法秘藉、修炼资源回来。 后来偃师等人列出所需清单,公主又放飞讯鹰传信,着仁二在京中筹措。 不过仁二固然可以在三天之内,从灵州跑京师,办完事情后又跑回来,可她一人终究难以携带大量物资。 因此暂时只带来了功法秘藉之类,可随身携带的轻便物件儿。 其余大宗修炼物资,还需过上一两日,才能由京师发来的快船送达。 倪昆接过丝帛卷轴,展开一看,乃是一门唤作“太古玄冰诀”的功法。 他翻看功法之时,长乐公主倾身趴伏到他背上,两手环抱他腰杆,下巴搁在他肩头,红唇贴在他耳边,吐息如兰,嫣然说道: “这太古玄冰诀,乃是一门修炼玄冰真气的功法。传说修至高深境界,可冰封天地,再现太古冰封世代,雪漫山海,万里冰川的场面。 “你的雪河剑气亦是冰属真气,这太古玄冰诀应当正适合你。 “不过我府上只有此功法的‘真气篇’,开脉境以上的后续功法,都在皇宫宝库之中,需回京之后,我亲自去取。” 公主说话时。 倪昆脑海之中,不朽金身的符文闪闪发光,将这份“太古玄冰诀”真气篇的功法,收录下来,化为一枚小号符文。 很快,这篇功法所化的符文,便将“雪河剑法”所化符文吸引过来,吞噬融合,化为一个新的符文。 新符文仍是以“太古玄冰诀”为根本。照此看来,太古玄冰诀的段位,当远远高于雪河剑法。 想来也是,太古玄冰诀毕竟是大周皇家收藏至今的功法,必然不是等闲法门。 而雪河剑法,只是萧忘书意外淘到的一门剑法,品阶虽也并不算低,比得上天剑阁的几门一流剑诀,却远远不及天剑阁真传的几门镇派剑诀。 新功法形成后,倪昆尝试着运转一番,可惜丹田中的真气仍然被死死禁锢,彻底沉寂,无法调动一丝一毫。 暗自叹了口气,正要放下卷轴,与长乐公主同参“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公主忽然又将一只瓷瓶递到他手里。 “这是什么?” 长乐公主樱唇轻吻倪昆耳垂,吃吃笑道: “这是宫廷秘制的‘龙虎益气丸’,历代皇帝都爱用的。我特意吩咐仁二带些过来,给你补补身子……” 倪昆拔开瓶塞,轻轻一嗅药味,立刻辨出里面药丸的功效。 竟是健阳补肾的丹药,效果还相当不错。 “居然拿这样的丹药给我,公主姐姐,看来前几天,我还是太温柔,叫你小瞧我了!” “呵,别生气嘛,姐姐并不是小瞧你。只是这几晚,你每晚都助我修行到天明,有时还会接着修炼一上午,本宫这是心疼你呢……” “没这个必要!今日,便让你知道我真正的本事!” 于是今夜修行正式开始,纱帐里满是快活的空气。 【求保底月票啊啊啊~!】chaptererror(); [73.073,长乐杀局!] 三天后,黄昏前,公主船队抵达长乐郡。 在郡城水门码头,受了郡城官员们的拜迎,长乐公主便在随行禁卫及地方官兵护送下,前往郡城南郊的长乐宫。 “十八年前,长乐郡本是我庶兄昭王的封地,这长乐宫也是昭王的王宫。后来皇兄第一次亲征北疆之后,便将昭王改封到北疆昭国,领北军大都督,镇守北疆,备御北蛮,又将长乐郡改封给了我。王宫也成了我的长乐行宫。” 大树成荫、宽敞平整的官道之上,兵甲如林、守卫森严的护送队伍中间。 长乐公主乘坐着一辆由八匹通体洁白,无一丝杂色的骏马拉着的庞大马车,隔着窗帘,与骑着高头大马,行在车窗边上的倪昆说话。 “十八年前?”倪昆诧异道:“十八年前,你不是才十岁么?还只是个小女孩而已,就能坐拥一郡封地和这偌大王宫?” 长乐公主轻哼一声: “十岁又如何?我可是皇兄唯一的同母胞妹。他自小宠我,我十岁时就给我封地、宫室,有什么问题?” 当然没问题,封建社会嘛! 更何况大周先帝曾两度亲征,力拒生性残暴、屠戮边民的北蛮,也算是为国为民,牺牲了自己。按照封建君主的道德标准,怎么都不能说是昏君了。 当下倪昆没说什么,只呵呵一笑,抬头看着前方林荫掩映中的连绵宫阙、碧瓦红墙,转移了话题: “我记得,那韩林曾威胁我说,他大哥乃是北军大都督麾下的心腹将领,统率三百‘血麟骑’、五千铁甲军,深得北军大都督器重?照他这说法,韩家跟昭王也关系不浅喽?” 长乐公主淡淡道: “昭王正妃乃韩思远本家侄女,两家本就是姻亲。韩思远的长子韩擒龙,武功高强,兵略出众,屡立战功,也深得昭王信重。两家确实很是亲近。” 大周以神凰为图腾,只将龙视为普通神兽乃至妖兽,因此取个“擒龙、斩龙、屠龙”之类的名字,并不犯忌。 倪昆讶然道: “身为镇守一方的统兵亲王,与朝廷宰辅走得这么近……昭王如此胡闹,先帝就由着他?” 长乐公主撇撇嘴角: “神凰血脉觉醒没有定律。只要是天子近亲,就都有可能觉醒神凰血脉,并不完全拘于天子子嗣,天子的兄弟姐妹亦有可能。 “昭王虽只是普通妃子所出的庶皇子,但也是父皇子嗣,他也有机会觉醒神凰血脉的。若他觉醒血脉,便会登上皇位,行事胡闹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原来如此。 倪昆一笑: “可惜最后觉醒神凰血脉的,并非昭王。如此一来,昭王与宰相家的关系,在当今天子看来,恐怕就会有些碍眼了。” 长乐公主幽幽道: “是啊。韩家跋扈,那韩惊涛连本宫都敢图谋,昭王偏偏又与韩家如此亲近,若他还不知收敛,将来的下场恐怕……” 两人说话间,队伍已行至长乐宫前。 行宫门禁大开,长年留守长乐郡,帮公主打理封地、管理行宫的公主府令丞张牧,早领着行宫吏员、管事在门前大礼相迎。 长乐公主温言勉励几句,便进宫歇息。 随行人员自有家令周延、令丞张牧等公主府吏员安置。 倪昆、苏荔,以及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都被安顿在公主寝宫附近的庭院。 一座有着雅致园林、池塘假山的大庭院中。 苏荔一看到主宅卧室那张雕花大床,就欢呼一声,扔下包裹,一个鱼跃俯冲,飞扑到床上,卷起柔软的天鹅绒被,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脸陶醉地说道: “好舒服的大床呀!我可是从小就盼着能睡上既漂亮又软和的大床呢!” 天命教自从被大周打得惨败,被迫迁移至南疆莽荒之后,就立下了艰苦奋斗的规矩,要求弟子们刻苦修行,绝不能耽于享乐,以期有朝一日,东山再起。 然而几百年下来,这规矩早就走了样。 各地方分舵香堂,早就只顾着争权逐利,总坛的长老、法王等高层们,私下里也都一个赛一个地奢糜。只总坛弟子们,还是得守着老规矩,日常生活清苦的很,睡的都是硬梆梆的木板床,冬天也只给一张薄被御寒。 苏荔年纪轻轻就当上圣女,还没来得及和老东西们同流合污,享受一番奢华生活,天命教总坛就亡了。 所以住大房子、睡漂亮软和大床的心愿,直到现在,都还没能实现。 倪昆见她欢喜,便含笑瞧着她在大床上折腾了一番,方才开口提醒: “醒醒,这是我的床,你的在那边。”他抬手指向主卧旁边,丫鬟住的小通房,“你得睡那一间。” “啊?”苏荔一呆:“这大床没我的份?” 倪昆反问:“不然呢?” “可是……可是我早盼着能睡这么软和舒服的大床了呀!”苏荔坐起来,抱着被子眼巴巴地瞅着倪昆:“教主,就让我睡这儿吧!” “你睡这儿,那我睡哪儿?难道让我睡丫鬟的小房间?你这是想造反么?” “不是教主,我的意思是,咱俩可以睡一张床呀!” “睡一张床?”倪昆眼神古怪地瞧着苏荔:“你想干什么?” 苏荔低下脑袋,有点小紧张地将被子紧拥在胸口,期期艾艾地说道: “那什么,教主,你放心好了,就算一起睡,你若不同意,我也不会对你干点儿什么……” “……” 倪昆嘴角微微一抽,面无表情地说道: “算了,你喜欢就睡这里好了。” “真哒?”苏荔霍地抬头,明眸之中,满是惊喜。 “嗯。”倪昆又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那,那教主你真的放心好了,不经你允许,我绝不会对你干点什么的!” 苏荔小脸微红,信誓旦旦地保证。 “……” 倪昆无语好一阵,方才说道: “我晚上去公主那儿,你可以一个人独享大床。不说了,我去打拳热身,等下就径直去公主那里。” 说完转身出去。 苏荔呆呆瞧着倪昆背影,过了好一阵,方才一脸沮丧地嘟了嘟嘴,放下拥在胸口的被子,低头瞧瞧自己略显平平无奇的胸口,嘟哝道: “不就是胸大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些日子,行船之时,倪昆天天晚上不知所踪。 直至第二天早晨乃至午时,他方才心情甚悦地回到护卫楼船,苏荔再是迟钝,也察觉出了问题。 话说,不止是她,连护卫楼船上的禁军将士们也都察觉到了。 对此,广大禁军恨不能以身代之。但除了羡慕嫉妒,他们也只能无能狂怒。 谁叫倪昆潇洒又有才,武功还高得没有边呢? 至于公主尚未出阁,便频召倪昆侍寝…… 拜托,人家是大长公主,先帝宠她,当今信她,坐拥一郡封地,有权任用官吏、调遣官兵,乃是一等一的实权公主。无论有没有驸马,她都是想睡哪个就能睡哪个。 而瞧现在的形势,倪昆倪大公子,很有可能,便是公主殿下将来的驸马了。 想到多年以来,眼高过顶,纵先帝召集天下俊杰给她选婿,她都不屑一顾的长乐公主,如今竟被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折花在手,众禁军将士不禁心碎一地,黯然神伤…… 苏荔表示她也很受挫。 不过沮丧没多久,她便用力一抹脸,振作精神,给自己打气: “没事,我才十八,公主大我十岁,所以才能长那么大。我还能继续成长,以后再多吃点肉,就不信追不上公主!” 她拍着胸脯,小声嘀咕: “争气,要争气,你要给我争口气,要雄起呀!” 嗯,小荔子虽然博览群书,通晓诸多密闻,但还真不知道,以她现在这年纪,她这规模差不多已经定型了。 这也没办法的事。 谁叫天命教的诸多魔功,就没有一门是双修法、采补功呢? 倪昆练了阵拳脚,稍微热了热身,便向着公主寝宫行去。 一路上遇到的禁军士卒,无不向他热情招呼—— 羡慕嫉妒归羡慕嫉妒,倪大公子眼下在公主面前炙手可热,正得恩宠,随意出入公主寝居,如入无人之境。 禁军都是京师出身,哪个不是眉眼乖觉?心里有再多想法,也都仔细讨好着倪昆。 倪昆也不摆架子,对向自己招呼的禁军一一颔首回礼。 话说,这长乐宫中原有宫卫驻守。 不过长乐公主并不十分信任原本的宫卫。 十八年前,她只十岁,自不会前来长乐郡,长乐宫便一连空置了数年。 直到十六岁之后,她才首次前来巡视封地,只在长乐宫住了不到一月,便又返回京城。 之后也一直久居京师,十来年间,只来过长乐郡五次,每次都没在长乐宫中住够一月。 对公主来说,长乐宫里的宫卫、侍女都很生疏。就连长年留守长乐郡的令丞张牧,虽是出身京城的老人,可这些年碍于时间、距离,也难免有所疏远。 因此住进来之后,她便将关键岗位,都换上了京中带来的禁军—— 禁军虽然草包,但铠甲光鲜,装备犀利,也挺会列阵操演,表面看上去还是能唬人的。又都是出身京师及近畿,与地方并无牵连,勉强能算可靠。 若真出事,也不指望他们能抵抗多久,只求败逃时能逃得混乱一点,叫得大声一点,给敌人造成点困扰,外加给点提醒就足够了。 寝宫四面,则都由公主的戎装侍女把守。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倪昆也无需侍女引路,一路长驱直入,直奔公主寝宫。 他与公主双修多日,彼此之间气机交融,若无外力干扰,当双方接近到二十丈以内,便能互相感应,准确定位彼此所在。 刚刚来到寝宫之前,就见一个身着靖夜司统领官服的男子,在两个戎装侍女相送下,自前殿出来。 迎面撞见倪昆,那靖夜司统领微微一怔,略一打量倪昆,抱拳向他行了一礼,也未说话,便匆匆离开。 倪昆没急着进去,站在原地稍等一阵,等那两个送人的侍女回来,笑着问道: “方才那位是?” 倪昆是公主面前的大红人,红火到可以随意留宿公主寝居的那种。两个戎装侍女虽是能值守宫禁的公主心腹,也不敢对他稍有怠慢,恭声应道: “那位是梧风郡靖夜司统领宋青山,有要事来向公主殿下禀报。” “要事?”倪昆沉吟道:“有何要事?” “这……公子恕罪,婢子等人却是不知。” “好吧,我自去问公主殿下。” 倪昆点了点头,举步走上台陛,步入寝宫前殿。 前殿正厅中,长乐公主高居主座,正一脸疲惫地抬手揉着眉角,见到倪昆进来,便向他皱眉诉苦: “多日行船,本就疲惫,刚到长乐宫,未及歇息片刻,便又有头疼事情找上门来……唉,赈灾之事本就千头万绪,没想到又来了更大的麻烦,真是让人着恼。” 倪昆笑道:“头疼事情?可是与方才那靖夜司统领宋青山禀报之事有关?” “正是。”公主起身离座,来到倪昆面前,将雪白秀手递给他。 倪昆握住她柔软小手,笑问: “靖夜司所报之事,当与江湖相关,可需要我出手?” “先不急说这事。我这寝宫后殿,有温泉池汤,你先陪我泡泡温泉,解解乏。” 说罢,便带着倪昆,在两位皇家秘卫随行护送下,往后殿行去。 穿过几道长廊,来到后殿一座宫室前,仁一上前推开宫门,待公主与倪昆进去后,便反手关上宫门,与仁二一左一右,门神般镇在门边。 倪昆则与公主穿过门厅,绕过一展屏风,进到宫室里面,就见宫室正中有一座白玉砌成的温泉池,四面轻纱环绕,内里水雾缭绕,池边还有摆着酒水糕点的案几,铺着柔软绒毯的小榻。 宫室无人,长乐公主也无需保持威仪,凤眸火热地瞧了倪昆一眼,笑吟吟抬起双臂:“帮我宽衣。” 与宛若人形凶兽,强壮凶猛,又修为精湛、技艺超卓的倪昆双修多日,公主殿下早已食髓知味。每与倪昆单独相处时,都恨不得时刻腻在他身上,始终与他保持连接。 是以泡温泉解乏是假,双修解乏才是真。 公主相邀,倪昆当然不会客气,手法娴熟地帮她卸下衣裙,从上到下欣赏一番她无瑕玉体,这才天魔卸甲,之后将公主打横抱起,带着她步入汤池之中。 很快,池中生波,水声哗哗。 在温泉池中修行一场,又将公主抱至软榻之上,让公主殿下娇柔玉体整个伏在自己身上,温存歇息一阵,倪昆方才旧话重提: “宋青山所报何事?” 长乐公主脸颊微红,半闭着波光粼粼的凤眸,脸枕在他宽厚胸膛上,喃喃说道: “有人在灵州梧风郡意外看到了‘八臂罗刹’。那八臂罗刹,乃是‘无生邪教’的顶尖高手,有武圣境界,轻功绝顶,擅使暗器,乃是靖夜司通缉多年的大寇。 “这次在梧风郡发现八臂罗刹踪迹后,靖夜司即派员循踪调查,虽未能抓住八臂罗刹,却意外捣破一无生教秘密据点,发现无生教竟试图在梧风郡煽动民变,掀起大乱。” 梧风郡就在长乐郡隔壁,乃是此次受灾最重的郡县之一,本就流民遍地,匪患四起。 梧风郡官府为赈灾平乱,早忙得焦头烂额,地方官兵也是疲于奔命,四处扑火。 而“无生教”乃是流传甚广的一大邪教,极擅愚民敛财,乃是朝廷着重打压的大邪教之一。但无生教扎根乡间,又有异术蛊惑人心,连地方官府,乃至地方勋贵、世家之中,都不乏无生教的秘密信众,因此极难根除。 以无生教的潜势力,以及其蛊惑人心的本领,若真在水患最重的梧风郡起事,怕是一夜之间,便要全郡糜烂。 “所以那宋青山,是来向你求援的?”倪昆问道。 “嗯。宋青山希望我能派出高手,协助剿杀八臂罗刹等无生教高手。”公主幽幽说道:“另外,此次水患,长乐郡受灾最轻,郡兵目前还算轻闲,因此他也带来了梧风郡守的求援信,希望我能调遣长乐郡兵,前去帮助平息匪患,维持秩序。” 倪昆道:“你是如何回答的?” 公主道:“无生邪教不可轻忽,一旦被其顺利起事,恐会糜烂一郡,甚至波及全州。所以我答应派仁一前往梧风郡,协助靖夜司对付无生教高手。至于长乐郡兵,我也答应派遣两千兵马前往梧风协助。” 倪昆叹道: “每每有事,不是劳动皇帝御驾亲征,就是要你这公主出人出力……大周地方官府,忒也无能了些。” 公主也是无奈: “大周八百年天下,积弊甚深,地方乃至朝廷官员,几个没有世家、勋贵的背景?便连地方小吏,也是家世勾连,盘根错节。如此一来,必会混入大量贪赃枉法的无能之辈……” 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历朝历代,国家弊病,明眼人都能看到,可就是难以解决。 既得利益者不会轻易吐出自己的蛋糕,明知有问题,也会故作不知、刻意糊弄,以至国家局势江河日下,日渐不堪。 如若不然,天下哪里还会有改朝换代? 其实大周若非有神凰血脉镇压,只怕也撑不到八百年这么久。 而即使以大周神凰血脉的威能,想要改革刷新一番,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阻力重重,极其艰难。 不过…… 若能修出真气,一切就不同了。 有了真气,就不必顾忌神凰火对元气精神的消耗,就能不怕群议汹汹,无惧天下鼎沸,甚至连水火天灾,都有能力抗衡。 只要灾患不起,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民生安乐,那么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不要说解决匪患邪教、刷新吏治,便连建立地上仙朝、人间神国,都有可能。 吐槽一阵吏治败坏、官府无能,长乐公主又道: “我将召集除梧风郡之外的全州地方大员,至长乐宫商议赈灾之事。命令尚在途中时就已发出,最迟后天,各郡大员都将抵达长乐宫。 “到时候我会将你介绍给灵州官场,之后你先代我巡视地方,查查各地官员对水灾详情有无隐瞒。放心,我会派几个精干老吏助你,不会让你被轻易蒙蔽的。” 倪昆皱眉道: “你已决定派出仁一支援梧风郡,我若又外出巡视,你身边就只剩仁二一人贴身护卫,安全方面,会不会有问题?可别忘了,之前你就曾被师琪他们调虎离山,顺利掳走。这灵州也有不少真反贼,无生教便是其一,恐会对你不利。” 公主嫣然一笑: “上次之所以被掳走,是因为仁一、仁二都不在我身边。这次我会让仁二寸步不离。再说,真到了危机关头,我也有保命的本事。神凰火一起,谁能抗衡?料这天下,也没几个人知道我觉醒了神凰血脉。” “神凰火后患太大,没有修出真气之前,能不动用,最好不要动用。” “知道啦,我也不想变老不是?话说,我若修为更深,也能大幅减轻动用神凰火的后患,所以……休息这么久了,你可已恢复气力,能否继续修行?要不要先服一丸龙虎益气丹?” “呵,刚才池子里面,是谁在求饶来着?明明是你需要恢复,才歇了这一阵的吧?” “我那是佯败,是兵法。我的神凰圣体,可没有那般柔弱。” “是吗?那便让我瞧瞧,公主姐姐你究竟有多大能耐。” “姐姐的能耐可大着,我也有参悟皇家秘法的……现在便让你尝试一下,我今日新学到的秘法招式……” 公主吃吃笑着,媚眼如丝地瞧了倪昆一眼,轻吻他胸膛,继而又一路向下。 片刻后,倪昆眯起双眼,抬起手掌,轻轻按住了公主螓首。 …… 长乐宫中,远离公主寝宫等核心区域,贵人们不会涉足,也不在禁军布防范围,只有原本宫卫偶尔巡视,存储着柴薪木炭的偏僻角落。 一间遍地灰尘炭屑的炭房之中。 “算上这一次,长乐公主十八年来,总共才入住长乐宫七次。七次入住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年……她居然还敢住进长乐宫?” “呵,她又怎知道,这长乐宫里的侍女、宫卫,早被无生教渗透成了筛子?连代她打理封地、管理长乐宫的令丞张牧,都在两年前,秘密拜入了无生教?” “不错,有张牧为首的内应,这长乐宫中,咱们不说随处可去,至少也能轻易往来大半区域。长乐公主自恃身边有两位皇家秘卫,又有几百禁军,便可安枕无忧,却不知,这里早成了龙潭虎穴!只等灵州各郡大员齐至,便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话说回来……那天命教主倪昆,真的是从小痴呆?杨纵,你该不会被他蒙蔽,上了他的当,把饿虎当成了肥猪吧?” “哼,倪昆虽大我一岁,但我入天命教时,他还只有六岁。六岁的小孩,哪有那么深的心机,能一连装痴卖呆十多年?他可是七长老捡回来的孩子,有七长老护着,至少在七长生前,谁敢害他?他又有何必要佯装痴傻?” “那他为何能突然开窍?就算突然开窍,他从未修炼过,又怎可能以一己之力,击退七派联合?” “我怎知道为何?也许他本就是老怪物托生转世,二十年才解开胎中之谜。又或者,他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若他真是与我们一样的人,那这次就更不能放过他了……” “不错。主公筹谋灭了天命教,夺了四部魔经以及天命教所有典藉,本以为天命教就此覆灭,就算活下来一个圣女苏荔,也无足轻重,难起风浪。却没有想到,竟有倪昆异军突起,闯下天魔之号。他既是天命教主,又得苏荔追随,定会追查天命教覆灭真相。而今更攀上了长乐公主……此子对主公有威胁,必须除掉!” “韩惊涛那个废物,亏我们还给他送去天魔化血针、附骨毒火,并帮他联络上病郎中、蚁王,还动了暗子,帮他联络上奉天诛暴大元帅那伙草寇,谁料他竟只是徒有虚名,什么心机似海、谨慎无漏,都只是吹出来的名声,事情办得一塌糊涂不说,还倒赔给长乐公主几个帮手……” “病郎中等人不足为虑。他们纵小有异术,但我等亦有克制之法。倒是无生教,却真颇有潜力。将来需小心监控,不可令其脱缰。” “呵呵,无生教潜力虽大,可惜当代教主黄秀峰却是个笨蛋,只知装腔作势、装神弄鬼,只擅经营敛财,余事皆依赖其军师陈武,却不知陈武早就是主公的人了。正因陈武误导,让黄秀峰以为倪昆只是徒有虚名,这次才会尽起教中精锐,布下这长乐杀局。要不然,以他那精明算计的小气性子,知道倪昆真的厉害,纵有陈武鼓动,他又岂肯为我们火中取栗?” “不过话说回来,照黄权等七派生还者的说法,那倪昆确实凶猛,不好对付……” “料敌从宽,咱们就当倪昆实力,相当于一位佩戴神兵的皇家秘卫。可皇家秘卫,不是已被调走一个,去往梧风郡了吗?如此一来,长乐公主身边,还是相当于有两位皇家秘卫守护。而两位皇家秘卫,本就是咱们预计中的对手,有何为难之处?” “不错,倪昆再强,也有个限度。以无生教此次的布局,运气好的话,都用不着咱们出手,倪昆只怕就已经死了。就算不死,重伤削弱之下,咱们取他性命,也是易如反掌!” 【三更爆发了二万二千多字,份量够多啦!求订阅,求保底月票啊~!】chaptererror(); [74.074,霹雳轰炸!倪昆今日必死!] 两天后,午后。 倪昆双手笼在袖中,站在雨檐之下,仰头看向空中。 天空阴暗,乌云低沉,风中湿气浓重,看来即将落雨。 苏荔捧着个堆满了大块红烧肉的海碗,站在倪昆身边,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口齿含糊地说道: “看样子又要下大雨了。若是雨水多下几日,灵州水患,怕是要雪上加霜。” 倪昆轻嗯一声,瞥了苏荔一眼,淡淡问道: “这两天你似乎饭量见涨?尤其大肥肉吃得特别多。” 苏荔避开他视线,略显心虚地干笑两声: “哈哈,那什么,我不是服了洗髓换血丹吗?修为突飞猛进,体魄越来越强,饭量可不就涨了么?再说咱们练武之人,体魄本来就是大鱼大肉堆出来的。以前在总坛,日子那般清苦,也从未短了咱们的肉食,就是味道太淡,尽是水煮加盐,连点姜蒜都不舍得放……” 倪昆微微皱眉: “你解释这么多,总感觉像是在掩饰什么。” “有么?没有吧?”苏荔更是心虚,眼神飘到一边,干笑道:“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 接着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教主,你前两天不是说无生教要在梧风郡搞事情么?我跟你说,我以前听二长老提过,无生教有个叫‘雨神’的术师,有一手极犀利的控水本事。普通的水到了他手上,连铁甲都能轻易洞穿,厉害得紧。” 倪昆道: “哦?既是这等控水之能,不是该叫‘水神’么?” 苏荔笑道: “因为那家伙没水就是废物。而下雨天到处都是雨水,因此他只在雨天活动,故有‘雨神’之称。此次无生教若真要在灵州搞事,我看那‘雨神’很有可能出现。” “嗯。”倪昆随口嗯了一声,一副兴致缺缺模样。 苏荔继续没话找话: “对了教主,今天早上你回来时,我听到你好像在哼歌,曲子虽然怪了点,但还挺好听的。我当时就听到一句:人生短短急个球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儿,什么什么来着?” 倪昆眼角微微一跳,淡淡道: “倒拔垂杨柳。” “对,就是这句!” 苏荔拿筷子轻敲着碗沿,用早晨记下的调子唱道: “人生短短急个球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儿呀,倒拔垂杨柳……” 唱到这里,她不禁笑嘻嘻地问倪昆: “教主,我觉得这歌挺衬我啊!” “……”倪昆无语好一阵,方才淡淡说道:“为何?” “因为我既是美人儿,也能倒拔垂杨柳呀!总不能是公主吧?她有那个力气么?也不可能是那两位秘卫,她们力气倒是有,可又不是美人儿……那想来想去,这歌就是在说我啦!” 倪昆嘴角微抽,淡淡道: “你开心就好。” “嘿嘿。” 苏荔嘿嘿乐呵一阵,又眼波婉转,一脸娇羞地说道: “教主,这歌……不会是你专门为我作的吧?” 倪昆无语:“我诗都是抄的,哪懂作词作曲?你实在想太多了。” “啊,不是么?” 苏荔有点小失望,但很快就振作起来,又敲着碗沿哼唱一阵,愈发觉得这首歌就是在写自己,她心说这恐怕就是教主为我作的,只是他面皮薄,又跟我太熟,不好意思承认罢了。 心里好一阵暗自得意,但又怕他恼羞成怒,不敢当面“揭破”他,苏荔便又换了个话题: “教主,三个月后,我就洗髓换血大成了。下次任务时,趁那三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你说我是不是该先闭个关,先把真气练出来?我神银没花光,还剩七十多两,可以闭关十好几天呢。” 倪昆无所谓地说道:“可以啊。” “那没有天鬼戮神法,教主你觉得我先修什么真气好?” “随便了。撼山震岳功、燃木刀、霹雳劲都可以。不过仔细想想,以你的风格,还是修霹雳劲吧。” “为什么?” “霹雳劲修出的真气,溜起来更快一点。” “……教主,我若修出真气,保证凶猛如虎……” “呵呵。” “你呵呵是什么意思?笑话我么?” “没有。” “那你还笑?” “我是教主,我想笑就笑,有什么问题?” “……好吧,反正我只是个小小圣女,你是教主你最大,你想笑就笑好了。” 正闲聊时,一位戎装侍女快步而来,向着倪昆抱拳一礼: “倪公子,灵州各郡长官皆已抵达长乐宫。一刻钟后,公主殿下将在议政殿与众官商议赈灾事宜,特命婢子前来,请公子前往旁听。” “好。即刻前往。” 对那侍女轻轻一颔首,吩咐苏荔吃饱之后老实待在这里修炼,倪昆便离开庭院,随那侍女前往议政殿。 …… 一刻钟后,议政殿中。 倪昆站在角落,默默看着灵州各郡主官,一一出列,向公主禀报灾情。 长乐公主高坐主座,两手交叠于小腹,风姿威严,仪容端庄,浑无半点与倪昆双修时,那娇柔似水,又热情如火的媚态。 秘卫仁二身负短枪,侍立公主身侧。又有十二位戎装侍女,分立主座两侧。 议政殿外,值守禁军铠甲华丽、兵械精良,站姿标准,似模似样。 议事正进行时。 距离议政殿四十丈开外的一座观景台上,忽地出现了几个搬着箩筐,作本地宫卫装扮的身影。 为首之人身形高大,顶着一颗油亮光头,脸上虬须如针,肤黑如铁,双目似鹰。 他走到观景台边上,手按着齐腰高的白玉栏杆,眯起双眼,看向那四十丈外,屋脊比这观景台还要高出三尺的议政大殿。 目测一阵距离,又默默估测一番风速,此人沉声说道: “霹雳弹!” 身后几个宫卫打扮之人,立刻将箩筐搬上前来。 其中一人自箩筐中取出一只网兜,网兜里面,裹着七八枚成年男子拳头大小的黑色铁球,铁球表面,还有着纵横交错的凹陷刻痕。 那身量高大的光头男子接过网兜,从中拉出一根长长的引线,心算一番,掐去一小截引线,随后两指捻着线头轻轻一搓。 嗤! 轻响声中,引线头冒出火星青烟,开始燃烧。 光头男子拎起网兜,发力一掷,网兜嗖地飞上天空,横越四十多丈,飞至议政殿上空十丈处,啪地一声绽开,里面那七八枚拳头大小的黑色铁球,顿如四散飞出,向着议政殿顶落去。 光头男子扔出一只网兜后,毫不停歇,动作飞快地接过后面几人接连递来的网兜,将引线搓燃,不停投掷。 当最后一只网兜投出时。 议政殿上空,已是密密麻麻散布着近百枚拳头大小的黑色铁球,高低不一、天女散花般坠向殿顶。其中最先掷出的七八枚铁球,已经快要触及殿顶。 议政殿中。 倪昆正老神在在地听着某郡地方主官发言,忽然耳廓微微一动,蓦地抬首望向屋顶。 他不能透视,自然看不到殿顶之外。 但敏锐的听力,已然听到似有许多重物,正在大殿之外,朝着殿顶高速坠落。 并没有察觉到危机。 但这只能代表对他本人没有威胁。 心念疾转之下,倪昆霍地动了。 脚尖轻轻点地,身形如风驰电掣,刹那之间,就已横空飞掠至公主宝座之前。 “你……” 仁二上前一步,就要喝斥—— 平时倒也罢了,只要公主喜欢,怎么胡闹都行,把公主摆成十八般姿势都没问题。 但现在可是正经议事的时候,当着灵州各郡主官的面,你这家伙怎么能…… 然而,喝斥的话才说出一个“你”字,仁二面色就微微一变。 她也听到了殿外上空,那重物疾坠而下的破空声! 倪昆一言不发,又一步迈至公主座前,毫不客气往公主身上一扑,当着灵州各郡主官的面,将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殿下压在身下。 众官目瞪口呆。 但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发生了什么,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接连炸响。 轰轰轰轰…… 爆响声中,殿顶迸裂,琉璃瓦片如雨坠落,狂暴焰流好似天降灾火。 而这只是开始。 当第一批七八枚铁球砸上殿顶,爆裂开来,将坚固的议政殿顶炸出连片硕大的破洞,其余近百枚铁球,便自炸开的破洞坠入大殿之中,尚未落地,便凌空爆炸。 轰轰轰轰…… 更加密集的爆炸声响起。 巨大的火团在议政殿中膨胀扩张,狂暴的冲击波挟裹着密密麻麻的铁球破片,咻咻尖啸着在殿中横扫狂飙。 “这威力,绝不是普通的黑火药炸弹。靖夜司发明的霹雳火?” 脑中刚刚闪过这一个念头,几枚从天而降的铁球,便已在公主宝座上空爆炸开来,将倪昆、仁二、公主淹没在火海之中。 灾难来得太突然。 从倪昆突然横空飞掠至公主座前,倾身前扑,将公主压在身下。 到爆炸声起,殿顶迸裂,铁球坠入,前后不过三个呼吸的时间。 莫要说那些普遍不会武功的各郡主官,纵然是身有不错武艺的戎装侍女,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之下,也只来得及将兵器拔出,却再无力作出其它任何应对,便被破片扫得血肉模糊,继而又被火球吞没,被冲击波撕碎。 议政大殿已化作血火炼狱。 殿中每一寸空间,都被空爆的烈焰填满,被尖啸的破片扫荡。 狂暴的冲击波更是重重叠加,反复冲击,将议政大殿的殿顶整个掀飞,一根根立柱在爆炸中粉碎,坚固的墙壁也在冲击之下轰然震动,爬满裂痕,乃至徐徐倾塌。 仅仅数息功夫。 适才还巍峨威严的议政大殿,便已只剩一副破破烂烂的框架。 琉璃碧瓦与木梁砖石的碎片,最远抛飞出二十多丈开外,雨点般到处乱坠。 值守殿外的禁军亦遭受池鱼之殃。 一些禁军或被自大殿门窗喷出的烈焰卷入,或被飙出的破片收割,或被崩飞的瓦砾砸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 但他们甚至都忘了惨叫。 因为那连环滚雷般的爆炸声,已经将他们震得耳窍出血,头晕目眩,早就摇摇晃晃,手脚发软,站都站不稳了。 当爆炸结束。 滚滚黑烟,自议政殿的断壁残垣中冲天而起,直上云空。 观景台上,那光头男子哈哈大笑: “得手了!” 说话声中,自观景台上一跃而下,身似流星飞矢,向着议政殿疾掠而去。 同一时间,当听到那连环爆炸,看到那冲霄黑烟。 长乐宫中,忽然喊杀四起。 一队队头扎红巾的白衣人,手持刀枪弓弩,在一些本地宫卫、侍女的引导下,自四面八方冲向议政殿。 途遇不明所以的本地宫卫,根本不加解释,直接一拥而上,刀枪并举,剁成肉泥。 遇到无头苍蝇般乱跑乱撞、惊声尖叫的禁军,亦是冲上杀死,夺其甲械。 转眼之间,长乐宫中,已然一片大乱。 倪昆与苏荔居住的庭院之中。 苏荔饱食一顿,正在散步消食,忽然听到议政殿方向传来的爆炸轰鸣,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不假思索飞掠进屋,取拭雪剑在手,又朝着议政殿飞掠而去。 但刚刚来到一座假山之前,前方道上,俨然有一位黑衣人,正怀抱长刀,背对着她静静站立,一副堵路的样子。 “什么人?” 见那黑衣人身姿笔挺,渊亭岳峙,一派宗师气度,苏荔不敢怠慢,停下脚步,手握剑柄,沉声喝问。 “分别只一月有余,小荔你就认不出我了吗?” 低沉的男声,自黑衣人身上传出。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荔瞳孔骤缩,银牙紧咬,一字字低喝道: “杨、纵!” 黑衣人转身,露出一张深沉俊朗的年轻面庞,正是曾经的“小魔君”,却又引狼入室,勾结异术修士,覆灭天命教精英队伍,掠走所有传承典藉的天命教大叛徒,杨纵! “小荔你气息比之前更强了。看来分别以来,你跟着倪昆那个痴呆,混得还挺不错。” 杨纵淡淡说道。 苏荔斥道:“闭嘴!你一个叛徒,有何资格提教主名讳!” 杨纵不屑一笑:“教主?呵,连一册传承典藉都没有,他也配做教主?” 苏荔横眉冷对: “他若不配,全天下便再没有第二个人,配得起天命教主、降世天魔的称号!” 杨纵又是哂笑一声,摇摇头: “我也不与你争执。今日杀局已成,倪昆必死,我来拦你,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追随我,我来重建天命教。我有四部魔经,更有你想象不到的奇遇,只有我,能令天命教重现炼气士时代的荣光!” “大言不惭!” 苏荔呛啷一声,拔剑出鞘: “你这样的叛徒,也配背负圣教未来?居然还敢要我追随,简直就是厚颜无耻!” “叛徒?我可不是叛徒。真正的叛徒,是大长老他们。” 杨纵无谓一笑: “坐拥巨额财富,传承典藉,却不思进取,整日只知奢靡享乐,压榨底层弟子,还美其名曰磨砺弟子心志……为了教主之位,更是内乱七年,彼此杀戮。老家伙们死了倒也罢了,可又有多少无辜弟子,为他们的野心而白白丧命? “各地分舵也只知敛财争权,炼气士时代,曾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天命圣教,简直堕落成了笑话,竟连七大派那样的江湖门派,都敢打上天命总坛! “天命教在老家伙们手上,早沦落到连无生教这等新起邪教都不如!至少,人家无生教,还有几分争夺天下的野心…… “我杨纵之所以与外人联手,便正是要将教中那些已经腐朽不堪的老家伙一扫而空,荡尽糜烂污浊,另立全新圣教。这就叫一张白纸好作画!” 苏荔怒道: “巧言令色!纵然老家伙们腐朽,可教中弟子何辜?你勾结外人,可是将所有弟子都害死了!” 杨纵面无表情: “历经七年内乱活下来的,除了倪昆这种之前话都说不明白的痴呆,都是剩下那些老家伙们的心腹门人。不杀光他们,如何能算荡尽污浊? “这就跟改朝换代一样,不杀光前朝余孽,如何能创建生机勃勃、奋发向上的新朝? “老家伙古长空虽然腐朽老迈,昏庸无能,但有句话他倒是说的对。我天命教的真髓,不在弟子门人,而在传承典藉。只要典藉还在,天命便在。 “如今传承典藉尽在我手,我在,圣教便在! “苏荔,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倪昆已必死无疑,你最好聪明一点,认清大势,追随真正值得你追随的人!” 苏荔冷笑: “少发白日梦了,我苏荔就算是死,也不会追随你这种叛教求荣、残害同门的无耻小人!” “那就是没得谈了?很好。” 杨纵缓缓拔出长刀,掷鞘于地,挽了个刀花: “就让我瞧瞧,这些时日,你有何长进吧!” 话音落时,杨纵已如飞星掣电,一步掠至苏荔面前,长刀一展,刀光纵横,宛若卷起千堆雪,挟凛凛寒风、无边杀机,铺天盖地斩向苏荔。 一刀之下,漫天都是刀光。 苏荔前后左右所有空间,竟已悉被刀光封锁。凛凛刀意甚至将她气机锁死,令她彻底丧失所有腾挪碾转余地,只能与杨纵比拼功力、招法。 面对杨纵这一刀,苏荔浑身一个激灵,心中大是震撼。 杨纵叛教才一月有余,为何武艺会精进到这等地步? 他究竟有了什么奇遇? 幸好,我也有奇遇,一枚洗髓换血丹下肚,修为大有进境。 要不然,以杨纵的进境,我恐怕还真不是他十招之敌! 心中念头如电光火石,转念之际,苏荔出手却毫无迟滞,剑锋一振,掌中拭雪剑已爆出龙吟般的剑鸣,灼灼剑光随之冲霄而起,隐成白龙之形,盘旋天际,遮蔽她全身。 雪河剑法,白龙天旋! 以苏荔的天赋,得到雪河剑法这么多天,纵无法像倪昆一样,一眼便将剑法融会贯通,得其神髓,却也早就学会了招式。 本来她尚需一年半载,才能吃透融会,可在杨纵实力威压之下,苏荔“绝境爆发”的天赋潜能触发,竟不假思索,熟极而流地施展出了“白龙天旋”一雪河剑法防御绝技。 隐约成形的剑光白龙,盘绕苏荔全身,将铺天盖地、劈头盖脸斩落的刀光悉数格挡。 一时间,就听铛铛之声绵密如雨,璀璨火花迸射如星。 一招下来,见苏荔竟不落丝毫下风,杨纵不禁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抹讶异: “想不到你居然也有如此巨大的进步!果然不愧是天命教中,与我齐名的当代女魁!” “哼,众所周知,我苏荔根骨、悟性,都比你更好!” “呵呵,那又如何?我的奇遇,你想象不到!” 话音未落,杨纵长刀再斩,凛凛寒光宛若大鹏旋身扫翅,挟莫可抵御的狂猛浩荡,斩向苏荔。 苏荔手腕一振,剑鸣声起,以攻对攻,雪亮剑光纵横交错,幻化一条雪浪长河,截向狂猛刀光。 雪河剑法,雪涌龙门! 激荡的金铁交击声再起,天命教当代两位男女魁首,各展其能,激烈交锋。 在苏荔刚刚被杨纵拦下之时。 师琪乘坐着偃师为她制作的机关轮椅,从所居庭院高速驰出,与病郎中汇合在一起,齐往议殿政而去。 但刚刚行至一条林荫小道,路面忽然迸裂,十多根拇指粗细、遍布锯齿的藤蔓裂地而出,毒蛇一般席卷向师琪、病郎中。 同时林道一侧,铁链哗哗声中,有八条黑色铁链,黑蟒一般穿草而来,蓦地昂起链首,挟碎石裂铁的巨力,向着二人抽打而来。 骤遇突袭,师琪瞳孔微微一缩,手腕一翻,掌中出现一枚黑白斑驳的古怪棋子,随后浓浓雾气自棋子中散发出来,瞬息之间,便将她与病郎中淹没。 同一时间,也正自向着议政殿赶去的蚁王、偃师,穿过一条花圃道时,无数黄澄澄的胡蜂,忽自花丛中飞起,铺天盖地般向着二人掩袭而来。 蚁王二话不说,一拍背后蚁箱,一团黑云冲出蚁箱,迎向四面八方来袭的胡蜂。 议政殿。 黑烟滚滚、残焰燃烧的废墟之中。 公主宝座原本所在的位置,已被无数碎瓦残木彻底埋没。 突然,埋没了宝座的废墟之上,蓦地鼓起一个小包。 随后,小包轰然爆裂,仁二衣甲残破,满面焦痕,挺身屹立,双眼微眯,扫视四周。 同时她那千疮百孔的衣甲之下,健壮不似女子的身躯之上,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伤口缓缓蠕动着,从中挤出一块块细碎的钢铁破片、瓦木碎片。 上百块大小碎片,从她身躯之上挤出,噼啪掉落一地。之后伤口迅速愈合,很快就已只剩浅浅的疤痕。脸上的烧灼焦痕也飞速愈合,褪下焦枯死皮,生出新皮。 皇家秘卫,乃是以皇家秘法精心栽培,耗费无数资源方才成就。即使以大周的底蕴,这一代的皇家秘卫,也不过养出寥寥八人。 每一位皇家秘卫,不仅拥有武圣的实力,还有着非人的身躯。 只要不是被一击毙命,则再重的伤势,亦可通过消耗本源,快速恢复。 仁二所受这等未曾伤筋动骨、触及内脏的皮外小伤,更是无需付出多少代价,便能飞快痊愈。 仁二身后,公主宝座,虽然椅背、扶手尽皆残破,但大体居然完好无损。 蜷在宝座之上,被倪昆牢牢压在身下的长乐公主,除了衣襟秀发稍显凌乱,隐有焦痕,便连油皮都没有破掉一块。 换作普通女子,即使没被破片扫荡,未受冲击波震撼,也早该被烈焰高温烧焦烤熟。然而长乐公主最不怕的,就是烈焰高温。 至于倪昆…… 他衣裳自然无法保持完好,可同样是油皮都没有破掉一块。 与公主双修多日,他“不朽金身”筑基炼体篇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体魄变得更加强壮完美。 哪怕那“霹雳火”并非普通黑火炸药,爆炸之时,无论破片还是高温,也都伤不了他分毫。 此刻。 公主目光灼灼地看一眼倪昆,低语一声谢谢,顾不得儿女情长,站起身来,看向那一片狼藉,除她与倪昆、仁二之外,再无一人生还,甚至连一具稍微完好的尸体都找不到的议政大殿。 环顾之下,公主面上无甚表情,眼中却是杀机凛然,眉心之中,更隐隐浮出火凰图纹,昭示着她极端暴怒的心情。 这时,议政殿外,终于响起禁军士卒们的惨叫呻吟声。 但呻吟声刚刚响起,便被喊杀声替代。 数以百计身着白衣、额系红巾、手持刀枪弓弩,有的身上还披挂禁军甲胄的武者,在一些本地宫卫、侍女乃至行宫吏员的引领下,自四面八方掩杀而来,很快就冲至议政殿四周,将少许未受波及,勉强保持建制,却惊魂未定的禁军成片砍倒。 “好胆!”仁二怒喝一声,就要出手。 公主有倪昆贴身保护,倪昆体魄比她还能扛,作肉盾更加合格,仁二自可放手杀敌。 可就在仁二欲出手时,一条身着宫卫衣甲的光头大汉,忽然闪电般飞掠而来,人在半空,双手一撒,便有无数铁莲子,密密麻麻地飞射而来。 那些铁莲子飞射之时,还在空中彼此碰撞,明明正面撒来的铁莲,当空连环碰撞之下,竟纷纷改变轨迹,或绕袭仁二侧翼,或飞射她头顶,甚至还有铁莲子绕到她身后,劲射她后背要穴。 仁二咬牙低喝:“八臂罗刹!” 那光头大汉,正是无生教顶尖高手,精擅轻功、暗器的武圣,八臂罗刹! 以八臂罗刹的暗器修为,即使是仁二,也不敢轻忽,当下只能放弃击杀那些白衣武者,先解决漫空飞来,八方攒射的铁莲子。 而八臂罗刹则飞掠至大殿之外,一根三丈高的石柱之上,屹立石柱顶端,居高临下俯瞰仁二、倪昆、长乐公主。 见倪昆、长乐公主竟都毫发无伤,八臂罗刹微微一怔,旋即狞笑: “如此更好!某家早就想领教一番,天命教主‘天魔倪昆’的本事了!” 说话间,又是双手一撒,袖口之中,再度飞出密密麻麻的铁莲子,彼此碰撞着,机枪弹雨一般飞射向倪昆,甚至连长乐公主都笼罩在内。 【又是七千字多字的大章,如此给力,各位亲难道还不给我点月票吗?】 [75.075,武圣?垃圾!大炮?玩具!] 面对八方攒射,漫空来袭的铁莲子。 倪昆先一把将公主抱到面前,揽进怀中,同时抬眼一扫,瞬间判断出正面射来的铁莲子先后次序,之后随意地探出一只手,以霹雳指法闪电出手。 当他出手之时,正面空中,满是他指掌残影。 所有正面来袭的铁莲子,依着那仅有刹那之差的先后次序,悉数被他手指摘下,收入袖中。 武圣级的武者发出的暗器,劲力何等凶猛? 莫说普通铁甲,就连铁铸的人像,都能射透寸余。 但在倪昆面前,如此威力的铁莲子,也就跟自由落体的乒乓球差不多,根本不值一哂。 正面来袭的铁莲子,尽被倪昆摘取收下,至于两侧、背面、头顶射来的铁莲子,只要不会碰到长乐公主,倪昆就懒得管了,任由它们打到身上。 于是上百枚铁莲子,于咻咻尖啸声中,狠狠击中倪昆天灵穴、太阳穴,以及后脑、后颈、后背、两肋多处要穴。 一时间,倪昆身上接连响起雨打芭蕉般的脆响。 可他却是连晃都没晃一下,只当有绵软小手,正在为自己温柔按摩。 当铁莲子自倪昆身上接连弹落。 对面石柱顶上的八臂罗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这他娘的还是人?” 纵是武圣,也是凡夫俗子、血肉之躯,不可能真个刀枪不入。 就连皇家秘卫,被利器击中,也会皮开肉绽,只是恢复力强大,能够快速自愈而已。 可倪昆,被他八臂罗刹这堂堂武圣的暗器击中,居然连油皮都没有破掉一块,连一丝青紫淤痕都没出现,天下哪有这样的凡人? 八臂罗刹正震惊凌乱时。 “能做本座对手的,至少也得修出真气。区区武圣,谁给你的胆子,向本座出手?” 说话间,倪昆已经大袖一挥,将收入袖中的数十枚铁莲子齐齐撒出。 呜! 凄厉破空声中,数十枚铁莲子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激射而回,破空的尖啸,竟然落在铁莲子之后,比铁莲子还要稍慢了一线。 倪昆没有练过暗器手法,没有八臂罗刹那种可以通过暗器彼此碰撞,凌空改变飞行轨迹的花俏功夫。 他就是纯粹的大力出奇迹,甩手一掷,数十铁莲子就已快过了声音。 八臂罗刹终究是武圣,有着过人的灵觉与反应。 在倪昆作势甩袖,铁莲子尚未真正撒出之时,八臂罗刹就已经头皮一炸,脊背发麻,不假思索地往石柱下方掠去。 以他这超快的反应,加上他最擅长的轻功,等闲同境界武圣发射的暗器,根本伤不到他一根毫毛。 可惜,他遇上的是倪昆。 反应再快,闪身再及时,也未能完全避过那快过声音铁莲子。 虽绝大多数铁莲子,因八臂罗刹及时应变,以及倪昆那堪称人体描边大师的拙劣暗器手法落空。 可数十枚铁莲子覆盖之下,还是有两枚击中了八臂罗刹。 一枚击中他左手小臂,他小臂顿时啪地一声,骨渣飞溅,血溅如雨,齐肘而断。 另一枚正中他右腿膝盖,亦爆出啪一声脆响,骨渣血雾喷溅之际,八臂罗刹左腿亦齐膝断掉,抛飞出去。 这光头大汉单足站立,看一眼自己血流如注的左臂,再瞧瞧右腿,顿时脸颊抽搐着爆出一声凄厉惨叫,之后目睚欲裂地狂叫: “霹雳火神炮!杀了倪昆!给我轰碎他!” 咆哮声中,已包围议政殿废墟,正对着倪昆三人的无生教队列,忽然左右分开。 人群一让开,立刻现出四辆已经用木桩、铁链稳稳固定的两轮车。 看到那四辆两轮车,倪昆眉头微微一扬,露出一抹诧异。 因为那赫然是四门炮车。 每门炮车之上,都架着一根炮口足有碗口粗细的大炮。 炼气士时代,炼气士们发明了各种机关器械,大炮类的兵器自然也有。 不过炼气士的大炮,乃是以真气、法力驱动炮筒内的阵法,发射闪电霹雳、炽焰寒流、法宝炮弹,乃至各种灵光、神光、魔光,能够夷平山岳,轰杀炼气士的杀器。 至于这种以“火药”为动力,发射普通弹丸的凡人兵器,就连发明了“霹雳火”的靖夜司都还没开发出来,只将霹雳火当作炸药使用,没想无生教倒是先捣鼓出了大炮。 看来无生教的工匠很不错啊,创造力远远超出了朝廷的工匠。 这时,那四根黑洞洞的炮口,已经指向倪昆三人。 每辆炮车旁边,都有一个白衣红巾的无生教众,手持点燃的火把。 随后,两侧两辆炮车旁的无生教众,将火把凑到大炮火门边上,火门呲地一声,冒起火花,跟着便是晴天霹雳般的巨响,两门火炮炮口喷出两尺多长的彤红炽焰,上百枚沉重灼热的钢丸飙射而出,以超过声音的速度,向着倪昆三人呼啸而来。 “霹雳火”并非普通的黑火药,威力远在黑火药之上。因此发射的霰弹威力十足,普通武圣面对面挨上这一轮霰弹,也要被打成血筛子。 就连仁二这种远超寻常的特殊武圣,以她的目力,亦无法看清霰弹出膛时,那百多枚钢珠的飞行轨迹,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残影。 而想要避开甚至招架这片霰弹,即使以仁二的实力,也得在开炮之前就作出动作,一旦等到霰弹出膛之后,就什么都来不及——除非她燃烧本源,催动神兵。 她本来也是准备这么做的。 然而。 适才格挡八臂罗刹铁莲子时,已将背上短枪摘下的仁二,刚刚五指加力,握紧枪柄,欲要燃烧本源,催动这件神兵之时,就见眼前人影一闪,倪昆已然如同一堵铁坝,挡在了她身前。 本来,仁二是立身最前,为倪昆与长乐公主作第一道堤坝。 现在倪昆这么一移形换位,就成了倪昆挡在最前,仁二次之,长乐公主在最后。 倪昆身量高大挺拔,肩宽背阔,仁二体形比倪昆还要高大健壮,有这二人在前,最后方的长乐公主,便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一丝身影都未曾暴露在炮口之下。 而火炮发射的炮弹,也不会像八臂罗刹的暗器那般改变轨迹,只能打正面目标。 因此。 立身最前的倪昆,结结实实吃到了这两门大炮发射的霰弹。 除散射开去,未能中的小半铁丸,其余绝大多数铁丸,悉数轰在倪昆身上,直将他打得浑身直冒火星,发出打铁般的叮铛脆响。 只寥寥几枚弹丸,自他身边擦过,射向他身后比他更壮一圈的仁二。 这区区几枚弹丸,自然难不倒仁二,她都无需真正催动神兵,只将短枪抡成风扇一般,便将那数枚弹丸格飞开去。只是执枪之手还是被震得微微发麻,不由暗自惊异这兵器的威力,同时也为以身阻挡了大半弹丸的倪昆隐隐担心。 可她的担心明显多余了。 待硝烟散尽,前方的倪昆将遮挡在脸前的手掌放下,无论是手掌还是身上,都是毫发无伤,油皮未破,只稍微出现了一些红印,但又马上消失,很快就变得没有丝毫异状。 看到这一幕,只剩一条左腿,不得不以金鸡独立的姿势保持站立的八臂罗刹,更是震惊愤怒地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要突出眼眶。 包围着议政殿废墟的无生教众,也是一阵慌乱。 居然能正面硬吃霹雳火神炮一轮轰击? 这天命教主天魔倪昆,真的是人么? 不会真的是天魔降世吧? 不过,无生教众有邪教洗脑,意志远比普通反贼坚定。 此次攻打长乐宫,围杀长乐公主及各郡主官,乃是无生教举大事的关键谋划,因此参与此战的全都是无生教骨干精锐,信仰加持之下,意志又比普通的无生教众更加坚定狂热。 哪怕倪昆实力深若渊涨,一个照面就让八臂罗刹半残,体魄更是非人,强悍宛如魔神,这些无生教精英教众,也只是有些慌乱,却仍然保持阵型,没有一丝行将惊骇崩溃的征兆。 对此,倪昆并不在意。 头铁更好。 头铁不知逃跑,正好放手大杀,还免了崩溃之下,四处搜索追杀的麻烦。 当下他背负双手,视线横扫全场,淡淡说道: “这就是你们的杀手锏?你们就想用这种玩具,来猎杀本座?” 说话时,有蕴含着浓浓湿气的劲风吹过,将他衣襟吹拂得猎猎作响。 虽他身上衣裳,在议政殿爆炸、八臂罗刹暗器、火炮霰弹三轮打击之下,早已破损不堪,可那残破的衣襟,丝毫无损他的气场。 此时的倪昆,在八臂罗刹等无生教众眼中,在身后的仁二以及公主眼里,宛若神龙在天,雄姿英发,神威凛凛,不容忤逆。 咕! 八臂罗刹额头冒出硕大汗珠,咽下一口唾沫,忽然嘶声厉啸: “继续开炮!轰死他!” 听到这命令,中间两门大炮旁边的无生教众,毫不犹豫点燃了火门。 霹雳巨响声中,两枚拳头大小的实心铁弹,在炮口焰火相送之下,咻地喷射出膛,向着倪昆飞射过去。 实心弹的威力,比霰弹更强。虽然准头不佳,可双方距离才十几丈,这点距离,精心炼制的火炮,已经足够准确命中人体大小的目标。 面对这两枚比霰弹更快的实弹。 倪昆面无表情,倏地抬起双手,十张箕张,以“心火劫爪”同时抓出两爪。 嘭嘭! 沉闷巨响声中。 倪昆竟然徒手稳稳抓住了两枚挟裹硝烟而来的滚烫炮弹! 炮弹强大的冲击力,被他悉数卸至脚下,令他脚下地面微微绽裂。 可他本人,却是毫发无伤,连晃都没有晃上一下。 “无聊的玩具。” 所有人一片失声的震惊之中。 倪昆淡淡说着,忽然挥手一掷,一枚炮弹飞射而出,正中一门大炮炮身,直将那大炮砸得炮车迸碎,炮筒横飞出去,在无生教众人群之中,碾出一条血肉胡同。 跟着倪昆又是一挥手,将另一枚炮弹掷向八臂罗刹。 八臂罗刹感应到了危机。 可他只剩一条腿,又失了一臂,受此重伤,身体平衡被打破,单腿站稳就很是费力,哪能再轻松施展那迅如流星飞矢的高明轻功? 虽他还是竭力作出了侧向飞扑的动作,可依然没有完全避开炮弹,被轰中胯骨,整个人一下被齐胯断成两截。 八臂罗刹想用无生教的秘密武器,霹雳火神炮轰碎倪昆,可到头来,却是他自己被倪昆手发的炮弹,轰成了两半。 武圣强大的生命令,令齐胯断成两截的八臂罗刹并未当场死去,信仰赋予的力量,也让他强忍住了痛苦,趴在地上嘶声大叫: “这是个陷阱!所有人撤退!教主,不要现身,倪昆非人,不可力敌!” 声音滚滚传播开去,响彻大半个长乐宫。 “现在才想撤?晚了!” 倪昆冷哼一声,电射而出,杀向无生教众。 动手之时,天上一声霹雳,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瓢泼而落。 …… 一片已被刀光剑影夷平的园林之中。 无数花树倒伏在地,一座座假山要么四分五裂,要么被削平山峰,要么从中开裂。 苏荔背靠一座裂开大半的假山,小脸煞白,呼吸散乱,额头汗如泉涌,粘住缕缕发丝。 她身上衣襟满是或长或短的裂痕,左肩、右大腿各有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腹部也有一道左右横开狭长的裂痕,渗出的鲜血,已然将她衣襟染成一片血红。 但即便如此,她仍然牢牢握着拭雪剑,横剑当胸,眼神凌厉地看着对面的杨纵,一副势要血战到底,死亦无惧的模样,看不出一丝平常珍惜生命、远离斗争的和平气质。 杨纵在她对面七步外,双手握着刀柄,刀尖点地,很是随意地拄刀而立。 他额头也微微见汗,但气息仍然平稳,眼神仍旧沉着,身上衣襟也只裂开寥寥两处,伤口更是浅得只够渗出血丝,完全无足轻重。 从双方的形势看来,杨纵已然占据绝对上风,再战下去,苏荔授首,怕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错,你进步确实很快,居然能够伤到我了。” 杨纵淡淡说着,“可惜,你纵然根骨、悟性都在我之上,气运却是差了些,跟了倪昆这么一个倒霉鬼,没有机缘,纵有天赋,也只能白白浪费。” “哼,少说废话,来,决一死战!” 苏荔厉声说着,持剑的右手稳稳不动,左手假借左肩伤势掩饰,状似无力地垂下,袖口之中,已然备好了“小回春符”。 小回春符,可瞬间恢复任何不涉及内腑的外伤,包括断骨、断筋之伤。 伤势一复,状态回满,我苏荔又是凶猛如虎的天命圣女。 而你杨纵跟我打了这么久,纵然没受什么伤,气力却也绝对不复巅峰。 我就不信,恢复状态之后,还是打不过已不在巅峰的你! 就算再受重伤,我拼着再折寿一两年,催动天鬼血脉自愈之力,又能再次恢复巅峰。 哈哈,你不知道我还有天鬼血脉吧? 至于本就只剩十年的寿命,再折掉一两年会有什么后果…… 没关系,我现在是神墓行者,我能修出真气,延长寿命!神墓还有延寿三百年的冥凰破界丹可兑,将来有的是机会延寿! 苏荔素来珍爱生命,爱好和平,本来是不想这么拼命的。 然而现在教主不在身边,无法清理门户,杨纵这叛徒又着实可恨,明明是个叛教求荣的贼子,偏偏还要狡辩出那么多光明正大的理由,苏荔对此表示非常气愤,一定要亲自出手,清理门户。 当然,支撑她血战到底的底气,就是这张神墓奖励的“小回春符”,以及她只比杨纵稍逊一线的实力。 还有就是…… 四部魔经,尤其天鬼戮神法,还得着落在杨纵手上,可不能让他跑了。 见苏荔居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杨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荔什么时候这么勇敢了? 当初撤离天命总坛,峡谷遇伏之时,她不是一看到我杀了古长空,就立马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么? 谁给她的勇气? 正暗自揣摩时。 突然,八臂罗刹的声音自议政殿方向传来。 听清八臂罗刹的大吼,苏荔顿时面露喜色,哈哈大笑: “这就是你吹嘘的杀局?你不是叫嚣教主必死吗?现在怎么说?” 杨纵皱起眉头,面现意外之色,正要开口,忽然雷声轰隆,天降大雨。 苏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嘿嘿笑道: “等教主解决了那边,马上就能过来,把你们这些家伙全都杀了!” 说话时,心里也在庆幸,这下应该能省下这张小回春符,也不必折寿催动血脉能力了。 杨纵皱着眉头,抬手抹了一把脸,看了苏荔一眼,淡淡道: “无生教的废物敌不过倪昆和皇家秘卫,早在我们预料之中。但倪昆与那秘卫,经无生教一番消磨,还能剩下多少实力?暂且饶你一命,等杀掉倪昆,再来斩你!” 说罢,飞身往议政殿那边掠去。 苏荔松了口气,收起小回春符,想了想,取出一枚倪昆赏给她的“活血丹”咽下。 这活血丹,乃是血神教的基础炼体灵丹,有淬炼体魄、增强体质,提升灵敏的效果,大益洗髓换血境的修行,可略微增益真气修为。 同时还有着不错的疗伤效果——体质增强,可不就能强化自愈能力吗? 服下活血丹,略作炼化,又将身上伤口包扎一番,苏荔又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压榨体力,提剑向着议政殿奔去。 …… 师琪借魔棋挪移之力,带着病郎中不断短距离挪移,躲避那如附骨之疽,不停追杀他二人的藤蔓、铁链。 那藤蔓、铁链看着不算太粗太凶,可威力极大,所过之处,地面开裂,大树折断,假山粉碎,宫墙崩塌,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妖魔,逼得师琪、病郎中只能不断挪移躲避。 师琪本想展开雾障,迷惑混乱追杀者的感知。 然而那藤蔓、铁链似乎根本不受雾障影响,总能准确捕捉到她与病郎中所在。 一阵狼狈挪移之后,师琪才明白过来,那藤蔓和铁链根本不是以视觉、听觉乃至嗅觉捕捉目标,而是凭借地面极细微的震动,来感知目标所在。 除非她能消除她与病郎中移动时的所有动静,否则瞒不过藤蔓与铁链。 但想要连移动的细微震动也一并消除,就得全力催动魔棋,彻底展开巅倒乾坤、混乱方位的迷雾幻境。 可以她现在的状态…… 她还尚未开始传播天河龙神信仰,没有收到一个龙神信众,神力种子还没有多少成长,无法以神力种子的力量,代替本源的消耗。 若再全力催动一次魔棋,将本源献祭给魔棋,只怕立刻就要全身瘫痪。 师琪陷入两难,病郎中也无计可施。 他的声传疫毒,可以分辨敌我,但前提是能看得到敌人。 现在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若要声传疫毒,只能是不分敌我地全范围攻击。 如此一来,首先遭殃的就是师琪。 一旦师琪中毒,无力带他挪移,则他恐怕根本等不到两个藏身暗处的敌人被疫毒摧垮,自己就先要被那藤蔓、铁链绞成粉碎了。 正苦苦支撑时。 八臂罗刹的声音远远传来,师琪、病郎中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喜意。 议政殿那边的变故,看来即将在倪大教主强势之下解决。等到倪大教主抽出手来,那两个躲在暗中,藏头缩尾的敌人,死期就要到了! 然而,师琪与病郎中作好了纠缠到底,撑到倪昆来援的准备。 可那追杀他俩许久的藤蔓、铁链却很快就没了动静。 过了好一阵,笼罩着两人的迷雾消散,两人环顾一番,见周围一片静寂,这才惊觉,那两个敌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走。 “是撤退了,还是去议政殿了?” 师琪与病郎中对视一眼,也不犹豫,继续赶往议政殿。 途中遇到一些来历不明的白衣武者,在这闲人免进的长乐宫中,只看他们手提武器,慌忙退走的模样,不用猜就知道是敌人。 可算是见到敌人,病郎中顿时精神一振,手按胸口,大声咳嗽起来,将听从八臂罗刹命令,正自退走的无生教弟子成片毒倒。 另一边,蚁王操纵噬金飞蚁,与胡蜂群互相绞杀。偃师的傀儡术对这蜂群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释出牵机线,织成一道防御网,阻挡蜂群靠近自己与蚁王。 正常来说,胡蜂不可能是噬金蚁的对手。 然而这群胡蜂非常怪异,竟能自尾部发射毒针,飞射出数尺之外,且只用十几息,就能再生一枚毒针。一只胡蜂,可以发射十多枚毒针,才会力竭而亡。 在蜂群毒针远射之下,暂时还没有演化出远程攻击的噬金蚁群,渐渐落入下风,飞蚁雨点一般坠地死亡。 就在这时,二人也听到了八臂罗刹的咆哮。 八臂罗刹喊话之后,那围攻他们的胡蜂群,很快就退去,不知所踪。 蚁王与偃师也不犹豫,冒着大雨,向着议政殿冲去。 …… 议政殿废墟。 长乐公主威仪不减,双手交叠小腹,静静伫立雨幕之中。 仁二手持神枪,寸步不离,守在公主身侧。 倪昆独身冲入人群,一把抱住一尊大炮,踹烂炮架,抱着炮筒横扫千军,随手一扫,便掀起一阵腥风血雨,飞起漫天残肢断臂。 议政殿另一侧,正自听从八臂罗刹命令,想要逃跑的无生教众,突然撞上公主家令周延带来的一群戎装侍女。 周延没有参加此次议政,正带着侍女收拾昨天刚采购回来的一批赈灾物资,侥幸逃过一劫。 发现议政殿出事后,他立刻召集数十个侍女,全副武装赶来救援。路上接连遭遇数拨无生教众,突进十分艰难。 直至八臂罗刹发令,无生教众撤退,周延一行才终于快了起来,也无心去追杀撤离的无生教众,匆匆赶来议政殿,正好遇上议政殿前一波想要逃走的无生教众。 远远看见公主站在废墟之中,虽被雨水淋得衣发尽湿,但瞧着似无大碍,又有仁二守护,周延顿时长舒一口气,高喊一声:“杀,杀光这些贼子!” 手持长剑,一马当先,冲进一群无生教众当中。跟着他一路杀奔过来的数十个戎装侍女,也娇叱厉啸着挥刀大杀。 倪昆抱着炮筒,正杀得兴起,忽觉连绵落下的雨水似起了微妙的变化。 随后,他头顶上空落下的雨点,骤然加速,好似无数弩矢一般,向着他疾坠而下。 “雨神?” 倪昆哂笑一声,看都不看头顶落下的雨点一眼,也懒得去躲,继续扛着炮筒碾杀无生教众,任由雨点将自己本就残破的衣襟打得千疮百孔。 无生教术师雨神,有控水之能,普通的水,在他手上,亦可化为能洞穿铁甲的利器。 可惜,倪昆身体硬得连火炮都打不穿,何况这区区雨水? 一轮攻击之后,见倪昆毫发无损,那不知藏身何处的雨神竟不气馁,兀自操纵着自天而降的雨水不断飞射倪昆,这一次主要攻击目标,集中在倪昆面门乃至双眼。 如此一来,倪昆虽然可以闭上眼睑,用眼皮来抵挡雨水攻击,可被雨水如此密集地打脸,还是让他心头火起,好一阵不爽。 就在倪昆视野被雨水干扰,听力也被雨滴疾速破空的密集咻咻声扰乱,追杀无生教众的效率大幅下降之时。 一口白骨长剑,藏在雨幕之中,悄无声息贴地飞来,直至靠近倪昆脚下,方才毒蛇一般昂起,飞刺倪昆身下后窍。 你浑身上下刀枪不入,却不信你连天生体窍,都能坚不可摧! 这偷袭非常阴损,然而倪昆纵然视听皆被干扰,却并非对这一击一无所知。 他感受到了威胁。 这威胁极大,若中招,怕是会得痔疮! 堂堂天命教主,降世天魔,要被痔疮困扰,简直要贻笑天下! 面对如此阴损歹毒的偷袭,本来一般懒得躲偷袭的倪昆,顿时瞬间暴怒。 心火劫力发动,通体皮肤赤红如火,雨水落到他皮肤之上嗤嗤作响,瞬间蒸发,像是遇上了烙铁。一时间,倪昆身周,满是腾腾蒸汽,随后他闪电般抬脚,一踏! 轰! 地面轰然震荡,咔咔绽裂,积雨倒卷而起,水花飞溅,好像一朵怒放的水莲。 而那口试图自下而上,偷袭他后窍的白骨飞剑,已被倪昆死死踏在脚底。 【今天两章加起来快一万五千字了,如此给力爆发,求个保底月票不过份吧~!】 [76.076,神凰火!斩杀神墓行者!] 那偷袭倪昆的白骨长剑十分诡异。 单薄狭窄的剑身遍布血管似的血色纹路,剑格之上,还长着一只阴森诡异的血色眼珠。 此时被倪昆踏在脚下,这剑还不安份,剑身不停挣扎,疯狂扭动,叫倪昆只觉自己脚下好像踩上了一头浑身巨力、滑溜无比的蟒蛇。 若非他神力无穷,此剑只怕早已将他掀翻在地,挣脱开去。 疯狂挣扎一阵,见倪昆脚掌宛若扎地生根,纹丝不动,那白骨长剑剑格上的血色眼珠骨碌碌乱转着,忽然爆发一阵尖锐刺耳的啸叫。 那尖锐啸叫,像是有锐利的铁器,正自胡乱刮蹭着玻璃,刺得人耳膜似被针扎,脑中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轰然膨胀,自内而外疯狂冲击脑壳。 尖啸横扫之下,离倪昆稍近的无生教众,二话不说就惨叫着扑倒在雨水之中,抱着脑袋满地打滚。 他们一个个额头青筋暴起,耳窍、鼻孔直冒鲜血,跟着眼角也开始渗血,眼珠更是不断往外凸出,最后干脆啵地一声,自眼窝中飞射出来,空洞洞的眼眶,也随之飙出大股血泉。 白骨长剑这一声尖啸,数十无生教众仅仅只是被殃及池鱼,便已眼珠脱眶飞出,眼窝飙血地凄惨死去。而直面这一声尖啸,承受了大部分攻击的倪昆…… “吵死了。” 倪昆皱着眉头,稍微流露出有点头疼的烦躁模样,俯下身去,双手齐出,右手攥住白骨长剑剑尖,左手握剑此剑剑柄,双手合力,将此剑抓起。 这白骨长剑还在拼命扭动挣扎,剑格上的血色眼珠骨碌碌转个不停,不仅持续发出刺耳尖啸,还射出一道猩红视线,投入倪昆眼中,化为一道阴寒气息,疯狂冲刷倪昆脑海,要让他思维凝滞,念头停转,变成无法反抗,只能任由宰割的木偶。 然而倪昆脑海之中,不朽金身符文金光大放,将侵入脑海的阴寒气息一扫而空。 那几息之间就让数十人凄惨毙命的恐怖尖啸,也只不过令倪昆觉得刺耳烦躁,外加额角隐隐有点钝痛而已。 “给我闭嘴!” 倪昆沉喝一声,握着剑身的双手猛地发力一拗。 咔嚓! 骨骼断裂的脆响声中,一记凄厉的惨叫,自被倪昆一折两断的剑身中爆出。 剑格那只血色眼珠怪叫着,咕地一声,自剑格飞出,拖着自剑身抽离的无数“血管”,如一头诡异的章鱼,挥舞着那些血管触手,向着倪昆袭来。 倪昆挥动断剑,将血色眼珠一分为二。 但被剖成两半的血色眼珠瞬间又融合在一起,恢复完整,继续锲而不舍地向倪昆扑来。 倪昆干脆一把攥住这血色眼珠怪,发力一捏,啪地一声,将之捏成一团血水。 但从指缝里溢出的血水,马上又恢复成血色眼珠怪。且这邪物下方拖着无数血管,还缠到倪昆手掌、胳膊上,拼命钻刺,试图刺破他皮肤,渗入他体内。 虽然根本钻不动倪昆那连炮弹都打不穿的皮肤,可倪昆拿它也是没有办法,一时竟杀不死它。 老实说,面对类似的邪祟诡物,倪昆现在还真缺点应对手段。 他固然不怕这种“低级”邪祟,可无法催动真气的情况下,他就只能放血,试试看能否用自己那可以克制邪祟的武圣之血,烧死这只眼珠怪物。 不过这一次,用不着他再自伤放血了。 废墟中,长乐公主瞳孔之中,隐隐亮起一点焰光,轻描淡写地朝那血色眼珠瞥了一眼。 只这惊鸿一瞥,那血色眼珠怪便嘭地一声,从内而外爆出一团赤红烈焰。 烈焰只一闪一灼,血色眼珠怪便已焚化成灰。 那缠在倪昆手掌、小臂上的血管,也在烈焰闪烁之时灰飞烟灭。 而倪昆则是毫发无伤,未被烈焰波及分毫。 当倪昆一把拗断白骨长剑时。 距离议政殿约有百丈的一栋阁楼之中,一个盘膝坐在阁楼露台,遥对议政殿方向,浑身瘦骨嶙峋,宛若痨病鬼的白发男子,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惨叫道: “天魔倪昆!竟敢毁我邪灵白骨剑!” 此人正是自称“邪剑仙”的异术修士,当初天命教覆灭之役,亦曾在峡谷埋伏撤退的天命教队伍,一口邪灵白骨剑杀人逾百,连古长空都被他一剑穿心,吸尽一身精血元气。 但此刻,这口性命交修的邪剑,已被倪昆一把折断,邪剑仙顿时身受重创。 可他顾不得体内经脉寸断般的剧痛,吐出一口逆血之后,便连连掐诀念咒,试图召回“剑灵”。 他这邪灵白骨剑,并非正统飞剑,而是偏向旁门异术甚至邪术。 因此只要“剑灵”存活下来,重铸邪灵白骨剑不说很简单,至少也不算太难。 可是,正自拼命隔空施咒,召唤那有些桀骜不驯的“剑灵”时,邪剑仙忽然又惨叫一声,眼耳口鼻同时冒出烈焰。 转眼之间,他整个人就被自体内喷出的赤红烈焰,烧成了一团硕大的火球,不过几息功夫,便已被烧得尸骨无存,只余一团不多的骨灰,洒落在露台之上。 而他盘坐的露台地板,连一点焦痕都未曾出现,竟完全未被那烈焰波及。 当“邪剑仙”化为灰烬时。 倪昆耳畔,忽地响起“神墓”那低沉宏大、淡漠无情、雌雄莫辨的声音: “杀死‘神墓行者’一员,奖励神银千两,八品神晶一枚。” 倪昆神情微微一动,蓦地转首,看向长乐公主。 公主此时也是神情愕然,也正自侧首看向倪昆。 两人双修多日,本就气机交融,此时视线一对,顿时心有灵犀,皆知彼此也收到了类似的通知。 对于“神墓”能在现世发声,两人并不意外。 这毕竟是能在现世任意角落,将任何一人拉进“神墓”的大能,在不被外人所知的情况下,直接向“神墓行者”传音,对神墓来说,再容易不过。 只是让倪昆和长乐公主颇有些在意的,是神墓对被他们杀死之人的形容。 原来他们杀死的,竟也是一位“神墓行者”。 而这击杀奖励,着实过于丰厚——倪昆不知长乐公主得到了什么,可他居然得到了一千两神银,一枚八品神晶的奖励。 这可比他斩杀真气境中期炼气士的奖励,还要多出数倍! 可这白骨飞剑虽然有些诡异,其真实威力,却远远比不上试炼任务中,血神教吴落石的灭灵血雾、摄血神爪、天魔化血刀。 杀掉这么一个“弱小”的家伙,只因其是“神墓行者”,奖励就如此丰厚,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神墓”这是在以此鼓励“神墓行者”们自相残杀? 又或者,这白骨飞剑的主人,真实实力并不仅此于此,而是像他倪昆真气被禁锢一样,也被主界灵机断绝的天地铁律,禁锢了大部分实力? 又或是神墓行者之间,存在阵营区别? 倪昆心中忽忽闪过诸多念头。 但眼下显然不是思索这些的时候。 当白骨长剑被摧毁,尤其当那“血色眼珠怪”,亦即神墓所说的“邪灵”被烧成灰烬之后。 之前还锲而不舍攻击着倪昆的雨水,忽然化作了寻常雨水。 始终未曾现身,不知躲在哪里的“雨神”,俨然已经抽身离去。 而快要抵达议政殿的杨纵,远远看到倪昆徒手折断邪灵白骨剑的情形,当即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途中还碰到苏荔,见杨纵要跑,苏荔立刻大叫一声: “杨纵你不要跑!教主,快来呀,叛徒杨纵就在这里!” 一边大叫,她还一边生龙活虎、气势汹汹地提剑来截。 杨纵冷哼一声,回头看一眼议政殿方向,取出一张纸符,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舌尖血,洒在纸符之上。 一遇这舌尖血,即使是在暴雨之中,这张纸符亦轰地燃烧起来。 随后杨纵将燃烧的纸符往自己身上一拍,嘭地一声,化为一道焰流,冲天而起,几个闪烁,便没了踪影。 已快冲到杨纵身前的苏荔顿时一呆,止住脚步,瞪大双眼,手搭凉蓬,看着杨纵化火纵走的方向: “什么情况?杨纵那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符法?” 这时,听到苏荔召唤的倪昆,顾不得追杀那些无生教众,撞破雨幕,闪身飞掠而来,问道:“杨纵呢?他在哪里?” 杨纵这家伙手上有四部魔经,倪昆固然不在乎,可天鬼戮神法对苏荔很重要。 并且倪昆怀疑,杨纵很可能与前代圣女有所关联。 若能找到前代圣女,就有机会夺取玄冥真水,冥凰丹方,以及其它辅助材料。 如此一来,就不必在神墓辛辛苦苦攒钱了。 然而,苏荔比划着手势,绘声绘色将杨纵用符化火纵走的情形说了一番,又一脸纳闷地说道: “教主,杨纵怎么突然就会用符法了?他不像是修出了真气的样子呀,连我都没打赢,连武圣都不是,凭什么就能用符?” 凭什么? 杨纵的同伙可是神墓行者,那杨纵究竟是个什么成份,也不用多猜了吧? 甚至莫明其妙背叛天命教,都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成了神墓行者的缘故。 说不定还接到了帮助七派攻打天命总坛、覆灭天命教的任务——可别说主世界就不是任务场景,其它异世天地可以作为任务场景,主世界为什么不行?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倪昆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苏荔回返议政殿。 不多时,师琪、病郎中、偃师、蚁王也相继赶到,彼此一说途中遭遇,苏荔顿时瞪眼叫道: “使藤蔓的,使铁链的,还有驾驭胡蜂的,使白骨剑的,都是曾经与杨纵里应外合,埋伏我们,抢走我圣教传承典藉的异术修士! “尤其那个使胡蜂的,还曾御使蜂群,在山里追杀了我十几里,还好我够机灵,方才躲了过去! “教主,那些异术修士和杨纵一起,夺走了四部魔经和所有传承典藉,咱们得赶紧去追杀他们,抓住他们,拷问出幕后主使呀!” 倪昆淡淡道: “怎么追杀?除你见到了杨纵,我被白骨剑袭击,其他几个异术修士,根本连面都没露,天知道他们躲在哪里。还有那个无生教的雨神,也是由始至终,都不曾露面。” 苏荔捏着粉拳,用力一捶掌心,愤然道: “一群藏头露尾的卑鄙小人!当初埋伏我们时,也是这样,压根儿不露头,就躲在暗处搞偷袭!哼,与他们比起来,现身跟我打了一场的叛徒杨纵,居然都能算是光明正大了!” 听她这番发言,也曾“藏头露尾”埋伏过倪昆的师琪、病郎中、蚁王都不禁一脸讪讪。只有偃师老神在在,毫不动容,一副老脸饱受风霜磨砺,早已金刚不坏、坚不可摧的模样。 倪昆也是眼神古怪地瞧了苏荔一眼,很想提醒她一句,你都兑换了装成干尸的诈死功法,琢磨着扮干尸阴人呢,有什么立场指责别人惯会偷袭? 忍住吐槽,倪昆摇了摇头,看看一片残破、尸横遍地的议政殿内外,说道: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无生教的术师雨神已退,其它几个异术修士也被我惊走,不过还有不少无生教众,正在长乐宫中乱窜,你们去协助周延,追杀那些无生教众吧。” “教主,那你呢?” “我已杀过一个武圣,又打爆了一个异人,喽罗也杀了不少,找不到更大个的目标,杀喽罗跟碾虫子似的,着实无趣。我就不去了。” 说完径直向着公主行去。 见倪昆头也不回地离开,苏荔不禁撇了撇嘴角,小声嘀咕: “什么呀,不就是想去陪公主吗?找什么杀喽罗无趣的借口……” “教主真神人也!” 偃师却啧啧叹息着大声说道: “那个断成两截的光头大汉,乃是无生教顶尖高手八臂罗刹,有武圣修为,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号的大人物。 “其纵横江湖十数载,背负靖夜司通缉整十年,不知多少次被靖夜司大举围杀,却始终未被伤到一根毫毛,逍遥至今。没想到今天却像条野狗一样死在了这里! “术师雨神,亦是无生教鼎鼎有名的杀手,只在下雨天出没,来去无踪,无人知他真面目。不知多少武道宗师死在雨神手中。其中不乏七大派,乃至天剑阁这等名门正道的宗师高手。 “可今日,在教主面前,在这正合雨神发挥的大雨之中,他却是宛若幼童般无力,累死累活,却连让教主正眼瞧他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今日这杀局,小老儿本自忖必死,没想到教主竟又一己之力,只手擎天,逆转局面,杀得无生教大溃,斩八臂罗刹,逼走无生教术师雨神。拦截我们的异术修士,更是连面都不敢露,就已闻风丧胆,惶惶逃窜…… “小老儿也不知积了多少辈的福德,方才有幸得遇教主。唉,可惜还是晚了些,若能再早十年遇上教主……唉,终是福薄了……” 说着,连连摇头,唏嘘感慨,一副只恨得遇明主太晚的模样。 “然而早十年,他还是个尚未解开‘胎中之谜’的傻瓜来着!” 苏荔心里嘀咕着,没好气地冲偃师翻了个白眼,甩手就走,追剿无生教众去了。 而听到了偃师所言的倪昆,则在心下惋惜。 偃师刚才不在现场,实在太可惜了,否则一定是个合格的气氛组。 绝对能恰到好处地在敌人出手时,以极度震撼的语气,将敌人的来历、实力、战绩一一述说出来,惊叹一番敌人的强大,以此衬托他倪大教主的无敌。 可惜了,偃师被敌方异人拦截,来得实在太晚了。 至于苏荔嘛…… 还需要继续努力。 …… 长乐公主仍站在议政殿废墟里,看着周延带领侍女和个别英勇禁军,以及未叛变的宫卫追杀无生教余孽。 大雨仍在持续。好在周延已派人给她送来了一把硕大的黄伞,正由仁二撑着遮雨。 而公主那方才被大雨淋得通透的衣发,短短片刻,就已变得干燥起来,很快便不显半点湿意。 见倪昆过来,她取出一方锦帕,交给倪昆擦脸。 倪昆接过馨香锦帕,随手抹了把脸,低声问道: “刚才为何要释放神凰火?那邪物虽小有麻烦,但我还是有办法应付的。” 公主抿了抿樱唇,轻声道: “总不能你们都在拼命,我却在一边干看着。而且……” 她看看身周一片狼藉的议政殿废墟,视线扫过瓦砾之下,那些焦枯破碎的人体残片,低声说道:“而且我今天心中有火,很想纵火杀生……” 今天前来议事的灵州各郡主官,已然尽数葬身于此。 公主从京里带来的戎装侍女,也一口气死了十二个。 当时在殿里参议记录的公主府吏员,以及各郡主官的随行吏员、护卫,也无一幸存。 再加上无生教暴起突袭,在长乐宫大肆砍杀,不知有多少人惨死在突袭之下。 经此一劫,长乐宫一片混乱,死伤无数,这可是她的行宫,她又怎能不愤怒? 倪昆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你愤怒。但神凰火可是会损耗本源,加速衰老的。” 长乐公主微笑道: “没事。你先毁了那口邪剑的剑身,使那血眼邪物失了剑身保护,我只需燃起一点小小的火花,便能将之烧死。这么一点小火花,损耗微乎其微,对我影响不大。 “再说,这段时日得你辅助修行,也不是白费功夫,我元气精神,比之前强了许多,经得起少许消耗了。” 她那门皇家秘法,其实并非正统的炼气士修行功法。 其最初创出的目的,就是为了帮大周天子增厚本源,使天子能在施展神凰火时,可以尽可能减轻本源损耗。至于淬炼体魄,乃至日后修出真气后,还可以淬炼纯化真气,都只是附带效果。 但这门皇家秘法原本刚一出世,就成了“屠龙之术”—— 此双修秘法乃是以神凰血脉为根本,为神凰血脉量身打造的双修秘法。需引导出血脉之中的神凰焰力,宛若火炼真金一般,以神凰焰力淬炼双方体魄,增厚双方本源。 若没有神凰血脉,则此功法“增厚本源”的功效便要大打折扣。 然而…… 灵机断绝的时代,根本没人能承受自神凰血脉中引导出来的神凰焰力。 所以功法虽然创出来了,可历代大周天子,压根儿就找不到合适的双修道侣…… 因此,此双修秘法创出几百年来,长乐公主是唯一一个找到了双修道侣的神凰血脉觉醒者,也是唯一一个通过双修,本源实现正增涨,将来有望承受神凰火消耗,不因此衰老折寿的血脉觉醒者。 不仅如此,本源增加,潜力自然提升,将来若踏上炼气道途,炼气修行的潜力、成就,也会水涨船高。 话说,在倪昆融合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将这皇家双修秘法化为“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之后,淬炼体魄、增厚本源的能力已然变得更强。 长久双修,对双方都有着莫大的好处。 同样也是因为融合了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的缘故,新版的“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已然不再局限于神凰血脉。 虽然效果可能不会有神凰血脉那般强大,但即使是其他人,用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修行,也是可以一定程度增厚本源的。 这些暂且不提,倪昆也知长乐公主今非昔比,小小放一点火问题不大,但还是提醒道: “你觉醒神凰血脉之事,没几个人知道。贸然施展,被外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神凰血脉乃是大周天子专属。 可当今在位的天子,并非长乐公主。 若被有心人发现,添油加醋传播出去,怕是会有不小的麻烦。 长乐公主也知道这一点,笑道: “放心,我知晓轻重的。刚才敌人一片混乱,雨又下得这么大,又有你这尊杀气滔天,正自在无生教众之中,掀起腥风血雨的大天魔吸引关注,我施展神凰火也没有任何征兆,还有仁二遮掩,旁人不会注意到我的。只会以为是你做的——你不是有能凭空生火的燃木刀么?” 倪昆笑着摇摇头: “好吧,我确实足够惹人瞩目。不过以后还是得小心些。” “我知道的。” 秘卫仁二在侧,神凰火的秘密可以聊一聊,因为仁二对此本就心知肚明。 但斩杀那白骨剑主之后,关于神墓的提示,倪昆和公主都默契地没有提及。 此事不能让仁二知晓,否则天知道神墓会用什么手段来“抹杀”他们。 倪昆虽然自信,却并不狂妄。 他懒得躲偷袭,也并非自大,只是大部分偷袭都对他没有威胁而已。 但以神墓的神通广大,其抹杀手段,恐怕还真不是现在的他能承受的。 暂且还得耐心蛰伏,厚积实力。 无生教的袭击,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 从八臂罗刹扔“霹雳火”轰炸议政殿起始,到无生教溃退告终,总共也才半个时辰不到。 可大乱持续不久,事后处置却直到深更半夜,才算是勉强告一段落。 长乐宫已被清剿干净,所有来不及撤走的无生教众,以及叛乱的宫卫、侍女、吏员等,或被剿杀,或被俘虏。 长乐郡守在得知警讯后,亲自带领一千郡兵来援。长乐郡的靖夜司统领,也带着靖夜司高手前来护驾。 虽然没有赶上长乐宫之乱,但郡守和靖夜司统领,倒也帮忙剿杀抓捕了不少逃出长乐宫的无生教众。 但这还只是开始。 事后还有不少首尾,需得一一处置。 比如,失了主官的灵州各郡,需得第一时间派员安抚,火线提拔各郡副手暂代主官之位,稳定秩序人心。 还得刑讯俘虏,拷问机密,在全郡乃至全州抓捕渗透官府的无生教秘密信众。还得责令各郡整军备战,防备无生教直接起事等等。 赈灾之事,本就千头万绪,麻烦得紧。 再闹出无生教这么一档子事,饶是长乐公主精明强干,都不禁觉得疲惫不堪、头疼不已。 好在她并非那种不分昼夜、废寝忘食也要工作的性子。 她深知劳逸结合的重要,知道人在过于疲惫时,作出的决策颇不靠谱,很容易疏忽大意,犯下本可避免的错误。 因此一过午夜子时,她便挥退向她禀报各种情况的长乐郡官吏、周延等公主府吏员,在倪昆、仁二护送下返回寝宫,又跟倪昆一起泡了个温泉,好生修炼恢复了一番。 直至修炼暂歇,倪昆才抚着公主浑圆饱满的大腿丰臀,说起了“神墓”提示之事。 “我得到了千两神银,一枚八品神晶。你呢?” “我一样,也是千两神银,一枚八品神晶。” “这么说,咱俩加起来就是两千两神银,两枚八品神晶?这奖励太丰厚了……” “嗯,感觉那口白骨剑的主人,并不是很强的样子。至少远远没有那血神教吴落石强大。当时打吴落石时,你可是能动用真气的,又有龙神神使聂云龙和师琪帮手,还是打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将吴落石斩杀。这次我虽然也小小地帮了一把,可那一点火星,算不上大忙。” “你倒也不必妄自菲薄。那一点火星,说不定才是斩杀那白骨剑主的致命一击。再者,那白骨剑主也未必像他表现得这么弱。他可是神墓行者,身上一定有不少保命底牌,只是死得太突然,来不及动用。另外,我真气被禁锢,他应该也受到现世压制,实力未必像表现得那般不堪。” “倒也是……可是杀一个神墓行者,奖励如此丰厚,还是让我心里有些不安。这岂不是在鼓励神墓行者互相厮杀么?” “应该是鼓励不同队伍,乃至不同阵营之间的神墓行者互相厮杀。” “此事是否要告知偃师等人?” “如此重大消息,当然得告知他们。瞒也不瞒不过,将来神墓任务中,必会出现不同队伍任务冲突,彼此针对厮杀的场面。到时候他们杀了敌对队伍的神墓行者,迟早会知道此事。现在不说,将来被他们自己得知,恐会怨我们隐瞒,离心离德。” “倒也是。那便连夜将他们召来议事?” “没必要。晚上可是修行时间,明日一早,再召他们来商议此事……你今天可是施展了神凰火,我得帮你好好补一补……” 片刻后,温泉宫中,又响起了公主的婉转小调,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又是七千字大章,求月票啊!】 [77.077,修行嘛,不辛苦] “邪剑仙死了。连保命遁符都来不及动用,便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那倪昆简直非人!不仅能无视邪灵白骨剑的爆魂邪音,还可徒手拗断剑身,最后更是焚毁剑灵,致邪仙剑身死……杨纵,你对此就没有什么说法么?” “我有什么可说的?我怎知倪昆那小子竟如此厉害?” “你可是从小与他一起在天命教总坛长大的!” “说了多少遍了?那时他还只是个傻子!直至七派围攻天命宫时,他方才开窍!” “傻了二十年,一朝开窍,就臻至人间绝顶,在这凡俗现世,更是天下无敌,连邪剑仙都命丧他手,我们都不敢在他面前现身……天下哪有这样的傻子?你从小与他一起在天命宫长大,怎就不是这样的傻子?” “也许他是炼气士时代,苟活至今的千年老怪转世,二十年来看似痴傻,实则在用前世残留的大法力洗炼先天之体?也许他是来自‘魔渊’之类异世天地的老魔,伪装为人,二十年冷眼旁观,只是在调整伪装,以欺骗天地、融入世界?也许他也得了跟我们一样的奇遇?总之可能太多,我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情形。” “那苏荔怎么说?你杨纵可是得了主公器重,当初攻打天命宫前夕,便赐了你‘洗髓换血丹’,令你修为大进,连古长空都被你偷袭得手。如今你更是只差一步,就能洗髓换血大成,晋升武圣。你还修炼了契合你血脉的‘鲲鹏九变’筑基炼体篇,怎连一个小小的苏荔都没能拿下?” “……苏荔悟性在我之上,又跟了倪昆这个怪物,天知道这短短月余之间,她又得了什么造化。另外,我怀疑她也有甚神魔血脉,根骨并不比我逊色。” “哪来那么多神魔血脉?你这分明就是借口,我看你是顾念同门情谊,不肯下死手……” “我连古长空都杀了……” “苏荔、倪昆都是你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伙伴,你能对古长空下杀手,未必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倪昆的情报,你是否有意隐瞒?” “我与苏荔交情泛泛,跟倪大傻子更是毫无交情,幼时反倒欺负过他不止一次。黑无常,你如此咄咄逼人,是不是看不惯主公对我的器重,刻意往我身上泼污水?你莫不是想要与我杨纵火并?” “嘿,你一个后起之秀,也敢与我火并?好得很,我让你三招……” “好了好了,老公你少说两句。此事不怪杨纵,他必定也未曾料到,区区一个被古长空安排顶缸,留给七派泄愤的傻子,居然能变成这种怪物。那苏荔能成为与杨纵并列的天命教当代女魁,自然也是天骄人杰,不可能是不堪一击、毫无长进的废物……只是,此次任务失败,灵州各郡主官虽死,可长乐公主安然无恙,有她坐镇灵州主持赈灾、平乱,灵州只怕乱不起来。邪剑仙又折在了长乐宫,咱们这趟差使办得一塌糊涂,主公那边怕是不好交待。” “倪昆之事,纯属意外,没人知道倪昆竟藏得那么深,乃是情报出了问题。主公素来宽宏,不会因此怪罪我们。可惜无生教此次损失惨重,不仅折了八臂罗刹,那些渗入灵州官府的秘密信众,只怕也要被大肆清洗一番。以黄秀峰的小气性子,杀长乐公主以乱灵州的目的没有达成,反而损失惨重,纵有陈武在旁鼓动,他只怕也不会再按照原计划起事了。” “何止不会照原计划起事?我看黄秀峰恐怕已对陈武起疑,不仅不会再听信陈武鼓动,怕是要把陈武清洗掉了。” “陈武毕竟是主公埋在黄秀峰身边的暗子,咱们要不要拉他一把?” “如何拉他一把?我们可是被陈武引荐给黄秀峰的,你当黄秀峰不会怀疑我们?再说,长乐宫事败之后,黄秀峰得八臂罗刹死前提醒,早带着几个心腹溜得无影无踪,现在根本不知道他人在哪里。连陈武也跟着不知所踪,说不定就已经被黄秀峰干掉,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陈武生死,都只是小事。关键是灵州不乱,调动边军平乱的计划,便无以为继。后继的一系列谋划,也将付诸东流……虽主公犹有后计,但又得耗去更多的时间、资源……” “倪昆这个变数,影响实在太大了!” “不错。当初我们以为杀了古长空和天命教最后一批精英,尽夺天命教传承典藉,便算是大功告成,彻底覆灭了天命教。却没有想到,区区一个无人在意的傻子倪昆,竟然不知不觉,成长到这等地步……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顺道去天命宫一趟,将倪昆杀掉的。” “谁也料不到会有这等奇事。只能说,是那倪昆命不该绝。不过天命教严格说来,已经算是覆灭了。毕竟那倪昆连一册传承典藉都没有,所谓的天命教主,根本名不符实。另外,我等此次虽然事败,但好在没有真正暴露,而倪昆的实力,已被我们看在眼里。主公亦会真正将他重视起来。既被主公重视,那倪昆……便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 次日一早,长乐公主将苏荔、师琪等人皆召至寝宫偏殿,与他们说起了“斩杀神墓行者”以及奖励之事。 “那白骨剑主是神墓行者?” 听完倪昆讲述的神墓奖励提示,苏荔一怔,旋即愕然道: “杨纵和那几个异人是同伙,他又可以用符法化火飞纵,难道他也是神墓行者?” 倪昆缓缓颔首:“极有可能。” “可惜!”苏荔一脸遗憾:“杨纵武功也就只比我高一点点,早知道我就动用小回春符,乃至催动血脉能力,将他拿下了……”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拷问出传承魔经的下落,之后还能清理门户,再顺手赚一笔神墓赏金。 那可是价值一千两神银,一枚八品神晶的人头呢。 倪昆却摇了摇头: “若杨纵真是神墓行者,那他成为神墓行者的时间,当在你之前。他背后又有一个神秘靠山,底牌一定比你更多。你就算手段尽出,只怕也拿不下他。” 顿了顿,他又环顾众人,肃然说道: “击杀神墓行者的奖励如此之高,足见神墓行者最危险的对手,就是同行。 “所以大家一定要注意,千万不要暴露了各自神墓行者的身份。否则被有心人察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无形杀机悄然来袭。” 虽神墓不允许泄露机密,但若是不够谨慎,其他有心的神墓行者仔细观察之下,还是能透过一些细节,比如罕见乃至失传的功法、丹药、法符、奇物等等物件,乃至不符合常理的修为进境,看出几分端倪。 比如倪昆现在就完全有理由怀疑,杨纵以及他那几个异人同伙,乃至覆灭天命教的幕后主使,统统都是神墓行者。 天命教前代圣女,甚至被前代圣女干掉的前代教主,也都有极大嫌疑。 而一旦有了嫌疑,那么在某些神墓行者眼中,哪怕无法完全确定,为了高额奖励,说不得也是要“有杀错无放过”。 这时,病郎中忽然一拍巴掌,眉飞色舞地说道: “教主,公主殿下,既然猎杀神墓行者奖励如此之高,咱们是不是……可以通过靖夜司、镇魔卫等朝廷的渠道,查证一番,看看谁有神墓行者的嫌疑? “反正被靖夜司、镇魔卫盯上的,多半没几个好东西,斩杀他们,既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又可赚取神墓赏银,岂不是一举多得?” 此言一出,师琪、偃师、蚁王顿时齐刷刷扭头看向他,个个目光炯炯,饱含深意。 病郎中一怔,纳闷道: “你们为何这么看着我?” 蚁王闷声道:“我被靖夜司通缉多年。” 偃师拈着胡须,笑呵呵说道:“小老儿身上也背着几份通缉,虽然都搞错了通缉对象,但事情确实是我办的。” 师琪悠然道:“小女子的‘棋魔’身份,也是个通缉犯。” 蚁王又道:“郎中你似乎也有通缉令在身。” 偃师笑道:“恰好咱们还都是神墓行者,也都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师琪瞥了病郎中一眼,垂下眼睑,长睫轻颤,“郎中你是想干掉我们,还是要舍生取义,牺牲自己,让我们赚一笔赏银?” “……” 病郎中一脸郁闷: “咱们都是一伙儿的,哪能自相残杀?我估摸着,同一伙神墓行者之间,怕是不能自相残杀。否则不但没奖励,只怕还会有惩罚。 “毕竟那个小魔君杨纵,不也没和他的异人同伙们自相残杀么? “所以我说的是别人,咱们可以找别的神墓行者赚钱……” “此事不妥。”倪昆摇头:“若靖夜司、镇魔卫中,也有神墓行者,咱们通过这两者的渠道调查,只会先将自己暴露在可能存在的靖夜司、镇魔卫神墓行者眼中。我固然无所畏惧,可是你们,真禁得起有心人精心策划的暗杀?” “不错。”长乐公主淡淡说道:“靖夜司、镇魔卫发展到今天,已经被多方势力渗透成了筛子,衙门臃肿,人员复杂,许多成员乃至高层都有各自私心,韩惊涛就是明显的例子。这两大衙门,可不是能保密的地方。” 岂止是不能保密? 根本就是混进了太多别有用心,乃至野心勃勃的敌对势力。 比如曾与威远伯世子勾连,长时间将京师人口失踪案,当成普通案件调查的几个靖夜司官吏,比如韩惊涛,比如此次传递假情报,将仁一及两千长乐郡兵调去梧风郡的宋青山——宋青山的成份暂时还不能确定,不知他究竟是无生教秘密信众,还是受了他人蒙蔽。 可即使宋青山只是受了蒙蔽,也足以证明,梧风郡的靖夜司系统,已经完全不可靠了。 公主殿下并不讳言八百年王朝的深重积弊。 在她看来,若非天子强行续命,怕是早个一两百年,大周就已经完蛋。 可即使有历代天子续命,也不过是将早该爆发的危机强行掩盖拖延。 时至今日,看似鲜花着锦的大周王朝,其实已经积重难返。 繁华盛景,全靠天子一力维系。 可在王朝光鲜亮丽的外表之下,早不知潜藏了多少陈腐污浊,更不知有多少暗流,正自悄然涌动。 想要改变这一切,除非出现惊天动地的巨大变化。 “猎杀神墓行者发财的路子,就不要多想了。你们想把别的神墓行者当作猎物,别人还想猎杀你们呢。” 倪昆郑重说道: “再提醒你们一遍:今天与你们商议此事,就是告知你们,须得注意保密身份,切莫漏了马脚。也尽量别把从神墓里带出来的物件,暴露在任何外人眼前。” 偃师连忙行礼:“是,小老儿谨遵教主训诫。” 病郎中、蚁王、师琪也纷纷应诺,表示遵从。 此事就此告一段落,接下来,长乐公主说起了对众人的安排。 长乐公主将坐镇长乐宫,在秘卫保护下,统筹主持赈灾、平乱事宜。 倪昆则将持升级成“银牌”,拥有号令地方靖夜司、镇魔卫,乃至调动五百以下郡兵的公主令牌,带着公主安排的精干老吏,代公主巡视灵州地方,巡查掌握第一手真实灾情,并协助清理官府中的无生教秘密信众。 苏荔作为他麾下第一圣女,自然是要跟随他行动。 师琪则将携公主谕令,前往梧风郡,于受灾最严重的梧风郡协助赈灾,并建立神庙,传播天河龙神信仰,感召信众。 病郎中、偃师、蚁王随师琪一起行动。 病郎中可防疫治病,偃师可制作工程机关,清淤堵漏,疏通道路,往灾情严重、交通断绝的区域运送救灾物资。蚁王亦可驱使噬金蚁作一些清理淤堵的工作,还可以追踪、剿杀趁火打劫的盗匪乱贼。 而病郎中等人所为,都将算在天河龙神头上,以增加灾区百姓对天河龙神的信心,使师琪尽快招收更多信众。 说起来,传播“天河龙神”的信仰,虽然有一定风险,但在灵州灾区,无生教早在灾民之中大肆传播。 就算此次长乐公主决心在灵州狠狠清洗一番,却也最多只能针对地方官府、世家、勋贵中的无生教秘密信众,以及少数民间的无生教狂信骨干。 就这,也肯定会有大把漏网之鱼。 至于广大信仰了“无生圣父”的灾民,那是真的没有办法。 总不能把几万十几万的灾民,统统杀掉吧? 所以天河龙神的传播,除了能帮助师琪提升实力,使她能在未来的神墓任务中,发挥更大作用之外,还有着巨大的现实好处。 比如,可以利用天河龙神在治水方面的能力,以及病郎中等人治病防疫、剿杀盗匪、输送物资等看得见的本领,与无生教争夺底层民众的信仰,尽可能使民众不被邪教蛊惑,稳定秩序、安定人心。 而至少在目前,“天河龙神”比无生教更加可控。 倪昆镇得住师琪。 就算万一失控,长乐公主也并不畏惧。 现世灵机断绝,天河龙神再强,也不可能亲身降临,人间显圣。 天河龙神不亲自降临,神凰火便能镇压一切异术——有倪昆辅助修炼,不断增厚本源,长乐公主对未来已是充满信心。 安排妥当之后,众人也没有多作耽搁,即刻启程,开始各自行事。 灵州共有七郡之地,地域不小,倪昆此次任务很重,因为他不仅要代公主巡视地方,还得经常回来,与公主修行。 也就是他脚程够快,真要彻底放开脚步,不带累赘,一个白天跑个上千里轻轻松松、犹有余力,这才能时常往返各地方与长乐宫。 而与长乐公主修行,对倪昆也很重要。 “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能引导神凰焰力,淬炼他不朽金身。不仅能令他体魄上限在百尺竿头屡有进益,还可些微增厚他的本源。 虽每次修行,增加的本源都不算太多,但积少成多之下,他的潜力亦会愈加雄厚,未来的修行前程更为可观。 所以即便要时常来回赶路,倪昆也是乐在其中。 修行嘛,不辛苦。 …… 一个月后。 倪昆独身一人,就凭一双铁脚板,两个时辰赶路四百余里,在午夜之前,风尘尘仆仆地赶回长乐宫。 回来之后,直奔公主寝宫,无视侍立公主身侧的仁二,一把将正在翻看卷宗的公主殿下扛上肩头,扛着她往温泉宫行去。 “你这魔头,竟敢强抢当今大长公主,简直无法无天!” “呵,强抢大长公主算什么?本座不仅要抢,还要睡大长公主!摆成十八般姿势,翻着花样儿的睡……” 说话间,倪大魔头还抬起手掌,往公主浑圆饱满的挺翘丰臀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啊!好痛!” 公主轻呼一声,嘴上说痛,可声音却透着几分酥酥媚意,肌肤也微微发热,泛起玫红。 饶是如此,她嘴上兀自强硬: “魔头,纵你魔威滔天,天下无敌,本宫也绝不会屈服,有本事你让我咬你啊!” “放心,等下自会让你咬个痛快……” 倪昆哈哈一笑,又在公主臀上连拍几下,直打得公主琼鼻连哼,眼波似水,肌肤愈发晶莹霞红。 后面护送的仁二,被二人这番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闹得直翻白眼。 不过没有办法,谁叫她是公主的贴身侍卫呢? 再说,她这也比宫里侍候皇帝的宫女、太监要好得多。 宫女、太监们侍侯皇帝的时候,不仅要在旁边听着墙角,还得在本本上一五一十记下来,皇帝说了什么,被宠幸的妃子又说了什么,然后皇帝是哪时哪刻播下龙种的等等等等,一切都得全程陪同记录,还绝对不能失仪…… 而倪昆和长乐公主虽然玩得很开,但至少没有要求她在旁边记录…… 进了温泉宫,倪昆自然言出必践,让公主咬了个痛快,还将她摆了十八般姿势。 一番痛快修行之后。 倪昆趴在池畔软榻上,公主殿下只批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短裙,坐在软榻之旁,帮他按摩腿脚。 两个时辰跑了四百里,倪昆虽然不觉疲惫,公主殿下却是心疼他,自告奋勇要替他捏脚解乏。 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娇生惯养,从来只有被人侍候,从未有过侍候别人的时候,按摩手法因此相当拙劣。力道更是严重不足,落在倪昆身上,简直就跟小风吹拂似的。 不过被高高在上、威仪堂堂的大长公主、神凰血脉觉醒者捏脚伺候,这心里的满足感,自是不言而喻。 “前两天,我那宋家表弟,来长乐宫找我哭诉了。说你蛮不讲理,仗着有我的公主银牌,扣了他的粮船,只给一万两银子,便将他打发,给的还是白条……” 长乐公主与先帝生母,出生京师勋贵洛国公宋氏。 她的表弟,自然就是洛国公家的公子哥。 那位宋家公子,积极响应朝廷号召,从去年丰收的某州,收购了三万石粮食,亲自押来灵州赈灾,叫价十两白银一石——要知道,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年景,刚打的新粮,不算运价的话,四石大米才能卖出一两白银。 宋家公子收的是去年秋收的粮食,到今年这青黄不接的月份,倒也不能算是陈粮,但叫价十两一石,根本就是趁火打劫,发国难财。 要不是看在他还算是有几分良心的份上,倪昆不仅一分银子不给,还要将他暴打一顿,哪里会给他一张一万两白银的白条,让他来找公主要钱? 没错,宋家公子这还真是良心价。 灵州本地的大户粮商囤积居奇,连陈粮都炒到了十五两一石。 相比灵州本地这些大户,千里迢迢运粮来卖的宋家公子,去年秋收的粮食都才叫价十两,居然都能算是大大的仁心善举了。 而倪昆自然也不是一味欺负公主的亲戚。 巡视灵州这一月,他已经办了十多家囤积居奇的大户,其中既有勾结官吏的豪商,亦有本地的世家乃至勋贵。 之所以办得这么顺利,说来还得感谢无生教攻打长乐宫之事。 此事已经引得天子震怒,虽尚未亲政,仍然强发中旨,要求朝廷立刻行动起来。 朝廷当即派遣大量京师镇魔卫、靖夜司高手,并派遣一万禁军,前来灵州给公主镇场。 禁军虽然草包,打不得硬仗,但用来对付那些不法豪商、贪腐官员、世家勋贵还是毫无问题的。 哪怕世家豪门都养着不少武功好手,可这不是还有镇魔卫、靖夜司的高手么? 镇魔卫、靖夜司成份再复杂,心里再多阴私想法,在这公主震怒的当口,还是得老老实实办事的。 大军前来灵州镇场,公主又正在灵州大肆清洗无生教众,灵州官场、世家、豪门一时人人自危,生怕被扣上与无生教勾结,行刺公主、图谋造反的大帽子。 倪昆手持公主银牌,仗着公主威风,都不必痛下杀手,闹出太多血腥事件,只要轻描淡写说一句,怀疑这家与无生教有染,得好好调查一下,马上就能吓得对方魂不附体,二话不说打开粮仓,痛痛快快平价放粮。 就这,他们还得千恩万谢倪昆高抬贵手,还得在私下里再给他封些好处。 好处倪昆当然要收。 不过他才不贪这些俗世钱财,除了少数精致有趣的小玩意儿,当礼物送给了公主、苏荔,其它金银财宝,他转手就拿去买了粮食物资,给灾民送去了。 当然,其中也有冥顽不灵的,叫嚣什么我家祖上四百年前,曾追随世祖皇帝中兴大周,再铸神朝,我家乃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勋臣,我家家大业大,族人众多,囤这么多粮都是自己吃的,至于这么多粮食单我一家一百年都吃不完…… 爷是传家四百年的正牌子勋贵,爷特么就乐意浪费,爷死了都还要将粮食埋进土里,给爷陪葬,你特么一个抱公主大腿的幸进小人管得着么? 没有办法,面对这种顽固份子,倪昆只好勉为其难,把他们都埋进土里了。 总之在公主的居中运筹,倪昆、苏荔及公主府各干吏多方奔走,师琪等人努力协作之下,一个月辛苦下来,灵州灾情终见缓解,无生教之乱也渐渐平定了下来。 说起来,面对长乐公主的雷霆打击,无生教的反应也颇有些奇怪。 虽然在长乐公主严厉打击之下,无生教损失惨重,许多官府、世家、勋贵的秘密信众,都被揪了出来,民间的骨干信众也被抓捕不少,还摧毁了多个秘密教坛,但在这场清洗之中,“雨神”等无生教术师,就没有一个现身反抗的。 一些无生教高层骨干,也早就跑得不知所踪。无生教主黄秀峰更是从头到尾没有露面。 这让责令各郡县地方严防死守、整军备战,随时提防无生教直接起事,掀起大乱的长乐公主颇有些错愕,想不明白无生教这闹的是哪一出。 攻打长乐宫时闹得那般轰轰烈烈,怎么等到我反击时,就一点抵抗都没有,直接就收拢骨干,溜之大吉呢? 并且还未曾通知灵州本土那些秘密信众,让许多秘密信众被抓了个措手不及。 感觉无生教这举动,好像就是要留下那些人扛包顶雷,给长乐公主泄愤的。 不过就算无生教认了怂,经长乐宫之乱,无生教也成了长乐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 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要持续给各方施压,不断打压无生教了。 倪昆这趟回来,纯粹是为修行。 一夜修行之后,天未亮时,他便又匆匆启程,继续未完的工作。 而长乐公主也没时间依依不舍,也是一大早就起来继续赈灾事宜。 就这样,两个月时间一晃而过。 随着天气好转,在各方努力之下,灵州灾情已基本平定,无生教之乱也算是暂时平定。 而倪昆等人第二次神墓任务的时间,也行将到来。 “一刻钟后进入神墓,请作好准备……” 听到耳畔响起的那威严宏大、淡漠无情、难辨雌雄的声音,正分散在灵州各地,继续最着后一点赈灾收尾工作的倪昆等人,各自放下手头事情,寻了个无人之处,静静等待。 一刻钟后,熟悉的恍惚旋晕倏地袭来…… 【今天两章又是一万五千字,三天爆发五万二千字,这样的爆发力,这样的持久力,简直恐怖如斯!求月票啊!】17266/9589647 [78.078,临阵磨枪!九死返生掌道真解] 倪昆等人又来到了“神墓”。 脚下是巨大空旷的广场,头顶是星光闪烁的夜幕。 广场四周,有一道朦胧光幕。 光幕之外,是一片沐浴着血色黄昏,零落着奇形山脉,蜿蜒着猩红长河的旷野。 各自分散在灵州各地的倪昆、苏荔、长乐公主、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同一时间,出现在这片巨大空旷的广场上。 就连远在京师的大力神张威,也与众人一并出现。 彼此对视一眼,倪昆当仁不让地首先开口: “还有三个时辰准备,先说一下各自这三个月来的修行进度。” 坐在轮椅上的师琪首先开口: “承蒙公主殿下和诸位襄助,这三个月来,我已成功在梧风郡立起天河龙神庙,感召万余信众,其中有五百多人至为虔诚,已能提供极精纯的信力。 “神力种子壮大之下,我已掌握月灵风刃、破邪神雷两门攻击法术,每天可施展十次左右。威力或比当日那聂云龙稍逊,但不会逊色太多。 “毕竟聂云龙传教时间虽比我长,可他传教需避过血神教耳目,不能放开手脚,无法快速感召大量信众。我却无此顾虑。因此我神力种子的成长,比他更快。 “除两门攻击法术外,我还掌握了一门治愈法术。 “可召唤龙涎甘霖,解毒驱疫,以及治疗不涉及经脉创伤的各种外伤。即使断骨、断筋之伤,亦可用连续多次施法的方式治愈。只是这门治愈法术,目前一天只能施展九次。 “另外,神力种子壮大之后,我可稍许动用神力种子的力量,替代本源消耗,有限度地催动魔棋能力。” 师琪这三个月来的成长速度,可谓令人惊叹。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 修神力就有这点好处,只要信众够多,实力就能不讲道理地狂飙突进。 弊端则是一身实力,全系于“神力种子”。 而神力种子源自其侍奉的神祇,纵然修出了通天彻地的神通,神祇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将神力种子收回,使修神力者瞬间从云端跌入泥泞。 当然,正神一般不会如此过份,除非理念与神祇彻底背道而驰,或是犯下了人神共愤的重罪。 至于喜怒无常的邪神恶神就不一定了。 听过师琪的汇报,一直在帮助师琪感召信众,多少了解一些她修行进度的偃师、蚁王、病郎中并不意外,只是笑着恭喜。 倪昆也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了声“不错”。 不管神力种子未来有何弊端,至少现在,短短三月时间,师琪就已成长为一份举足轻重的力量,能为团队提供更大的帮助。 “小老儿用上次兑换的灵铁灵木,以及公主殿下提供的资源,炼出了两尊新傀儡。” 师琪汇报完毕,偃师笑眯眯地开始介绍自己这三个月的成果。 他向人偶姑娘点了点头,人偶姑娘从袖中伸出双手,两手手心,各握着一只不过巴掌大小,宛若幼童玩偶的小小傀儡。 一只小傀儡,乃是一头作蹲踞状的老虎,看上去憨态可掬。 另一只小傀儡,则是一只蝎子,有着乌黑的锯齿大钳与锋利如镰的尾钩,体态略显狰狞。 偃师伸出双手,十指飞射出十条渔线般纤细的半透明丝线,正是他赖以远程隔空操纵傀儡,并赋予傀儡各种神异的奇物“牵机线”。 偃师左手五根牵机线连上老虎,右手五根牵机线连上蝎子。 随着牵机线没入两只小傀儡的身体,那两只小傀儡倏地活了过来,自人偶姑娘双手上一跃而下,迎风就涨,转眼之就,就化为两头庞然大物。 老虎傀儡通体金黄,身有虎纹,额有王字,爪牙锋利,飞扑纵跃,快如旋风。 其布满利刃獠牙的嘴巴之中,还藏着一根炮口足有成年男子拳头粗细,管壁却极薄的炮筒—— 感谢无生教的技术支持,都无需倪昆提供思路,偃师直接利用缴获的火炮、霹雳弹作参考,就造出了这能藏在老虎傀儡体内的小火炮。 因傀儡体型限制,想把炮口造得够粗,管壁就只能尽可能地削薄。 换作普通金属,这厚度连一厘米都不到的管壁,压根儿不可能承受得住“霹雳火”爆炸的威力。好在有从神墓兑换的低阶灵铁,方造出了炮口这么粗,管壁如此薄的小炮。 那蝎子傀儡也是身体坚固,行动迅速,两根大钳威力相当不错,淬毒的钩尾可化为链枪,伸缩自如,攻击数丈开外的目标。 另外,蝎子背壳可以打开,打开之后,也能伸出一门小火炮,与老虎嘴里的大炮乃是同款。 两尊傀儡体内,各自储备了二十发炮弹。霰弹、实弹各有十发。 偃师可以用牵机线隔空操纵,给两门小炮装填弹药,瞄准发射。 除了爪牙、尾钩、火炮等主武器之外,两尊傀儡还可以发射淬毒飞针、锯齿刀轮等常规暗器,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偃师这三个月的成效也算是相当可观,两尊傀儡战力不弱,也能派得上不小的用场。并且以后还可以不断升级改造,堪称潜力道具。 偃师展示过后,病郎中轻咳一声,没做任何展示,只笑道: “三个月前,我兑换了一剂毒药配方,兼毒药材料。三个月来,多次试制之下,已成功炼出那剂毒药,并将之融入体内疫气之中。如今已能声传疫毒,侵蚀炼气士护身真气。当然,只能对付入门级的炼气士,对真气境前期的炼气士,只怕就没多少效果了。” 即便如此,这成果也相当可观了。 旁门异术就是有这点好处,只要舍得折腾自己,就有机会创造奇迹。 要知道,病郎中的修为,可最连武道宗师都不到的,却能威胁到入门级的炼气士,这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当然他自己也是脆弱无比,入门级炼气士随手一挥,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所以施术之时,必须得小心躲藏起来,或是有人掩护。 病郎中介绍完,蚁王闷声道: “我的噬金蚁也有变化,个头细小了些,但飞得更快,耐力更强,生命力更加坚韧,攻击也更加凌厉。我已经试验过,只需几息功夫,它们就能将一尊成人大小的钢铁人靶,啃成一块铁渣。至于能否对付炼气士……需得试过才知。” 就算不能对付炼气士,威力也算是可观,至少用来清场,对付杂兵,制造混乱,乃至临时快速挖掘地道,都是绰绰有余。 师琪四人先后介绍完毕,苏荔轻咳一声,稍有些得意地说道: “三月苦修,终于得竞全功。如今我洗髓换血业已大成,已是人间武圣。等下便将尝试闭关,修炼真气!” 对于苏荔的成就,没人表示意外。 大家都知道,她三个月前找倪昆借钱,兑换了洗髓换血丹来着。 三月修炼有成,乃是水到渠成,波澜不惊。 不过虽无意外,师琪等还是你一言我一语,好生恭贺了她一番,并祝她闭关成功,修出真气。 待众人恭贺过苏荔。 扎了个方便行动的男式单髻,穿着一袭火红劲装,内着金丝软甲,腰悬一口灵性尽失的“破烂”飞剑,打扮得好像个江湖侠女的长乐公主悠然说道: “本宫暂且只是‘炼脏腑’大成,不过任务正式开始前,应该能‘洗髓换血’大成。” 与倪昆双修三个月,在神效非凡的神凰焰力淬炼之下,长乐公主堪称一步登天,从毫无修行基础的武道素人,一跃成为“武道宗师”。 当然,她这个宗师水份大得很。 只是炼体境界有了宗师水准,武技的话,即使有仁一、仁二这两位皇家秘卫指导陪练,三个月时间,也远远不够练出一身精湛武技。 不过她的神凰圣体终究非比寻常,境界是宗师级,但比起寻常武道宗师,她无论力量、速度、反应、耐力都远远超出,甚至能比得上寻常武圣。 即使武技还差得很远,靠着强大的基础属性,倒也能在一位普通的积年宗师手下支撑下来。 而在进入神墓之前,她便与倪昆商量好了,要趁着三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先兑换一枚“洗髓换血丹”,之后与倪昆申请一间闭关室,两人一起闭关,继续双修,争取在正式任务开始之前,洗髓换血大成,乃至修出真气。 反正她与倪昆,都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不仅足以兑换洗髓换血丹,还足以支付两个人闭关一百多天。 虽说实力提升之后,任务难度会有所提高,可有倪昆这个论外级的存在,加上长乐公主的神凰血脉,任务难度本来就高得有点不合情理。 长乐公主晋升武圣,乃至炼出真气,反而能让她的实力,符合她所带来的难度提升。 公主说完自己的成就,以及接下来要做的准备后,所有人都齐刷刷望向进来之后,一声不吭的大力神张威。 张威齐肘断掉的右臂,已经装上了一截钢铸的假肢,没有实用意义,只能用来砸人。 左手则拎着他惯用的殒钢大锤。 在众人瞩目之下,张威脸颊微微抽搐一下,说道: “真气修为无有寸进,血脉能力倒是开发出了少许,实力比之前要强一点,但也强得有限。” 现世灵机断绝,倪昆都无法修炼真气,更别提张威。 不过他有“大力牛魔”血脉,炼出真气之后,他血脉也有了一定成长。虽无法催动真气,但血脉成长也因此少有后患,这三个月来,实力也是略有提升。 张威继续说道: “但我上次离开时,并没有兑换任何东西,神银都还存着,可以申请闭关室,闭关数十天,尝试修炼一门祖传的血脉能力,顺便再刺激一下血脉的成长。” “如此甚好。”倪昆缓缓颔首,又看向苏荔:“小荔你需要闭关多少天?若神银不够,我可以再借你一些。” 苏荔有点不好意思: “可我还欠你四百神银,一枚九品神晶呢。” “那算了?” “别,还是借我些吧,反正债多不愁。” “债多不愁?所以你没打算还?” “这我哪儿敢?等赚到钱,一定还你。” “我不着急,也不会催你,更不会算你利息。但你可别有赖账的念头。本座的账,不是那么好赖的。” 倪昆警告一句,随后大手一挥,给苏荔转去三百两神银,好让她能多闭关六十天。 “嘁,嘴上说得凶,还不是心疼我?见我缺钱,就主动借我啦?”苏荔心里美孜孜,暗自嘀咕:“赖账又如何?大不了肉偿……” 这时,长乐公主已召来兑换光幕,将一枚八品神晶,拆分成三枚九品神晶,花费四百神银、一枚九品神晶,兑出一枚洗髓换血丹。 其实以“神凰焰力”的神效,再加上“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的强力,长乐公主根本无需洗髓换血丹,也能只用三四个月,便洗髓换血大成。 不过她还想省出点时间,尝试修炼真气。 在赈灾期间,她可是派仁一回了京城一趟,专门给她取来了神凰血脉专属功法“九死返生掌道真解”的炼体筑基篇、真气入门篇,所以宁可多花点钱,也要节省出修炼时间。 反正这笔赏银也是意外之喜,用来尽快提升实力,倒也不算浪费。 兑出洗髓换血丹后,倪昆例行拿到手里,检测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交予长乐公主。 公主当场服下,随后二人同时召来兑换光幕,在【杂项】里点选闭关,又选择了二人同处一室闭关——虽只开了一间闭关室,但钱还是要交双人份的。 这边苏荔也正准备兑换闭关,见两人只开一间闭关室,不禁酸溜溜地撇了撇嘴角,又低头瞧瞧自己三个月下来,都毫无动静的胸脯,沮丧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意兴阑珊的点开闭关选项,支付神银,选择闭关。 很快,夜幕之上,便降下三道星光,凝成三道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古朴石门。 无需指示,倪昆等便已知晓各自闭关室所对应的石门。 当下倪昆与长乐公主相伴走进了中间那道略大一号的石门,苏荔扁着嘴,嘀咕一句“太偏心了”,甩手走进左侧石门。 最后张威也扛着大锤,走进了右侧石门。 …… 步入石门之后,倪昆与公主回头一看,进来时的石门,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 二人所在,乃是一栋装饰古朴典雅的正厅,桌椅俱全。 墙上有开窗,可惜窗子完全无法推开,倪昆重拳击打,竟也无法撼动那看似单薄的木窗分毫。 正厅两侧皆有廊道,两人走进廊道,探索一番,找到了卧室、浴池等一应俱全的生活设施,还找到了一间小餐厅,餐厅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熟食,正好够二人一餐之用。 想来吃完这一餐,到下次饭点之前,这小餐厅的餐桌上,又会凭空出现足够二人饱食一顿的熟食。 倪昆上前,拈起一块炒肉扔进嘴里,尝了一下,点头道: “味道鲜美,口感极佳,不比你府上的厨子手艺差。不过只是普通食材,并不蕴含灵性。” 长乐公主笑道: “已经很不错啦。有免费的吃喝,还有大床浴池,这闭关室的条件,可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我原以为,就只是一间狭小石室呢。” 倪昆哈哈一笑: “咱们现在可还不能辟谷,若只一间石室,其它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存活多久,更别提闭关百日了。来,咱们先饱餐一顿,然后舒舒服服泡个澡,再来专心修炼。” 说罢,在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公主也挨着他坐下,与他一起吃喝。酒足饭饱之后,二人牵着手,前往浴池所在的房间,互相宽衣解带,携手步入浴池。 在热腾腾的浴池水中泡了一阵,两人不觉又耳鬓厮磨,腻到了一起。 水声哗哗。 倪昆忽然低笑一声: “咱们这算不算临阵磨枪?” 公主正站在浴池水中,双手扶着池沿,背对着倪昆。 听他这一声调笑,公主抬手握住倪昆那正抓着她肩头的手掌,仰起修长玉颈,回首轻吻他一下,又俏脸生晕,媚眼如丝地娇声催促: “你这魔头,知道时间紧迫,须得临阵磨枪,还在此说笑作甚?还不快快快!” “得令!”倪昆哈地一笑,双手将公主的香肩抓得更紧,同时催动心法,运转起“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 很快,灼热的神凰焰力,便自公主体内漫溢而出,在倪昆体内不断运转,自内而外地淬炼他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与公主双修三月,在神凰焰力淬炼之下,倪昆体魄大有提升,对高温的抗性亦水涨船高,可随着公主实力的提升,神凰焰力的威能也在同步增涨。 于是每次修行,倪昆都如同置身熔炉。 好在他不朽金身极为强悍,早适应了这种感觉。 如今即使公主神凰焰力威力不断递增,也不会再让他如最初时一般痛楚,只剩下令他乐此不疲的修行之乐。 修行不知岁月。 不知不觉,百日时间一晃而过。 就在百日闭关行将结束的前一天。 正自用双腿双臂紧紧缠抱着倪昆,不知疲倦配合着他的长乐公主,忽然轻咦一声,睁开双眼,满是惊喜地说道: “倪昆,我修出真气了!” 闭关第六十六天,长乐公主便已洗髓换血大成,比单纯使用洗髓换血丹,或纯粹双修快了二三十天。 之后这三十多天,她一边继续与倪昆双修,一边修炼《九死返生掌道真解》。 时至今日,终于在双修之时,在神凰焰力淬炼之下,完成九死返生掌道真解的筑基修行,并突破炼体关隘,凝炼出了第一缕真气。 内视丹田,那第一缕真气飘飘渺渺,赤红似火,宛若自神凰身上,洒下的一缕焰火细绒,美丽、纯粹、精纯,强大。 纵然只是刚刚修出第一缕真气,还只是堪堪踏入炼气门槛,可随着那一缕真气开始遁出丹田,在经脉之中游走运转,长乐公主不禁有了一种极玄妙的错觉。 她只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初生的神凰,刚刚破壳而出,正自用稚嫩的双眼,打量这个全新的世界。 这等恍若新生、脱胎换骨的错觉,只出现了一刹,不等她细细体悟,便已消失无踪。 她抿了抿唇,稍微有些遗憾,但很快就抛去这遗憾,更加热烈地迎合起倪昆。 百日闭关,长乐公主大有所获,倪昆自然也获益良多。 先是体魄在神凰焰力淬炼下,得以持续强化,愈发神力无穷、坚不可摧,修行潜力亦愈加深厚。 在长乐公主修出真气后,她的真气亦参与到双修循环之中,与倪昆的真气互相砥砺,彼此淬炼,不断纯化。 倪昆修出的真气,原本是雪河剑气,之后参悟了长乐公主送的“太古玄冰诀”,将雪河剑法融合进太古玄冰诀中,变成了以太古玄冰诀为主干。 于是真气也变成了玄冰真气——说起来,这种改变功法,转化真气,本不该这般随意。 修为境界越高,越不可能改易功法。而即使倪昆炼气境界还极低,正常情况下,也是需要耗费一段时间,慢慢洗炼转化真气的。 但倪昆真正的根基,乃是“不朽金身”。 其它功法,雪河剑法也好,太古玄冰诀也罢,乃至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本质上都是受“不朽金身”统筹支配的枝叶。 因此转化真气,只需不朽金身符文微光一闪,便已瞬间完成。 倪昆估摸着,日后不朽金身亦突破桎梏,修出真气,应当也只需微光一闪,便能将他现下的各种“体验版真气”,瞬间转化为不朽金身真气。 当然,真气转化会有损耗。雪河剑气转化为玄冰真气时,就有近三成的损耗。 这自是因为,雪河剑气品阶低于玄冰真气,转化之时,剔除了不少杂质,压缩纯化了一番的缘故。 但这损耗并非白白浪费。转化过来的玄冰真气,威力要超过雪河剑气许多。 以玄冰真气推动“雪河剑法”,杀伤力亦将大幅提升。 玄冰真气自是冰属,长乐公主的“九死返生掌道真解”,修出的则是神凰火焰真气。 冰与火本该是彼此对立、互不相容,但二者又恰合阴阳之道,以“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双修,则阴阳交融,衍生雷霆,雷霆震动,又衍化生机。 绵绵生机不绝如缕,自二人真气之中不断衍生,融入二人体魄、真气,不仅能全面提升体魄,纯化真气,还可大幅增益本源。 就是炼气境界提升的不够快。 长乐公主只用三个月,便从零开始,臻至炼脏腑大成。后在洗髓换血丹帮助下,又只用六十六天,便洗髓换血大成,再用三十多天,便衍生第一缕真气。 当这第一缕真气衍生之后,百日闭关行将结束。 之后倪昆二人花光所有神银,再续租了五十天闭关室。 可五十天双修下来,倪昆仍未突破真气境前期,只是将玄冰真气淬炼得更加精纯而已。 长乐公主也只是稳固住了真气境入门级的修为。 但这其实才是正常情况。 炼体毕竟只是基础。 在灵机尚未断绝,天才地宝不缺的炼气士时代,若天赋根骨超卓,又不缺修炼资源,哪怕为了今后的修行潜力,刻意压制修为,反复锤炼肉身,最多最多,也只需五六年功夫,就能洗髓换血大成。 炼气士时代,从小入门修行,十一二岁即修出第一缕真气的天才炼气士比比皆是。 现世灵机断绝,有灵性的天材地宝绝迹,修行变得格外艰难。 可即便如此,像苏荔、杨纵这样的天才,正常情况下,也只需十几二十年,就能洗髓换血大成。 但步入炼气门槛,正式踏上道途之后,一切就不同了。 纵然是天才人物,纵然只是“真气境”这炼气第一境的修炼,也基本要十年一个小境界。 往后更高的大境界,修行只会变得愈发缓慢。 那种一两年一个小境界,突破大境界也完全不存在门槛,吃饭喝水都能随便突破的,都得用“绝世天骄”来形容。 只要不半途夭折,就注定能成长为震古铄今,乃至横压当代的大人物。 倪昆当日第一次进入神墓,立刻就有真气衍生,且短短几个时辰,就从入门级成长到真气境前期。 这固然是因为他天赋旷古绝今,亦是因为他“不朽金身”根基无比雄厚,且自带的能量,在完成筑基炼体之后并没有彻底用完,还有部分残留,四散蛰伏在他体内,只因受到现世天地桎梏,这才没能化为真气。 而到了神墓,法则松动,桎梏不再,残留能量涌动,立刻就令他蹿到了真气境前期。 但这一来,他穿越时带来的最后一点起步资金,也算是彻底清零,以后就得按照正常的节奏修炼了。 当然,倪昆认为自己的天赋,绝对够得上“绝世天骄”这一档。 长乐公主的神凰圣体纵比他略逊一线,却也不会太差。 以两人的根骨潜力,应该是能如炼气士时代的绝世天骄们一样,修为突飞猛进的。 可即便是绝世天骄,想要五十天突破一个小境界,也是没有可能。 想要再继续闭关双修嘛,钱又已经用完了…… 算算时间,续租的五十天也快到期了,倪昆抱着长乐公主熟透蜜桃般甜美多汁的无瑕玉体,轻抚着她浑圆丰腴的雪白大腿,叹道: “看来之前主界的神墓行者们,怕是大多都已经迁居异世了。” “为何这么说?”长乐公主凤眸半闭,琼鼻轻嗯,甜美声音稍显沙哑慵懒。 倪昆轻叹道: “炼气修行,太过缓慢。炼体之时,每天都有看得见的大步提升,可炼气修行,五十天下来,每天都只是略有进展…… “回到现世,还得受天地桎梏,真气无法运转,纵然任务间隔时间再长,也没法儿提升修为,只能是白白磋陀光阴。 “不仅如此,现世还没有天材地宝可供搜刮,没有道友可以交流论道、切磋砥砺,无法炼制法器法宝,甚至真气受到压制,无法催动之下,还可能被凡人围攻至死…… “最重要的是,修为不能提升,神墓任务却不会就此停下。随着任务难度越来越高,修炼稍慢一步,下次任务,恐怕就是殒落之时。 “你说,面对这种情况,从前数百年间,那些被神墓拉进去的神墓行者们,除了迁居移民,到能够修炼的异世天地居住,还能怎么办?” “说的也是……”长乐公主幽幽说着,温软秀手贴着他小腹一路下行,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把柄,仰起俏脸,盯着他眼睛问道:“你说这些,不会是也想迁居异世吧?” “我自然不会。”倪昆呵地一笑,轻抚她秀发:“我人间无敌,纵然是天神上仙,去到我们的世界,我也能杀给你看,不必担心死得莫明其妙。 “至于其它限制……总有办法克服的。大不了,每次任务的神银,都拿来租闭关室就是。” 长乐公主奇道: “你不打算用奖励兑换神通功法、灵丹妙药,乃至法宝神兵?” “不想。”倪昆摇摇头。 “为何?若不兑换,你如何能快速提升实力?” “我可以去任务世界缴获。利用缴获提升修为。” “可是……”长乐公主欲言又止,想了想,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不信任神墓?” “谈不上信任抑或不信任。我只是对自己有信心。” 虽然到目前为止,苏荔、长乐公主等人自神墓兑换出的低阶灵丹、材料等,经倪昆检测,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很可能是在“放长线钓大鱼”,通过初期无问题的各种兑换,使神墓行者逐步提升对神墓的信任,最后形成彻底的依赖。 这在倪昆看来,是存在一定隐患的。 当然,隐患再大,生存面前,一切都要先放下。 可倪昆目前,不是还没有遇到生存压力么? 既如此,他自然可以先缓一缓,再观察观察了。 “那我以为后也尽量少用兑换的灵丹妙药,多与你双修就是。” “好。” “趁着还有几个时辰时间,咱们再修炼一场?” “没问题。” “这次我来主导。” “你能一心二用么?我看你每次都只沉迷肉欲,全靠我来引导……” “哼,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一起修炼这么久,我的身体早就记住了功法运转,即使我沉迷……总之,即使我不刻意催动心法,也能自行运转的。” “那好,便试一试你的本事。” 于是新一轮由长乐公主主导的修行又开始了。 …… 在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四人看来,倪昆等人的“闭关修炼”,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前一瞬,他们目送着倪昆四人步入石门,下一瞬,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又都从石门里出来了。 感觉他们似乎就只是在门口来回转了一圈而已。 “所以,闭关这就结束了?”病郎中看着倪昆、长乐公主、苏荔、张威,神情颇是诧异。 “气息不同了。”师琪倒是凭借神力种子赋予的强大灵觉,发现看似只在门口转了一圈的倪昆四人,气息与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变化最明显的,当属苏荔和长乐公主。 苏荔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双眼开阖间,似有晶莹电芒闪烁,予人莫可逼视之感。 长乐公主亦是予人一种脱胎换骨、恍若新生的观感,气息清新,生机勃勃,与之对视时,隐有烈日灼目的错觉。 之所以气息变化如此明显,是因为她俩都跨过了炼气门槛,成了入门级炼气士。 而倪昆、张威都是在前次试炼任务中,就已经有了突破。这次短时间闭关,还不足以再作突破,因此气息虽有变化,却不似苏荔、长乐公主这般明显。 这时,苏荔看到倪昆,顾不得心酸他与长乐公主同出同入,一下跳到倪昆面前,欣喜得意地说道:“教主,我修出真气啦!” 说着,食中二指虚空一点,哧啦一声,指尖之上,赫然绽出一道耀眼的霹雳电光。 正是霹雳指。 “不错。”倪昆赞许地一点头,“这次先将就用着,等完成此次任务,回来之后,趁着境界还低,干脆兑换天鬼戮神法真气境入门篇,早早转化功法,省得日后麻烦。” “嗯。”苏荔连连点头,笑眯眯道:“入门篇功法不贵,这次我一定能攒够兑换的钱。” 倪昆勉励她两句,又将长乐公主也成功修出真气之事告之众人,众人纷纷上前,为公主、苏荔道贺。 这一阵临阵磨枪,队伍整体实力大有提升,接下来便只等任务正式开始了。 三个时辰过后,众人耳畔又响起神墓那威严宏大、淡漠无情、雌雄莫辨的声音: “准备时间结束,开始传送……” 众人又一阵恍惚眩晕,清醒过来时,已到来了一阵阴森山谷之中。 很快,山谷地面,便汩汩冒出泉水,于地面浸出一片文字: “第一次正式任务:身在冥狱,仰望光明。” 【九千字大章!求月票啊~!】 [79.078,九死返生掌道真解] 倪昆等人又来到了“神墓”。 脚下是巨大空旷的广场,头顶是星光闪烁的夜幕。 广场四周,有一道朦胧光幕。 光幕之外,是一片沐浴着血色黄昏,零落着奇形山脉,蜿蜒着猩红长河的旷野。 各自分散在灵州各地的倪昆、苏荔、长乐公主、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同一时间,出现在这片巨大空旷的广场上。 就连远在京师的大力神张威,也与众人一并出现。 彼此对视一眼,倪昆当仁不让地首先开口: “还有三个时辰准备,先说一下各自这三个月来的修行进度。” 坐在轮椅上的师琪首先开口: “承蒙公主殿下和诸位襄助,这三个月来,我已成功在梧风郡立起天河龙神庙,感召万余信众,其中有五百多人至为虔诚,已能提供极精纯的信力。 “神力种子壮大之下,我已掌握月灵风刃、破邪神雷两门攻击法术,每天可施展十次左右。威力或比当日那聂云龙稍逊,但不会逊色太多。 “毕竟聂云龙传教时间虽比我长,可他传教需避过血神教耳目,不能放开手脚,无法快速感召大量信众。我却无此顾虑。因此我神力种子的成长,比他更快。 “除两门攻击法术外,我还掌握了一门治愈法术。 “可召唤龙涎甘霖,解毒驱疫,以及治疗不涉及经脉创伤的各种外伤。即使断骨、断筋之伤,亦可用连续多次施法的方式治愈。只是这门治愈法术,目前一天只能施展九次。 “另外,神力种子壮大之后,我可稍许动用神力种子的力量,替代本源消耗,有限度地催动魔棋能力。” 师琪这三个月来的成长速度,可谓令人惊叹。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 修神力就有这点好处,只要信众够多,实力就能不讲道理地狂飙突进。 弊端则是一身实力,全系于“神力种子”。 而神力种子源自其侍奉的神祇,纵然修出了通天彻地的神通,神祇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将神力种子收回,使修神力者瞬间从云端跌入泥泞。 当然,正神一般不会如此过份,除非理念与神祇彻底背道而驰,或是犯下了人神共愤的重罪。 至于喜怒无常的邪神恶神就不一定了。 听过师琪的汇报,一直在帮助师琪感召信众,多少了解一些她修行进度的偃师、蚁王、病郎中并不意外,只是笑着恭喜。 倪昆也赞许地点了点头,道了声“不错”。 不管神力种子未来有何弊端,至少现在,短短三月时间,师琪就已成长为一份举足轻重的力量,能为团队提供更大的帮助。 “小老儿用上次兑换的灵铁灵木,以及公主殿下提供的资源,炼出了两尊新傀儡。” 师琪汇报完毕,偃师笑眯眯地开始介绍自己这三个月的成果。 他向人偶姑娘点了点头,人偶姑娘从袖中伸出双手,两手手心,各握着一只不过巴掌大小,宛若幼童玩偶的小小傀儡。 一只小傀儡,乃是一头作蹲踞状的老虎,看上去憨态可掬。 另一只小傀儡,则是一只蝎子,有着乌黑的锯齿大钳与锋利如镰的尾钩,体态略显狰狞。 偃师伸出双手,十指飞射出十条渔线般纤细的半透明丝线,正是他赖以远程隔空操纵傀儡,并赋予傀儡各种神异的奇物“牵机线”。 偃师左手五根牵机线连上老虎,右手五根牵机线连上蝎子。 随着牵机线没入两只小傀儡的身体,那两只小傀儡倏地活了过来,自人偶姑娘双手上一跃而下,迎风就涨,转眼之就,就化为两头庞然大物。 老虎傀儡通体金黄,身有虎纹,额有王字,爪牙锋利,飞扑纵跃,快如旋风。 其布满利刃獠牙的嘴巴之中,还藏着一根炮口足有成年男子拳头粗细,管壁却极薄的炮筒—— 感谢无生教的技术支持,都无需倪昆提供思路,偃师直接利用缴获的火炮、霹雳弹作参考,就造出了这能藏在老虎傀儡体内的小火炮。 因傀儡体型限制,想把炮口造得够粗,管壁就只能尽可能地削薄。 换作普通金属,这厚度连一厘米都不到的管壁,压根儿不可能承受得住“霹雳火”爆炸的威力。好在有从神墓兑换的低阶灵铁,方造出了炮口这么粗,管壁如此薄的小炮。 那蝎子傀儡也是身体坚固,行动迅速,两根大钳威力相当不错,淬毒的钩尾可化为链枪,伸缩自如,攻击数丈开外的目标。 另外,蝎子背壳可以打开,打开之后,也能伸出一门小火炮,与老虎嘴里的大炮乃是同款。 两尊傀儡体内,各自储备了二十发炮弹。霰弹、实弹各有十发。 偃师可以用牵机线隔空操纵,给两门小炮装填弹药,瞄准发射。 除了爪牙、尾钩、火炮等主武器之外,两尊傀儡还可以发射淬毒飞针、锯齿刀轮等常规暗器,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偃师这三个月的成效也算是相当可观,两尊傀儡战力不弱,也能派得上不小的用场。并且以后还可以不断升级改造,堪称潜力道具。 偃师展示过后,病郎中轻咳一声,没做任何展示,只笑道: “三个月前,我兑换了一剂毒药配方,兼毒药材料。三个月来,多次试制之下,已成功炼出那剂毒药,并将之融入体内疫气之中。如今已能声传疫毒,侵蚀炼气士护身真气。当然,只能对付入门级的炼气士,对真气境前期的炼气士,只怕就没多少效果了。” 即便如此,这成果也相当可观了。 旁门异术就是有这点好处,只要舍得折腾自己,就有机会创造奇迹。 要知道,病郎中的修为,可最连武道宗师都不到的,却能威胁到入门级的炼气士,这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当然他自己也是脆弱无比,入门级炼气士随手一挥,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所以施术之时,必须得小心躲藏起来,或是有人掩护。 病郎中介绍完,蚁王闷声道: “我的噬金蚁也有变化,个头细小了些,但飞得更快,耐力更强,生命力更加坚韧,攻击也更加凌厉。我已经试验过,只需几息功夫,它们就能将一尊成人大小的钢铁人靶,啃成一块铁渣。至于能否对付炼气士……需得试过才知。” 就算不能对付炼气士,威力也算是可观,至少用来清场,对付杂兵,制造混乱,乃至临时快速挖掘地道,都是绰绰有余。 师琪四人先后介绍完毕,苏荔轻咳一声,稍有些得意地说道: “三月苦修,终于得竞全功。如今我洗髓换血业已大成,已是人间武圣。等下便将尝试闭关,修炼真气!” 对于苏荔的成就,没人表示意外。 大家都知道,她三个月前找倪昆借钱,兑换了洗髓换血丹来着。 三月修炼有成,乃是水到渠成,波澜不惊。 不过虽无意外,师琪等还是你一言我一语,好生恭贺了她一番,并祝她闭关成功,修出真气。 待众人恭贺过苏荔。 扎了个方便行动的男式单髻,穿着一袭火红劲装,内着金丝软甲,腰悬一口灵性尽失的“破烂”飞剑,打扮得好像个江湖侠女的长乐公主悠然说道: “本宫暂且只是‘炼脏腑’大成,不过任务正式开始前,应该能‘洗髓换血’大成。” 与倪昆双修三个月,在神效非凡的神凰焰力淬炼之下,长乐公主堪称一步登天,从毫无修行基础的武道素人,一跃成为“武道宗师”。 当然,她这个宗师水份大得很。 只是炼体境界有了宗师水准,武技的话,即使有仁一、仁二这两位皇家秘卫指导陪练,三个月时间,也远远不够练出一身精湛武技。 不过她的神凰圣体终究非比寻常,境界是宗师级,但比起寻常武道宗师,她无论力量、速度、反应、耐力都远远超出,甚至能比得上寻常武圣。 即使武技还差得很远,靠着强大的基础属性,倒也能在一位普通的积年宗师手下支撑下来。 而在进入神墓之前,她便与倪昆商量好了,要趁着三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先兑换一枚“洗髓换血丹”,之后与倪昆申请一间闭关室,两人一起闭关,继续双修,争取在正式任务开始之前,洗髓换血大成,乃至修出真气。 反正她与倪昆,都得了一笔意外之财,不仅足以兑换洗髓换血丹,还足以支付两个人闭关一百多天。 虽说实力提升之后,任务难度会有所提高,可有倪昆这个论外级的存在,加上长乐公主的神凰血脉,任务难度本来就高得有点不合情理。 长乐公主晋升武圣,乃至炼出真气,反而能让她的实力,符合她所带来的难度提升。 公主说完自己的成就,以及接下来要做的准备后,所有人都齐刷刷望向进来之后,一声不吭的大力神张威。 张威齐肘断掉的右臂,已经装上了一截钢铸的假肢,没有实用意义,只能用来砸人。 左手则拎着他惯用的殒钢大锤。 在众人瞩目之下,张威脸颊微微抽搐一下,说道: “真气修为无有寸进,血脉能力倒是开发出了少许,实力比之前要强一点,但也强得有限。” 现世灵机断绝,倪昆都无法修炼真气,更别提张威。 不过他有“大力牛魔”血脉,炼出真气之后,他血脉也有了一定成长。虽无法催动真气,但血脉成长也因此少有后患,这三个月来,实力也是略有提升。 张威继续说道: “但我上次离开时,并没有兑换任何东西,神银都还存着,可以申请闭关室,闭关数十天,尝试修炼一门祖传的血脉能力,顺便再刺激一下血脉的成长。” “如此甚好。”倪昆缓缓颔首,又看向苏荔:“小荔你需要闭关多少天?若神银不够,我可以再借你一些。” 苏荔有点不好意思: “可我还欠你四百神银,一枚九品神晶呢。” “那算了?” “别,还是借我些吧,反正债多不愁。” “债多不愁?所以你没打算还?” “这我哪儿敢?等赚到钱,一定还你。” “我不着急,也不会催你,更不会算你利息。但你可别有赖账的念头。本座的账,不是那么好赖的。” 倪昆警告一句,随后大手一挥,给苏荔转去三百两神银,好让她能多闭关六十天。 “嘁,嘴上说得凶,还不是心疼我?见我缺钱,就主动借我啦?”苏荔心里美孜孜,暗自嘀咕:“赖账又如何?大不了肉偿……” 这时,长乐公主已召来兑换光幕,将一枚八品神晶,拆分成三枚九品神晶,花费四百神银、一枚九品神晶,兑出一枚洗髓换血丹。 其实以“神凰焰力”的神效,再加上“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的强力,长乐公主根本无需洗髓换血丹,也能只用三四个月,便洗髓换血大成。 不过她还想省出点时间,尝试修炼真气。 在赈灾期间,她可是派仁一回了京城一趟,专门给她取来了神凰血脉专属功法“九死返生掌道真解”的炼体筑基篇、真气入门篇,所以宁可多花点钱,也要节省出修炼时间。 反正这笔赏银也是意外之喜,用来尽快提升实力,倒也不算浪费。 兑出洗髓换血丹后,倪昆例行拿到手里,检测一番,确定没有问题,才交予长乐公主。 公主当场服下,随后二人同时召来兑换光幕,在【杂项】里点选闭关,又选择了二人同处一室闭关——虽只开了一间闭关室,但钱还是要交双人份的。 这边苏荔也正准备兑换闭关,见两人只开一间闭关室,不禁酸溜溜地撇了撇嘴角,又低头瞧瞧自己三个月下来,都毫无动静的胸脯,沮丧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意兴阑珊的点开闭关选项,支付神银,选择闭关。 很快,夜幕之上,便降下三道星光,凝成三道散发着淡淡光晕的古朴石门。 无需指示,倪昆等便已知晓各自闭关室所对应的石门。 当下倪昆与长乐公主相伴走进了中间那道略大一号的石门,苏荔扁着嘴,嘀咕一句“太偏心了”,甩手走进左侧石门。 最后张威也扛着大锤,走进了右侧石门。 …… 步入石门之后,倪昆与公主回头一看,进来时的石门,不知何时,已悄然消失。 二人所在,乃是一栋装饰古朴典雅的正厅,桌椅俱全。 墙上有开窗,可惜窗子完全无法推开,倪昆重拳击打,竟也无法撼动那看似单薄的木窗分毫。 正厅两侧皆有廊道,两人走进廊道,探索一番,找到了卧室、浴池等一应俱全的生活设施,还找到了一间小餐厅,餐厅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熟食,正好够二人一餐之用。 想来吃完这一餐,到下次饭点之前,这小餐厅的餐桌上,又会凭空出现足够二人饱食一顿的熟食。 倪昆上前,拈起一块炒肉扔进嘴里,尝了一下,点头道: “味道鲜美,口感极佳,不比你府上的厨子手艺差。不过只是普通食材,并不蕴含灵性。” 长乐公主笑道: “已经很不错啦。有免费的吃喝,还有大床浴池,这闭关室的条件,可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我原以为,就只是一间狭小石室呢。” 倪昆哈哈一笑: “咱们现在可还不能辟谷,若只一间石室,其它什么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存活多久,更别提闭关百日了。来,咱们先饱餐一顿,然后舒舒服服泡个澡,再来专心修炼。” 说罢,在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 公主也挨着他坐下,与他一起吃喝。酒足饭饱之后,二人牵着手,前往浴池所在的房间,互相宽衣解带,携手步入浴池。 公主正站在浴池水中,双手扶着池沿,背对着倪昆。 听他这一声调笑,公主抬手握住倪昆那正抓着她肩头的手掌,仰起修长玉颈,回首轻吻他一下,又俏脸生晕,媚眼如丝地娇声催促: “你这魔头,知道时间紧迫,还在此说笑作甚?还不快快快!” “得令!” 倪昆哈地一笑,催动心法,运转起“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 很快,灼热的神凰焰力,便自公主体内漫溢而出,在倪昆体内不断运转,自内而外地淬炼他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与公主双修三月,在神凰焰力淬炼之下,倪昆体魄大有提升,对高温的抗性亦水涨船高,可随着公主实力的提升,神凰焰力的威能也在同步增涨。 于是每次修行,倪昆都如同置身熔炉。 好在他不朽金身极为强悍,早适应了这种感觉。 如今即使公主神凰焰力威力不断递增,也不会再让他如最初时一般痛楚,只剩下令他乐此不疲的修行之乐。 修行不知岁月。 不知不觉,百日时间一晃而过。 就在百日闭关行将结束的前一天。 长乐公主忽然轻咦一声,睁开双眼,满是惊喜地说道: “倪昆,我修出真气了!” 闭关第六十六天,长乐公主便已洗髓换血大成,比单纯使用洗髓换血丹,或纯粹双修快了二三十天。 之后这三十多天,她一边继续与倪昆双修,一边修炼《九死返生掌道真解》。 时至今日,终于在双修之时,在神凰焰力淬炼之下,完成九死返生掌道真解的筑基修行,并突破炼体关隘,凝炼出了第一缕真气。 内视丹田,那第一缕真气飘飘渺渺,赤红似火,宛若自神凰身上,洒下的一缕焰火细绒,美丽、纯粹、精纯,强大。 纵然只是刚刚修出第一缕真气,还只是堪堪踏入炼气门槛,可随着那一缕真气开始遁出丹田,在经脉之中游走运转,长乐公主不禁有了一种极玄妙的错觉。 她只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初生的神凰,刚刚破壳而出,正自用稚嫩的双眼,打量这个全新的世界。 这等恍若新生、脱胎换骨的错觉,只出现了一刹,不等她细细体悟,便已消失无踪。 她抿了抿唇,稍微有些遗憾,但很快就抛去这遗憾,更加热烈地迎合起倪昆。 百日闭关,长乐公主大有所获,倪昆自然也获益良多。 先是体魄在神凰焰力淬炼下,得以持续强化,愈发神力无穷、坚不可摧,修行潜力亦愈加深厚。 在长乐公主修出真气后,她的真气亦参与到双修循环之中,与倪昆的真气互相砥砺,彼此淬炼,不断纯化。 倪昆修出的真气,原本是雪河剑气,之后参悟了长乐公主送的“太古玄冰诀”,将雪河剑法融合进太古玄冰诀中,变成了以太古玄冰诀为主干。 于是真气也变成了玄冰真气——说起来,这种改变功法,转化真气,本不该这般随意。 修为境界越高,越不可能改易功法。而即使倪昆炼气境界还极低,正常情况下,也是需要耗费一段时间,慢慢洗炼转化真气的。 但倪昆真正的根基,乃是“不朽金身”。 其它功法,雪河剑法也好,太古玄冰诀也罢,乃至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本质上都是受“不朽金身”统筹支配的枝叶。 因此转化真气,只需不朽金身符文微光一闪,便已瞬间完成。 倪昆估摸着,日后不朽金身亦突破桎梏,修出真气,应当也只需微光一闪,便能将他现下的各种“体验版真气”,瞬间转化为不朽金身真气。 当然,真气转化会有损耗。雪河剑气转化为玄冰真气时,就有近三成的损耗。 这自是因为,雪河剑气品阶低于玄冰真气,转化之时,剔除了不少杂质,压缩纯化了一番的缘故。 但这损耗并非白白浪费。转化过来的玄冰真气,威力要超过雪河剑气许多。 以玄冰真气推动“雪河剑法”,杀伤力亦将大幅提升。 玄冰真气自是冰属,长乐公主的“九死返生掌道真解”,修出的则是神凰火焰真气。 冰与火本该是彼此对立、互不相容,但二者又恰合阴阳之道,以“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双修,则阴阳交融,衍生雷霆,雷霆震动,又衍化生机。 绵绵生机不绝如缕,自二人真气之中不断衍生,融入二人体魄、真气,不仅能全面提升体魄,纯化真气,还可大幅增益本源。 就是炼气境界提升的不够快。 长乐公主只用三个月,便从零开始,臻至炼脏腑大成。后在洗髓换血丹帮助下,又只用六十六天,便洗髓换血大成,再用三十多天,便衍生第一缕真气。 当这第一缕真气衍生之后,百日闭关行将结束。 之后倪昆二人花光所有神银,再续租了五十天闭关室。 可五十天双修下来,倪昆仍未突破真气境前期,只是将玄冰真气淬炼得更加精纯而已。 长乐公主也只是稳固住了真气境入门级的修为。 但这其实才是正常情况。 炼体毕竟只是基础。 在灵机尚未断绝,天才地宝不缺的炼气士时代,若天赋根骨超卓,又不缺修炼资源,哪怕为了今后的修行潜力,刻意压制修为,反复锤炼肉身,最多最多,也只需五六年功夫,就能洗髓换血大成。 炼气士时代,从小入门修行,十一二岁即修出第一缕真气的天才炼气士比比皆是。 现世灵机断绝,有灵性的天材地宝绝迹,修行变得格外艰难。 可即便如此,像苏荔、杨纵这样的天才,正常情况下,也只需十几二十年,就能洗髓换血大成。 但步入炼气门槛,正式踏上道途之后,一切就不同了。 纵然是天才人物,纵然只是“真气境”这炼气第一境的修炼,也基本要十年一个小境界。 往后更高的大境界,修行只会变得愈发缓慢。 那种一两年一个小境界,突破大境界也完全不存在门槛,吃饭喝水都能随便突破的,都得用“绝世天骄”来形容。 只要不半途夭折,就注定能成长为震古铄今,乃至横压当代的大人物。 倪昆当日第一次进入神墓,立刻就有真气衍生,且短短几个时辰,就从入门级成长到真气境前期。 这固然是因为他天赋旷古绝今,亦是因为他“不朽金身”根基无比雄厚,且自带的能量,在完成筑基炼体之后并没有彻底用完,还有部分残留,四散蛰伏在他体内,只因受到现世天地桎梏,这才没能化为真气。 而到了神墓,法则松动,桎梏不再,残留能量涌动,立刻就令他蹿到了真气境前期。 但这一来,他穿越时带来的最后一点起步资金,也算是彻底清零,以后就得按照正常的节奏修炼了。 当然,倪昆认为自己的天赋,绝对够得上“绝世天骄”这一档。 长乐公主的神凰圣体纵比他略逊一线,却也不会太差。 以两人的根骨潜力,应该是能如炼气士时代的绝世天骄们一样,修为突飞猛进的。 可即便是绝世天骄,想要五十天突破一个小境界,也是没有可能。 想要再继续闭关双修嘛,钱又已经用完了…… 算算时间,续租的五十天也快到期了,倪昆抱着长乐公主熟透蜜桃般甜美多汁的无瑕玉体,轻抚着她浑圆丰腴的雪白大腿,叹道: “看来之前主界的神墓行者们,怕是大多都已经迁居异世了。” “为何这么说?”长乐公主凤眸半闭,琼鼻轻嗯,甜美声音稍显沙哑慵懒。 倪昆轻叹道: “炼气修行,太过缓慢。炼体之时,每天都有看得见的大步提升,可炼气修行,五十天下来,每天都只是略有进展…… “回到现世,还得受天地桎梏,真气无法运转,纵然任务间隔时间再长,也没法儿提升修为,只能是白白磋陀光阴。 “不仅如此,现世还没有天材地宝可供搜刮,没有道友可以交流论道、切磋砥砺,无法炼制法器法宝,甚至真气受到压制,无法催动之下,还可能被凡人围攻至死…… “最重要的是,修为不能提升,神墓任务却不会就此停下。随着任务难度越来越高,修炼稍慢一步,下次任务,恐怕就是殒落之时。 “你说,面对这种情况,从前数百年间,那些被神墓拉进去的神墓行者们,除了迁居移民,到能够修炼的异世天地居住,还能怎么办?” “说的也是……”长乐公主幽幽说着,温软秀手贴着他小腹一路下行,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把柄,仰起俏脸,盯着他眼睛问道:“你说这些,不会是也想迁居异世吧?” “我自然不会。”倪昆呵地一笑,轻抚她秀发:“我人间无敌,纵然是天神上仙,去到我们的世界,我也能杀给你看,不必担心死得莫明其妙。 “至于其它限制……总有办法克服的。大不了,每次任务的神银,都拿来租闭关室就是。” 长乐公主奇道: “你不打算用奖励兑换神通功法、灵丹妙药,乃至法宝神兵?” “不想。”倪昆摇摇头。 “为何?若不兑换,你如何能快速提升实力?” “我可以去任务世界缴获。利用缴获提升修为。” “可是……”长乐公主欲言又止,想了想,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不信任神墓?” “谈不上信任抑或不信任。我只是对自己有信心。” 虽然到目前为止,苏荔、长乐公主等人自神墓兑换出的低阶灵丹、材料等,经倪昆检测,都没有任何问题,但这很可能是在“放长线钓大鱼”,通过初期无问题的各种兑换,使神墓行者逐步提升对神墓的信任,最后形成彻底的依赖。 这在倪昆看来,是存在一定隐患的。 当然,隐患再大,生存面前,一切都要先放下。 可倪昆目前,不是还没有遇到生存压力么? 既如此,他自然可以先缓一缓,再观察观察了。 “那我以为后也尽量少用兑换的灵丹妙药,多与你双修就是。” “好。” “趁着还有几个时辰时间,咱们再修炼一场?” “没问题。” “这次我来主导。” “你能一心二用么?我看你每次都只沉迷肉欲,全靠我来引导……” “哼,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一起修炼这么久,我的身体早就记住了功法运转,即使我沉迷……总之,即使我不刻意催动心法,也能自行运转的。” “那好,便试一试你的本事。” 于是新一轮由长乐公主主导的修行又开始了。 …… 在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四人看来,倪昆等人的“闭关修炼”,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前一瞬,他们目送着倪昆四人步入石门,下一瞬,才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又都从石门里出来了。 感觉他们似乎就只是在门口来回转了一圈而已。 “所以,闭关这就结束了?”病郎中看着倪昆、长乐公主、苏荔、张威,神情颇是诧异。 “气息不同了。”师琪倒是凭借神力种子赋予的强大灵觉,发现看似只在门口转了一圈的倪昆四人,气息与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变化最明显的,当属苏荔和长乐公主。 苏荔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双眼开阖间,似有晶莹电芒闪烁,予人莫可逼视之感。 长乐公主亦是予人一种脱胎换骨、恍若新生的观感,气息清新,生机勃勃,与之对视时,隐有烈日灼目的错觉。 之所以气息变化如此明显,是因为她俩都跨过了炼气门槛,成了入门级炼气士。 而倪昆、张威都是在前次试炼任务中,就已经有了突破。这次短时间闭关,还不足以再作突破,因此气息虽有变化,却不似苏荔、长乐公主这般明显。 这时,苏荔看到倪昆,顾不得心酸他与长乐公主同出同入,一下跳到倪昆面前,欣喜得意地说道:“教主,我修出真气啦!” 说着,食中二指虚空一点,哧啦一声,指尖之上,赫然绽出一道耀眼的霹雳电光。 正是霹雳指。 “不错。”倪昆赞许地一点头,“这次先将就用着,等完成此次任务,回来之后,趁着境界还低,干脆兑换天鬼戮神法真气境入门篇,早早转化功法,省得日后麻烦。” “嗯。”苏荔连连点头,笑眯眯道:“入门篇功法不贵,这次我一定能攒够兑换的钱。” 倪昆勉励她两句,又将长乐公主也成功修出真气之事告之众人,众人纷纷上前,为公主、苏荔道贺。 这一阵临阵磨枪,队伍整体实力大有提升,接下来便只等任务正式开始了。 三个时辰过后,众人耳畔又响起神墓那威严宏大、淡漠无情、雌雄莫辨的声音: “准备时间结束,开始传送……” 众人又一阵恍惚眩晕,清醒过来时,已到来了一座阴森山谷之中。 很快,山谷地面,便汩汩冒出泉水,于地面浸出一片文字: “第一次正式任务:身在冥狱,仰望光明。” 【九千字大章!求月票啊~!】 [80.079,身在冥狱,仰望光明] 倪昆一行八人,身处一座阴森山谷,仔细看着面前地面上,泉水浸出的字迹: “第一次正式任务:身在冥狱,仰望光明。 “厚土界,正魔两道实力相近,对峙数百年,难以分出胜负。 “魔道‘冥神宗’宗主偶得一秘方,秘密炼制出一种尸鬼蛊毒,可将生灵化为丧失理智,只知捕食,悍不畏死的食人尸鬼。纵炼气士被大量蛊毒侵蚀,亦有一定机率化为尸鬼。 “为灭绝正道,冥神宗主试图在正道领地散播蛊毒,将正道治下亿万众生,悉数化为食人尸鬼。 “冥神宗主关门弟子,‘厉鬼’天行烈,得悉师尊图谋,不忍众生受此浩劫,遂趁师尊闭关,盗走解药配方并一剂原始解药,欲将解药配方、原始解药送入正道联盟。 “但其潜离冥神宗山门,抵达正魔交界‘冥狱城’之后,联络正道联盟暗桩之时,不慎被冥神宗巡查长老察觉,引来围攻。 “正道暗桩为保护天行烈力战而死,天行烈亦与巡查长老两败俱伤,不幸被擒。因其是宗门关门弟子,宗主又正在闭关,冥狱城不敢轻易处置天行烈,遂将之押入‘白骨冥狱’,并通报宗门,请宗门派人前来押解…… “任务一:突袭。一个时辰内,突入白骨冥狱,解救‘厉鬼’天行烈。完成任务,基础奖励二百两神银。限时未能完成,将遭遇来自冥神宗总部山门的炼气士追杀。 “完成任务一之后,解锁下一阶段任务。 “注意:此界虽灵机不全,亦能修出真气。修为最高者,为‘开脉境’大成。但本次任务,不会出现‘真气境’大成及以上境界的修士。 “一刻钟后,任务正式开始。” 文字说明下方,还有一个箭头,指向山谷之外,显然正是那“白骨冥狱”所在的方向。 看完这篇说明。 倪昆问道:“说说看,对这次任务,都有什么想法。” “厚土界,从未听说过……又是一个与青云界类似的异世天地啊……” “我们所居的天地之外,究竟还有多少异世天地?” “神墓还真是神通莫测,随随便便竟又沟连上一个不为世人所知的异天地……” 病郎中、蚁王、偃师纷纷开口,发言却无甚营养,显然是在藏拙,免得抢了领导风头。 然而倪昆不发一语,只是面无表情,默默沉吟,让病郎中三人好一阵面面相觑。 师琪看看长乐公主,又瞧瞧苏荔,见长乐公主一手环胸,一手托腮,皱眉沉吟,苏荔则背负双手,神情悠然,高深莫测,都不像是想要先发言的样子,便开口说道: “任务一突袭,时限太紧,只一个时辰,没有任何运筹策划的余地,只能强闯硬攻。 “但神墓既如此安排,想来是认为我们有能力完成任务。不然第一步就折戟沉沙,未免太过可笑。 “所以妾身认为,那白骨冥狱的守卫,实力最高者,当不会超过试炼任务中,那位血神宗的吴落石,最多只会有真气境中期修为。 “至于若无法完成任务,则将被来自冥神宗总部山门的炼气士追杀,当是变相的失败惩罚。既是变相惩罚,那么前来追杀的冥神宗总部炼气士,修为自不会太低。 “神墓又提示,不会出现真气境大成及以上修士,所以追杀者,当是真气境后期的高手。” 苏荔终于从高深莫测的状态出走出,赞许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擅长奕棋的棋魔,看得很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神墓给出的情报不多,对那‘白骨冥狱’的具体情报,更是只字未提,我们只能蒙头去闯。不过正如师琪所说,白骨冥狱的守卫,当不会过于强大,当在我们承受范围之内。 “另外,我觉得一个时辰的限制,或许是因为,冥神宗山门派来押送那‘厉鬼’天行烈的修士,将在一个时辰之后抵达冥狱城。 “若我们无法在一个时辰内救出天行烈,就正好会撞上前来押送他的冥神宗总部高手。” 倪昆无声颔首,环顾众人,淡淡道: “诸位可还有要补充的?” 众人齐齐摇头,偃师笑道: “苏圣女和师姑娘已将情况分析透彻,小老儿也实在想不出其它补充了。” 对此,众人皆表示赞同。 “那好,便直闯白骨冥狱,先将那位‘身在冥狱,仰望光明’的‘厉鬼’救出来。” 倪昆淡淡说道: “白骨冥狱情况不明,即使只能蒙头硬闯,也要先排兵布阵一番。张威,你可愿打头阵?” 张威扛着大锤,咧嘴一笑: “正合我意!” 他闭关数十日,祖传一道血脉神通略有小成,真气修为也小有进益,虽境界并未突破,还只是真气境入门级,但自我感觉实力大进,断不至于像上次试炼任务一般,被血神宗炼气士轮番吊打。 倪昆点点头,又道: “我打第二阵。公主与苏荔第三阵。其他人清理后方,剿杀漏网之鱼,不得让一人逃出白骨冥狱报讯。如此安排,诸位可有异议?” “我有异议!”苏荔举手:“我已修出真气,可以与你并肩作战了!” 长乐公主瞥了苏荔一眼,淡淡道:“本宫也可以。” 倪昆以不容违逆的语气说道: “敌情不明,你们还是跟在我后面。就这么定了,不许有异议。” 苏荔嘟着小嘴,不满嘀咕: “明明是你问谁有异议的,人家提了,你又不许有异议……” 长乐公主轻笑一声,没说什么,只在心里说道:傻丫头,上位者问谁有异议,只是客气而已,你怎么还当真啦?我跟着你开口,都只是不想被你比下去而已。 若说进入神墓之前,公主殿下出于自身地位、血脉能力,在与倪昆交往时,还存有一定的上位者心态,但经历神墓“奇遇”,尤其与倪昆双修之后,她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定位。 倪昆并非凡人,无论他出身如何,他未来的成就,都不会受到他从前出身的局限。 所以,在现世,二者平等,可以不分高下。长乐公主可以让倪昆给她做事,为她奔波,倪昆也可以将她摆成任何姿势。 但到了神墓,倪昆就是唯一的“上位者”,她长乐公主,也要乖乖听话。 苏荔和长乐公主的“异议”,都被倪昆直接镇压,师琪等人自然唯他命令是从。 简单安排一下之后,倪昆又看向师琪: “师姑娘,你行动可还方便?” 师琪本源亏空太多,双腿已经彻底瘫痪。 而神力种子的力量,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代替她的本源,献祭给魔棋,使她能稍微不损自身地催动魔棋威能,可这种本源亏空造成的瘫痪,神力种子目前却是无力治愈。 想要再站起来,必须得补足亏空的本源。 可神墓之中,能补足本源的灵丹妙药、天材地宝,动辙上万神银,还得搭上品阶不低的神晶,根本不是现在兑得起的。 所以师琪只能坐着轮椅。 她这轮椅出自偃师之手,乃是极精巧的机关道具,上满弦之后,可以高速自动行驶一刻钟。但毕竟续航能力严重不足,且远不如轻功身法灵活,还对地形要求极高。 坐着轮椅快速突击一座囚禁炼气士的监狱,怎么看都觉着有些不靠谱。 师琪迎着倪昆的视线,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虽只练成两道攻击法术、一道治愈法术,但用于辅助自身的小法术倒有不少。 “我可召来无形之风环绕己身,借风力越过石头、门槛等路面障碍,还可疾速转向。必要时,甚至能离地数尺,短暂浮空飘行。所以…… “教主请放心,我移动绝无问题,定能跟紧队伍,不会拖大家后腿。” 偃师也笑道: “教主放心好了,必要时,小老儿也会以牵机线,辅助师姑娘移动。” “如此甚好。”倪昆说着,见地上泉水浸出的字迹缓缓消失,知道一刻钟的准备时间行将结束,当即下令:“开始行动。” 张威当即一马当先,顺着箭头指示的方向,往山谷深处行去。 倪昆朝苏荔、公主等人微微颔首,举步跟上张威。苏荔等也按照倪昆安排,展开队形,开始行动。 山谷地形崎岖,障碍极多,本不适合轮椅通行。 不过师琪真如她所说,召来无形之风环绕她身周,在这崎岖谷地驱动轮椅,亦能如履平地,行动之迅捷,并不比病郎中等人稍逊。 前行数百丈,一马当先的张威前方,出现一座倚山而建、阴云笼罩,予人阴森压抑之感的庞大古堡。 那古堡通体石制,又有森森白骨,像是从漆黑的石头里长出来似的,参差不齐地支棱在古堡表面。 单瞧这古堡阴森压抑、白骨如棘的氛围,不用多猜,就知这正是“白骨冥狱”。 宛若幽冥入口般阴郁的古堡正门前,立着八个身披黑甲,手拄长刀的守卫。 每一位守卫都气息沉凝,渊亭岳峙,俨然都是“武道宗师”。 在灵机断绝的主界,修至武道宗师都不容易,想要修成武圣更是艰难。 可在灵机未绝,天材地宝多有的世界,炼体四境的修行,就要容易太多。 因此炼体四境统统都只是学徒,在主界可称“武圣”的洗髓换血大成修者,在这样的世界都很卑微。至于“武道宗师”,更是只能作看守大门的喽罗而已。 主世界炼气士时代,炼体四境修者的地位,其实也是一样。 只是如今天地异变,灵机不存,方才有了宗师、武圣的地位。 张威即使尚未修出真气之前,亦是勇冠三军的武圣强者,兼之天赋异禀,力大无穷,打武道宗师跟大人打小孩似的。 现在又修出真气,哪怕只剩一条胳膊,也不会将区区武道宗师放在眼里。 当下大吼一声,蛮牛一般发起冲锋,向着古堡大门狂奔过去。 听到张威冲锋的声势,八个黑甲武者顿时警醒地抓起长刀,齐刷刷看向张威。 为首的黑甲武者提刀上前,正对张威,厉声喝问: “何方孽障,竟敢在白骨冥狱门前张扬?” “爷爷不但要张扬,还要取你们性命!” 张威哈哈大笑着,发力一掷,四百八十斤殒钢大锤脱手飞出,真气加持之下,磨盘大小的锤头破空飞击时,竟发出雷霆般的音爆之声,炸出乳白色的气爆云团。 见此声势,那喝问的黑甲武者脸色骤变,只来得及将长刀横于胸前,作出守御之势,便被大锤轰上身来。 只这一击,那黑甲武者便已刀碎甲溃,整个上半身更是爆成一团血雾,向后喷射出去,洒了其余七名黑甲武者满头满脸。 而掷出大锤的张威,右臂又是一挥,那只钢铸义肢的拳头,呼地脱腕飞出,拳头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锁链,却是一柄流星锤,锤链就收在中空的小臂义肢里。 嘭! 又是一声脆响,拳头形状的流星锤头,又将一个黑甲武者脑袋轰得粉碎。张威又挥臂一抡,一丈多长的链子哗地一震,锤头挥舞起来,呼啸横扫,砸西瓜一般又连碎数颗人头。 守门的黑甲武者固有宗师修为,装备也堪称精良,可既是凡人,便穿戴不了真正的法器甲胄,根本挡不住张威这真气境入门级的炼气士攻击,在他面前只如幼童一般无力,连三个呼吸都没有支撑过去,便统统化作一地血肉碎块。 轰杀八个守门武者,张威脚步不停,发狂的公牛一般冲向古堡门洞。 途中顺手抄起落地的殒钢大锤,一锤砸在古堡大门之上,真气爆发之下,轰地一声,将那通体铜浇铁铸的大门砸成粉碎。 随着张威一马当先,突入门洞之中,整座白骨冥狱,忽地躁动起来,一道道或弱或强的炼气士的气息,开始缓缓散发出来。 倪昆背负双手,闲庭信步般踏过遍洒血肉的古堡大门,步入门洞之中。 穿过门洞,前方直接就是一座幽暗大厅。 大厅四壁,悬着白骨骷髅灯盏,燃烧着碧油油的灯火。 阴森碧绿的灯火映照下,张威大呼酣战,一锤轰杀一个黑甲武者,又迎上一个狂冲而来的黑甲武者。 这次冲来的武者,俨然有武圣修为,皮肤黝黑如铁,闪烁黑铁光泽,显是身怀不错的横练功夫。 但只是一个照面,张威便已手起锤落,将这一身横练的黑甲武圣捶成粉碎。 “废物,太弱,不过瘾!来个狠点的!”张威耀武扬威,纵声狂笑。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倏地飙射而来,瞬间突进至张威身前,五指如勾,疾抓张威天灵盖。 冥神宗炼气士! 炼气士出手,自然非同一般。 此人五根手指,都生着长达三寸的惨白指甲,看着好像一只狰狞骨爪。爪势裂空之时,声如厉鬼尖嚎,直击人心,震撼神魂。又有凛冽阴风,呼啸而出,彻骨生寒。 普通武圣,面对这一爪,单是那厉鬼尖嚎般的裂空魔音,以及爪势附带的森寒阴风,就能令其头晕目眩,血脉冻结,四肢麻痹,浑身僵直,彻底失去抵抗能力,连一个回合都走不过去。 即使以张威之狂妄,面对这一爪,亦不敢有丝毫怠慢。 当即仰天爆喝一声,身上气浪勃发,隐隐闪现出一头浑身筋肉虬结,牛头仰起,后蹄拄地,前蹄屈膝,作抵角撞天状的黑牛虚影。 黑牛虚影巨角一顶,与来袭利爪悍然碰撞。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层层气浪爆发开来,潮水般四面冲击出去,直将地面洒落的尸体碎块悉数吹飞起来,血淋淋地糊到墙上。 四方墙壁骷髅灯盏中的碧绿阴火,亦是好一阵剧烈摇曳,明暗不定。 张威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三步后,脚掌猛跺,震裂地面,方才稳住身形。 而与他硬撼一招的冥神宗炼气士,则如一片轻盈羽毛,轻飘飘后退丈许,脚尖往地上轻轻一点,便已稳稳站定。 这时张威方才看清这冥神宗炼气士的模样。 乃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眼神凌厉的女子,留着一头凌乱短发,穿着一身黑色轻甲,双手指甲皆是三寸来长,呈骨白色泽,吞吐着凌厉幽光,宛若一双狰狞鬼爪。 看到对手又是个女的,张威不禁想起了当初试炼任务时,被一个血神教入门级女修打得痛失一臂的惨痛阴影,脸色一时变得分外阴沉,眼中隐有怒火闪烁。 “白骨冥狱,可不是你们能来撒野的地方!” 那冥神宗女修冷眼一瞥张威,又看向张威后方,刚刚踏入厅中的倪昆,上下打量一番他的身形,森然一笑: “好骨架!除了天行烈,我尚是首次见到如此完美的骨架,比这头徒有其表的蛮牛好了不知多少!小子,把你的骨架卖给我,好不好啊?” 倪昆嘴角微微一抽,低语一句: “有病。” 又对张威低喝: “你是不是怕女人?所以碰到女人就不会打架了?” 张威一怔,旋即涨红着脸庞愤然咆哮: “老子才不怕女人!” 咆哮声中,张威抡起巨锤,轰然冲向那冥神宗女修。 倪昆则不动声色,看着冥神宗女修的一举一动。 以他实力,打败这不过入门级水准的冥神宗女修轻而易举。 但这次任务说明中,只说不会出现“真气境大成及以上”的修士,那么便必会出现真气境中期修士,且很有可能出现真气境后期的冥神宗炼气士。 所以,倪昆并不急着出手,要通过张威与那冥神宗女修的战斗,瞧一瞧冥神宗的手段,作到心中有数。 很快,张威便与那冥神宗女修缠斗到一起。 张威还是没啥法术,除了那一道真气爆发,凝聚黑牛虚影,疑似其祖传血脉神通的的法术之外,再无任何法术手段。 而那冥神宗女修,竟也不用任何法术,纯以一双白骨利爪,挟尖啸魔音、凛冽寒风,与张威埋身近战。 其身法快如幽影鬼魅,招数狠辣凌厉,乍看似乎走的是敏捷路子,可每每徒手与张威殒钢大锤碰撞之时,竟能与张威碰个平分秋色,并不被张威的血脉巨力压制。 这固然是用了十分精巧的卸力法门,但也可以看出,这冥神宗女修的炼体功夫十分了得。 “所以,冥神宗走的是炼体的路子?” 炼气士修行,既有专注神通法术的,也有专修法宝飞剑的,还有以真气淬体,以术法加持体魄,专精炼体近战的。 具体是哪种路子,得到斗战之时才能看出。 并且无论哪一种路子,都不分高下。 不是说修神通法术、法宝飞剑的,就一定能远程风筝炼体流派的。 炼体流派普遍体魄坚固、生命力强韧,真气护体、法术加持之下,不仅特别能扛,且行动迅速,来去如电,总能找到机会贴身近战,并不会比其它流派修士弱小。 而此刻,倪昆见那冥神宗女修,似乎动用了几门小法术,但都只是加持在她自己身上,并未用作攻击,对冥神宗的路子,便有了几分猜测。 正一边观战,一边揣摩冥神宗斗战路数时,身后亦传来战斗之声。 却是跟在倪昆后方的苏荔、长乐公主,以及师琪等人,亦攻至城堡大门,正自清理后路,剿杀试图跑出城堡,前去“冥狱城”报讯的喽罗狱卒。 再看一阵,见张威渐落下风,那冥神宗女修则越战越勇,知道张威终究入门未久,炼气修行时间太短,不可能是这资深入门级炼气士对手,又差不多已经摸清了那冥神宗女修的手段,对冥神宗的风格也有了几分心得,倪昆便不再耽搁,突然并指为剑,一剑疾点。 剑鸣声中,玄冰真气汹涌而出,化为一道晶莹剑光,又闪烁着一分为二、二化为四,不断分裂衍生。 转眼之间,便有一道剑光长河,挟冻石成粉的奇寒冻气,朝着冥神宗女修席卷而去。 剑光乍现之时,整个大厅的温度陡然下降,似乎瞬间来到了冬季。 剑光长河所过之处,地面更悄然结出一层霜花,随剑光席卷不断蔓延,转眼覆满大厅每寸地面。空气之中,都飘起了零星雪花。 雪河剑法,雪涌龙门! 看见倪昆一出手就是如此凶猛凌厉的剑诀,那冥神宗女修瞳孔一缩,低呼一声: “剑修!” 二话不说,弃了张威,转身就走。 那剑光长河她只看上一眼,便觉头皮发麻,脊背似遭针扎,心知肚明倪昆无论境界、实力都在她之上,根本不可力敌,只能先走为上。 但这女修身法虽快,却快不过剑光。 刚刚飞掠出三丈,剑光长河便已追至她后背,彻骨寒气已令她后背衣衫结出一层白霜。 冥神宗女修一咬牙,就要转身搏命。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闪电般斜掠而来,双爪齐出,一对白骨利爪狠狠侧击在剑光长河之上。 轰! 爆鸣声中,剑光迸射,寒流四溢,大厅之中,雪落如席。 一个身形瘦削的青年,站在那冥神宗女修身侧,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 咔嚓! 碎裂的脆声忽地响起,那瘦削青年十根三寸多长的骨白指甲,忽然齐齐绽出细小裂痕,旋即嘭地一声,爆成粉碎。 不仅指甲俱碎,他双掌之上,亦绽开密密麻麻的裂痕,于咔咔碎裂声中,剥落下一块块已冻结成冰的血肉,转眼之间,皮肉已悉数剥落,双手只剩晶莹洁白的指骨,变成了一对字面意义上的“骨爪”! “区区真气境前期修为,就敢徒手接我的玄冰剑气,你还真是勇敢。” 倪昆淡淡说道。 那瘦削青年,正是一位真气境前期的修士。 倪昆境界,虽然也不过真气境前期,且入门未久,修行时间当远远不如那瘦削青年,但他的玄冰真气,与公主“九死返生掌道真解”炼出的神凰真气阴阳双修,冰与火相辅相成,异常纯粹凝炼,威力远超寻常同境界炼气士。 那瘦削青年能徒手击溃倪昆一招“雪涌龙门”,自己只是双手被重创,修为已经算是不差,体魄也算得强悍。 要不然,他早该被玄冰剑气侵蚀全身,冻碎一身血肉,只剩一副骨架了。 “出于对你勇气的尊重……便再赏你一剑吧!” 倪昆淡淡说道,又是一指点出。 这次飞出的,只有一道仿佛冰晶铸就的晶莹剑气。 但这道剑气森寒内敛,比那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剑光长河更显凌厉酷寒,直令那瘦削青年与那冥神宗女修,只看一眼那道剑光,便有通体生寒、如坠冰窖之感,似连手脚都被寒意隔空侵蚀,失去了原本的灵活。 直至剑光迫在眉睫,那瘦削青年与那冥神宗女修,方才齐齐叱喝一声,竭力爆发出所有真气,打出漫天爪影,迎击那道剑光。 数息过后。 张威又如一头蛮牛,提着锤子,继续向着白骨冥狱深处冲去。 倪昆则背负双手,自那两个已被玄冰剑气,剔得只剩骨架的冥神宗炼气士身边悠然踱过。 看一眼方才放言要“买”他骨架的冥神宗女修骨架,倪昆摇了摇头,伸手一抓,隔空摄来两只小囊,毫不客气地收入怀中。 他不想轻易兑换神墓出品的灵丹妙药、天材地宝,那么任务世界里得到的战利品,就相当重要了。 待倪昆路过大厅,向着大牢深处行去,旁边几道暗门之中,立刻冲出十多道身影,有入门级的炼气士,亦有武圣级的黑甲狱卒。 这些人瞧瞧地上两副周围散落一地血肉冰晶的骨架,彼此面面相觑一阵,不敢去追倪昆,就要反向冲出白骨冥狱,前往“冥狱城”报讯。 然而,未及动身,一身火红劲装的长乐公主,便按剑走进厅中。 苏荔亦手提拭雪剑,寸步不落地走在公主身旁。 看到这两个美女,冥神宗众人先是一怔,旋即眼中齐齐涌出贪婪垂涎。 尤其双腿修长笔直,纤腰盈盈一握,胸襟被劲装勾勒得分外挺拔,裂衣欲出的长乐公主,更是被多人虎视眈眈、目光灼灼地盯着打量。 当然,这不是说苏荔不够美。 苏荔也是腿长腰细的大美人,与长乐公主本是各擅胜场、风情各异的绝色佳人。 可她毕竟年少,又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与格外饱满,宛若熟透水蜜桃的长乐公主走在一起,自然就被对比得略嫌青涩。 冥神宗身为魔道,行事自是百无禁忌。 看到这两个娇嫩可口的美人儿,方才那“煞星”又已深入狱中,不在现场,众魔修哪还按捺得住? 几个入门级炼气士彼此对视一眼,一人低喝一声: “先联手擒下她们!带去冥狱城再分!” “好!我要大的!老子要吃个痛快!” “哼,我也要大的!” “恁你娘!老子大小通吃……” “别废话了,那煞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转,先走再说!” 语速飞快地暂且议定,几个冥神宗炼气士刚要出手,将他们的言语听在耳里,被他们贪婪眼神瞧得心头不愉的长乐公主,额头之上,浮出一抹火红纹路,瞳孔深处,亮起一点赤红焰光。 随后,她眼睑微抬,一眼瞥向声音最大、目光最贪婪,宣称“要大的,还要吃个痛快”的冥神宗修士。 只这轻描淡写地一瞥,那冥神宗修士便发出一声不似人的哀嚎,旋即眼耳口鼻同时冒出滚滚黑烟,又轰地一声,喷出尺长赤焰,只一个刹那,整颗人头就爆燃成一颗火球。 火焰很快熄灭,这冥神宗炼气士噗嗵一声扑倒在地,脖子以下安然无恙,脑袋却被烧成了一颗空荡荡的焦黑骷髅,一丝血肉脑浆都没有剩下。 这场面,直将剩下的冥神宗炼气士骇得魂飞魄散—— 他们称倪昆为“煞星”,是因倪昆只出两招,便杀掉了他们这群入门级炼气士中最强的师姐,还同时干掉了一位让他们只能仰望的真气境前期师兄。 可倪昆再是煞星再是强大,出手还可以理解。 而这个看上去似乎只是“软嫩多汁很好吃”的红衣女子,其手段简直就是神乎其神。 以眼杀人? 被她看上一眼,就要七窍喷火,转眼被烧成骷髅头? 这是什么神通? 几个冥神宗入门级炼气士,以及十几个黑甲狱卒,皆被吓得面无人色。 就连苏荔都被吓了一跳,眼神古怪地瞧了长乐公主一眼,便厉啸一声,提剑杀了上去。 “竟敢垂涎本圣女那教主专属的美貌!我要把你们统统砍成碎片!” 剑光一闪,小苏圣女含恨出手,剑光宛如白龙天旋,爆出华丽光晕。 公主殿下则双手环抱胸口,不动声色地看着场中,暗自调息。 刚才那一击秒掉一个同境界的入门级炼气士,看着华丽强大,神秘诡异,实际上消耗还真不小。虽已不必燃烧本源,自损寿命,却一下就耗掉了她七八成真气。 此刻她虽未油尽灯枯,可短时间内,却是已无法再施展同样的手段,甚至如果有人来攻她,她就只能施展轻功先走为上。 好在诸冥神宗炼气士都被她震住,没有一个敢向她出手。 就连明明实力跟他们差不多,一对多根本不可能赢的苏荔,也以其汹汹气势,将他们吓得够呛,草草交手几招,竟发一声喊,四散奔逃,留下十几个狱卒给苏荔泄愤。 但那几个冥神宗炼气士终究未能如愿逃走。 奉命清剿后方,不使一人逃脱的师琪四人已至。 师琪展开雾境,将那几个炼气士统统笼罩在内,病郎中开始捂胸大咳,偃师放出虎、蝎二傀儡,蚁王亦放出了飞蚁群。 而苏荔,则在雾气掩护之下,获得单方面战场透明,与一个入门级炼气士单挑搏杀起来。 白骨冥狱深处。 一个乱发披散,衣襟褴褛,浑身遍布大小伤口的青年男子,被两根铸成龙爪状的大铁钩穿了琵琶骨,丹田亦被刺入一根布满狰狞符文的骨针,半吊在一间狭小坚固的地牢之中。 一个气息衰弱,脸色苍白的老者,盘坐在地牢之外,透过栅栏,冷眼看着那青年男子,冷声说道: “天行烈,你乃我冥神宗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天骄,百年前就已明言不再收徒的宗主,为了你不惜食言,破格收你作关门弟子,耗费无数资源全力栽培你,使你不过二十五岁,便已臻至真气境后期……甚至连镇派功法‘冥狱白骨道’,都毫无保留早早传授于你。 “宗主对你如此器重,列你为宗子,视你作衣钵传人,你为何要丧心病狂背叛他?” 那被穿了琵琶骨,又被符针封了丹田的青年,正是倪昆等人此行要营救的目标,身在冥狱、仰望光明的“厉鬼”天行烈。 他与地牢外那位巡查长老两败俱伤,又遭冥狱城数十炼气士围攻,终被擒拿镇压在此,固然伤痕累累、形容凄惨,可那位本是真气境大成境界的巡查长老,也不比他好上多少。 俨然已被他打落境界,修为跌落到真气境中期水准。 此刻,对于巡查长老的质问,天行烈垂着脑袋,乱发掩面,一动不动,充耳不闻。 巡查长老冷哼一声,又道: “七年前,你于点军山,一战诛杀正道新星紫薇仙子。 “四年前,你在腾蛟江,鬼爪生撕四位正道种子传人。 “这几年来,死在你手下的正道天才已有十多人,普通正道修士数以百计,正道称你为‘厉鬼’,对你恨之入骨,恨不能拆你的骨,寝你的皮! “你这种天生魔头,为何要鬼迷心窍,与正道联盟勾连,坏宗主大计?” 直至此时。 天行烈方才微微抬首,露出乱发之下,一张棱角分明,浓眉如刀,眼神桀骜的年轻面庞。 他幽黑瞳孔瞧着巡查长老,唇角微挑,浮出一抹轻蔑不屑、桀骜肆意的笑意,声线沙哑地,轻声说道: “只是因为……我还是个人。” 宗主确是他的恩师。 他天行烈也确实好战嗜杀。无论男女老壮,他杀起来都从无禁忌。 但他从来不曾向凡人稚子幼童挥刀,他自有他的骄傲。 可宗主之计,竟是要将亿万凡俗百姓,皆化为行尸走肉,以亿万行尸走肉,养灭绝之蛊,彻底灭绝正道。 这等残酷手段,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得出来的。 天行烈虽是正道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厉鬼”,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首先,是个“人”。 “反叛师门,卖师求荣,你也配叫人?”巡查长老眼神阴郁,森然说道。 天行烈轻蔑一笑,都懒得辩驳,只淡淡道:“无非一死偿师恩而已。” “你想死?哪有那么容易!宗门很快就要来人,将你押回山门,到时候,你必被投入幽冥深渊,承受万鬼噬魂之刑……” 正咬牙切齿地描述宗门种种酷刑时。 整间地牢忽地轰然一震,簌簌洒落漫天灰尘。 巡查长老眼神微变,霍地起身,看向地牢一侧,阴森狭长的甬道,喝道:“来人!” 没人来。 只有一声惨叫,自甬道尽头隐隐传来。 随后,一条高大挺拔的身影,于明暗不定的阴郁火光中,缓缓步入甬道,映入巡查长老眼帘。 【我擦,又是九千字大章,两章一万八千字,简直强得不可思议,求月票啊!】 [81.080,损失惨重!冥火鬼爪!] “什么人?” 看到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巡查长老双眼微眯,冷声喝问。 “每次看到不认识的人,都是这么一句话,真是听腻歪了。就不能换个说法么?比如,英雄饶命?” 淡漠平静的话语声中,倪昆背负双手,闲庭信步一般,不疾不徐走入地牢之中。 “自诩英雄?” 巡查长老冷哼一声,眼神阴森地凝视倪昆: “看来,你是正道联盟的人了?” 倪昆不置可否,扫一眼被封禁悬吊着的“厉鬼”天行烈,问道: “天行烈?” 天行烈抬眼看了倪昆一眼,反问: “你是来救我的?你什么境界,竟敢闯白骨冥狱?” 这语气,看来是天行烈无疑了。 倪昆满意地点了点头,悠然道: “我什么境界你不用管。你只需知道,我能救你出去就行。” 天行烈轻哼一声,道: “你面前这老儿,乃是冥狱城巡查长屈东城,本是真气境大成修为,与我一战之后,被我打落境界,现在只得真气境中期修为。但他体魄强横,近身杀法刚猛凌厉,尤其法器‘冥火鬼爪’,更是相当厉害,你最好小心点。” “哦。知道了。”倪昆淡淡说道。 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地对话,冥狱城巡查长老屈东城眼角抽搐两下,本就因伤苍白的老脸,变得更加阴沉。 “无知小儿,竟敢旁若无人,小看老夫……” “那还真不好意思。”倪昆打断他话头,温文尔雅地一笑:“本座真不是小看你,而是根本就没将你放在眼里。” “……” 屈东城呼吸一窒,旋即暴怒咆哮: “小贼受死!” 咆哮声中,身若幻影,闪现般突进至倪昆面前,脊背一挺一拔,身躯之中蓦地爆出噼啪脆响,炸出一道澎湃气浪,整个人轰然膨胀,转眼就由一个干枯瘦弱的老朽,变成一尊比大力神张威还要魁梧的老巨人,须发飞扬之际,岔开五指,掌似大磨,照着倪昆头顶一掌轰下。 嘭! 巨掌破空,声似雷鸣,空气之中,轰然炸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乳白气浪,潮水般向着四面八方滚滚冲击开去,撞在墙上,砰砰直响,像是真正的潮水冲击一般。 面对屈东城这劈头一掌,感受着掌势落下之时,那遍布自己身周,封死所有辗转挪移余地的真气暗涌,倪昆不禁心下哂笑: 想逼我硬碰硬? 可我挑衅嘲讽你屈东城,本就是为了让你暴怒发狂,好节省时间,速战速决的啊。 心念电闪之际,倪昆抬手,握拳,迎着屈东城盖落的巨大手掌一拳轰出。 拳出之时,他脚下地面轰然一震,咔咔开裂,爆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气浪尘埃,滚滚扩散开去。 那情形,简直就像是重炮开火,强大的后座力震撼地面,扬起烟尘。 撼山震岳拳! 练到深处,山都给你打崩! 轰! 拳、掌交击。 像是有一颗高爆炸弹凌空爆炸,狂暴的音波轰然扩散,在狭窄的地牢中反复冲击,直震得地牢簌簌发抖,墙皮发酥,层层剥落,烟尘飞扬。 更有一道有形有质的冲击波飒地狂飙出去,将地牢栅栏震成粉碎,将厚厚石壁震出条条裂痕。 单这道碰撞余波,在此狭小斗室,等闲武者,一旦靠得近了,被余波冲到,脑子瞬间就要被震成浆糊,五脏六腑也要同时迸裂。 便连武道宗师,都要呕血三升,身受重伤。 想要无伤扛住这余波,至少得有武圣级的体魄。 余波便如此惊人,处于碰撞中心的二人,自然反应更大。 倪昆双脚鞋底绽裂,脚掌卸力踩碎坚硬的石质地面,咔地陷落下去,直没至踝。发冠亦被掌力震碎,发髻散开,满头长发在余波鼓荡下狂舞飞扬。挥拳的右臂袖子亦被震成粉碎,整条胳膊直至肩膀全都露了出来。 鞋裂、发散、袖碎。 倪昆损失惨重。 至于屈东城…… 屈长老闷哼一声,五指爆出咔咔骨裂脆响,肩膀向后重重一挫,咔地一声直接脱臼。雄壮魁梧仿如老巨人的身躯,像是被一柄无形大锤,当胸轰了一锤,凌空抛跌出去,嘭地一声撞在地牢石壁之上,将一块石壁撞得粉碎,整个人都深深嵌进石壁之中,壁画一般挂在那里。 嵌入石壁之后,他两颊一鼓,嘴巴紧抿,像是要忍着什么,但终究没能忍住,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雾。 所以,屈长老的损失,看起来也不轻。倪昆表示这波不亏。 而观战的天行烈,则是诧异地瞪大双眼,对这一记碰撞的结果感到不可思议。 屈东城虽然被他重创经脉,打落境界,真气修为只剩真气境中期,但老家伙一副真气淬炼多年的体魄,仍然极其强大。 冥神宗炼气士,走的都是真气炼体的路子。贴身近战,首屈一指。放眼天下,无论正魔两道,都找不出一个能跟冥神宗修士近身相搏的同境修士。 所以老家伙埋身近战,一出手就是他最强的近身杀法“天地翻覆大手印”,看似是被倪昆嘲讽地失心丧智,实则是想凭借多年打熬粹炼的体魄,以及冥神宗强横无双的近战杀法,来一场体魄层面的碾压,以掩盖他经脉受创、真气跌落的短板。 可是结果着实出人预料。 堂堂冥神宗长老,居然在近战硬碰之时,在占据先手的情况下,被一个年纪轻轻的无名小辈,一拳打得腾空飞起,手骨迸裂,手臂脱臼,狂喷鲜血,还挂到了墙上! 这传出去谁信? 这来救我的家伙究竟是谁? 出身哪门哪派?什么境界修为? 我杀过那么多正道天才,怎么就没遇上过他? 天行烈满脑门问号。 屈东城则是既震惊,又屈辱。 方才那一记正面硬撼,气机碰撞之下,他已经确定了倪昆的修为。 虽真气异常精纯雄厚,但这小子的境界,确实只得“真气如雾”的真气境前期。 区区一个真气境前期的小辈,居然硬碰硬轰飞了我? 他的体魄,怎么可能这么强? 我可是用真气境大成的真气,淬体多年的冥神宗长老,肉身强横,精擅近身杀法,境界虽被叛徒天行烈打落,可依然能发挥出真气境中期的修为,怎么可能被打得如此狼狈? 倪昆没给屈东城思考太久的机会,甩了甩稍微有点发麻的右手,又从地板中拔出双脚,踢掉已经绽开的鞋子,赤脚猛一蹬地。 嚓! 像是铁刷子刷过石板,剧烈的摩擦音中,他脚下的石板甚至冒出了青烟火星。 石粉飞溅之际,倪昆已如闪电一般,掠至屈东城身前,就着冲锋之势,右手握拳,猛地后拉,如开强弓,旋即重拳破空,挟滚滚音爆,直轰屈东城面门。 倪昆境界,是比屈东城弱了许多。 若没有与长乐公主双修,原本只是炼体筑基层次的“不朽金身”,其肉身强度也是弱于屈东城。 老家伙毕竟是专精炼体的冥神宗长老,原是真气境大成修为,以真气淬炼肉身多年,体魄当然早已超凡脱俗。 可谁叫倪昆在现世,与公主双修三个月,来到神墓之后,又与公主闭关双修了一百五十天呢? 神凰焰力强力淬炼之下,分属阴阳的冰火真气,经“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交融衍生的绵绵生机滋润之下,倪昆不朽金身的炼体修为,早就比双修之前,提升了不知多少。 论肉身体魄,现在,倪昆更强! 比用大成期的真气境真气,淬体多年的冥神宗长老还强! 轰隆! 直有崩山摧岳之势的流星重拳当面袭来,拳未至时,狂暴的风压已令屈东城呼吸凝窒,面皮乱颤,似有一只无形的巴掌,正在不停地啪啪打脸。 屈东城料敌失误,硬撼之下,不仅被一拳轰飞,挂到墙上,还触发了与天行烈两败俱伤时,本就未曾痊愈的经脉伤势,此时真气已是一片紊乱,短时间内难以理顺。 靠他自己,根本无法招架倪昆这一拳。 不过屈东城毕竟是冥神宗长老,身上还有厉害的法器。 就在倪昆劲拳行将落到屈东城老脸上时。 屈东城身上忽然乌光一闪,一只乌黑铁爪,倏地闪现到屈东城脸上,五根铁指猛地张开,掌心正对倪昆拳峰。 铛! 震耳的金铁交击声响起,一道乌黯光华,自铁爪上爆发出来,轰然冲击之下,倪昆都不禁连退数步,方才站稳身形。 而接下倪昆一拳的乌黑铁爪,只是略一震荡,乌光闪烁之间,便已卸尽他的拳劲。 “冥火鬼爪?”倪昆皱眉看着那悬浮在屈东城面前的乌黑铁爪。 “正是冥火鬼爪。” 天行烈沉声道: “此鬼爪乃‘幽冥灵铁’所铸,经屈东城真气洗炼多年,乃是一件相当犀利的法器,不仅能发出摧脑魔音、蚀骨阴风,还可释放幽冥鬼火,蚕食真气,吞噬血肉。与戴着冥火鬼爪的屈东城斗,需得速战速决,否则你会越战越弱,而他则借鬼爪吞你真气,越战越强!” 天行烈提醒之时。 被倪昆那一拳骇得险些心跳停止的屈东城,眼中闪烁着屈辱的光芒,一脸阴沉地抬起左手,抓住右肩狠狠一握,咔地一声将肩膀复位。随后抬手一招,将“冥火鬼爪”戴到手上。 老家伙戴着这只硕大的乌黑铁爪,五根尖锐的铁指甲往旁边石壁轻轻一按,石壁无声粉碎,他亦顺势从墙上挣出,落到地面。 咔咔! 屈东城活动着铁爪五指,狞笑着看着倪昆,森然道: “小东西深藏不露,老夫一时大意,险些阴沟里翻船。不过……你已赢得老夫重视,老夫将用这只铁爪,食尽你的真气、血肉,再将你的元神炼进你骸骨之中,炼成一副白骨战傀,为老夫征战厮杀……就算是死,你也休想安眠!” “啧。”倪昆咧了咧嘴角,无奈地取出一枚晶莹宝珠。 宝珠只弹丸大小,通体浑圆,晶莹似玉,内里隐有一丝雷霆闪烁。 正是试炼任务当中,缴获自吴落石的“震雷珠”。 此珠乃吴落石的压箱底法器,威力巨大,但只有一击之力。 用完之后,必须在雷雨之时,吸收自然雷霆,为宝珠充能。直至彻底储满,方能再次发威。 吴落石就是因为此宝珠用一次不容易,舍不得催动此宝,结果等到发现情况不对,想要发动此宝保命时,却已经来不及。 倪昆吸取吴落石的教训,深知再好的杀手锏,也得把它用出去,才能算是杀手锏。 否则,就只能算是给敌人送宝。 当然,如果时间充足,他倒是愿意会一会屈东城的“冥火鬼爪”,试试看自己能否徒手胜过法器。 可这不是时间有限么? 当下倪昆二话不说,径直催动真气,引导“震雷珠”中的雷霆之力。 在倪昆亮出震雷珠时,屈东城就已经头皮发麻,脊背毫毛倒竖,隐有雷雨天时,暴露在天雷之威下的错觉。 老家伙老于厮杀,知道危险,也是二话不说,欺身就上,鬼爪挥动之时,爆出直灌脑颅的摧脑魔音,又有利刃一般的蚀骨阴风,挟裹着点点流萤般的碧绿火星,向着倪昆席卷而去。 可惜,震雷珠发动的速度,比他想象的更快。 电光一闪,一道水桶粗细,宛若雷龙的狂暴雷霆,自小小的雷霆珠中汹涌而出,将整个地牢照得一片雪亮,纤毫无遗,轰轰咆哮着轻松震溃那摧脑魔音,又势如破竹轰散那蚀骨阴风、幽冥鬼火,再毫不停留地轰击在屈东城身上。 屈东城只来得及做出一个极力缩身,并将鬼爪遮挡在脸前的动作,就已被滚滚雷霆吞噬淹没…… …… 苏荔、长乐公主,一左一右,行在一条狭长幽暗的甬道之中。 “公主殿下,你之前放的火……” “神凰火。” “啊,你,你觉醒了神凰血脉?难道你才是大周当代天子?” “不,我只是大长公主。” “可为什么……” “保密。” “哦……”苏荔点了点头,眼珠子却骨碌碌转动着,心下暗忖: “长乐公主是神凰血脉觉醒者,那岂不是说,冥凰破界丹的一味主药,已经在教主掌握之中了?不愧是教主!居然不声不响,就搞到了冥凰丹的主药…… “原本一个天子,抽干全身的神凰血,也只够炼一丸冥凰破界丹。但现在公主炼出了真气,可以适当放血,不损本源……那岂不是说,冥凰破界丹的阳属性主药无穷无尽了? “我的天,要发大财啦……” 正转动着非常本份的魔女念头时,长乐公主冷不丁问道: “你在想什么?” “我想发大财……”苏荔正想得美,被她这一问,随口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不过话说半截,她马上反应过来,打了个哈哈,有点心虚地四下游移着目光,强自淡定地说道: “咱们多杀几个冥神宗炼气士,奖励一定很丰厚,要发大财啦!” “是么?”长乐公主唇角微翘,悠然道:“我之前翻看兑换目录时,看到了一份名为冥凰破界丹的丹方……” 苏荔连忙矢口否认: “公主你别多想,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抽你的血炼丹!” 这是真话,我原本是想抽皇帝的血来着…… “哦?”公主唇角笑意更浓,“听你这意思,你也看过了丹方?还动过抽取神凰血的念头?” “没有没有,你是教主的人,我哪儿敢抽你的血……” “应该说,你的教主,是我的人。”反正倪昆不在场,公主当然可以随便宣示主权,她眼角一瞥满脸心虚,四下乱看的苏荔,意味深长的说道:“你以后若是乖乖听话,神凰血,也不是不可以分你一份……” “真哒?”苏荔一脸惊喜。 长乐公主双手环抱胸口,两眼微眯,“果然,你果真在打我的坏主意。” “……” 苏荔张口结舌,眼角余光瞥见一物,连忙转移话题,“咦,这不是张威的大锤子么?他锤子怎么落这儿啦?他人呢?啊,他在那里!” 苏荔上前几步,指着一间小厅中,呈大字型嵌在墙上,满脸是血,陷入昏迷的张威: “公主殿下你快看,张威又被打败了!还是跟上次一样,被挂到了墙上!不对,上次他是嵌进了崖壁里,这次是挂在了石墙上……啧啧,真可怜啊,每次看到他,他都在挨打。” 苏荔啪啪说个不停,转移话题的用意非常明显。 长乐公主也没穷追猛打,只笑吟吟地瞧了苏荔一眼,又看看张威,说道: “他不是有小回春符么?怎么伤成这样都没动用?” 苏荔道:“也许是被打昏的太快,来不及使用?” 公主点点头: “等下叫师琪帮他治疗……龙涎甘霖,听起来像是龙神的口水……啧,若非必要,我绝不想消受这个治疗法术……” 说完,又继续向前行去。 苏荔见公主像是没有继续追究她用心的意思,拍着胸口悄悄吐了吐舌尖,又快步跟了上去。 很快,两人就来到地牢深处,一路见到数具残缺不全的冥神宗炼气士尸体,也顺手解决了几个之前一直苟着,待倪昆经过后,便想趁机溜走的狱卒,还联手斩了一个入门级的炼气士。 最后两人来到地牢深处,远远听到一阵滚滚雷鸣。 雷鸣声在这狭小空间反复传播,来回震荡,直将二人耳膜震得嗡嗡作响了好一阵。 待至雷鸣停歇,两人正待继续前行,就看到倪昆光着一条胳膊,赤着双脚,长发披散,提着一个浑身伤痕累累、昏迷不醒的男子走了出来。 苏荔眼睛一亮,雀跃上前:“教主,人救出来啦?” 倪昆将手里提着的男子展示给二人: “嗯,这就是‘厉鬼’天行烈。” 苏荔瞧瞧他模样,笑道: “外号叫做‘厉鬼’,还以为他是什么凶神恶煞呢,看起来也很普通嘛。” 倪昆笑了笑:“因为他终究是个人,没有变成真正的‘鬼’。” “他怎么昏过去了?” “他受伤不轻,丹田又被封禁,没多少抵抗力,被我与一个老家伙的战斗余波震昏了过去。” 这时,长乐公主也走上前来,仔细打量倪昆一阵,关切道: “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事,看守天行烈的老家伙实力不弱,过招时把衣裳弄得有点狼狈,人倒是毫发无伤。” 倪昆笑道: “不过震雷珠用掉了,少了一招杀手锏。好在也不算浪费,至少节省了不少时间。” 从张威冲击大门,发起突袭,到倪昆祭“震雷珠”轰杀屈东城,救出天行烈,时间只过去三刻不到,距离一个时辰的时限,还剩下一刻多钟。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众人在冥神宗本部高手抵达之前,安全撤离白骨冥狱,远远遁走了。 另外还缴获了“冥火鬼爪”。 冥火鬼爪倪昆用不上,但苏荔若修炼“天鬼戮神法”,这爪子法器倒是正合她用。 只是冥火鬼爪被滚滚雷霆轰个正着,损伤不轻,这场任务中已派不上用场了。 时间有限,话不多说,三人汇合后,立刻带着天行烈原路返回。 同一时间,一路清剿漏网之鱼,不让一人逃出报讯的师琪四人,也来到了张威被挂在墙上的小厅,见张威受伤昏迷,忙将他从墙上起了出来。 病郎中亮出一口小刀,手速飞快地为张威清理伤口,将他伤口中的各种布帛、金属、石子碎片清出,又剔去被打到糜烂的皮肉。 之后师琪掐诀施咒,凭空召来一道甘霖,细雨般洒落在张威身上。 甘霖着身,即刻渗入肌肤,张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顿时快速痊愈,很快所有的皮肉伤势便已悉数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伤势一愈,张威便哼哼着张开双眼,苏醒过来,看了师琪一眼,讷讷地道了声谢,起身去捡回了殒钢大锤,正要继续前行开路,就见倪昆手提一人,与苏荔、长乐公主快步行来。 “教主!”师琪、偃师等连忙上前行礼。 “人已救出,速速撤离。” 倪昆言简意赅,也不细说,把天行烈往蝎子傀儡背上一抛,带着众人往狱外撤离。 很快,众人便撤至白骨冥狱大门,刚刚走出监狱大门,众人耳边便响起“神墓”那低沉宏大的声音: “完成任务一:突袭。耗时三刻。解锁第二阶段任务:脱离。保护天行烈逃离魔道领地。限时十个时辰。完成任务,基础奖励四百两神银。限时未完成,将遭遇来自冥神宗山门总部的炼气士追杀。 “完成任务二之后,解锁下一阶段任务。” 听完神墓提示,倪昆也不询问众人意见,直接说道: “先撤离此地,找个安全地方救醒天行烈再说。他知道路线,可以为我们指路。” 倪昆等人对这“厚土界”一无所知,根本不通地理,神墓也没给他们画个地图,都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跑,才能撤离魔道领地。 既如此,就只能先救醒天行烈,由他来引路了。 当下众人往来时那座山谷飞掠而去。 撤至山谷之中,又随机择路,往远离白骨冥狱的方向撤出数十里,来到一条小河边,这才在河边找了处密林,准备救治天行烈。 天行烈身上的外伤倒是好说,有病郎中清理伤口,师琪发动龙涎甘霖术,都无需动用小回春符,就把天行烈的外伤大体治愈。 便连几处筋骨折损之伤,师琪多用两次龙涎甘霖术,也一并治愈了。 但钉入天行烈丹田的那根骨针就很是麻烦。 倪昆本想将之启出,可两根指头刚碰着针尾,就觉针尾生出一股诡异的吸力,试图牢牢粘住他的手指,吸食他的真气乃至血肉元气。 倪昆指上附着的玄冰真气,很快就被骨针吸蚀一空,指头虽然安然无恙,并未被吸走一丝血肉元气,可他竟无法将骨针拔出。 倘若要恃力强拔,怕是会将天行烈的腹部,带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正为难时,躺在蝎子傀儡背上的天行烈忽地咳嗽两声,苏醒过来。 “别费力气了,这是‘噬灵冥骨针’,传说乃是用来自幽冥的鬼王遗骨炼制,入肉即扎根,邪门得紧。现在这根骨针,已经与我丹田相连,变成了我丹田的一部分,却在吞噬封镇我的真气,令我无法催动一丝真气。而一旦我真气无以为继,就要开始吞噬我的血肉元气了。” 天行烈手撑蝎子背壳,半坐起来,看着倪昆淡淡说道: “你胆子也真够大的,竟敢徒手来触碰这噬灵冥骨针。也亏得是你,肉身比屈东城那老东西还强,换作其他人,怕是已被此针牢牢吸住,若不当机立刻斩断手指乃至手腕手臂,整个人都要被它吸成干尸。” 倪昆笑了笑,松开手指,询问天行烈: “此针要如何启出?” 天行烈摇摇头: “我不知道。噬灵冥骨针乃是由我师父亲自炼制,赐给各正魔交界处的巡查长老们,用来封禁镇压正道高手的。我懂得怎么催动噬灵冥骨针,却不知该如何将之启出。解开封镇,启出骨针的法门,只有我师父知道。” 如此一来,天行烈这个本来战力非凡,连真气境大成,又有犀利法器傍身的巡查长老,都能拼个两败俱伤的年轻天才,在这场任务中,就只能做个必须受人保护的累赘了。 不过倪昆等人对此也并不意外。 若天行烈完好无损,以他真气境后期的修为,以及能血拼真气境大成期长老的骁勇善战,那这趟任务只怕是毫无难度可言,跟着天行烈打打下手,就可以一路观光,轻松躺赢。 神墓显然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松。 “容我多问一句。”倪昆看着天行烈双眼,缓缓说道:“尸鬼蛊毒解药配方,以及原始解药,可还都在你身上?” 天行烈已遭俘虏囚禁,身上的东西自然早就被搜掠一空。之前倪昆救他出来时,也在他身上搜过,什么都没找到。 而那屈东城身上,倒是搜出了一个颇有些奇异的锦囊。 之前在斩杀的冥神宗修士身上,倪昆也搜出过不少小囊,但那都只是普通的荷包,里面只盛放着少量的丹丸、毒药、法符等小物件。 自屈东城身上搜出的锦囊,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 倪昆猜那应该是储物袋,并且是那种即使主人死了,也得用特殊手法才能打开的储物袋。 若用蛮力强行开启,怕是会毁掉里面的储物空间。 天行烈带出的解药配方和原始解药,最好就在屈东城那只储物袋中。 要不然,倪昆担心最后恐怕会白忙一场。 即使成功救出天行烈,将他送到正道领地,最后神墓还是因没能带出解药配方、原始解药,给他们一个极低的任务评价,甚至直接宣布任务失败。 “解药配方,就记在我脑子里。”天行烈抬手,点了点自己脑门,又轻轻一点自己心口:“至于原始解药……放心,我也心中有数。” 虽然只是初见。 但倪昆知道,天行烈既不怕死,也不怕冥神宗种种非人酷刑,被“噬灵冥骨针”这种邪门玩意儿钉着丹田,还能谈笑风生,自然不可能是担忧倪昆等人抛下他,便信口开河之人。 所以他没有追问天行烈所谓的“原始解药心中有数”是什么意思,只略一颔首,说道: “如此便好。我们现在要带你离开魔道领地,但不熟路径,需要你指路。” “没问题。”天行烈点点头,又好奇问道:“所以,你们究竟是正道联盟哪一派的弟子?” 此界魔道,以冥神宗为尊,其它魔道门派,皆为冥神宗附庸,且没有散修生存的余地。 而正道则是守一阁、海云宗、龙游派、天鹰门四大派为顶梁柱,联合诸多小门派、散人修士组成联盟,与魔道抗衡。 天行烈当年斩杀的正道新星紫薇仙子,便出身龙游派。之后又斩的四位正道种子传人,也是继紫薇仙子之后,四大派新崛起的后起之秀。 而正道四大派,守一阁擅符法,海云宗擅水法,龙游派炼剑道,天鹰门虽也擅炼体近战,但走的是飞遁如风,迅捷灵敏的路子,炼体功法比冥神宗都要逊色一筹,就更比不上倪昆那可怕的肉身体魄了。 正道联盟其余门派、散人之中,也没听说过有谁修炼了如此惊人的肉身神通。 因此,对于倪昆等人的来历,天行烈颇是好奇。 “我们并不是正道联盟的弟子。”倪昆也懒得编造来历,实话实说:“我们只是机缘巧合,偶尔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而已。” 他说的倒是实话,可天行烈却是不信。 这里可是冥狱城地界,是冥神宗的地盘,这种地方,除了潜伏卧底的正道暗桩,哪有所谓侠义之士生存的余地? 又哪有随便路过的侠义之士,敢于冒着被冥神宗追杀的危险,闯白骨冥狱,杀巡查长老,救出他天行烈? 再说,就算有这样的侠士,实力也不允许啊!散人的修为,普遍没有多强。 天行烈只道倪昆等人乃是正道隐藏的种子选手,不便暴露根脚。此行或是受那位为掩护他,力战而死的正道暗桩生前所托,前来解救他的,当下也不再多问,从蝎子傀儡背上跳下,折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一幅简略地图,为倪昆等人讲解起路线来。 “想要离开冥狱城地域,前往与冥狱城对峙的正道领地,共有三条路线…… “大道首先排除,得知我脱狱后,大道怕是不能走了。 “左边这条小道也不能走,途中有个毒龙沼,里面盘踞着一条毒蛟,有开脉境后期的实力,最喜欢吞噬活人,冥神宗都对它客客气气,一来忌惮它的实力,二来也可利用它作为一道天然屏障,阻止正道通行…… “最后右边这条小道,道路崎岖曲折,多经险山峻岭,时有山洪石流,又有毒虫妖兽盘踞,但也正因其险峻难行,冥神宗对这条小道掌控力度最低,只在入口处修建了一座关卡堡垒监控。至于途中的毒虫猛兽,实力最强也不会超过真气境中期……” “打断一下。”倪昆问道:“最后右边这条小道,要多久才能通过?” 天行烈道:“看运气。若天气好,没遇到到山洪石流,又没遭遇大群毒虫妖兽,则最快三四天功夫便能通过。但若是运气不好,时间就没个准了。也许得耽搁上个把月。” “不行。”倪昆摇头,断然说道:“我们只有十个时辰,必须在十个时辰之内脱离冥神宗领地。” 只有十个时辰? 天行烈暗忖,莫不是掌握了什么机密讯息,若十个时辰未能脱离,便再也走不了? 难道师父即将出关,会亲自赶来冥狱城? 当下神情凝重,沉声说道: “若是必须在十个时辰之内离开……那我们能选的路,就只有中间那条大道” 走大道坦途自然速度最快。 可问题是,大道之上,有三道雄关险隘,皆有大量冥神宗及各附庸门派魔道修士驻扎。 其中最前线的“幽冥隘”,更是有一位开脉境初期的冥神宗长老坐镇。 以这支队伍的修为境界,带上他天行烈这么个累赘,几无可能通过幽冥隘。 将大道的情况讲述一遍,着重说了那开脉境初期长老的厉害,天行烈提醒道: “大道固然快,可是风险太大。我脱狱的消息传出后,三大关隘必会严加戒备,咱们不可能轻易通过的。” “无妨。”倪昆看了师琪一眼,见师琪肃然颔首,便断然说道: “十个时辰,只能快,不能慢,就走大道! “料来冥神宗就算得知你脱狱,也只会盯紧那条崎岖小道,短时间内绝不会想到,我们竟敢带着你走大道。所以在我看来,大道似危实安,戒备未必会有想象中森严!” 【又是九千字大章,当真是万更强者,恐怖如斯!求月票啊!】 [82.081,你们真的是好人?] 既决定走大道,那么启程之前,还是得稍微易容改扮一二。 天行烈看着倪昆一伙,见这伙人集齐了老弱病残,各种奇形怪状的家伙,不禁摇头说道: “魔道修士,虽也不乏奇形怪状者,但像你们这样的组合,也是少见。不过这倒也方便了扮作魔修。” 反正看守白骨冥狱的狱卒被杀了个精光,没人知道是谁突袭了白骨冥狱,救出了天行烈,大家自然可以用本来面目上路。 只是需得稍微改扮一番,看上去更像魔道修士才好。 而倪昆团伙本来就没几个正经人,扮魔道修士不要太简单。 当下苏荔仗着修出了真气,真气耗尽前,不会受血脉异力侵蚀,直接催动天鬼血脉。 啪地一声,她发髻炸开,乌黑长发披散下来,无风自动,眼角浮现紫色眼影,嘴唇亦化作深紫色,肌肤变得苍白近乎透明,双手指甲更是弹出寸许,染上血淋淋的猩红。 天鬼血脉发动之下,她气质也变得截然不同。 整个人予人一种阴森魔魅、诡奇莫测之感。尤其是眼神,妖冶之中,又隐隐显出几分冷酷嗜血,教人与她对视一眼,便觉浑身发冷,似是遇上了生灵天敌。 师琪取出魔棋,以神力种子的力量催动魔棋,略微释出一丝魔棋气息,身上亦开始散发一种似欲择人而噬,吞噬众生元神精气的妖魔气意。 蚁王脸皮忽地绽开,现出数道深深的裂痕,里面有密密麻麻的细小肉虫扭曲翻滚,进进出出,正是噬金蚁幼虫。可以看到,蚁王连脸颊骨都被蛀出了中空的虫道,这恐怖形象,令人看一眼就觉毛骨悚然,晚上怕是要连发噩梦。 病郎中咳嗽两声,催动疫气,脸色变得一片乌黑,身上亦散发出令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疫毒气息,整个人像是变成了一个时刻散播疫病的瘟鬼。 偃师倒是没这些花样,只是他左有凶恶猛虎盘踞,右有狰狞蝎怪相伴,身后还站着一个五官精致、面无表情,脖子却不断一百八十度、三百六十度骨碌碌乱转,眼珠也时不时诡异转动的人偶姑娘,给人的感觉就相当诡异,不似正道。 至于张威,本色表演就可以了。 反正以他那小巨人似的体型,猛张飞般的长相,拖着条铁胳膊,扛着个磨盘大的锤子,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那凶神恶煞的气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瞧见苏荔、师琪等人这番变化。 天行烈不禁微微一怔,脱口而出: “你们他娘的真是正道人士?” 倪昆轻咳两声,示意天行烈看过来,这边还有自己与长乐公主两个好人呢。 天行烈本来心里还直犯嘀咕,心说这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别不是什么打入正道的妖魔鬼怪,来使计赚我的吧? 可再看看毫无变化、一身正气的倪昆、长乐公主,他又开始嫌弃了: “魔道修士百无禁忌,有嗜血好杀的,有好色嗜淫的,有吃人饮血的,什么妖魔鬼怪都有。这位姑娘皮肉娇嫩,乃是一等一的好肉食,论相貌身段,更是倾城绝色。 “无论是喜好饮血吃人的,还是好色嗜淫的,亦或是残忍嗜杀,最喜摧残折磨美人的,看见这姑娘,怕是都要动心,须得好生改扮一番。衣襟也别这么光鲜,朴素低调一点。 “还有你……” 他又看向背着双手,一副与我无关看看热闹模样的倪昆。 “我?”倪昆微微一怔,皱眉道:“我怎么了?” “魔道也有女修的。” 天行烈淡淡道: “魔道女修,喜好也与男修无异。你若撞上女修,难免会被看中,或要掳你去做炉鼎面首,或要食你血肉,或要得你骨架做骸骨战傀……总之你也太惹人瞩目,不够低调。” 他说这番话时,苏荔瞅着倪昆嘿嘿直乐,长乐公主也是抿唇轻笑,师琪则悄悄瞥了倪昆一眼,撞见倪昆视线,立马低下头去,耳垂悄然飞上一抹绯红。 倪昆摸了摸下巴,两手一摊: “我也想低调,奈何实力不允许,天生就这样子,扮不了妖魔鬼怪。唔,不过我作为这群妖魔鬼怪的首脑,有这群家伙衬托,不用刻意妆扮,也知道我是坏人了吧?” 天行烈想了想,觉得他这说法,倒也言之有理,便未再强求他也易容。但坚持长乐公主必须得改扮一二,调整一下身形相貌。 没奈何,长乐公主只好运转一门“缩骨诀”,略微改变了一下体态。 病郎中则取出了几种易容药剂。 有短时间改变肤色的药剂,有能够短暂改变肌肉形态,临时捏脸换个相貌的药剂,还有改变发色的染发药剂,以及改变瞳色的滴眼药水。 作为医生兼刺客,随身携带各种易容药剂,以便刺杀之时不露真形、来去无踪,显然是合情合理又符合逻辑的。 长乐公主拿着各种药剂捣鼓一阵,转眼就变成了一个容貌妖冶,嘴唇猩红,瞳孔亦通红好似血染,看上去极富侵略性的魔女。 就是气息还不够妖魔化,但有其他几个妖魔鬼怪衬托,也差不多足够了。 天行烈再看这群人,感觉这就是一个再正经不过的魔道组合,为首的倪昆虽然看上去仪表堂堂,气魄非凡,但有这些个妖魔鬼怪衬托,反而有一种统帅群魔的魔主气度。 当下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这样子大摇大摆走在路上,正经魔道修士,都会拿你们当自己人。” 完了他也找病郎中讨来药水,易容一番,扮成肤色黝黑似铁,五官丑陋狰狞的模样。至于气质…… 就算真气被封,“厉鬼”那久经杀伐,手撕无数正道修士磨砺出来的酷戾杀气,稍微泄露一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磨刀不误砍柴工,易容改扮之后,倪昆还拿出缴获的屈东城储物袋,向天行烈讨教开启手法。 天行烈自无不允,痛快地将开启之法教给了倪昆。 果然与倪昆之前猜测的一样,这只储物袋,必须得用真气,按照不同的节奏,刺激袋口的不同位置,方能安全打开。 若要强行开启,除非修为臻至开脉境之上的“法力境”,否则只会令储物空间崩溃,内里一切物事灰飞烟灭。 而“法力境”,即使在能够炼气修行的厚土界,亦只是传说中的境界,根本无人能够突破。 屈东城这只储物袋,乃是冥神宗长老们统一制式的储物袋,天行烈被擒之前也有一只,开启“密码”都是一样的——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这储物袋,压根儿就不是冥神宗炼制的。 或者说,放眼整个厚土界,根本就没人能炼制储物之器。 至少得有“法力境”,才可炼出最基本的储物锦囊。 冥神宗的储物袋,其实都是来自一处神秘遗迹。 冥神宗得到后,虽摸索出了储物袋的使用方法,却无力改变其原始“密码”。因而只要能掌握“密码”,则任何性质的真气都可以将之打开,并不需要冥神宗功法修出的真气 储物袋数量不多,只能分配给长老以上级别的修士,以及天行烈这种被许以未来宗主之望的“宗子”。而冥神宗长老,至少也得有真气境后期修为。 能干掉一个掉落境界、伤势未愈的长老,缴获一只储物袋,也算是运气。 照着天行烈教的“密码”打开储物袋,用意念一探,倪昆发现这只储物袋空间不大,略一估算,大约只有一个立方左右,颇有些寒酸。 储物空间里有几只丹瓶,一些零散法符,几套换洗衣物,以及两副破破烂烂的骸骨,一只外观略显陈旧的锦囊。 破烂骸骨乃是屈东城炼制的骸骨战傀,有真气境初期战力,在与天行烈的战斗中被天行烈打成破烂,修复之前,也是无法再用。 那些丹药,除了几枚疗伤丹药之外,其余增加修为的,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消化,缓不济急,无暇使用。 倒是那些零散法符,稍微有些用处,可以发动一些辅助法术,提升防御、力量、速度等。 法符可用真气催动,既可加持给自己,也可加持给他人。 倪昆便将法符分发给有真气的苏荔、长乐公主,连陷阵有功的张威也发了三张。 至于那略有破损的锦囊,原是天行烈所有。 倪昆本待将之还给天行烈,可天行烈摆了摆手,笑道: “我是个穷光蛋,以前得到的东西,几乎全换了修炼资源,早就用光了。袋子里就剩几颗‘淬骨丹’。你们甘冒奇险,救我出来,还送我离开,我也没什么好感谢的,袋子和丹药,便厚着脸皮当谢礼赠予你们了——这其实是你夺回来的战利品。” 他这么一说,倪昆也就不跟他客气,把储物袋收下。 至此,准备工作算是完备,众人即照着天行烈的指点,迅速离开小河边,向着大道方向行去。 天行烈真气虽被“噬灵冥骨针”封禁,但多年真气淬体之下,他肉身体魄还是非常健壮。 噬灵冥骨针暂时又还没有吞噬他的血肉元气,因此治好皮肉筋骨的伤势之后,天行烈也能迈开大步,健步如飞,正常赶路并不累赘。 途中,天行烈低声提醒: “等下若遇盘查,你就说是‘冰狱宗’宗子原无昼,奉命前往‘幽冥隘’驻扎。若盘问太细,你便冷下脸来,催动真气寒意,作出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样子。” 倪昆道:“冰狱宗?” 天行烈低声道: “嗯,冰狱宗,冥神宗附庸之一,与冥神宗同出一脉,乃是同一道统的分支,修‘寒冰冥狱道’。 “你的真气是冰属,与冰狱宗的真气性质相近,虽你的冰属真气,并没有‘寒冰冥狱道’那种纯为杀生掠夺的冷酷魔意,而是一种极之纯淬凝炼,单表‘冰冻’本意的真气,但等闲魔修也分辨不出这细节差别。 “冰狱宗宗门位于极北之域,终年冰封雪盖,人迹罕至。冰狱宗修士,鲜少与其他魔道修士往来,又每隔十年才往冥神宗朝拜一次,因此没有多少人能识得冰狱宗修士。 “冰狱宗当代宗子原无昼,跟你差不多年纪,据说天生一副‘寒冰灵体’,生性冷酷,极其骄傲,容不得别人稍有忤逆,动辙就要把忤逆他的人冻成冰屑,掠其一身元气精华。 “而十年一度的朝拜之日未至,原无昼尚未代表冰狱宗,前来冥神宗山门朝拜进贡,因此就连冥神宗内,都只听说过他的名号,没有见过他本人。你扮作他,当能隐瞒过去。 “当然,最多只能糊弄过前两关。到了幽冥隘,需要仔细查验调防关文,却是糊弄不过去了。” 倪昆点点头,道:“能糊弄过前两关便已足够。” 又回头吩咐其他人:“记住,之后这一路上,都得叫我宗子。” 众人齐齐应诺:“是,宗子!” 片刻后,众人便来到大道上,在新鲜出炉的“冰狱宗”宗子倪.原无昼.昆带领下,大摇大摆地往正道领地方向行去。 此时距离天行烈脱狱,早已过去一个多时辰,冥狱城已经得讯,大量修士蜂拥而出,开始追踪搜捕。通往正道领地的几条道路,也得到传讯,开始加强戒备。 不过正如倪昆所料,追捕的主力,多是往那条崎岖小道而去,亦有部分前往那条要经过“毒龙沼”的小道,要找盘踞毒龙沼的毒蛟打听情报。 至于通往“幽冥隘”的大道,压根儿就没有冥狱城的修士过来追踪搜索,只传讯三大关卡,着令其严加戒备,并派出人手,巡查大道而已。 可三大关卡本来就天天戒备着,也时有魔道修士巡逻大道,暂时也没人想到,救出天行烈的那伙来历不明的神秘人,居然敢带着天行烈,正大光明、大摇大摆地走大道。 因此冥狱城的传讯,并未引起三座关卡的魔修重视。 坐镇“幽冥隘”的那位“开脉境”长老,得讯后更是哂笑一声,浑没往心里去——天行烈可不是傻子。 身为原被寄予未来宗主之望的“宗子”,天行烈对冥狱城一带的布防可谓一清二楚,怎可能硬着头皮,一头撞上有他坐镇的幽冥隘? 这位长老猜测,天行烈和劫狱的那伙人,一定是走了那条地形最为复杂,便于藏身躲避追兵,又没有多少强大毒虫妖兽的崎岖小道。 不仅这长老如此猜测。 来自冥神宗总部的修士也是这么想的。 得知天行烈脱狱之事后,那位本是前来押送天行烈回宗门,同样是真气境后期修为的宗主亲传、天行烈师姐,第一时间带队直扑那条崎岖小道,务必要赶在天行烈等人深入地形复杂多变、难以全面搜索的险峻山区之前,将他们截住。 其实话说回来,也不怪那位开脉境长老,和天行烈师姐等人猜错。 若不是神墓将“任务二:脱离”的时间限定得太死,只给了十个时辰,正常情况下,倪昆他们也是要选择走那条便于藏身、摆脱追兵的崎岖小道的。 才不会冒险去闯有“开脉境”长老坐镇的关卡。 就算“反其道而行之”可能会有奇效,可一旦出现意外,就会陷入巨大危机,乃是不折不扣的赌博。 不过在一开始,倪昆他们这条大道坦途,还算走得轻松惬意。 在抵达第一道关卡之前,只遇上了两队日常巡逻的魔道修士。 会被派出来日常巡道的修士,自然不会是冥神宗的人,都是来自冥神宗的附庸宗门。 在看到倪昆一行后,那两队巡道的魔道修士,仔细扫一眼队伍,顿时就被蚁王那满脸“蛆虫”的模样恶心得够呛。 再瞧瞧披头散发、妖冶魔魅、眼神嗜血、指甲猩红如涂鲜血的苏荔,面皮乌黑、浑身疫气的病郎中,长得清纯耐看但满身食人气意的师琪…… 哎呀,这真是一队极品魔修啊。 同为魔道中人,都有点受不了他们啊! 大家好歹都是魔道正宗,正经的炼气士,骨子里再怎么坏,气息再怎么阴森,外表至少也有个人样。 怎么你们中间就有好几个家伙,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跟旁门左道差不多呢? 反正看到倪昆这伙人的样子,巡道的魔修都不怎么乐意搭理他们。 还是因为得了冥狱城传讯,这才不得不上来盘问。 结果一问,来的竟然是冰狱宗宗子,乃是再正经不过的小魔头,此行是前往幽冥隘驻防的,巡道魔修们便连多问一句都不愿,就挥了挥手,让他们赶紧上路。 就这样,倪昆一行畅通无阻,来到了第一道关卡骨林城。 既是关卡,自然是扼守险要,不可能轻易绕过。 绕路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而倪昆一行缺的就是时间。 因此一行人也就正大光明,直奔关卡正门。 把守关卡的魔道修士,也只是冥神宗附庸,盘查并不算仔细,只是例行询问身份、来历。 倪昆把假冒的身份报了,守门的魔道修士被蚁王等人恶心到,连关防印信都懒得验看,也是大手一挥,让他们赶紧过关——之所以能过得这么容易,其实也是因为,他们是从魔道地盘往外去的。 若是从正道地盘那边过来,就不可能这般轻松了。 事实上,正魔两边是禁绝来往的,正道想过来,只能硬打过来。 便是魔道修士,若是从幽冥隘方向过来,想要过关回到魔道领地,也会遭受极严密的盘查。 但从外往内走难,从内往外走就相对容易。 倪昆他们正是利用这一点,方才以冒充的身份,轻轻松松通过这第一道关卡。 穿城而过,出关之后,众人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前往第二道关卡时,不禁有说有笑起来。 “天兄,你这个姓氏有点少见哈!”病郎中凑到天行烈跟前问道。 天行烈瞥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姓‘天’,我复姓‘天行’,单名一个烈字。” “呵呵,是我少见多怪,天行兄见谅。” “无所谓,很多人都以为我姓天。” “对了天行兄,你这个‘厉鬼’的绰号是怎么来的?” “正道那边给的。” “那你一定杀了不少正道人士。” “也不算太多,八年下来,也就杀了几百个吧。” “嘶……你杀这么多人,还敢投正道?” “我并不是要投正道,只是要解一场苍生浩劫。” “你杀了那么多正道修士,正道一定对你恨之入骨。你自投罗网,就不怕他们把你千刀万剐?” “正道从不折磨人,杀人也就一剑的事。” “啧,人品真好……不过就算只用一剑杀你,那你还是死了。” “我背叛师门,本就该死。一死以偿师恩,有何不可?” “……” 病郎中好一阵无语,不仅他无语,偃师、蚁王、师琪、苏荔、张威,乃至长乐公主,都不禁对天行烈好一阵侧目,不知该如何形容对他的感想。 倪昆心中亦是感慨。 天行烈这个人,当然不能算是好人,八年斩杀数百正道人士,其残酷嗜杀,以倪昆的心慈手软、圣母心肠,难免会觉得他太过狠辣。 可天行烈偏偏又人性未灭,底线犹存,从不对稚子幼童出手,更不忍见亿万百姓化作行尸走肉。然而这又是器重他、栽培他,将他视作未来传人的恩师的大计划…… 哪怕师父是个灭绝人性的大魔头,对他天行烈却是从无亏欠。 人性未灭,良心未泯,底线犹存,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恩情。 可是要解这场亿万苍生的浩劫,他就必须得背叛恩师。 如此一来,天行烈就很痛苦了。 左右为难之下,他真就只得“以死相偿”。 至于是死在正道手上,还是被师父清理门户,都无所谓了。 像是感受到了天行烈的痛苦为难,众人一时皆沉默下来,不再说笑,默默赶路。 途中又遇上三队巡道魔修,皆以冰狱宗子原无昼的身份糊弄了过去。 两个时辰后,第二道关卡映入眼帘,这次依然顺利通过,众人沉默许久的气氛,亦因此渐渐活跃,又开始说笑起来。 就在倪昆一行向着最后一道关隘“幽冥隘”行去时。 第一道关卡门前,又行来一队人马。 为首者,乃是一宽袍大袖、头戴玉冠的白衣青年,骑乘一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骏马,面无表情、眼神傲慢,气息凛冽,高高在上。 身后跟着八个背负长剑,同样骑乘白马的白衣女子,个个面罩白纱,只露出森寒淡漠的双眼。 与这些白衣女子的视线一对,守关的魔修都不禁心中一凛,打了个寒战,只觉那些白衣女子的淡漠眼瞳,简直像是一块块毫无生命的冰块,让人情不自禁,冷到骨髓。 “什,什么人?干什么去的?”守关的魔修声音有点打结地问道。 伴在那白衣青年左边的白衣女子,用令人彻骨生寒的冰冷声音说道: “冰狱宗宗子原无昼,奉命前往幽冥隘驻防历练。” “啊?”守关的魔修一怔,两个多时辰前,不是才刚刚过去一个冰狱宗子原无昼吗? 那位宗子的气魄也是高高在上、深不可测,予人神威凛凛,不容忤逆的感觉,一看就是不能招惹的大人物。 就是身边那群随从,太过倒人胃口了些,净是些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长得好看的女修也都气势凌厉,酷烈残忍,让人敬而远之。 可就算是倒人胃口的妖魔鬼怪,与眼前这位“原宗子”身后,那八位好似冰铸一般、浑无一丝生机的女修相比,他们至少还有生气,还像是活人…… 这守关魔修正自想法丰富时,那白衣青年似是看出了他脸上的犹疑,冷声道: “愣着作甚?难道是要本宗子‘请’你放我们过关么?” “不,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感觉一股奇寒无比的阴冷气息隐隐将自己笼罩,似乎稍有不对,就要大祸临头,守关魔修连忙陪笑道: “只是两个多时辰前,已经有一位自称冰狱宗子原无昼的……呃,宗子,带队过关,往幽冥隘口去了。” “什么?”白衣青年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抹酷厉寒光:“居然有人敢冒充本宗子?” 谁是冒充的,还真不一定呢。 这守关魔修暗自嘀咕着,陪笑道: “这位原宗子,您看既然已经有一位原宗子过去了,您是不是先在这里稍候一阵,容小的前去通禀镇守此关的冥神宗上修,请他来作决断?” “哼!” 真正的冰狱宗子原无昼冷哼一声,刚要出手,给这个不知好歹的普通魔修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他右方的白衣侍女,忽然传音说道: “宗子,之前经过冥狱城时,冥神宗修士们正大举出动,前去追索逃狱的前宗子天行烈,以及劫狱救出他的正道修士……那冒充宗子的,难道正是劫狱之人和天行烈一行?” 原无昼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抹寒光:对啊!那天行烈脱狱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他避开大道,走了小道,难道他竟是反其道而行之? 仔细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 以天行烈原本的身份地位,定然知道,他原无昼此前从未离开过极北之域的冰狱宗宗门。魔道之中,固然在他登上宗子之位,冰狱宗通传天下时,知道了他的名头,可真正见过他的却是屈指可数。 天行烈素来胆大包天,利用他原无昼只有名声流传,却无几人知晓他真容的情报差,冒充他原无昼反其道而行,走大道逃走,恰好就能避过冥神宗的大举追索! “天行烈此计甚妙,不愧是冥神宗数百年一遇的天才!可惜,他冒充谁不好,偏偏要冒充我?呵,这还真是巧啊,正是送上门来的功劳!” 原无昼是个骄傲的人。 他天生一副“寒冰灵体”,与冰狱宗的“寒冰冥狱道”无比锲合,年仅二十一岁,便已臻至真气境中期修为,修为进境并不比天行烈稍逊,甚至略胜一线。 在他看来,若自己所在的冰狱宗,并非位于极北荒僻之域,又有冥神宗那般强势,他原无昼的名声,应该早已传遍正魔两道,成为了那颗最耀眼的魔道新星。 可惜,直到现在,正魔两道,也只是知道,冰狱宗出了一个年轻的天才宗子。 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名声流传。 而“厉鬼”天行烈,乃是名震天下的第一魔子,是魔道年轻一辈的最强魁首,有着被正道切齿痛恨的辉煌战绩,乃是踩着正道天才们的尸体和鲜血,扬威立万的绝世天才。 可在原无昼看来,天行烈再是天才,难道还比得上自己的“寒冰灵体”? 纵然“寒冰冥狱道”比冥神宗的“冥狱白骨道”稍逊,可自己体魄与功法无比锲合,修为、实力理应强于天行烈。 “我只是因宗门僻居极北,又不及冥神宗强势,才未曾闯出名号。可我原无昼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现在机会来了!若能打败天行烈,将他抓捕回来,我原无昼立刻就能名震魔道,乃至名震天下!” 原无昼越想越兴奋,按捺不住,一袖挥倒那守关修士,厉声道: “少罗嗦,本宗子有急事在身,没空与你闲扯!滚,不然就死!” 说完两腿一夹马腹,驱使那神骏白马,直闯关门。 八位白衣侍女紧随其后,纵马闯关。 原无昼欲独揽大功,尤其一心想要跟天行烈较个高下,以此扬名,所以即便硬闯关卡,也要赶在天行烈一行暴露之前,将他们截住。 至于听说那伙劫狱之人,干掉了守狱的巡查长老屈东城…… 呵,屈东城与天行烈两败俱伤,境界都掉到了真气境中期,肉身、经脉还都有伤,实力早就十不存一。 在原无昼看来,干掉屈东城并不能说明劫狱之人有多强大,因为他也有信心,一对一干掉屈东城。 原无昼一行强行闯关的劫静,自然惊动了关城上的守卫,纷纷探头来看。 瞧见原无昼一行策马扬鞭,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横穿全城,直驱对面关门,不禁纷纷出言探询: “那是谁?怎如此嚣张?” “听说是冰狱宗的宗子?” “冰狱宗?极北之域的土包子?” “嘘,小声点,被那位宗子听到,你就死定了!要知道,冰狱宗规模虽不大,但实力极强,传说与冥神宗乃是源出一脉,是同一道统的不同分支,颇得冥神上宗重视。” “原来是上宗器重的同脉宗门,难怪区区一个小宗宗子,便敢如此耀武扬威。” “要不要给上修通报一声?” “罢了,通报了又如何?对方可是宗子,还是得上宗器重的同脉宗门宗子。通报上去,他未必有事,咱们说不定要被喝斥。” “也是……” 于是原无昼一行便畅通无阻地闯过关卡,朝着幽冥隘方向紧追而去。 那守门的魔修倒是觉得情况不对,怎么会有两个冰狱宗子?其中定有一人乃是假冒。 可惜他被原无昼一袖挥倒,冻成冰坨,其他守卫不敢得罪冰狱宗子,见那守卫并没有被冻死,也就没来帮忙解救。 直到冰坨自然融化,那守卫得以脱身时,时间早已过去大半个时辰。 待那守卫赶去通禀上峰,经层层通报之后,来到坐镇此关的冥神宗“上修”面前时,又已过去小半个时辰。 而这个时候,原无昼一行,连第二道关卡都已经通过了,正自快马加鞭,朝最前的幽冥隘方向赶去。 原无昼等人骑乘的马匹,本就不是凡物,据说有一丝冰蛟血脉,不畏寒冷,耐力悠长,在冰原之上迅捷如风,翻山越岭亦不在话下。 这样的骏马,在正常的平地大道上,自然跑得更快。 且为了尽快追上天行烈一行,原无昼一行还以符法加持骏马,只用不到半个时辰,便赶至第二道关卡。 第二道关卡比前一道盘查稍严,原无昼却还是带队直接打马强冲。 不过强冲之前,他丢出了一面令牌,一张印信,高喝: “奉命前往幽冥隘驻守,关防印信在此!要务在身,不得阻拦,违者死!” 说完又是直冲关门,越城而过。 这次有关防印信在,查过关防印信无误,更是没人向上峰通报。 于是原无昼保密成功,至少现在为止,除了他之外,还无人知晓前面的“冰狱宗子”一行,十有八九乃是天行烈及劫狱者们假冒。 至于之后…… 反正他马上就要追上天行烈了,等他将劫狱的正道修士诛杀,将天行烈拿下,将这份大功赚到手,其他人知道了更好,正好助他扬名。 白马飞驰,蹄声如雷。 又飞驰小半个时辰,距离幽冥隘口只余不到两百里时,绕过一座小山山脚,前方大道之上,出现了一队身影。 其中一人,身着白衣,背影高大,远远一观,便觉气度不凡,原无昼顿时心中一喜,马鞭一指前方那行人,喝道: “那必是冒充我的正道贼子!截住他们!” 轰! 马蹄声又急促几分,原无昼一行九人,风驰电掣般向着倪昆一行追去。 【这章也有九千字,两章加起来,又是一万八。万更强者,持续爆发,求月票!】 [83.082,什么叫天魔?这就叫天魔!] 听到后方传来密如骤雨的疾劲蹄声,苏荔迅速回头,瞥了一眼,小声对倪昆说道: “宗子,后面来了一队骑马的白衣人。” “嗯。”倪昆不动声色。 苏荔道:“那群人快马加鞭,横冲直撞的,我们是不是先让到路边,等他们过去?” 倪昆淡淡道: “让什么让?我现在是冰狱宗子,只有人让我,哪来我让人?架势撑起来,别心虚露怯。” “好吧。”苏荔想想,觉得也是。 大人物就得有大人物的体统。 有骑队从后头追上来就赶紧避让,那岂不是显得心虚,露了破绽? 于是众人继续走在道路中央,大摇大摆,气场满满。 然后…… 后方那队疾驰而来的白衣骑手,自侧面超过倪昆一行,又蓦地调转马首,正堵在倪昆等人前方。 为首者,是一个宽袍大袖、玉冠束发的白衣青年。 八个脸罩面纱,背负长剑的白衣女子,在他身后一字排开。 那白衣青年面无表情,眼神傲慢,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倪昆等人,慢条斯理地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魔女模式的苏荔上前一步,眼神凌厉地瞪视那白衣青年,冷声道: “这是冰狱宗子原无昼的队伍!我身边这位,正是冰狱宗子!你们又是什么人?竟敢挡我们宗子的路?” “冰狱宗子原无昼?” 白衣青年眉头一扬,唇角浮出一抹戏谑笑意,看看倪昆,以一种讥讽调侃的语气说道: “你若是冰狱宗子原无昼,那么……我又是谁?” 啥意思?你就是正主儿? 苏荔还是头回撞上这种尴尬巧合,顿时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小嘴微张,那凌厉妖冶的魔女模式瞬间破功。 胸有山川之险的长乐公主,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张威,以及偃师等见惯风浪的老江湖们,倒是一个个老神在在,毫不动容。 他们什么变故没见识过? 比这更刺激的意外都遭过不少。 无非是冒充别人招摇撞骗,被正主儿逮个正着而已,小意思啦! 最多只稍微瞥上天行烈几眼,意思显而易见: 你让我们教主扮那什么冰狱宗子,难道不知道正主儿就在附近么? 天行烈也有些讪讪。 他是真不知道冰狱宗子原无昼最近就在附近,还刚好撞上了他们。 本来他的计划是很完美的。 魔道都知道冰狱宗有个天才宗子原无昼,却没几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拥有冰属真气,身形高大,冷峻英武,气魄非凡的倪昆,冒充原无昼绝无问题,几乎不可能被揭穿。 可万万没想到…… 正急速开动脑筋,寻思该怎么弥补时。 倪昆轻描淡写地瞥了正版原无昼一眼,淡淡开口: “本座正是冰狱宗子原无昼,至于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该来问我。” 众人皆是一愣。 这下连老江湖们都不得不佩服教主的心态了: 是啊,咱就一口咬死咱就是原无昼,你说我不是,凭什么? 就凭你是原无昼? 笑话! 连天行烈都是微微一怔,旋即琢磨: 好像,似乎,有道理啊! 倪昆才是原无昼,至于真正的原无昼…… 管他是什么东西,反正打死之后,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原无昼本来还存着几分戏谑心思。 想好好消遣玩弄一番这几个胆大包天,敢冒充他的家伙。 可没有想到,那个冒充他的家伙,被他这个正主儿当面揭穿,居然不但不心虚,反而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颠倒黑白,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原无昼嘴角那戏谑笑意蓦地凝固,脸色变得森寒无比,眼中更似有冰风呼啸,透出令人彻骨生寒的凛冽杀机: “好,好得很!我原无昼长这么大,还是头回撞着你这种狂徒!你……” “你自称原无昼?你冒充我?”倪昆目光一凛,沉声喝斥:“你怎么敢?谁给你的胆子?” 喝斥之时,倪昆气势蓦地膨胀、拔高。 明明他站在地上,论高度远不及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正牌原无昼。 可他的气势,却直接压倒了原无昼,宛若神龙天旋,高高在上,睥睨八方,令人不由自主心生仰慕膜拜之意。 偃师等人不禁暗自赞叹: 这就是天命教主,降世天魔!你以为你占了道理?错,教主存在本身,就是硬得不能再硬的道理!你觉得他没道理?那一定是你的错! 苏荔更是深深钦佩: 难怪教主能闯出“天魔”的名号。这种大义凛然、理直气壮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能力,值得我毕生学习啊!唔,我还是面皮薄了点,刚才被那假原无昼揭穿,差点就没绷住…… 天行烈则暗想: 嘶……他们真的是正道人士么?若真的是,正道的风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察觉呢? 天行烈跟正道中人打过那么多次交道,斩了十多个正道天才,数百个正道修士,对正道人士认知极深。 他知道,正道联盟的那些人,尤其是出身正道梁柱四大派的,那可真的是“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他那辉煌的战绩之中,就很有几次,是利用了正道中人的“迂腐”或者说“坚持”,方才能以弱胜强,绝地翻盘。 比如腾蛟江那一次,他被正道四大派的四位种子传人堵住,本来绝无幸理,却被他用言语拿捏住,那四个种子传人居然没有一拥而上围攻他,而是一对一上来跟他单打独斗,中间还给他时间调息。 结果…… 天行烈是魔子中的魁首嘛,当然不会手慈手软,就把四个种子选手全撕了。 反正天行烈长这么大,还真没碰见过像倪昆这种“正道人士”,明明是在强辞夺理,气势却凛然磅礴地让人以为,他真的是大义在我、真理在握。 “若正道都像倪昆一样,这天下哪还有魔道肆虐的余地?早被正道连根拔起了。” 天行烈暗自感慨。 不要说倪昆这边的自己人。 就连原无昼自己,在被倪昆那神龙天旋般高高在上的气势压倒的那一刻,耳畔回荡着倪昆低沉威严的喝斥声时,心中都不禁动摇了一刹,产生了一刹那的质疑: “难道我搞错了?他才是真正的原无昼?” 虽这荒谬的质疑念头,只存在了微不可计的一个刹那,转瞬就被他斩掉,但原无昼还是被气得面红耳赤,心境都差点不稳。 他这是首次离开宗门,外出历练。 身为冰狱宗的天之骄子,此前在宗门之时,他享受的是众星捧月的待遇。 长辈待他,个个和颜悦色、未语先笑。同辈碰到他,个个争先恐后,吹捧逢迎。底下人碰到他,更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唯恐忤逆触怒了他,被他一怒抹杀。 长这么大,他原无昼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原无昼抬手一指倪昆,咬牙切齿: “杀!杀光他们!” 铮! 剑鸣声起。 八名侍女同时长剑出鞘,自马背上一跃而出,身剑合一,化为八道一丈多长的雪白剑虹,以白虹贯日之势,挟冻结一切的极度森寒,向倪昆等人飞射而来。 这八名侍女,俨然都有真气境前期修为! 原无昼身为倍受期待的冰狱宗子,出门历练,身边自然得有像样的护卫。 这八名侍女,既是他的修行炉鼎,亦是他的贴身护卫,紧要关头,还是他的挡刀死士,乃至为他临时补充功力、恢复伤势的血食。 此刻,八位真气境前期的侍女同时出剑,八道一丈多长的雪白剑虹破空而来,剑光未至之时,饱含冷酷肃杀之意的森寒气机,就已将倪昆等人所在的空间牢牢封锁。 伴着气机锁定,有无形寒意悄然侵蚀上身,令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只觉像是身无寸缕暴露于冰天雪地之中,体温霎时骤降,心跳变缓,血流变慢,手脚僵直,几乎难以动弹。 而苏荔、长乐公主、张威虽然能够以护身真气,抗衡那先于剑光而来,纯粹循气机锁定而至的无形寒意,但以他们的修为境界,却又绝无可能挡住真气境前期修士的合身一击。 完全不受影响的,只有倪昆与天行烈。 倪昆自不必说,他是论外级强者。 至于天行烈,虽真气被封禁,无法催动一丝,可他毕竟是真气境后期修为,真气淬体多年,体魄极其强韧,根本不会受等闲修士气机影响。想要伤到他,必须实打实击中他。 但以天行烈现在的状态,面对真气境前期炼气士的攻击,也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当个还算结实的靶子,多扛几下而已。 “我就知道,基础赏银四百两的任务,不会容我们轻易蒙混过关。只是这过关难度……也未免太高了些!” 倪昆这支队伍,修为最高的,就是他自己,却也只得真气境前期修为。 其他人要么就是入门级,要么就是毫无真气修为的旁门异人。 换作任何一支实力构成相当的神墓行者队伍,单一个真气境中期的原无昼,就该是全队人集体围攻,方能勉强有所胜算的关底boss——原无昼可是一宗宗子,除了本身的修为,身上一定还要不少好东西,实力绝不能按照普通的真气境中期计算。 可是现在。 倪昆他们要面对的,不仅有原无昼,还有八个真气境前期的侍女。 八个并非江湖散修,而是出身魔道正宗的真气境前期,若一个一个上,或每次只来一两个,都还可以接受。 可八人同时出手,实力绝对足够横压任何一支与倪昆团伙实力相当的神墓行者小队。 出现这种高难度,显然是因为有着“论外”级的倪昆,以及潜力深不可测的长乐公主。 苏荔或许也有一份功劳。 毕竟她死后超凶的,谁若能成功杀死她,就将得到一个彻底丧失理智,只知嗜血杀戮,视一切生者为敌,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神通的幼年期“天鬼”。 电光火石般闪过一连串念头,现实时间却还只过去刹那。 倪昆面无表情,抬手一招,拭雪剑呛啷一声,自苏荔背上剑鞘飞出,落入他掌中。 随后倪昆长剑一展,剑鸣激荡,宛若龙吟,剑气冲霄,化为白龙。 雪河剑法,白龙天旋! 白龙剑光翻腾盘旋,覆盖方圆数丈,将队伍所有人笼罩在内,遮掩得密不透风。 八位白衣侍女身剑合一所化的雪白剑虹,飞刺在白龙剑光之上,碰撞出绵密刺耳的金铁交击声,飞溅出连串细碎的冰晶,飘荡起零落的雪花,地面亦凝出厚厚白霜,四面蔓延。 可碰撞声势虽大,八道剑光却是止步于那翻腾盘旋的白龙剑光之前,不得寸进。 倪昆单手只剑,挡住了八个真气境前期炼气士的联手一击! 端坐马背上的原无昼瞳孔微微一缩,眼角狠狠抽搐两下,心中愈发愤恨。 这个胆敢冒充自己,还喝斥自己才是假货的家伙,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剑法如此超卓,难道是专精剑道的“龙游派”新出的种子传人? 可他的真气,明明是寒冰属性,精纯凝炼、雄浑无匹,面对八位侍女的合击,都不落下风。 正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年轻天才? 正愤恨时,八位侍女一击未能得手,落地之后,闪电挪移,分列八方,呈八卦方位将倪昆团队包围,又同时出剑,挥出冰川崩裂般的酷厉剑气,八方席卷倪昆等人。 倪昆还是一手背负,单手只剑,施展白龙天旋,将自己一方众人圈在剑幕之中。 矫矫白龙腾于天际,凛凛剑风扫荡八方,雪花飘舞、冰晶溅射之际,将八方来袭的剑光悉数阻挡在外,不使一缕剑光闯入白龙剑圈,伤及己方。 倪昆剑圈遮蔽之下,八位侍女的气机侵蚀已被扫荡一空,师琪等人终于从那酷戾寒意侵蚀之中恢复过来。 偃师张口吐出一口白雾,清了清嗓子,正待吹捧,可刚刚“嗯”了一声,就见马背上的原无昼终于按捺不住,手掌一探,打出一道方圆丈许的巨大冰爪。 那巨大冰爪指掌悉由冰晶凝成,看似纯粹无瑕,却散发着一种似要掠尽生灵精血元气的酷戾魔意,更有一种极其可怖的无形寒意,令人看上冰爪一眼,便隐有思维冻结,无法运转,乃至血液凝固,不再流动的错觉。 不,这并非错觉。 若非有倪昆重重剑幕遮蔽,以偃师等人的修为,看上那冰爪一眼,确实就要思维冻结,无法思考,血液凝固,不能动弹,引颈就戮。 意识到这冰爪的厉害,偃师连忙大咳一声,浑身一震,面现震撼之色,大叫一声: “这,这一招……” 江湖规矩,他这时候应该极力吹捧敌人这招法术的强大可怕。 然而刚说几个字,倪昆剑势一变,那盘旋于众人身周,将众人遮蔽在内的白龙剑光,蓦地一个甩尾,纯由剑气凝成的龙尾嘭地一声,轰在冰晶巨爪之上,一下就将巨爪震成粉碎,冰晶飞溅一地。 “啊!教主此招……” 偃师面露震惊崇敬之色,刚欲吹捧教主,那原无昼又撮掌为刀,挥刀直劈。 手刀挥落之际,一道闪烁着冰晶光华的十丈刀光飙射而出,宛若一口巨大天刀从天而降,当头劈向倪昆的白龙剑幕,似要将那剑光白龙一分为二,斩成碎片。 十丈刀光临头,恐怖威压骤降,偃师浑身一震,大叫一声:“好强啊!” 正待解说这招如何强大可怕,倪昆剑势再次一变,白龙剑光蓦地昂起龙首,一爪挥出,轰在十丈刀光之上,嘭地一声,将那刀光轰作粉碎。 偃师叹了口气,满脸苦涩地闭上了嘴。 “怎么不说啦?”苏荔揶揄道。 “变招太快,说不过来。”偃师摇头叹息。 高手过招,变化何其之快? 他一个没有真气修为的旁门异人,哪能追得上这变化,及时解说? 能够解说高手过招的,本身就必须是高手。 但就算同境界的高手,语速也不可能有这么快。 或许,只有传说之中,能以神念传讯,将大量信息,压缩在一个念头之中,瞬间传达给在场所有人的“法力境”炼气士,才能承担实时解说、鼓吹的任务吧。 当然,如果战斗双方,刻意放慢节奏,打一招,停一停,给大家解说的机会,那还是可以的。可这又不是氛围和平的擂台切磋,有高手名宿坐在台上点评,生死战谁会打打停停? 总之偃师深感自己修为不足,已无法在如此激烈快速的战斗中发挥解说作用,只能在事后找补,想些新鲜马屁,吹捧教主了。 而此时的战局,看上去对倪昆一方也稍微有点不利。 倪昆虽以一己之力,牢牢挡住八个侍女的八剑围攻,连原无昼的法术攻击也悉数遮挡下来,但为了保护自己人,他实际已被“禁锢”原地,只能招架,无法还击。 那八个侍女则可以在周围肆意游走,只攻不守,全力施压,寻找倪昆防御漏洞。原无昼也可倾力发挥,将一道道法术肆意倾泻过来。 倪昆虽强,可毕竟只得真气境前期修为,真气再是凝炼雄浑,以一敌九,且其中还有一个境界超过他的原无昼,也迟早要耗尽真气。 待得真气消耗一空,他的“白龙天旋”失了真气加持,便再不能挥出这等覆盖方圆数丈,且浑无一丝漏洞的剑气光幕,将所有人牢牢遮蔽。 好在受他庇护的众人,也并不是只能拖他后腿的废物。 缓过气来之后,众人并没有只顾着看戏,享受倪昆保护,也都在凝神寻找着战机。 长乐公主一脚后撤,上身前倾,身躯微躬紧绷,一手按剑鞘,一手握剑柄,作蓄力拔剑之势,予人一种她随时可能拔剑暴起,发出倾力一击的感觉。 这时,一个白衣侍女全力一剑,撞在白龙剑圈之上,冰风寒雪飞溅之际,那白衣侍女受真气反震,高速挪移的身影略微停滞了一刹。 就这一刹的凝滞,作蓄力拔剑之势的长乐公主,眉心忽地浮出形似火凰展翅的火红纹路,瞳中亦骤然闪烁赤焰光华,凝视那白衣侍女双眸。 白衣侍女微微一怔,淡漠不屑地看了一眼作拔剑之势的长乐公主,正要再度展开身法,忽然噗地一声,喷出满口火星。接着眼耳口鼻同时冒出滚滚黑烟,黑烟之中,还有火星闪烁。 白衣侍女身形一晃,张口发出一声嘶哑凄厉的惨呼,旋即惨呼声戛然而止,汹汹焰流自她七窍喷射而出,转眼就引燃她整颗头颅,把她脑袋烧成一颗灼眼的火球。 此前在白骨冥狱,长乐公主一眼瞬秒一位真气境入门级的冥神宗炼气士,真气消耗了七八成。现在距离那一战已过去数个时辰,她真气早已恢复如初,又能施展这以眼杀人的神凰火。 那白衣侍女虽是真气境前期,境界高过长乐公主,且真气凝炼,根基扎实,可神凰火根本不讲什么境界差距——没有任何修为在身的大周皇帝,神凰火一出,管你是勇冠三军、身负妖血的北蛮武圣,抑或是唤尸驭鬼、巫术通幽的蛮族大巫,通通都要被烧成灰烬。 长乐公主的神凰火,自然也是如此不讲道理。 并且她比大周天子更强。 大周天子纵火杀敌,要消耗元气,折损寿命。 长乐公主则只要真气不尽,本源便不会有丝毫损耗。 就算损耗了一点也没有关系,自有倪昆可助她补充。 当然,要一眼烧死一位真气境前期的魔道正宗修士,倒也不是特别容易。 长乐公主准备好一阵,方才捕捉到一次时机,且一眼之下,真气瞬间就被彻底抽空,整个人顿时手脚发软,脸色苍白,险些软倒在地。 好在她对此早有准备,连忙取出一枚“血髓丹”塞进口中。 血髓丹乃“青云界”血神宗真气境基础灵丹,以妖兽、灵兽精血元气为主材,辅以各种灵药炼制,能疗伤,可补气,对真气境修为亦有不小的裨益。 一枚血髓丹下肚,长乐公主已然油尽灯枯的丹田之中,顿时又冒出丝丝缕缕,恍若神凰细绒般的火焰真气,快速恢复起来。 就在长乐公主食丹补气之时,那七窍喷火,脑袋燃烧的侍女已然倒地身亡,整颗头都已被烧成了焦枯的骷髅。 长乐公主的出手,标志着反击的开始。 就在那白衣侍女嘶声哀嚎、七窍喷火,其他七位侍女被这变故弄得齐齐一惊,疾速挪移的身形略有滞涩之时。 师琪锁定正对面一个白衣侍女的气机,飞快掐诀持咒,一道淡金雷霆从天而降,破空疾劈那侍女头颅。 破邪神雷! 与此同时,病郎中亦直勾勾盯着被破邪神雷锁定的侍女,手捂胸口,发出爆咳。 “破邪神雷”一旦锁定气机,即不可逃逸闪避,只能硬扛或是施术抵消。 那白衣侍女见雷光天降,知道气机被锁定,立刻挥剑指天,欲发出剑气抵挡。 但病郎中咳声入耳,那白衣侍女顿觉喉头不适,真气运转亦随之稍微滞涩一刹。 虽她很快便将这一丝不适压下,但挥出的剑气,还是不可避免的稍微弱了一丝。 于是剑气一击之下,只击溃了大半雷霆,还是有几缕细小电芒落到她身上,顿将她身躯轰得微微一僵,护身真气也为之散乱。 就在这刹那时机,偃师的两台傀儡亦瞄准那白衣侍女,同时开炮,轰轰两声,两蓬霰弹,数十枚钢丸,以超过声音的速度,激射那白衣侍女。 白衣侍女身躯正自僵直,根本无法闪避招架,只能鼓荡已显散乱的护身真气硬扛。 她毕竟是真气境前期,即使护身真气被几缕破邪神雷轰得略微散乱,防御依然十分坚韧。 那数十枚霰弹钢丸轰在她身上,竟在撞击坚冰一般的啪啪脆响声中,纷纷弹射开去。 白衣侍女虽身躯微晃,衣衫有损,可晶莹皮肉之上,却只出现一些无关痛痒的细小挫伤。 然而,皮肉挫伤虽轻,却代表她本就散乱的护身真气,在这两炮之下,已彻底溃散。 苏荔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在那白衣侍女回气之前,蓦地弹指一点。 呲啦! 电光一闪,真气催动的霹雳指力,宛若一道电光钻头,瞬间横空数丈,噗地一声刺入那白衣侍女心口,贯入白衣侍女心脏,于心脏之中轰然爆发,一击就把那白衣侍女心脏轰成粉碎。 那白衣侍女娇躯一僵,噗地喷出一口夹杂内脏碎片的血雾,直挺挺地扑倒在地。 师琪、病郎中、偃师、苏荔联手,击杀一位白衣侍女。 就在那白衣侍女心碎而死的同时,又一个白衣侍女脚下地面,蓦地塌陷下去,现出一个黝黑地洞。 那白衣侍女本就因两位同伴接连身死而略微惊诧,猝不及防之下,身形猛地往下一坠。 虽她很快就以脚底涌泉穴喷射真气,止住下坠之势并向上纵升,但那黝黑地洞中轰地飞出一团细密飞蚁,先攀上她双足,跟着转瞬就将她从脚到头覆盖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那侍女鼓荡护身真气,奇寒无比的真气爆发之下,细小飞蚁成片落下,瞬间就被冻死。 但噬金飞蚁前仆后继,不断攀附到她身上,口吐融金化铁的强酸,拼命抵消腐蚀着她的护身真气。 试炼任务后,蚁王的噬金蚁虽得到了一波强化,已然能够对入门级炼气士造成威胁,但想要干掉一个真气境前期炼气士,还是远远不够。 那白衣侍女此时看着虽然狼狈,可正常情况下,就算蚁王的噬金蚁耗个精光,也最多就只能让那白衣侍女脱一层皮,受点皮肉之苦。 可问题是蚁王并不是一个人。 就在那侍女不断催动护身真气,将噬金蚁成片冻死的同时,师琪又飞快掐诀施咒,又召来一道破邪神雷,轰向那白衣侍女。 病郎中也锁定那白衣侍女气机,发声爆咳。 偃师两台傀儡身上的火炮,也在他以牵机线操纵下重新装弹,再次开炮,这次发射的,是两枚拳头大小的实弹。 而苏荔也虎视眈眈盯着那白衣侍女,就待她护身真气一破,就要以霹雳指索命。 眼看自己的侍女,莫名其妙就连死了两个,原无昼已经是气得七窍生烟,见这群妖魔鬼怪居然还想再围杀第三个,原无昼更是愤恨欲狂。 “当本宗子是死人不成?” 他怒喝一声,并指一点,一道奇寒白光激射而出,要帮那侍女拦截破邪神雷。 只要挡住这破邪神雷,其他人的攻击不足为虑,那侍女尽可以自己抵挡下来。 然而,那道奇寒白光飞至半途,仗剑维系白龙天旋,为众人撑起庇护,让他们能安全施展的倪昆,终于抬起背负身后的左手,弹指一点,射出一道霹雳指力,宛若一发冰雷,砰地一声,将原无昼打出的奇寒白光当空炸碎。 连死了两个侍女,第三个侍女又被牵制,倪昆防御压力骤轻,已可以腾出手来反击。 于是破邪神雷成功落下,那浑身被飞蚁包裹的侍女被当头劈个正着,浑身冒出阵阵青烟,护身真气霎时崩溃大半,跟着又被病郎中咳声影响,勉强维系的小半护身真气又告散乱。 护身真气一乱,偃师傀儡发射的两枚实弹,同时轰中那侍女胸腹,无需苏荔出手,那侍女胸腹便出现两个拳头大小的血洞,炮弹透体而过时,她背后更是被带出面盆大的血窟窿,血肉飞溅之下,惨叫着扑倒在地。 毕竟是肉身超凡的炼气士,遭受的也不是真气爆心的攻击,这侍女虽被炮弹轰穿了身子,一时间竟未立刻死去,兀自惨叫挣命。 不过她的挣扎亦未持续太久,附在她身上的噬金蚁群顺着伤口一涌而入,几个呼吸之间,便将之啃得连骨渣都没剩下。 原本八个侍女围攻,又有原无昼不断施术,倪昆只能被牢牢钉在原地防御。 现在死了三人,只剩五人围攻,压力大减之下,倪昆再不必被动防守下去,朗笑一声,剑势再变,滚滚盘旋的白龙剑光之中,倏地射出一道凌厉白光,宛若白龙吐珠,激射一个白衣侍女。 那白衣侍女撤剑回防,长剑与白光一碰,顿时浑身一震,被一股奇寒冻气包裹全身,转眼就冻成了一座冰雕。 修炼寒冰真气的冰狱宗修士,被冻气冻成冰雕? 原无昼瞪大双眼,简直难以置信。 可看似荒谬的事情,就是现实发生了,容不得他不信。 而就在那白衣侍女被冻成冰雕之时,苏荔伺机补刀,一发霹雳指力,贯入那冰雕心口,将这虽被冻住,却并未死去,兀自鼓荡真气,试图破冰而出的白衣侍女心脏轰碎。 【又是八千字大章!万更强者,继续爆发!求月票!】 [84.083,宗子宝贝多?都得改姓倪!] 接连死掉四个侍女,攻守之势霎时逆转。 倪昆一边继续单手只剑,施展白龙天旋,撑起滴水不漏的防御,一边又不断发动“白龙天旋”这招守势之中,暗含的反击变招。 白龙摆尾、白龙探爪、白龙吐珠…… 每一次反击变招使出,要么击溃原无昼释放的法术,要么将一个白衣侍女逼得手忙脚乱,苏荔等人则伺机发动奇袭。 只是连死四个侍女之后,剩下的侍女已不敢稍有大意,攻守之时,都提起十二分的警惕,令苏荔等人的奇袭,再难收到之前一样的奇效。 不过攻守之势既已逆转,那么任她们如何警惕,不露破绽,倪昆也能强行制造破绽。 剑鸣忽如龙吟乍起。 倪昆剑招突然又生变化,施展出之前一直未曾用过的一式变招,剑光震荡之际,那白龙剑光蓦地抖擞身躯,像是将浑身鳞片发射出去一般,一下激射出无数道晶莹剑光。 漫天冰晶也似的炽白剑光,暴雨一般四面八方溅射开去,将那四个侍女,乃至远处的原无昼统统覆盖在内。 雪洗人间! 冰晶剑雨攒射之下,原无昼只能先取守势,身上暴出一道寒气光华,化为一面半球冰盾,悬于他身前,遮蔽剑雨。 那四个侍女也飞速一旋剑身,剑光旋转宛若风扇旋叶,亦凝结出一层厚厚冰盾。 铛铛铛铛…… 绵密如雨的金铁交击声中,原无昼凭借深厚修为,施展冰盾法术将冰晶剑雨悉数挡下。那半球冰盾虽被剑雨攒刺出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痕,却始终未能破盾而过。 可那四个侍女剑光衍化的冰盾,就没有这么坚固了,在剑雨攒射之下,转眼就变得千疮百孔,被冰晶剑光透盾而过,暴射全身。 那四个侍女身上,顿时响起雨打芭蕉般的绵密噗噗声,飞射出豆粒大小的无数冰晶,护身真气转眼就被消磨一空,身上亦浮出密密麻麻的细小血口。 不过经剑光冰盾、护身真气两重削弱,冰晶剑雨亦是后继乏力,虽将四个侍女浑身射出无数细小血口,却终究未能透体而入,对她们造成致命打击。 只是令她们被玄冰真气麻痹了手脚,身躯蓦地僵直住而已。 好在苏荔等人及时抓住了倪昆创出的战机,在那四个侍女麻痹僵直,且护身真气尚未恢复之前纷纷出手。 苏荔一发霹雳指点出,钻头也似的霹雳电光,噗地一声刺入一个侍女心口,嘭地一声,将她心脏炸裂。 长乐公主虽服食一枚血髓丹,此时也才恢复三成多一点的真气。 不过众侍女护身真气未曾恢复,防御缺失之下,三成多的真气也已足够她发挥,当下眉心又浮出火凰图纹,瞳中又闪烁起赤红焰光,目光一扫之下,一个侍女又七窍冒烟喷火,人头烧成火球。 张威这时也终于找到出手机会,暴喝一声,运足真气,掷出殒钢大锤,狠狠轰在一个侍女身上,一击就将那侍女上半身轰成粉碎。 至于最后一个侍女,也被师琪、偃师、病郎中、蚁王联手干掉,尸体都被蚁王的飞噬啃得渣都不剩。 就这一转眼的功夫,最后的四个侍女便已统统丧命,本该暴怒的原无昼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端坐马背之上,双手按着马鞍,视线一一扫过苏荔、公主、张威、师琪等人,缓缓说道: “好得很,想到一群没几个人样的妖魔鬼怪,居然能将本宗子的侍女杀光……” 说话间,视线又落到倪昆身上,凝视着他,冷声说道: “尤其是你。难怪敢冒充本宗子,原来还真有几分本领。” 倪昆双手拄剑,昂然屹立,气度威严,淡淡说道: “还在坚持你才是原无昼么?好在你死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冒充我了。” 原无昼冷静下来之后,已不再受倪昆言语所激,此时听了倪昆这话,也不动怒,只冷眼盯着他,淡淡道: “虚张声势是吗?你当我看不出,刚才那漫天剑雨的一招,已令你耗尽真气,连补刀击杀都已无力,需要你的人帮手?” 他还真没看错。 之前在力抗八侍女及原无昼围攻之时,倪昆真气本就已经消耗不少。 这一招“雪洗人间”,又本就是于一刹之间,爆发出所有真气的杀手锏。 正因此,倪昆才能在牵制住原无昼,令他只能自保的同时,于一招之间,将四个境界与他相当的侍女护身真气消磨一空,且令她们麻痹僵直一瞬,给苏荔等制造出补刀时机。 不过这一来,倪昆丹田之中,也确实变得空空如也,真气荡然无存,点滴不剩。 纵然正自快速恢复,又有丝丝缕缕的玄冰真气,自丹田之中衍生而出,可想要恢复全盛,那至少也得调息一两个时辰才够。 可原无昼显然不会给倪昆这个时间。 “本宗子的侍女,本来就该为本宗子而死。能耗尽你这冒牌货的真气,探出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的底细,她们也算是死得其所……” 原无昼冷声说着,蓦地一挥手,又打出一道丈许方圆的冰晶巨爪,向着倪昆一把抓来。 这次,没有倪昆仗剑遮蔽,阻断气机,偃师、病郎中、蚁王三人,只是看一眼那冰晶巨爪,便已被那冰晶巨爪散发的奇寒气机震慑,霎时思维凝固、身体僵直,动弹不得。 连苏荔、张威,以及有神力种子护体的师琪,都如坠冰窖,只觉手脚阵阵麻痹,身躯一下变得冰冷僵硬起来。 只倪昆、长乐公主、天行烈完全不受气机震慑。 但长乐公主刚刚恢复的一点真气,又在瞬杀那侍女时消耗一空,全凭血脉抗性,才能抗住冰爪气机侵蚀。天行烈也只是能不惧气机侵袭,无力对付那冰爪。 若是寻常神墓行者小队,在主力真气消耗一空,辅助皆无力抗衡的情况下,原无昼只需这一发冰爪,便能把所有人统统带走。 好在倪昆从来就不是寻常人等。 他可是论外强者,即使用尽真气,他也还有双修淬炼之后,比从前更加强大的“不朽金身”! 轰! 地面震荡。 早被寒气冰冻板结,坚如铁石的泥土路面,在倪昆脚掌一蹬之下,轰然绽裂开来。 土石飞溅之际,倪昆身似出膛炮弹,以超越声音的速度,撞爆空气,发出雷音,一下冲至那冰晶巨爪之前,右手往后狠狠一拉,如蓄力开弓,旋即一拳爆轰。 嗵! 地面又是狠狠一震,仿如重炮开火。 雷鸣般的音爆声中,倪昆拳峰之前的空气,被狂暴劲力挤压成乳白气团,旋即拳头又突破那乳白气团,如一枚流星,狠狠轰击在冰晶巨爪之上。 嘭! 震得人肺腑翻腾,似欲呕血的碰撞声中,冰晶巨爪先是微微一顿,旋即爆裂开来。 破碎冰晶漫天飞溅之际,倪昆撞开漫天冰屑,拖着一道长长的乳白气浪,狂龙一般冲向原无昼。 原无昼瞳孔重重一缩,失声道:“炼体修士?” 你特么不是剑修么? 怎么能徒手轰碎我的法术? 以我原无昼的境界,以我“寒冰灵体”加成之下的寒冰真气之精纯,就算是炼体专精的冥神宗修士,在真气耗尽之后,想要徒手击碎我的法术,那也至少得是开脉初期的长老才行! 你一个真气境初期的修士,肉身体魄,怎么可能堪比冥神宗开脉初期的长老? 原无昼大受震撼。 震动之下,他甚至迟滞了一刹,直至倪昆冲至他面前,跺碎地面,腾空而起,沉肩架肘,挟冲锋之力,以撞山之势朝他冲撞而来时,才醒悟过来赶紧施法,凝出一面厚厚的半球冰盾,架在自己面前,抵挡倪昆这一撞。 嘭! 撼山震岳功的一次合身猛撞,一下就把这面冰盾撞成粉碎。 倪昆余势不歇,又撞在原无昼身上,直将他撞得好被开了大脚的皮球一般,从马背上抛跌出去,飞跌出十多丈开外,方才飘落地面。 不过原无昼不愧是拥有“寒冰灵体”,体质与本宗功法完美锲合的一派宗子,实力远远超出倪昆当初在试炼任务中打过的,与他境界相当的血神宗吴落石。 倪昆这一撞,虽然撞破了原无昼的冰盾,也将他护身真气撞得一阵激荡散乱,可原无昼本身却是毫发无伤,落地之时姿态都不显狼狈,只是眼中满是震惊,显然又被倪昆肉身之强,狠狠震撼了一把。 而倪昆得势不饶人,根本不给原无昼发表感慨的机会,又自迈开大步,身周气浪翻腾,宛若狂飙突进的怒龙,继续向着原无昼追杀而来。 与此同时,在倪昆击碎冰爪之后,自气机震慑中回过神来的众人,也没有袖手旁观,纷纷开始出手辅助。 师琪紧盯原无昼,锁定他气机,掐诀持咒,一口气召来三道破邪金雷,接踵轰向原无昼头顶。 她一天能施十次破邪神雷,此前破白骨冥狱时,已经施展过五次。刚才杀两个侍女时,也施展了两次,这次一口气把剩下的三发破邪神雷,统统放了出来。 之后稍喘一口气,又继续掐诀持咒,把今天剩下的七道“月灵风刃”也一口气全部施展出来,七道散发着冷月光辉的风刃,于呜呜风啸声中,划出道道飘忽难测的弧线轨迹,分从不同方位斩向原无昼。 病郎中则手按胸口,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马上就要倒地暴毙。而无形疫毒伴着他的咳声,霎时间传播到原无昼身上,全力侵蚀他的护身真气。 蚁王催动噬金飞蚁,一部分飞到原无昼周围袭扰,一部分则在地下打洞,试图令原无昼脚下地面塌陷,身形不稳,露出破绽。 偃师亦催动两头傀儡,瞄准原无昼开炮轰击。 大伙儿都这么卖力,苏荔自然也不会划水,抽冷子就是一记霹雳指,打出一道电光钻头般的霹雳指力,隔空轰击原无昼。 张威也捡回大锤,埋头冲了过去。 一时间,就只真气耗尽的长乐公主,以及被封禁了修为的天行烈暂时无力帮手。 众人群起围攻,原无昼眼里却只有倪昆。 他意念一动,身上飞出一张似由冰晶雕成的“冰符”。 冰符飞快融化,幻化出一道冰盾,悬于头顶上空,连挨三道破邪神雷,却只绽开三条细微裂口。跟着又绕着他飞速旋转,挡下那七道月灵风刃,依然只是破开七条小小裂口。 至于在他身周袭扰不休的噬金飞蚁,他只嘬唇一吹,一股白茫茫的寒气弥漫而出,瞬间就把天上所有飞蚁悉数冻毙,扫荡一空。 偃师傀儡轰来的炮弹,他看不看,任由冰盾自行格挡。 苏荔打来的霹雳指力,他亦只是轻轻一弹指,便将那指力击溃。 至于抡锤冲来的张威,原无昼随手一挥袖,嘭地一声,便把张威扫飞出去。 张威一边翻着跟头向后抛飞,一边口喷夹杂着大量冰晶的鲜血,飞跌出二三十丈,方才一个倒栽葱,种萝卜一般坠进了地里,只剩两条大腿支棱在外。 病郎中的疫毒咳嗽暂时无法驱散。可以原无昼护体真气之精纯雄浑,病郎中就算是把他自己肺都咳碎,也休想真个蚀穿他的护身真气,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众辅助倾力出手,却也只不过逼得原无昼祭出了一张“冰符”。 而倪昆随手一拳,就得让原无昼全力应对。 那面先后接下了三道破邪神雷、七道月灵风刃,又挡住了炮轰的冰盾,在倪昆拳头之下,也支撑了三拳方才破碎。如此坚固,当是原无昼保命底牌之一。 但原无昼身为冰狱宗子,身上好东西当真不少。 冰盾一碎,他又取出一张仿佛冰晶雕琢的“冰符”,飞快融化之后,再次化出一面冰盾,一边抵挡倪昆流星雨一般的连环重拳,一边取出一枚通体浑圆,晶莹剔透的“冰珠”,灌注真气猛地一催。 冰珠微光一闪,一股奇寒气浪爆发出来,四面八方滚滚扩散开去。 奇寒气浪所过之处,四周空中漫天飘雪,地面石子纷纷爆碎。 当气浪自倪昆身上一扫而过时,倪昆疯狂挥拳的动作亦是蓦地一滞,随即身上便有冰晶凭空冒出,转眼之间,整个人便被封冻进一块厚厚的坚冰之中。 原无昼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冷笑道: “我这冰魄宝珠,连……” 话音未落,那封冻着倪昆的厚厚坚冰内部,忽传出细微的咔咔声。随后就见一条条细碎裂痕,自被封冻在中央的倪昆四周绽出,旋又闪电一般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原无昼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嘴唇嚅动着,依着惯性,将之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了出来: “……连真气境后期的修士被封住,一个时辰之内,都要动弹不得,断然无法脱身……你怎么还能动?” 轰! 一声爆响,坚冰爆裂,无数冰块四面迸飞。 破冰而出的倪昆活动了一下手脚脖子,嘿地一笑: “不错啊,居然困住了我几个呼吸的功夫,本座出道至今,所遇对手之中,愿封你为最强!” 话音一落,倪昆又撞破空气,挟雷鸣音爆,直冲原无昼而来,双拳乱舞,轰出漫天拳影。 原无昼喉头滚动两下,一脸木然地收起短时间内,无法重复使用的“冰魄宝珠”,又取出一根小小的“冰针”,掐诀持咒,灌注真气,冰针忽地一闪,自他手中消失,再出现时,已来到倪昆面前,直刺向他右眼。 冰魄戮目针,十丈之内,可虚空闪烁,可破护身真气,专攻双眼。 一旦刺入眼珠,冰寒之力爆发,将瞬间贯脑侵髓,杀人于一刹之间。 这冰针可短距离闪现,来得极其突然。 但倪昆虽然习惯性懒得躲闪偷袭,可当他认真起来,反应却是快得不可思议。 即使是数百上千发弹幕,以超越声音的速度覆盖而来,他眼睛一扫,也能在一刹之间,分辨出每一枚弹丸之间,那只是毫厘之间的先后次序。 因此这冰魄戮目针闪现地突然,却还是在倪昆应对范畴之内,在冰针刺中他眼珠之前,轻松闭上了眼睑。 以原无昼的修为,催动此“冰魄戮目针”,连真气境中期的护身真气都可以击破,正常情况下,根本不是薄薄的眼皮可以阻挡。 然而此针刺在倪昆眼皮上,只是让他感觉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麻麻的,痒痒的,稍微有一点点刺痛。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倪昆闪电般一抬手,将钉在他眼皮上高速旋转,试图钻破他眼皮,刺入他眼珠的冰针拈在手中。 本来还想就此缴获的,没想到原无昼慌忙掐诀施咒,那冰针倏地一闪,就消失不见,回到了原无昼手中。 倪昆啧了一声,低笑道: “跑了就跑了吧!反正打死之后,所有的宝贝,统统都得改姓倪!” 说完又纵身前冲,攻至原无昼身前,一双铁拳宛若山崩之时飞落而下的漫天石雨,落在原无昼护身冰盾上,转眼就把那保命冰符化出的冰盾轰得满是裂痕,摇摇欲坠。 原无昼眼皮颤抖几下,厉啸一声: “你终于承认你不姓原了!” 说完又取出一物,乃是一口只三寸来长的冰晶小刀。 随后他咬了咬牙,反手一刀,刺入自己心口,通体晶莹的冰晶小刀内部,顿时浮出密密麻麻的细微血丝,好像血管一般蠕动着,旋即变得一片猩红。 这冰晶小刀名为“噬心返照魔刃”,乃是原无昼压箱底的法器,拥有绝境翻盘的能力,足以令他轻易弑杀真气境前、中期的敌人,解除真气境后期对手的一切反抗之力。 虽发动之时,需先以自己心血供奉魔刀,对自己有所损伤,但只要能弑杀强敌,一切损伤事后都可以弥补。 嘭! 又一声巨响。 原无昼护身冰盾又被倪昆击碎,但原无昼面无惧色,抬手朝倪昆一指: “返!” 插在他心口,已被染成通体猩红,仿佛鲜血铸就的小刀血光一闪,也不见再有其它特殊现象,倪昆却觉心口一痛,像是有人在自己心上扎了一刀似的。 这痛楚极其剧烈。 换作等闲真气境前、中期的炼气士,只怕已经心碎而亡。便是真气境后期炼气士,也要痛得满地打滚,丧失一切抵抗力。 可倪昆不朽金身本就坚固,与公主双修之后,身体内外皆久经神凰焰力淬炼考验,宛若炼火淬真金,百炼成神铁,他的五脏六腑亦早与体表皮肉筋骨一般,变得坚不可摧。 这剧痛没能摧毁他的心脏,甚至连他的意志都没有撼动,他仿佛没事人一般,一拳轰向因杀手锏失效,正自满脸难以置信,怀疑人生的原无昼的脸庞。 嘭! 这次没有冰盾削弱倪昆拳劲,原无昼又因献祭“噬心返照魔刃”而气息有所衰弱,护身真气终被倪昆一拳打爆。 击溃他护身真气之后,倪昆铁拳余势不歇,又狠狠闷在原无昼脸颊上,一下就打得他眉弓开裂,鼻梁塌陷,嘴唇外翻,牙齿迸飞,整个人打着旋儿抛飞开去。 但倪昆不允许他抛飞,手爪一探,抓住原无昼脚踝,再度发动“绿巨人之暴怒”,抓着他左左右右在已被冻成铁石般坚硬的地面上疯狂轰砸。 土石翻卷,地面迸裂,烟尘爆起,大好的冰狱宗子,转眼就被砸得浑身是血。 但就像上次对付吴落石一样,这样的伎俩,还不足以砸死一个真气境中期的炼气士。 倪昆此举,只是为了让原无昼头晕目眩、神智恍惚,无法及时作出反应,而他自己则趁机点滴恢复真气,凝聚起一击之力而已。 但原无昼终究是有特殊体魄的宗子级人物,失神时间远远短于吴落石。 还没等倪昆聚起真气一击之力,他便已恢复神智,咬牙切齿狂吼一声,寒冰真气轰然爆发,将倪昆铁钳似的手爪震松一刹,自己赶紧抽脚脱身。 可刚刚把脚踝从倪昆魔爪中挣脱,倪昆又握拳抵住自己太阳穴,架起手肘,以一个“睡罗汉”的姿势朝原无昼侧躺下来,枪尖也似的肘尖正对着原无昼心口。 原无昼心里一突,顾不得早就荡然无存的形象,一个懒驴打滚避让开去,倪昆一肘睡在地面,直将地面轰出一个方圆数丈的巨大深坑,地面震荡的劲力,甚至让在地上打滚的原无昼身躯身上弹飞三尺,又嘭地坠落在地。 原无昼大口喘息,手忙脚乱地自储物袋中取出又一件法器,却是一枚闪闪发光的冰晶圆环。冰晶圆环外环无刃,内环却极其锋利,凝聚着慑人的寒光,予人一种无物不断的错觉。 取出这冰晶圆环,原无昼正待鼓荡真气,催动此宝,身下地面忽然崩裂,身不由己往下一坠。 他已成惊弓之鸟,这一下本来没什么威胁的变故,竟让他真气微微一岔,没能及时灌注真气催动法器。 随后又有无数飞蚁自他身下地洞中涌出,攀到他身上,原无昼慌乱失措之下,竟然先爆发护身真气,稳住身形,同时吹飞冻毙那些试图覆盖他全身的飞蚁。 这两下应对失措,顿时决定了他的结局。 倪昆伸手一招,拭雪剑破空飞至,他双手握住剑柄,将终于凝聚起一击之力的玄冰真气,悉数注入这由玄冰灵铁打造的前炼气士飞剑之中。 拭雪剑身变得一片晶莹,绽放灼目剑芒,散发凛冽寒气。 随后,倪昆双手高举剑柄,手起剑落,噗地一声,洞穿原无昼心口,将他钉死在地。 【这章写到这里正好收尾,六千多字,两章加起来依然是一万四千多字,今天又是万更强者爆发的一天。求月票勒~!】 [85.084,盘点收获!冥神宗大师姐] “冰狱宗子原无昼,也算是一个天才人物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我天行烈之下,数一数二的魔道巨擘,没想到今日初出江湖,一腔雄心壮志未及施展,就栽在了这里……” 天行烈正感慨时,看到苏荔、偃师等一窝蜂地冲过去,先熟极而流地搜索众白衣侍女尸体,将能找到的好东西全部摸得一干二净,接着蚁王又催动蚁群,连尸体都吞得渣都不剩。 就连看着清纯温柔的轮椅美女师琪,亦弹出一枚黑白相间的棋子,落到一具侍女尸体上。 转眼之间,那尸体便被黑白棋子抽尽残存的精血元气,化为一具干尸,被风一吹,就碎为粉尘,融入大地。 这一幕幕看得天行烈眼角突突直跳,心里再次重复了一次之前的疑问: 这伙人真他娘是正道人士? 这杀人搜尸的手段,怎么跟魔道如出一辙?还连尸体都利用到了极致。 太特么邪性了! 这时,倪昆手托一只锦囊,提着原无昼死不瞑目的尸体走了过来,把尸体往地上一扔,师琪的魔棋立刻弹了过去,大吸特吸,蚁王的飞蚁也赶紧一拥而上,与魔棋抢食。 炼气士的尸身,无论对魔棋还是飞蚁,都是一剂大补,可以大幅提升它们的能力。 瞧见这一幕,天行烈咽了口唾沫,面无表情地转脸望向一旁。 虽说魔道之中,多的是比这更酷烈手段,可…… 好吧,这伙人貌似一直没承认他们是“正道联盟”的人,一直在说他们就是机缘巧合、偶尔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 但是,侠义之士的话,这种风格真的没问题么? “天行兄,帮我瞧瞧,这些宝贝可有名号?” 倪昆将锦囊翻过来一倒,从里面倒出好几件物事,都是原无昼此前拿出来用过,或是没来得及用的。 话说,原无昼慌乱之下,取出那到死都没能发动的圆环法器之后,忘了把储物袋“封口”,倪昆都不用去猜密码,直接就能把里面的东西全拿出来。 天行烈眼睛一扫,认出这几件法器,都是冰狱宗已经传了百多年的知名真气境法器,历来只给最杰出的冰狱宗真气境弟子防身,便一一列数道: “这是冰魄宝珠,这是冰魄戮目针,这口小刀,叫做噬心返照魔刃。这个圆环,叫做刑诛飞环。这四件宝贝,用得好了,至少在真气境,每件都能轻松击杀同阶修士,乃至越阶杀敌。唔,它们具体的功用是……” 将四件堪称“极品”的真气境法器一一介绍一番,又指着倪昆手上,一枚从袋子里倒出来的,晶莹剔透好似冰珠的丹丸说道: “这是冰蚌珍灵丹,乃是一种炼制方法极为特殊,唯冰狱宗能够出产,且极锲合冰属真气的真气境灵丹。 “炼出丹胚之后,需将丹胚植入极北之域特有的一种冰海灵蚌体内,使灵蚌养珍珠一般温养丹胚,十年之后方可成丹。 “那种灵蚌本就稀有,一只灵蚌,又是每三年才能养出一枚珍灵丹,因此这丹对真气境修士来说,算是相当珍贵。 “袋子里这几枚珍灵丹,应该是原无昼打算在突破真气境后期时使用的,可令他更快突破境界,修出的寒冰真气更加纯淬凝炼,即使以他天赋,至少也能省他好几年苦功。 “倪兄弟你修炼的也是寒冰真气,此丹正合你用,当能省下你不少打磨真气的功夫。” 倪昆现在用的是“玄冰真气”,这冰蚌珍灵丹,对他当然有用。 不过这种增加修为的灵丹,在任务之中也用不上,因此他更看重的,还是马上就可用的那几件宝物。 “冰魄宝珠”用过一次之后,需自行往内灌注冰属真气,直至充满真气,方可再用一次。 刚才原无昼拿来封冻倪昆,已用过一次,宝珠已是空空如也,不过倪昆可以自己充能。 那“冰魄戮目针”用起来就很容易了,真气催发即可。 “噬心返照魔刃”则除了需要往自己心口扎一刀之外,还得用特定的法咒激活,这个倪昆就没法儿马上拿来使用了,一来他不知道法咒,二来这刀子也不够锋利,扎不破他的皮肉。 需得回到神墓之后,找神墓鉴定一番,获悉法咒。 最后那件“刑诛飞环”,也是可以真气催动,马上能用的。 此环威力不小,真气境中期用来,可威胁到真气境后期。以倪昆的真气修为,对付真气境中期则没有任何问题。对真气境后期,也能令其手忙脚乱一番。 这一战,师琪攻击法术用光,蚁王噬金飞蚁死掉九成,剩下的飞蚁虽得了血食,有所进化,规模却缩水太多,战力不复之前。 偃师的储备炮弹也寥寥无几,病郎中更是把自己咳得五痨七伤,至少好几个时辰之内,没法儿再肆无忌惮地释放疫毒。 本来团队实力是有所消耗的。 不过得到几件法器之后,战力反而不减反增,大大提升了一截。 这让用掉“震雷珠”之后,手上暂时没有了杀手锏的倪昆大感欣慰。 四件法器、几枚冰蚌珍灵丹之外,原无昼的储物袋里,还有着大量其它丹药及修炼资源。 长远有用的不少,眼下立刻就有用的,比如补气的灵丹、疗伤的丹药也是应有尽有,对倪昆等又是一大助益。 原无昼的贡献还不止于此。 他还为众人贡献了九匹雪白骏马,八口普通灵铁所铸的真气境宝剑,以及一整套的关防印信。 有了这套货真价实的关防印信,倪昆“冰狱宗子”的身份,可以说是如假包换。 而倪昆一伙加上天行烈,也刚好是九个人,正好每人一匹马。 之前对于如何通过幽冥隘,倪昆本打算请师琪动用魔棋移挪之能。 但这设想有很大风险。 首先远距离挪移,对师琪负担极大,以她现在的状态,就算她愿意拼命,她的身体也未必能够承受。 其次无法确定坐镇幽冥隘的冥神宗开脉境长老,能否察觉到魔棋挪移时的异动,存在一定赌的成份。 但是现在,他们完全可以骑着原无昼等人的马,换上他们储物袋里的备用衣物,拿着他们的宝剑、法器、关防印信,正大光明地通过幽冥隘了。 盘点一番收获,磕几枚补气灵丹稍作调息休养,把张威救治一二,又将战斗痕迹一抹,倪昆便换上原无昼的备用新衣,束上玉冠,骑上原无昼的马,手里盘着冰魄宝珠,带队往幽冥隘驰去。 苏荔、公主、师琪也换上了白衣侍女们的备用衣物,扮作侍女模样。其他人则继续保护本色,反正也没谁规定冰狱宗子麾下,就一定要统一着装。 有这雪白神骏的蛟血宝马代步,还没用上半个时辰,就赶到了战斗地点一两百里外的幽冥隘。此时距离“任务二:脱离”的十个时辰时限,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 但倪昆一点不慌。 远远看见幽冥隘的雄峻城关,他示意队伍放缓马速,一边盘着冰魄宝珠,往里面不断注入玄冰真气,一边策马踏青般慢悠悠地驰向关隘后门。 作为正魔对峙最前线的关卡,幽冥隘的戒备远远超过了前两道关卡,即使是对着魔道领地的关隘后门,亦有许多真气境魔修把守盘查。 倪昆一行距离关门还有百来丈时,就有数个身披黑甲,目光凌厉的真气境魔修,满脸警惕地盯住了他们。 面对众守门魔修的警惕审视,倪昆仍是不慌不忙,盘着冰魄宝珠来到关门前,在门口十丈处勒停骏马,用下巴朝旁边的苏荔微微一点,苏荔即抖手飞出令牌、印信,用一种傲慢的语气说道: “冰狱宗子原无昼,奉命前来幽冥隘驻防历练。这是本宗宗主开具的关防印信,附冥神宗签押的通关凭证。” 一个守关修士接住关防印信,仔细查验一二,见令牌、印信都是属实,印信上冥神宗签押的通关凭证,也真实不虚。 再仔细打量倪昆一阵,见他高大挺拔,冷峻英武,神情傲慢、目中无人,气息则冰寒凛冽,手里还盘着一枚一看就非比寻常的冰属宝珠,暗忖此人确与传闻中的冰狱宗子一般无二。 再审视一番倪昆的随行人员,见这伙人美的极美,丑的极丑,但无论美丑,气质都是择人而噬、血腥凌厉,乃是再正经不过的魔道气场,正道人士想演都演不出来的那种。 当下不再生疑,与众同僚交换一下眼神,将关防印信飞回苏荔手中,沉声道: “身份无误,准许入关!” 倪昆也不废话,看都没看那几个守关魔修一眼,策动座下骏马,带着队伍昂然驰入关城。 入关之后,自然不能真个留在幽冥隘中。 众人只在关城里稍微转了转,便横穿城池,来到正对着正道领地的幽冥隘正门前。 从这道门出去,就算是脱离了魔道领地。 再横越百多里长的一段无人荒野,就可以抵达正道地盘。 “什么人?出关何往?” 倪昆一行刚刚来到幽冥隘正门前,就有几个浑身血腥气息的魔道修士上前拦截盘查。 苏荔仍是飞出关防印信给他们查验,只稍微换了说辞: “冰狱宗子原无昼,欲出关历练,斩几个正道人头,再抓几个正道女修炼法。” 这个理由乃是天行烈教的。 据他说,每年都有许多刚刚出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魔修,闯进正道地盘搞事情,要用正道的人头扬名立万。 当年天行烈就这么干过。 不过和天行烈一样搞事成功,扬名天下,还能全身而退的寥寥无几。 绝大部分年轻魔修,都是在搞出点动静之后,就迅速被正道干掉了。 有这光明正大的通用理由,关防印信又验证无误,盘查的魔修们才懒得理会年轻小辈是不是前去送死,很是干脆还回印信,大手一挥,就让倪昆一行过关了。 打马走出关门,天行烈回头看一眼那高大巍峨、机关密布的雄关城头,轻轻叹息一声,眼中略显惆怅。 但很快,惆怅便已散去,代之以九死无悔的坚毅,随倪昆等人打马疾驰,冲入雄关之外,那荒草凄凄、一片空旷的无人荒野。 甫入荒野,倪昆等人耳边,即响起神墓那庄严浩大的声音: “任务二:脱离完成。耗时九个时辰又五刻。解锁最终阶段任务:护送天行烈进入正道领地。无时间限制。完成任务,基础奖励六百两神银,一枚九品神晶。失败无惩罚。” 失败无惩罚?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倪昆看一眼师琪,问道: “还撑得住吗?” 师琪双腿瘫痪,本不能骑马,乃是被偃师用牵机线强行绑在马背上,这才能跟着队伍半个时辰飞驰一两百里。 但这滋味显然不怎么好受,此时她已是一副面色苍白、摇摇欲坠模样。 不过面对倪昆询问,她还是用力一点头,毅然道:“教主放心,我能撑住。” “好。”倪昆也不多说,用力一夹马腹,沉声道:“用最快的速度,穿过最后一百多里,咱们就算是成功了!坚持!” 轰! 蹄声如雷,一行九人,全速催动蛟血宝马,风驰电掣般向着正道领地驰去。 同一时间。 一位姿容秀美,肌肤苍白,眉锋如刀,眼神凌厉的女子,身边环绕着凄厉阴风,贴地飞行一般飞掠至幽冥隘城关后门前,劈头问道: “我是冥神宗宗主门下大师姐风九幽,可曾见过一行自称冰狱宗子的人?” 幽冥隘虽是魔道各派联合驻守,但作为与正道对峙的第一线,主力自然是冥神宗魔修。守门的几个魔修当中,为首者也正是冥神宗修士,自然认得这位宗主门下的大师姐风九幽,当下连忙拱手一揖: “回大师姐,不久前确有一队自称冰狱宗子的队伍,进了关城。” 大师姐风九幽眼神一变,厉声道: “他们何时入关?” “大约是在一刻之前。” “入关之后去了哪里?” “这个……我等却是不知。” 风九幽冷哼一声,二话不说,飞掠入关,又一口气横穿全城,来到关隘正门前,对着把守正门的魔修劈头就问: “自称冰狱宗子的那队人可是已经出关?” 把守正门的魔修,就全是冥神宗修士,个个都认得风九幽,连忙齐齐上前施礼应答: “冰狱宗子原无昼,携随从八人,已悉数出关,走了约有半刻不到。” 半刻不到? 风九幽暗自松了口气,也不废话,一阵风般自这几个魔修身边掠过,冲出关隘正门,功聚双目,随意一扫,看到几行新鲜的蹄印,便循蹄印追踪而去。 【昨天看比赛,亲眼见证了7的意志。睡得很晚,起得很迟。所以本章就只有四千字。不过今天,我仍然会是万更强者!求月票!】 [86.085,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蛟血宝马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就已在荒野之中飞驰五十余里。 眼见离目的越来越近,倪昆一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啸: “天行烈,你给我回来!” 听到这女声厉啸,天行烈脸色骤变。 倪昆等人亦循声回望,就见后方一道碧火缭绕的乌黑阴风,正追星逐电般飞掠而来。其速之快,远远超过了蛟血宝马。 “她是谁?”倪昆问天行烈。 天行烈涩声道:“我大师姐风九幽。” 语气这么苦涩,你俩有故事? 倪昆瞥了天行烈一眼,又眯起双眼,看向那道十丈来高,所过之处,无论土石草木,皆成齑粉的阴风,缓缓道: “她起来有点厉害。” 天行烈叹道: “不是有点厉害,是非常厉害。她是我师父首徒,拜入我师门下已有一百多年。曾一度修炼到开脉境后期。只因……一次意外,破了气脉,修为尽失,之后恢复极尽艰难缓慢,但还是一点点重修回了真气境后期……” 倪昆摸了摸下巴: “也就是说,无论她以前如何厉害,如今都只是真气境后期喽?” 天行烈道: “嗯。但她的实力,绝非普通的真气境后期可比……” 倪昆又瞥了天行烈一眼,问道: “她这么强,我怕是不能有任何保留。可以杀了她吗?” 天行烈沉默,许久,方才怅然道: “不杀她,我们恐怕走不了。” 倪昆淡淡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二人说话时,天行烈的大师姐风九幽,已挟滚滚阴风,追至倪昆一行后方百丈处。 倪昆猛地拨转马头,迎着那滚滚而来的十丈阴风反冲过去,同时屈指一弹,将那盘了一路,已用玄冰真气充能完毕的“冰魄宝珠”,向着风九幽卷起的阴风弹射过去。 周身阴风滚滚、碧焰缭绕的风九幽,见一枚晶莹冰珠劈面射来,二话不说,一爪挥出,打出一道阴风碧火凝成的鬼爪。 冰魄宝珠与鬼爪当空一撞,顿时爆出白色气浪,四面八方横扫狂飙。 风九幽远远望见倪昆等人,尤其与天行烈对上视线之后,虽天行烈已易容改扮,相貌身形皆与他本来面目大相迳庭,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天行烈。 此时此刻,她那满是愤怒失望的双眼之中,已然只有天行烈,竟然不闪不避,硬生生撞入气浪之中。 她本待劈波斩浪般破开这看着不起眼的白色气浪,身周的阴风鬼火却霎时被气浪吹散,同时她身躯也猛地一僵,于咔咔脆响声中凝出块块冰晶,转眼就被封入厚厚冰层之中。 倪昆境界虽只得真气境前期,但他那与长乐公主“九死返生神凰真气”双修过的玄冰真气,单论精纯凝炼,并不比原无昼稍逊,只是真气总量要差上许多。 所以经他充能催动的冰魄宝珠,也如原无昼亲自催动一样,足以将真气境后期修士封冻其中,动弹不得。 将风九幽封入坚冰之后,倪昆也不废话,又取出“冰魄戮目针”,策马飞驰至风九幽十丈之内,真气灌注冰针,猛地催动。 细小冰针倏地自倪昆手中消失,再出现时,已闪现至厚厚冰层之内,出现在冰层中央的风九幽右眼之前。 噗! 细针在冰层之中,宛若鱼在水中,针尾只轻轻一颤,就游过最后一点坚冰阻隔,轻松刺破风九幽眼珠。 随后奇寒冻气轰然爆发,瞬间就将风九幽右眼冻至坏死,又顺势向她颅内蔓延而去。 但风九幽不愧是曾经修炼至开脉境后期的天行烈大师姐。 就算一度气脉破碎,修为尽失,她那久经开脉境真气淬炼的肉身,仍然强横得不可思议,竟然纯以肉身气血,封住了寒气蔓延。 之后更是真气爆发,将已经坏死的右眼珠,连同大半刺入眼珠的戮目冰针,一并逼出眼眶之外。 倪昆念头一动,冰魄戮目针一个闪烁,又来到风九幽左眼之前,欲如法炮制,再刺穿她的左眼。 可风九幽肉身气血、真气双重爆发之下,体表的冰层已渐有消融,眼皮已能动弹,及时闭上眼睑,令细小冰针只在她眼皮之上,刺出一点猩红的血珠。 爆发的寒气,亦被她护体真气与肉身气血挡住,连她左眼都未能冻坏。 倪昆摇摇头,收回冰魄戮目针,又取出“刑诛飞环”。 真气催动之下,那外圈无刃,内圈锋利的冰晶圆环,滴溜溜飞射出去,没入封冻着风九幽的坚冰之中,亦如游鱼一般在冰中飞快游动着,转眼游至风九幽头顶。 随后那只手镯大小的冰环蓦地变大,往风九幽头上一套,落至她脖颈处,又猛地缩小,勒在她颈上,内圈那锋利刃口高速旋转着,要将她首级绞落。 可惜刑诛飞环终究只是真气境的法器。 其极限虽能诛杀真气境大成的修士,但也得由真气境后期修士催动,才能发挥最大威力。 风九幽如今境界只得真气境后期,可冥神宗乃是炼体宗门,她肉身久经开脉境后期的真气淬炼,一度极其强横,绝不比如今的倪昆稍逊,甚至犹有过之。 就算修为尽失,境界跌落之后,她肉身体魄也随之衰弱,可还是远比普通的真气境后期,乃至大成级别的炼气士强大。 刑诛飞环能破她的护身真气,能将她颈子绞得皮开肉绽,却无论如何断不了她的颈骨。 以风九幽的修为,只要头没被彻底斩下来,哪怕颈上气管血管皆被绞断,她也不会死去。 不仅没死,她甚至连血都没流出一滴,气血皆被真气锁死在体内,无一滴外泄。 与此同时,她右手更是在坚冰之中缓缓挪动着,一点点地挪至颈部,慢慢抓到了套着她脖子,不停旋转绞杀的刑诛飞环之上。 吱—— 刺得人耳膜生疼、脑门暴筋的尖锐摩擦音中,风九幽五指指尖绽出骨白寒芒,死死掐在刑诛飞环之上,竟生生制停了刑诛飞环的旋转。 但她也无力将刑诛飞环摘下或是捏碎,只能保持这强制制停的姿态。 而直至此刻。 哪怕瞎了一眼,颈受重创,风九幽仅存的左眼,仍然隔着那厚重坚固却澄清晶莹的冰层,死死盯着天行烈,眼神之中,满是痛苦、愤怒、失望。 倪昆看向天行烈: “看来你对不起的人,并不只你师父一个。” 天行烈此时已克制住情绪,面无表情,声线低沉: “人很多时候,都只会关注他们能亲眼看到的事物,只为他们能亲眼看到的悲欢离合感怀动容。至于自己眼睛看不到的,便当它不存在。对我师父、师姐来说,即使亿万众生,也不过只是一个笼统的数字,与他们有何相干?他们根本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他们也不在乎。” 倪昆道:“你不是也看不到吗?” “我是看不到。但我能想象到。”天行烈淡淡道:“我能想象……亿万苍生,不分老少,无论妇嬬,尽化尸鬼,无智无识,终日哀嚎,逐猎血肉……那种情形,该是何等可怕,何等地凄惨。纵幽冥炼狱,恐怕也不过如此。” “想象这么丰厚,感觉你入错了行。魔道哪有你这般多愁善感,为他人着想的?真正的魔,损万物以肥己身。为自己的魔道,可践踏一切仁义道德。哪怕亿万苍生痛哭哀嚎,落在他们耳中,亦是最动听的音乐。”倪昆笑笑:“你本该入正道的。” 天行烈声线低沉: “生在魔道领地,我哪有选择。更何况,我其实也蛮享受血腥杀戮的。只是我更喜欢用自己的双手,撕碎那些敢于向我挥刀的强者。对于弱者……杀之无趣。” 倪昆轻轻颔首,没再多说什么,看向那仍被封在冰中,单手紧扣着刑诛飞环的风九幽。 “那原无昼说,这冰魄宝珠,能将真气境后期修士,封住一个时辰。然而我只用了几个呼吸,就将冰封打破。原以为他在吹牛,但现在看来,他竟是个老实人,没说谎骗我。你的师姐看来并不能像我一样,快速破冰而出。” 略作停顿,见天行烈似乎并没有为他师姐求情的样子,倪昆便向长乐公主点了点头。 他现在已没有更好的办法速杀风九幽。 刑诛飞环斩不了她,冰魄戮目针也拿她没有办法,噬心返照魔刃倪昆用不了,亲自出手近身斩杀风九幽吧,倪昆又不能视冰障如无物,必须先破开冰层,才能打到风九幽。 可冰障一破,风九幽不也能还手了吗? 瞧她这生命力格外顽强的样子,哪怕受伤不轻,倪昆只怕也难以将之速杀。 而这最后阶段的任务,虽然并没有时间限制,可拖得久了,天知道会有什么新的变化。 万一那位坐镇幽冥隘的冥神宗开脉境长老,得知风九幽正在追杀天行烈,也一时兴起,跟来瞧瞧热闹呢? 那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要速杀风九幽,就只能是公主出马了。 本来神凰火虽犀利,可对付炼气士的话,尚需锁定对方气机,才能以眼杀人。 入门级、真气境前期的炼气士,以公主现在的修为,对方只要一个停顿,被她视线捕捉到身影,气机就会被她锁定,一眼看杀。 可风九幽这等真气境后期境界,且曾经有过开脉境后期修为的高手,对自己气机掌控入微,可锁死自己气机,一丝都不外泄。 因此即使风九幽站着不动,公主也难以锁定她气机。想要火攻,就只能漫天纵火,大范围去烧。 然而公主现在这点真气,想要大范围漫天放火,根本不够消耗。 必须以元气精神为薪柴,燃烧本源,方能放出漫天遍野的大火。 好在风九幽被封冻冰中,又接连受伤,还正自拼命鼓荡真气,制停刑诛飞环,同时消融身周坚冰,气机已不可避免地外泄出来。 长乐公主已能隔着厚厚冰层,锁定风九幽气机。 距离此前与原无昼一战,已过去一个时辰。 在原无昼友情奉献的补气灵丹帮助下,一个时辰下来,公主真气已然恢复。 得了倪昆示意,公主殿下当即策马上前,隔着冰层,凝视风九幽。 当她眉心之中浮出火凰图纹,瞳孔深处闪烁赤红焰光,冰中的风九幽,那失却了眼珠的空洞右眼眶中,蓦地喷出黑烟,冒出火星。 很快,黑烟火星便化为滚滚烈焰,自风九幽眼眶中喷射而出,爆燃起来。 长乐公主身躯微微一晃,脸色变得苍白。 这一把火,又是瞬间抽干了她的真气,令她浑身无力,险些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全靠倪昆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搀住,方才稳了下来。 她颤抖着手,取出一枚补气灵丹咽下,说道:“她修为可真是深厚,我这把火,可得要一阵子才能烧死她了。” 此前公主杀冥神宗、冰狱宗低阶修士,都是一眼望去,对方即七窍喷火,几息之间,大好人头就被烧成焦黑骷髅。 而风九幽现在竟只是右眼眼眶冒火,且并未迅速蔓延至她整个脑袋,足证其修为深厚,体魄强大。 但即便如此,风九幽的死亡,也已经注定,再无法挽回。 然而直至此刻,她那只左眼,仍然定定地望着天行烈。 眼中的痛苦失望愤恨皆已散去,只余浓浓的不舍。 天行烈没有避让她的视线,一直与她对视着。 直到风九幽气息彻底断绝,左眼亦失去光泽,头颅微微垂下,天行烈方才轻叹一声: “那次令师姐气脉破碎,修为尽失的意外……其实是因我而起。师姐是为了救我,才丧失了一身修为。我本来答应她,等将来我继位宗主之后,就娶她为妻的。” 众人愕然,齐刷刷地盯着他,好一阵无语。 尤其师琪,更是用一种看着大猪蹄子的眼神,直勾勾瞪着天行烈。 本来还挺佩服他的大义,没想到这个人竟是如此负心薄幸。 明明倪昆特意点明,冰魄宝珠可以封她一个时辰,他们有时间在她脱身之前,逃至正道领地,已经是给了天行烈求情的机会。 可是他居然不发一语,眼睁睁看着师姐被公主烧死。 这个男人,心是真的狠! 长乐公主、苏荔虽然眼神也有点古怪,不过这两个人思维角度都与众不同。 公主殿下想的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行烈大节无亏,又是魔道出身,残酷嗜血,做出这种选择很正常。 苏荔想的则是这就是真正的魔道范儿啊!有我天命教诸位前辈魔头几分风彩了。 倪昆倒没有多想什么,只淡淡道: “你师姐的遗体和遗物,就由你带上吧。反正她应该有储物袋,你先把她装进储物袋里,等到了正道地盘……找个风水宝地,将她好生安葬。” 天行烈默默颔首,待倪昆解掉冰障后,策马行至屹立不倒的风九幽尸身前,取下她的储物袋,将其中的丹药、法器、符纸取出,悉数交给倪昆,之后便轻轻抱了抱风九幽兀自滚烫的尸身,贴着她耳边轻语一句: “师姐,对不住了。你的恩情,师弟我这辈子是没法儿报答了……” 说完就将风九幽的尸身放入储物袋中,翻身上马,毫无异状地继续策马前行。 倪昆等人也没说什么,只是打马飞奔时,气氛格外沉闷。 直到行至旷野尽头,前方隐隐可见一座雄城,天行烈方才开口,打破这沉闷氛围: “终于到了。话说,你们是不是该停步了? “瞧你们并不是什么正经人,要是去了正道地盘,哪怕正道那边并不会因你们的外貌歧视你们,就你们的行事风格,只怕也迟早会犯了正道忌讳。” 倪昆淡淡道: “我们原也没打算去正道领地。将你送达,我们就该离开了。” “也好。”天行烈笑着点点头:“瞧你们这样子,以后肯定也不想再见到我,那就不说后会有期了。不过先别急着离开,我还有礼物给你们,稍微等等。” 说完,就策马向着正道关城飞驰而去。 倪昆等人则勒停骏马,远远看着天行烈前往关城,又看着那关城城头,飞下几条身影,与他汇合。 “天行烈不是满手血债,杀了好几百正道修士么?怎没有见面就打起来?” 苏荔手搭凉蓬,有点纳闷。 倪昆悠然道:“天行烈既联络上了正道暗桩,那正道暗桩还为保护他而死,想来也一早就将天行烈带来了尸鬼蛊毒解药的消息,发回了正道这边。事关亿万生灵,纵然再是仇恨天行烈,正道这边也不会打他的。” 说话时,天行烈已在那几个正道人士簇拥之下,骑马进了关城。 临进城门前,他抬手向倪昆等人这边指了一指,说了几句什么。 很快,就有一位气息沉凝,不比风九幽稍逊的正道人士,朝这边飞掠而来。 那是一位中年男修,相貌方正,神情古板,见了倪昆这伙妖魔鬼怪的样子,却并没有以礼取人,反而对着倪昆等人一拱手,沉声道: “守一阁凌云子,多谢众位义士亲身犯险,救出天行烈。亿万苍生得以幸存,皆因众位义举。某不敢厚颜代天下苍生致谢,只能代表我自己及守一阁,拜谢众位义士!” 说完肃容对着倪昆等人一揖到地。 倪昆翻身下马,搀起凌云子,笑道: “前辈客气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等侠义辈的本份。” 凌云子果然没再言语客气,而是拿出实际行动,将一枚玉佩,以及一只储物袋交到倪昆手中: “此佩乃我正道联盟客卿长老身份玉佩,执此玉佩,可在我正道联盟领地通行无阻,可在任何门派为上宾,可与任意门派交流所得。这储物袋,直接输入真气即可开启,里面只一点小小心意,略酬众位救世之功。” 倪昆还真不与他客气,慨然收下玉佩与储物袋,笑道: “如此,倪某便却之不恭了。” 略一沉吟,又问道: “对了,此行一路,虽解药配方都记在天行烈脑子里,可我等始终未见到原始解药。这不会有问题吧?” 凌云子愕然:“众位护送天行烈一路,难道还不知道么?” 倪昆奇道:“知道什么?” 凌云子叹息一声: “解药配方可以记在脑子里,原始解药若随身携带,天行烈怕是连宗门山门都混不出来,更别提失手被擒之后,一定会被搜出来。 “所以,他在潜离山门之前,就已将原始解药,融入了他心脏之中。现在他的那颗心,就是原始解药。想要配制出尸鬼蛊毒的解药,除了配方,还得取出天行烈的心……” 听得此言,众人顿时好一阵愕然。 倪昆回忆之前询问天行烈原始解药何在时,他指着心口说“心中有数”,直到现在才知,原来他所谓的“心中有数”,正是暗指解药就在他“心中”。 “摘心制药,如此一来,天行烈岂非必死?”倪昆皱眉道。 凌云子沉默一阵,缓缓道: “他请我们……将他与他的师姐风九幽葬在一起,墓碑上须注明,是天行烈与天行烈爱妻风九幽之墓……他说,他曾答应过她,要娶她为妻。生时不能同衾,只好死后同穴了。” “……” 众人又一阵无语,这才明白,为何天行烈没有给他师姐求情。 又回想风九幽追上来时的举动,当时大家都觉她太不理智,完全不像是一个曾有过开脉境后期修为的高手,鲁莽冲动地好像一个刚出道的愣头青,完全没看到活了一百多年的高手该有的战斗智慧。 若她避开冰魄宝珠的那一波爆发,没有被冰封,以她修为,以她原本的战斗经验,绝对会有一场苦战甚至血战。 结果莫明其妙的,她连个像样的招式都没用上一招,就被冰封着轻松带走了。 大伙儿本以为,她是因天行烈的叛逃而极度愤怒,失心丧智。 现在想来…… 恐怕她早已知道,天行烈融解药于心中,前往正道领地,便是必死无疑。 而她无法改变天行烈的执意,那般鲁莽地冲过来,恐怕就是为求死而来。 接下来凌云子又说了些什么,众人都没有认真听了,只在心中,为天行烈感慨不已。 背叛师门,背弃师父,抛弃爱侣…… 天行烈固然是为了大义,但他本人,似乎也确实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或许,一死以谢师恩,再与师姐合葬,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当凌云子力邀倪昆等入城被婉拒,满是遗憾地独自回城后。 倪昆等人耳边,又回荡起神墓庄严浩大的声音: “任务完成,一刻钟后回归,请作好准备……” 【这章六千字,两章加起来一万字,所以我依然是日万强者,求月票勒!】 [87.086,回归!终于学到天鬼戮神法了!] 熟悉的恍惚眩晕之后,倪昆一行顺利回归神墓。 迎接他们的,自是神墓的星光大幕,以及对他们的任务评价。 此次任务,论外级的倪昆,依旧以只手擎天的强势表现,继续保持着【完美】级评价。 其他人的表现,也都比试炼任务更好,得到的评价更高。 上次被为“清剿喽罗凶猛如虎,面对强敌只知惊叹”的苏荔,这次凭借几次干脆利落越阶杀敌的表现,得了一个“出手果断,善抓战机,抢头补刀,例不虚发”的优秀评价,基础奖励上调两成。 上次全程无作为,被认为是到此一游的纯观光客的长乐公主,这次因数次越境秒人,最后阶段更是对风九幽造成致命打击,也得到了“知耻后勇,奋发自强,进步神速”的【最快进步】评价,基础奖励上调三成。 张威得“陷阵之士,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惜略欠智慧及自知之明”的评价,基础奖励也给他上调了两成。 至于师琪、偃师、病郎中、蚁王,也都各有精彩表现。 虽然在面对原无昼、风九幽时,他们显得有些无力,但这并不能怪他们。 他们本身就不是正经修士。 各自能力可能创造奇迹,也有可能一无所获。 甚至可能因差距太大、肉身太弱,被随便一个真气境前期的敌人一个突袭,就轻松做掉。 事实上,在倪昆看来,他们这支队伍,就一个真气境前期,三个真气境入门,外加四个各有能力的辅助,正常情况下,本不该到“厚土界”去做营救护送天行烈这种难度的任务。 单是一个境界跌落,但有“冥火鬼爪”这件法器的屈东城,就已经可以在一次任务当中,做这种层次队伍的关底大boss了。 还是那种绝不能鲁莽硬刚,必须得先尽可能设计削弱对方,最后还得付出巨大代价,才有可能战胜的大boss。 之所以会进到厚土界,去做要先后遭遇屈东城、原无昼团队,大师姐风九幽的任务,只能说,倪昆、长乐公主,乃至苏荔死后的尸体,隐藏实力都太强了。 师琪他们,纯粹是被倪昆他们给拖累了,承受了本不该由他们承受的任务难度。 所以他们能够联手击杀好些个入门级乃至真气境前期炼气士,甚至在倪昆战原无昼时出手辅助,略作袭扰,已经是不得了的优秀表现。 因此也都得到了基础奖励上调两成的奖励。 最后一结算,所有人光基础奖励,就拿到了一千四五百两的神银,兼一枚九品神晶。 至于击杀奖励,也都有不少斩获。 这次任务从劫狱始,到击杀风九幽终,众人一共斩了一名真气境后期,两名真气境中期,超过十位真气境前期,以及二十余位真气境入门级。 不过就算是真气境后期的风九幽,击杀奖励竟也只四百两神银,两枚九品神晶,且这份奖励,还得由倪昆和长乐公主两人分配。 至于击杀真气境中期,哪怕是原无昼这等宝贝多多,实力极强的真气境中期,亦只有二百两神银、一枚九品神力结晶。倪昆得了大头,其余打了辅助给原无昼的盾刮过痧的众人,各得几两到十两不等的神银。 这让众人都觉得,在任务中杀敌,奖励实在忒少了点,远不及斩杀其他神墓行者来钱快。 不过话说回来,杀敌奖励虽少,可缴获着实丰厚。 冥神宗长老屈东城贡献了一件真气境的极品法器“冥火鬼爪”,两瓶对炼体大有好处,还可助益真气修炼的“淬骨丹”,几剂可以腐蚀真气的毒药,以及两副破破烂烂,没有修复价值,只能扔给神墓回收的骸鬼战傀。 监狱里其他冥神宗弟子,也零零散散贡献了一些有用的丹药、法符。 风九幽随身携带的两件小法器,一些法符、丹药,也都被天行烈取出,送给了倪昆他们。 快递大哥原无昼更是慷慨解囊,快马加鞭疾速送达了四件可以越阶封禁、重创乃至弑杀强敌的真气境小极品,八口普通灵铁打造的真气境宝剑,好几枚正合倪昆使用的冰蚌珍灵丹,以及大量所有人都可以用的补气、疗伤、修炼灵丹、资源。 可惜那九匹蛟血宝马乃是活物,无法带回现世骑乘炫耀。众人回归时,只能将那九匹宝马,放生在荒野之中。 倪昆向神墓询问过,想要从任务世界带妖兽、灵兽之类的活物回来,得兑换一件价值四千神银,一枚六品神晶的“御兽灵环”,并一份价值千两神银、一枚八品神晶的“御兽灵契”。 至于带回活人,要求更加苛刻。需视目标的修为、声望等等因素,完成一系列难度不等的任务。 如此繁琐,实在让人敬谢不敏。 此外还得到了两只储物锦囊,由屈东城和原无昼倾情贡献。 有了这两只储物袋,以后大家携带补给物资,装载缴获的战利品等等,就更加方便了。 总之此次收获满满,所有人都很满意。 当然,所有需要真气催动的宝物,带回现世之后,都会变得没法儿使用。 像储物袋,必须用真气开启。冰魄宝珠等也必须以真气催动、引导。回到现世,真气一被禁锢,自然无法动用这些宝物。 大部分丹药、修炼资源倒是可用,只是基本都会失去大部分灵性,只剩下强身健体、淬炼肉身的效果。所以在现世服食丹药很不划算,不如花钱租个闭关室慢慢受用。 大部分一次性消耗的法符,则依然能发挥作用。只是需用精血元气代替真气,就跟杨纵咬破舌尖,喷血催动法符,化火飞纵一样。这样当然对自身会有一定损伤,但又比本源损耗要轻得多。 盘点一番此次收获,一些拿回去没用,反而需得妥善封存,否则可能被现世法则侵蚀,逐渐失去灵性乃至彻底损毁的如储物袋等,就干脆寄放在回归空间,下次进任务时再来取回。 一些在现世能用的,如各种一次性法符、淬体专用的丹药等,则可带回现世。 议好战利品的分配及去向,众人便开始各自兑换。 这次所有人都收获不少,不过大伙儿还是攒不住钱。 从此次任务的难度看来,下次任务面对的敌人,绝对会更强。而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人都死了,钱还没花光。 所以赚到再多赏银,也得先拿来强化己身,提升实力,恐怕不会有几两神银的结余,压根儿别想攒起来兑换目录前列,那些引人垂涎的神兵灵宝。 偃师又在挑挑拣拣寻找炼制傀儡的材料,这次可以找更高档的了;蚁王也找到一些真正的养蛊灵丹,乃至价格较低廉的灵铁、灵铜原矿,用来喂养噬金蚁;病郎中继续搜索奇毒怪疫,准备在人形瘟鬼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到底。 师琪则找了一门修炼神力种子的冥想功法,又兑换了一些材料,准备炼制“定海珠、风雷杖”的仿品。 定海珠、风雷杖乃“天河龙神”的至宝,既是祂权柄的象征,又是斗战的兵器法宝。 苏荔身为天河龙神在现世唯一的代行者,拥有“神使”的地位和权柄,可以仿制天河龙神的定海珠和风雷杖。 若制成这两件宝物,对她实力的提升,将有极大的助益。 张威也兑换了一些刺激血脉继续觉醒的灵丹,又兑了一门横练功法,想来对神墓给他的“陷阵之士,有进无退,有死无生”的评价非常满意,准备在叠甲扛揍的道路上狂奔到底了。 至于后半截关于智慧的评价…… 张威表示俺大老粗,看不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倪昆则仍然是对兑换奖励兴致缺缺。 一是对神墓仍然有所怀疑,二是他此次实在缴获颇多。 法器方面,他原本就有每次任务当中,至少可以使用一次的“震雷珠”做杀手锏。 这次又多了冰魄珠、戮目针、刑诛飞环。连“噬心返照魔刃”的使用方式,也花点小钱找神墓鉴定得到了,以他这一身装备,对上真气境后期乃至大成的修士都可以一战。 就算法器都不顶事,他不是还有“拭雪剑”吗? 他可是打算在下次任务开始前,租闭关室好生将拭雪剑用玄冰真气淬炼一番的。 万一剑修身份也被打爆,那没得办法,也只好终极变身,暴露他炼体巨擘的本质了。 如今他是要法器有法器,要丹药有丹药,功法亦有根本功法“不朽金身”,以及太古玄冰诀等战斗法门,一时还真没什么可兑换的。 因此当苏荔又腆着小脸,找他借神银、神晶,表示想兑换“天鬼戮神法”的真气篇功法,只是还稍微缺点钱时,他大手一挥,很是痛快给她划过去足够的神银、神晶,只是又在账目上记了一笔。 待苏荔兑了天鬼戮神法真气篇,倪昆本来还想借过来看看,凭借不朽金身的收录能力,鉴定一番真伪。 结果这功法乃是直接以信息形式,印在苏荔脑海之中的,她自己可以感悟,可想要口述时,却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来这就是神墓的保密措施了,没有秘藉文本,兑换者也无法口述,想要笔录,也是提笔忘字,不知道该怎么写。 倪昆就觉得,神墓也忒小气了点。 不就是一篇真气境的功法吗? 值得这么保密吗? 像长乐公主,太古玄冰诀这种功法,二话不说就直接送给他了。虽只得真气篇,开脉境以上的后继功法还在皇宫宝库里,但回京之后,也是随时可以拿到。 “找神墓兑换的功法,既无法外传,岂不是连开宗门派都不可以?”倪昆连连摇头:“这太不划算了。” 然而苏荔却道:“倒也不是不能外传,只是需以兑换价十倍的神银、神晶一次性买断。若买断了一门功法,则该功法以后将不会出现在兑换列表中,同时兑换者也可以随意传授。” “十倍价买断?它怎么不去抢!”倪昆嗤笑:“以前咱们天命教的四部魔经,放在藏经阁都没人看的。” “呃,不是放在藏经阁没人看,而是这种传承太多年的宝典,不允许弟子随便翻看。” “你也不能翻看?” “当然不能,否则我早就把天鬼戮神法死记硬背下来了,哪还需要花钱兑换功法?那四部魔经是古藉嘛,传承了不知多少年。炼气士时代还没问题,可灵机断绝之后,维护法阵失效,若不仔细封存,古藉怕早就烂掉了。那四部魔经又不能修炼,长老们自然不会允许我翻看喽,生怕我把书给翻烂。所以我只在前辈笔记中,看过圣教前辈们,对四部魔经神通广大的描述,一直心向往之。如今总算是能练上天鬼戮神法啦,很开心呢。” “开心什么?”倪昆弹了苏荔一个脑瓜嘣,“若你们争气点,四部魔经也不会被人里应外合抢走了。” 苏荔挺不服气,捂着脑瓜委屈巴巴: “可那也不能怪我啊,我就是一个上位不久的小小圣女,丢失四部魔经的责任,可赖不到我头上。” 当然赖不到苏荔头上。 魔教变成那样子,可以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甚至与前代圣女干掉前代教主,携款跑路的关系都不大。 实在是历史太过悠久,人员繁多、机构臃肿,又不能真个炼气修行的魔教,也跟大周一样腐朽了。 你敢信在不能修行,无法凭寿命悠久,堆积上层强者数量的时代,竟然会有十三个长老? 比长老次一级的法王却只有九个,比法王次一级的魔帅更是只有四个人。 上层领导比实际办事的中层干部数量更多,这叫个什么事? 反正魔教是迟早要完,没有前代圣女引发的危机,也迟早会因为其它什么危机完蛋。 所以说,当初杨纵对自己叛教理由的诡辩,都还有一定道理。魔教确实是不彻底刷新一番就不行了。 各人一番兑换,都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强化方式,准备租闭关室进去修炼。 长乐公主也是什么都没有兑换。 她倒是没得到什么法器,大周皇家虽然底蕴极深,但留到现在,还能用的神兵灵宝也没剩下多少了,现在还没被封存,仍留在外面的,每件都有去处。 而以长乐公主的功夫,若拿神兵,有很大机率会客串送宝童子,拿灵宝吧,又都是要用真气催动的。左右是消耗真气,又何必用宝?她施展神凰火就够了。 所以她此次任务,就穿了一件防御极强的贴身软甲,带了一口灵性流失一空的前飞剑,且全程没有出鞘过一次,始终都在假装蓄力拔剑,实则眼放神火。 在长乐公主看来,真要到了需动用灵宝的时候,她就该去把“威凰宝甲”启出来。 不过威凰宝甲意义重大,乃是大周镇国之宝,对大周意义非比寻常,即使是她,也不敢轻启。 其实长乐公主觉得,她已经有了最强法宝,那就是倪昆倪大教主。 这可是集修炼、防御、攻击、享受于一体的极品至宝,有了此宝,已经不需要其它宝物了,连修炼丹药都省下来了。 而她的“九死返生掌道真解”,也自有殊异。反正自真气境入门之后,她对自己的生命安全,就基本不怎么担忧了。 除倪昆,长乐公主之外,其他人都开始闭关。 还在倪昆提醒下,每个人又都多多少少留下了一些神银,打算在下次任务开始前,根据各自在现世的进度、欠缺,来一波针对性的临阵磨枪,临机调整一二。 闭关对留在外面的人来说,只是一瞬而已。 倪昆与公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人就都出来了,个个都神情振奋,看来都大有所获。 尤其苏荔,一出闭关室,便背着双手跳到倪昆面前,欣喜地向他汇报: “教主,我已成功修出天鬼戮神法真气,终于控制住了血脉侵蚀,不必再担心过几年就要死啦!我还修成了一门‘鬼哭搜魂爪’的近战爪法,以及一门‘鬼影迷踪’身法。” 倪昆含笑颔首:“不错。且耍来瞧瞧。” 苏荔也不怯场,当即拉开架势,在众人围观下,如江湖卖艺一样耍起了新修成的爪法与身法。 待她演示一番那鬼哭搜魂爪,以及鬼影迷踪身法,倪昆不禁摸着下巴,好一阵沉吟。 怎苏荔施展的爪法和身法,看上去跟白骨冥狱之中,那些冥神宗炼气士们施展的爪法、身法颇为相似? 当然,苏荔的爪法更加厉害。 那“鬼哭搜魂爪”出手之时,伴有阵阵凄厉鬼哭,能撼人心神,扰乱气血乃至真气运行。又有无形阴风,可纠缠侵蚀敌人肌体,令敌人真气体力快速流失,越战越弱,自己则能越战越强—— 感觉更熟悉了,这鬼哭、阴风的特效,怎么跟“冥火鬼爪”的法器特效差不多?也就是没有碧绿鬼火而已。 而那“鬼影迷踪”身法,也是走的鬼魅迅捷的路子,不少细节与冥神宗的身法颇为相似。 不过“鬼影迷踪”自有神异,可以幻化出几可乱真的假身幻影,扰敌耳目。 以苏荔目前的修为,只可同时幻化出两道假身幻影。 以后随着修为的提升,幻化出的假身将越来越多,并且真身、假身还可以随意切换,念头一动,真身就可化为假身,假身就能变成真身。 这等身法神通,比冥神宗的身法要厉害得多。但两者确实有相似之处。 倪昆思来想去,觉得冥神宗的爪法、身法,好似猴版的鬼哭搜魂爪、鬼影迷踪身。所以难道说,冥神宗的传承渊源,也是来自魔渊的天鬼? 但若是天鬼,就该得到完整的天鬼戮神法才对…… “所以,是某个窥见过‘天鬼’斗战的天才,凭惊人的天赋,自天鬼斗战之中,悟出了冥神宗的爪法、身法? “又或者,设想得更大胆一点,冥神宗……曾经得到过炼气士时代,某个天命教魔修的残缺传承?唔,‘天鬼戮神法’号称可撕裂空间、游走无间……也许,真有某个修炼了‘天鬼戮神法’的天命教前辈魔头,去过厚土界?” 若后一种猜想属实,那么事情就很有趣了。 青云界、厚土界这些异世天地的成份,就很值得深思。 可惜在厚土界的任务时间太短,来不及探索,无法找到更多的线索,只能是凭空猜测,无法得到证实。 苏荔秀过她新修成的“天鬼戮神法”两门真气境实战功夫之后,倪昆按捺发散的思绪,称赞一番,将“冥火鬼爪”赠给苏荔,着她先寄存在回归空间,待下次任务前,再闭关一次,用天鬼真气洗炼,将此爪修复。 又询问了一番其他人的闭关所获,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 尤其是师琪,她兑换出主要材料后,花钱请神墓合成,炼出了仿制版定海珠、风雷杖的器胚,闭关时以神力种子淬炼,使器胚演化为法器雏形。 之后只要回到现世,将这两件法器雏形供奉在天河龙神庙中,接受信众信力淬炼,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至于信力淬炼的时间长短,全看信众的规模与虔诚度。 信众人数越多,越是虔诚,供奉淬炼的时间就越短。 师琪有长乐公主背书,至少在灵州,可以修建神庙,公开传教。 天河龙神的教义也相当正面积极,师琪和偃师等人又有安抚人心、治愈疫病、协助治水等等实绩,对于安定地方、稳定秩序帮助很大。 还可与无生教等大小邪教争夺信众,打击无生教为代表的一系列邪教潜势力,让地方官府更加省心,因此灵州地方官府,对于龙神教的传播也是乐见其成。 此次回归现世后,天河龙神教将会在灵州继续扩张,师琪的实力也将得到一波迅猛提升。 待倪昆亲切关怀过各人闭关成就,三个时辰的逗留时限,也差不多快结束了。 众人最后收拾一番,将该寄存的寄存,该携带的随身携带,准备妥当后,便静静等待着回归现世。 【本章六千字!求月票勒!】chaptererror(); [88.087,进宫!大周天子竟敢对我有敌意?] 大周京师,皇城之内,福宁宫。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宫女,步履轻盈地步入福宁宫寝殿,对正坐在窗边,垂首绣着一方锦帕的女子盈盈一礼,笑嘻嘻说道: “太后万安。太后,今天可是出了一桩新鲜事儿,大长公主殿下进宫拜见天子,居然还带了一位男子与她同行。据瞧见的宫女们说,那男子高大英武,气魄非凡,还与公主殿下走得很近,几乎与她并肩而行,两人神态很是亲昵呢。” “没大没小。大长公主与谁走的近,又与谁亲昵,岂是你们这些小宫女可以乱嚼舌根的?不怕大长公主听到,重责你们么?” 被称为“太后”,容颜秀美,气质端庄,体态婀娜的女子轻声责备着,语气却不显严厉,反透着一种暖心的温柔。 小宫女熟知太后性子,被责备了也不惶恐,吐了吐舌尖,笑道: “太后,都说大长公主眼高过顶,对任何男子都不假辞色,从不容许男子靠近她七步之内。可她今天带来的那位英武男儿,可是与她并肩哦,两人近的呀,都快挨到一起啦! “当年先帝在大长公主殿下成年礼后,曾召来天下俊杰任公主选婿,可殿下硬是一个都没瞧上,一直磋陀至今。可瞧今天这架势,大长公主可能真要招驸马啦!” “你们呀,也真是闲的,成天叽叽喳喳跟群小麻雀似的,净说些惹祸的闲话。” 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从旁边竹篮里取出一口小巧精致的剪刀,绞去锦帕上的线头,又轻笑一声,颇有几分欣慰地说道: “长乐今年二十八岁了吧? “嗯,再过两个月,就满二十九啦,至今未曾选婿,我这做嫂子的,也时常为她发愁。 “只是她太有主见,本宫劝她吧,她也只是当面唯唯喏喏,转过头就当成耳边风。 “难得今天竟然有男子,可以与她并肩而行,本宫还真得去瞧上一眼,看看究竟是何等的奇男子,竟能被长乐看中。” 那小宫女小手一拍: “我去叫人准备驾辇。” 两手提起裙摆,就要风风火火往外跑时,太后却叫住她: “长乐现在在栖凰楼吧? “离福宁宫又没有几步,走过去便是。这些日子坐得太久,也该活动活动啦!” 太后如此吩咐,小宫女也不多劝,连忙唤来宫女,服侍太后梳头更衣,准备前往“栖凰楼”。 与此同时。 栖凰楼前,白玉为砖的空旷广场上。 倪昆背负双手,仰望着这座通体木制,足有四十五丈高,三十六丈宽,进深约有九十丈的庞然巨楼。 此楼乃是神凰宫的中心,是神凰宫大阵的核心阵眼,亦是只有在炼气士时代,才能造出的建筑奇迹。 整座楼的每一寸木料,都是炼气士时代才有的灵木。 以传说之中,神凰最喜栖息的“火桐木”为主,辅以灵云木、点钢木、金乌木、青神木、雷极木……等等各种灵木。由精擅机关营建的炼气士主持设计,大量炼气士乃至大周太祖亲自出手参与建造,耗时十年方才建成。 此楼已存在八百年。 通体木制的高楼,却不见一丝朽化痕迹,历久弥新。 八百年威压天下,沉淀下来的厚重威严,更是给人以发自内心的震撼。 倪昆初进京城时,在皇城之外,远远眺望皇城之时,便觉巍巍皇城,好似一头蛰伏大地的荒兽。 虽正自沉睡,却散发出不容侵犯的凛凛神威。 饶是以他的实力,眺望皇宫,都有压力重重、芒刺在背之感。 此时来到这天下第一高大巍峨,大周天子所居的栖凰楼前,更是有种仿佛来到了一头屹立大地、展翅欲飞的神凰面前,正与神凰极近对视的错觉。 作为皇宫大阵的绝对核心,“栖凰楼”神威犹存。 能禁绝一切血脉神通、旁门异术,使一切符法、神术失效,还可一定程度压制武道。 对神凰血脉,则有极大加成。 大周天子若在栖凰楼中纵火,哪怕释出足以焚尽万军的漫天大火,本源损耗都能被栖凰楼分担大半,自己基本不用付出太多。 当然,若真沦落到天子需要在栖凰楼大规模纵火的地步,那这大周天下,也就真该亡了。 换作与长乐公主双修之前,若来到这栖凰楼前,以倪昆实力,也会情不自禁紧绷心弦,极度专注,不敢有丝毫松懈。 但是现在嘛…… 久经公主神凰焰力淬炼,倪昆面对这即使放在他穿越之前,二十一世纪的工业社会,亦能堪称建筑奇观的巍巍巨楼时,压力当然还是有,可已经没有了那如担重负、芒刺在背的危机感。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栖凰楼”拿他倪大教主当自己人了? …… 此次自神墓回归现世,众人又得到了三个月的休息时间。 换作其他来自现世的神墓行者,可能就要开始考虑,是不是该移民异世天地了。 真气被现世法则桎梏,三个月修为不能有所寸进,连磕丹证道都不可行。 想要提升修为,就得把本该用来兑换各种法器、丹药、灵符、功法,提升即战力的赏银,用来租用闭关室…… 如此白白磋陀时光,浪费赏银,神墓任务难度却不断提高,等闲神墓行者,怕是真难以忍受,得开始寻思着申请做迁居移民的任务了。 不过倪昆这支队伍就有点特殊。 像倪昆、长乐公主,就算不能修炼真气,还可以双修淬炼肉身,不断强化肉身体魄,厚积本源。 而苏荔、张威亦可炼体,能刺激各自神魔血脉继续觉醒,同样能变得更强。 反正他们都修出了真气,有真气驾驭血脉,也不惧血脉觉醒程度过高,会发生后患严重的负面侵蚀,比如天鬼血脉把苏荔变成丧失理智的鬼,大力牛魔血脉把张威变成菇毛饮血的魔牛…… 至于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他们本来就不是正经修士,本源又亏空太多,无法正经修行炼气正道,目前只能在各自的旁门左道上一路狂奔。 至于旁门异术的副作用,亦可在神墓中寻找各种办法延缓,维系住微妙平衡,不至使异术施展太多,早早遭受反噬。 总之倪昆这支团队,暂时都没有迁居移民的需求,现世三个月时间,也可以用来提升实力。 回归现世之后,除张威直接就在京城,其他人都散落到灵州各地。 接下来又花了几天功夫,处理完灵州赈灾的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彻底稳定住灵州局势之后,长乐公主便摆驾回京。 倪昆、苏荔以及师琪、偃师等人,也都随驾回京。 当然不能把师琪等人扔在灵州。 否则万一神墓行者身份泄露,被有心人盯上,他们就是最好的目标,行走的赏银。 反正灵州的天河龙神教已经走上了正轨。 有地方官府支持,有师琪在此前三个月中,自最为虔诚的信众当中,选拔栽培出的一批庙祝,龙神教会在灵州的日常运转,以及扩张工作,也能有条不紊地进行,无需师琪事必躬亲。 此番回京,她将在京中建起一座天河龙神庙。 倒不是为了传教。京城之中,也不可能允许天河龙神公然传教。 师琪要立的,只是一座私庙。 目的是承接来自灵州的信力,供奉仿造的定海珠、风雷杖,以及远程关注、指导灵州神庙的运作。 神力修行体系,虽有许多限制、弊端,但也自有玄妙。 若有经神力淬炼开光过的神像为节点,则可以在大地之上,布下一张巨大的网络。 可以实现信力传输、远程通讯等各种妙用。 在神祇可以亲身显圣的炼气士时代,更是有着各节点之间,远程传送人员、物资的能力。传送成本,还要远远低于炼气士建立的传送法阵。 当然,信力传输也好,远程通讯也罢,都会损耗各神庙累积的信力。 但为了安全,这点损耗还可接受。 目前整个大周境内,被允许公开传教的民间神祇,唯天河龙神一位,且还仅限定在灵州传教。 而能够给神像淬炼开光,建起远程节点的,也唯有师琪一人——当然,是明面上就师琪一个人。 至于暗地里,有没有像师琪一样,也获得了“神力种子”的神墓行者,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倪昆肯定,类似的神墓行者,绝对不止师琪一人。 因为在师琪之前,就已经出过一个拥有“惊怖神尊”神力种子的威远伯世子。 只是就算有神力种子,不得官方允许,也没法儿公开传教,只能在地下秘密传播。 一旦暴露,就要被打为邪神淫祀,遭受官方打压。 不可能像师琪一样公开传教,大规模扩张信众人数。神力种子的成长进度,自然也不可能像师琪一样突飞猛进。 在大周这样的大一统王朝,神祇之道,是真正的“不依国主,不成法事”。 去往灵州时顺风顺水,但途中多生事端,又屡遇洪水暴涨、河道淤积,花费了好些时日才抵灵州。 回程时虽是逆水行舟,可用去的时间反比去时更少。只几天功夫,便已平安返回京城。 回京之后,公主将师琪等人安置在她的城郊别院,又安排人手,帮师琪建立神庙,自己则带着倪昆,进皇宫面见天子,要将他举荐给天子。 本来有了神墓际遇,又助长乐公主修出真气,公主自取神凰血,也不会损耗她的本源,倪昆想要神凰血,跟公主说一声就行,对于大周皇家,已经没有了太多需求。 不过他心中始终有些疑问,没能得到解释: 前代圣女究竟有没有混进皇宫? 她跟那覆灭天命教,疑似也是神墓行者的幕后主使,究竟有没有关联? 抑或两人本就是同一个人? 上次杨纵等人突击长乐行宫,从杨纵的意思看来,他们针对的,并不仅仅是长乐公主,连他倪昆亦纳入了打击范围。 既如此,杨纵等人的幕后之人,就是他倪昆的敌人,必须查出来,给予热情回报。 再者,前代圣女手上还有冥凰破界丹方,一份玄冥真水,以及说不定已经凑齐的辅助材料。虽这些都能在神墓兑换,可若能在现世得到,又何必花那个冤枉钱? 还有四部魔经,若能夺回,也能帮苏荔省下继续兑换“天鬼戮神法”后继功法的钱。 出于这种种未解的疑惑,以及现实益处的考虑,再加上与长乐公主好得蜜里调油,倪昆还是欣然随公主前来皇宫,面见天子。 其实对于当代大周天子,倪昆心中也有好奇。 明明觉醒神凰血脉的乃是长乐公主,当今在位的这位年仅十四,尚未亲政的少年天子,又凭什么能够坐上皇帝宝座? 这其中,究竟有何秘密? 倪昆对此,也颇想了解一二。 此刻。 倪昆负手立于栖凰楼前广场上,边欣赏着栖凰楼的威严气象,边从容等待着先行进去面见天子的长乐公主。 两个陌生的皇家秘卫,则一左一右,屹立在栖凰楼那高达两丈七尺,宛若巨人门庭的正门前,虎视眈眈地盯着倪昆。 那两个皇家秘卫,也同公主身边的仁一、仁二一样,乃是身高不逊倪昆,体格比他还要雄壮一圈的女子,都是胳膊上能跑马的女英雄。 她俩身披轻甲,一个腰佩长刀,一个背负双头流星锤,都是能给予倪昆威胁感的神兵。 话说,倪昆虽然变得更强了,但在这栖凰楼下,这些余威犹存的皇家神兵,亦能得到栖凰楼加持,威能比在外边更强,消耗则更少,所以还是能威胁到倪昆的。 欣赏一阵栖凰楼,倪昆收回视线,朝那两个皇家秘卫微微一笑,本是表示亲切的笑容,却令那两个皇家秘卫眼神变得更加警惕,那手按长刀的秘卫,还睁大双眼,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这就让倪昆有点尴尬了: 本教主好歹也是天下第一等的美男子,你们虽然壮了点,但怎么说都是女子,难道竟不能领会我的潇洒帅气? 正尴尬纳闷地与两个秘卫大姐大眼瞪小眼时,倪昆忽然感到,似有一道目光自上方投下,正带着审视意味凝视着自己。 倪昆灵觉,素不靠谱。 即使是暗中窥视,准备偷袭他,可只要没有实质威胁,也都一概无视,从不予他示警。 此刻上方投下的那道审视目光,虽略微带有一点敌意,却并没有令倪昆感受到威胁。 按理说,纵有敌意,但只要无威胁,也该是被无视,不会被他发现的。 可他偏偏就莫明生出了一丝说不出来的,极微妙的直觉。 只觉那道审视目光隐含的气机,有点像是长乐公主,但又明明不是公主,而是完全陌生的气机。 陌生但又与公主有点相似的气机? 是与公主有着嫡系血脉亲缘的大周天子? 倪昆循着那微妙直觉抬头望去,却只在最高层,那悬于五十五丈高空中的观景露台上,看到了一片赤红的衣角。同时那审视的目光也消失了。 所以方才是有人站在高处那露台上打量我? 能站那么高的,应该是大周天子无疑了。 这是在审视他未来的姑丈? 啧,小家伙简直不分尊卑,本座可是你姑爹,是将你姑姑镇在身下的那个男人,你怎么能站那么高打量我,还敢有敌意呢? 正寻思着是不是找个机会,教育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皇帝时。 身着裙摆曳地的火红华服,头插金步摇的长乐公主,袅袅婷婷步出大门,冲着倪昆嫣然一笑: “倪昆,天子要见你,跟我来吧。” 倪昆点点头,大步走到公主身边,随她步入了那巨人门庭般的高大正门。 那两个秘卫,亦一左一右跟了过来,四只眼睛,齐齐盯着倪昆后背。 “她们不知道我是你男人么?怎么盯我这么紧?” 走在足有三丈高,显得格外空旷的门厅里,倪昆低声笑问。 长乐公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 “就算是我男人,那也只是外戚,当然要盯着你啦!别说是你了,就算是天子妃嫔,进了这栖凰楼,也要被紧紧盯着的。” 倪昆道:“可她们就没有这般盯着你。” “呵。”长乐公主矜持一笑:“我若愿意,也能做这栖凰楼的主人。” 这还真是大实话。 她神凰血脉觉醒,若是愿意,登基做女帝也不在话下,自然是这栖凰楼之主。 就算没有做皇帝,在这栖凰楼中,她一样能凭神凰血脉镇压一切。 秘卫盯不盯着她,都没有任何意义。 更何况她本就得两代天子信重,乃是前后两代天子都至为亲近之人,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在位,她都能不受任何限制,自如出入栖凰楼。 穿过门厅,前方又是一座纵横二十丈,高三丈六尺的空旷大厅。 一般人走在如此空旷庞大的厅中,难免会不由自主,自觉渺小,心生敬畏。 倪昆却是心境强大,完全不受环境压迫,并没有任何异感,只觉这大厅实在太大太空旷,又没什么人,着实过于冷清。 像是听到了倪昆心声,长乐公主轻声道: “栖凰楼共有大小房间、厅堂一万五千有余,即使在炼气士时代,如此庞大的巨楼,维护起来也需要大量人手,消耗许多资源。 “到了如今,别说维护了,一万多房间根本连住都住不满。九成有余的房间,都已经空置了数百年。全靠阵法自行运转,勉强维持。” 倪昆笑道:“空置几百年,岂不是要积上几尺厚的灰尘,变得跟鬼屋一样了?” 长乐公主嗔怪地白他一眼: “别乱说。栖凰楼乃神凰宫大阵核心,岂会有鬼怪?有大阵勉强运转,也不会积下太多尘灰。只是这楼里,确实如同迷宫一般,九成区域都冷清无比,从来无人踏足。 “我皇兄继位之前,每年都会有一两个新来的宫女太监,在楼里迷路,最后连尸身都找不到。甚至还出现过妃嫔迷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意外。 “所以我皇兄继位之后,干脆把那些易迷失的楼道走廊统统封死,免得再有太监宫女无辜丧命。” 倪昆听了,心下暗道: “也许一些所谓失踪的太监、宫女,乃至妃嫔,还真不是迷路失踪,而是被人给害死了,尸体随便藏在了哪个边角房间里面。 “反正这栖凰楼一万五千多间房,九成多无人踏足,有的是地方藏尸。而有阵法维持,也不虞尸变闹鬼,甚至连异味都不会有…… “啧,这看似威严堂皇栖凰楼中,几百下来,真不知藏了多少尸骸,也亏得历代大周天子能在楼里安寝……” 心忖之时,他嘴上则说道: “这栖凰楼如此之高,天子若住顶层,每天岂不是要爬上爬下?累得不行?” 长乐公主笑道: “这你就太小看这栖凰楼了。 “要知道,此楼乃是精通机关阵法的炼气士主持设计,纵然灵机断绝之后,大量需灵机维系的阵法失效,可一些并不依赖灵机的器械机关,依然能持续运转,并且一直维系至今呢。” 说话间,两人及代号“信一、信二”的两名秘卫,已穿过那空旷大厅,来到一座小厅之中。 两个年老太监侍立厅中,见到公主进来,连忙行礼,随后抬手扳下小厅一道门前的机关扳手。 那道门无声开启,现出后方一间厢厅。 倪昆见状,眉头微微一挑,目露一丝诧异,因门后那厢厅的格局,看上去跟他穿越前的高楼电梯差不多,且格外宽敞,里面还有壁画、雕塑、桌椅、软塌,乃至糕点酒水。 长乐公主步入厢厅,在软榻上坐下。 倪昆也无需她招呼,无视两个秘卫微妙的眼神,过去挨着公主坐下,自旁边小几上取来酒壶酒杯,自己斟了一杯,浅浅饮了一口。 公主也没怪罪,只道:“要见天子呢,别喝太多。” “我可没想喝酒,就是想尝尝,这种地方备的酒水品质如何。”倪昆笑道:“滋味不错,算得佳酿。” 正说时,外边那两个太监又扳动机关扳手,厢厅门扉合拢,随后微微一震,缓缓上升。 上升之时,几乎听不到多少躁音,还是倪昆耳力够强,方才透过那隔音效果极佳的墙板,听到了铁链、齿轮运转时的轻微咔咔声。 “所以这……唔,这自行悬梯的动力是?”倪昆虚心请教。 “水力。”公主含笑道:“栖凰楼地下,有一条引自灵渠,终日涌动的暗河,可以为栖凰楼的许多机关,提供动力。” 倪昆点头赞叹:“不愧是炼气士设计的机关。” 长乐公主悠然道: “这不算什么。若在炼气士时代,这栖凰楼更加玄妙神奇。 “不仅生活舒适方便,天子身在楼中,足不出户,便可监控大周天下每一处角落,且可随意瞬息降临大周任意一寸领地、秘境……可惜……” 她摇了摇头:“现在栖凰楼的绝大部分神异,都已经不复往昔了。” 倪昆笑了笑,放下酒杯,握住她柔嫩秀手,意有所指地说道: “终有一天,这栖凰楼当能尽复旧观。” 长乐公主嫣然一笑,轻轻偎到他肩上: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可真要期待着那一天了。” 两位秘卫女英雄站在角落,见二人旁若无人的秀恩爱,都不禁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将视线转到一旁。 这水力自行悬梯虽然舒适安全,速度却是较慢,用了大半刻,方才抵达最高层。 耗时如此之久,难怪要准备软榻、桌椅、糕点酒水,供乘客体息。 长乐公主站起身来,整理一番衣襟,站到悬梯门口,低低说一句: “到了,马上就要见到天子,别失了礼数。” 倪昆微微颔首,站到了她身旁,稍微落后她半个身位。 很快,悬梯门打开,现出一条铺着厚厚绒毯的宽敞通道。 通道两侧,立着数十披甲佩兵,气息沉凝的女侍卫,个个都有武道宗师级的修为。 就这数十女侍把守的通道,等闲武圣都闯不过去,更别说还有皇家秘卫了。 哪怕千辛万苦突破秘卫拦截,冲到天子面前,也得面对得栖凰楼加持,无敌于世的大周天子。 所以强闯皇宫,强掳天子,真的毫无可能。 好在倪昆对天子已无所求,从容不迫地随着长乐公主,在通道两侧女侍的虎视之下,在两个秘卫的“护送”之下,走过通道,来到一间宽敞明亮,侧对着那观景露台的大厅之中,见到了高踞主座,身披赤红绣神凰袍服,头戴天子冠冕的大周天子。 【今天两章加起来也有近一万三千字!日万强者仍未殒落!求月票啊!】 [89.088,少女天子,喜怒无常] 当亲眼看到大周天子之后。 饶是以倪昆已经磨砺至山崩之下,亦能面不改色的心志,都不禁微微怔忡了一刹。 那高坐主座的少年天子,尽管将眉毛修饰成剑眉,坐姿笔挺,小脸紧绷,小嘴紧抿,眼神极尽沉着,极力作出威严天子模样…… 可再怎么绷着架势,身上的天子冕袍再怎么华丽威严,都藏不住一个事实。 大周这位年仅十四的少年天子,是个女孩子。 一个眉眼与长乐公主有五六分相似,肌肤晶莹雪白,五官好似天工巧笔,宛若瓷娃娃般精致可爱的女孩子。 所以,不用长乐公主去做女帝,大周天子,本身就是女帝? 这可真是…… 倪昆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大周先帝又不是没有儿子,为什么要让一个女儿来继承皇位? 若说因为神凰血脉…… 可当代神凰血脉觉醒者,难道不是长乐公主么? 还是说…… 倪昆心里嘀咕着,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紧盯着大周天子细细打量。 少年……好吧,少女天子。 高座宝座的少女天子,被倪昆“胆大包天”地盯着审视,刚开始还稍微露了点怯,情不自禁地避让了一下他的视线。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粉腮微微一鼓,立刻恶狠狠、凶巴巴地迎着倪昆视线瞪了过来,眼神之中,满是不服不忿。 而屹立于天子座下,贴身守护天子的另四位皇家秘卫,则同时上前一步,手按佩刀,怒视倪昆。 其中一个五官清秀,但虎背熊腰,比倪昆还要高上一头,体格几乎只比小巨人张威略逊的秘卫沉声喝道: “大胆!天子面前,怎敢如此无礼?” 嗯,臣子见天子,即使在天子问话,或向天子陈情时,都是不能直视天子双眼的。更别说像倪昆这样直愣愣盯着天子审视了。 那秘卫喝斥之时。 长乐公主也轻轻一拉倪昆袖子,给了他一眼“你收着点”的眼神。 随后向着天子微微一礼,笑道: “天子见谅。倪昆他原是魔教教主,从小生活在南疆莽荒,不识大周礼数。失礼之处,我代他向天子赔不是了。” 咦,直说我是魔教教主,这真的没问题么? 倪昆心里嘀咕着,略微收敛一二,冲天子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少女天子气呼呼瞪了倪昆一眼,又摆了摆小手,示意四位秘卫退下,这才用清脆稚气的声音,以刻意作出的威严语气,放慢语速,缓缓说道: “既有姑姑为你担着,些许失礼,朕便不计较了。不过倪卿你出身的天命魔教,本是我大周之敌,虽如今魔教已散,你又心慕王化,愿投效大周,但以后还是须得谨言慎行,端正礼仪,莫要教人抓着把柄,拿你出身说事。” 少女天子这极力绷出的威严架势,直教倪昆心里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不过既长乐公主在侧,公主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就当是陪小侄女玩过家家了。 当下也作出一副严肃模样,拱手道: “陛下教诲,倪某记住了。” 少女天子也不会读心,瞧不出倪大教主心里面,半点没有敬畏她这大周天子的念头,还以为自己的气势,真镇住了这位传说之中,武功盖世、天下无敌的降世天魔,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得色,满意地缓缓颔首: “很好。只要倪卿你用心做事,为国立功,朕不吝高官厚爵之赏。” 大周皇室自有威压天下的本事。 自家有底气,就不惧外戚作乱,公主驸马当然也可以做实权大官,凭实力封爵。 许诺一番,少女天子抿了抿唇,终于按捺不住,语速变快,问出了一直好奇的问题: “倪卿,听姑姑说,你在南疆之时,曾以一己之力,击溃了江湖上七大派组成的联军?” 倪昆微笑道: “七派联军徒有虚名。带队的都只是武道宗师,连一个武圣都没有,实在不值一提。陛下的皇家秘卫,任意一人,当都有一人打崩七派联军的实力。” 天子满意颔首: “不错,朕的秘卫,确实都有以一敌千的实力。” 顿了顿,她又好奇问道: “姑姑说,这次你陪她前往灵州赈灾,遇无生教作乱,一招就打杀了无生教那位成名多年的武圣八臂罗刹?” 倪昆谦虚道: “不只一招,我一共用了两招。” “两招打杀一个武圣,也算是非常厉害了。我的秘卫听说你这战绩后,都说若不动用神兵,她们也无法两招之内,打杀八臂罗刹这等精擅轻功的武圣。” 少女天子想了想,又问: “倪昆,你真的刀枪不入?无论什么兵器,哪怕是无生教造出的那种霹雳神火炮,都伤不了你?” 缴获无生教打造的火炮后,长乐公主自然派人送了两门火炮回京,交给朝廷仿造。 大周工部虽然体制僵化,贪腐严重,外行领导内行,当官的不尊重有技术的工匠吏员,以至于官坊工匠们严重缺乏创新动力,也没啥工作积极性,但工匠们的手艺还是挺精湛的,没费多大功夫,就把无生教研发的火炮仿造了出来,并且用料扎实,造得更大更猛。 大炮造成之后,天子亲自前去观看放炮,对大炮的威力很感兴趣,立马下旨,在禁军之中,新建了一个装备火炮和手掷炸弹的霹雳营。 打算将来若北蛮再来入侵,便将霹雳营拉去北疆草原,轰蛮子们一个人仰马翻。 正因亲眼观看过放炮,知道霹雳火炮的威力,听说倪昆在长乐宫的战绩后,少女天子很难相信,天下竟有人体魄强硬到可以肉身扛霰弹,乃至手抓实心炮弹。 这可是连她的秘卫都无法办到的。 即使催动神兵之力,秘卫们也只能用神兵格挡、弹飞炮弹,断不能徒手去抓。 见少女天子尽问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倪昆心里不禁直犯嘀咕: 这少女天子,未免对武事太感兴趣了。 皇帝关注武事本无错,但她关心的方向错了。从天命宫之战说到无生教武圣,再问到倪昆刀枪不入,关心的尽是些江湖武人打架斗殴的小事。 这天子有点不靠谱,我这做姑父的,以后得好好教教她,让她多关心军国大事,别整天瞎琢磨这些江湖草莽违法乱纪的事情。 倪昆心里寻思,嘴上却道: “倪某确实有一身横练功夫,普通刀枪,乃至霹雳火炮,的确伤不得我。” “那神兵呢?”少女天子目光炯炯,一脸好奇。 “神兵么……”倪昆想了想,谨慎措辞道:“大概,也许,应该伤得到我?” 他是真不知道,大周的神兵,能不能伤到如今的他。 毕竟大周这些还放在外边使用的神兵,早就不复炼气士时代的旧观,灵机断绝之后,经历了足足七百年的灵性流失,保养再好,昔年再是强大威风,如今也就只是勉强残留着几分余威而已。 且执掌神兵的,还只是武圣级的皇家秘卫。 如今的倪昆,认真起来的话,武圣秘卫们纵然不惜损耗本源,全力催动这种层次的神兵,都未必能够击中他。 就算他一动不动站着任捶…… 大概、可能、也许会严重威胁到他的皮肤健康? 反正经过几次与炼气士的战斗,倪昆估摸着,想要做到对他皮肤级破防,出身名门,修为正宗纯粹的真气境中期可以办到。想要伤到他,则得有真气境后期的修为。而要真正重创他,最少也得是真气境大成修为,或是拥有可斩真气境大成炼气士的杀伐法器。 前提还得是倪昆修为就此止步,再也不得寸进。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有长乐公主在,就算现世无法修炼真气,他不朽金身的肉身炼体修为,也不可能就此止步。 “听你这意思,竟连神兵都伤不了你?”少女天子皱起了眉头,一不留神,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若真这么强,将来要是犯上作乱,谁能制你?” 喂,城府呢? 你是天子啊,怎么能这么没有心胸城府? 好吧,她才十四岁,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要求这样的小女孩,能像长乐公主一样,胸有山川之险,未免也太过了。 再者,先帝三十二岁身体就垮了,而那是在七年之前。 七年之前,少女天子才七岁。当时恐怕谁也不会预料到,她将来能登上天子之位。因此帝王术什么的,自然是没人能手把手教她。 年龄、性格,再加上教育方面的问题,这位刚开始还极力绷着天子威仪的少女天子,渐渐绷不住了,暴露出天真本性,倒也可以理解。 但你突然说出“将来谁能制你”这种话,这还真让本座不知道该怎么接。 你家不是有神凰火吗? 自信一点行不行? 倪昆侧首,瞥了长乐公主一眼,示意她来给个说法。 长乐公主翻了个白眼,上前一步,对少女天子说道: “陛下放心,倪昆是我的男人,我自会盯着他。” 少女天子听了这话,也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突又恶狠狠地瞪了倪昆一眼,眼神之中,敌意满满,直让倪昆满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这小姑娘喜怒无常,刚才还聊得好好的,突然之间就问谁能制我,突然之间又对我敌意满满……天子性情如此反复,恐非大周之福。 作为姑父,我以后也只得勉为其难,多盯着她,教育她,免得她误了大周天下。 虽然天周存亡,跟我没啥关系,可谁叫长乐公主是我的人,而她又牵挂着大周天下呢? 倪昆正暗自转动着“大不敬”的念头,少女天子突然一脸不耐地说道: “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朕乏了。倪昆,你先退下。姑姑,你留下陪陪我,我有些话儿想跟你说。” 天子下令逐客,长乐公主也无法挽留,只能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示意他先下去。 倪昆自然无所谓,摊了摊手,就待随信一、信二出去。 这时,外边忽有侍女大声通传: “太后驾到!” 伴着这一声通传。 一位仪态端庄、姿容秀丽,身段修长,着太后冕服的女子,在四位宫女陪同下,款款步入厅中。 倪昆注意到,当听到“太后驾到”的通传,少女天子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脸上又似有不耐之色,还微微嘟了嘟嘴,但还是马上起身,快步走下宝座,施礼相迎: “儿臣拜见母后。” 长乐公主也行礼道:“臣长乐,拜见太后。” “都是一家人,勿须多礼。” 太后声音透着一股暖心的温婉,并没有那种曾经贵为皇后、母仪天下、高高在上的威严。 她笑吟吟地看了看皇帝、长乐,视线落到倪昆身上,微笑道: “这位是?” “在下倪昆,拜见太后。”倪昆上前一礼,自我介绍:“在下原是南疆野人,不识大周礼仪,失礼之处,望太后海涵。” “不失礼,不失礼。”太后上下打量倪昆一阵,似对他的高大英挺甚是满意,含笑点了点头:“果然英武,难怪能得长乐青睐。” 少女天子暗地里翻个白眼,撇撇嘴角,岔开话题: “母后,您今天怎么想起来栖凰楼啦?是专程来看我的吗?” 太后嫣然一笑: “自是来看看皇儿,顺便瞧瞧长乐举荐的人才。皇儿,长乐难得举荐一次人才,可想好将倪昆安置到什么位置了?” 少女天子又悄悄一撇嘴角,眼珠一转,笑道: “母后,您知道倪昆有多厉害么? “他可是天命魔教教主,一身横练刀枪不入、火炮难伤。曾以一己之力,打崩七派联军,杀人如麻。也曾在灵州平长乐宫无生教之乱,两招打杀被通缉多年的无生教武圣八臂罗刹。 “哦对了,他还曾打杀了韩相三子韩林,更曾在启程前往灵州赈灾之前,破了京师一桩人口失踪案,揪出了幕后真凶威远伯世子,不畏强权,毫不犹豫斩了威远伯世子,提着世子人头向姑姑复命;他还曾在灵州,灭了一家囤积居奇、拒不配合平价放粮的勋贵。嗯,那家勋贵曾随世祖中兴大周,传了也有四百年了……” 听了她这番介绍,太后脸色微有变化,看着倪昆的眼神,渐渐不似之前那般温柔满意,略显出几分审视之意。 见太后神情变化,少女天子心里大笑不已。 她知道太后的内心变化,可以将太后此时的心思猜个差不离: 魔教教主的身份其实无所谓。 江湖厮杀也无所谓。 不畏强权更是名臣风骨。 可是生杀刑诛乃天子之权,韩相之子那等人物说杀就杀,威远伯世子也是说斩就斩…… 倪昆难道不知道先帝为酬威远伯之功,曾经金口玉言,许威远伯只要不犯谋逆之罪,他这一家,余罪皆可免死的吗? 还有那家四百年的勋贵。虽然地方勋贵不如京师勋贵金贵,四百年前的功劳,拿到现在说事也已过时,但怎么都是随世祖皇帝中兴大周的功勋之家,就算要办,也得按照律法明正典刑,怎么就随手灭了? 这倪昆行事,说的好听,叫做不畏强权,说难听点,就是肆无忌惮。 少女天子一边在心里模拟太后此时的想法,一边继续一本正经地说着: “倪昆于京师破大案,为民除害,替天行道;于灵州剿杀盗匪,平乱救驾,奔波三月巡查灵州,打压不法,赈济灾民,功劳苦功都是不缺。 “更难得他一身铮铮铁骨,强权不能压,豪勋不可辱,还武功高强,天下无敌……所以儿臣以为,最适合他的位置,莫过于禁军。 “母后您是知道的,禁军太不成器。父皇在位时,还可拉到边疆去作战,虽然屡战屡败,但面对的也都是北疆蛮子、西域节度那样的强敌。当战局占优时,他们也还勉强能打打顺风仗。可是这一次,姑姑前往灵州赈灾时,随行禁军居然被一伙河盗草寇打得大败…… “不能再任由禁军这般糜烂下去了。所以朕决定,任命倪昆为禁军总教头,专司整顿训练禁军。以他武功,以他风骨,定能将禁军整顿得焕然一新,变成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儿臣这般安排,母后以为如何?” 天子虽尚未亲政,但禁军乃是天子直属的亲军,理论上,天子可以随意往禁军里安插人手,随意调整、任命禁军将领。 哪怕要将一介白身平民,提拔到负责实际领军作战的左右大都统之位,也就是一道旨意的事。 任命一个禁军总教头,更是不在话下。 不过所谓禁军总教头,听起来很厉害,其实就是一个虚职,只有整训之责,而无带兵之权。 简单说来,就是得罪人的苦活累活,倪昆去干。实际的好处嘛,这个真没有。 我感觉你这小丫头在针对我大倪昆! 倪昆轻飘飘瞥了少女天子一眼,将她得意洋洋的眼神尽收眼底,旋又垂下眼睑,一副宠辱不惊模样。 太后则有些迟疑。 以倪昆这魔教教主的肆无忌惮,真去整顿禁军…… 他会不会杀个人头滚滚? 若动了禁军之中,那些勋贵乃至宗亲子弟,各家派出命妇来宫里找她哭闹…… 见太后似有犹疑,少女天子收起眼中得意,眼神悲戚,声线沉重: “母后,您难道忘了父皇当年三次亲征时,禁军的狼狈不堪了么? “倘若禁军能稍微有用些……父皇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前些日子,朝廷收到线报,自八年前被父皇亲征击败之后,一直蛰伏至今的北蛮,似乎又在蠢蠢欲动。若北蛮再度叩边,边军挡得住还好,若是抵挡不住…… “儿臣也只能与父皇一般,御驾亲征。到那时,难道您希望儿臣带着的,都是些不中用的禁军?” 听了少女天子这番话,太后眼睫微微一颤,垂下眼睑,轻叹一声: “也罢,倪卿有实力,有风骨,便许他整顿禁军便是。” 于是倪昆就任“禁军总教头”,整训禁军之事,就此定下。 从头到尾,长乐公主都没有对皇帝的任命,发表任何看法。 好吧,她本来就有举荐倪昆,整顿禁军的打算。 虽然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以倪昆的脾气,恐怕会闹出不少事端,很可能会引得朝野物议汹汹,勋贵乃至宗亲群起围攻。 但…… 她相信倪昆罩得住,她也会极力给予倪昆支持。 至于倪昆为此付出的艰辛劳累,她也想好了如何补偿。 皇家掌握的双修功法,可不止一门。其中既有她与倪昆修炼的,那种神凰血脉专属的正经秘法,也有专为皇帝享乐,教女子如何更好服侍皇帝的秘法。 长乐公主决定认真参悟一番各种专业的享乐秘法,多掌握些新知识,务必将倪昆服侍得妥贴周到,以补偿他的辛苦付出。 面见天子之事,就此告终。 因着太后在,少女天子也没有继续挽留长乐公主,待得命人送来禁军总教头的腰牌印信,又起草任命旨意,用过天子印后,便将腰牌印信、任命旨意一并交给倪昆,着他明日便去禁军大营走马上任,之后便由得长乐公主带倪昆告退。 乘着那慢悠悠的水力自行悬梯下到一层,出了栖凰楼,走到广场上,倪昆回望那巍巍巨楼一眼,对公主说道: “我没有得罪过你那位皇帝侄女吧?” 长乐公主摇头:“当然没有。” “那她为何针对我?” “也许,她觉得你抢走了我?”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 “皇兄子女虽不多,但也不算少,嫡庶加起来共有三子四女。但唯有天子,自小跟我最是亲近,我也最喜欢她。皇兄身体垮掉后,我时常进宫探望,也常带着当时年仅七岁的天子玩耍。” 倪昆奇道:“她不是有太后这亲娘么?太后瞧着也是个温婉暖心的性子,不像是不关心子女的样子。天子为何偏要与你亲近?” 公主也是纳闷:“我也不知,不过自皇兄身体垮掉后,天子就跟太后不怎么亲近了,也不爱听太后的话。也许是皇兄油尽灯枯之后,短短一年之间,就从一个英武壮年,变成垂垂老朽,把小姑娘吓到,令她心思起了什么微妙变化?” 倪昆道:“你是说,她以为她父皇快速变老,是她母后没有照顾好父皇,因此迁怒了母后?” 公主叹道:“七年前,天子才七岁。小孩心思变化莫测,我虽与天子亲近,却也猜不出她为何会突然变化。反正自那时起,她便不怎么爱呆在宫里,常来我府上小住。直至皇兄驾崩,她继位天子之前,还在我府上住了三个多月。” “这么说,她确实挺依赖你的。因为依赖你,觉得我抢走了你,从而对我心生不满乃至怀有敌意……这还真是无妄之灾。” “委屈你啦!”长乐公主挽起倪昆胳膊,歉意道:“我知道,禁军总教头的差使不好做,天子如此任命,确实有意在针对你。可我原本……也是想请你整顿禁军的。” 倪昆笑道:“无妨,我天魔倪昆,无所畏惧。再说,你可是我的人,你想做的事情,我自然要不辞辛苦,鼎力支持。” 长乐公主嫣然一笑,也不理会后方护送的两位秘卫,以及道旁偶尔可见的宫女太监,踮起脚尖,在倪昆脸上轻啄一口,又舌尖轻舔红唇,媚眼如丝地说道: “你不辞辛苦,姐姐也不会亏待了你……今天晚上,你且等着好事。” “是吗?那我可要好好期待一下了。”倪昆笑道,沉吟一阵,忽然说道:“天子是不是也觉醒了神凰血脉?” [90.089,灵机复苏?小荔子要雄起!] 长乐公主轻笑一声: “你看出来啦?” 倪昆淡淡道: “不需要看出来吧? “虽然我确实在你皇帝侄女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与你极相似的神凰焰力气机,可就算没有这感知,也可以猜得出来。 “先帝又不是没有儿子。若先帝儿女都未能觉醒血脉,你又执意相让,那也该是由皇子继位,哪有公主登基的道理? “你那位天子侄女能继位登基,只可能是也觉醒了神凰血脉。” 长乐公主道: “你所言无错,天子能继位,确实是因她也觉醒了神凰血脉。” 倪昆眉头微皱: “可历代神凰血脉觉醒者,不都是独一无二的吗?为何这一代,会有你与天子两个觉醒者?” “我也不知为何。”长乐公主摇摇头:“大周八百年历史,从未有过同一时代,同时出现两位神凰血脉觉醒者的记录。” 顿了顿,她神情略显严肃: “你说,这会不会是天地将有剧变的预兆?” 倪昆沉吟一阵,回想自出山以来一系列遭遇,缓缓道: “我与苏荔出南疆时,曾在天命教总坛不远处,遭遇过之前几百年来,从未出现甚至未曾耳闻的厉鬼邪祟;来京师后,又遭遇了惊怖老鬼的复苏残魂……还有神墓的际遇,仔细想想,也颇为离奇,尤其是威远伯世子与苏荔的‘神力种子’。 “若‘神力种子’这般轻易便能在现世汲取信力,发挥力量,为何此前几百年来,从未听说过有谁恃仗‘神力种子’闹出大事? “民间流传的隐密邪教,也不只一个两个,各种邪神淫祀、民间野神,朝廷也打压乃至剿灭过不少。可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哪个邪教、野神,能用神术对抗朝廷的事情吧?” 长乐公主微微颔首: “确实,在威远伯世子之前,恃仗血脉神通、旁门异术行凶的异人有过不少,可还真没有出现过神术作乱之事。 “即便是无生教,号称得了‘无生圣父’传授异术,可实际展现出来的,都只是些血脉神通、旁门异术,并非师琪那样以神力种子汲取信力练成的神术。” 倪昆缓缓道: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大胆猜测,神力种子、神祇法术,都是直至近些年,方才可以在现世存在并发挥力量?在此之前,即使有神墓征召的神墓行者,兑换了某位神祇的‘神力种子’,也无法在现世显灵,只能迁至异世天地发展?” 长乐公主秀眉轻锁,神情凝重: “若真如此……这天地之间,恐怕真将有天大变化发生。只是不知,这变化究竟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倪昆笑了笑: “同时出现两位神凰血脉,对你们大周天家来说,当然是好事。神力种子能在现世显灵,只要掌控得力,驾驭得住,也是桩好事。 “只是日后,需得严加调查那些突然出现的,秘密流传的隐密教派。尤其是如惊怖老鬼一般,邪神、恶神性质的隐密教派。 “至于其它变化,暂时还说不准。不过无论如何,只要我们自己够强,纵然天塌地陷,也能从容应对。” 在倪昆想来,综合目前的种种线索,若说最有可能出现的变化,莫过于灵机复苏——天地灵机可以在七百年前突然断绝,自然也可以莫明复苏。 南疆鬼庙、惊怖复苏、神力显灵、神凰双子,都是这一猜想的有力证据。 甚至“冥凰破界丹”的出现,都有可能是因为天地法则开始松动,所以才能提前突破天地桎梏,在现世修出真气。 而对于已经持续了七百年,已习惯了无灵模式的凡俗现世来说,灵机倘若真正复苏,神通之士乃至妖魔鬼怪纷纷出现,无疑会现在相对稳定的局势,造成极大的冲击。 说不得,就会群魔乱舞、天下大乱。 要知道,灵机断绝之后,虽然所有的修士、神祇,以及一切妖魔鬼怪,全都销声匿迹,曾经存在过的大量“秘境”,也都断开了与现世的沟通关联,可这并不代表,曾经那些修士神祇、妖魔鬼怪便统统灭绝了。 神凰宫的余威都能存留到现在,大周皇室都能保有不少犹有余威的神兵,天知道那些销声匿迹七百年的老家伙们,会不会正龟缩在某个地方冬眠,就等着灵机复苏,便能宛若熬过严冬的狗熊般跳出来兴风作浪。 而一旦老家伙们复苏搞事,现世的世俗凡人们,恐怕是无力抗衡的。 虽灵机复苏之后,有传承的武者们也都能炼气修行了,可一个是刚刚上路,一个是老鬼复苏重拾威能,哪个进步更快,哪个底蕴更深,自是不言而喻。 哪怕是大周朝廷,面对这样的变化,恐怕也会相当无力。 当然,倪昆他们倒是能提前准备。 倪昆等神墓行者,已经在神墓修出真气,又没有移民异世,一旦现世灵机复苏,天地桎梏消失,立刻就能展现出炼气士的威能。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究竟还有多少时间准备。 倘若立刻就灵机复苏,哪怕倪昆等人立刻就能动用真气,只怕也不顶用。 倪大教主区区一个真气境前期,公主、苏荔等也不过真气境入门,面对某些能够苟到现在,境界不知道有多高的老鬼,又能济得什么事? “风雨欲来啊!” 倪昆轻叹一声,却不见畏惧沮丧,眼中反而隐含兴奋,有种面对挑战,昂扬振奋之感。 他握住长乐公主柔荑,直视她双眼,再次强调: “无论天地如何异变,只要我们有所准备,自己够强,便能不惧任何挑战。” 长乐公主受他鼓舞,也放下忧思,嫣然一笑: “你说得不错。当年大周太祖,曾有于人间立仙朝的志向,惜乎天地异变,灵机断绝,使他壮志成空。但我们……只要自己够强,未必没有可能,将大周变成人间仙朝。” 倪昆哈地一笑:“你倒是志向远大。” 公主眨眨眼睛:“你可愿帮我?” 倪昆摸了摸下巴:“那我至少也得做仙朝国师。区区一个禁军总教头,可打发不了我。” 公主笑道:“国师之位,我可不敢许,这是天子才能决定的。本宫那位皇帝侄女,性子可是精灵古怪得紧,不好对付哦。” 倪昆哂笑:“呵,一个没长大的小丫头而已,精灵古怪又如何?我可是人间无敌的降世天魔,还是她亲姑丈,难道还摆不平她?” “小声点,后面还跟着秘卫呢,当心被她们听到,报予皇帝,治你个‘大不敬’。” “当天子是自家侄女才这么说的。她若敢治我大不敬,我就抢了她最喜爱的姑姑,跑回南疆做逍遥霸王,再不理会这禁军、朝廷的腌臜事……” 两人一路说笑,出了禁宫,乘上公主的马车,在仁一、仁二护送下,一路回转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邸,倪昆与公主暂别,回到公主安排给他居住的贵宾客院,一进门就看到苏荔又捧着个大海碗,正自胡吃海塞,脸颊都鼓得跟仓鼠也似。 “胶柱,泥灰奶啦?” 见倪昆回来,苏荔口齿不清地说着,推开海碗,嘟起脸颊飞快咀嚼一阵,脖子一抻,咽下嘴里的肉食,又胡乱一抹嘴巴,跳到倪昆面前,目光炯炯地问道: “见到天子啦?” “嗯。见到了。” “怎么样,天子威风不?” “才十四岁的小姑娘,你以为她能威风到哪里去?” “啥,小姑娘?”苏荔一呆:“当代天子,是个女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这,可这不对呀,神凰血脉乃是长乐公主,若公主让位,那也该由……嘶,难道说,那个十四岁的小女皇帝,她也觉醒了神凰血脉?”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这事儿得保密,知道么?” “噢。”教主之命,苏荔自然要乖乖应是,可眼里还是有着按捺不住的好奇,“教主,那个小女孩子皇帝,她看起来是不是很好欺负?” 倪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脑瓜里都在想些什么?我现在可是天子她姑父,得有长辈的样子,无缘无故欺负她作甚?” “不欺负天子么?”苏荔顿时一脸遗憾:“咱天命教八百年前,可是被大周打得好惨,咱得报复回来呀!” 倪昆瞟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身为当代天命圣女,也确实有义务为魔教找回场子。这样,我把拭雪剑借你,再找公主替你要一匹上好的御马,给你备一身威风的行头,你骑马仗剑冲进皇宫,见人就砍,以兹报复如何?” “呃……” 苏荔一呆,讪笑两声,眼神飘乎: “那个,仔细想想,八百年前的旧怨,到现在也是时候过去啦。咱们炼气之士,还是得心胸开阔点,一切向前看,无谓纠结过去的恩怨。” 又赶紧转移话题: “教主,天子给了你啥官职?有长乐公主亲自举荐,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天子一定给了你一个大官吧?” “嗯,确定给了我一个很大很大的官。” “真哒?”苏荔满脸惊喜:“什么大官?” “禁军总教头。” “禁军总教头?”苏荔迟疑一二,没急着恭喜,而是先问:“有统兵权么?” “没有,只负责整训禁军。” “什么嘛,教主,那个小姑娘天子没安好心,她这分明是在坑你啊!” 苏荔可是个小机灵鬼,立马就想到了这其中的蹊跷: “禁军总教头听起来威风,可只能整训无权领军,那岂不是要你做刀,去割禁军的腐肉顽疮么?这可是桩得罪人的差事,咱不能做。” 她对大周禁军的战绩那是相当了解,也很清楚禁军的构成,知道这禁军当中,有大把勋贵、世家乃至宗室子弟。 若是有领兵之权,那得罪人也就得罪了。 只要能强势整训出一支令行禁止的强军,便可借着领兵之权,挑个月高风黑的夜晚,突然冲进皇宫,搞一场清君侧……那还有点意思。 可单是整训,不能领兵,就算把禁军训得再强,不也是为他人做嫁衣么? 苏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教主,咱们天命教可不是开善堂的。咱们是魔教,坏人来的,舍己为人的傻事咱可不能做!” 倪昆面无表情: “但我已经答应长乐公主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岂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苏荔还是劝道: “话虽如此,但咱们是坏人呀。做坏人的,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倪昆嗤笑: “你才是坏人,本座好人来的,这可是有口皆碑众所公认的。 “行了别废话了,我意已决,明天一早,就要去走马上任。身为禁军总教头,我可以任命几个副手,协助我整训。你有没有兴趣?” 虽然是得罪人又没好处的差事,但是吧…… 苏荔是一定要紧跟教主步伐的,当然不会拒绝: “唉,教主,虽然这事儿太亏,不过既然你已做出决定……” 她一挺胸脯,直视倪昆双眼,断然道: “天命教旧人,就剩咱俩相依为命。刀山火海,苏荔也愿陪教主一路趟到底。” “好。”倪昆欣然抬手,一拍苏荔肩头:“你既如此支持我这个教主,那我也不能亏待了你。这样,买洗髓换血丹时,找我借的那四百两神银、一枚九品神晶的债务,本教主就给你免了。” “啊?”苏荔张开小嘴,一脸呆滞——我是想赖账不还,然后肉偿的啊!你怎么能免我的债? “嗯?”倪昆一脸纳闷:“本教主免你一笔债务,你为何看上去并不开心?”、 “开心……”苏荔表情僵硬,讪笑道:“教主如此慷慨,免去我这么多债务,我当然开心啦!我刚才是,嗯,是开心地都傻掉了,呵,呵呵……” “你这家伙,有时候挺机灵的,有时候怎么就突然变得呆头呆脑?还是心境不够稳啊!以后得努力磨砺心境。” 倪昆摇了摇头,吩咐一句: “吃饱饭就努力修炼,不能炼气,就继续炼体,锤炼体魄,掌控血脉,总之莫耽搁了大好时光。” 说完进屋换了身衣裳,又朝院子外边走去。 “教主你去哪儿?” “当然是找公主修炼,不负大好青春。” 倪昆轻飘飘地摞下一句,扬长而去。 苏荔嘟着小嘴,低头看看自己胸脯,一巴掌拍在自己胸口上: “不争气的小东西,吃了那么多肉,就不见你雄起!争气啊听到没?你要雄起啊!” …… 倪昆一路直趋公主寝殿,进殿之时,只朝把守殿门的戎装女侍微一颔首,便径直步入殿中。 入殿之后,不见公主,只仁二迎了上来: “倪公子,殿下正在沐浴,请随我来。” 倪昆跟仁二也是老熟人了,曾一起在灵州长乐行宫吃过无生教的炸弹、炮子,当下熟不拘礼地笑道: “今日在天子的栖凰楼,见到了一位眉清目秀容颜俊美,体魄却比你更加高大健壮的秘卫,当时没机会问她姓名。不知她叫做什么?” 那位秘卫虽然喝斥了倪昆一句,但倪大教主素来心胸宽广,自不会记恨一位尽忠职守的卫士。之所以打听,也就是想起来了,随口跟仁二聊上一两句,顺便摸一摸小皇帝身边人的底细。 以后若是被少女天子的古怪脾气闹得不耐,想要作为长辈教育她一二了,也好有个预备。 “那是德一。”仁二道:“她的实力,是我们这代秘卫中的最强,掌控的神兵也最厉害。不过公子你说她高大健壮,却是看错了。她长得高归高,身段却是匀称得很,之所以看上去厚实健壮,只因她掌控的神兵,乃是一副甲胃,穿在身上,与肉身相融,就让她看起来粗壮了好几圈。” 历代皇家秘卫,皆以德、顺、义、信、仁为代号。 本代一共只有八位秘卫,德、顺二字,都只有一位,分别以德一、顺一为号。二人的实力,在八位秘卫当中,亦是居于首位与次席。 “原来如此。”倪昆点点头,“以后有机会,当与她切磋切磋。” 仁二摇摇头: “德一虽是我等八人中的最强,但若不主动催动神兵甲胄,不会是倪公子你的对手。” 说话间,仁二已将倪昆带至公主沐浴的宫室前,守着门口的仁一见他俩过来,不用吩咐,直接就打开了门,让倪昆进去,待他进去后,两位秘卫便关上门,门神般镇守左右。 倪昆来到水雾缭绕的浴池前,见公主正身披轻纱,在宽敞浴池中缓缓游动,两条修长雪白的美腿并在一起,轻轻摇曳之际,好似一条雪白的人鱼长尾,顿时无声一笑,天魔卸甲,一个鱼跃飞扑,轰入浴池之中,惊起漫天水花,和公主惊呼娇笑。 很快,公主便落入魔爪,在浴池角落,被倪昆反剪双手,背对着他,仰起了仰长雪颈。 …… 遥远的北疆草原之上,蛮族的可汗大帐之中。 一位敞胸露怀的光头大汉,熊罴似地盘腿坐在主座之上,蒲扇大手持一口钢刀,自面前案几上摆放的狼尸之上,剔下一长条血淋淋的后腿肉,一把塞进嘴里,嚼得咯吱作响。 咽下这口生肉,光头大汉一抹嘴角淌下的血沫,隐呈竖瞳之状,瞳中还闪烁着诡异黄光的双眼,蓦地盯住对面一个手拄长杖,身披白袍,长发垂肩,相貌柔弱,宛若女子的青年男子。 那拄杖的白袍青年身边,还立着一个腰佩长刀,身姿挺拔,相貌俊朗的黑衣少年,赫然正是小魔君杨纵。 被光头大汉那宛若人形凶兽般极具压迫力的视线盯了一阵,饶是以杨纵的心高气傲、年轻气盛,亦不禁垂下眼睑,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白袍青年亦是微微垂首,避开光头大汉视线。 但光头大汉能够感觉出来,这貌似柔弱的白袍青年,并非是被他的气机威压所慑,其低头只不过是出于礼貌。 “哼,有两下子,难怪敢深入大漠数千里,来我汗庭出使。” 光头大汉冷哼一声,又剔下一块生肉,一边咯吱咯吱地大嚼,一边说道: “说,你们那位主子,这次又想跟我做什么生意?” 那白袍青年手按心口,欠身一礼: “这次主公要与大汗做的生意非比寻常。我主愿以一件攻城利器,换大汗于半月之内,亲率十万铁骑,叩关大周。 “想来大汗这八年厉兵秣马,早已做好了再攻大周,为先汗报仇雪恨,一雪前耻的准备。若再得这件攻城利器,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届时就算一举荡平大周北域,乃至夺取大周半壁江山,亦不无可能。” 那光头大汉眼神微微一凝,嗤笑一声: “真是笑话!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怎能由你们来决定何时攻周? “攻伐大周,本大汗自有金帐狼骑,足以踏平一切城塞,又哪里需要你们所谓的攻城利器?” 那白袍青年微笑道: “外臣已带来了一件攻器利器的样品,大汗可以先去一观此器械的威力再作决定。若大汗看过之后,对这利器还算满意,决定半月之内出征……那么大汗的十万铁骑,抵达大周边关之时,我等自会献上更多的利器。 “除此之外,我主还有礼物赠上,乃是大周北疆诸关塞布防图纸。城池构造、物资仓储、铠甲器械、兵员数量、主将来历,所有情报,一应俱全。 “最后,我主还得了一些灵丹,可助大汗麾下‘鹰狼’猛士,大幅提升血脉威能,同时还能一定程度维系理智,使之不因血脉侵蚀而失心丧智……” 北疆蛮族,多妖魔混血。北蛮风气,又剽悍轻生,因而很多北蛮猛士,并不忌惮妖魔血脉的侵蚀,宁愿用寿命、理智,换取一时的强大与数年的荣华。 这样的猛士,被北蛮称为“鹰狼”猛士,乃是北蛮大汗直属的最强武力。 若有一种丹药,真能在提升实力的同时,还能继续维系理智,使鹰狼猛士不会彻底失心丧智,那对北蛮的实力,将有极大的提升。 光头大汉脸颊抽搐一阵,忽然重重地一拍桌子: “只是丹药还不够!本大汗还要丹药配方!” 白袍青年微微一笑:“没问题。” 顿了顿,他又道:“配方亦可交予大汗。不过在下,有个小小的请求。” 光头大汉沉声道:“说!” 白袍青年道:“听说北族除了信奉苍天,还信奉大地,认为大地为母,哺育万物。正好在下信奉的神尊‘冥藏神尊’,亦有部分大地权柄,且其权柄之一,还与北族大巫的唤尸巫术有所兼通。所以,在下冒昧,想求大汗开恩,允在下在北族各部,传播冥藏神尊的信仰……” 光头大汉冷笑:“北族各部,除了苍天大地,本就还信奉各自祖灵、图腾。你想传教,没有问题,只要你能说服各部族信你的神便是。” 白袍青年微微一笑:“如此,多谢大汗。攻城利器已然备妥,大汗可愿移驾前去一观?” 光头大汉站起身来,身板之雄壮,竟比张威还要高上大半头,且粗壮了一大圈。 身量也算修长挺拔的白袍青年与杨纵,在这光头大汉面前,竟如幼童之于成人。 他低头俯瞰着白袍青年与杨纵,沉声道:“也罢,便出去一观!” 说罢迈开两条廊柱似的大腿,脚步轰轰往账外行去。 【今天两章加起来,又有差不多一万三千字!马上就能拿到爆发徽章喽,求月票啊~!】chaptererror(); [91.090,魔姬踏月!前代圣女的突袭!] 夜,丞相府。 灯火通明的书房中,年纪已近七十,身量并不高大的右相韩思远,正端坐书桌前,提笔悬腕,一笔一笔地写着字。 忽然,有人匆匆来到书房前,隔门说道: “相爷,有倪昆的消息。” 韩思远语气平淡:“进来说话。” 门外那人跨过门槛,步入书房。 刚一进来,那人便像是受到了某种难以言述的奇异影响,一举一动,都变得刻板精准,每次迈步,都如同尺子丈量过一般,每一步的间距,都毫厘不差,予人极守礼仪、极有规矩的感觉。 那人目不斜视,走到书桌前,用极度精准刻板,便是再古板的老夫子,都挑不出一丝差错的仪态动作,对着韩思远行了一礼,沉声道: “相爷,宫里传来消息,天子任命倪昆为禁军总教头,令倪昆整训禁军。” 韩思远淡淡道: “天子可给了那倪昆领军之权?” 那人道:“回相爷,未曾。” 韩思远嗯了一声,语气毫无情绪起伏: “知道了,你且退下。” 那人又施一礼,用与来时一样的刻板步伐出了书房。 甫一迈出门槛,那人便像是从某种玄妙的状态脱离,整个人再不见之前那种刻板精准的感觉,步履匆匆地离去。可他自己,却似对自己进出书房前后的变化,一无所知。 韩思远像是没有受到这消息的影响。 仍然端坐书桌前,一笔一笔地写着字。 书房一片宁静,只笔尖划过竹纸的轻微沙沙声偶尔响起。 过了约摸大半刻钟,当一缕月光,透过窗棂,映入书房一角,韩思远方才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倪昆是个异类。别人都在规规矩矩地下棋时,他却是拿了根棍子,在棋盘上胡乱扫荡,要把别人的棋子统统扫落在地,把别人的游戏搅得一塌糊涂。 “他太放肆,没规矩,毫无敬畏。这样的人,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你,都是祸害。 “江踏月,你仍要继续坐视他胡来吗?” 书房里除了韩思远,并没有第二个人存在。 可当他话音落下,忽有一声轻笑凭空响起。 那笑声空灵飘渺,带着丝丝慵懒魅惑,单是听到这笑声,便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幻想,似有一位天仙化人的女子,正轻纱覆身,斜卧软榻,秀手支颐,于袅袅云烟之中,冲着你嫣然而笑。 空灵悦耳,又有几分诡魅的轻笑声中,一个略带几分动人沙哑的慵懒女声,忽地响起: “韩思远,你这么说,是想让我给你做刀?可我连儿子都没有,与倪昆可没有杀子之仇。” 韩思远神情古板,波澜不惊,不急不徐地说道: “儿子这种东西,不过是一时欢娱的产物。幼时还如小猫小狗一般,算是可爱逗趣。等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花花心思,便变得格外惹人厌憎。 “我并不会因倪昆杀了我的儿子而恨他。但他的存在,很可能挡我的道。 “不仅是挡我的道。倪昆来京师的目的,恐怕与你也不谋而合。你就不怕,他也挡你的道,坏你的事?左右你已杀过一个天命教主,再杀一个,有何为难?” 那空灵诡魅的女声悠然道: “但也有可能,他真就只是为荣华富贵而来。” 韩思远慢吞吞地说道: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轻笑声再起。 笑声飘飘缈缈之际,那女声悠悠道: “我对他,倒也着实有几分兴趣。 “我很想知道,一个痴痴傻傻了二十年的小家伙,为何一朝开窍,竟能变得那般厉害? “为何我当年还在天命宫时,在七长老家中见到他时,竟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异常? “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甚至他究竟……是人,是仙,是神,还是魔? “我会去试一试他。不过……你也别想白白让我出力。” 韩思远淡淡道: “你想要什么?” “我要的,并不多。既然只是试探,便只要你一张‘礼’字贴。呵,你新写的这张,就很不错。” “成交。” 韩思远淡淡说着,拿起面前那写满了“礼”字的纸张,抖腕一掷,那张“礼”字贴便轻飘飘落入月光映照的角落,倏地消失不见。 …… 午夜,倪昆哼着被苏荔带偏的“人生短短急个球,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倒拔垂杨柳”,脚步轻快地踏着月光,自长乐公主寝殿返回住处。 今天为感谢他不辞辛苦,接下“禁军总教头”之职,公主殿下解锁了不少新知识,甚至用出了一些连“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里都没有,令倪昆都觉大开眼界,暗叹“果然还是皇家更会玩”的新鲜招式,把他侍奉得格外舒服。 按理,今天本该是勤修苦练到天明的。 不过想想明天一早,还得去禁军大营,倪昆便强行克制住了自己,只与公主殿下修行到午夜,便回来调养休整。 进了与苏荔居住的贵宾客院,就见小荔子正身着白裙,披散长发,在月光下修炼着“鬼哭搜魂爪”。 明媚月光下,修长高挑的美少女,长发飞舞,白裙飘扬,爪法凌厉,又隐含凄美,竟让倪昆油然想起了“倩女幽魂”中,白衣小倩踏月而来的场景。 他没有打扰苏荔,背负双手,默立院中,看着苏荔修炼。 刚静静欣赏了一小会。 倪昆忽然心头一凛,素来高傲无比的灵觉,竟首次主动给了他一种极强烈的预警。 灵觉示警之下,倪昆霍地抬首,就见冷月清辉之下,有黑裙长发、黑纱遮面的窈窕身影,宛若凭虚御风,足踏月光,翩然而来,一双仿蕴含了整个夜空,予人神秘深邃之感的明眸,幽幽瞧了他一眼,随后…… 化作一道划过夜空的惊鸿,向他俯冲而来。 并不凌厉,甚至可以说温柔的轻微风声中,那头下脚上,俯冲而来的黑裙身影,倏地探出一只修长雪白、晶莹似玉的素手,仿佛仙人抚顶,朝着倪昆头顶一掌按下。 这一掌,看似温柔缓慢,实则快若电光,更隐含泰山压顶般的沉重威压。 只是,那只雪白素手,似散发着某种慑人心魄的无形魔力,令人情不自禁,便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到那只完美无瑕的素手之上,眼中只有那只手儿,再不见其它,甚至会油然心生出一种…… 甘愿被它抚上头顶,九死亦无悔意的奇异冲动。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倪昆心中感慨着,却并未被那只素手的魔力所慑。 他目光如电,吐气开声,拳若升龙,迎着素手暴轰而出。 拳出若山崩。地面震荡,烟尘飞扬,气浪膨胀,雷音滚滚。 这崩山撼岳的劲拳,与那翩然拍落的纤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动一静,一刚一柔,一狂猛似雷,一温润若风。 然后,拳掌相碰。 轰隆! 泰山压顶般的恐怖劲力,自那看似轻飘温柔的纤纤素手上倾泻而下,倪昆衣袖寸寸迸裂,化为片片碎蝶,四散飘零。 强劲的风压,碾碎了他束发的玉冠,满头长发啪地一声散乱开来,在风中乱舞。 脚下铺着青石板的地面亦寸寸迸裂,绽出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痕,四面八方辐射开去,转眼爬满大半个庭院。 狂暴的震波,更将迸碎的青石板碎块掀起,宛若弹雨般四面弹散开去,将院中花草打得零落一地,将院墙、廊柱、门窗射出密密麻麻的孔洞、裂痕。 倪昆双足陷入地面,直沉至踝。 而那踏月来袭的黑裙女子,身形亦被倪昆那撼山崩岳的雷霆重拳,轰得向上抛飞三丈有余。 但让倪昆诧异的是,与他毫无花俏硬碰硬对了一招的黑裙女子,那看似吹弹可破、柔嫩纤软的素手,竟然连一丝红痕都没有出现。 在这神通不显,真气无法催动的现世,竟然还有人能跟他拳掌硬碰,而不手掌爆裂? 不仅没有爆裂,那头下脚上,倒悬着向上抛飞三丈有余黑裙女子,长及腰际的黑发在月光下迎风飞扬,宛若黑莲怒绽之际,那仿佛蕴含了整个夜空的明眸之中,竟还浮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含笑看着倪昆,倒悬的双脚作蹬踏之势。 嘭! 雷霆爆鸣声中,女子脚掌蹬踏之际,竟在她上方的空中,踩出一团淡淡的音爆云。 而她则借这一踏之力,止住上升飞腾之势,复又头下脚上,冲倪昆俯冲而来。 就在这时。 一条黑发飞扬,白裙如雪的身影,若白衣女鬼般斜掠而来,一对素手弹出猩红似血的寸长指甲,抓破空气,发出鬼哭般的凄啸,向着黑裙女子疾抓而去。 苏荔出手了。 她虽然专注修炼,但早在倪昆回来时,她便已察觉到教主的到来。 只是倪昆没有打扰她,站在一旁看她修炼,眼中的欣赏更让她心中窃喜,便也没有中断修炼,仍自勤修不辍,努力将自己如今的优秀,展现在教主面前。 黑裙女子的到来,并没有被苏荔察觉。 虽她也已洗髓换血大成,晋身人间武圣,更在任务世界修出真气,可那黑裙女子的气机,实在收敛得太好,纵是以苏荔的灵觉,亦对黑袍女子的到来毫无所觉。 直至黑裙女子对倪昆出手,苏荔方才惊觉,竟来了一个女刺客。 而这女刺客的实力,也着实令苏荔有点看不懂。 她竟然能跟教主硬碰一招,毫发无伤! 天下怎会有这等强大的女高手? 身为求生达人,见到那女刺客能与教主拳掌硬撼平分秋色,苏荔心中第一时间升起的本能念头,就是赶紧躲远点,免得被殃及池鱼。 但,想变得更加有用,想在教主面前表现,想让教主看看她这一路以来也有成长的强烈冲动,令她克制住了本能,在那女子再度俯冲而下时,展开“鬼影迷踪”身法,闪电般斜斜插入了战团,向那女子挥出了“鬼哭搜魂爪”。 真气无法催动,鬼影迷踪身法也好,鬼哭搜魂爪法也罢,都不能发挥出各种玄奇的特性,可即便如此,这也是超越了凡俗的身法与武技。 配合她的天鬼血脉,凡俗武圣,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然而…… 面对苏荔那幻影闪电般的身法,那凶狠凌厉的猩红利爪,那俯冲而下的黑裙女子,只是眼角轻轻一扫,笑说一句: “小荔子胆子太大,敢向我出手,得给你个教训。” 已变得稍显陌生,但又莫明熟悉的声音入耳,苏荔瞳孔顿时骤然一缩,脑海之中,油然浮出一个既曾令幼小的她惊惧万分,又令她极之向往羡慕,宛若魔妃化人的魔魅身影。 可还没等她将脑海中浮出的那道身影,与眼前这黑裙女子正式联系在一起,俯冲而下的黑裙女子,便轻轻一挥手,修长纤细的五指宛若不存在的幻影一般,轻松穿透苏荔双爪交织出的重重爪影,落到她手腕之上,手挥琶琵般轻轻一拨。 只这一拨,苏荔便觉一股诡异的劲力,自手腕蔓延至全身,令她霎时全身麻痹,失去控制,整个人更是若风车一般凌空旋转起来,昏头转向,不辨方向。 最后更是忽悠悠旋转着,哎呀呀惊叫着,噗嗵一声,一头倒栽进院中的小池塘里。 而黑裙女子出手拨飞苏荔,只用了电光火石的一刹,并不耽搁她继续俯冲向倪昆,再次向他头顶按落一掌。 倪昆此时才刚刚将双脚自地上拔出。 见女子竟称呼苏荔为“小荔子”,出手拨飞她的那一招更是妙到毫巅,倪昆自忖便是他自己,纵然可以一拳打爆苏荔手爪,却断然施展不出如此精妙的手法,心中不禁满是疑惑。 “你是谁?” 他沉声喝问,同时再次挥拳,迎着女子按落的手掌,拳如狂龙升天,狠狠轰去。 嘭! 又一记震耳欲聋的爆鸣。 那黑裙女子再次被震得倒冲而起,而倪昆脚下地面也再度迸裂沉陷,双脚又陷落下去,直沉至踝。 “姐姐我呀,是你的前辈哦。” 女子声线空灵动听,又略带几分沙哑,像是夏日午后,小睡方醒,正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的慵懒贵妃。 她轻声笑着,这次没有再足踏虚空,继续俯冲,而是宛若一片浑不受力的羽毛,凭虚御风一般,在空中轻盈飘荡,“想不到当年痴痴傻傻的小家伙,竟然变得如此厉害……好弟弟,你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姐姐很好奇呢。可以告诉姐姐么?” 说话间,她飘飘荡荡地落到院中,双手拢在长长的水袖里,偏头看着倪昆。那夜空般神秘深邃的明眸中,透着丝丝宛若少女的好奇。 “我的秘密很多,你想知道哪一个?” 倪昆背负双手,淡淡问道。 这女子,乃是他出平仅见的强者。 要知道,即便是专精炼体的冥神宗长老,跟他硬撼,也要被他一拳轰得倒嵌墙中,口喷鲜血,五痨七伤。即便是身负各种极品法器,有精纯魔道正宗真气护体的冰狱宗子原无昼,在他拳峰之下,也要施法抵挡,不敢硬顶他的锋芒。 可这女子,居然能用手硬碰他的拳! 这女子的肉身,究竟是用什么材料锻造的? 她的修为,又去到了什么境界? 绝不可能只是凡间武圣。 倪昆有这自信:放眼天下,任何一个凡间武圣,哪怕是皇家秘卫,哪怕是北蛮觉醒妖魔血脉的猛士,与他对拳,即便不被他粉碎手掌,也绝对会骨裂抛飞,口吐鲜血,断不可能像这女子一样,毫发无伤,甚至连一丝红痕都不显。 所以,这女子的真实修为,绝对超出了凡间武圣的范畴。 专精炼体的真气境? 甚至是开脉境?法力境? 若真是这等境界,之前与他对拳之时,却又没有催动真气…… 莫非,她也是修出了真气乃至法力,却无法在现世催动的“神墓行者”? 心中闪念之际,那女子嫣然说道:“弟弟你所有的秘密,姐姐都想知道呢。” 倪昆哂笑:“想知道我所有的秘密?姐姐你不觉得你太贪心了么?” “姐姐本来就很贪心呀!不贪心,又怎会直到现在,才与你相见呢?” 女子吃吃笑着,那笑声魔魅动听,却并不令人感觉轻浮,只觉她本就该这样笑,这就是她应有的笑声:“若姐姐不贪心,小荔子也做不了圣女,你呀,也早该在开窍的那一刻,就认得姐姐啦!” 这时,苏荔忽然从池塘里哗地站起,摘掉头上顶着的一片荷叶,又一把抹去脸上的塘泥,惊声说道: “教主,她就是前代圣女,江踏月!” 天命魔教,前代圣女,江踏月! 七年之前,就能以一己之力,打得前代教主左轻侯一路败亡,最终身死鹰愁峡的前代女魁! 而前代教主虽不成器,但在南疆莽荒,也是首屈一指的武圣强者。 当时魔教内部,其实已经弊病重重、矛盾丛生,许多长老、法王彼此仇视,全靠左轻侯压制,魔教矛盾才未演变成内讧。 而左轻侯一死,江踏月一失踪,魔教便立刻爆发了持续七年的血腥内斗。 七年之前,江踏月便能斩杀武圣左轻侯,七年过去,她的实力,又去到了什么境地? 不,不只七年。 若她真是“神墓行者”,那么考虑到任务世界的时间,以及神墓“闭关室”的修炼时间,她真正的修行年月,已经无法考证。 “难怪可以与我硬碰硬。”倪昆面不上动声色,淡淡说道:“原来是破门叛教的前代圣女。江踏月,你今日趁夜来袭,莫不是又想再杀一个教主?” “好弟弟,你我无冤无仇,你又如此英武健壮,姐姐怎舍得杀你?”江踏月轻笑着,“姐姐只是想探一探你的秘密,顺便试一试……你是否真有撑起天命教的能耐而已。” “哦?”倪昆眉峰一扬,淡淡道:“那不知姐姐你感觉如何?是否已被我的实力折服,迫不及待要幡然悔悟,重新拜倒在我这新教主座下了?” “弟弟你可真会说笑。”江踏月抬起素手,作掩唇状:“你确实比左轻侯那废物要成器得多,可是呀,想要姐姐拜在你座下,还差了一点哦!” “不知我还差了什么?” “你呀,还欠了打服姐姐的实力哦!” “是吗?那我就打到你服!” 轰! 倪昆脚掌猛地搓地,地面、靴底同时爆裂,人如出膛炮弹一般,轰射至江踏月面前,右手极力后拉,如开强弓,再挟冲锋之势,狠狠轰击出来。 拳出之时,又有雷音爆鸣,拳峰之前,炸出乳白气浪,旋即拳头挣破气浪,如破茧而出,直袭江踏月那蒙着黑纱,不辨真容的面门。 撼山震岳功,友情爆颜拳! “弟弟好狠的心……” 江踏月悠然说着,说前两个字时,她倏地后撤半步,右手抬起后拉,作开弓之势。 第三四字出口时,她右拳亦悍然前轰,秀气的拳头亦如破空而至的流星,轰爆空气,炸出气浪,旋即在最后两个字说出时,与倪昆爆颜而来的重拳狠狠碰撞。 与倪昆的拳头相比,她的拳头显得纤细而小巧,白皙又晶莹,仿佛天工巧手精雕细琢出的完美艺术品。 可就这一只小巧秀气的拳头,轰出之际,却让旁观的苏荔,隐隐有种万物皆被这一拳排开,视野之中,唯见这一拳,再不见其余的恐怖威压。 当她的拳,与倪昆碰撞之时,苏荔更是生出一种,这不是两颗拳头相撞,而是两枚直有撼山摧城之力的流星,当空碰撞。 身为天命教前圣女,以江踏月修行的岁月,其对天命教的各种武学的理解,绝不逊于拥有逆天天赋,任何武学,一学就会,一练就精,短短时间便融会贯通,乃至推陈出新的倪昆。 她打出的撼山震岳劲,并不比倪昆稍显逊色。 轰隆! 晴天霹雳声中,两人的拳峰,毫无花俏地对撞在一起。 两人脚下的地面,亦齐齐崩裂,狂暴的震波,自两人脚下爆绽而出,掀起一圈气浪尘环,向四面八方滚滚冲击开去。 倪昆身形如岳,纹丝不动,但卸力之时,双脚又沉陷三寸。 江踏月则随着翻腾的气浪尘环,向后飘荡而出,仿佛一片随风飘扬的黑羽,一连飘出数丈之外,轻盈地落在一束修竹枝头,身形随着竹枝摇晃微微起伏。 倪昆看了看自己拳头,见拳峰之上,赫然出现一丝红痕,不禁微一颔首: “不错,你是首个能将我拳头打出红印的人,不愧是前代圣女,没有丢了我魔教的脸。” 江踏月则轻轻甩了甩手,皱眉娇嗔: “弟弟你未免也太狠啦,把姐姐的手打得好痛呢。” “只是痛吗?看来我还是不够狠。” 倪昆摇了摇头,再次脚踏地面,腾空而起,冲向江踏月。 人在半空,已并指为刀,照江踏月修长玉颈狠狠削去。 刀出之时,他鼓动“心火劫力”,胸腔震荡,声若雷鸣,皮肤赤红,宛若火炭,于是那一记挥出的手刀,便像是一口火焰之刀,在圆月之下,划过一道撕裂夜空的赤焰刀影。 然而江踏月亦是胸腔轰鸣,如有雷鸣暴起,雪白肌肤泛起赤红色泽,像是化作晶莹剔透的赤玉,同时也并指作刀,一刀横斩,于月光之下,拉出一道晶莹剔透的赤色刀光。 两人齐出心火劫力、燃木刀法。 铛! 两人手刀当空碰撞,竟发出清脆的交铁之击之声,爆出团团火星,引燃枝头枯叶。 倪昆借反震之力,短暂浮空,再出霹雳指。 江踏月亦一指点出,声势宛若霹雳破空,毫不退让与倪昆硬碰。 双方以指对指,于瞬息之间,闪电般交手数十次,就像是两道霹雳不断碰撞,爆出啪啪脆响,甚至予人一种电光四射的错觉。 随后倪昆轰然落地,低头看看肩头,衣襟俨然出现两个小孔,小孔边缘焦黑,如遭火灼,小孔下的皮肤,也隐隐现出两道红痕。 而江踏月则前襟破损,精致秀气的右锁骨下,亦有两点淡淡红痕。 “弟弟真不懂得怜香惜玉。”江踏月皱眉娇嗔,抬手轻揉着锁骨下方,“差一点就打到姐姐胸口了哦!” 倪昆皱了皱眉,正待再上,忽听到疾劲破空声,眼角余光一扫,就见仁二手持短枪,飞掠而来。 两人这番交手,声势大得像是在拆房平屋一般。就算公主寝殿离这里稍远,也早被仁一、仁二察觉。 公主虽对倪昆有绝对信心,但还是派出仁二,前来查探情况。 至于是不是调虎离山…… 公主毫不担心。 身边有仁一守护,她本人又积累增加了不少本源,即使在现世,也可小小纵火,不惧损耗本源,变老折寿了。 见仁二手持神兵赶来,江踏月轻飘飘瞥了仁二一眼,又朝着倪昆嫣然一笑: “哎呀,还待与弟弟你再好生亲近亲近,可惜被那不知趣的莽女子搅了好事……那今天只好到此为止喽!后会有期啦好弟弟。还有小荔子,修为不错,没有丢了天命圣女的脸,但尚欠火候,要更加努力哦!” 说话之时,又凭虚御风一般飘起,就要像她来时一样踏空离去。 倪昆眉头微皱,本待出手将她留下,可她身形却一阵模糊,仿佛融入月光一般,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气机亦再无一丝残留。 疾速赶来的仁二,亦只是看到了江踏月身形模糊,融入月光,鬼魅般离去的情形,不禁惊疑不定地说道: “那是什么人?为何能有如此奇诡的身法?莫不是什么修炼了邪术的旁门异人?” 倪昆摇了摇头: “那可不是什么旁门异人。她是魔道正宗,乃我天命教前代圣女。” 前代圣女? 仁二古怪地瞧了倪昆一眼: “所以,天命教都到这份儿上了,还在内讧着呢?” 天命教本就覆灭于内讧,以至于到现在就剩下倪昆一个连半册传承都没有的光杆教主,外加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天命圣女。 没想到沦落成这模样了,居然还在内讧…… 所谓的魔道正宗,还真是不靠谱啊! 仁二暗自感慨时,倪昆无奈道: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算了,反正已经过去,我也就不长话短说了。仁二大姐你回去禀报公主,就说是天命教内讧延续,来袭者已被我打退,暂时无事,叫她不必担心。” “好吧。”既然是天命教内部事,仁二也不好追问,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回去禀报了。 【七千字大章!日万强者的传奇,今日将继续延续!求月票啊~!】 [92.091,苏荔的野望!不朽道兵] “教主,你没事吧?” 苏荔跳出荷塘,一边拧着头发,一边关心问候。 “我能有什么事?” 倪昆轻轻一掸肩头,肩上那两点红痕快速淡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教主你衣裳又破啦!咱们是不是得考虑兑一身打不坏的衣裳?不然以教主你的战斗风格,跟高手近战,实在太费衣裳。” “有些道理……等下次吧,下次兑身耐打的衣裳鞋子试试。小荔子你别靠我这么近,你这一身塘泥的,味儿太冲了。” “教主你嫌弃我……”苏荔眼神哀怨:“亏人家刚才还不顾巨大的实力差距,不要命地冲过来帮你……” 倪昆想想,以苏荔一生谨慎唯求稳妥的性子,刚才见着江踏月跟他硬刚一招平分秋色,居然还敢冲过来动手,确实是突破了她自己,作出了重大牺牲,当下温言安慰道: “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嫌弃你,是嫌弃你身上沾的塘泥……总之你站那儿说话就好,要不你先去冲个澡,洗个头,换身香喷喷的衣服再来跟我说话?” 苏荔闻言,摇晃两下,慢悠悠地往地上倒去。 倪昆见状,就很纳闷: “怎么啦?我这话不算伤人吧?” 苏荔侧躺地面,脸枕着胳膊,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一脸虚弱地瞧着倪昆,有气无力地说道: “教主,我,我刚才被江踏月打飞,好像,好像受了暗伤……突然之间动弹不得,要不,要不,你抱我进去,帮我洗澡?” “……” 倪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你刚才倒下去的时候,要是整个人直挺挺地拍在地上,然后别用胳膊枕着脸,直接用脸接触地面,我说不定就信了。现在嘛……” 倪昆摇摇头: “小荔子你装死就很像,装受伤……还真欠点火候。” 说完,背着双手,从苏荔身边经过,自顾回房去了。 “教主,人家真的受了暗伤,很虚弱啊……我真没有装啊,你不要这么无情好不好?” 苏荔叫唤两声,见倪昆背对着她随意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进屋,顿时沮丧地嘟了嘟嘴,一骨碌爬起来,瞪着倪昆背影呲了呲牙,又挥拳空击一下,这才甩着手儿,气呼呼地往浴室洗澡更衣去了。 片刻后,苏荔洗得香香白白,换了身干净长裙,擦着头发走进主屋,见倪昆正坐在厅里观看一副卷轴,便问: “教主你在看什么?” 倪昆随口答道: “太古玄冰诀后继功法,今天进宫时,公主顺便帮我拿来的。” “哦。公主对你可真好。”苏荔有些吃味地嘀咕一句,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过教主,你身为圣教教主,净修炼些跟咱天命教不沾边的功法,是不是不太好?” “那你倒是说说,我能修炼什么?”倪昆瞥了苏荔一眼:“传承经典,可是被你们弄丢的。我想练也没得练。” 苏荔叫屈:“这事儿咱们不是讨论过了么?典藉丢失,不该由我担责,那得由叛徒杨纵负主要责任,老家伙们内讧给敌人可趁之机,也要负重大责任。 “追根溯源的话,首要责任更得落到江踏月身上。若不是她做掉前代教主,携款潜逃,咱们圣教也不至于沦落到那地步吧?” “我又没说怪你。”倪昆悠然道:“只是想提醒你,本座没有功法可练,只好修炼点太古玄冰诀之类的功法,随便应付一下子。” “然而你可以修炼天命乱世书!”苏荔眉飞色舞:“虽然天命乱世书功法很贵,但教主你赚了那么多赏银,完全可以只兑换真气篇功法嘛!天命乱世书可是咱圣教真正的镇派圣法,炼气士时代,只有教主能修炼的。你作为圣教当代教主……” “没兴趣。”倪昆打断她兴奋的话头:“天命乱世书那种神神道道的功法,跟我脾性不符。我更喜欢正面碾过去。” “……” 想到倪昆一贯以来的战斗风格,苏荔顿时好一阵无语。 “江踏月很厉害。”倪昆这时反而悠然开口:“我出道以来,还从未遇过她那样的对手。一个看似轻盈纤细,走路都飘在天上的弱女子,没想到打起来竟然能那般刚猛,不在我之下。” “江踏月当然厉害啦,当年前代教主可不就被她打死了?” 苏荔撇撇小嘴,像是对一招惨败江踏月手下很是耿耿于怀,“不过她也就占了年纪大、修行年头足的便宜。等我到了她现在的年纪,一定比她更强。” 倪昆好奇问道:“所以,她现在究竟多大年纪了?” 苏荔眼神飘忽:“那个,那什么……反正她年纪比我们都大。” 倪昆道:“说清楚,她比我们大多少?” 苏荔眼神继续到处乱飘:“反正她当上圣女的时候,已经十九岁了,还不如我呢。我十八岁就做圣女啦!” 倪昆瞪她一眼:“别给我拐弯抹角的,说,她究竟比我们大了多少?” 苏荔嘟了嘟嘴,有些心虚地小声道: “她刚当上圣女没多久就杀教主叛教了,今年,应该有二十六七了吧?” “也就是说,她十九岁的时候,就有单杀武圣的实力了?”倪昆古怪地瞧了苏荔一眼:“小荔子你也快满十九了吧?若无洗髓换血丹,你大概会在多大年纪晋升武圣,并有单杀一位资深武圣的实力?” 那你十九岁的时候,还连话都说不清楚呢!也就能勉强自理生活的样子。 苏荔心里腹诽,很不服气地说道: “教主你不是怀疑前代圣女也是神墓行者么?那说不定她就是因为成了神墓行者,才能在十九岁时,就拥有斩杀资深武圣的实力呢?” 倪昆摇了摇头: “我怀疑的,是江踏月和左轻侯一道成了神墓行者。江踏月能得神墓强化,左轻侯一样可以。但他还是被江踏月杀了。这足以证明,江踏月天赋非凡,远非一般人可比。” 苏荔轻哼一声: “好吧,我承认她很厉害啦,不过还是教主更厉害,她年纪比咱们大那么多,七年前就有武圣实力,今天不一样没打赢你?” 倪昆点头: “那倒是。” 苏荔得意一笑: “那我跟随了你,是不是说明我比她更有眼光,更加优秀?” 倪昆哑然失笑: “你这是变着方儿地夸你自己呢。” “可我说的是事实呀!”苏荔振振有辞:“我若是江踏月,看到教主如此年轻便这般厉害,那还打什么呀,早就纳头便拜啦!江踏月看不出教主你前途无量,跟随你才是大道坦途,说明她一点眼光都没有,哪里比得上我?”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嘿嘿,谢教主夸奖。”苏荔得意一笑,又道:“不过江踏月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教主你今天初次进宫,面见天子后找过来……是不是说明,她真的藏身皇宫之中?” 倪昆缓缓颔首:“很有可能。” 苏荔问道:“那教主你能猜出她装成了谁么?” “这我如何知道?”倪昆摇头:“从走进皇宫正门,一直到天子居住的栖凰楼,一路上不知多少宫女太监见到了我,天知道她扮成了哪一个,又是混在哪里。” 他甚至有些怀疑,江踏月就藏身在栖凰楼中。 栖凰楼里足有一万多间几百年无人踏足的大小空房,几百年里不知在里面失踪了多少宫女太监,乃至妃嫔。 以栖凰楼内部,那迷宫一般的复杂地形,以江踏月的修为,藏身其中毫无问题。 不过就算江踏月真的就藏在栖凰楼中,想要接近少女天子,仍然不太可能。 倪昆今天可是亲眼见了少女天子身边的警戒程度的。 六大身佩神兵的武圣,几十个宗师级女侍,这份守卫力量,任何人都不可能悄无声息逾越过去。 就算江踏月身法诡魅,能融入月光,可栖凰楼亦能镇压一切异术神通。 江踏月想要靠近天子,只能凭武功硬闯过去。 她武功是极高强,竟能与倪昆硬碰硬不落下风,硬闯六大武圣、数十宗师高手组成的防线并不是没有可能。 可正面硬闯,必然惊动天子。而身在栖凰楼,得栖凰楼加持的天子,是可以只付出轻微代价,便大肆催动神凰火的。 被惊动的,有了准备的天子,连久经神凰焰力淬体考验,高温抗性超强的倪昆,都不敢说能将她拿下,更何况江踏月? 所以暂时还不用担心,江踏月能拿下少女天子炼丹。 不过倪昆还是有些奇怪。 灵机复苏的征兆出现了这么多,以江踏月的实力、心机,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既如此,何必还要对冥凰破界丹锲而不舍? 反正只要灵机复苏,被天地法则桎梏的修为,自然就能立刻恢复,用得着这般图谋冥凰破界丹么? 是想争先? 因为无法确定灵机究竟何时才会真正复苏,所以想要在灵机正式复苏之前,先一步打破天地桎梏,解放被禁锢的真气修为,以绝对碾压的实力,横扫所有可能存在的竞争对手,以占得先机,一步先,步步先? 但这也说不通。 以江踏月的实力,除倪昆这外,这天下之大,恐怕没几个人挡得住她,无需解放修为,也能铲除绝大多数她想干掉的人。 又或者,她也想到了“老鬼复苏”,想要尽早在现世提升实力,应对可能存在的剧变? “还有可能……现世灵机复苏之事,存在着什么我暂且不得而知的蹊跷。唔,青云界、厚土界都是灵机不全,我的根本功法不朽金身,对那样的环境不屑一顾,都懒得出真气……也许,蹊跷就在这‘灵机不全’上?” 缘于不朽金身的古怪反应,倪昆对“灵机不全”之事,早就有所猜测。 发现江踏月实力强得超出常理,只可能是身具超出凡俗范畴的修为,却还是滞留在现世京城乃至可能藏身皇宫,倪昆心里一时又有了更多的猜想。 沉吟一阵,他对苏荔说道: “以后若进神墓,租闭关室修炼时,重点炼体,锤炼血脉,真气修为可以压一压,不必急着突飞猛进。” “为什么?”苏荔有点奇怪:“是为了压低任务难度吗?” 自身实力越强,任务难度越高,这个不用谁提醒,以苏荔的机灵,自然早就想到了。 “嗯,有一定这方面的缘故。” 倪昆自己也只是有所猜测,且除了不朽金身和江踏月的奇怪反应之外,没有任何实质依据,因此也只能顺着苏荔的想法说: “总之真气修为不急,大可以压一压。反正淬炼体魄、血脉,也可夯实根基,增厚潜力,对战力的提升也不无增益。江踏月的肉身体魄、强大实力你也看到了,难道不羡慕么?” 苏荔当然羡慕了,那可是曾经给她留下了童年阴影,如今又能跟教主平分秋色的大高手啊! 当下连连点头: “嗯,我听教主的,以后闭关时,多炼肉身血脉,压制真气修为。可是,如果我们压制了修为,可任务难度还是不断提升怎么办?” 倪昆淡淡道: “有我在,保你无事。” “有教主的保证,我就放心啦!” 苏荔嫣然一笑,觉着现在氛围不错,自己身上也干干净净,又香又白,头发也擦干了,便想顺势偎到倪昆肩上。 然而刚刚作出倾侧之姿,倪昆忽地站起身来: “时辰不早,快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还得去参观禁军大营呢。” 说完回房休息去了,只留苏荔保持着半侧不侧的姿势,呆呆看着他背影暗暗咬牙。 …… 次日清晨。 倪昆换上一身箭袖武服,带着穿黑色武士服的捧剑侍女苏荔,骑马前往禁军大营。 来到城西禁军大营门口,就见营门大开,门口连个站岗的都没有,倒是好些小商小贩,挑着货担,推着小车,在营门前的广场上摆摊,贩卖着蔬菜瓜果、鸡鸭鲜鱼等货物,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 好些个穿着禁军便服的家伙,在这“菜场”转悠,挑挑拣拣地跟小贩们讨价还价。 “我以为禁军军纪已经够松驰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他们的下限。”苏荔叹道:“教主你看,摊子都快摆进大营里去啦!” “还好。”倪昆淡淡道:“至少还没见着青楼在这里开分店。” 正说时,就见几个面带倦容,衣衫发饰略微不整的妖娆女子,在两个亲兵打扮的禁军小兵护送下,说说笑笑自营门走出,登上了外边两辆马车。 苏荔冲两辆马车吹了个口哨,嘿嘿笑道: “教主,你这次终于是看走眼了吧?人家不需要把青楼开到兵营附近,只需要把姑娘们送过来就可以了。” 倪昆点点头:“还行吧,点外卖么,也不算稀奇。” 说话间,两人径直走进禁军大营,到处闲逛了起来。 他俩都没有穿禁军官服,倪昆也没把禁军总教头的身份牌子挂出来,可就算如此,两人在营里到处闲逛,竟然没有一个人出面喝止询问他们。看见他俩的禁军,都只抬抬眼皮瞥上一眼,就当他们不存在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除他俩之外,这大营之中,随处可见身着便装,打扮得跟公子哥一样的家伙,带着亲兵在营里乱晃。甚至还经常看到花枝招展的姑娘出没…… 不少营房里的大头兵们都还在睡懒觉,有些营房则是已经空了,倒不是早起出操,而是好几个营房的大兵们,聚到了某一间营房之中,正在聚众赌搏。 瞧着里面那乌烟瘴气、喧哗吵闹的氛围,再看看众赌客们那满眼血丝、眼圈乌黑,偏又一脸亢奋的模样,显然这些赌徒并不是一大早起来赌,而是赌了通宵,到现在都没消停。 倪昆二人一连逛了几十座营房,竟只碰见一两个稍微正常点的营房。 两人甚至还去某座武库转了一圈,轻轻松松就进了武库里边儿,随意挑拣翻看了一番武库里储备的铠甲兵器。 “教主,我觉着吧,这禁军总教头,真的是个天坑。” 武库之中,苏荔拿着一张弓,搭上一根箭,瞄也不瞄随手一箭,正中几十步外一根梁柱上的绿头苍蝇,随后把弓一扔,拍了拍手: “与其整顿禁军,倒不如一张白纸重新做画,另外从头训练一支新军,说不定……不,一定比整训禁军更加轻松,成效更好。” 倪昆面无表情:“我只有整训禁军之责,没有另建新军之权。” “所以说是天坑啊!”苏荔无奈道:“这一路过来你也看到了,就禁军这瘫烂泥……啧,我觉着吧,咱们干脆这样,找个借口,把禁军拉出去打仗,然后一波统统送掉,不就可以再建新军啦?” 倪昆呵地一笑:“十万禁军,一波送掉,你还真是敢想。” “绝对没有十万禁军。”苏荔笃定道:“我敢用人头担保,所谓的十万禁军,只存在于纸面之上。实际兵力,不会超过八……不,五万!最多五万!” 倪昆瞥她一眼: “就算只有五万,我若是带兵出战,一波送掉五万大军,你觉着我这名声,会臭成什么样子?” 苏荔振振有辞:“不会呀,你把五万禁军送掉,然后力挽狂澜,反败为胜不就可以啦?反正禁军废物,这是公认的,禁军全灭,也没人会怪你。只要能够反败为胜,全天下都会盛赞你,绝不会怪你送掉了禁军。” 倪昆面无表情: “禁军擅长逃跑,专精转进。能将极擅奔逃的五万禁军一网打尽的,你觉得会是多强的军队?那样的强军,我一个人怎么反败为胜?” “还有我啊教主!”苏荔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咱们再叫上师琪、偃师他们,等闲千人军队,一个冲锋就能打崩。就算是一万大军,我觉着咱们也能杀几个对穿,直接把他们吓崩溃。” “呵呵。”倪昆随口呵呵两声,往武库外行去。 “教主,你觉着我这主意怎么样嘛!”苏荔赶紧追上他:“整训禁军不仅艰难无比,而且没有掌军之权,只是为小皇帝做嫁衣。咱们送掉旧军,再建新军,从一开始,就将新军牢牢抓在咱们自己手上……那就是咱们的军队,小皇帝也得看咱们脸色!她若再敢派这种整顿禁军的天坑任务给你,你就可以行使长辈威严,把她吊起狠狠抽她屁股!” “主意理论上可行。”倪昆面无表情:“就是太过一厢情愿,把别人都当傻子了。再说,我若真要教训小皇帝,哪怕手上没兵,也可以把她吊起来抽屁股。” “教主威武!”苏荔拍了一句,但还是锲而不舍地说道:“教主,你既然说我这主意理论上可行,就证明再是如何异想天开,总有执行的余地对吧?那咱们可以仔细论证一番,制订一番计划……” 正说时,武库门口,吵吵嚷嚷走进一群人来。 “兄弟我跟你说,咱们这里的刀枪弓弩,那绝对是良心精品,件件都是工部大匠精心打造,用料扎实,质地可靠,你看这把刀,一口气砍死十个人都不带卷刃的……” 嗯,这是几个禁军官兵,带着两个商人打扮的男子,进武库看货来了。 迎面撞见倪昆二人,那正自唾沫横飞,介绍武库“商品”的禁军军官微微一怔,上下打量倪昆和苏荔两眼,问道: “两位也是来买货的?哪位上官带你们来的?” 倪昆二人没穿禁军武服,也没带身份腰牌,这禁军军官,却是将他俩当成来看货的买家了。 倪昆不动声色,淡淡道: “没人带我们进来,我们就随便走走,看看。” “没人带你们来?”那军官顿时把脸一板:“武库可不能乱闯!” 不过他也是知道禁军大营的情况,晓得就算没人带路,随便来个胆大的家伙,一气乱闯之下,就有可能闯进武库里来。因此也很是“大度”地没多作计较,挥手说道: “赶紧出去,武库重地,闲人免进!” 苏荔一挽袖子:“嘿,瞎了你的眼,你知道他……” 正待上前争执,倪昆却一把按住她的肩头,微微摇了摇头,带她大步出了武库。 后方又响起那军官吹嘘声:“两位请看这弩……” “连军弩都卖,好大的胆子!”苏荔忍不住说道:“教主,若想整顿禁军,这样的家伙,都得统统杀掉!” “嗯。”倪昆随口应着。 苏荔道:“教主,那家伙光天化日,肆无忌惮带着商人来武库卖货,军弩都敢往外卖,肯定是有背景有来头的。这禁军都烂到根子上了,想要整顿,杀一两个这样的家伙根本不够,至少也得斩掉几百颗脑袋。 “可但凡敢在禁军里嚣张的,哪个没点出身?杀这么多有出身的家伙……教主,若真闹得朝野之间物议汹汹,世家勋贵群起围攻,那多没意思呀?还是按我的计划来吧。 “就算您一贯心慈手软,不忍将那么多普通士卒也一起葬掉,可战场上兵凶战危,随便死上几百个军官很正常……咱们可以叫师琪他们暗中出手……” 倪昆啼笑皆非:“小兵没事,军官死光,这也能算正常?” 苏荔一摊手:“那怎么办嘛!这禁军我看是没法儿正常整顿了。” “我也觉着无法整顿。”倪昆摇了摇头:“小皇帝嘴上说支持我,太后也说撑我,可我若真杀个人头滚滚,真要有每天都有十几家勋贵世家,乃至宗亲家里的命妇,跑去找皇帝、太后哭诉,我看她们是绝对撑不下来的。” “所以?”苏荔巴巴地眨着眼皮。 倪昆淡淡道: “整顿全军,绝无可能。除非皇帝、太后真能对我一撑到底,任我放手大杀。但这并无可能。 “不过禁军之中,也并非全员废物。灵州之行时,船队被河寇偷袭,随行禁军虽整体表现不堪,但里面也着实出现了少数英勇士卒乃至沉着应对,指挥得当的军官。 “所以,我意先将禁军之中,可堪造就的一批良材挑出来,组建一营整训。训出一支堪战的精锐,也算是能够交差了。” 苏荔眼睛一亮: “对呀!这样子也可以顺势施加影响,掌握这支精锐营头。以后有战,别的营头表现不堪,一触即溃,就咱们的营头精锐敢战,正能衬托出教主的英明! “教主此举,既不必大费手脚太过艰辛,也不会得罪太多人,更不需要拿五万人血祭,轻轻松松就能立下显眼功劳……不愧是教主,果然好计。” 倪昆笑了笑,道:“这不算什么好计,只是尽可能地废物利用罢了。” 老实说,灵机复苏征兆已现,将来的国家,得靠修士撑起架势。战争更是无需大而无当的军队,只会需要那种能结法阵,能扛修士的少量“道兵”。 巧得很,倪昆的“不朽金身”,虽然并无任何斗战法门,偏偏就有一门训练“道兵”的法门。 只是此前既无机会,也无必要,他便一直没用罢了。 而这一次,他就想试一试,不朽金身训练道兵的法门,能不能派上用场。 定下这废中择优,废物利用,并一试道兵法门的计划,已实地考察过禁军大营,对禁军情况差不多心中有数的倪昆,也懒得再在营中多呆,准备与苏荔打道回府,去完善计划。 正往大营门口行去时,迎面走来了两高一矮三个“禁军”。 还都是倪昆熟人。 左边那位,正是昨天喝斥过他的那位五官清秀俊美,却虎背熊腰,比他还要高上一头的秘卫德一。右边那位,应该是顺一。 这两个皇家八秘卫中,数一数二的强者出现在此,那走在她们中间,被她们贴身保护的矮个子禁军,毫无疑问,就是那位性子古怪,反复多变的少女天子了。 【又是七千字!两章一万四千字,日万强者如此给力,难道不给点月票吗各位亲?】 [93.092,朕要杀你的头!] 穿着一身小号禁军衣甲的少女天子,被两个高大健壮的秘卫夹在中间,像是个跟着大人出来游玩的小孩。 正神气活现地走着呢,远远瞧见倪昆,少女天子立刻背起双手,板起脸蛋,摆出一副威严肃穆模样。 可惜为时已晚。 她方才那好奇宝宝似的样子,早就被倪昆和苏荔尽收眼底。 “那两个大个子禁军,居然把小孩带进禁军大营,也不怕营里的乌烟瘴气教坏了小孩。” “大个子是皇家秘卫,小个子是天子。” “啊?天子就这模样儿?这大周呀,我看是要完!” 正小声嘀咕时。 天子已经背着手儿,踱着四方步,带着两大秘卫来到了倪昆二人面前。 “拜见陛下。”倪昆带着苏荔上前行礼:“陛下怎微服前来禁军大营了?” “倪卿你今日新官上任,朕特意过来瞧瞧你做的如何。” 其实她就是来看倪昆笑话的。 整训禁军,本就是她故意抛给倪昆的烫手山芋来着。 “倪卿,朕这禁军,你看如何啊?” 少女天子微仰着下巴,看着倪昆眼睛,语气听不出喜怒。 德一、顺一两个秘卫则虎视眈眈盯着倪昆,尤其是德一,个子比倪昆还高出一头,看上去挺有压迫力。 倪昆沉吟一阵,道: “陛下的禁军,不说是一滩烂泥吧,至少也能说是乌合之众。陛下对此,难道心里就没点数吗?” 天子小脸一黑,不悦道: “不用你提醒,朕当然知道禁军是个什么德行,不然干嘛用你整顿?你且说说,打算如何整顿?” 倪昆道:“陛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天子板着小脸:“当然是真话,谁耐烦听假话呀?” “真话就是……”倪昆摇摇头:“禁军烂透了,没得救了,解散吧,赶紧的。” 少女天子双眼瞪得溜圆: “朕命你整顿禁军,你就给我这么个解决方案?要是能如此轻易地解散禁军,朕还用得着你吗?总之朕只给你半年时间,若半年之后,禁军还是没有起色,朕便杀你的头!” 又要杀我的头? 倪昆神情有点小微妙——长乐公主之前也常叫嚣要杀我的头来着,可如今嘛…… 倪昆心思微妙时,苏荔瞧着这小皇帝的威严全是装出来的,气势还不如长乐公主,心里对她也压根儿没半点敬畏,笑嘻嘻插嘴: “为何不能解散禁军?养这么多废物,不是白白浪费银子么?” 少女天子板着脸蛋,不悦道: “朕与禁军总教头说话,你是什么人,怎敢随意插嘴?” “这是我副手。”倪昆淡淡道:“天命圣女苏荔,以一当千的人间武圣。” 听教主如此盛赞自己,苏荔心里大喜。 她心说教主果然心里有我,最是疼我,在天子面前都要给我撑面子,我也得争气点,拿出高手的架势来! 当下双手环胸,抱着拭雪剑,腰杆挺得笔直,下巴微微上仰,摆出从小装到大的清冷气场,顿时就有了几分绝顶高手、寂寞如雪的气势。 “武圣?”见苏荔气势一下变得很有几分不凡,天子立刻来了兴趣,注意力都被转移了:“她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吧?就成武圣啦?” “苏荔还没满十九,只比陛下大了四岁有余。”倪昆含笑道:“不过她是绝世天才,乃是天命教当代女魁,修炼起来从无瓶颈,不仅如今就是武圣,未来成就更是不可限量。” “这么厉害?”天子惊叹着,兴致勃勃地问道:“那她有什么战绩?可杀过什么有名号的高手?以前怎从未听说过她的江湖传说?” 果然是个尤其关心江湖斗殴传说的小孩子么? 倪昆心下暗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荔虽然没有什么传说流传于世,但她的战绩还是相当辉煌的。只是她素来低调,认为虚名就是浮云,只会影响她修炼的速度,所以一直不愿扬名。” 天子好奇道:“那她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战绩?告诉我呗,我不会说出去的,保证不让她被虚名烦扰。” “她曾在本教叛徒小魔君杨纵,以及四位异术修士里应外合、埋伏包围之下,全身而退。” 倪昆想了想,苏荔在神墓里捡漏补刀的战绩不好拿出来说事,便挑她在现世最出彩的事迹来说: “她还曾在南疆小庙,一人一刀,连斩百头尸鬼;还曾在韩林庄园,一个人清空所有护卫。面对惊怖神尊时,更曾以凡人之身,力抗神祇威压,铁骨铮铮,誓不低头……总之,苏荔的战绩无人知晓,但她的实力勿庸置疑。” 苏荔听得感动不已,她心说这一桩桩、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教主原来统统记得。看来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比我自己以为的还要重要……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教主,今晚,我一定自荐枕席,你且等着了! 天子却听得兴致缺缺: “没斩过什么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啊?也就是说,她对付的,都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喽罗喽?这可没什么了不起的。” 嘿,你这小皇帝会不会说话? 苏荔心里暗恼,心说你个小丫头懂个屁。 你要是见着那上百头张牙爪牙的尸鬼,要是在惊怖神尊血祭之地转上一圈,保证你当场吓得哭出声来,说不定还会尿裤子哪! 全然忘了她自己当时也吓得腿软,只是强撑着架子,宣称“中毒”走不动路而已。 倪昆则微微一笑: “苏荔武功,不会比陛下的秘卫逊色,只是还太年轻,稍微欠点火候而已。她做我的副手,助我整顿禁军,绝对够格。” 少女天子已经发散开去的注意力,顿时又转了回来: “哦对了,我们在说禁军……咳咳,倪卿,朕现在郑重宣告,禁军是绝对不能解散的。不然十万禁军衣食无着,散到京城,非闹出天大的乱子不可。你可得想个靠谱的办法,给朕好好把禁军整顿起来。” 苏荔语气清冷地说道: “陛下,你被人蒙蔽了。哪里会有十万禁军?能有五万人就了不起了。” “不可能!”少女天子仰着下巴,威严满满:“谁敢蒙蔽朕?不要脑袋了吗?朕登基之初,可是亲自检阅过禁军!阅兵之时,朕亲自以点兵之法计过数,十万人,只多不少!” 苏荔淡淡道: “只怕里面混了大量临时雇来顶数凑人头的替身。陛下就算学过点兵之法,也不可能将十万禁军的每个人,都一一过目吧?甚至不可能同时检阅十万禁军吧?每场能同时检阅多少人?一万,还是两万?总之只要有心,有的是办法蒙蔽陛下。” 少女天子张口结舌: “禁军虽然不成器,可朕是天子,他们怎么敢蒙蔽朕?” 苏荔轻飘飘道: “天子若不信,可以立刻号令集结,瞧瞧在临时集结的情形下,究竟能凑到多少人头。唔,瞧这大营中的架势,若是此刻集结的话,说不定一两个时辰内,连两三万人都凑不齐。” “你胡说。”少女天子有点不服气,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德一。 德一先狠狠地瞪了苏荔一眼,然后又无奈地对天子说道: “禁军……嗯,很多禁军长期不在大营,都被各自军官带回各家做杂役去了。若临时集结,一时半会儿的,可能还真回不了大营。” 天子磨了磨牙,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那雇人头充数的事怎么说?” 德一硬着头皮说道: “先帝在位时,也批过禁军的各种弊病,好像也确实提过点兵校阅之时,有临时雇来闲汉混混,甚至拉乞丐过来充数的现象……” “啊,还真有?”天子一脸难以置信:“那父皇怎么处置的?” 德一道:“这个……好像是罚了主官的俸?,下旨呵斥?” 先帝心太软,太讲人情,要不然也不会坑那么惨不是? 换个铁血狠心一点的皇帝,第一次亲征,禁军大溃之后,就该把禁军狠狠清洗一番,杀他个人头滚滚了。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坑? 少女天子捏了捏小拳头,喃喃道: “父皇未免也太心慈手软了……” 苏荔表示赞同: “先帝庙号‘仁宗’,百官爱戴,勋贵盛赞,可不就是因为心太软吗?” 心硬手黑的皇帝,百官、勋贵可不会爱戴盛赞,只会敬畏惶恐,也得不了“仁”字庙号。 “倪昆,你究竟打算如何整训禁军?”少女天子黑着小脸,询问倪昆。 虽说派倪昆整训禁军,本就是故意丢个天坑给他,但自家的天子亲军烂成这样子,还是让小皇帝脸上很是挂不住。 倪昆摇头: “还是那句话,这禁军烂到根上了,除非陛下许我砍五百个人头,又能帮我顶住勋贵世家乃至宗亲的压力,否则无法彻底整训。” 天子皱着眉头,鼓了鼓腮,有心放一句狠话,可想想禁军的成份…… 多少跟皇家沾亲带故的勋贵世家,甚至多少本就是宗室出身的子弟,都在禁军里厮混着? 杀了他们,被他们的家人闹到宫里,自己真能顶得住? 少女天子有心暗示自己我是铁血皇帝,我心狠手辣,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可她终究还是没法儿自己骗自己。 觉醒神凰血脉之前,我只是个无忧无虑喜欢玩闹的小公主来着…… “不杀可以么?”小皇帝瞧着倪昆,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你瞧不上的军官,可以清退呀……” 倪昆摇摇头:“清退?真那么容易清退,陛下也用不着我吧?” 把看不上眼的军官清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清退一个两个倒还简单,可大规模清退不合格军官,那就是给自己埋雷。 那些有出身、有靠山的军官活着被清退,难道就不会心怀怨恨? 难道就不会串联一起,发动各自家中势力,大肆鼓噪群起围攻?乃至下黑手、打闷棍、报复不断? 总不可能感谢倪昆的不杀之恩吧? 倪昆虽然无所畏惧,但与其搞得麻烦缠身,放眼京师,遍地仇敌,那还真不如把人杀了,一了百了。有些人就是贱骨头。不杀人,就认为你软弱可欺。你敢放手大杀,反倒能凭心狠手辣、不畏强权,把一些胆小的吓退,使之不敢纠缠到底。 可惜小皇帝嘴上说得凶,骨子里却并非那种心狠手黑的铁血皇帝。 “陛下若不许我放手大杀,那彻底整训禁军,只能是一句梦话。”倪昆先定下调子,继而话风一转:“不过彻底整训虽无可能,但我观禁军,也并非一无是处,其中还是有些忠勇之士的。” “所以呢?”皇帝眼巴巴瞅着倪昆,眼神里有了些许期待。 “我可以从中选出少许相对不那么烂的,还有勇气和纪律的……” 倪昆将自己方才与苏荔议论的整训设想说与少女天子,又道: “整训出这支精锐营头后,以此为模范标兵,再慢慢整训、汰换其它营头,直至将整支禁军都汰换一新。只是如此一来,耗时就未免有些久了。” “时间久倒无所谓,朕还年少,等得起。”听了倪昆这设想,皇帝也觉得有搞头,点头道:“那就依倪卿设想行事吧。” 倪昆道:“我这设想虽然有一定可行性,但练兵的话,就不能放在这禁军大营里了,不然迟早会被污染腐蚀。我意在城郊,长乐公主庄园附近,新起一座军营,把抽调出来的精锐,放在那新营里整训。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小皇帝这次倒是没再为难倪昆,小手一挥,大气道: “只要能训练出有战力的精锐,你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无论人、钱、地,朕都给你!另外,你是亲自挨过霹雳炮子的,想来对霹雳炮的使用也有心得,朕新建的那支霹雳炮营,也一并交给你了!” 所以挨过炮子,和会用炮,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另外,你把精锐和技术兵器都交给我,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好吧,这是个没啥真正城府,胸无山川之险的小皇帝,从前还只是从未接受过帝王教育的公主来着,又仗着有现世无敌的“神凰火”,草率随意一点,倒也可以理解。 当下倪昆拱手一揖: “如此,臣多谢陛下信重,必为陛下练出一支铁军。” 小皇帝满意点头,又问: “那多久之后,可以成军?” 倪昆暗自估摸一阵: “半年吧。半年之后,新营头应该就能战了。” 他不朽金身那调教道兵的法门,至少也得耗时三年,才能派上用场。 不过不朽金身的道兵,所谓能“派上用场”的标准,是指可以与低阶炼气士作战。 只用凡人军队标准的话,其实差不多三个月就能成军。 倪昆说要半年,只是故意把时间说得宽裕一点,免得出现什么意外,到时下不来台,丢了他倪大教主的面子。 议定此事,少女天子也懒得再在禁军大营转悠,省得被营中的乌烟瘴气气炸肺腑,与倪昆二人一起出了大营,坐上一辆马车,跟在倪昆与苏荔骑乘的骏马后面。 倪昆回头一瞧,见马车不紧不慢跟着自己二人,他与苏荔倒变成了开道的前卫似的,不禁说道: “回宫的话,不是往这边走的吧?” 少女天子掀开门帘,凶巴巴瞪了倪昆一眼: “我去我姑姑家,不可以吗?” 少女天子尚未亲政,正是无所事事,不然也不会微服前来禁军大营。她想去自己姑姑家,倪昆也是无话可说,只能耸耸肩,与苏荔在前开道。 回到长乐公主府,小皇帝自带着德一、顺一,去找长乐公主说话。 倪昆则与苏荔回了住处,拿出纸笔,开始起草整训计划。 “教主,咱们这次抽多少人?” “不用多,五百人吧。” “十万禁军才抽五百人?是不是太少了点?兵权呀教主,多多益善呀教主!” “不少了。再说,你不是说禁军最多只五万么?咱们百里挑一抽出来的精锐,不说以一当百吧,至少也能以一抵十。这五百人,能当五千人用。再加上我的训练之法,三五个月后,正面击溃万人大军亦非难事。” “好吧,既然你有把握,那就听你的。不过咱们对禁军不熟,如何沙里淘金,把真正有本事的少数人挑出来?” “这个就得请张威帮忙了。他和威远伯都是禁军出身,当年也是一片糜烂的禁军里,罕见的金子。所谓人以类聚,张威应该能找出如今的禁军当中,那些与他,与威远伯类似的能战之士。” “可是张威在任务世界虽然还算拼命可靠,但在现世他会帮咱们吗?” “威远伯的声誉保下来了,爵位也没削,两个女儿也好好的,将来招个赘婿,生下儿子,还能再袭爵。公主给了威远伯家这么大恩典,张威难道还敢不用心报答?” “也是……” 两人议论着数易其稿,到天黑时,已经完成了组建新营头的大体框架。 瞧瞧天色不早,倪昆起身抻了个懒腰: “今天到此为止,明天再去找张威,让他陪我们去禁军大营挑人。你去吃饭吧。” 苏荔连忙问道:“教主你呢?” “我去找公主。” “那……你晚上回来吗?” “看情况吧。” 说完,倪昆便大步出了门,往公主寝殿方向行去。 “回不回来,也不给个准话……” 苏荔撇撇嘴角,寻思虽然不确定教主晚上会不会回来,但至少自己得先做好准备。 当下先翻箱倒柜,寻出一套好看的肚兜亵衣,又找了身薄如蝉翼的淡紫纱裙,这才跑去吃饭。 她已经决定了,今儿个晚上就要自荐枕席,等下吃过饭,洗过澡,就穿上找出来的那一身,去教主床上躺着,等他回来,就二话不说虎扑而上。 “我这样的绝色美女投怀送抱,不信你能把持得住!” …… 倪昆一路熟门熟路,来到公主寝殿,直趋殿内。 他是老熟人,寝殿内外的武装侍女自不会拦他,笑嘻嘻地跟他打着招呼。 倪昆也是含笑还礼,畅通无阻地进了殿中,正撞见少女天子在跟长乐公主一起吃饭。 少女天子换了一身浅红长裙,长发也未挽髻,就自然披散下来,看着没有半点天子威严,就是个精灵可爱的小姑娘。 姑侄两个也没有分席,就在一张大桌子上一起用餐。 所以都这时间了,小皇帝你怎么还没回宫? 倪昆微微一怔,刚要说话,少女天子就先开口了: “倪卿这时候过来,可是来向朕禀报精兵营头筹建方案的?” 并不是。我是来找公主吃饭,之后一起洗澡做运动的。 倪昆心里正嘀咕着,刚想借口天黑,进言为陛下安全起见,请您赶紧回宫时,长乐公主招呼他:“倪昆过来,坐下说话。” 又看着天子笑道:“倪昆是自家人,陛下不介意他一起用膳吧?” 少女天子不情不愿地撇撇嘴角,轻哼一声: “这是姑姑家,姑姑说怎样,就怎样喽。” 当下长乐公主吩咐侍女添副碗筷,倪昆也没客气,大步走过去,在侍立桌边的德一、顺一虎视之下,大大方方挨着长乐公主坐下。 少女天子见他挨公主那般近,眼角不禁微微一跳,看着倪昆的眼神,透出几分警告之意。 倪昆自然觉察到她眼中的警告。 不过他完全不为所动。 小丫头吓唬谁呢? 本座又岂是吓大的? 倪昆大大方方拿起筷子,先给长乐公主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这才端起碗来,无视少女天子那警告之中,又暗含敌意的眼神,大口吃起饭来,还热情招呼天子: “陛下快吃啊,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嘿,我是皇帝,天下都是我的,哪一寸土地不是我的家?再说了,这也是我姑姑家,本来就跟我自己家一样!用得着你来招呼吗? 少女天子没好气地白了倪昆一眼,端起小碗,气鼓鼓地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完,侍女撤下餐碟碗筷,送上茶水清汤,少女天子仪态优雅地抿了口茶,刚想开口,倪昆便起身一揖,肃然道: “陛下,天色已晚,道上恐不安全,臣护送陛下回宫吧。” 然而少女天子得意一笑: “朕也有好些日子,没在姑姑家留宿了,已经与姑姑说好,今晚就在此留宿。” 说完,还眉头一挑,给倪昆丢了一个挑衅的眼神。 留宿? 倪昆眼神一凝,看向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点点头,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眼神,又给他打了个手势。 啧,这小丫头还真是麻烦,这不是耽搁本座修行吗? 换个心眼小点的,说不定就记恨上你这阻道之仇了。 还好我倪大教主心胸宽广,又是你长辈,便勉为其难,原谅你一回了。 “既如此,臣便不打扰陛下休息了,臣告退。” 倪昆唱了喏,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出了前殿,并不回转,直接绕了个圈,从侧门进了公主寝殿,直趋公主寝室,脱了鞋袜跳上大床,在床上打坐等候起来。 公主刚才那手势暗语,正是叫他先来她寝室等着。 所以,公主并不会跟少女天子同睡一榻,抵足夜话?今晚还能不负时光,继续修行? 倪昆也懒得去管少女天子今晚会住哪儿,反正这是公主的床,也就是他的床,公主又给了他手势,那他今晚就睡这儿了。 这一等,就是个把时辰。 倪昆也没有丝毫不耐,一遍遍尝试着催动丹田之中,一动不动的真气。 忽然,门口有足音响起,跟着便是少女天子的声音传来: “行了,你们就守在这里,我自进去等着姑姑就是。” 什么情况? 倪昆心下疑惑,小皇帝跑这儿来做什么?公主怎没与她一起? 正疑惑时,少女天子轻盈的足音越来越近,一路来到寝室外的前厅之中,又掀开月门门帘,进了寝室,然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公主大床上打坐的倪昆。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阵,身披单薄睡裙,晶莹肌肤、雪白大腿皆若隐若现的少女天子,双眼越瞪越大,然后猛地张开小嘴,就要发声惊叫。 倪昆无奈摇头,身形一晃,瞬间来到少女天子面前,一把捂住她小嘴,沉声说道: “别瞎叫唤,这是我的房间,你来我房间做甚?就算你是天子,也不能这么擅闯私房吧?有没有点礼仪了?” 少女天子两眼怒瞪,似欲喷火:“你!” 倪昆反瞪回去:“你什么你?我说的难道不对?天子就能乱闯别人寝室了?昏君才会这么做的吧?” 少女天子又气又急:“我……我要杀你的头……” “行了行了,自己做错事还要杀别人的头,你还真想做昏君不成?” 倪昆冷哼一声: “罢了,我是大人又是长辈,不与你这小孩一般计较。你想睡我的床?让予你便是。真是的,堂堂天子,如此失仪……” 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叹息着出了寝室,径直来到前厅门前,推门而出,把守在门边的德一、顺一吓了一大跳。 还没等两个秘卫琢磨明白,这位公主殿下的预备驸马怎会出现在这儿呢,小皇帝的愤怒的叫声,便从寝室里传来: “倪昆,我要杀你的头啊!” 两个秘卫顿时脸色一变,德一冲进去查看天子情况,顺一手按佩兵,瞪着倪昆:“站住,你对天子做了什么?” 倪昆一摊手:“她进去才多大会儿?我又能对她做什么?你该问,她对我做了什么才对。真是的,堂堂天子……唉!这大周天下,要完!” 说完又摇着头,叹着气往外行去。 顺一还待拦他,德一却又从里面出来,一脸古怪地看了倪昆背影一眼,对顺一摇了摇头。 于是倪大教主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留下门口两个眼神古怪的秘卫,以及在寝室里大发雷霆,小脸通红,两眼喷火,揪着枕头狂砸倪昆刚才坐过的位置,不断嘀咕“杀你的头”的天子。 【求月票勒!】 [94.093,此女有昏君之姿!] 倪昆刚出公主寝殿,就见长乐公主带着仁一、仁二匆匆过来,见了倪昆讶然问道: “你怎还在寝殿?” 倪昆纳闷道: “我还想问你呢。你这是上哪儿去了?我在你寝室等了个把时辰,没等到你,倒把天子给等来了。” 公主一脸无语,眼神古怪地瞧了他好一阵: “我方才给你打手势,是暗示我将去你住处找你修炼。之前与天子一起沐浴过后,我便去找你了,结果扑了个空,榻上等着的竟是苏荔……话说你跑去我寝室作甚?” “……”倪昆也是无语,“你做修炼手势,我以为你是在暗示我今晚继续修行,让我去你寝室等你……” 他和公主修行至今,修炼场地基本不是在公主浴池,就是在公主床榻,那公主暗示他今晚继续修行,按照倪昆的理解,岂不就是要他照例去公主榻上等着吗? 没想到竟闹出了这般乌龙…… 公主也是啼笑皆非: “你这家伙,怎闹出这样的误会?你没把天子怎样吧?” “我若拿她怎样了,能这般安安静静走出来吗?她身边可是有两大秘卫的。” 倪昆冷笑一声: “倒是你那侄女,脾气大得很,叫嚣要我杀我的头。你们不愧是嫡亲的姑侄,威胁人的话都一模一样。” “她小孩脾气,也就是嘴上叫得凶。你大人大量,莫与她一般计较。” 公主上前,秀手轻抚倪昆胸口,为他顺气。 “我自不会与她计较。” 倪昆握住她的纤手,也不管仁一、仁二在侧,又一把揽住公主纤腰,将她带到自己怀中,笑道:“那今晚的修行怎办?” “去找你家圣女修行吧!”公主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家圣女打扮得漂漂亮亮,已经在你榻上摆好姿势,就等你宠幸了。” “我跟苏荔青梅竹马,拿她当妹子来着。”倪昆随口说着,揽着她纤腰的大手微微加力,将她搂得更紧,笑道:“再说苏荔她还小,哪及公主姐姐你饱满多汁、甘甜可口?” 长乐公主似笑非笑:“真的?” “当然是真的。” “算你有良心……” 公主殿下与他胸腹紧触,感受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眼神不觉变得妩媚起来。她伸出舌尖,轻舔红唇,目光灼灼地瞧着倪昆: “天子占了我的寝室,咱们便去偏殿修炼。不过最多只能修炼一个时辰,不然天子怕是会来找我。她今晚还想跟我说说话呢。” “才一个时辰?”倪昆眉头微皱,有些不满。 公主怕他对天子不满,柔声道: “天子也就住这一晚。她虽尚未亲政,但也不可能长期离宫,明天定会回宫。且忍她一忍,等她走了,我再好生补偿你,可好?” “也罢,瞧你的面子,便忍她一晚了。”说完,当着两位秘卫和众侍女的面,一把将公主打横抱起,往偏殿行去:“时间有限,咱们得抓紧修炼了!” 一个时辰后。 长乐公主春风满面地回到寝室,见自家皇帝侄女正抱着枕头,盘坐床头生着闷气,笑着上前说道: “哟,谁惹我们家陛下生气啦?” “姑姑!”少女天子嘟着小嘴叫屈: “那个倪昆好生无礼,居然大刺刺在你榻上坐着。他不知道我今晚要睡这里的吗?不仅如此,他还训了我一顿,说我堂堂天子,不知礼仪,擅闯别人寝室……可这是你的寝室啊姑姑!那家伙实在太嚣张了,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放火烧死他!” 以你现在的神凰焰力,若不是身在栖凰楼中,还真未必烧得死他。 长乐公主心里嘀咕一句,挨着天子坐下,拉起她柔软的小手,劝道: “好啦天子,倪昆他是莽荒野人,不识礼数,你可是大周天子,何必与他一般计较?” 少女天子很不服气地鼓着脸颊: “可他凭什么跑到你寝室来?还敢教训我?” 公主笑道: “他是我男人,我的寝室,他当然能进来。南疆莽荒那边没有天子皇帝,只有土司酋长,论大小还得向他这个天命教主磕头。他从小学的礼数,跟咱们大周不一样,他觉着他是你的未来姑丈,是你长辈,拿你当自家子侄一般亲近,这才与你不拘俗礼……” 少女天子皱着小脸说道: “姑姑啊,我瞧你也是鬼迷了心窍,当年父皇召集天下俊杰给你选婿,你一个都瞧不上,怎偏偏喜欢上他那个蛮荒野人?” 因为他强啊! 放眼天下,他若称体魄第二,就没人能称第一啦! 公主心里嘀咕着,想起方才与倪昆修炼的情形,身子不禁隐隐发热,双腿也情不自禁地紧紧并在一起。 天子见她走神,抓住她胳膊摇晃道: “姑姑,我在与你说话呢,你怎么走神啦?” 公主回过神来,收起旖旎心思,轻抚天子秀发,柔声道: “好啦,你别老是数落倪昆,他可是你未来的姑丈呢。再说了,他文武双全,人也潇洒,哪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反正呀,你父皇当年为我召集的天下俊杰当中,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姑娘你未免也太夸大其辞了……”天子不爽地扁着小嘴,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事儿:“咦,姑姑,你的肌肤,怎么比从前更加水嫩光滑啦?摸着好舒服……” 公主泰然自若: “当然是因为我常泡温泉……” 少女天子又道: “姑姑,你身上好像有种气味……有点奇怪,不过好像还挺好闻……” 说完还凑到公主怀里来嗅。 公主粉颊微红,抬手按住她额头,将她轻轻推开: “别嗅来嗅去,你现在是天子啦,不再是以前那个想怎么胡闹,就能怎么胡闹的小公主了……得有天子的体统。” “可我在姑姑面前,永远都是那个小公主嘛。”天子嘿嘿笑着:“再说,身为天子,本来就可以想怎么胡闹,就怎么胡闹呀!” “你说的那是昏君……” “当昏君不是挺好吗?父皇倒是被满群文武、世家勋贵盛赞明君、仁君,可他却……” 见皇帝侄女情绪一下变得低落起来,公主轻叹一声,将她拥入怀中,天子连忙枕上她那有着山川之险的胸口,亲昵地蹭了蹭,又长长地吸了口气,小猫般眯着双眼,一脸满足地呢喃: “姑姑怀里真舒服呢……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躺在母后怀里一样……” 听她这一说,长乐公主顿时微微皱眉,问道: “说起来,你和你母后究竟怎么回事?你应当知道,你父皇衰朽之事,与你母后并无关系……” “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少女天子伏在公主怀里,喃喃道:“就是在七岁那年,父皇变得越来越老之后,就突然觉得,母后不再像从前那般可亲了……虽然她待我并没有变化,性子也像从前一样温柔,可我心里……不知怎地,总对她有些抗拒,不愿与她独处。” 长乐公主劝道: “你这样可不好,她毕竟是你母后。” 天子无奈道: “我知道啊,但我也没有办法,这七年来,总是对她亲近不起来。好了不说母后了,姑姑,你的神凰焰力,怎么感觉比之前强了许多?我的焰力好像被你压制了……” 公主面不改色,煞有介事地说道: “你尚未成年,神凰血脉虽已觉醒,但并未成长到最佳。再过两年,应该就能跟姑姑差不多啦。” “是这样么?” “当然。” “好吧……姑姑,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 “我要你抱着我。” “都是大姑娘了……” “还不是。我才十四,大周律,女子可是十六成年,我还差了两年呢。” “唉……好吧,姑姑抱着你睡便是。” …… 从公主寝殿出来,倪昆也是一路哼着小曲,容光焕发地回到住处。 走进自己卧室,就见苏荔果然如长乐公主所说,正一手支颐、双腿交叠地侧卧在自己榻上候着。 她身上只着一袭薄如蝉翼的紫色纱裙,亵衣也是轻薄得很,这身打扮,不仅将她一对修长雪白的美腿尽展倪昆眼前,便连胸襟器量都若隐若现。 平心而论,苏荔虽胸襟略显平平无奇,可整体身材当真相当优秀,小纤腰,大长腿,臀线亦与腰肢对比鲜明,丰润饱满,宛似蜜桃。 但苏荔是倪昆正式清醒过来后,第一个与他说话的熟人。 两人结伴以来,无论遇到什么,都是共同面对:荒庙遇鬼、惊怖血祭、河寇夜袭、六百里驰援石佛寺、神墓奇遇……这一切,苏荔都从未缺席,始终在他身边。 同行至今,倪昆真的很珍惜这份情谊,一直拿她当妹子来着。 若真与她发生点什么…… 青梅竹马那份纯真的情谊,便将不复存在,便会转化成赤裸裸的成年男女的关系,相处的方式,也将发生巨大变化,这着实让倪昆心中有些矛盾。 从头到脚将苏荔打量一番,直将小荔子打量得俏脸生晕,明眸生波,但还是鼓足勇气,唇角含笑与倪昆对视。 然而出乎苏荔预料的是,她都把自己洗白白又妆点成这样摆到教主榻上了,可教主见面之后,居然没有直接一个虎扑鱼跃,来一个泰山压顶,而是打量她一阵之后,就搬了张椅子,坐到床榻对面,跷起了二郎腿,还端了杯茶…… 这是要干什么? 就坐在这里干看着吗? 苏荔满头雾水地瞧着倪昆,见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实在忍不住心中疑惑: “教主,你在做什么呀?” “我喝茶呀。”倪昆笑道:“顺便拿美人佐茶。” 果然,教主是承认我是美人的。 苏荔心中振奋,小脸微红,稍微有点扭捏地说道: “那喝完茶,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倪昆好笑道: “你希望我做什么?” 苏荔纤纤玉手从自己胸前抚过,一路抚过腰肢,又搭到自己大腿上,羞羞地说道: “教主,我,我都准备好了。” 倪昆沉吟一阵,正色道: “小荔子,一直以来,我都拿你当妹子……” 苏荔直接打断他话头: “所以你并没有拿我当兄弟喽?只要没拿我当兄弟,那咱们这事儿不就成啦?” 倪昆差点笑出声来,强忍着一本正经地说道: “可是咱俩实在太熟,这让我真有点下不去手……” 苏荔脆生生道: “这个也没关系。你来躺着,我来下手,我保证下得去手。” 倪昆木着脸,与苏荔对视一阵,直瞧她又面颊绯红,眼神飘忽,这才站起身来,放下茶杯。 苏荔见状,还以为他要扑上来了,娇躯不禁微微一颤,两条大长腿也绷紧了,雪白细嫩的足尖也情不自禁绷直了,就等教主出手了。 然而…… 倪昆放下茶杯后,径直往屋外走去,嘴里还说着: “小荔子你别多心,我真不是不喜爱你,只是总觉着现在这氛围不太对,总是有点想笑……噗……你别多心啊,我并不是说你很好笑,只是,哈哈哈……反正这氛围不行……唔,我去隔壁屋睡了……” “教主,你太过份了!”苏荔气极,咬着牙抓起枕头,朝倪昆掷去:“你这是在扎我的心啊你知道么?” “对不起。”倪昆果断道歉,避过枕头,快速离去:“改天,改天等你真准备好了,咱们再……哈哈哈哈……” 苏荔呲着牙,冲倪昆离去的方向挥了挥拳,又沮丧地趴到床上,拿被子捂住脑袋,气哼哼说道:“什么嘛,分明就是嫌弃我小……” 然而倪昆还真不是嫌弃她小。 只是确实如他所说,太熟,觉着不怎么好下手。 再者,苏荔搞的这出氛围,起先还不错,让倪昆真有点心动。可她一开口,几句话一说,倪昆就真的只想笑了。 “这丫头,还没学会怎么勾人呢。啧,哪怕她有前代圣女江踏月三成的本事,今天这事儿还真就成了……” 想起前代圣女江踏月,那只用声音、眼神,就能撩人心弦的强大魅力,倪昆顿时觉得,小荔子还有多东西,须得慢慢学习。 …… 次日大一早,倪昆叫上苏荔,与她一起去寻张威。 见小苏圣女一脸清冷,又摆出她在天命教惯用的伪装,也不与他说话,倪昆不由笑道: “怎么啦,昨晚没睡好,还带着起床气?” 哼! 苏荔轻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理他。 倪昆心里暗笑,面上却淡淡道: “对了,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苏荔还是扭头望向一旁,神情清冷,不言不语。 “我觉着,咱们魔教就一个圣女,不是很保险……” 听到这句话,苏荔顿时一个激灵,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你看当初江踏月这唯一的圣女做掉教主,破门而出,咱们圣教立刻就起了七年内乱。足见一教主、一圣女的配置不合理。一旦出事,连个预备都没有。所以我以为,我们应该设置一位预备圣女。圣女万一出了岔子,预备圣女马上就能顶上来……” “教主不可!” 听到这里,苏荔再也绷不住了,赶紧转过脸来,语气急切地规劝道: “咱圣教从炼气士时代至今,每代都只有一位圣女,从来没有过什么预备圣女。祖宗之法不可变啊教主!” “祖宗之法不可变?” 倪昆轻笑一声: “祖宗之法若真那么灵光,为何咱们天命教一败再败?先被大周太祖打得一败涂地,败退南疆莽荒。而今更是败得只剩咱们两个,还连传承典藉都丢得一干二净? “天命教沉沦到这等地步,咱们应该转换思路,求新求变了。否则,我可能就是天命教末代教主,你只怕也就是天命教的末代圣女了。 “为了天命教的重新崛起,本教主决定,变法,图强!鉴于咱们天命教这一波实属亡于前代圣女,所以这变法图强的第一步,就从设置预备圣女做起!” “教主……”苏荔泪汪汪地瞧着倪昆:“我有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出来呀,我一定改。” “你做得其实很不错,面对江踏月时,甚至敢于出手帮我,比你从前已经好了许多。”倪昆很中肯地评价着:“本教主也不是对你不满意,只是……你这动不动就耍小性子,给我摆脸色,我这教主做得颇不是滋味……” “教主,我保证,再也不会了。”苏荔赶紧抹了抹眼角,冲倪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再也不耍小性子啦!” “真的?” “真的!”苏荔用力点头。 “嗯,那就暂且不设预备圣女,以观后效。” “教主英明!”苏荔赶紧拍上一句,又小心翼翼地问:“那昨晚的事……” “昨晚的事我又没有生气,刚才不是你在闹别扭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昨晚不是说改天么?那我,那我……”苏荔绞着衣角,小声道:“那我今晚再试试?” 倪昆无奈:“小荔子,我真不是不喜爱你,只是咱俩真的……” 见苏荔眼里又开始冒出水雾,一副泫然欲泣模样,并且还不像是伪装,而是真的伤心了,倪昆想想一路以来的情谊,只能是叹息一声: “罢了罢了,你今晚变成天鬼魔女模样,咱们试试这个相对生疏的形象……” 太熟的话,真不太好下手。但如果形象生疏一点,应该就能找到感觉了。 苏荔见他终于松口,顿时心花怒放,面上却还是羞答答说道: “那,那今晚我就变成天鬼魔女模样,等着你哦。” “嗯。”倪昆面无表情地应了一下,心里有种造孽的感觉。 纯真美好的青梅情谊,怕是终究难以挽留了…… 当然,现在还是大早上,还有许多正事要做。 两人一路去到威远伯府,叫出张威,跟他说了在禁军中挑人的事。 张威黑着脸,满脸别扭地答应下来,与倪昆二人一起去了禁军大营。 之后自然是找到禁军左右大都统,亮出禁军总教头的腰牌、天子的任命旨意,就这么平平淡淡地上任之后,也没召集全军训话,就与张威一道满大营挑人。 忙活了一整天,直到时近黄昏,才将五百人选挑齐,造好了名册。 今天是来不及召人出城了。 出营之后,倪昆苏荔与张威分开,二人径直返回公主府,打算请公主派秘卫,将名册送给天子过目,明天一早再去把人都挑出来,拉到城郊的公主庄园附近另立新营。 然而回到公主府中,才知少女天子居然还赖在公主府里,并未回宫,瞧她那架势,居然又要在公主府留宿。 “所以天子究竟怎么回事?” 今天又只一个时辰的修炼时间,倪昆抓紧与公主在偏殿修炼一场,抱着公主软嫩娇躯说道: “她再是未曾亲政,也不该久居宫外吧?” “算上今天,也才两个晚上而已,怎算是久居宫外?”公主凤眸微眯,伏在他胸膛上,轻声道:“栖凰楼那么大,天子年纪小,住在那里有些害怕呢。” “她在栖凰楼中天下无敌,有什么好怕的?”倪昆哂笑一声:“我看啊,她就是瞧我不顺眼,故意坏我好事,阻我修行。” 长乐公主扬起粉拳,在他肩头轻捶一下,没好气地说道: “又在这里诽谤天子!她小小年纪,虽然性子古怪了些,可又哪来那么多坏心眼?” “那她为何不回宫?若说年纪小害怕,她那位太后亲娘不是在宫里吗?叫太后陪她嘛。” “都与你说了,她与太后关系疏远……我昨晚还特意问过她,她说自从七年前,我皇兄身体衰朽之后,她便莫明对太后有了些抗拒,不知怎地,就是与太后亲近不起来,很是抗拒与太后独处……” 不仅与太后日渐生疏,还抗拒与太后独处? 倪昆脑中忽然闪过一抹灵光,若有所思地说道: “小孩子的直觉,有时确实强得令人不可思议……公主你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倪昆话刚说到这里,忽然听到偏殿门外,响起仁二刻意加大的声音: “参见陛下!” 倪昆一怔,旋即脸色一黑: “你这皇帝侄女怎么找过来啦?” 长乐公主更是手忙脚乱地赶紧找衣服: “我叫她就在我寝室等着的……诶我肚兜呢……天子她现在正是不听话的年纪,没想到居然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倪昆也起身穿着衣裳,正想吐槽两句,外边又响起仁二的声音: “陛下,公主现在有些不方便,请稍候片刻。” “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跟姑姑洗澡睡觉都在一块儿的……仁二你别挡我,我是皇帝,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倪昆忍不住吐槽: “这何止是不听话?简就是有昏君的潜力!” 正说时,偏殿大门轰地敞开,理论上本就是皇帝秘卫的仁二,终究是不可能挡住天子横冲直撞的步伐,被她闯了进来。 “姑姑,你在这偏殿里做什么?我可是等了你快个把时辰啦!你不来,我都睡不着觉……” “讨厌的小丫头!” 倪昆冷哼一声,桀骜脾气上来,也懒得抓紧穿衣裳了,就那么敞着衣襟,坦胸露怀地往床头一靠,又一把将衣裳穿到一半的公主往身上一抱,将她搂在了怀中。 “哎你做什么?” “别惯着她。不然她还真以为身为天子,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这样迟早变昏君!” 正说时,天子已大步来到榻边,一把掀起厚重纱帐,将倪昆与公主此时的状态尽收眼底。 【今天两间也有一万三了,求月票啊!】 [95.094,痛揍天子!我倪大天魔威武!] “你们,你们……” 少女天子双眼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看着公主和倪昆。 长乐公主跨坐在倪昆身上,衣衫不整,露出大片大片残存着丝丝玫红的雪腻肌肤,以及整条浑圆雪白的蜜汁大腿。 倪昆则背靠床头,敞胸露怀,显出铜浇铁铸般精悍的胸膛、臂膀。 他一只手还放在公主怀中,纵使隔着一层亵衣,亦可看到他手在动作。 小皇帝瓷娃娃般精致的脸颊,慢慢浮出一层火烧云,又飞快蔓延开去,转眼就染红了她修长玉颈、晶莹耳垂。 她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瞧着倪昆和公主,嘴唇嚅嗫着,“你们你们”了半晌,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陛下。”倪昆横眉冷对大周天子:“我昨晚在公主寝宫与你说的话,你这么快就忘了吗?堂堂天子,随意闯入别人私寝,成何体统?” 公主倒是没倪昆这般气势,只把脸蛋伏在倪昆肩膀上,不好意思用此时这种状态,去面对自家皇帝侄女。 而小皇帝本就被倪昆与公主的状态所震撼,此时被倪昆横眉以对,冷言呵斥,眼里顿时闪过一抹惊慌失措,脖子一缩,讷讷道: “对不起,我,我走错地方了……” 说完就待转身离开。 可刚刚转过身子,她突地一呆: “诶,不对啊,他怎么又呵斥我了?我可是皇帝!堂堂大周天子,普天之下,每寸土地都是我的领地,哪里是我不能去的?四野八荒,每个人都是我的臣民,倪昆也不例外,他怎么敢呵斥我的?” 她越想越有道理,顿时只觉自己真理在握,咬牙切齿地一转身,气势汹汹地瞪着倪昆,脖子一梗,捏着拳头叫嚣: “我可是大周天子,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倪昆你区区一个莽荒野人,竟敢大声吼我,如此傲慢君王,朕要杀你的头哇……” “杀我的头?” 倪昆脸色一沉,眼中厉芒一闪: “你如此骄纵,为所欲为,若不好生管教,将来非得变成一代昏君,祸了这大周天下不可!我既为你的长辈,当义不容辞,担起这管教之责!” 话音一落,倪昆身形忽地一闪。 少女天子还没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花,跟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竟已脸朝地面,伏到了倪昆膝头,背上还按着一只大手,让她无法撑起身来。 却是倪昆在瞬间改变姿势,坐到榻边,抓住天子,将她按倒膝上。 少女天子有点慌,但并不害怕,姑姑可就在旁边,外边还有仁一、仁二、德一、顺一四大秘卫,不信倪昆敢拿自己怎样。 当下咬牙怒斥: “倪昆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欺君,我要杀你的……” 话音未落,就听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啪! 少女天子浑身一僵,蓦地瞪大双眼,小嘴张成o形,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倪昆则面无表情,再次高高扬起巴掌,又一巴掌拍到了天子屁股上。 啪! 巴掌声再次入耳,感受着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楚,以及丝丝仿佛因太过痛楚进而开始失去知觉般的奇异酥麻,少女天子一脸呆滞,明眸之中,渐渐浮出一层雾气。 倪昆毫不留情,第三次扬起手掌,又是一巴掌,重重拍在天子那只覆着一层单薄睡裙的屁股上。 啪! 巴掌声起,天子咬了咬嘴唇,终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还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道: “姑姑,姑姑救我……” 老实说,长乐公主已经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她知道倪昆胆子很大,貌似儒雅随和,实则桀骜不驯。刚到京城没多久,他就敢杀韩相的儿子,斩起威远伯世子的人头也是毫不手软。灵州赈灾时,面对那些囤积居奇,拒不配合的顽固勋贵、世家、官吏,更是手起刀落眼都不眨,完全不管对方有什么背景。 但她还真是没有想到,倪昆胆子竟然大到这等地步,竟敢将天子按在膝头痛揍屁股…… 巨大的震惊,让她一时陷入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倪昆揍了天子三下屁股。 直到天子哭着向她求救,她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扑过去抱住倪昆第四次高高举起的巴掌,“倪昆,够了够了,天子已经知错了,你不能再打她啦!” “是吗?”倪昆淡淡道:“天子真知错了?” 知错? 我是皇帝我是天子,你敢打我,这是欺君之罪,我非杀了你的头不可! 天子涨红着小脸,两眼喷火,在心中高声呐喊着。 可现实中,却是一边抽答答地流着泪,一边说道: “我,我知道错啦!” 倪昆冷声问:“错在哪儿了?” 天子抽噎道:“错在,错在不该说要杀你的头?” “错!”倪昆冷哼一声:“错在你不该老是把‘我是皇帝,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挂在嘴上!不知克己、为所欲为的皇帝,便是昏君、暴君,非国家之福,只会是天下大害!” 我就要做昏君、暴君怎么啦? 为所欲为那才叫一个痛快! 像父皇那般这也要考虑平衡,那也要考虑稳妥,生怕举措不当惹得朝廷动荡、物议汹汹,结果把自己折腾得英年早衰壮年早逝,那皇帝做得又有什么趣味儿? 现年十四岁,正值中二年纪的少女天子心里大肆叫嚣着,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她面上还是带着哭腔应承道: “我,我再也不那样说话啦……其实,其实我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倪昆冷哼: “说说而已?身为天子,一言一行,都当为天下表率。你随口一句话,有时候都可能影响千家万户的生计,怎能言语轻率,不知分寸?” 什么?连痛快话都不能随便说? 那我还做个屁的天子啊! 小皇帝心里大怒,面上却是毫不糊涂地应道: “你说的对,天子就该谨言慎行,我以后一定不会再胡言乱语……” “所以,你是真知道错了?” “我真知错了!倪昆你不要再打我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希望你能记得今日这教训,日后谨言慎行,做一个仁德天子,把大周八百年江山……好生延续下去。” 倪昆板着脸教训了两句,这才松开按在天子背上的手掌,将她一把拉起。 天子咬着嘴唇,眼角挂泪,小手在屁股上揉了两下,委屈巴巴地看了长乐公主两眼,也不说话,低头就往帐外走去。 等快要走到门口,估摸着随时可能召唤秘卫支援了,少女天子方才一改之前唯唯诺诺,乖乖受教的模样,捏着小拳头,对着倪昆挥拳大叫: “倪昆,你不要以为我怕了你,人家可是看在姑姑的份上,才克制住了自己!要不然,我早一把神凰火,将你烧成灰灰了!敢打我的屁股,你给我等着,我逮着机会就杀你的头!” 说完也不待倪昆回应,一溜烟跑到门边,赶紧地打开门冲了出去,嘴里还叫着: “快快快,德一顺一,仁一仁二,护驾,护驾!” “……” 倪昆眼角抽搐两下,一挽袖子:“嘿,这反复无常的丫头,我就不信还治不了她啦!” “好啦!”长乐公主连忙抱住他:“她好歹也是天子,被你又打又训的,你还不许她嘴上硬气一下啊?你瞧她跑得这么快,已经是怕了你啦,只是嘴上不认输而已。这是小孩脾气,你莫再与她计较啦!” “你未免也太宠她了。”倪昆不满道:“你瞧都把她宠成什么样子了。要我说,你做天子,远比她更合适。” “别这么说,她还小呢。你是没见过天子这年纪的我。我呀,在她这年纪的时候,有个皇帝哥哥宠着,只比她更加骄纵,更加无法无天。” 说着,公主又似笑非笑地瞧着倪昆: “倪昆,你对我们大周的天子,还真是一点敬意都没有呀!用苏荔的话来说,今天就敢打天子屁股,将来你还敢做什么,我真是不敢想……” 好吧,她这话只是说笑。 有了神墓际遇,又察觉出“灵机复苏”的征兆,她知道倪昆的志向,早就发生了变化。 如今的倪昆,倘若不是瞧她的面子,根本就不会去趟禁军那滩浑水。大周兴亡,更是不会被他放在眼里。 他是要做逍遥仙的男人,他欲乘风直上的,是真正的九天仙阙,而非凡俗权位。 面对公主调笑,倪昆呵呵一笑,将她拥入怀中,大手轻抚她修炼之后,虽然依旧饱满丰腴,可柔软之中,又不失结实韧性的浑圆大腿,笑道: “你觉醒神凰血脉,也算半个天子,我敢做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长乐公主轻哼一声,按住他犯上作乱的大手,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我瞧你这无法无天的架势,将来没准儿还要做过份的事……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天子受了委屈,我得去哄哄她了,省得她记恨你。” 倪昆哂笑:“我会怕她?伸着脖子给她砍,她都砍不动我的头。” “知道你不怕,我是怕她又招惹你,平白再挨顿揍。” “等等,先别走,有件事得跟你议一议。” 倪昆拉住公主,正色道: “刚才不是正说到太后么?我这里有件事得告诉你……” 他将七年前,前代圣女江踏月斩杀教主,破门叛教的缘由细述一遍,末了说道: “之前那晚,刚从宫里回来,江踏月便趁夜来袭,我当时就有怀疑,江踏月的确藏身在皇宫大内。刚才又听你说起天子自七年前,便开始莫明疏远她母后,甚至抗拒与太后独处,所以我不由怀疑…… “莫非,天子的母后,不知不觉,已经被人调了包?天子灵性直觉,本能示警,所以才会莫明疏远太后,不愿与她独处? “时间方面也对得上。江踏月七年之前杀教主叛教,之后便不知所踪。天子也正好是七年前,自先帝衰朽之后,开始莫明抗拒太后。那么有没有可能,江踏月便是在那时潜入皇宫,扮成了太后?先帝则因油尽灯枯,身体衰朽,已无法分辨真伪?” 听了倪昆这番叙述,长乐公主神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你这怀疑,可有实证?” 倪昆摇头:“没有切实依据,只有侧面线索,以此推理。但既然时间对得上,江踏月又确实身在京城,我觉得我的推测,至少也能有六七成把握。” 公主皱着眉头,缓缓说道: “你若说那江踏月扮成宫女,倒有可能。但扮成太后……” 她摇了摇头,郑重道: “你不知道,后宫妃嫔,名录玉册,承天子恩泽之后,其命理气数,便会在冥冥之中,与神凰宫大阵产生玄妙的联系。皇后更是天子发妻,其命理气数,早与天子一体。 “因此皇后、妃嫔一旦发生被人顶替这种剧变,命理错乱,气数更易之下,顶替者必会被神凰宫大阵察觉,遭其排斥。莫说踏入栖凰楼,连神凰宫都住不下去,必会在极短时间内,暴露本相,心火焚身而死。 “可太后这七年多以来,一直住在神凰宫中,且时常踏入栖凰楼。若她真是被江踏月顶替,乃江踏月易容冒充,那早该心火焚身而死了。怎可能一住七年,安然无恙?” 倪昆沉吟一阵,缓缓道: “我怀疑江踏月亦是神墓行者。神墓之中,本就有诸多奇功异术,神奇宝物,再加上各种异世天地出产的异术、异宝,江踏月未必不能得到某种可以瞒天过海,骗过神凰宫大阵的异术、异宝。” 公主道:“但神凰宫能镇压一切异术,以及未在神凰宫注藉的异宝。就连武道,都会被削弱。哪有什么异术、异宝,能在神凰宫大阵覆盖之下,坚持七年多不失效?” 倪昆摇摇头:“你说的镇压一切,是在神凰宫全盛之时。如今的神凰宫大阵,历经七百年灵性流失,还剩下多少威能?真的还能如七百年前一般,镇压一切么?” 长乐公主一阵无语。 良久,她方才轻叹一声: “虽然天子对太后已不再如七年之前一般亲近,可没有过硬证据……” 她微微摇了摇头: “太后乃是先帝皇后,天子未亲政,未大婚,太后如今仍是后宫之主。她又素有贤名,深孚人望,若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轻易去动太后,则不仅朝野、后宫将要大乱,天子也不会答应。” 倪昆闻言,也只能皱眉无语。 他再是无法无天,这种天家家事,他其实是不好插手的。 哪怕有追缉叛徒、清理门户的理由,可没有过硬证据,还真没法儿轻易去动太后,连稍微出手试探一下,都极为不妥。 硬来的话,恐怕就要被无数大内禁卫、皇家秘卫围攻。 天子恐怕都会摩拳擦掌,借机报复,让他尝一尝神凰火的威风。 “我会与天子旁敲侧击,提醒她一番。好在天子早已不愿与太后独处,又有神凰宫大阵加持,安全方面,暂时勿须担忧。”长乐公主缓缓说道:“我也将多进宫几次,找太后谈谈心,试探一番。” 倪昆道:“别轻易试探她。太后若真是江踏月伪装,她的实力,可不是你能应付的。” 以江踏月的实力,若完全不考虑后果,只想杀人,那么近距离之下,她完全可以在公主反应过来之前,瞬间将公主放倒。 公主嫣然一笑: “小瞧我了不是? “我现在可是本源深厚,神凰焰力还在天子之上,身在神凰宫中,得大阵加持,在遇险之时,哪怕我自己没有反应过来,神凰血脉也能本能运作,将我整个人瞬间化为一团神凰火。太后就算真是江踏月,难道还能奈何我不成? “再者,我正大光明前去探望她,她若不想暴露真身,被无数禁卫、秘卫围攻,也不可能对我动手。” 倪昆道:“无论如何,你若要进宫去探望太后,最好带我同去。反正太后不是一直关心你这小姑子的婚事吗?带我同去,也有借口。” “知道啦。”公主环住他脖颈,在他脸上轻啄一口:“好了,太后之事就先说到这里,我现在真得去陪天子了。唉,她今日受了这么大委屈,呆会儿还不知会怎样向我哭诉叫屈,说你的坏话呢。” 倪昆不以为然: “那小丫头,就是欠揍。以后若再犯到我手上,我还是要好生管教她。” 帮公主穿好衣裳,送她出了偏殿,倪昆也自出了公主寝殿,往住处返回。 他满脑子都是怀疑太后身份的心思,没空去想它事。 因此直到踏入卧室,看到床榻之上,摆着侧卧之姿,双腿交叠,单手支颐,只着一身浅紫纱衣,内里一片纯真天然,几乎将晶莹玉体、美好身姿尽呈他眼底的小苏圣女,方才想起来白天与小荔子的约定。 苏荔今晚果然变化成了天鬼魔女的样子。 眼角有着深深的紫色眼影,嘴唇也化作紫色,肌肤白得近乎透明,满头长发无风微动,手脚指甲尽化作猩红色泽,闪烁着金属冷光,但也都特意修剪打磨成正常长度,并非又长又利。 这种形态下的苏荔,浑不见寻常状态时的逗趣,别有一番殊异魅力。即使胸襟器量仍是平平无奇,但眉梢眼角,乃至每寸肌肤,都透着一种妖冶魔魅的动人风情。 “教主……” 她舌尖轻舔着紫唇,抬起右手,冲倪昆轻轻勾了勾手指,猩红的指甲,在空气中留下道道撩人的红晕,平时清脆的声线也变得略显沙哑: “还愣着作甚?过来呀!” 说话间,两条交叠在一起,修长雪白的大长腿,还微微屈伸着,好像两条彼此交缠的白蛇。 不同的形象,果然给倪昆带来了不同的感觉。 昨晚见到苏荔这般姿势,心动过后,几句话一说,他便只想大笑。 但是今日…… 天鬼血脉,果然妖冶。 倪昆心中轻叹着,反手带上房门,走到榻边,本想来一个天魔卸甲,苏荔已然倏地弹起,双手化作一片残影,轻轻一挥之下,倪昆浑身衣物嗤啦一声,化作片片碎蝶,四面飞散,转眼已是与她坦诚相见。 这…… 倪昆眨眨眼,有点不敢相信,天鬼魔女状态下的苏荔,居然主动大胆到这种境地。 “教主……” 正愣神时,苏荔已然树熊般挂到了他身上,双手搂着他的肩背,猩红指甲轻轻划过他坚不可摧的背肌,在皮肤上刮出沙沙轻响。 她那双久经锻炼,修长笔直,结实有力,又不失柔软嫩滑的雪白长腿,蛇一般紧紧盘在倪昆腰上,猩红闪烁的魔魅双眼凝视着倪昆眼睛,紫色唇角挂着一抹妖冶笑意,吃吃道: “我今晚……可美?” 倪昆伸出双手,托住她纤腰丰臀,沉吟一阵,坦然道:“今晚的你,风情无限。” 苏荔妖娆一笑:“那教主,可曾动心?” 倪昆眉锋一扬:“有没有动心,你难道没有感觉?” 苏荔纤腰一扭,挂在他身上的娇躯往下微微一沉,眉梢眼角,顿时尽是妖媚火热的笑意:“既已动心,那你……还在等着什么?” 啧,小荔子变身之后,稍微有点胆大包天啊! 连教主都敢挑衅了。 当下倪昆再不犹豫,重重吻住了她的唇。 …… 当倪昆习惯性地运起“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时,顿有一股充斥着冰冷肃杀,予人枯萎死寂之感的异力,自苏荔体内漫溢而出,涌入他身体之中。 这自然是苏荔天鬼血脉的力量。 一种与神凰焰力截然相反,仿佛阴阳两极,予人一切生者之敌、死之尽头之感的可怕力量。 但这种力量,倪昆的不朽金身,仍然能够承受得住。 若说公主的神凰焰力,令他宛若置身熔炉,四肢百骸、通体内外每一颗细胞,都在承受高温淬炼,那么苏荔的天鬼异力,便像是一种“冷锻”,令他对低温,对死气,对一切负面能量的抗性不断提升的同时,肉身体魄亦在不断变强,本源也在点滴增厚。 倪昆沉浸在这与公主截然不同,但同样奇妙而又欢愉的修行体验之中。 自我提升的同时,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亦给予了苏荔同样的回馈。 令她的体魄、本源点滴增强,甚至令她的血脉也在不断淬炼纯化。 她同样沉浸在这欢愉的修炼之中,四肢紧锁着倪昆,不知疲倦地迎合着他,本已修剪整齐的猩红指甲,不觉又开始变长变利,在倪昆背上挠着沙沙声响,留下淡淡的白痕…… [96.095,远古复苏?龙神降临!] 次日一大早。 倪昆与苏荔策马同行,前往禁军大营点兵。 路上,倪昆见苏荔哼着小曲儿,神情自若一如往日,与他视线相对时,也不见半点娇羞扭捏,仍一副正经圣女模样,不禁问道: “小荔子你没事吧?” 苏荔眨巴两下眼睛,奇道: “我能有什么事?教主你为何有此一问?” 倪昆想了想,问道: “你有没有那种……唔,脑子里像是有了另一个自己,是你又不是你,在跟你争着什么的感觉?” 苏荔满头雾水:“教主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另一个自己,是我又不是我?” 见她满脸茫然,倪昆神情不禁有点凝重: “那你可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昨晚那位妖冶魔魅、热情似火、大胆主动的天鬼魔女苏荔,和今天的小苏圣女,给倪昆的感觉截然不同,几乎不像是同一个人。 这让倪昆忍不住怀疑,苏荔身体里,是否还藏着另一个人格,会在她化身天鬼魔女时,主导她的意志、行为。 若真如此,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血脉能力的一大弊端,就是可能出现“祖源复苏”的异变,即已经殒落的血脉源头,在后裔身上意志复苏,夺舍重生。 这样的事情,在炼气士时代可是出现过不止一例。 苏荔就曾经在天命宫藏经阁典藉当中,就看到过本教前辈记载这种事例的笔记,还绘声绘色与倪昆讲述过。 然而听了倪昆这问题,方才还神情自若,像是无事发生的苏荔,脸颊顿时飞上一抹浅浅红霞,眼神飘忽地东张西望,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 “教主,你,你说什么呀,这大白天的,教人家怎么好意思……” 倪昆道:“所以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当,当然记得啦,教主你,你那么凶……把人家灌得晕乎乎的,像是灌醉了酒,又像是整个人都融化掉了,还像是浑身骨头都被抽了出来……” 小苏圣女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得跟蚊子嗡嗡似的,饶是以倪昆的耳聪目敏,也得集中注意,才能听清她说了什么。 “记得很清楚啊。” 倪昆暗松口气,心说催动天鬼变化之后,苏荔当不是被另一个意志主导行为,只是受血脉影响,性情稍微有了点变化。 貌似也可以理解为……酒壮怂人胆? 不过苏荔还是一如既往地说些虎狼之词啊,什么叫把你灌得晕乎乎的?亏你还一副扭捏害羞模样…… 倪昆摇摇头,没再纠结此事,双腿一夹马腹,加速前行而去。 “哎,教主你别跑那么快,等等我啊……对了教主,今晚你有时间么?我有修行上的疑惑,想向你请教……” “晚上再说吧。今天要点兵出城,另起新营,还不知道会忙到什么时候。你也得帮我,别想着躲懒。” “没问题啊教主,我可是你手下唯一圣女,刀山火海都随你趟到底……” 虽然两人的关系,在昨天晚上之后,已经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曾经纯真的青梅情谊,已然转化成知根知底的成年男女关系…… 但有些东西,还是没有发生变化,仍然一如往日? 倪昆对此,表示非常欣慰。 …… 午时,城郊,长乐公主城外别院,一座庄园里面。 五百位百里挑一的“精锐”禁军,已经被带到了这里。 天子新建的霹雳炮营,也一并带了过来。 新的营地尚未建成,倪昆那五百被他定名为“陷阵营”的精锐,以及人数一千出头,装备着五十门大小火炮的霹雳营,就暂住在庄园里面。 庄园之外,土地正在被迅速平整,新的军营正在快速建立。 有擅长木工作业的偃师,以及可以指挥噬金蚁作土方发掘的蚁王帮手,又有公主家令周延亲自带来的工部营建匠师,新军营起的非常快。 照此速度,最多三天,就能建起一座设施齐全的新军营。 倪昆完成了“陷阵营”的编组,任命了各级军官,就让那五百精锐顶盔戴甲,装备齐全,在庄园里的晒谷场上,顶着夏天的火辣日头站起了军姿。 倪昆此次在禁军里选人,对一些颇有勇名,但桀骜不驯的刺头弃如蔽履。 只挑那些身家清白,木讷寡言,但服从命令、遵守军纪的士卒。 而大力神张威昨天给他的帮助,就是帮他找出这样的人——别看张威头铁又愚忠,但他的桀骜狂妄只是针对他人,在威远伯面前,可是个令行禁止的优秀大兵。 当初在军中时,只要是威远伯下的命令,让他进,则前方刀山火海亦不停步;让他退,则哪怕天大功劳就在眼前,他也是毫不留恋,转身就走。 命他攻,则一往无前,侵攻如火;命他守,则哪怕是一人独守隘口,面对千余铁骑轮番强攻,他都不曾后退半步。 张威是老行伍,又极熟悉禁军,对禁军中的“同类”,自然是有着极灵敏的嗅觉。 他帮倪昆挑出的这五百人,个个都是在禁军那种?泥坑中,仍然能坚守清白,不愿同流合污的异类。 这样的异类,在禁军当中,自然会受到挤斥乃至欺凌。 不但粮饷装备会遭到克扣,还长期被支使着去做清洗厕所、搬运重物等各种苦活累活,无论身体状态还是战斗技能自然都不会太好。 不过倪昆自有道兵训练之法,对军士的初始状态要求不高。 只需要意志坚定、遵守军纪便可。 事实证明,张威帮倪昆挑选的这批人,确实都相当不错。 五百士卒,身负沉重甲械,顶着夏天午时的烈日,仍能端端正正站着军姿。哪怕汗透重衣,也一个个稳如标枪,纹丝不动。 半个时辰后,已有十多人一声不吭栽倒在地。其他人却仍是一动不动,继续站着。 晕倒的士卒,自然有庄园仆役帮忙抬出,师琪、病郎中则帮忙检查、治疗。 又站了半个时辰,晕倒的人已超过半百之数。 倪昆这才下令解散,准备开饭。 午饭有鱼有肉,滋味虽不能算好,但份量充足。 且每人还有一碗病郎中大锅熬制的药粥,师琪还施展了龙涎甘霖术,愈增一分药粥效力。 这药粥,有调理身体,治疗隐伤暗疾,弥补体质亏空的功效。 除食补、药补之外,倪昆还将教他们一套呼吸吐纳法。 这呼吸吐纳法,便是道兵术的基础。 此法不但能助道兵们强壮肺腑身体,还能令他们衍生出同出一源的玄妙气机。最终五百人气机便可连成一体,使五百人宛若一人,无需金鼓号令,便可异体同心,进退如一。 当然,修习了此法之后,所有的道兵,都将受倪昆驾驭,只服从他的命令。 至于阵法、战技的演练,现在还不是时候。 需得等五百陷阵营士卒身体调养到位,吐纳法基本入门之后,才会开始演练阵法,修习战技。 陷阵营的训练计划都已列好,只需按部就班整训就是。 倒是霹雳炮营,让倪昆有点头疼。 他虽然挨过炮子,但他是真不懂如何调教炮兵。 炮兵好歹也是技术兵种,哪是随便哪个门外汉就能练的? 思来想去,他决定把道兵吐纳法也教给霹雳营的士卒。 各炮组成员气机相连,异体同心,那装填、开炮的效率自然能更高吧? 所有同型炮组心意如一,集火同个目标时,也能打得更准吧? 至于如何规范操作,如何指哪打哪,就只能勤加训练,外加用弹药去喂了。 对了,炮兵似乎最好能懂数学?去工部、户部请些擅长算学的老吏来教就是。 总之倪昆硬着头皮,把自己能想到的办法都列了出来,然后又请众人集思广益,看看还有哪些办法可想。 偃师实际制造、操作过火炮,还拿来轰过炼气士,跟只挨过炮子的倪昆相比,老头儿的实践经验算得丰富,提出可以先测试各型火炮在不同装药量下,弹丸能飞多远,威力又是如何,或可依此制造标准药包。 他还提议可以将炮弹造成圆柱形,前头则削成锥形,这样子同等重量下,射程会更远,穿透力也更强。用来打坚固目标,或比圆弹更好。 但用来轰击大群列阵敌军的话,这样的尖头柱体实心弹,可能落地就一头扎进土里,效果应该比不上能在地上弹跳漂移的圆弹。 药郎中则提议将可以炮弹铸成中空,里面装上各种毒药。 蚁王也提议把霰弹换成蚁卵进去,一炮轰出无数蚁卵,直接在敌人身上孵化,如此不仅可以杀敌,还可以养蚂蚁——问题是,该如何使蚁卵不被发射药高温烤熟? 师琪说,是不是可以把炮造得更粗更大,往里面塞个人,然后瞄准敌人中军大旗,一炮轰进敌人中军,直接斩首敌军主将? 病郎中就嘲笑了:师姑娘,你觉着哪个人可以承受霹雳火爆炸时的威力? 师琪很认真说:教主可以。 总之大家集思广益之下,靠谱的主意出了一些,不靠谱的主意更是出了一大堆,搞得倪昆很有点凌乱。 但好歹是勉强把炮兵整训大纲做出来了,之后倪昆就任命有实操火炮经验的偃师,做他副手,帮他整训炮兵。 他自己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整训陷阵营上。 新军初立,诸般杂务千头万绪,即使有不少帮手,这第一天也是一直忙到夜半三更,方才勉强告一段落。 客串他秘书,为他整理起草各种文书的苏荔,也跟着忙得够呛,连连打着哈欠,一副疲惫不堪、昏昏欲睡模样。 然而等到参与议事的师琪、偃师等告退离去,苏荔顿时精神一振,满脸睡意无影无踪,目光炯炯地看着倪昆: “教主,咱们修炼吧!身为炼气士,自身修为才是正道,可不能耽于俗务,误了修行呀!” 你这理由还真是…… 倪昆看着苏荔,好一阵无语。 苏荔脸颊有点发红,眼神有点飘忽,但还是强绷着振振有辞: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兵也好,天下也罢,都是人家的,修为才是咱们自己的。咱们身为坏人,岂能为了别人家的事,把自己修行耽搁了?” 然而一旦用了道兵之术,这兵,就是我的了。 大周天家同样觉醒神凰血脉,能算半个天子的长乐公主,也是我的。 倪昆心里嘀咕着,看看苏荔害羞又期待的模样,知她也与公主一样,爱上了寓修于乐的滋味,而他自己,也颇回味苏荔那两条久经锻炼之下,比公主更加结实有劲的大长腿。另外胸襟平平,其实也有胸襟平平的妙处,倪昆承认自己以前也是有点肤浅了…… 当下轻轻一点头: “你去准备热水,等下先一起泡个澡,解解乏。” 苏荔眼睛一亮,嘿地一笑,迈着轻快雀跃的步伐,向外行去,心里琢磨今天该穿哪一身呢,是紫色那件,还是白色那件,又或是黑色…… 正暗自比较,寻思教主更喜欢哪种颜色时,倪昆声音又自后传来: “记得先变身。手脚指甲也得修剪一下。别用拭雪剑修啊,我那宝剑可是有灵性的……” 苏荔回过头,俏生生一笑:“知道啦!” …… 当倪昆正自挥汗如雨,与苏荔勤修苦炼之时。 公主别院庄园,某个僻静院落。 从倪昆处回来的师琪,推着轮椅,进到一间小庙当中,对着小庙内,那用在神墓兑换的“雷极灵木”雕琢而成,高不过一尺有余,显得小巧玲珑的天河龙神像默祷一阵,又看了看龙神像的两只前爪。 龙神像上半身人立而起,左前爪前伸,掌心对外,拇指、食指扣着一枚晶莹宝珠。宝珠内部,隐有蔚蓝光霞缓缓波动,像是海潮起落。 此珠,正是仿造的“定海珠”,可称“定海子珠”。 龙神像右前爪中,则持着一根一尺三寸,顶端粗大似锤,周围隐有微风环绕,偶尔闪现一抹细弱电芒的权杖。 正是仿造的“风雷杖”,可称“风雷子杖”。 此二宝在神墓闭关时,就已炼成雏形,但暂不具备真实威能。 直到返回现世,在公主庄园中建起这座龙神小庙,以神力种子的力量为龙神像开过光,使之能远程联系上灵州的龙神庙,承接灵州传导过来的信众信力,再以信力淬炼宝珠、权杖之后,此二宝方才渐渐生出几分灵异。 不过尽管灵州龙神教发展的一帆风顺,在师琪远程指导下,在地方官府支持下,信众人数日益增多,每日传导过来的信力也如溪流一般涓涓不绝,可此二宝终究淬炼时日尚短,距离能够实际发挥作用,还是欠缺了许多火候。 师琪验过两件仿制宝物的淬炼进度,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推着轮椅离开小庙前堂,来到后院住处,褪去衣裙,掐诀持咒,召来甘霖,清洗一下身子,便穿着贴身小衣,在微风环绕下来到榻上,双手搬动着已彻底失去知觉的双腿,摆出盘坐之姿,开始存神冥想,用接引过来的信力,锤炼壮大神力种子。 每日所获信力,有一半平空消失,不知去向。 这一半,自是被不知真身何在的“天河龙神”接收。 另一半,则由师琪支配。 她既可以将之全部拿来壮大自己,也可以分出部分,栽培信众。 若只用来壮大自己,固然可以在前期使自己实力突飞猛进,但对教会壮大不是很有利。 因此这剩下的一半信力,师琪只取其中三成。 一成用来淬炼定海子珠,一成淬炼风雷子杖,最后一成,用来壮大神力种子,提升自己的施法能力。 至于剩下的七成,除了远程传输信力、讯息的消耗之外,小半存留下来,存在开光神像之中,作为紧急储备。 大半则被师琪分配给灵州教会骨干,使各级骨干亦能得神力淬体,身强体壮,乃至渐渐掌握一些治疗、战斗的小法术——有了这些小法术,自可展示龙神威能,吸引更多的信众,不断壮大信众规模。 长远看来,这显然比师琪独占要好得多。毕竟若整个龙神教会,只她一人有些灵异,传播壮大的速度,显然远远比不上有多位庙祝、骨干能直接展示灵异。 而只要龙神信仰不断壮大,信众数量越来越多,那么即使她始终只取一半信力中的三成,将来所获也会越来越多,修炼速度亦能越来越快。 此刻。 师琪盘坐榻上,闭目冥想,不知不觉,已沉浸在深度冥想状态。 正心无旁骛时,她忽然感受到一股莫明强大的吸力,自不知名处传来,摄动她的意念,使她只觉仿如灵魂出窍,鸿飞渺渺,飞快历经过一段段光怪陆离、无可形容的奇异旅程,来到了一座连绵山脉之前。 不,那不是山脉,而是一条宛若山脉般巨大的神龙。 其宏伟身姿,直令师琪深深震撼,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突然,一抹金光映入她的眼帘,眼前像是有两轮大日同时升起。 师琪情不自禁地抬起并不存在的手掌,遮挡在自己眼前,却并不能遮挡那耀眼金光。 她眯起双眼,默念天河龙神之名,那刺目金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令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像。 那是一只神山祖岳般巨大的龙首。 龙首上,那一对仿佛两轮并行的大日,闪烁着灼灼金光的金色龙睛,正自凝视着她。 与那龙睛对视之下,师琪又一阵恍惚,脑海再次陷入一片空白,只觉似有一道奇妙的信息,宛若涓涓细流,淌入她脑海之中。 同一时间。 现世。 师琪盘坐榻上的身躯,忽地微微一颤,随后睁开双眼。 睁眼的刹那,有柔和金光,自她瞳中绽放,将小屋照得一片通明。 师琪眨了眨眼皮,金光很快收敛,瞳孔又恢复成原本的清澈黑瞳。 她一脸新奇地左右张望一番,双手一撑榻沿,往榻下一跃。 然后就啪地一声,整个上半身都扑到了地上,脸更是直挺挺拍在了地面,一双小腿,却还倒挂在榻沿上。 这狼狈的姿态,保持了数息,师琪方才双手一撑地面,支起上身,露出满是灰尘,还淌着鼻血的凄惨脸庞。 她回头看一眼挂在榻沿上的双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不见任何作势,身周便有清风环绕,托着她离地三尺,飘浮空中。 她抬手往头顶上空一指,有甘霖凭空降下,细雨一般洒到她头上、身上。 甘霖清洗之下,她身上的灰尘、淤痕,脸上的鼻血都消失无踪,摔破的鼻子、嘴唇皆飞快恢复如初。 随后,她垂着足尖,在清风环绕之下,在屋里飘浮几圈,又飘到窗边,推开窗棂,看向窗外的明月。 “真美啊……” 她惊叹着,像是头回看到月亮一般,眼里满是新奇与兴奋。 她穿过窗口飘了出去,在小院里飘来飘去,无论看到什么,都是一副好奇宝宝模样。哪怕一束修竹、一朵小花、一块假山石,都能让她凝视一阵。 当她终于把小院里的一草一木都看了个够,想要飘出小院,去看看外边更加广阔的天地时。 脑海之中,忽然生出阵阵倦意,更有一股强大的吸摄之力,宛若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撼动着她的意志,要将她的意志拉扯进那“漩涡”之中。 她轻轻叹了口气,满脸遗憾地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又环顾一番院中的花草,返身飘回卧房之中,按照师琪此前的姿势,盘坐在榻上,闭目作冥想状。 稍倾,师琪身体又微微一震,再次睁开了双眼。 这一次,她眼中再未淌出金光,眼底反而满是茫然。 怔忡了好一阵,她方才轻轻甩了甩脑袋,纤指捏着额心喃喃自语: “是梦?还是……若那聂云龙一样,梦遇龙神?” 青云界的聂云龙,曾在梦中遇到天河龙神,得龙神授予神力种子。 而师琪已经有了神力种子,方才冥想之时,恍惚之间,见到的那头身躯宛若连绵山脉,龙首好似神山祖岳,龙睛亦若一双大日的宏伟神龙…… 难道正是天河龙神的本尊? 感悟着脑海之中,于“梦中”遇神龙时,得到的那道神秘信息,师琪既有疑惑,亦有欣喜: “化龙之术?以此术采集风雷精气,日月精华,水脉地气,淬炼肉身,即使没有真龙血脉,亦可渐渐龙化?有朝一日,甚至可以化身真龙?” 这化龙之术,甚至不会受神力种子影响。也就是说,若她能修成这化龙之术,那么即使将来天河龙神收回神力种子,她也不会变得一无所有。 唯一的要求就是…… “必须每隔一段时日,承受‘神降’,带龙神一缕意念,领略现世风光,品尝……呃,各种美食?一切必须保密,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感悟出化龙之术最后,天河龙神留下的“留言”,师琪顿时满脸古怪。 【今天两章一万二,日万强者爆种不休,求月票勒!】 [97.096,小苏圣女愈发放肆,少女天子御驾亲征] 夜半三更。 倪昆与苏荔正相拥而坐,你中有我,忽然一道闪电横掠夜空,像是一头张牙爪舞的巨龙,蓦地撕裂夜幕,将天地映得一片雪白。 电光黯淡时,又有雷音滚滚而来,震得窗纸瑟瑟发抖。 很快,豆大的雨滴簌簌而落,打在屋瓦上,先是嗒嗒几声脆响,继而绵密成片,汇成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 当震雷乍起,窗纸震颤时。 苏荔锁着倪昆的四肢不觉更加用力。 两只晶莹剔透、精致秀美的雪白玉足,亦绷直足弓,玉趾蜷缩,足踝交叠。 倪昆却是微微一顿,若有所思地往师琪居往的院落方向忘了一眼。 “教主,怎么啦?”苏荔下巴枕上他肩头,声线带着丝丝魅惑的沙哑,“怎么突然分心啦?” 倪昆皱着眉头,“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气息……” “教主也能感觉到气息?”苏荔轻咬着他的耳朵,调笑道:“你的灵觉,不是一向很不灵敏吗?” “小荔子愈发胆大包天,居然敢调笑本教主了!” 倪昆握着苏荔纤腰的大手猛地下滑,在她臀上轻拍一记,又在她甜腻娇笑声中解释道: “我的灵觉,那不是不灵,只是比较高傲,对于没有威胁的存在,一概无视。不过今天倒是奇怪,竟然有所感应,却又不是威胁……” 那种感觉,像是察觉到了某种位格极高,却又莫明没啥威胁的存在。 “好啦教主,既然没有威胁,那还分心作甚?修炼要紧呢。” “……” 倪昆没再多说,又往师琪院落方向望了一眼,一边继续行功修炼,一边若有所思: “蛟龙出行,必有风雷。夜里突然打雷下雨,我又莫明生出感应,方向还直指师琪所在……莫非是师琪梦得神启,得了什么天河龙神的神恩?此事不可轻忽,明天得问问她。” 因着惊怖神尊附体威远伯世子,诱使其堕落的前例在,但凡与神祇相关,倪昆都不会怠慢。哪怕天河龙神无论法术还是理念,都是善神路数,但也不能就此轻忽大意。 雷雨持续了整夜。 直至黎明将至,方才渐渐停息。 漫天乌云也随之消散,待得朝阳东升,天空又是清如水洗。 五百陷阵营又开始训练。 晨操还是全副甲械,摆着方阵站军姿,顺便以站姿修炼倪昆传授的呼吸吐纳法。 这呼吸吐纳法学由浅至深,入门学习并不艰难。 如此循序渐进,待至进行到艰难晦涩的阶段时,五百士卒气机已可略微相连,纵悟性稍愚之人,也能于气机相连之时,在队伍中悟性拔尖的同袍,乃至倪昆亲自带动下,并不如何艰难地继续修行下去。 倪昆略作指导,纠正了一些士卒的站姿、吐纳节奏,便背负双手,默立场边,听苏荔给他诵读各种武道秘藉。 不朽金身的道兵之术,只有呼吸吐纳法与阵法两种。 呼吸吐纳法可强化道兵个体,并使所有道兵气机相连。 阵法则有攻、防、幻、陷等多种变化,每种变化都各有妙用。 但并没有具体的战技。 所以倪昆还得亲自为道兵们量身打造几种战技。 既是发挥集体力量的战阵兵卒,自然并不需要修炼太过精妙繁复的武技。 倪昆找长乐公主要了大量刀盾、大枪、锤斧等兵器秘藉,先自己通通学会,然后融汇贯通,自行推演,去繁就简,去芜存菁,提炼出适合道兵修习的招式。 招式当然不会太多。 像长枪兵,统统只练一招倪昆提炼出来的“奔雷枪”。 前期就练一个直刺,直到千锤百炼,枪出之时,隐有风雷之声,能如贯朽木般轻松击破两层铁甲,再才会开始练习“左右刺、回马枪”等几种不多的变招。 陷阵营道兵人少,不适宜编练太多兵种。所以前期就枪兵、刀盾兵、锤斧兵三种——其实区区五百人编练这么多种兵器,都还有点嫌多。但既然是道兵,要求当然要比普通兵卒高上许多。等到前期各自兵器练成,每位道兵还得再逐步掌握其它兵器的用法。 至于远程,暂且就让陷阵营与霹雳营协同作战,由霹雳营提供远程火力支持。 道兵们自己的话,最多每人再携带两柄小斧头,冲阵或是防御时,先用倪昆教授的飞斧技巧,扔一波飞斧就算完事。 倪昆原本没学过暗器,甩暗器只讲一个大力出奇迹。 不过他学什么都快,随便拿几册普通的暗器秘藉翻一翻,融会贯通、推陈出新之下,暗器技术就不比那位暗器甩得花里胡哨的八臂罗刹稍逊,甚至犹有过之。教导道兵自是绰绰有余。 在场边站了片刻,听苏荔念完一册刀盾术秘藉,倪昆闭上双眼,脑中“不朽金身”符文散发微光,灵光频闪之下,倪昆瞬间将那刀盾术学会学精,又与此前学的几种刀法融汇,再提炼一番,一门适合道兵修炼的刀盾术便新鲜出炉。 “盾击就叫倚天靠,刀法就叫屠龙斩。” 倪昆很随性地取了个名,正待叫苏荔再念秘藉时,见师琪坐着轮椅过来,便向她招了招手。 师琪来到倪昆面前,坐在轮椅上欠身一礼,仰起清纯秀美的俏脸,看着倪昆致歉: “师琪惭愧。昨夜雷雨大作,今晨贪睡不起,来得迟了,教主恕罪。” 倪昆笑了笑: “没事。整训禁军本就不是你的任务,你能来帮忙,我还得承你的人情,你又何罪之有?” 顿了顿,他又看着师琪清澈明眸,直言不讳地问道: “昨夜那场雷雨,来得似乎有些蹊跷。俗话说,蛟龙出行,必有风雷。我昨夜似乎感知到了一丝异动,来自你所在的龙神庙……所以,可是龙神降下了什么神谕?” “这……” 师琪一阵迟疑,昨晚天河龙神岂止是降下神谕? 祂根本就是借她的身躯,来了一次短暂的神降,还给她下了任务。并予她一册“化龙之术”作为酬谢。 不过龙神有谕,此事须得保密,不得告知任何人。 这“任何人”,显然也包括倪昆。 师琪一时左右为难。 她本不想隐瞒倪昆,可是天河龙神看起来再好说话,那也是一尊神祇。昨夜梦中所见那山脉般绵延宏伟的庞大龙身,现在回想起来,仍令她震撼不已。 神威浩瀚,她又怎敢轻易违逆龙神谕旨? 正左右为难时。 倪昆微微一笑,体谅道: “神恩如海,神威如岳,神祇之威,不容亵渎。你既说不出口,想来也是龙神有谕,无需纠结。” 师琪感激地点点头: “多谢教主体谅。” 倪昆正色道: “天河龙神虽是善神,但毕竟不是曾经在主界留下名讳的神尊,我们也不知道祂究竟是何根底。不像惊怖神尊那种有名有姓的老鬼,一看祂名号,便知其底细。 “所以……就算侍神需虔诚,可若真有什么不对,还是希望你能对我坦诚相告。” 师琪抿了抿唇,仰脸瞧着倪昆,认真道: “教主放心,师琪一定牢记教主教诲。” “嗯。”倪昆点点头,又关怀道:“身体可好些了?” 师琪嫣然道: “劳教主挂心。双腿虽然仍是没有知觉,不过倒也没再继续恶化。精神和胃口也比从前更好啦。” “那就好。瞧今天这日头,一天操练下来,恐怕又要累倒不少人,得继续辛苦你帮忙治疗了。” “份内之事,教主不必如此客气……” 又是一整天的忙碌。 直至夜深,结束了一天的操劳,倪昆泡了个澡,又与苏荔对坐一桌,喝着小酒,吃着夜宵小菜。 “教主,刚才你泡澡的时候,哼的什么歌?以前没听过呢。” 苏荔运筷如飞,不停挑着肉食往嘴里塞,粉颊鼓囊囊的飞快嚅动,小嘴也满是油光,偏还能口齿清晰的说话,显然终于练出了边吃东西边清晰说话的本事。 她现在已经得偿所愿,终于得了教主恩露,并且教主似乎也并不嫌弃她的胸襟器量。 可胸襟之事已成了她的执念。哪怕教主赞过她平凡之中自有妙趣,小小荔枝也能甘美可口,她却仍自不甘平凡,还是欲与公主试比高。 因此吃起肉来仍是毫不嘴软。 倪昆是真的很想提醒她,你这年纪已经基本定型,不会有太大变化了。可瞧见她这干劲十足的样子,又有些于心不忍。 罢了,便让她继续保持着这份美好又不切实际的期待吧。 瞥一眼苏荔大口吃肉的逗逼模样,再想想她天鬼魔女状态下,那种妩媚妖冶的诱人气质,倪昆有些不忍卒睹地垂下眼睑,凝视着面前的酒杯,淡淡道: “那支歌叫做‘放肆’。” “放肆么?我听那支歌,似乎是在说一个喝大酒看人不顺眼,打架斗殴的故事?” “啊,似乎是……” “所以为什么你连喝大酒打场架也要写首歌出来唱?教主你是有亲身体验么?可我以前没见过你喝醉酒打架呀!” “啧,这歌并不是我写的,我就随便唱唱。” “骗人了吧?我在京师时,可是常去各种勾栏瓦肆晃荡的,什么淫词浪调没听过?可你哼的这些歌,我竟是从未听说过,怎么可能不是你写的?” “所以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当初成天去勾栏瓦肆晃荡作甚?” “那我当初不是去打探消息么?不然咱们怎么能找到长乐公主这条线?啊,这么说起来,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给你和长乐公主牵线搭桥?” 见苏荔一副自怨自艾的模样,还用幽怨的眼神瞧着自己,倪昆只得转移话题: “歌真不是我写的……那我抄的那些诗,你不也没听过?” “所以你那些诗恐怕不是抄的。”苏荔目光炯炯,一副洞悉真相的样子,如果两颊不那么鼓,咀嚼的动作也不那么明显,倒也挺有几分气势: “承认吧教主,你根本不是捡到了未曾流传的前人诗集。咱们天命教都是些坏蛋老粗,没有那种文人骚客,你根本就是自己写的诗,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倪昆好笑道:“我若真有这种才华,干嘛藏着掖着不承认?” 苏荔皱着眉头:“因为你……嗯,照顾我的心情,不想让我太过于自惭形秽?” 倪昆眼角微微抽搐一下:“你想太多。” “哈哈,教主,你这口是心非的模样还真可爱……” “啧,你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看来我得对你更严厉一点,不然你岂不是要恃宠生骄,飘到天上?” “别,我会乖乖的……” “你做什么?说话就好好说话,干嘛突然钻桌子底下……住手,你嘴巴上有油,先去洗漱啊!” “咕……” …… 倪昆原计划用三个月时间操练,使五百道兵初步形成战斗力——他所谓的初步形成战斗力,是指至少可以以轻微代价,联手剿杀一个近战类型的普通武圣。 至于八臂罗刹那种远程武圣,张威这种拥有特殊血脉,天生神力的冲阵猛将不在其例。 然而刚刚搬进新建成的兵营不到半个月,他的计划就被打断了。 这天,倪昆正在新兵营点兵台上,看着下方五百陷阵营道兵演练第一种防御阵法,穿着一身火红劲装,齐腰长发只束了个简单长马尾的长乐公主,忽然策马飞驰而来。 远远望见带着仁一、仁二的公主殿下,被尽忠职守的值勤士卒拦在营门之外,气得秀眉倒竖,粉面含煞,几乎要忍不住喝令仁一仁二开道强闯,倪昆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虽然时间尚短,但我的兵,军纪已是练出来了。” 苏荔不失时机地拍上一句: “教主英明!现在这支陷阵营,除教主之外,谁都不认。假以时日,便是带他们进宫清君侧,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你能不能别成天惦记着造反?”倪昆好笑地说了一句,朝营门方向大声说道:“放她们进来!” 声音传至营门处,值勤士卒听见将主传音,这才搬开门口拒马,将公主与仁一、仁二放了进来。 公主殿下策马直驱倪昆所在的点兵台,两脚一踩马蹬,直接飞身纵至点兵台上,瞪着倪昆气呼呼说道: “倪昆,你的兵好大的威风,连本宫都不认,居然非要查验我的身份腰牌!这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当然是我给的胆子。” 倪昆呵呵一笑: “公主姐姐,你也知道禁军是什么德行。堂堂禁军大营,却连小商小贩,乃至青楼女子,都可以进出自如。军纪废驰至此,哪里会有半点战力? “我为你们家操练禁军,首先要抓的就是军纪。这新营呀,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自己,进出之时,也是要查验身份腰牌的。” 说着,又伸手去拉公主小手。 公主柔嫩纤手被他握住,象征性地挣了一挣,见无法挣脱,也就罢了,只没好气地白了倪昆一眼,嗔道: “短短半月不到,你便将他们操练得军纪森严,大长公主都不给面子。可军纪是严了,到头来这支陷阵营,究竟是你的兵,还是天子的兵?” 倪昆哈哈一笑: “咱们跟天子那不是一家人么?我的兵,和天子的兵又有何区别?总之你放心好了,天子要用兵时,我保证她指挥得动。对了,你打扮成这样,风风火火地直闯军营,是要做什么呢?莫不是……” 他压低声线:“拿到了太后乃是假扮的证据?” “并没有。我这半月倒也进宫几次,寻太后说话,与她追忆往昔,可她竟对七年以前的事情对答如流……只要是太后该知道的,她全都知道。” 公主回了这一句,又神情严肃地说道: “我今天可不是来跟你说太后的。倪昆,北蛮异动,边关出事,天子要御驾亲征了。” “什么?”倪昆诧异道:“北蛮又犯边了?” 公主沉声道: “三天前,边蛮大汗赤虺亲率十万铁骑叩关,一日连破三关,已打破边墙,攻入北地边郡。警讯今晨方至,算算时间,以北蛮铁骑侵略如火的神速,北边数郡恐怕已凶多吉少。” 倪昆沉吟道:“十万铁骑是号称?” 公主道:“实数!” 倪昆奇道:“就算有十万铁骑,大周边军难道统统都是纸糊的?就算野战不敌,守着城池关隘难道也做不到么?怎会被骑兵一日连破三关?还有昭王,他不是北军大都督吗?手下不是精兵如雨,猛将如林么?他又在干什么?” 公主肃然道: “昭王七日之前,巡查边关各塞时,被刺客刺杀,据说行刺者,乃是一道‘影子’,自昭王座骑投影中忽然跃出,一击得手后,立刻遁入阴影,不知所踪。 “昭王虽身着宝甲,没有被刺穿要害,但刺客兵器带有奇毒,昭王中毒之后,军中医士使尽手段,也只勉强保住他性命。至北蛮叩边之时,昭王仍处在昏迷之中,无法处置军务,也不知何时能醒,甚至能不能再醒来,亦是未知之数。 “而就在昭王遇刺的同一天,边关数座城寨的主将乃至副将,亦都遭遇刺杀。被北蛮一日击破的三座边关城塞,皆是因主将被刺,军心惶惶所致。另外,据说北蛮攻城之时,还动用了霹雳炮……” “北蛮也有霹雳炮?”倪昆讶然道:“北蛮没这个技术吧?” “北蛮自然没有。”长乐公主摇头:“霹雳火乃是靖夜司研发,霹雳炮则是无生教所造。北蛮能拥有可实战的成品霹雳炮……要么是大周内部出了叛徒,要么是与无生教有了沟连。” 倪昆摸着下巴,缓缓道: “北蛮能在一天之内,同时刺杀包括昭王在内的诸多边关大将,且侵攻如火,势如破竹,一日连下三关……这是对大将行踪、边塞布防了若指掌,军情泄漏很严重啊,看来北军之中,是出了内鬼了。” 长乐公主道: “不错,定是出了内鬼无疑。总之现在昭王遇刺昏迷,边军大将多有遇刺身亡、重伤者,北军群龙无首,不可能挡得住北蛮大汗赤虺亲率的十万铁骑。 “北蛮诸多妖魔混血,且不忌催发妖魔血脉,素来残暴嗜血。其席卷边郡,必伴以大量血腥屠杀。若不将之阻挡在边疆,甚至可能被他们侵攻到内地州郡。 “而内地州郡,就靠那些只能剿剿山匪流寇的郡兵,更不可能挡得住北域蛮骑。若不想内地州郡亦遭蛮骑血屠,天子只能御驾亲征,力挽狂澜。” 倪昆叹道: “边军出内鬼,禁军是废物……这大周天下,还真是被你们一家扛在肩上……” 长乐公主淡淡道: “既为社稷主,享天下供奉,当社稷危殆,百姓蒙灾时,天子自然要将社稷、百姓扛在肩上。这是历代大周天子都不容推卸的责任。” 倪昆淡淡道: “那些蛀虫般的勋贵、世家、官吏也是这么想的。” “……” 长乐公主一阵无语,叹道: “无论如何,北蛮入寇之时,首先遭殃的,始终都是无力自保的小民百姓。至于那些世家豪勋,有庄园堡垒,有高手护卫,有逃生渠道,甚至与北蛮有所勾连……就算遭殃,他们也是损失最小。” 北蛮大军入寇,主要攻打汇聚着大量人口、资源的郡城、县城。 也会派出小队,抄掠血屠四乡。但遇到乡间大户豪勋的坚固堡垒时,哪怕能打破,出于性价比,也多半会选择绕过,只勒逼一番钱财粮草便罢。 所以每有蛮夷入寇,损失最惨重的,还真就是普通小民。 “天子决定何时出征?” “自是越快越好。若一切顺利,最迟明日,就要誓师出征。” “又带禁军?” “除了禁军,还能带什么兵?” 大周各方边关,都有边军屯驻,但也都有当面强敌需要警备,轻易不能抽调。 而各州郡的郡兵乡兵,更是只能打打流寇山匪,能就地防御,护好桑梓便已不错,根本没有远征边关的能力。 天子能带着出征的机动兵力,还真就只剩下禁军。 “禁军那种废物……”倪昆摇了摇头,“天子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啊。” 虽然很烦天子的反复无常孩子脾气,可想到一个中二年纪的小姑娘,就要把天下扛在肩头,倪昆还是觉着这大周朝野,着实荒唐。遇事之时,竟连个能担大任的大将都没有,更没有可堪一战的精锐。 只能说,八百年天下淤积的陈腐着实太深,这大周朝廷也确实是朽到骨子里了。 大周天子至今仍未堕落,哪怕口口声声要做昏君、暴君的少女天子,值此危难之际,也愿御驾亲征,并不逃避责任,反倒是一个异数。 “我将随驾出征。”长乐公主道:“不会让天子一个人承担。” 她目光炯炯地看着倪昆:“你……” “哈!”倪昆抬手,轻轻一拍公主肩头:“这不需要问我的吧?你既要出征,难道我还会呆在后方,坐视你拼命不成?你我一体,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长乐公主嫣然一笑: “有你相伴,我心里就踏实多了。只是,这支陷阵营训练未久,可能派上用场?” 倪昆笑道:“今日还不行。但出征途中,我将持续操练。待兵至北疆时,当能派上用场了。另外霹雳营练得也还可以,于北疆时,应该也能用上一用了。” 至于其他禁军,也就是样子货。带着他们出征的目的,本就是等到天子搞定敌军主力之后,顺风收割、收复失地用的,不指望他们能派上任何用场,只求别拖后腿就好。 次日一早,少女天子一身戎装,于禁军大营校场誓师出征。 午时,长乐公主戎装加身,亲率前锋出城。 倪昆率五百陷阵营、一千余霹雳营并五十尊大小霹雳炮,汇入前锋阵中。 苏荔、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乃至张威,亦都随军出征。 【继续六千字大章,求月票勒~!】 [98.097,天子一怒,就要浪上一波] 与八年之前,先帝最后一次御驾亲征时相比,如今的禁军变得更加拉胯。 内线行军,还是在全天下路面状况最佳的京畿之地,在无需提防外敌袭扰,安全无忧,骡马辎车齐全,无需披甲负重的情况下行军,一天下来,居然只走了不到十里。 途中还有大量禁军官兵“中暑”晕倒。一些更狠的家伙,甚至直接从马背上掉下来,把胳膊腿摔断,就此宣布光荣伤退,欢天喜地原地回城。 总之短短十里左右的行军路途,随天子御驾出征的四万多禁军洋相百出,丑态毕露,沿途百姓都拿他们当笑话看,在路边指指点点,唾弃鄙夷。 然而禁军竟然对此不以为耻,不说反以为荣吧,至少也是无动于衷。 少女天子对禁军的情况,并不能实时掌握第一手详情。 毕竟簇拥在她中军周围的,都是宫里的大内禁卫,以及禁军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架子营。 那些架子营打仗不咋地,可样子还算威武,行军也能勉强不拉胯,让天子对自家军队还抱了一分幻想。 直至晚上宿营,得到了今日行军的具体报告,少女天子方才嗔目结舌地惊呼: “什么?一天下来,就有六百多人中暑晕倒?不得不收容到兵站休养?还有十八个将官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手脚,只能回城养伤,无法继续出征了?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京畿官道,可是七百年前,炼气士修筑的硬化大道,又宽又直又平坦。这几百年来维护也算用心,朕白天可是亲眼看过了,路上连个小石子儿都没有,无缘无故的怎会摔下马来? “摔伤的这十八个将官,个个都是将门勋贵出身的武将,不是说自幼就苦练武艺,弓马娴熟么?” 前来汇报行军情况,出身宗室的禁军左骁卫大都统干咳两声,从容不迫地说道: “天气太热了。普通士卒还可以将甲械放在辎车上轻装行进,可将官们需以身作则,装具齐整的骑马行军。被这大日头一天暴晒下来,纷纷中暑,这才不幸落马摔伤。 “其实末将今日也曾头晕目眩,险些落马,全靠一颗忠君爱国之心,方才咬牙强撑了下来……但如果再这样下去,末将再是一腔热血,这副老身子骨恐怕也熬不住。毕竟如今正值盛夏,本就不是适宜行军打仗的时节……” 少女天子一巴掌拍在面前的御案上,怒目圆瞪,脆声喝道: “北蛮十万铁骑,侵略如火,攻无不克,怎没见他们嫌天热不动兵?” 她气势虽绷得足,奈何长得太过精致可爱,声音又脆嫩稚气,这番天子之怒,落在老油条眼里,也就是奶凶奶凶毫不唬人。 因此左骁卫大都统面不改色,继续从容说道: “北边凉快些。北蛮又都是些菇毛饮血的野蛮人,自是比咱们大周的文明之师更加粗糙能忍。” “你!” 天子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指着这位五服以内的远房堂伯,怒吼: “你给我滚出去!” 那左骁卫大都统倒是颇有大将风度,面对天子震怒,从容不迫抬手一揖: “末将遵旨,末将告退。” 说罢保持揖礼之姿,倒退数步,这才转身出了天子营帐。 少女天子瞪着左骁卫大都统的背影,小脸通红地大口喘气。 侍立一旁的德一刚要上前劝解,天子忽然大叫一声,“气死我啦!”拔出佩剑,往桌上一阵乱砍。 可没提防用力过猛,又刃筋不正,长剑铛一声反弹回来,不仅把手腕扭到了,剑刃还险些弹到她自己脑门上。 得亏德一武功高强、眼疾手快,闪电出手,将剑锋捉住,才使天子免了一场酿的血光之灾。 “陛下息怒,莫气坏了身子,更别弄伤了自己。” 德一、顺一等秘卫连声劝解。 少女天子也被自个儿吓了一跳。 可她实在气得够呛,也顾不上后怕,哆嗦着嘴唇,胸脯急剧起伏着叫道: “这叫我如何息怒? “在京畿之地,行军一日,竟才走了不到十里。行军缓慢不说,竟还有六百多人病倒,十八个将官摔断腿…… “照此下去,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兵抵北疆?赶到之时,朕这四万大军,又还能剩下几根人毛? “还有左骁卫大都统那老东西,他可是宗室大将,居然也一副不关他事的模样…… “真当这天下是我一个人的么?真当被蛮夷夺了天下,他们还能继续过好日子么?” 她急眉赤眼地呼哧着,忽然又狠狠一拍桌子: “这群废物,朕要把他们统统杀掉!” 德一沉声道:“若陛下杀意已决,臣愿为陛下操刀。” “臣亦愿操刀。” 顺一、信一、信二、义一、义二也纷纷上前,表示愿意帮天子砍人。 少女天子咬牙切齿地幻想着: 先把左骁马大都统一刀宰了,再把那十八个摔断腿的废物统统砍了,再把那些“中暑”的家伙全部宰了祭旗,人头堆成京观摆在路边,让禁军大队从旁经过,找几个大嗓门在旁边宣告:日行不到三十里者杀,中暑者死,摔残者斩。 于是禁军受骇之下,纷纷化身虎狼,行军如风,几天之内就赶到北疆,无需她动手,便侵攻如火,势如破竹把北蛮大军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可惜,幻想只是幻想。 禁军将官哪个不是有根脚来历的?就算一个小小的伍长,攀扯起来,说不定都能扯上哪家几百年的勋贵,乃至某个宗亲家族。 真要在出征的第一天,就一口气斩掉这么多人,杀鸡儆猴、士气大振不一定能成,四万禁军鼓躁炸营、哄堂大散倒有可能。 若真是那样,她有生以来第一把大规模的神凰火,怕是就要先用来平定自家乱军了。 少女天子畅想一阵,气性渐渐平了,颓然坐下,叹道: “我这大周天子,做得真没趣味儿。还不如就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呢……” 德一连忙劝谏:“天子慎言。” 少女天子眼睛一瞪,气道: “慎言慎言又是慎言!倪昆那蛮子叫我慎言,现在你也叫我慎言,做了皇帝连痛快话都不能随便说了,那我还真不如不做这劳什子天子了!” 见她火气又上来了,德一等连忙闭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火上浇油。 自生了半晌闷气,天子忽然道: “倪昆呢?他不是给朕训了五百陷阵营么?还有霹雳炮营也归他整训,他带的队伍,今日行军表现如何?” “这个,臣等不知。” 德一她们都在中军贴身护卫皇帝,哪能知道在前锋阵中,与长乐公主一起行军的倪昆表现如何? “哼,倪昆不是很了不起么?连朕都不放在眼里,朕倒想知道,他带出来的兵究竟如何!走,随我去倪昆营中校阅一二!” 见小皇帝拎起头盔往脑袋上一罩,风风火火地就往外闯,德一等连忙将她拦住,劝道: “陛下,天色已晚,恐不安全。” 天子不以为然:“这可是朕的禁军营地,怎会不安全?” 德一沉吟一阵,实话实说: “就因为是在禁军营地,若有刺客,则可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所以才不安全。陛下别忘了,昭王可就是在军营里巡视时,被刺客刺杀的。而昭王的边军士卒,比禁军可强了不知多少。” 小皇帝却是执意要去: “哼,朕有你们六大秘卫贴身保护,自己也有神凰火,哪个刺客能伤到朕?” “这……” “朕马上就要上战场,面对北蛮十万虎狼之师,到时候该有多么凶险?若连自家禁军营地都不敢夜行,朕还去北疆战场作甚?趁早回宫,用被子把脑袋一蒙,坐等北蛮打上京城算了!” 皇帝都这么说了,德一她们也不好再行规劝,只得严加守卫在天子身边,陪她前往倪昆所在的前锋营地。 离开皇帝大内禁卫、架子营拱卫的营地内层之后,自中军营地穿营而过时,真实的禁军顿时在皇帝眼中原形毕露。 岗哨松懈、巡守不密暂且不说,一些营账之中,甚至还在聚众赌搏,喧哗声都能传出几十丈开外。 眼见小皇帝又被气得浑身发抖,小脸通红,想要拨马去闯那传来阵阵喧哗聚赌声的营帐,德一连忙一把拉住皇帝马缰,劝道: “陛下,禁军的德性,您自幼便已知晓,何必为此动怒?为这群废物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咱们还是径直前往倪昆兵营,探一探他练出的兵马究竟如何,说不定会有惊喜呢?” “惊喜,能有多大惊喜?” 小皇帝一脸麻木地说道: “才半个月不到,就算倪昆真有名将之姿,用一批从禁军里挑出来的,相对不那么废物的准废物,又能练出什么名堂?” 话虽如此,她还是听从德一劝谏,没再理会中军营中的乌烟瘴气,抱着万一的期待,往前锋营地方向驰去。 前锋营地包括倪昆统领的陷阵营、霹雳营在内,总计有五千兵马,分成了数个小营地。其中大半营区,并不比中军营好到哪里去,天子一行七人骑马奔过时,竟无人一出来检查巡问。 少女天子见状,心里又不禁凉了半截,同时又有一点小小的欣慰:前锋营是姑姑坐镇的,情况并不比我好到哪里去,看来不是我无能,而是禁军太奇葩,连姑姑也拿他们没办法。 这时顺一已经找前锋营将官问清了陷阵营、霹雳营所在,天子一行七人,径往陷阵营赶去,距离营门尚有百余丈时,就已察觉出这处营地与别处不同,整座军营一片寂静,并无一丝喧嚣。 并且德一等人还一脸警惕地靠近天子,将天子团团围在正中。 “怎么了?”天子奇道:“为何突然这般紧张?” 德一低声道:“四面至少有十把弩对准了我们。” 身为天子秘卫,德一等人的灵觉,可不像倪昆那般不靠谱。当四面伏于暗中的暗哨,将上好弦的劲弩对准她们,就已经生出预警,并及时将天子护了起来。 这时,营门那边,传来一声低喝: “军营重地,夜间乱闯,有杀无赦!” 说话间,又有十张弓弩,正面对准了天子一行。 咦! 天子眼睛一亮,低沉的情绪,总算有了些振奋之意: “营地一片寂静,四周伏有暗哨,门禁亦是森严……倪昆这兵,好像带得还真不错哎!德一,告诉他们,有重大军情通报。嗯,别暴露朕的身份。” 德一领命,扬声道: “吾乃天子秘卫,奉天子旨意,有重大军情要通报给倪教头!” 门口哨卫头领喝道: “凭证!” “秘卫金牌在此!”德一取出一面金牌,抬手一扬,精准落入数十丈外,那哨卫头领手中。 哨卫头领乃是禁军出身,当然认得天子秘卫的金牌。 验过金牌真伪,又拿了根火把,独自上前,验看众人形象。 他上前时,四周的暗哨、门口的哨卫,都未放松警惕,弓弩仍死死锁定着他们。 营门两侧,甚至还悄然多出了两门小炮,黑洞洞的炮口亦指向了天子一行。 那哨卫头领举着火把,来到天子一行近处,见来者果然是六位格外魁梧健壮的女汉子,其中还有两张他认得的熟面孔,这哨卫头领方才缓缓颔首,但很快又盯上了少女天子: “此人不是秘卫。他是谁?” 德一面不改色: “这是天子信使。带来了天子旨意。” “天子信使?”哨卫头领眼中闪过一抹狐疑:“既有天子贴身秘卫传信,何必再派信使,多此一举?而且一次来了六位秘卫……” 哨卫头领再仔细一看中间那高头大马上的小个身影,见其一身精致华丽的火红战甲,半张脸则藏在面甲之下,连眉眼都躲在阴影当中,一副躲躲闪闪模样,心念电转之间,已猜出那小个子的来历。 经历过昨日长乐公主闯营被阻之事后,倪昆对道兵表现满意的同时,亦给他们下了新的指示。以后他的命令优先级第一,长乐公主次之,天子再次之。 若他与公主、天子同时在场,道兵便只听他的命令。 若他不发表意见,则公主或是天子的命令,亦可依序遵从。 现在倪昆不在,公主也不在,来的又是带着六大秘卫,身份当无可疑的天子…… 这哨卫头领略一思忖,高举火把左右摇晃几下,打出暗号之后,伏于四周的暗哨,以及营门口的明哨,纷纷撤下了弓弩。营门两侧,将炮口对准天子一行的那两门小炮,也悄悄撤了下去。 既天子有意隐瞒身份,那哨卫头领也不揭破,带着天子一行往营中行去,沉声道: “营中布有陷阱,入营之后,会有人引路,跟着领路人前行就是,切不可乱闯乱跑。” 待进了营门,果然有人领着天子一行,沿着一条七拐八弯的路线,往营地内部行去。 途中,德一等人发现,一些营帐压根儿就是空的,里面根本没人,应当只是摆在那里作惑敌之用。 将自己的发现小声与天子说了,天子绷了一路的小脸上,终于绽出笑意: “倪卿果然不负朕望,京畿内线行军宿营,亦能如此谨慎,可见他确实是用心办事了。” 开心之下,对倪昆的称呼,也换成了“倪卿”。 德一肃然道: “不仅如此。这一路行来,所见士卒,行走站立之际,都在用某种特殊的韵律呼吸吐纳。数人气机,竟隐隐连成一体。如此一来,但有一人遇袭,则其他与之气机相连之人,立刻便能察觉。若有人夜里袭营,除非能同时干掉所有明暗岗哨,否则必会惊动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潜入营地。” 顺一道:“营中有陷阱,有空帐,就算万一有人侥幸潜入营里,只怕也是寸步难行,做不了太多事情。” 少女天子很是开心,连连点头: “倪卿做得不错,朕要赏他,重重地赏他!嗯,这一仗若能立下大功,朕便让他来做左骁卫大都统,把一半禁军交给他来带!” 少女天子本就有些性情多变,喜怒无常,今日又被禁军气得够呛,此时见到相较其他禁军,堪称沙中黄金、泥塘明珠的陷阵营,心情顿时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从谷底一下升到高峰。 就连倪昆此前打她屁股的大不敬,都被她抛诸脑后,直接将倪昆引为心腹重将,甚至要把一半的禁军都交给他。 对她这等性子,德一等人早见怪不怪。至于天子说的要把一半禁军交给倪昆,德一等人也是听听就罢。 她们很清楚,以天子的性子,以倪昆的桀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要把天子气得雷霆大怒,暴叫着要杀他的头。倪昆这左骁卫大都统的前程,怕是还不怎么牢靠。 这时,那引路的士卒,将天子一行,领到倪昆的中军帐外,在帐前十丈处停步。 倪昆本身人间无敌,无需他人保护,因此帐外也没有护卫值守,那引路士卒上前通报一声,帐里便传来倪昆的声音: “让她们进来。” 天子姿势利落地翻身下马,在六位秘卫簇拥下,来到倪昆帐前,掀帐而入。 进去一看,就见倪昆正端坐案几之前,执笔书写着什么。 苏荔一身黑色纱裙,跪坐几侧,长发垂肩,素手研墨,一副岁月静好模样。 “倪卿,你兵练得真不错,居然连我都不能在营里乱闯!” 少女天子从秘卫簇拥中走出,背着双手大咧咧说道。 “参见陛下。”倪昆起身略显随意地行了一礼,示意苏荔为天子上茶,“这么晚了,陛下怎不在中军大营好生休息?” “休息什么呀!”天子在客座坐下——照规矩,倪昆该让出主座给天子,自己去坐客座的。然而倪昆行过礼后,就一屁股坐回去,压根儿没有让座的意思。 少女天子倒是知道这规矩。 不过嘛…… 倪昆乃是不知礼仪,连她屁股都敢打的莽荒野人,哪怕此时身边秘卫环绕,天子心底对倪昆也有点小小怯意。 再加上今天倪昆的军营,是唯一让她觉得有安全感的所在,因此她也就不计较倪昆的失礼了,安坐客座之上,接过苏荔奉来的香茶,象征性的抿了一口——神凰血脉一旦觉醒,则可无视一切毒、蛊、疫,所以天子饮食,并不需要任何人验毒。 抿口茶润了润嗓子,她把茶杯往手边小几上一摆,皱着小脸,脆生生抱怨道: “倪昆你不知道,今天禁军可把朕给气坏了!才行军十里,居然就……” 将禁军的辉煌表现说了一遍,又吐槽了一番左骁卫大都统的厚颜无耻,天子咬着牙,捏着粉拳,狠狠说道: “倪卿,这次你好好干,只要立下大功,朕就提拔你当左骁卫大都统,把一半禁军都交给你统领!” 倪昆也没拿她这许诺当回事,随口道了句: “谢陛下赏识。不过禁军积弊,人尽皆知,陛下倒也不必为了禁军无能着恼。” 天子鼓了鼓粉腮,握拳在几上重重一捶,直捶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我怎能不恼?边关军情火急,每天不知有多少边郡百姓,被北蛮血屠蹂躏。禁军行动慢如蜗牛不说,还变着花样儿逃跑……照此下去,朕要何时才能兵至北疆,解救朕的子民?” 听她这么一说,倪昆心里,对她倒是颇有改观。 无论怎么性情反复,喜怒无常,乃至嘴上说要做为所欲为的昏君、暴君,可这小丫头本心里,倒是与她父皇如出一辙,并不视百姓为草芥,有一颗仁爱之心。 沉吟一阵,倪昆缓缓说道: “指望禁军快速抵达北疆前线,是不可能了。不过臣训练的陷阵营,如今倒已可以日行百里……” 冷兵器部队,日行百里战斗力就会变得十分可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军”么。 不过他的部队人数不多,又经他道兵之术训练,还有药郎中、师琪这两位精通治疗的高手,不要说日行百里,极限点日行两百里,依然可以用冷兵器作战。 况且这一路行军,也能继续深化道兵训练。以他手段,一段千里急行军之后,战斗力不仅不会有所减损,反而能大幅提升。 少女天子眼睛一亮: “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先带兵驰援北疆?”旋又皱起眉头:“可是陷阵营才区区五百人,又济得什么事?” 若带上霹雳营,有那些沉重的火炮拖累,便不可能日行百里。每日百里的急行军,只可能是陷阵营一营。 倪昆微笑:“五百人虽少,但既有我在,足可当五千人使用。与十万铁骑正面硬撼自无可能,但北蛮也不可能时时将十万大军聚在一起不是?” 天子见他信心十足,且语气之中蕴含的强大自信,连她都为之感染,竟隐隐生出一种或许只需这五百人,便足以力挽狂澜的感觉。 当下一咬牙,断然道: “好,既然倪卿有此信心,那朕便陪你拼一回!我也带上一百大内禁卫,再加德一她们六个,与你一同进军!其他那些禁军废物,便将他们就地扔下,让他们慢慢爬去便是!” 【今天两章又有一万二,求月票勒!】 [99.098,朕要封你做国师!] “陛下不可!” 见小皇帝竟要抛下大军,就跟着倪昆带五百人千里赴援,德一、顺一等秘卫顿时大惊,连忙出声劝解。 倪昆也道:“陛下三思。赴援北疆,我去便可。陛下坐镇中军,带着禁军慢慢走便是,何必轻身犯险?” 少女天子绷着小脸,沉声说道: “朕意已决,勿需多言!” “可是……”德一等还待再劝,少女天子不耐烦地一挥手: “没有可是!朕是天子,口含天宪,金口玉言,朕说怎么办,就一定要怎么办!若你们觉得不妥,那行,朕这天子做得不痛快,干脆退位让贤,让姑姑做天子算了!” 天子任性脾气发作,退位让贤的话都说出来了,德一等秘卫顿时瞋目结舌,不知所措。 苏荔却是眼睛一亮,一句“真哒”险些脱口而出——若长乐公主做了天子,那以公主跟教主之间的关系,这大周天下,岂不是很快就要改姓倪啦? 等公主再退位让贤,把皇位禅让给教主,那我小苏圣女再不济也能捞个皇贵妃哇! 哈哈,八百年前,我天命教被大周太祖打得狼狈奔逃,几乎丢了所有一切逃亡莽荒,如今却能不废吹灰之力,坐拥大周太祖留下的花花江山…… 这就叫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呀! 苏荔心里美孜孜的,频频以眼神示意倪昆,暗示他设法坚定小皇帝退位让贤的想法。 然而倪昆却完全没有领会她的眼神,只淡淡道: “陛下慎言。皇位传承岂是儿戏?以后不可再如此口不择言。” 天子瞪着倪昆,气乎乎道: “那你答不答应我随你赴援?” 啧,这小丫头,任性起来简直就不讲道理、不计后果。 不过话又说回来,禁军那般废材,有没有那四万禁军,貌似并不能影响战局。 ……不对!还是能影响战局的。 禁军深谙兵法,行军驰援其徐如林,友军有难不动如山,争功夺利侵略如火,崩溃转进其疾如风。 以禁军的德性,绝对能给北疆友军士气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大涨敌军威风,并输送大量精良甲械、粮草物资给北蛮。这对战局的影响可不是一般的大。 总之但凡禁军稍微有点用,小皇帝的老父亲当年也不至于次次都要自己顶上去。 并且如今的禁军,比先帝在时更加拉胯,至少先帝那时节,禁军行军还是能看的。 想到这里,倪昆也懒得废话,点头道: “好。既然陛下圣意已决,那我也不再多言。陛下且先回去点兵,明日天一亮,咱们就出发。” 德一、顺一等顿时两眼喷火,怒瞪倪昆,将他视作别有用心的大奸臣。 小皇帝却是大喜,哈哈笑道: “好,我就知道倪卿你勇于任事,不似其他人那般畏首畏尾,乃是真正的国之栋梁!倪卿,此次咱们君臣同心,定能大败北蛮,留下一段千古佳话!” 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起身,回去召集她的大内禁卫了。 …… “什么?皇帝要随你带五百人驰援北疆?” 皇帝走后,倪昆来到长乐公主营帐中,向她通报了皇帝决定抛下大军,随他驰援之事。公主反应果然如他预料,坚决反对: “北蛮可是有十万大军,你带五百人轻军驰援,本就是犯险,现在还要带着皇帝一起……这绝对不行!” 倪昆两手一摊: “不止五百人,皇帝也带一百大内禁卫和六位秘卫,咱们一共有六百多人呢。再说,这行不行可不是我说了算。 “你那皇帝侄女倔得很,我不答应,她就要退位让贤,把皇位让给你。老实说,她若真退位让贤,我倒还乐见其成,从此夜宿凰床,肆意亵玩大周天子,该是何等逍遥快活?” 长乐公主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你这魔头,还真是无法无天!” 倪昆笑道: “我什么性子,你不是早知道了吗?我只是告诉你,你家皇帝侄女意志坚决,我也只能由着她。” 长乐公主咬牙道: “你不是敢打她屁股么?这次怎么不打了?” 倪昆笑道: “这次她身边可是有六大秘卫,想打她屁股,得先放倒六大秘卫才行。” 顿了顿,又认真说道: “其实,之所以没有坚决阻拦她,主要还是觉得禁军确实已经朽到骨子里了,连八年前都不如。至少八年前,禁军行军还不算慢吧?可如今……” 他摇了摇头: “与其带着禁军这伙只能助涨敌军威风,打击我方士气的废物累赘,真不如抛下负担,轻装前行。反正当年先帝亲征,不也是靠他一手擎天的吗?” 长乐公主揪着锦帕,喃喃道: “话虽如此……可神凰火代价太大,小小放上一把火还可承受,但要一口气击败十万敌军,损失的寿元至少也是四十年起步…… “当年皇兄三次亲征,亲手烧杀的敌军总计也不到十万。每战他都只是灭敌主力,毁敌士气而已。最后收尾,还是让禁军追剿溃敌……” 倪昆道: “当年先帝在位时,禁军还能打一打顺风仗。甚至兵力占据绝对优势时,还敢列堂堂之阵,与敌硬战,坚持片刻才不支崩溃。 “可如今的禁军,连行军都不成了。真上了战场,怕是连顺风仗都不会打了。 “追剿溃敌?呵,只怕追着追着,自己倒先追崩了阵形,溃敌稍微组织一下,一个反击,就能将他们反过来打崩击溃,再来个倒卷珠帘,反败为胜……” 长乐公主想想她带着禁军去灵州时,禁军面对河盗草寇的表现,以及在长乐宫中,被无生教突袭时的狼狈,还有今日行军、宿营的种种丑态,觉得倪昆所言,很有可能实现。 沉默一阵,她叹道: “无论如何,不能让天子一个人去,我也得跟着一起,帮她分担……我如今本源增厚不少,纵不能以真气替代本源,也比天子更能承受本源损耗。” 倪昆笑了笑,说道: “你要去,跟着一起去就是。有我在,必不至于让你和天子沦落到需亲自出手,火焚万军的地步。” 倪昆不敢夸口,能以一己之力,击败十万北蛮铁骑——北蛮铁骑本就是强军,其中还有大量妖魔血脉者,说不得就有不少能跟倪昆过上几招的硬手。 蛮族巫师还能唤起尸体,化为尸兵,巫力耗尽之前,兵力便可源源不绝。 当年张威在巫神隘口,以一己之力,硬扛北蛮千余狼骑轮番冲击,一战成名的那一役,其实也是占了地利。 隘口狭窄,地形崎岖,敌军无从发挥骑兵的冲击力,也无法展开兵力,不能抄其侧翼,攻其后背,只能下马步战,正面强攻。当时又没有蛮族巫师协同作战,张威这才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闯出大力神的名头。 倪昆当然远远强于张威。 可他现在还真不是永动机,真气也不能动用,不可能永远处于巅峰状态。、 若真被十万大军团团围困,四面八方围攻不休,又有蛮巫唤起被他斩杀的尸体作炮灰,不断消磨下去,待到他气血衰竭,坚不可摧的体魄也会变得破绽百出。 不过就像他说的,北蛮不可能时刻都把十万大军聚在一起不是? 倪昆也不是傻瓜,不可能自陷险地,一头撞进敌军大阵。 并且北地还有不少被打散的边军、乡兵。 那可不是废物禁军,其中多的是与北蛮打了多年交道,骁勇敢战的老兵悍卒。 以天子的号召力将散兵聚集起来,聚沙成塔之下,现在的五百人,到时候说不定就能越打越多。 再以道兵之术边战边训,以战代训,说不得就能越战越强。 倪昆的实力,长乐公主最是清楚。 败七派,灭韩林,斩惊怖,六百里驰援石佛寺。神墓任务中,屡次“以弱胜强”,击杀比他境界更高的炼气士,还曾单手只剑撑起牢不可破的剑圈,硬扛八名真气境前期、一名真气境中期魔道正宗炼气士围攻…… 这一切战绩,长乐公主大半都是亲眼目睹,对他的实力深信不疑。 纵然还没见识过他在战场上的表现,但他的练兵之能,已经从陷阵营初见端倪。 当下上前一步,素手握住倪昆大手,凝视着他的双眼: “天子性命,便交托在你手上了。” 倪昆反握住她柔荑,微笑道: “放心,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又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笑道: “此战我若能保你与天子只付出轻微代价,便大获全胜,我要的奖赏可不少哦!除了天子该给我的之外,你,也得给我些奖励。” 公主羞嗔他一眼: “无论你要什么,但凡我有的,都许给你。” “是吗?”倪昆嘴角微挑,浮出一抹魔性笑意:“公主姐姐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公主茫然道:“什么意思?这有何典故?” 倪昆附耳道:“倒也没什么典故。只是在说……” 听过他耳畔私语,长乐公主凤眸蓦地瞪大,羞红着玉颜吃吃道: “这,这如何能行?那可是……” 倪昆轻笑道: “皇家那么会玩,公主姐姐你此前一些招式,连我都觉大开眼界,我可不信你不知道有这个。” “我,我……你、你……”公主好一阵局促,最后还是在倪昆微笑注视下,一咬牙一顿脚,没好气地说道:“只要此次你能力挽狂澜,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便是。” 倪昆哈哈一笑,抱住公主,在她唇上重重一吻: “一言为定!” …… 次日,天尚未亮,小皇帝已带着六大皇家秘卫、一百大内禁卫,全副武装抵达倪昆营中。 倪昆麾下五百陷阵营亦已聚兵列阵,每兵携全副甲械,身负各自军毯及三日干粮,作好了出征准备。 一身赤红甲胄,腰悬宝剑的长乐公主,也带着仁一、仁二,来到了倪昆营中。 苏荔、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以及大力神张威,亦皆至点兵台下。 轻装赴援的人员已齐至,倪昆也不废话,朝天子、公主微一颔首,大手一挥,沉声喝道: “出征!” 算上天子禁卫在内,总计才六百余人,显得格外单薄的驰援队伍,就此踏出行营,北行而去。 …… 倪昆这五百陷阵道兵,几乎人人都会骑马,就算不能纵马冲阵,至少也能骑马赶路。 而在这京畿之地,调来五百匹战马其实毫无问题。 不过这五百道兵毕竟尚未练成,而徒步行军、千里赴援本身就是一次极好的练兵机会,倪昆自不会让他们轻轻松松骑马赶路。 他一匹战马都没要,让五百陷阵道兵携齐甲械行装,一路徒步小跑。 跑步行军之时,不仅要以倪昆教导的吐纳之法呼吸,连步伐节奏都有严格要求。 倪昆也没有骑马,不停在队伍中跑前跑后,一路纠正士卒们的吐纳、步伐节奏。 出征首日,行军三个时辰,总计行进八十里左右,宿营之时,负重行军的陷阵道兵们疲惫不堪,但还是坚持着进行了一个时辰的阵法演练,并一个时辰的战技操演,这才在吃过药郎中调配熬制,又有师琪施以“龙涎甘霖术”的药粥之后回营休息。 次日一大早,再次拔营启程,休息一晚的陷阵道兵,又变得神采奕奕,丝毫不见昨日行军八十里的疲惫。 这一日,倪昆稍微加快了行军速度,仍是行军三个时辰,但行程总计百里。陷阵道兵们再度变得疲惫不堪,但还是要坚持进行阵法演练、战技修行。 一夜休养之后,陷阵道兵们又变得神采奕奕,精力充沛,这日行军还是三个时辰,但总行程超过了一百二十里。 当晚宿营之时,小皇帝来到倪昆帐中,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道: “陷阵营果真能连日行军,且每日都行军百里!与禁军废物们相比,简直就是天兵神将!倪卿你果然没有哄朕!有此强军,哪怕人数不多,朕也对此次驰援信心满满。” 倪昆微笑道:“多谢陛下信任。日行百里,只是一个开始。最多三天,我便有信心将行军速度,提至日行百五十里。” 天子开怀一笑,又看着他说道: “倪卿,你教陷阵营士卒的吐纳之法,包括行军步伐,似乎卓有殊异?每一位陷阵营将士,每日都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强,彼此气机也隐隐相连,列队行军之时,更宛若雁飞之阵,似可大幅提升他们的速度,减轻他们的疲惫?” 大雁列阵飞行时,其飞行阵列和飞行节奏,能形成特殊的上升气流,令大雁们飞行得更加轻松快速,体力消耗则大幅减轻。 倪昆教导的吐纳之法、行军步伐,似乎也与雁飞之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当然,每位士卒逐日变强也好,行军阵列别有殊异也罢,都不是小皇帝能看得出来的。 乃是德一等秘卫看出了其中奥妙,告知皇帝,小皇帝再跑来倪昆面前卖弄。 倪昆微笑道: “不错,我教给陷阵营士卒们的吐纳之术,确实可令他们气机相连。那行军步伐亦是与吐纳之术配套,可令他们于行军之中,不断活跃气血,锤炼筋骨乃至脏腑,逐步增强体魄。至于行军轻松快速,则是有一些阵法的奥妙。 “当然,陷阵士卒都只是普通人,强化体魄需有足够的资源支应。否则就只是强行压榨元气,纵得一时强盛,也会很快衰朽,用过几次兵就要废掉。 “所以,陷阵营将士们的一日三餐,都必须有鱼有肉,至不济也得主粮管够,油盐不缺。每日还得给他们调制药粥,调养身体。 “总之我这练兵之术消耗颇大。不计装备,单以每日饮食调养耗费,便抵得上五千普通禁军。” 五百陷阵日每日给养所耗甚巨,好在如今还是内线行军,走的是官道坦途,沿途多有乡镇县城,采买物资倒也方便。 又有天子、长乐两个大金主,养起兵来也算轻松。 只是到了敌占区之后,这物资给养方面,就要费点脑筋了。 天子道: “陷阵营耗费虽大,但他们一旦练成,作用也能远超五千禁军对不对?并且人数还少,管理起来还更加轻松对不对?” 倪昆点头: “确实如此。” 天子顿时一拍巴掌,眉飞色舞地说道: “这一战打完,朕便裁撤旧禁军,将省下的银钱,用你的练兵之法,练一支万人新军!” 倪昆笑了笑: “若此战能胜,携大胜十万北蛮的威风,带上一支百战雄师回京,陛下无论想做什么,都当能心想事成。” 天子咬着银牙,拳头一捶桌案,奶凶奶凶地叫嚣: “不错,到时候谁敢阻我,我就杀谁!” 倪昆点头:“嗯,臣愿为陛下操刀。” 天子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届时倪卿若助我成了此事,朕便封你做国师!你我君臣同心,不仅能清洗禁军,便连朝廷沉疴,统统都能一扫而空!” 之前还只是禁军左骁卫大都统,现在就要封我做国师啦? 啧,这小皇帝还真是太不稳重,太过跳脱,都还没有抵达北疆接敌呢,就开始幻想一扫朝堂沉疴了。 可大周八百年天下积蓄的沉疴,远远不止庙堂之上,而是蔓延到了根系之中。 甚至可以说,庙堂之上,只不过是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遍及全国各地的勋贵名门、官吏豪绅,才是真正的深海。 想要让这八百年大周焕然一新,除非另起灶炉,再打天下,把这整个天下血洗干净。 不过……陛下何故造反哪? 当然,若灵机复苏的话,说不定能有新的机缘。 小皇帝只是个中二年纪爱幻想的小姑娘,此次又担起了天子的责任,是真打算去北疆拼命,解救北疆子民的,倪昆也没再实话实说打击她,顺着她的意思说道: “那臣就先谢过天子赏识了。” 天子得意一笑,又道: “对了,朕那一百禁卫,你看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样的法子操练一番?” 能在天子栖凰楼中值守,担当天子近侍的大内禁卫,个个都是与皇家秘卫一起自幼培养,耗费无数资源练出的精英。 纵然碍于天赋,没能成为武圣秘卫,可也个个都有武道宗师的修为。 不过她们练的,都不是战阵上的功夫。武技再高,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千军万马,也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战场之上,四面八方都是人马,丛枪乱刺,群刀乱砍,流矢横飞,脚下遍地尸首障碍,武功高手花里胡哨的身法武技,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 别说宗师了,就算是武圣,若无张威那样的战阵经验,一不留神,也要被淹没在千军万马之中,被某个无名小卒一刀斩去首级。 而倪昆的练兵之术,强化体魄倒在其次,天家自幼栽培出来的武道宗师,体魄本就极强。他练兵之术真正的妙处,还是在于可以让多人气机相连,使多人异体同心,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宛若一人。 如此操练一番,一百个气机相连、异体同心的武道宗师,在战阵之中,能发挥多大威能? 摧破敌阵,直闯中军,斩将夺旗说不定都够了。 见天子一脸期待地瞧着自己,倪昆心里不觉好笑。 我这道兵之术,多人气机相连的核心在我,一旦练成,我便能以气机驾驭所有道兵。你把你的大内禁卫交给我…… 好吧,天子此次愿抛下大军,随他北上,已经是把身家性命都交托给了他。 倪昆自认讲究人,小姑娘对他如此信重,他自然也不会辜负了她。 就算经他一番操练,天子的大内禁卫就得改姓倪,他也不会仗此对天子动什么歪脑筋。 倒是苏荔,知道此事之后,必会在他耳边叫嚣一阵清君侧、夺她皇帝宝座什么的,需得好生安抚一番。 摇摇头,甩去脑中杂思,倪昆端正神色,对着天子微微颔首: “既陛下如此信重,我倪昆,必不负陛下所托。” 于是到了次日,天子那一百大内禁卫,也不再骑乘战马,与陷阵营士卒一起徒步行军。 她们本来就都是武道宗师,体魄强大,即使全副甲械行装,徒步行军也非常轻松。 而以她们的武道修为,学起倪昆传授的吐纳之术、行军步伐,乃至行军阵法,都非常迅速,很快就掌握了基础,轻松入门。 短短一天功夫,一百大内禁卫,便已能气机相连,百人一心,进度比陷阵营士卒快了不知多少。 见到大内禁卫们修行道兵之术的进度,倪昆不禁心下感慨,当下这时代,若能有一千这种水准的悍卒,北蛮也好,大周也罢,几乎都能横扫。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在灵机尚未复苏的当下,即使以大周的国力、底蕴,武道宗师水准的大内禁卫,也就只一百多人。除天子身边这一百禁卫,皇宫里就剩下数十禁卫值守而已。 想凑一千个武道宗师练道兵,搜遍整个大周天下,都远远不够。 需得等到灵机复苏,修行变得容易,各种修炼资源亦开始出现,一千宗师的设想方能得以实现。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道兵可就又不仅仅限于武道宗师了。 一千武圣,一千炼气士,乃至更多的武圣、炼气士,亦都有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 五百陷阵营以及一百大内禁卫,在倪昆指导下,白昼行军,夜晚修练阵法、战技,兼调养身体,行军练兵两不误,整体实力与日俱增。 十天之后,大军已行程近两千里,进入北疆地域,于武风郡遭遇了第一波北蛮抄掠乡间的骑队。 【六千字大章,求月票!】 [100.099,倪教主临阵学用兵,陷阵营首战显威能] 北疆,武风郡,一座山谷之中。 倪昆身边聚着公主、苏荔、张威及陷阵营五位百人将,正摸着下巴,看着地上现画的周边地形图时,小皇帝风风火火跑过来,远远地就大声嚷嚷: “倪昆,听说哨探发现了一队抄掠乡间的蛮骑?只有一百多号人?你还在等什么,赶紧带兵去灭了他们呀!” 倪昆抬眼一瞥天子,就见她身着火红鳞甲,腰带系得紧紧的,把小腰勒得细细的,将本来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脯,衬得坡度都陡了一两分。只齐倪昆胸口的娇小个子,也被衬得双腿颇显修长。 当然,作为曾目睹过天子只着薄纱睡裙模样,甚至还上手打过她屁股的帅蛮子,倪昆很清楚,天子身材比例其实非常好,只是年纪尚小,身段尚未长开而已。 待得再长几年,她应该也会是个小纤腰大长腿的美人。 至于胸襟能否如长乐公主一般宽广,那就不得而知了。 “张威说,北蛮分兵抄掠乡间的小队,虽人数不多,但每支小队都会带着一只讯鹰,出战之时,讯鹰盘旋天际,一旦本队遇袭,立刻就会飞去联系附近的骑队,短短时间,就能聚起数百上千的骑兵。” 倪昆缓缓说道。 “既如此,把讯鹰打下来不就成啦?”天子不以为然:“咱们队伍强手如云,打只讯鹰不费吹灰之力……” 倪昆不紧不慢道: “蛮族讯鹰,都是由觉醒鹰妖血脉的蛮巫,以秘法饲养调教而成。蛮巫可于百里之内,隔空锁定每只讯鹰位置,确定讯鹰生死。 “一旦打落鹰讯,蛮巫立刻就能得知,及时通知其它队伍里的讯鹰,发出警讯,让附近队伍往讯鹰失陷的方向汇拢。所以……” 天子听得不耐,打断他话头: “哎呀,就算被北蛮聚兵数百乃至上千又如何?难道咱们还打不过不成?” 倪昆笑了笑: “一支百人小队,我一人片刻就能解决。再聚个数百上千蛮骑,咱们也无需动兵,有陛下与公主的八位秘卫出手,加上我、张威、苏荔等人,也可短时间内将之击溃。 “但这次咱们是动兵打仗,不是江湖械斗,更大规模的血战、恶战还在后头。 “要知道,咱们一旦动手,立刻就会暴露出来,即使次次都能全歼所遇之敌,亦会被蛮巫通过讯鹰得知我们的存在。更何况北蛮全员骑兵,来去如风,聚散自如,数量稍多,就很难全歼。 “一旦咱们暴露了,实力又引起了北蛮警惕,甚至被北蛮察觉了陛下你的身份,那么等待我们的,恐怕就会是八方而来、千军万马的追击围剿。 “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并不多,需得趁着小战的机会,把兵给练出来。 “咱们这些大将,初期也得尽量少出手,让将士们前去迎战历练。既是要将士们出战,那就得先斟酌仔细了……” 除了以上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外,还有一个关键原因:倪昆其实只会用道兵之术练兵,排兵布阵的话,他是真不懂。 真要他带兵上阵,他大概只会来一句: “我将带头冲锋!兄弟们随我冲啊!” 然后带着队伍一头莽过去。 冲得兴起,说不得就要把队伍远远抛在身后,自己一个人去开无双了。 但这种打法,小规模交锋尚可,百战百胜都没问题。 可真碰上数千上万的北蛮大军,那就行不通了。 所以他这会儿正向张威这老行伍请教呢。 天子此时过来催他出兵,他也觉得学得差不多了,虽然只是学到了一些纸面经验,但谁叫他拥有逆天天赋呢? 总之先保守点,在北蛮小队必经之地,摆个道兵防阵,以北蛮铁骑的骄狂,看到区区几百人的步兵堵路,必定会一头撞上来。 倪昆相信,若北蛮骑兵真敢硬撞经他调教一月,尤其经历了这一番两千里强行军锤炼的五百道兵,必会体验到一头撞正铁板的滋味。 …… 还算平坦的乡间小道上。 一队人数在一百二三十上下的蛮骑,骑在马上高声说笑着,彼此吹嘘夸耀着各自的斩获。 这队蛮骑皆是一人双马乃至三马,每个蛮骑的备用马上,都驮满了此行劫掠的收获。 有粮食、牲畜、铁器、布匹,以及女子。 方才他们扫荡了一个有着三百多人口的村庄,只付出极轻微的代价,便将那村子一举荡平。 除了二十几个年轻女子被他们生擒,其余百姓,无论老弱妇孺,皆被屠杀一空。村子亦被付之一炬,走到这里,还能看到村中房屋、尸体焚烧时腾起的浓浓黑烟。 此行收获满满,这支北蛮抄掠小队已无心继续扫荡,正急着带着收获,返回行营,领取功劳,痛饮美酒,亵玩周女。 这时,一骑打马飞驰而来,远远就用蛮语叫道: “前方有周人军伍,正列阵以待!” 北蛮骑队掠劫大胜,看似得意骄狂,其实并未真正放松警惕,四面都放出了哨骑。 此时前方两位哨骑发现了一队周人军伍,立刻就有一人回来通报,剩下一人则留在那列阵以待的周人军阵之前,远远监视。 抄掠小队首领,乃是一个敞胸露怀,现出浓重胸毛的莽汉,闻言眯起双眼,沉声喝问: “列阵的周人阵形可严整?有多少兵?甲械又如何?” 那回报的哨探口齿伶俐地说道: “周人队列齐整,横平竖直,看上去颇有气势。人数倒只得五百上下,不过甲械颇为精良,所有士卒都穿戴铁甲铁盔,兵器以刀盾、长枪为主,没见有多少弓弩。” “没有多少弓弩?” 那为首蛮汉小眼之中凶光一闪,哈哈大笑道: “没多少弓弩还敢列阵而战?阵形再严整,也只是靶子。甲械再精良,也全都是我们的战利品!走,去会会那群蠢货!” 当下这支抄掠小队留下十骑看守战利品,其余一百一十多骑在那蛮汉带领下,各携弓刀,前行而去。 驱策各自战马碎步小跑之际,这支看似松松垮垮的骑队,很快就于行进之中自然展开,整理好队形。 待来到前方山脚下,一处颇平坦宽敞的平地上,见那支五百人的小小军伍,居然没有依山列阵,而是把五百人分成了五个百人小阵,以分瓣梅花之阵,大刺刺摆在便于骑兵冲击的平地正中,那为首的蛮将忍不住哈哈大笑: “带兵的周将定是个新上阵的雏儿!以步对骑,不寻找地利倒也罢了,居然还把本就不多的兵,分成了五个单薄小阵……他不知道以步对骑,须得厚结兵力,以抗冲击吗?这可真是送上门来的功劳!” 众蛮骑也是哄堂大笑,都嘲笑对面那个摆出五个小方阵的将领,是个不知兵的大傻瓜。 那蛮将笑说一阵,高高举起狼牙大棒,沉声道: “出击!” 说完策动战马,缓缓向着前方那五个百人小阵压去。 对面周将虽然是个蠢货,但兵看着倒还似模似样,方阵摆得横平竖直,着实齐整。 周军士卒又甲胄齐整,个个都有铁盔铁甲,每阵前方还有盾手,而自己这边毕竟人少,用骑弓袭扰的话,每波稀稀拉拉一二十枝箭,恐怕很难对其造成太大损伤,动摇其阵势…… 但这群兵架子看着再好,感觉却有些稚嫩,铠甲兵器也光鲜得很,跟新的一样…… 那蛮将是老行伍,行进之时稍作观察,就看出前方那支周军,绝非百战老兵,恐怕只是一群初上战场的新丁。 这样的战场新丁,恐怕还从未见过骑兵正面冲阵的声势,更不曾有过当面搏杀的经验。 这带队蛮将很清楚。 许多架子练得不错,表面光鲜的军队,能够忍受远程攻击,能在箭雨袭扰之下坚持不溃,却打不得鲜血淋漓的白刃近战,更承受不住铁骑冲阵的强大压力。 面对铁骑正面冲锋时,往往尚未接兵,就已惊惶崩溃。 “一群新丁,阵又摆错,只需冲溃一个小阵,就能赶着他们冲溃其余小阵。呵,打这样的新丁,无需考虑太多,拉开架势冲它一波,自然稳胜!” 领头蛮将作出决断,压着马速来到合适冲锋的距离,忽地将狼牙棒高高举起,棒头摇了两圈,又往下重重一劈。 打出这正面冲撞的号令之后,蛮将两腿猛夹马腹,催动战马,一马当先开始加速。 后方的蛮骑得了主将号令,也纷纷加速策马,随主将冲锋。 随着马速越来越快,蛮骑阵形又在行进中变化,摆出以那蛮将为锋矢,适合冲阵凿穿的锥阵。后排蛮骑则纷纷抄起骑弓,张弓搭箭,就等进入射程,便要先一阵箭雨洒过去。 尽管只是区区一百多骑兵。 可纵马冲锋之时的声势,亦极是骇人。 马蹄踏地的声势若宛闷雷,地面亦在微微震荡,马队卷起的滚滚烟尘,更像是张牙舞爪的魔物。 那种扑面而来的沉重压力,不曾直面过骑兵冲锋的新丁,根本无从想象。 难怪那蛮将笃定,许多初上战场的新丁,面对铁骑冲阵之时,根本等不到正式接战,就会先行崩溃。 此刻。 陷阵营这边,即将承受百余蛮骑正面冲击的第一个小方阵中。 张威立于阵中,低声喝道: “稳住,稳住……区区一百多骑兵而已,咱们阵小,他们第一波撞上来的,最多只有三五骑……以你们的实力,他们冲不动这阵,只会碰个头破血流……稳住,稳住……举枪!” 暴喝声中,刀盾兵后方的数列枪兵,同时举起长长的铁枪,小小方阵前方,立刻支起一片枪林,像是变成了一只铁刺猥。 与此同时,蛮骑兵方队列中,亦腾起一片稀稀拉拉的箭雨,落入方阵之中,发出一阵叮铛脆响。 这结果倒也不出那蛮将预料,这支周军装备太好,以骑弓的威力,并不能造成多大伤害。一波箭雨下来,只有一个兵被箭矢射中甲胄空隙处,勉强破了点皮而已。 而倪昆挑选的这批道兵,本就都是那种“呆若木鸡”的兵,又经他道兵之术锤炼,历经两千里强行军的强化操练,不说已经练到山崩而色不变,至少也能面对箭雨毫不动容,面对铁骑冲撞虽显紧张,却也能稳守位置,寸步不退,纹丝不乱。 当蛮骑冲至方阵前方不到五丈,彼此前排,几乎都能看清对方的眼神时。 那为首的蛮将,心中已经满是不安:这支新丁怎么还没有乱?他们怎会如此沉稳勇敢,骑兵都已经冲到眼皮底下了,他们居然还能稳得住? 可惜,此时已冲得太近,即使北蛮骑术再好,如此之近的距离,如此之快的马速,想要变阵已来不及,只能是硬着头皮直冲过去。 轰! 沉重的撞击声响起,其中还夹杂着令人牙酸的金属刮蹭声、扭曲声,以及刺耳的骨骼碎裂声、濒死惨叫声。 那位蛮勇的百人蛮将,在当先撞上方阵时,狂挥着狼牙棒,先一口气格开了三支长枪,又挥棒轰在当面盾墙之上。 他本以为凭自己的力量,挟战马冲锋之势,这一下至少也能打碎两三面盾牌,轰飞一两个周兵,将这纹丝不乱的方阵凿出一个缺口。 却没有料到,沉重的狼牙棒轰在盾墙之上时,竟只勉强令两面盾牌稍微歪了一歪,而他轰击的力道,更像是泥牛入海一般,瞬间就被盾牌吸收、消化地无影无踪,没有对持盾周兵造成任何影响。 道兵“守”阵,不仅可以将所有道兵气机连为一体,还可循这种气机相连,使道兵集体分担压力。 一百道兵的方阵,每个人承受的冲击,都将一百人共同承担。练到高深处,甚至能全员分摊伤害,使本可令一人致命的重伤,变成所有人受点不轻不重的皮外伤。 所以,这蛮将携战马冲锋的全力一击,实际是被方阵百人同时承担,他等于以一人一马之力,去撼百人合力。纵他天生力大,又岂能撼动? 这蛮将带着满心不解,连人带马轰地撞在盾墙之上,亦只让盾墙微微摇晃了一下,马腿反而咔嚓一声折断。 不等断了腿的战马倒下,已有数杆长枪疾刺而来,毒蛇一般扎在在那蛮将身上,又飞快抽回。 那百人蛮将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喉中发出嗬嗬怪声,身上几个血窟窿汩汩冒着血泉,与战马一起摔倒在地。 与蛮将一并冲锋的,最为悍勇的几员蛮骑,也遭遇了那百人蛮将相同的命运。 有的还砸断了一两根长枪,方才策马撞在盾墙之上。之后或是被纹丝不动的盾墙后方突出的长枪刺死,或是被盾兵顺手挥刀斩杀。 最先冲阵的几骑轻易死掉之后,后排同样刹不住的蛮骑陆续冲来,亦陆续在方阵之前撞得头破血流。 与此同时。 随着军阵后方的倪昆一声令下。 尚未遭受冲击的四个百人小阵,同时快速移动向前,往骑兵两翼包夹过去。 倪昆把五百人分成五个小阵,摆个看似自寻死路的分瓣梅花阵,本就是要用一个小方阵挡住敌骑,其余四小阵包抄侧翼及敌后路,要将这一百多骑兵一口吃掉。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的道兵实力非凡,有实力以一百步兵挡住一百多骑兵冲击,这才敢如此摆阵用兵。 否则就真成自寻死路的战场笑话了。 蛮骑两翼,自然发现了那四个小阵的异动。 但主将尚在前方冲阵,没有给出其它命令,他们也只能继续冲锋。 反正只要击破前方那小阵,便可破围而去,再度整队反复冲锋。周军就凭这区区五百人,就想将他们包抄全歼…… 蛮骑们认为这伙周军实在是异想天开,不自量力。 却不知道,他们的主将,早在第一波冲锋时,就已被刺成了血葫芦。 下令四个小阵出击包抄之后。 倪昆对着两脚踩着马蹬,挺身探颈,极力向前张望,眼里满是紧张,激动得浑身都在微微发抖的少女天子笑道: “陛下,此战已胜,可以派出禁卫去剿杀漏网之鱼,顺便夺回蛮族劫掠的物资了。” “啊?”天子微微一怔,讶然道:“这就打赢啦?” 前方人头攒动,烟尘滚滚,视野模糊。 以天子的目力,还真看不清战场形势,只觉前方蹄声如雷、喊杀震天,兵器交击声绵密如雨,凄厉惨叫声此起彼伏,似乎正杀得难解难分,感觉还远远没到决出胜负的时候。 “五百对一百的小战而已,又能打上多久?胜负已分,敌军已败,可以出动禁卫了。” 倪昆又重复一遍,天子这才回过神来,小脸通红,两眼放光地连连点头,拔出佩剑虚劈一击,喝声:“禁卫出击!”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一百禁卫,立刻催动战马,两面包抄过去,剿杀逃出包围的漏网之鱼,又分出一队人马,去剿杀看守战利品的那十个蛮骑,顺便接手蛮族抄掠的物资。 派出禁卫后,天子又紧张兮兮地问倪昆: “倪卿,朕听说以步对骑,若不仗弓弩之利,而是白刃相接,纵然能胜,也多半是惨胜。北蛮骁勇,剽悍轻生,杀得兴起往往以伤换命乃至以命换命……这一仗下来,陷阵营会不会也伤亡不小?” 倪昆摇摇头,微笑: “陛下放心,伤者有,亡者无。而就算是伤者,我有师琪、病郎中两员大将,也能很快将他们治愈。此战过后,陷阵营不仅不会削弱,反会变得更强。” 天子这才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正说时,蚁王忽然飞马来报: “教主,我的飞蚁探查到东西两面,皆有蛮骑疾速赶来,具体兵力未知!” 他的飞蚁虽能侦察,可终究不会数数,难以清点敌军数量。 倪昆抬头,看了看盘旋天际的一头讯鹰,淡淡道: “此事本就在预料之中,勿需惊慌。两面来敌,大概多久能到?” 蚁王道:“东面之敌,不超过一刻钟就能赶到。西面来敌稍远一些,但也慢不了多少。” 倪昆从容道:“无所谓,一刻钟后,我们已经扫清了战场,退入山谷之中了。蛮骑若敢追入山谷,那就是自寻死路。” 一刻钟后。 当东西两面接讯来援的数百蛮族,先后抵达战场之时,战场之上,只剩下一地人马尸体。 其余战马、物资,包括那些被掳掠的女子,已皆被带走。 带队前来的两个蛮将亲自探查过战场之后,聚在一起商议。 “居然能一战全歼一百二十多骑……这伙周兵战力不俗。” “嗯,从战场规模、痕迹看来,周兵人数也才数百而已,能全歼我军一百二十多骑兵,这支周兵,战力不比昭王麾下‘铁甲军’稍弱了。就是不知,这伙周兵有多大伤亡。” “伤亡必定少不了。昭王的铁甲军,与我北国铁骑正面交战,最好的战绩也不过是一换一。就算昭王麾下那一千血麟骑,一骑也最多能换我军三骑。这伙周兵纵然战力堪比铁甲军,要全歼我军这一百二十多骑,死伤也绝对不会少于一百五十人。没有尸体,当是全被他们带走了。” “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要更加高估这伙周军的实力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歼一百二十余骑,在我们赶到之前,扫清战场还从容带走所有自己人的尸首……这伙周军,实力恐怕还在昭王铁甲军之上。伤亡恐怕也不会超过一百。” “实力超过铁甲军又如何?他们才几百人。经此一役,又有不少伤亡,厉害不到哪里去。” 这时,有哨探过来通报,说是发现了那伙周军撤离的痕迹——倪昆一行几百人撤退,还带着大量缴获的战马,时间又紧张,当然不可能消除痕迹。擅长追迹的蛮族哨探,很轻松就找到了他们撤离的痕迹,确定了他们的去向。 “逃进山里了么?” 两员蛮将对视一眼。 “怎么说,要不要追杀?” “当然要追杀到底。此次大汗兵伐南周,定下的大略就是要一战打垮周人的脊梁,摧毁每一支敢于阻挡顽抗的周军。这伙周兵杀了我们一百多骑兵,正是必须摧毁的顽敌。他们以为躲进山里就能逃出生天?没那么容易!” “但山谷之中,不利我军骑兵发挥……” “无妨,我部族巫最近用周人军民新炼了一千尸兵,我去请族巫带尸兵来。” “好,我部讯鹰、哨探,会咬住那伙周人,我也将带兵远远吊着他们,不让他们轻松撤离。” “嗯。最多半天,今晚入夜之前,我必与族巫携尸兵赶到。” 两员蛮将议定之后,当即分兵两路。 一路返回自家部族营地,去请族巫带尸兵前来。 另一路则循倪昆一行撤离的方向追进山中,也不靠近,就远远吊着不断施压,试图将倪昆这伙周兵压疲压垮。 如此战法,正是草原狼群狩猎难啃的大型猎物时,惯用的伎俩。 【今天两章又有一万二,求月票勒!】chaptererror(); [101.100,尸兵夜袭!倪大教主却专注修炼] 山谷中,陷阵营正带着缴获的战马物资,沿谷地向山中深处撤退。 两头讯鹰盘旋在山谷上空,时时监控队伍去向,后方也有北蛮哨探跟着窥探。 “教头,北蛮哨探后面,还有三四百蛮子兵远远吊着,看来他们是不想放过我们。” 有陷阵营哨探过来向倪昆通报敌情,倪昆正沉吟时,小皇帝眉飞色舞地说道: “倪昆,打他们一家伙啊!之前在平地上,一百步兵对一百出头的骑兵,都能零阵亡扛住骑兵冲击,打乱蛮骑阵形。现在可是在崎岖不平的山谷里,蛮子骑兵无法展开冲击,咱们六百对三四百,还不是稳胜?” 倪昆笑了笑: “就算咱们想打,北蛮却未必肯跟咱们打。他们用讯鹰在天上盯着,又派兵在后头远远吊着咱们,只是想逼得咱们惶惶不安、疲惫不堪,再轻松吃掉我们。若我们停下来摆阵,作出要打的样子,他们必不会上前决战。” 张威也赞同道: “这是北蛮惯用的伎俩,狼群一般吊着猎物,远远施加压力,逼得人高度紧张。而人一旦紧张不安,无论体力还是精神,都会快速流失,很快就会变得疲惫不堪。 “若咱们寻求决战,北蛮反而不会上前来打——歼灭那一百多骑兵的一战,恐怕已经让蛮子对咱们重视起来了。 “毕竟咱们可是以步对骑,在正合骑兵发威的平地上,几百人就全歼了一百多蛮骑,还没使一人漏网。北蛮那些老行伍,稍微验看一番战场,就不会再对我们抱以任何轻视,再不会出现那种明明兵力不占优,还要一头硬撞上来的情形。” 天子鼓了鼓粉颊,恼道: “那难道就让蛮子一直吊在咱们后头,给咱们施加压力,让我们的人白白警惕,损失体力精神?” 倪昆笑道: “陛下放心,若说初战之前,我的兵临阵之时,还会稍有紧张,但经过之前那直面骑兵冲阵的一战之后,陷阵营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紧张了。 “蛮子这狼群战法,对别的军伍或还有用,对我们没用。陷阵营只会当他们不存在,后头跟着的蛮子,给不了陷阵营压力的。” 天子嘟囔道: “可任蛮子这么跟着,总是不甘心。要不,咱们打个埋伏?山里不是最适合埋伏么?” 倪昆摇头: “北蛮哨探,个个都是老于寻踪追迹的老兵悍卒。天上又有鹰盯着,就算在山里,又哪那么容易布下埋伏?” 天子道:“那我让德一她们带着大内禁卫出手,直接把那三四百蛮子通通给杀了!” 倪昆还是摇头: “咱们现在还是要继续练兵,这等小战,还不是高手出手的时候。若出手早了,暴露了咱们队伍里高手众多的事实,接下来恐怕就不会再有小股敌军,前来给咱们送菜练兵了。” 天子一摊手,嘟着小嘴怏怏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咱们究竟要怎么办嘛!” 倪昆笑道: “正常行军,扎营,然后吃饭休息。我猜北蛮正在聚兵,除了后头那三四百蛮兵,应该还会有更多的蛮兵到来。等北蛮自觉兵力充足,自会发动攻击,咱们以逸待劳,用陷阵营再打一场歼灭战就是。” 天子眼睛一亮: “那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发动攻击?” 倪昆看向张威,请他这个最熟悉北蛮战法的老行伍代答。 张威想了想,说道: “从北蛮反应看,他们当是将咱们当成了与他们旗鼓相当,乃至比普通蛮骑略胜一筹的强兵。但咱们人少,他们即便重视,也不会过于慎重。等到聚兵千余,应该就会发动攻击。至于攻击时机…… “咱们周人善战阵,强兵一旦结成稳固战阵,就很难对付。即使能赢,也要付出惨重代价。所以北蛮若来攻我,当在子夜前后发动突袭,力求形成混战,瓦解咱们的战阵优势。 “另外,北蛮巫师可炼尸为兵,临阵之时,还可将战死的双方士卒唤起,充作临时炮灰。届时若有蛮巫赶来,对蛮子兵力的预估,可能会出现较大的偏差。” 顿了顿,他又详细介绍蛮巫尸兵: “蛮巫精炼的尸兵,虽动作略显呆板,转向略微笨拙滞涩,但直线冲击速度并不比常人微慢,力量还比常人更大一些。没有要害,不知疲惫,不畏痛苦,即使被腰斩,也能双手爬行擒抱人腿厮咬,非常麻烦。须得破其头颅,方可将之斩杀。 “至于蛮巫临时唤起的尸兵,速度比常人稍慢,动作也更加笨拙,但其它特性皆与精炼尸兵一样,也是须破其头颅方能斩杀。只持续活动的时间较短,即使不加理会,大约一柱香之后,临时尸兵也会自行停止活动,又变回尸体,且至少一天以内,无法再被唤起。” 倪昆道:“斩首蛮巫,其操控的尸兵,是否便将全部停止活动?” 张威点点头:“不错,只要斩了蛮巫,无论精炼尸体还是临时尸兵,都会变回尸体。” 天子拍着胸脯道: “那到时候若有蛮巫出现,交给朕就好。朕逮着他的气息,一把火烧死他。当年朕的父皇,就是用这种方法,隔着十几里地,烧死了北蛮大巫。” 燃起漫山遍野的神凰真火,当然会令天子大损本源,折寿衰老。 但只是烧死个把两个人,损耗还是可以接受的。 然而天子主动请缨,倪昆却是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是时候。一旦动用了神凰火,消息走漏,后果恐怕会有些严重。” 天子不以为然: “能有多严重?朕用神凰火确实大损自身,可北蛮难道就不怕朕拼着不要性命,一把火把他十万大军全给点了?朕还真不信,那个蛮子大汗赤虺,敢点齐大军来围杀朕。” 十四岁的小皇帝,正是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的年纪,倪昆相信,真要到了十万蛮骑都来围攻,她怕是真敢豁出去一把火全给点了。 不过北蛮先后于十八年前、八年前两次在先帝手上吃了大亏,不可能不吸取教训。 此次敢大举进犯,必然对神凰火有所预防。 纵然还没找到能完全克制神凰火的办法,也必定有了大幅减轻损失的预案。 “就算有蛮巫带尸兵来战,也无需陛下出手,交给陷阵营就是。” 倪昆从容不迫,一副胸有成竹模样: “陛下放心,尸兵威胁不了陷阵营,只会给陷阵营增加实战经验,帮助他们更快成长。” 天子撇撇嘴角,小声嘀咕: “那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捞着出手机会啊?” 倪昆笑道: “神凰火乃是镇国武力,不可轻动。不过陛下放心,这次大战,会有陛下用武之地的。” 早在发现这小皇帝分外关注江湖械斗时,倪昆就知这小皇帝是个不安分的性子,颇有点雀跃好战,乃至向往纵马挟刀,快意江湖。 可惜又纯属键侠,喜欢江湖故事,自己却娇生惯养懒得练武,连入门级的武功基础都没有,就仗着神凰火嚣张。 若她真有几分武功,倪昆还真可以让她混在陷阵营里,用兵器作战捡两个人头。 当然,以后总得给她机会,让她点点火,烧死个把两个敌人,既满足她的战心,又不致折损太多。 说过对敌之事,天子又问倪昆: “今天解救出来的那二十几个女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倪昆道: “她们的村子已被北蛮屠戮一空,已经是无处可去。就算有地方去,现在北蛮正肆虐北疆,到处都是北蛮抄掠小队,若放她们离开,无疑是送她们去死。 “我意将她们编入陷阵营,先做预备队训练着,平时帮帮做些杂务。等训练有成,就将她们编成正兵。” 天子皱眉道: “她们能行吗?朕的女卫,可都是挑选根骨优异的孤女,自幼教导栽培,才能有今日的成就。普通女子,能练成精兵吗?” 倪昆笑了笑: “我的练兵之术,不怎么挑兵源,只要听话守纪便可。 “今日救出的这些村女,虽都是普通女子,但也并非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平日里也要帮家里干活乃至下地种田的,身子都算轻捷矫健,又与北蛮仇深似海,我只要给她们报仇的希望,她们自会听从命令,刻苦训练。” 陷阵营已经初成,之后加入的新丁,只要吐纳之术能够入门,就可在集体气机的带动下,突飞猛进。 而不朽道兵的吐纳术入门很容易,就算是下愚之人,只要听话、专注,也可入门。 至于入门之后,再高深点的吐纳节奏、结阵之法都学不会也没关系,集体气机带动之下,就没有练不出来的。 当然,资质一般的道兵,将来上限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但现在只是凡俗战场,真不用太挑资质,个体极限能达到“炼筋骨”大成的水准,就已经足够使用了——江湖上那些如丐帮、名剑山庄之类的“大派”,乃至此前的天命教,精锐弟子的标准,其实也就炼筋骨大成而已。 倪昆的不朽道兵之术,可以将下愚之人的上限,拔升到名门大派精锐弟子的标准,自然更可以将原本就有大派精锐弟子水准,资质不错之人拔升到更高水准。 将来他若真做了“国师”,自可挑选那等资质不错的弟子,训练新的道兵。 等到灵机复苏,修行变得更加容易,上限变得更高,他甚至可以练出一支全员炼气士的道兵,将他们调教成真正的“天兵天将”。 而不朽道兵亦能反过来给予倪昆加成——道兵当然不只是单纯的爪牙帮手,对将主个体实力的提升,也是大有助益的。 至于究竟能有多大的提升,就得看道兵的规模与上限了。 就现在的情况看来,每练成一员真气境以下的道兵,无论个体实力如何,只要出了能够彼此相连的气机,就可令倪昆的力量、敏捷、耐力等肉身素质提升万分之一。 如今这全员修出气机的五百员道兵,可令倪昆肉身素质提升百分之五。 若能有一万这种炼体境的道兵,倪昆纯肉身体魄的战力便将翻倍。 当然,道兵训练耗资太巨。 即使是少女天子,也只是想着将来裁撤旧军之后,用省下的钱粮编练出一万新军。倪昆自己的话……反正他有小皇帝和公主姐姐支持不是? 总之天子许下的国师,倪昆是做定了,新军当然也该由他这“国师”一手抓起。 少女天子将来若又有反复,想要反悔,那他可不忌惮再把天子按到膝头,狠狠揍她屁股一顿。 …… 陷阵营撤至山谷深处,寻了处开阔谷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开伙之后,又练了一个时辰的阵法、战技,这才饮下药粥,各自回帐,休息吐纳。 倪昆也在营帐之中,安排今晚布防。 安排好防务,众人各自退下,倪昆看一眼兀自稳坐不动的天子,笑问: “陛下可还有事?” “没事。”天子脆生生道:“我等姑姑一起呢。” 嗯,长乐公主还待在倪昆帐中,没有退出的意思。 倪昆道:“我与公主殿下还有些事情商议。” 天子笑嘻嘻道:“那我旁听呗。” 倪昆也不惯她,把脸一板: “我们要议的事,小孩子不适合旁听。” 天子瞧瞧螓首微垂,耳根有点发红的长乐公主,再看看一脸严肃的倪昆,不知想起了什么,小脸微微一红,皱着鼻头轻哼一声: “我现在都是御驾亲征的皇帝了,还当我小孩子么?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哼,马上就要打仗了,你们身为主将,这样子成何体统?” 倪昆惊奇道: “陛下以为我们要做什么?” “不就是做……那个,那什么吗?” 小皇帝脸颊发红,耳垂都泛出晶莹剔透的玫红光泽,但还是捏着拳头,不甘示弱地与倪昆对视: “我可是皇帝,我也翻过宫里那些秘藏小书的,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这么小就开始翻看秘藏小书了? 好吧,男皇帝,乃至那些大族少爷的话,在天子这年纪,怕是连孩子都整出来了。天子她只是翻翻小书,提前学习一番,倒也可以理解。 但就这么当着他与公主的面说出来,这丫头未免也太胆大了。 倪昆看了长乐公主一眼,示意她来说说自家皇帝侄女。 公主这会儿也不好再扮鸵鸟,干咳两声,作出严肃模样,看着天子说道: “陛下,我与倪昆,确实有事要议,不适合你旁听,但也并非你想的那样……总之,你先回去休息可好?我议完事,便去陪你。” 天子狐疑地瞧瞧公主,再看看侍立倪昆身后的苏荔,心说姑姑应该不会跟苏荔一起和倪昆……不会不会,姑姑可是堂堂大长公主,怎会与一个小小的天命圣女一起?皇家的体统还要不要啦? 所以他们真的有事要议? 可眼下出征在外,除了那些秘藏小书里的羞羞事,还有什么事情是我这个天子不能旁听的? 有心任性一把,又瞧见倪昆脸色愈发严肃,眉头也皱了起来,好像要发飙的样子。 一想到倪蛮子发飙,小皇帝不禁又想起了被他痛揍屁股的情形,臀儿上又开始隐生幻痛,心里也生出几分怯意,当下站起身来,气哼哼道: “不听就不听,哼,都拿我当小孩!皇帝做得真没意思!” 说完甩着手儿,踏着重重的脚步悻悻离去。 目送天子离去后。 倪昆哈地一笑,将公主拥入怀中,吩咐苏荔: “去把门。” 苏荔不爽地翻了个白眼儿,也嘟起小嘴,甩着手儿出帐把门去了。 倪昆手掌钻进公主上裳下摆,刚抚上她平坦柔软的小腹,便被公主一把按住。 “你这魔头,哪有什么正经事要说?害我说谎骗天子,犯下欺君之罪。” “她一个小孩子,好奇心未免也太重,不能惯着她。” “正如她所说,她现在是御驾亲征的天子,不能再拿当她小孩看了。” “再是御驾亲征,也不过是个未满十五的小姑娘罢了……” 说话间,长乐公主按着他手掌的手儿已渐渐松动,被他犯上作乱起来。 公主脸红红地偎进倪昆怀中,琼鼻漏出一记甜腻鼻音,凤眸生波,眼睑半闭,小声道: “今晚还是别修炼了吧?北蛮恐怕真会趁夜来袭呢。” 倪昆低笑道: “防务已经安排妥当,北蛮夜袭又如何?攻得破我陷阵营的防线吗?更何况营里还有那么多高手在……啧,公主姐姐你嘴上说不要,身子却很诚实嘛……” 帐门外。 苏荔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脸颊羞红之余,又不禁忿忿不已: “太过份了,居然要我把门……我也想看公主羞羞的样子啊……” 不仅想看公主羞羞模样,她还想将公主镇压在下,在她身上一逞威风,叫她瞧瞧自己这天命圣女的厉害。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公主吗?不就是胸比较大吗?哼,我可是比她小了十岁,再给我十年时间,绝对能赶上她……” …… 距离营地直线距离不过两百多丈,但有山林阻隔的一片密林之中。 一个佝偻枯瘦,身着皮裘,手持骨杖,发辫上串着大量兽骨、兽牙饰物的老者,缓缓行走在密林之中。 一群皮肤青黑,瞳孔浑浊,神情呆滞,动作略显僵硬,装备周军衣甲兵器的士卒,跟在老者身后无声前行。 两个蛮将伴在老者身边,低声讲述着情报。 “周人就在前方开阔地宿营,营地正面有条溪流,但水很浅,最深处只到膝盖。营地两侧三十丈外都有树林,但两边林子太过茂密,荆棘遍地,无法通行。营地背后则是一座陡崖,也无法通行……” 听过周军营地情况,那老者嘶声道: “背依陡崖,两面都是密林,周人这是自陷绝地?” 那一直吊在陷阵营后方的蛮将也想不通: “除了来路,后方及左右确实无路可走。我也想不通,周人为何要退至此地扎营。” 老者冷笑一声: “周人兵法里有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一些将领,有时会故意把军阵布在绝地,逼迫士卒拼死一战。” 那蛮将呵呵一笑: “这支周军战力不弱,若真拼死一战,即使咱们聚了一千出头的兵马,想要硬啃下他们,也会损失惨重。可惜,领军的周将有些想当然了。” 另一个蛮将笑道: “那周将只怕没跟咱们北国打过多少交道。兵练得虽好,却不知咱们北国巫师的厉害。” 老者淡淡道: “时机一至,我便驱使尸兵先攻。周人不是自陷绝地,要决死一战吗?让他们跟尸兵拼去。老夫这一千尸兵,足以耗尽他们的血勇。” 作出安排,老者自带尸兵,来到林地边缘打坐等待。 其余千余蛮兵,则在树林之中各自休息。 时间缓缓流逝。 不知不觉,子时已过。 有哨探落脚无声的过来,向老者及两个蛮将通报: “周人营地已经彻底安静下来。除了值夜的岗哨、巡卒,再无人在营中活动。” 一个蛮将冷笑:“怕是陷阱。周人知道我带兵在后面吊了他们一路,怎么可能安然入睡?此刻只怕已做好埋伏,就等着咱们袭营呢。” 另一个蛮将道:“是现在就攻,硬破他们的埋伏,还是再等一等?” 那老者嘶声道:“我这一千尸兵,虽都是用周人兵卒青壮所炼,但也费了不少功夫,能多省下些,便多省下些。再等两个时辰,咱们好生休息,让周人去白白埋伏警惕,多耗些他们的气力。” 于是普通北蛮士卒继续休息。 直至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光到来,那蛮巫老者方才站起身来,道一句:“时机到了。” 轻轻一挥骨杖,在林地边缘默立大半宿的一千尸兵,顿时安静无声地步出林地,也不结什么军阵,就以这松散阵形,宛若一片黑压压的朝水,向着周军营地方向涌去。 周营,倪昆主帐。 大半夜过去,陪倪昆修炼的,已经换成了苏荔。公主姐姐早就完成一轮修炼,去陪小皇帝了。倪昆本来打算今晚就此休息,但苏荔把门吃风个把时辰,要求教主赏赐,倪昆也不好太过偏颇,本着一碗水得端平的心态,又陪她修炼起来。 正修炼时,隐隐有哗哗涉水声,自营地正面传来,营中亦响起岗哨警示声。 苏荔白蛇般缠在倪昆腰上的大长腿顿时一紧:“教主,蛮军来袭了!” 倪昆淡淡嗯了一声,“我听到了。” 说话时,又隐隐听到弩弦震颤声传来,当是营中不多的军弩正在射击。 苏荔稍微有点担心: “教主,听这响动,来袭的似乎不是一般的军伍,都开始挨箭了,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发出一声喊杀……一声不吭地冲锋、挨箭,来的恐怕正是张威所说的尸兵。你不出去主持局面吗?” “不需要。”倪昆淡淡说道:“我对我的兵有信心。你也别分心,咱们继续修行,明天天亮,出去检视战果就是。” 说话间,沉重的碰撞声、金铁交击声,乃至利器入肉声又纷纷响起,很快各种声响,便汇成一片嘈杂嚣喧。 但无论拼杀的响动多大,由始至终,来袭的敌军也好,接战的陷阵营也罢,竟都没有发出一声呐喊。 两军就像是两头无声的凶兽,在这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之中,进行着一场凶狠残酷,但又寂静无声地血腥厮杀…… 【本章又是六千字,求月票啊~!】 [102.101,昭王之谋!九子真龙锁凰大阵!] 天边已露鱼肚白。 倪昆掀开门帘,走出帐外,看了看井井有条的营地,满意地点点头,随手召来一位巡行的大内禁卫,问道: “昨夜战况如何?” 那女禁卫右拳捶胸,满是崇敬地看着倪昆,语气铿锵地答道: “禀教头,昨夜我军大胜! “敌以千余尸兵为前驱,冲击营地,与我军鏖战半个时辰,未能攻入我营中半步。 “敌主力被我军战力震慑,略作试探,便欲撤军,却被我军出营反击,一击打崩。 “敌军撤退当场变成溃退,我军则衔尾追杀,始终保持与敌接触,不给敌喘息重整之机,我等大内禁卫更绕敌侧后,阻敌归途,将敌军悉数堵在山谷之中,一战全歼!” 倪昆对这战果毫不意外。 五百陷阵营如今本就已经是以一当十的强军,又有一百位全员宗师的大内禁卫截敌退路,在这种进出只有一条道,地形又崎岖曲折,北蛮骑兵完全无法发挥的山谷地形,全歼区区一两千北蛮当然毫无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北蛮此次放弃骑兵优势,追入山谷深处,还真不能算是犯错——蛮将已尽可能高估了这支周军的实力,专程请来一位蛮巫,带一千尸兵作前驱,又有一千出头的北蛮正兵,蛮巫还可以现场唤起战死的敌我尸体作炮灰,兵力可以说占据了绝对优势。 就算弃马步战,剿灭一只数百人的小军队,本来也该毫无问题的。 只能说,倪昆这支小军队挂开得太大。 五百不朽道兵本就极强,又有一百接受了道兵训练的大内禁卫,还有多位武圣级的高手隐藏其中,在不知道这支小部队根底的情况下,就算是当世第一流的名将,只怕也要被“初见杀”。 所以这真不是北蛮不给力,实在是倪昆这支小部队藏得太深。 “北蛮那个巫师如何了?” “那蛮巫在山谷中纵马逃窜,不小心跌落马背,摔断了脖子。” 好吧,这倒是让倪昆稍微有点意外。 他本以为巫师这种东西,至少也得去个秘卫,或是张威、师琪他们出手才能解决。 没想到竟然自个儿落马摔死了。 不过仔细想想,北蛮的巫师,跟大周的旁门异人差不多,其炼尸、唤尸的巫术,也是靠烧本源来施展的。本源有亏,身体自然脆弱,落马摔死还真不足为奇。 “我军伤亡如何?” “陷阵军士有一百多人受伤,不过都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经郎中、师小姐治疗,皆已无大碍,很快就能归队。” 倪昆满意点头: “不错。你继续巡视吧。” 那本该是皇帝绝对心腹的大内禁卫,又啪地一锤胸口,带着无限景仰给倪昆行了个军礼,转身巡视去了。 接受了倪昆道兵训练,用不朽道兵呼吸吐纳术,练出可彼此连接的气机之后,即使是自幼被皇家栽培的大内禁卫,也会在潜移默化之中,渐渐变成倪昆的道兵。 现在这些大内禁卫还只是对倪昆崇敬景仰,随着修行愈深,她们对倪昆的态度,就将变得唯命是从,连皇帝的优先级都要往后挪一挪。 当然,倪昆是讲究人,不会做下作事。 小皇帝既信重他,那他也不会真个夺皇帝的兵。 这些大内禁卫,就算将来都变得对他惟命是从,他给她们的命令,也只会是以服从小皇帝命令,保卫小皇帝安全为第一优先级。 反正他自己并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至于当他与小皇帝发生冲突,比如要打她屁股时……大内禁卫们当作听不到就好。 相信小皇帝被他按在膝上痛揍屁股时,除了她亲姑姑之外,她也是没有脸面再喊其他人帮忙的。 经过昨夜一战,这山谷自是不能再呆。 吃过早饭,队伍便带着缴获,离开山谷,启程北上,一边继续劫杀小股北蛮游骑练兵兼收集情报,一边前往昭王大营所在的北昭郡。 昭王手下有强兵。 但他遇刺中毒,至今昏迷未醒,麾下大军只能坐困北昭郡,与一支蛮军万人队对峙。 小皇帝想去接收昭王麾下军队,以作逆转战局的筹码。 其实倪昆从一开始就觉得,昭王遇刺、北疆军情泄露、蛮族装备霹雳火炮之事疑点重重,感觉北昭郡恐怕并非善地,掌控昭王军队之事只怕也不会一帆风顺。 但小皇帝执意如此,长乐公主也赞同天子意见,倪昆也就遂了她们的意愿。 反正就算北昭郡是龙潭虎穴又如何? 屠了那龙,宰了那虎就是。 接下来,陷阵营直趋北昭郡。 沿途又陆续全歼数支北蛮抄掠小队,还与一支两千人的北蛮骑军列阵硬战一场,大胜之。但因是在开阔地交战,未能全歼那支北蛮骑兵,被其四面星散,逃走大半。 之后再也没有小股骑兵出现在陷阵营行军路线上,可也没有遭遇大股北蛮骑兵围剿。北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像是放弃了对付这支小部队,专注于在它处收割战果了。 而陷阵营边行军操练边以战代练,几天下来不仅连战连胜,战力日益高涨,队伍也膨胀了不少。 倪昆将一路救下的男女青壮,统统编入预备营,又收拢了不少被打散的边军、乡兵,皆以道兵之术整训,又给他们配上缴获的武器铠甲,至抵达北昭郡地域时,不计那一百大内禁卫,五百人的陷阵营,已膨胀至一千二百人。 且新编的预备营、散兵也在老兵集体气机带动下,初步形成了战斗力。 这一天,北昭郡首府,昭王王宫兼北军大营所在的昭城,终于映入倪昆一行眼帘。 倪昆带队绕过城外北蛮万人队的大营,就在北蛮游骑、讯鹰监视之下,大摇大摆来到了昭城城下,出示天子令旨,要求守军开门,放队伍进城。 城门倒是叫开了。 可当倪昆带着一千三百多人的队伍,进入瓮城之后,守军却是拒不开启瓮城城门,叫军队在瓮城就地驻扎,只允许将领携不超过二十人的卫队进城探望昭王。 理由也是冠冕堂皇:这支军队虽然自称是来自京师的援军,也有天子令旨,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周奸假冒的? 在昭王遇刺,昏迷不醒,城外又有北蛮大军虎视眈眈的当下,城中自然要严加戒备,提防奸细,不可能放不熟悉的外军进城。 看着瓮城四面城头上,那些手持上弦重弩,并隐隐将弩矢对准己方军队的昭王军队,倪昆微微眯起双眼,对身边只着普通甲胄的天子与公主说道: “理由虽然说得过去,但城上的昭王军敌意未免太重了些。” 一旁的德一也道: “城头的军士已做好开战准备,他们是真敢一言不合就放箭的。” 天子肃然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朕是不是该亮明身份?我觉得他们如此紧张,应该是因昭王昏迷不醒,军心惶惶所致。若知道朕这天子亲身犯险,千里来援,一定会纳头便拜,山呼万岁,军心大定……” 呵呵。 对于天子天真的想法,倪昆只是随意应付两声呵呵,说道: “天子、公主、苏荔、八秘卫随我进城,其他人留下。张威,我等进城时,陷阵营由你代管,有没有问题?” 张威眼角抽搐两下,沉声道: “放心,交给我,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倪昆一点头: “好。师琪、偃师、郎中、蚁王,你们辅助张威,一旦昭王军有任何异动,不用犹豫,给我放手大杀!” “遵命!”师琪等也是慨然应诺。 作出安排,倪昆这才命令陷阵营就在瓮城扎营,自己则带着天子、公主、苏荔、八大秘卫,在瓮城上下昭王军虎视之下,策马穿过瓮城门洞,正式进入昭城之中。 …… 昭王府,书房中。 一位高大魁梧,留着短短髭须,五官线条硬朗,予人刚强坚毅之感的中年男子,坐在书桌之后,静静看着手中书卷。 这时,一个披挂全副战甲,古铜皮肤,身形矮壮,眼神沉着的年轻将领大步来到书房门口,拱手一揖道: “王爷,来自京城的那支援军到了。” “嗯。”被称为王爷的魁梧男子,正是号称遇刺中毒,至今昏迷未醒的昭王。 他随意嗯一声,问道: “那支援军可曾闹事?” 那前来通禀的年轻将领沉声道: “不曾。其主将服从安排,将军伍留下,只带了十一名侍卫进城。” 昭王轻笑一声: “居然如此识趣?那支小军,自入北疆,转战千余里,全歼近十支北蛮抄掠骑队,聚歼一股试图剿杀他们的北蛮千人队,还正面击破了一支两千的北蛮骑兵……我还以为,他们会仗着战力颇强,闹上一闹呢。” 那年轻将领道: “那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遇上北蛮汗帐狼骑,更未曾遭遇北蛮鹰狼妖兵。打的都只是些中小部落的军队。” 北蛮并非大一统国家,而是部落联盟形式。 北蛮大汗相当于总盟主,其下各部族,相当于实封诸侯。 所以此次入寇的十万铁骑,归北蛮大汗赤虺直属的,仅四万余人。 其余五六万骑,都是响应赤虺,聚在他麾下共同入寇的各个中小部族兵。 这些部族兵战力虽然不弱,可比起赤虺直属的汗帐狼骑,就远远不如了。 至于那支大肆催发妖魔血脉的“鹰狼妖兵”,就更加可怕。 每一员鹰狼妖兵,基础素质都相当于大周的武道宗师,且生命力更加顽强,还有种种血脉异术,综合战力直追武圣。 当然,如此强大的妖兵,代价自然也大。 每一员鹰狼妖兵的使用年限,最多也不会超过五年,平均只有三到四年,且随时会有失控的可能,一旦失控,便将六亲不认,被妖魔兽性支配,在自家营中掀起腥风血雨。 因此鹰狼妖兵虽强,数量倒也不多,总共才千余人,且一直被北蛮大汗赤虺带在身边,亲自镇压驾驭,不敢将之放出独立作战。 “赤虺看似粗鲁野蛮,实则也是个老奸巨滑的奸贼。”昭王淡淡道:“明知大周天子就在那支小军之中,居然不曾亲率鹰狼妖兵、汗帐狼骑前去围剿,反而刻意让开道路,任他们来我昭郡……” 那矮壮将领道: “赤虺的父汗就是死在先帝神凰火之下,赤虺自己八年前也在军中,亲眼见识过神凰火焚灭万军的神威,自然不敢带兵去杀大周天子。” 昭王冷哼一声: “北蛮这是学乖了,知道该怎么应付神凰火了——既无法压制,便远远避开。仗着蛮骑来去如风的优势,始终处于大周天子视野之外。只要不聚兵一处,给大周天子火焚万军的机会,大周天子神凰火无敌又如何? “反正北蛮马匪习性,所求不过钱粮女子,避开大周天子所在,去其它地方尽情抄掠就是,何必与周天子硬碰?” 说到这里,他叹息一声: “蛮子都学精了,我大周自诩文明,却连天子亲征,都拿他们无可奈何。现如今,想要抵挡北蛮,仅靠大周天子的威慑力已经不够了。必须强国、强军!必须用实打实的军力,让北蛮不敢南下牧马!而想要强国、强军……” 他冷冷一笑,“就得先换个足够铁血强势的皇帝,将国中那些趴在大周肌体上吸血几百年的蛀虫,统统一扫而空!” 那矮壮的年轻将领单膝跪地,肃然道: “臣愿誓死追随王爷,荡清国中污浊,还大周一个朗朗乾坤,强国强军,使北蛮不敢南下,令边疆百姓,亦能安居乐业!” “很好。”昭王淡淡道:“若大事能成,你韩擒龙,至少会是一个世袭国公。至于你父,提供情报亦有大功,我也不吝世袭国公之赏。一门双国公,将来青史之上,也是一段佳话。” 文臣做到极限,封国公是有的,死后追封为王也是有的,但那只是流爵,只本人能享,无法世袭子孙。而世袭国公就不一样了,那可是能够与国同休的的勋贵。 听得昭王慷慨许诺,韩相长子,昭王心腹重将韩擒龙顿时重重叩首: “臣,谢主天恩!” 昭王嘴角微挑,悠然一笑: “你先下去准备吧。” “是。”韩擒龙站起身来,正要退下,忽然略一迟疑:“京中消息称,那支军队主将乃是天魔倪昆……” “无妨。”昭王挥了挥手:“天魔倪昆虽强,却也不是绝对无敌,自有人能对付他。” 见王爷胸有成竹,韩擒龙没再多言,抱拳一揖后退了下去。 书房又恢复安静。 稍倾,一道难辨雌雄的奇异声线,在书中凭空响起: “你真有把握擒下天子?她若情急搏命,凰焰焚城亦不在话下。你麾下血麟骑也好,铁甲军也罢,都只能作人形柴禾,与她添油助火。便是我,也须避开神凰火锋芒。” 昭王淡淡道: “神凰火自是无人能敌,我那皇帝侄女虽然年幼,但若豁出去,也确实能将我昭城化为灰烬。可是,炼气士时代,我家太祖固然纵横当世,横压天下,却也是吃过亏的……” 那奇异声线道: “哦?能令大周太祖吃亏的手段,想必一定非比寻常。” “阵法而已。”昭王淡淡道:“九子真龙锁凰大阵,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那奇异声线道:“这我还真没有听过。” 昭王轻笑道: “我家太祖对此役讳莫如深,事后斩杀了所有目击者,所以此事并未流传开来。但为防子孙吃亏,太祖倒是留下了一份秘录记载此事。我当年离京出镇北疆之前,得我那皇帝哥哥准许,至皇家宝库挑选一件宝物,幸运读到了那卷秘录。 “那九子真龙锁凰大阵,乃是用九头真龙血祭成阵,可在三个时辰之内,压制神凰血脉一切神异,连我大周太祖,都险些因此殒落,好不容易才捱过三个时辰,拖到了大阵失效。” 那奇异声线叹道: “竟能陷大周太祖三个时辰,此阵果然厉害。但大周太祖虽录下此事,却也不会在秘录之中,留下此阵的具体布阵之法吧?你,是从哪里学到布阵之法的?” 昭王笑而不语。 那奇异声线道: “好吧,你不说,我便不问。不过我想知道,你如今,该上哪里去寻九头真龙血祭,布下那等大阵?” 昭王哈哈一笑: “封镇我家太祖,自是需要九头真龙血祭。可我那皇帝侄女,身无半点修为,全凭天赋血脉逞威,封镇她,哪里需要杀真龙血祭?九块曾经被真龙常年枕着打瞌睡,经龙诞多年浸染,内敛了一丝真龙气息的奇石,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那奇异声线道:“即便如此,此等灵性材料,在当今之世,也几乎难以得到。你能找到那样的九块奇石,想来也筹备了不知多久。如此一来,大周天子似乎在劫难逃?” 昭王微微一笑:“却不能杀她。杀了她,她的兄弟姐妹当中,又会有神凰血脉觉醒。只需将她封印便是。” 那奇异声线道:“那我要的神凰血……” 昭王道:“放心,只要你能挡住倪昆,你要的,都不会少了你的。我自有法门,可取我侄女的神凰之血,却不令她殒命。” “如此我就放心了。”那奇异声线渐渐低沉下去,临消失前,忽又隐隐传来一声略带讥讽意味的轻笑:“呵,天家……” 昭王听出了那讥讽之意,却只无谓地一笑,自语: “尔等蠓虫,又如何知晓我之壮志?大周太祖未曾建成的地上仙朝……未来,将由我来实现!尔等修者,就算自诩人间逍遥仙,届时也要跪倒在我面前!” 说话之间,他身上隐隐响起低沉龙吟,竟有一道似真似幻的黑色龙影,自他身上浮现,围绕着他盘旋不休。 …… 倪昆带着扮成他亲卫的天子、公主、苏荔、八秘卫,在一队浑身披挂厚重黑甲,从头到脚都遮掩得密不透风的“铁甲军”护送或者说押送下,向着昭王府行去。 途中所经街道,无论居民还是商家,皆都紧闭门窗。又有一队队铁甲军,乃至身披赤甲,骑赤红大马的“赤麟骑”来回巡逻,一副全城戒严的架势。 倪昆也不言语,目不斜视,一路前行,对街边巡卒时时投来的,警惕审视的目光视若无睹。 “护送”他们的那铁甲军百人将,则偶尔回头瞧上倪昆一眼,眼神之中隐含轻蔑——倪昆这十一位“护卫”,个个都是女子。 哪怕长得五大三粗,比男儿还要健壮魁梧,相貌也颇豪迈的秘卫们,也能看出女子特征。德一更是秘卫中的一枝花,虽然身高比倪昆还要高出一头,可相貌也颇为俊美。 更别提里边还有公主、苏荔、天子这三位大小美女。 带兵打仗时,身边亲卫居然全员女子。那支驻扎在瓮城之中的队伍,一千多号人当中也有不少女子,哪怕不曾细数,一眼扫过去,也能看到不下两百的女子面貌。 在这铁甲军的百人将看来,倪昆这位援军主将,必是荒淫无度的世家公子无疑。 只是不知这位世家公子,是怎么把一千多人的队伍拉到昭城的。 又或者,他们真是北蛮的奸细,所以才能一路行到昭城,没在途中就被北蛮铁骑绞杀? 昭王图谋,并非人尽皆知。 即便昭王在北疆经营多年,可大周天子毕竟是威压天下八百年的正统,神凰火的可怕更深入人心。就连昭王倚为心腹亲卫的一千血麟骑,也不会人人都要铁了心跟昭王干到底。 更别提这支步军主力铁甲军了 所以昭王不能明刀明枪起兵清君侧,必须得先将天子控制在手,才能再图谋其它。 在城中行了两刻多钟,倪昆一行才终于来到昭王府前。 面对门禁询问,倪昆自取出天子临进城前,现场写就并用了天子印的令旨,宣称是京师来的援军,奉天子之命,前来探视昭王。 门禁验过天子令旨,也未多加阻拦,只叫倪昆等人下马,便将他们迎进正门。 那队护送的铁甲卫完成使命,自是原路返回,继续去监视那支很可疑的援军。 昭王乃北军大都督,王府不显富丽堂皇,反倒营建的有如军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更甚城防。 直至此时,倪昆仍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威胁,在一位王府管家引领下,带着众“侍卫”前往昭王休养之地。 倒是苏荔、公主,皆隐隐生出不安之感。尤其公主,总觉似有十八双古怪的无形之眼,正高悬天际,若有若无地瞧着自己。 德一、顺一等秘卫也隐隐有些不安,不觉将手落到了各自佩戴神兵上。 就在这时,一座格局好似大帅节堂的楼宇,出现在倪昆等人眼前。 而那大帅节堂正门前,站着一位高大魁梧、蓄着髭须的锦衣男子,正背负双手,含笑看着倪昆等人。 瞧见那锦衣男子,公主、天子同时低呼出声:“昭王?【皇叔?】” 【今天两更又有一万二千字,求勒个票~!】 [103.102,十丈之内,我可敌国!] 昭王? 那锦衣男子就是号称遇刺中毒、昏迷不醒的昭王? 倪昆眯起双眼,看着那锦衣男子,脑中灵光闪烁之际,一条清晰的脉络渐渐浮现。 这时,胸无城府的少女天子震惊之下,直接开口质问: “皇叔,你不是遇刺中毒,昏迷不醒的吗?怎么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长乐公主则自恃有自己与天子两位神凰血脉,更有苏荔、八秘卫九位武圣,还有倪昆这人间无敌的擎天巨柱,亦无所畏惧地上前一步,喝道: “昭王,你身为北军大都督,麾下一千血麟骑,万五铁甲军,北疆精锐尽在你手,北蛮入寇之际,你却宣称昏迷,按兵不动,坐视北蛮肆虐,陷百万生民于水火……你究竟是何居心?” 昭王视线扫过天子与公主,呵呵一笑: “长乐也来啦?好得很。我正想跟你们商议呢。 “咱们大周这八百年天下,至如今,已经是朽到骨子里啦!堂堂天子,御驾亲征,却连完整的禁军都带不过来,只能带一支小军亲身犯法,这成何体统? “皇帝,长乐,我就直言不讳了,咱们大周再这样下去,真撑不了多少年啦。就算天子有神凰火,也难挡大厦倾塌。 “所以,我希望天子能够认清形势,退位让贤,换一位敢作敢为不循私的铁血皇帝,将这大周从上到下、从朝堂到地方彻底的清洗刷新一番。如此,方可令大周再次中兴。 “长乐,你是聪明人,当知我所言不虚。天子,你虽年幼,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也该知道,我之所言,究竟有没有道理。所以,我之提议,你们二位,意下如何啊?” 听完昭王这番话。 天子、公主皆是目瞪口呆。 八位秘卫更是怒目圆瞪,杀机死死锁定在昭王身上。 这昭王,居然明目张胆、大言不惭地要皇帝退位让贤…… 这话是一个臣子能说的吗? 他这是想造反啊! 苏荔则目光炯炯,眉飞色舞,一副亲眼看到戏文里才会有的宫斗大戏的兴奋模样,就差搬个板凳坐下,跷着二郎腿边磕瓜子边瞧热闹了。 天子与公主正自震惊时,昭王又叹息一声,缓缓说道: “其实,我很早就觉得,咱们大周这套皇位传承的规矩太不合理了。 “皇位传承,居然不论贤愚,只凭血脉觉醒,这简直就是儿戏! “当年我与皇兄,无论武功、智慧、果决,我都远在皇兄之上,这可是朝野公认的。 “少年时,他放浪形骸,我练武读书。他纵情酒色时,我在军中跟大头兵们一起摸爬滚打。他心慈手软讲人情,一面要体恤百姓,一面又对那些趴在大周肌体上吸血的勋贵豪门下了不狠手,那就只能苦了他自己…… “他文不成,武不就,什么都不如我,更无力解决国家积弊,凭什么就因为觉醒了神凰血脉,就能一步登天?而我文武双全,才能胜他十倍,更有清洗天下不循私情的意志决心,却只能做个王爷,替他看门守户? “这不合理,这不正确。 “咱们大周,该到了变革的时候啦!这皇位传承的规矩,正该第一个更易。 “我以为,以后啊,神凰血脉觉醒者,可为镇国武力,威慑四海不臣,可享优荣厚待,却不一定要为君。为君者,还是要首重才能。 “天子、长乐,你们以为,我这番话,有没有道理?” 天子、长乐公主哪有什么可说的? 昭王这番话,那不是有没有道理的问题,而是实在说得太对了! 做皇帝、治天下,可不单是能打就够的,治理偌大国家,当然需要才能。 可问题是……这些话,不该由你昭王说出来啊! 天子年少,不知如何反驳。长乐公主也正自斟酌措辞准备驳斥时。 倪昆忽然轻轻拍着巴掌,微笑道: “昭王殿下不愧是北军大都督,果然有见地,这番话,说得再正确也没有了。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昭王殿下鼓掌喝彩?” 说着,还对苏荔挑了挑下巴。 苏荔正看热闹呢,得倪昆指示,当然二话不说就用力拍起了巴掌,还大喝一声:“彩!” “……” 天子目瞪口呆地瞧着倪昆和苏荔,心说你俩是哪一边儿的?怎给昭王鼓掌喝彩了? 八秘卫更是愤怒地瞪着倪昆,心说你这家伙该不是要临阵倒戈了吧?可昭王又能给你什么好处?比得上又香又软的公主殿下,和有的是钱的天子么? 公主倒是确信倪昆不可能背叛自己,知他眼下这番作派必有缘由,也不着急驳斥昭王了,就静静等着倪昆说话。 昭王则有点愣神,心里琢磨着,天魔倪昆这闹的哪一出?莫不是看出了今日已身陷绝境,想要临阵易帜了? 唔,若真如此…… 能收拢这么一个强有力的打手,倒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留他一命…… 就在众人心里一片糟乱时。 倪昆忽地停下鼓掌,微笑道: “昭王殿下的道理再正确不过,不过有些问题,我还想问问殿下。” 昭王此时已经萌生了收服倪昆的念头,闻言微笑道: “你有何问题,尽管道来。” “那我就直说了。”倪昆背负双手,语气平淡,将方才心中浮出的那条脉络一一说出: “北疆诸关塞军情泄露,各关城布防形势、兵员数额北蛮皆了如掌指,这是昭王你做的吧? “好几座关键城塞的主将、副将被刺,令那些城塞军心惶惶,应对失措,被北蛮轻易击破,这也是昭王你做的吧? “北蛮军中出现大量能实战的霹雳火炮,这也是昭王你做的吧? “嗯,你能掌握这么多霹雳炮,看来早跟无生教有所勾连。所以当初无生教之乱,也是你煽动的喽?哈,连邪教都勾结,昭王你还真是出息啊! “无生教之乱被我们挫败之后,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勾结北蛮,宣称中毒,诈作昏迷,坐拥强兵,安居昭城,不动如山,坐视北蛮肆虐北疆,逼天子御驾亲征,逼她来你昭城尝试掌军,你则趁机抓住天子…… “昭王殿下,你勾结邪教,里通外敌,泄露军情,纵敌破关,乃至赠送军国重器给蛮夷,坐视蛮夷血屠边疆百姓,将百万生民作为引诱皇帝中计的诱饵…… “如此用心歹毒,屡次推动兵乱,视百姓草芥,你凭什么以为,你能做个好皇帝?就凭你会说些漂亮话,会讲些大道理?” 听了他这番话,怒瞪着倪昆的八秘卫眼神变得柔和下来,天子亦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心说还好还好,倪昆还是向着我的。 长乐公主则微微一笑,她可是从来就没有怀疑过倪昆。 原本还期待着能招揽倪昆的昭王,则是一下阴沉了脸,冷哼一声: “是本王做的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倪昆摆手打断他话头: “你不拘小节,可你有没有考虑过‘小节’们的想法?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死活? “你为了自己的野心,将边郡百姓献祭给蛮夷,任他们被蛮夷劫掠乃至血屠,这一路行来,我们可是亲眼目睹了不下百个被北蛮毁灭的乡镇村庄,死难者数以万计,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更不知有多少百姓,正惨遭北蛮荼毒…… “这一路尸骸悲哭,想来也是被你视作‘小节’,不被你放在眼里喽? “你口口声声说先帝文才武功皆不如你,但在我看来,先帝纵然有许多事情做得不好,可只凭一点,他就远远强过你——他心里有百姓,肯为了救援边郡百姓牺牲自己。他有底线,他是个好人。而你……” 倪昆摇了遥头,轻蔑道: “没有底线的你,连人都不配做。只能算是一头……权力的禽兽。” “放肆!”昭王脸一沉,怒喝道:“你区区一个南疆野人,丧家之犬,也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你这样的蠓虫,又安知我的雄心壮志?你……” 倪昆再次开口打断他: “好啦,昭王你也不必恼羞成怒。本座其实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见不得别人受苦,与先帝倒有几分共情。这样,你现在乖乖认错,把军队交出来,我可以替天子作主,只杀你一人,不杀你子嗣,只将他们流放到南疆莽荒便罢。如此恩典,你可满意?” 昭王怔忡一阵,忽然收敛怒容,呵地一笑,摇头道: “天魔倪昆,名不虚传,果然狂妄放肆,无法无天。可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些,已经狂到认不清现实了。这里,可是昭城,是我的城!你们在我的城里,纵有通天本领,生死亦只在我一念之间!” 长乐公主终于开口,冷笑道: “昭王你这是已经得意忘形,连神凰火都不怕了吗?” 昭王笑道: “神凰火自然可怕,天子一念,足以焚城破军。 “但……自从十八年前,皇兄派我前来镇守北疆,我就已经萌生取而代之的念头,开始筹谋布局。这十八年下来,长乐你猜,我有没有找到对付神凰火的办法?” 长乐公主脸色微微一变。 进来这昭王府之后,她就总有种隐约的压抑感,总觉似有十八只无形之眼,正高悬王府上空,似有似无地瞧着自己。 此时听得昭王如此一说,她心中那不妙的感觉愈加强烈,正待号令秘卫出手,拿下昭王,身边忽然响起轰地一声闷响,更有一股劲风从她身边掠过,拂得她衣襟哗哗作响。 正是倪昆一脚蹬裂地板,缩地成寸般横越十丈,在昭王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瞬间来到昭王面前。 高速位移时掀起的劲风,刚刚拍到昭王脸上,倪昆已然五指呈爪,一把扣住昭王脸庞,随后挟冲击之势,俯身往下,按着昭王脸庞往地上狠狠一压。 倪昆俯身之时,昭王双脚猛地离地,两腿不由自主向上荡起,双臂亦无助地向上抬起。 随后就听嘭一声巨响。 倪昆半跪在地,手按昭王脸庞。 昭王脑袋陷进地板里,脸面与地面平齐,石质地板已经爆裂凹陷,更涂上了一层溅射状的血沫脑浆。 倪昆这一按一压,直接把昭王的后脑给磕爆了! 天子再次陷入呆滞,没想到倪昆居然如此果决,一言不合,就直接把一个实封亲王给摁死了。 长乐公主倒是早有预料。 倪昆可是被称作“天魔”的男人,放肆桀骜,无法无天,连天子他都敢摁在膝盖上打屁股,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苏荔则抱着胳膊,笑呵呵道: “我家教主,十丈之内,可敌一国。昭王不知道的吗?竟然那么勇敢,敢直面我家教主……” 然而,就在众人皆松了口气,以为一场动乱,就此解决时,一把摁死昭王的倪昆,却是皱起了眉头,并没有大功告成的快意。 就在昭王身死的那一刹,他感到有一股微妙气机,自昭王身上脱离。 那气机离体之后,被他磕破后脑而死,双眼大瞪,似乎死不瞑目的昭王,整个尸残留的气场,一下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 给他的感觉,竟像是一个之前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根本不像是曾在他对面侃侃而谈好一阵,气机已然谙熟的昭王。 循着那微妙气机遁离的方向,倪昆抬头望去,就见三十多丈外,一座十丈高台的阳台之上,蓦地步出一个身形高大,留着髭须的锦衣男子,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哈哈笑道: “十丈之内,匹夫敌国。天魔倪昆,你的确可怕,但你以为我对你一无所知?真会不加防备,连护卫都不带上一个,便大咧咧直面你?” 那锦衣男子,赫然又是一个昭王! 看到昭王死而复生,少女天子、长乐公主神情凝重,暗觉不妙。 倪昆则皱着眉头,站起身来,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却见尸体五官亦在飞快变化,很快就变得跟昭王截然不同。 “替身?还是用气机远程操纵的肉身傀儡?这些处心积虑的阴谋家,果然没有一个热血男儿,统统都是老阴逼……唉,要是世上都是我这种光明正大的好人就好了。” 他心里惋叹着,大步走回天子等人身边,一把抽出苏荔捧着的拭雪剑,就想来一个小倪飞剑。 三十多丈的距离,再加上十丈高台的高度,已经超出了倪昆“匹夫敌国”的距离。 但以他现在的暗器功底,把剑掷出去的话,除了不能让剑在空中任意转折击刺,初始威力未必低于专精飞剑的低阶剑修。 但就在倪昆即将掷剑之时,王府上空,忽隐隐响起数声龙吟,九道庞大的龙影,在空中一闪即逝。 随着龙吟响起,龙影闪逝,一股无形力场,自天空倒扣下来,将整座王府笼罩在内。 天子、公主顿时微微色变,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震惊。 天子最先沉不住气,眼神焦急地小声道: “倪昆,我的神凰血脉似被压制沉寂,无法催动神凰火了!” 倪昆眉头微皱,看向公主,公主亦神情凝重,缓缓颔首。 所以昭王十八年筹谋,还真找出了压制神凰血脉的办法? 心中虽然也稍微有点诧异,倪昆出手的节奏却未曾改变,仍是猛地挥手,将拭雪剑掷了出去。 不过剑出之时,倪昆却忽地调转方向,未把拭雪剑掷向昭王,而是掷向了左侧空处。 拭雪剑化作一道雪白流光,以超过声音的速度,倏地飞射出去。 可刚刚飞射数丈,便发出一声激荡剑鸣,剑身震颤之际,飞射之速蓦地一缓,且愈来愈慢,又朝前飞射数丈之后,终势尽停歇,悬停在十余丈外的空中。 随后,就见拭雪剑悬停之处,空气之中波光一闪,现出一道身穿黑袍的光头身影。 那黑袍光头身形高瘦,皮肤白皙,相貌姣好宛若女子,此时正双手合什,将拭雪剑夹在两掌之前,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呈弓步之势,两脚鞋底,还在微微冒着青烟。 倪昆眉头一扬: “不错,竟然能徒手接住我的飞剑!” “你这可不能算是飞剑。”黑袍光头微微一笑,将剑摘在手中,叹道: “天魔倪昆,果然名不虚传,纯以肉身之力,掷出一口轻盈长剑,竟能令我稳不住势子,被带得连退数丈方能止步……你如此年轻,就有这般炼体修为,究竟是怎么修炼的?” 倪昆摇摇头,淡淡道: “我的修行之道,你可学不来。” “是吗?”黑袍光头微笑:“不说就算了。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请你接我一剑!” 说罢握住剑柄,甩手一掷,拭雪剑化作雪亮流光,竟也以超过声音的速度,向倪昆激射而来。 倪昆背负双手,一动不动,任由拭雪剑扎中自己心口。 清悦悠长的金铁交击声中,倪昆脚下地板咔嚓一声,猛地迸裂开来,现出密密麻麻的蛛网裂痕,四面八方蔓延开去。正是剑身蕴含的巨力,被倪昆导至脚下,震碎了地板。 但他本人却是稳如山岳,纹丝不动。 而扎在他心口的拭雪剑,剑身蓦地弯曲,又猛地绷直,正要震颤着弹射开去,却被倪昆抬手一抄,抓回手中。 黑袍光头一怔:“你怎不接剑?” 倪昆淡淡道:“懒得接。” 黑袍光头眼角微微一跳:“仗着横练功夫不接攻击,这习惯可不怎么好。” 倪昆将剑丢回给苏荔,轻轻一掸心口被刺出一道细窄裂痕的衣襟,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觉得挺好的。刮痧而已,何必在意?” 黑袍光头脸色微沉:“狂妄!” 倪昆淡淡道:“这并非狂妄,只是陈述事实,若伤了你的自尊……我也懒得道歉。” 黑袍光头面无表情:“很好。你之狂妄,实乃我生平仅见。但愿你片刻之后,还能如此刻这般骄狂。” 说话时,四周响起轰轰脚步声,甲械叮铛声。 很快,就有数百全副武装的甲士,自节堂四面涌出,将倪昆一行团团包围。 这些甲士之中,足有上百人气息沉凝不逊武道宗师,甚至还有七八个百人将,给人的感觉,俨有武圣程度。 察觉到那数百甲士之中强手如云,众秘卫皆是一惊——昭王就算在十八年就开始筹谋,以他所能获得的资源,又怎可能堆出这么多武道宗师乃至武圣? 这么多的宗师、武圣,比起皇家,也只是略逊一筹了! 除强手云集的数百甲士之外,更有二十多门霹雳火炮,自前方节堂以及其它高层建筑中推出,直接架在建筑高层,居高临下将炮口对准倪昆等人。 用霹雳火炮对付大周天子,本来不是个好主意。 天子一念之间,就可隔空引爆霹雳火,令敌人自食其果。 但现在那无形力场覆盖之下,天子与公主神凰血脉皆已沉寂,无法催动神凰火,霹雳火炮就成了极具威胁的杀器。 霹雳火炮威力巨大,连体质殊异、生命力极强的的皇家秘卫都不敢硬扛炮子,唯倪昆能肉身硬挡。 可四面八方计有二十余门火炮,若都发射霰弹,倪昆一人又怎可能挡住八方而来的漫天炮子? 八秘卫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除神兵乃是甲胄的德一之外,顺一等七秘卫,同时将各自神兵握在掌中,就要催发神兵威能,先毁火炮。 然而,远处高台之上的昭王突然一翻手腕,亮出一枚铜钱。 那铜钱黄澄澄的,比寻常铜钱大了一圈,其上闪烁着神秘微光。 亮出铜钱后,昭王也不废话,将铜钱往天上一抛,铜钱凭空悬浮,滴溜溜一转,顺一等七秘卫掌中神兵,灵性顿被封印,再无法催动。 德一那副与肉身融合的神甲,更是直接从她身上脱落下来,令她本来比倪昆高上一头,壮上几圈,看着就跟个小号张威似的魁梧身形,直接缩水大半,变成了一个只比倪昆高上两寸许,身形苗条的高挑女子。 昭王哈哈大笑着,抬手召回那在天上旋转的铜钱,笑道: “天子秘卫,皆执掌神兵,若不惜代价,催发神兵威能,我这十面埋伏,还真难困得住你们。 “可惜,我对此亦早有准备!十八年前,皇兄打发我来北疆之前,准我去秘库选宝。我没有选择任何杀伐、防御之宝,只选了这枚‘封宝金钱’! “有此金钱在,你们的神兵,至少十个时辰之内,只能当作凡兵使用,休想再催动神兵威能! “呵,每一步都在我算计之内,你们拿什么与我顽抗?皇帝侄女,长乐吾妹,我真不想取你们性命。现在放弃抵抗,束手就擒,看在血脉至亲的份上,我还可以饶你们一命!” 神凰血脉已被封印沉寂,现在连秘卫神兵都暂失灵性…… 周围有昭王的数百甲士,百余宗师、七八个武圣团团包围,更被二十多门火炮指着…… 天子再是懵懂,也知局面已近乎绝境,心中顿时一片冰凉,连长乐公主都心中一沉,本能般看向倪昆。 倪昆面上不见丝毫惊容,淡淡道: “昭王你十八前选宝之时,就想到了今天,不得不说,你确实深谋远虑,心机阴险。可惜,并非一切都在你算计之中。你有一点算错了。” 昭王戏谑地看着倪昆:“哦?孤王算错了什么?” “你算错了我。”倪昆淡淡道: “你若用灵州长乐宫之乱时我的表现,计算我的实力,便是大错特错。甚至你若用昨天的我,来计算今天我的实力,也会出现巨大偏差。我每一天的进步,你根本想象不到。这个黑衣光头,是你特意请来对付我的吧?你猜,他能挡我几拳?” “大言不惭!”昭王冷笑:“你以为你真是降世天魔,每天都能突飞猛进?哼,孤王倒想看看,你如何破孤王这十面埋伏、九龙锁凰之阵!” “那你就……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话间一落,倪昆脚掌猛地跺地。 轰! 地面应声爆裂,无数碎石自地面弹射而起,腾至倪昆胸口高度。 倪昆大袖一拂,碎石四面激射,转瞬之间,就将那错落分布在四面高处的二十余门霹雳火炮,悉数覆盖在内! 噗噗噗噗…… 仿佛重机枪扫射人体一般的闷响声中。 操作那二十余门火炮的炮手们,身上爆出团团血雾,碎肉骨渣乃至残肢断臂漫天抛洒,只这一瞬之间,二十多个炮组竟已全军覆没! 昭王“开炮”的指令卡着嗓子眼里,根本没有来得及喊出口,就不得不硬生生吞了回去。 他双眼蓦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倪昆,万万没想到,倪昆居然举手投足之间,就将分散八方、错落布局的炮组全灭。 “摩延法,你还在等什么?”他低吼,咆哮:“还不快干掉倪昆!” 话音落时,面沉如水的黑袍光头脚下地面轰然迸裂,身形宛若炮弹出膛,轰地撞向倪昆。 飞撞之际,他一拳轰出,不大不小,洁白如玉的拳头,挟连环滚雷震空之声,轰爆空气,炸出雾团,向着倪昆劈面轰去。 【七千字大章,求月票~!】 [104.103,无敌两个字,你们能理解么?] 黑袍光头摩延法的这一拳,威能足比得上三四个月前,在灵州长乐行宫,平无生教之乱时的倪昆。 若摩延法在那时与倪昆交手,平分秋色亦不在话下。 然而正如倪昆所说,他的实力,每天都在进步。 倪昆修行,从不懈怠。 每天夜里,都挥汗如雨。纵使出兵北上,每夜宿营之时,也从未荒废光阴,懈怠修行。 这三四月来。 他先经长乐公主神凰焰力“热熔”淬炼,之后又有苏荔天鬼异力“冷锻”锤炼,冰火两极不断淬炼锤打之下,他的“不朽金身”纵然仍未能突破天地桎梏,修出真气,体魄却也是与日俱强,实力也在突飞猛进。 他本身就已经进步神速,更何况如今又练出了道兵? 当初的五百道兵,加入一百大内禁卫之后,变成了六百人。一路收拢被北蛮掳掠的青壮男女、边军散兵,转战之时,行军训练,以战代训,至如今,修出气机的道兵,已足有一千三百余人。 千三道兵回馈之下,能令倪昆纯粹的肉身体魄战力,再增百分之十三! 所以倪昆才会说,昭王算尽一切,却唯独算错了他。 此刻。 面对黑袍光头摩延法那威能足堪比拟长乐宫之乱时,倪昆自己的一拳。 倪大教主面无表情,左手背负,右手悠然抬起,掌心向外,挡在摩延法拳峰之前。 轰! 似有一枚炮弹当空爆炸,肉眼可见的乳白气浪爆裂开来,四面八方冲击开去,强大的冲击波,甚至令拥有武圣体魄的公主、苏荔、八秘卫等都倍感压迫,情不自禁眯起了双眼。 小皇帝更是躲在德一身后,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可能?” 摩延法瞪大双眼,看着单掌挡下他全力一拳,却纹丝不动的倪昆,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他这一拳,便是一堵城墙,也要被轰出一个窟窿。可轰在倪昆掌上,不仅没有将他撼动分毫,摩延法自己的拳头,反被强大的反震之力,震得隐隐作痛。 这如何可能? 倪昆的实力,比起昭王请他出手时,对他描述的强了可不止一分两分! 是昭王误判,还是真如倪昆所说,他的实力,每天都在进步? 正震惊得眼角微微抽搐时,忽然瞥到倪昆脚下地面,摩延法震惊之色顿有减缓。 却是看到倪昆脚下地面迸裂,绽出无数裂痕,蔓延至三丈开外,显是又以高明的卸力功夫,将他摩延法的拳劲悉数导引到了地面,让地面代以承受大半拳劲。 这种卸力功法固然高明,却也证明倪昆肉身并非无懈可击。 再者卸力也并非毫无代价,自身也是要承受传导劲力时的冲击的。一次两次、十次八次还无所谓,一直这样卸力下去,摩延法不信倪昆的身体能永远承受得住。 在摩延法看来,负担最轻的卸力法门,当然是顺着劲力传来的方向后退,自然消解劲力冲击,就像他此前夹住倪昆飞掷的宝剑时,后退数丈以卸力一样。 这种纹丝不动,纯以自己身体卸力的方式,根本就是打肿脸颊硬充胖子,明面威风暗吃亏而已。 摩延法自认看破了倪昆虚实,冷笑一声: “原来你也需要卸力!我还以为,你真能硬吃我的拳劲!” 倪昆哂笑: “以你贫瘠的认知,如何能理解我的无敌?” 顿了顿,又悠然道: “当然我也很好奇,你的实力,都比得上长乐宫之乱时的我了。既有这样的实力,你便不该是无名之辈,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你的名字?你究竟是何来历?” 摩延法嘿地一笑: “金刚宗,摩延法!” “金刚宗?”倪昆眉头一扬:“这是什么野鸡宗门?我可从未听过这名称。” 摩延法脸色一冷: “我的来历,你根本想象不到!若非天地桎梏,我杀你,只需一弹指!” 话音一落,摩延法又一拳轰出,再度轰出雷霆音爆,炸出团团气浪。 倪昆呵地一笑,迎着摩延法的拳挥出一拳。 他这一拳打出,脚下地面、四周空气皆轰然剧震,像是一门重炮开火。 拳峰之上,更爆出团团焰流,竟是以纯以肉身拳劲,将空气摩擦引燃。随后他这包裹着彤红焰流,好似一颗炮弹的拳头,后发先至,与摩延法的拳狠狠碰撞。 嘭! 惊天动地的爆响声中,灼热气浪四面冲击,地面迸出更加细密的裂痕,飞溅起飞数细砂碎石,打在周围甲士们重甲之上,发出绵密如雨的噼啪脆响。 一些实力稍低的甲士,甚至被砂石打中面门,顿时满脸开花、血流如注。个别被射中眼睛的,更是眼珠爆裂,捂眼惨叫着栽倒在地。 而与倪昆硬怼一拳的摩延法,拳头上爆出一阵清脆的骨裂之声,五指弯折成诡异的角度,更有碎骨破皮而出,将他手指刺得鲜血淋漓。 摩延法痛吼一声,身不由己向后滑退,靴底与地面摩擦,于尖锐的摩擦音中,烙下两道冒着两道青烟的焦痕。 他一连滑退至十余丈外,撞到了几个包围的甲士,才终于勉强稳住身形。 看一眼鲜血淋漓的手掌,摩延法眼中又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厉声大叫: “你……你练的究竟是什么功法?怎可能击破我的金刚不坏身?” “金刚不坏身?”倪昆摇头:“没听说过,又是哪里来的末流功法?” “你!”摩延法暴怒,猛地取出一枚玉符,咬破舌尖,一口鲜血喷在符上,那玉符啪地爆碎,化为一团流光,包裹住摩延法手掌,竟在转眼之间,就令他指骨碎裂、鲜血淋漓的手掌恢复如初。 随后又猛地掀掉黑袍,现出棱角分明,宛若铜浇铁铸的精悍上身,之后双手飞快结印,叱道:“不坏金刚,佑我宝体!” 轰隆! 摩延法身上爆出一股澎湃气浪,背后闪出一尊虚幻的金刚虚影,与他身形一合,摩延法身体顿时充气般膨胀起来,转眼就变成一尊身高超过两米五的肌肉巨人,白皙如玉的皮肤,也化作淡金泽,像是涂上了一层金漆。 见摩延法终于拿出真本事,因炮组全灭,脸色脸看的昭王,也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大手一挥,低喝:“杀!” 四面甲士闻声而动,刀枪并举,围杀而来。 “保护陛下和公主!” 德一厉啸一声,与其余七位秘卫分守八方,将天子、公主护在圈内。 就连苏荔,也被她们挡在了圈子里面——她虽然实力并不比秘卫逊色,但八秘卫自幼一起训练,配合默契,若掺进苏荔这么一个从未配合过的生手,守护阵型反而会有破绽。 八方守阵刚一成形,那数百甲士便已蜂拥来袭,甫一交手,就爆出阵阵雷霆般的碰撞之声,飞溅起漫天的血雾与残肢。 八秘卫的神兵虽已被封住灵性,十个时辰之内都再无法催动,但她们本身就都是武圣,又体质殊异,实力比起普通武圣更胜一筹。哪怕无法借用神兵之力,只能将神兵当作普通凡兵使用,也不是普通的精锐甲士能抗衡的。 若只有普通铁甲精卒前来围攻,八大秘卫哪怕不能移动,只能稳守阵型,站桩输出,这区区几百人也远远不够,至少得再加十几二十倍人手,才能勉强耗死他们。 然而昭王这数百铁甲精卒,不仅全是精挑细选,对他死心塌地的军中悍卒,其中还有七八位武圣级的百人将,上百位武道宗师。 这样的实力,群起围攻之下,纵八大秘卫也倍感压力,虽甫一接战就轰杀十多个铁甲精卒,但当武圣、宗师们亦开始接战之后,短短几个呼吸,八秘卫便已人人挂彩。 好在秘卫体魄特殊,只要本源不耗尽,头没被斩下,则再重的伤势都能复原。等闲小伤,更能眨眼就恢复如初,八方守阵短时间内,还是能如铜墙铁壁,稳守不破。 而就在甲士合围之时。 那已变成肌肉巨人的摩延法,亦迈动廊柱般的大粗腿,两只巨大赤脚踏爆地面,气势汹汹向倪昆冲来: “你不是看不起本门的‘金刚不坏体’么?这一拳,你看如何?” 嘭! 夕阳映照下,闪烁着淡淡金光的巨拳,像是一枚流星,居高临下,轰向倪昆头顶。 倪昆面不改色,拳起升龙,迎着摩延法的强拳暴击而出。 轰隆! 又是一记炸雷般的轰鸣。 声浪席卷、地面震荡之下,正自围攻八秘卫的昭王甲士,动作都齐齐停了一拍。一些实力稍浅的甲士,耳畔更是流出了蜿蜒血水,竟是已被震破了耳膜。 倪昆双脚陷入地面,沉没至踝。 摩延法那肌肉巨人的庞大身躯,更是身不由己地双脚离地,斜上抛飞。那与倪昆硬怼一击的巨拳,再次爆出骨裂之声,这次情况稍微好了点,没有碎骨刺破皮肉,可指骨依然扭曲变形,无法再握成拳头。 “还是不怎么样。”倪昆淡淡说道:“个子虽大,虚壮而已。” 说话声中,他双膝微弯,蓦地拔脚一纵。 轰! 重炮开火般的震荡声中,倪昆冲天而起,瞬间追上抛飞的摩延法,右手握拳,高高举起,如抡重锤,向着摩延法胸口一拳捶落。 摩延法脸庞本就因手骨再度爆裂而剧痛抽搐,此时见倪昆重拳砸来,瞳孔顿时骤然收缩,脸庞更加扭曲,同时暴吼一声,双臂交叉,横架胸前,抵挡倪昆重拳。 咚!咚! 两声巨响,先后炸起。 前一声,是倪昆拳头轰中摩延法交叠胸前的手臂时,发出的碰撞声。 后一响,则是摩延法弧线抛飞的庞大身躯,猛地改变轨迹,如秤砣一般垂直下坠,撞击地面,将地面撞出一个人形深坑时发出的爆鸣。 地面震荡,烟尘飞扬,摩延法整个人嵌进地面之中,双臂无力地搭在胸前,强壮的肌肉巨人胸膛微微下陷,口鼻之中不断涌出鲜血,转眼就将身边的凹坑填出一洼小小的血泊。 而将摩延法一拳轰坠地面的倪昆,则借着摩延法坚固身躯上传来的反震之力,在空中略微调整了一下身形,接着就背负双手,身躯笔挺,居高临下俯视着摩延法,双脚向着他胸膛直直踩落下来。 躺在地上的摩延法,视线与空中倪昆那淡漠的眼神一对,心中惊惧顿生之际,又涌起浓浓的不甘: “可恨,若非主界天地桎梏,我堂堂出身名门,专精炼体的开脉修士,又怎会被他一介凡人打得如此狼狈?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他!” 可再是不甘,败局也已注定。倪昆之前让他猜,他能接下倪昆几拳。 现在结果出来了,满打满算,也就三拳而已。 再战下去,必死无疑。 即使不能如约拿到神凰血,摩延法也不敢再硬撑下去,念动之下,发动一件保命之物,身上蓦地绽放一道金光,肌肉巨人庞大的身躯,瞬间化为一道流光,又猛地收敛为一个小小光点,划过一道光晕,向着城外飞掠而去。 轰隆! 倪昆双脚踏空,只将地面踏出一个数尺深的凹坑。 十丈高台上,见摩延法化光遁走,昭王牙关紧咬,面沉如水,低吼: “废物!摩延法真他娘是个废物!自称什么人间逍遥仙,却连个凡人都打不过!这才撑了三拳,居然就狼狈败逃!” 就在昭王无能狂怒时。 倪昆皱眉瞧瞧地上摩延法留下的人形大坑,又看看他化光遁走的方向,再瞧瞧八秘卫的守御圈子,最后将视线投向高台上的昭王,抬手向昭王一指,比了个枪毙的手势。 昭王心中一惊,不假思索转身返回高台阁楼之中。 刚刚进入阁楼,就听外面传来几声轰轰爆响,接着倪昆的声音,便在他方才立足过的阳台上响起: “昭王殿下,这出大戏正热闹着,您怎么就要退场啦?这可不行,殿下您可是大反角儿,可不能就这么退场哦。” 昭王冷哼一声,负手立在阁楼正堂,面对阳台方向,沉声道: “孤王苦心筹谋十八年,好不容易抓到机会,你以为孤王会就这么轻易放弃?你以为打退了摩延法,你就已经稳操胜券?想杀孤王,没那么容易!” “哦?” 阳台门嘭地爆成粉碎,倪昆挟漫天飞舞的木屑烟尘,步入阁楼堂中,对昭王点了点头: “所以,你仍然不是本尊?” 昭王嘴角浮出一抹诡异笑意: “你且猜猜,我究竟在哪里?” 倪昆摇头: “为人皇者,权谋手段不可或缺,但更需有皇者气度,以堂堂之势,挟煌煌之威慑服天下。你醉心阴谋诡计,连本尊直面我都不敢,也配图谋帝位?” 昭王哂笑:“呵,你如此激我,无非是想让我本尊出现在你面前,好让你十丈之内,匹夫敌国。可孤王谙熟兵法,岂会如此愚蠢?倒是你……哈,这次看你死不死!” 话音刚落,脚下地面忽如怒龙翻身,猛地颤抖、扭曲、膨胀、迸裂,更有火山喷发般的烈焰爆发出来,冲天而起,瞬间就将整间阁楼统统淹没。 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十丈高台上半截几乎在一瞬之间,就化为齑粉。巨大的焰团顶着蘑菇状的黑色焰云冲天而起,宛若一头张牙舞爪的火焰魔兽。 高台周围,十丈内所有的建筑,几乎瞬间就被摧垮倒塌。二十丈内所有建筑也都被掀飞了屋顶。迸射的碎石瓦砾,更是抛飞至占地巨大的王府之外,不知砸破了多少层顶。 高台三十多丈开外的节堂之前,正自激战的双方,也立刻停下了血战。 一是几乎所有人都被那巨大的爆炸声震得耳边轰轰,短暂失聪,二是正有无数碎石劈头砸落,敌我双方,都得先躲过这波碎石雨。 亲眼目睹倪昆追逐昭王进了高台的公主,眼见高台上半截被炸成粉碎,见得那巨大的火焰蘑菇云腾空而起,感受阵阵扑面而来的灼热焚风,一时不禁花容失色: “倪昆他还在里面!” 这等爆炸的威能,若她身陷其中,就算神凰血脉未被封镇沉寂,能扛得住烈焰高温,也绝对禁不住爆炸冲击,必会被撕扯得粉身碎骨。 少女天子亦揪着衣角,小脸煞白,舌头打结: “昭王他他他,他这是在高台里埋了多少霹雳火?倪昆,倪昆,倪昆他……不会有事吧?” 说话时,鼻子都在发酸,眼眶里盈出雾气,泪珠儿已在打转。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看倪昆很不顺眼,被倪昆打过屁股之后,更是心中记恨,叫嚣过不知多少次要杀倪昆的头。 可此次出征以来,倪昆练兵作战尽心尽力,带她转战数千里,连战连捷,成了这一片糜烂的北疆战场之上,唯一一抹亮色。 经历了这些之后,此前那点积怨,早被小皇帝抛到九霄云外,内心已将倪昆视为肱股之臣,乃至大周的擎天支柱,早已不知不觉对他产生了深深的依赖。 此时见倪昆被昭王以身作饵,诱入霹雳火陷阱之中,生死不知,小皇帝情急之下,竟是快要哭出来了。 公主震惊失色,小皇帝泫然欲泣,唯苏荔从容不迫,安慰道: “你们放心好了,我家教主乃是不死之身……” 话音未落,只剩下半截的高台残垣之上,纵出一条浑身冒着黑烟,身上还燃着零星火星的人影。 苏荔眼睛一亮:“看,教主出来了!他一点事都没有!” 天子瞪大双眼,破涕为笑:“哪是一点事都没有?他衣裳都烂啦!” 长乐公主也深深吁出一口气,纤手抚着高耸的心口,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胸膛里:“我就知道,倪昆早就不怕火了……爆炸冲击,也撕不动他的不坏之身……” 就连八秘卫,看到倪昆挟一身黑烟火星纵跃而出时,眼神之中都满是钦佩。 她们自忖,就算以她们的体魄,在方才那等爆炸之下,恐怕都要尸骨无存。 除非能催动神兵,借神兵之力,方能有一线生机。 曾与倪昆并肩作战,一起挨过炮子的仁二大咧咧一笑:“我早知道,倪昆那家伙,体魄硬得很,手接炮子都不在话下,这点小场面,伤不了他的。” 说着,还朝德一挤眉弄眼: “老大,刚才你神甲脱落,现出本相时,倪昆可是瞧了你好几眼。我觉着他的体魄,配得上你哦!要不,咱俩换一下,以后你去伺侯公主?” 神甲脱落之后,身上只剩贴身的抹胸、亵裤,露出修长矫健的四肢和有着清晰人鱼线的平坦小腹,连雪白胸肌都暴露小半的德一横了仁二一眼: “别胡说八道,他可是公主的人。” 正说时,昭王甲士们又呐喊着冲杀上来,仁二也不好再打趣说笑,厉啸一声,短枪横扫,将同时劈来的三口长刀挡开,又劈手一抓,擒住两枝毒蛇般偷袭她小腹的枪头。 那边德一赤手空拳,并指为刀,施展一套刚猛至极的刀法,修长结实的手臂挥舞开来,竟发出铿锵刀鸣,与一个武圣百人将连拼十余刀,将那武圣百人将震得踉跄后退,口角溢血,德一仅只略显气促,一个深呼吸,便已恢复过来。 其余六位秘卫也正自酣战,内圈的天子与公主,正踮脚瞧着倪昆方才跃出的方向。就在这时,她俩脚下的阴影之中,忽地跃出一道漆黑的身影,手持两口匕首,舞出一片湛蓝光晕,同时斩向天子、公主的双腿筋腱。 然而这人却是忽略了苏荔。 苏荔虽然被八秘卫挡在圈中,不好越过她们出手,打酱油到现在,但她如今可是实打实的武圣,且与倪昆双修之下,她的实力,也是与日俱增,比起当日被江踏月一招打飞时,强了可不止一筹。 在天子、公主脚下的阴影刚刚出现异动之时,苏荔便凭天鬼血脉对类似属性气息的敏锐,感知到了一缕极细微的阴死气息,并瞬间锁定了那阴死气息的来源。 当阴影一跃而出,挥动匕首之时,苏荔已然拭雪出鞘,一招“白龙天旋”,舞出白龙光影,将天子、公主覆盖在内。 于是那黑影狂风席卷般的双匕,便与白龙剑影碰撞出连串绵密的金铁交击声,飞溅出漫天细碎的火星。 那黑影一击不中,抬起一双死灰眼瞳,淡漠地看了苏荔一眼,又倏地融入阴影之中。 苏荔刺出的剑光,斩在阴影之上,却只将地上的石板斩裂。 “血脉神通,还是某种影遁异术?” 苏荔满头雾水,纤眉微皱,紧盯着天子、公主以及她自己的影子。 很快,那黑影便再度自影子中一跃而出,发动突袭。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攻击天子、公主、苏荔,而是自顺一脚下的影子中跃出,双匕再度挥出湛蓝光晕,风卷残云般斩向顺一双腿。 这一次他刀子下得更狠,不像对付天子、公主时,只欲断她们的腿脚筋腱,这一次的力道,乃是冲着将顺一双腿斩成碎块去的。 然而,顺一及她左右的秘卫同伴,虽正自抵挡各自身前密密麻麻毫不停歇的攻势,苏荔却一直保持高度戒备。 她眼睛只盯着自己与天子、公主脚下的影子,感知却将八秘卫也覆盖了进去。 尤其那黑影出手之前,影子之中,总会散发出一丝阴死气息,虽那气息非常微弱,可在拥有天鬼血脉的苏荔眼中,却如黑夜中的火把一般鲜明,根本隐瞒不过。 于是那黑影这次出手又失败了。 顺一不及自救,左右的同伴也来不及相援,可苏荔又一次及时出手,仍是一招白龙天旋,帮顺一挡下了那黑影的攻势,还顺势一剑削向黑影脖颈。 然而黑影又如他来时一样,鱼儿入水一般融入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节堂地下,一座密室之中。 昭王睁开双眼,一脸烦躁地自语: “那么多霹雳火,居然还是没能炸死倪昆,这真是凡人的血肉之躯么?不仅倪昆难缠,就连当日那个只知亡命奔逃的天命圣女苏荔,如今也长成了大麻烦!早知当日便该下死命令,连她也一并诛除的!” 冷哼一声,昭王喝道: “来人!” 没有反应。 昭王微微一愣,再喝:“来人!” 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昭王心中微微着慌:“杨纵!黑无常、无常女、养蜂人,你们都死去哪里了?” 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昭王心中一沉,正待再唤,密室门无声滑开,一个衣衫褴褛,满是焦黑烟火痕迹,却神气地好像地上君王般的男子,负手走了进来,好奇地左右观望一番,看向昭王: “所以,你果然正是覆灭天命教的幕后主使?杨纵亦是与你勾结?话说,你抢我们的传承典藉作甚?又把我们的四部魔经,藏在了哪里?” 看到倪昆,昭王瞳孔骤然一缩,咬牙道:“倪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也有点奇怪。” 倪昆走到一展屏风前,取下一件锦衣打量一番,点了点头,随手撕去身上破烂的外袍,皮肤一震,将满身焦黑烟尘震落,现出肌肤本来色泽,然后把锦衣一披,系好襟带,又到一张桌案边,拿了顶外观精美又不乏威严的金冠,自己动手束发,口中说道: “我从高台残垣上下来后,看到一面牌子,上书:昭王在此。还画了个箭头。那我呢,出于好奇,就顺着箭头指示的方向往前走,走了一阵,又看到一个同样的指示牌…… “就这样,我照着不断出现的指示牌走啊走,在节堂后边的一座假山里,找到了一条密道。密道里一个活人都没有,所有的守卫,统统都死光了,正奇怪呢,就听到你在叫杨纵了……” 他束好头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道: “所以,指引我找到你的好心人,不会就是杨纵吧?你这次,也被他出卖了?呵呵,这太正常了,在灵州,他们对我可是闻声而遁,连我的面都不敢见。你又凭什么以为,这次他们就敢留下来跟我血战到底?留个大个子顶缸,这事儿杨纵有经验。” 昭王脸色阴沉,怒得浑身都在颤抖。 倪昆笑吟吟地瞧着他,步步向前:“王爷,该上路了……” 同一时间。 昭城十里之外,一座僻静山坳之中。 已恢复本来身形的摩延法一边咳血,一边双手撑地,正试图站起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只绣着华丽图纹的黑色靴尖。 摩延法心中一紧,起身的动作猛地一顿,一个似笑非笑,空灵飘渺的声音,便落入他耳中:“哟,这不是金刚宗的摩延法小师父吗?怎有空来主界啦?” 听见这略有几分熟悉的声音,摩延法一颗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坠,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 “我,我……” “听说你找到了‘降三世金刚魔杵’的线索?啧,看来确实如此了。不然你来主界作甚?唔,你参与昭王谋逆,莫不是想得到神凰血,炼出破界丹,恢复修为,取降三世金刚魔杵?” “我,我不是……” “呵呵,主界可是诸界之祖,水深得很哦。你一个小小的金刚宗开脉修士,在这时节,就敢来主界搅事,不觉得有点勇敢过头了吗?这里呀,如今可还不是你们的地盘……” 摩延法一咬牙,嘶声道: “如今不是,可灵机复苏之时,天宫降世之日,整个主界天地,都要臣服在天宫之下!你若识趣,便放我走。否则将来,我金刚宗长辈,必将你挫骨扬灰,炼魂夺魄!” “哎呀,金刚宗这么凶,人家真的好怕哦……” 那飘渺空灵的女声嘻嘻说着,又淡淡道: “摩延法身负重伤,一身实力最多只剩两三成,正是你练刀的好对手。杨纵,你来,杀了这人。杀了他,纳了投名状,你就是我的人了。然后呀,咱们再把这颗人头,和他身上一件倪昆也想要的宝贝,都给倪昆送过去,他多多少少,也会承些咱们的人情……” “你,你难道不想知道,降三世金刚魔杵所在?你难道不想得到‘三世洞明法’吗?那可是能三世同修,实力增幅三倍的神通!放过我,只要你放过我,我愿与你分享……” “呵,三世洞明法若真如此无敌,当年你金刚宗,怎会被大周太祖杀得近乎灭门?所谓的三世同修,不过是召唤两个‘横三世’的投影加持罢了,实力虚得很,不值一哂。所以呀,你那秘密,还是自己带着下幽冥去吧……杨纵,动手吧。” “是,圣女。” 沉稳的少年声音响起,宛若天鹏唳啸的刀鸣,亦倏地暴起。 摩延法暴吼一声,双手猛撑地面,带着满腔的不甘愤怒,撞入那仿佛天鹏展翅、扑击而下的炫烂刀光之中…… 【本章八千字,今天两章一万五千多字,求月票啊~!】 [105.104,冥狱之主!北蛮破城!我欲单骑破万军!] 夕阳已落,天色渐暗。 节堂前的小广场上,德一等八秘卫斩杀的甲士已经过百,鲜血浸红了大半个广场,残肢亦抛洒一地。 但那些昭王的心腹铁杆,仍舍生忘死地冲杀着,誓要击破秘卫防线,将天子、公主擒拿。 激战正酣时。 节堂正门前的地面,忽然咚地一震,隆起一个小包。 双方都没被这小小的震动干扰,仍自厮杀不休。 可很快,地上又接连响起数声震动,节堂门前,地面之上隆起的小包,亦不断膨胀、扩大,最后嘭地一声爆裂开来。 碎石、泥土四面迸射之际,一道人影自那炸开的土包中抛飞而出,腾空数丈后,划过一道长长的抛物线,噗嗵一声跌落在地。 看到那披头散发、满身泥尘、狼狈不堪的身影,甲士中几个武圣百人将陡地一惊,齐叫一声: “保护王爷!” 齐齐冲过去,将那自地下抛飞出来,狼狈跌落的人影围住。 那人赫然正是昭王。 昭王被几个武圣扶起,身边很快又聚拢来十多个武道宗师,围攻秘卫防线的其他甲士这时也纷纷停手,戒备着退到昭王身边,组成阵势,团团簇拥昭王,将他护在阵中。 但身边纵有几百人保护,其中多有武圣、宗师,昭王仍然脸色煞白,浑身发抖,惊魂未定地看着节堂门前,那个他方才抛飞出来的地洞,嘴唇哆嗦着喃喃道: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为什么连‘冥府之龙’都不怕?那可是冥藏神尊……” 正说时,那地洞之中,又冒出一条身影。 金冠束发,身披锦袍,高大英武,神彩飞扬,正是戴了昭王的冠,穿了昭王的袍的倪昆。 看到昭王那狼狈模样,再瞧见倪昆从容不迫的样子,天子、公主皆是心中大定,知道一切已尽在倪昆掌握之中。 昭王则是浑身一个激灵,死死盯着他,颤声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不是早就认识我了么?”倪昆背负双手,缓缓走向被数百甲士团团守护的昭王,悠然道:“罢了,便再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就是天命教主、禁军总教头、未来的大周国师,倪昆。” “我他妈知道你是倪昆!” 在倪昆步步进逼之下,昭王不仅形象狼狈,连亲王风度也再无法绷住,涨着脖子大爆粗口:“我他妈是在问你究竟是什么来头?明明只是凡人血肉之身,为什么连冥府之龙都不怕!” 倪昆奇道:“什么冥府之龙?” 昭王大吼一声,猛地抬起右手,五指岔开,遥对倪昆,掌心之中,黑气一闪,化出一道似真似幻的黑色龙影,于低沉嘶吼声中,瞬间飞扑到倪昆身上,如巨蟒缠身一般,缠绕着倪昆发力猛绞。 可倪昆身躯只是微微一震,作了个抻懒腰的动作,那似真似幻的黑色龙影便嘭地一声,爆裂开来,化为黑色雾气,融入夜色之中。 “就是这个!”昭王咆哮:“这可是冥藏神尊的杀生神术!冥藏神尊乃主宰幽冥,掌控死亡的神祇,祂的杀生神术,任何凡俗血肉之躯都无法抵挡!不要说你只是凡人,就算你是真气境炼气士,冥府之龙缠身之下,也要血肉凋零,魂飞魄散!你他妈为什么会没事?” “你说这招啊。”倪昆啧了一声:“不好意思,天鬼之力都弄不死我,更何况你这不知从哪个古墓里刨出来的黑泥鳅?” 天鬼之力,乃是纯粹的死亡之力,是一切生者之敌。 倪昆都想不通,苏荔血脉源头的那尊天鬼远祖,究竟是怎么会和活人结合的。难道苏荔那位睡了天鬼的远祖,魅力大到连天鬼这种仇视一切生者的邪魔,都能折服? 总之倪昆不朽金身本就抗性非凡,又久经苏荔天鬼异力淬炼,对阴死之类负能量的抗性不知有多高,等闲阴死之力,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在这凡俗主界,想要对付倪昆,一切花里胡哨都不好使。 真正有用的办法,就是以绝对的暴力,硬生生捶爆他的不朽金身,或是用无数的人头,消磨光他的气血,令他气血衰败,不朽金身出现破绽。 可惜,这两个条件,在此时此刻,全都无法达成。 眼见倪昆步步进逼,一副赶尽杀绝模样,昭王猛一咬牙,低吼: “拦住他!” 两个武圣百人将越众而出,各持刀矛,杀向倪昆。 倪昆双手齐出,右手闪电一抓,擒住那足以洞穿三尺石碑的战矛矛头,轻轻一拗,折断矛头,左手两指夹住挟凛凛寒风劈来的战刀,指尖发力,战刀应声而断。 随后脚下猛地加速,仿佛一道虚幻的幽影,自那两个武圣百人将之间一穿而过。错身而过时他双手齐齐一拍,噗地一声,就把矛头、刀尖贯入两个武圣百人将的脑门。 两个在战场之上,面对北蛮汗帐狼骑之时,都能以一己之力,力敌三四百精骑的武圣百人将,在倪昆手下,却连一招都没能走过,脆弱得好像两个杂兵。 两具尸体噗嗵倒地时,倪昆已和身撞入护在昭王身前的甲士阵中。 沉肩一撞,数面厚重大盾同时爆裂,破碎的铁片宛若弹片般扇形溅射开去,轻松洞穿甲士们身上厚重的铁甲,于噗噗闷响中爆出漫天血雾,十多个甲士一声不吭就仰天倒地,其中还有好几个武道宗师。 堂堂武道宗师,在如今的倪昆面前,亦只是死于溅射伤害的杂兵而已。 倪昆一撞之后,大步前行,左手一揽,将数杆毒蛇般刺来的长枪夹在腋下,发力一挑,那几个握枪的甲士便被挑得腾空飞起数丈之高,手舞足蹈地远远抛飞开去,落地时直接摔死。 倪昆又大袖一拂,将那数杆长枪卷在袖中,反手一甩,长枪宛若激射的床弩一般,在人群中掀起腥风血雨,每一杆长枪,都串起了三四个身披厚重铁甲的甲士。 四面八方都有战刀劈来,其中不乏武圣、宗师的怒斩,每一刀都能将等身的钢铁人靶斩出数寸裂口乃至一分为二。 倪昆却只是随手一抓,便劈手夺来一口战刀,再一个“夜战八方”,身周顿时出现一片闪烁的刀影,仿佛一朵刀刃凝结的雪莲怒绽开来,将身周所有向他出手的人吞没进去。 利器斩肉斫骨的闷响声中,刀刃凝结的雪莲变成了血莲,七八具战甲破裂,身体正面几乎被跺成稀烂的尸体一声不吭倒跌出去。 而倪昆手中那口长刀,也铛地一声,炸成了碎片——即使是百炼精钢铸就的战刀,也根本承受不住倪昆的力量,以之斩出一招,刀身就要粉碎。 倪昆大袖一扫,将战刀碎片卷入袖中,又挥袖一洒,漫天碎片激射出去,又在人群之中,射出绵密如雨的噗噗之声,爆出一蓬蓬猩红血雾…… 倪昆终是心软,不忍见人受苦,哪怕是敌人,他也不愿多加折磨,因此出手招招致命,力争让每个敌人都毫无痛苦地死去。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武圣百人将也好,武道宗师也罢,在他手下,都只需挨上一招,或被溅射一下,就会毫无痛苦地与世长辞,连一声惨叫都不带发出的。 就这样,从倪昆斩杀那两个武圣百人将,到他一口气斩杀近二百甲士,突至昭王面前,时间竟只过去短短二十息不到,莫说昭王,便连旁边观战的天子和八秘卫,都被他这可怕的杀戮效率震得目瞪口呆。 只一路追随他至今的苏荔,以及多次亲眼见识过倪昆神威的长乐公主,对此毫无意外。 今天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倪昆再次杀到昭王面前后,也没有任何废话,倏地一指,点向昭王眉心。 昭王倒也没有束手待毙,仍全力挣扎了一下。 他武功相当不错,竟也有武圣修为,在倪昆指出之时,他全力一拳,轰向倪昆心口,试图迫使倪昆先避他锋芒。 同时他身上浮出一道黑色龙影,以为防御。 然而倪昆对他的拳头视而不见,任那一记重拳落在自己心口,身子都没晃上一下,点向昭王眉心的食指更是未有丝毫停滞。 至于那护住昭王身躯的黑色龙影,在倪昆指尖更如纸糊的一般,噗地一下就被他指尖洞穿。 随后倪昆指尖,落在昭王眉心,只将他眉心按出一个小小的凹痕。 可昭王后脑却嘭地一声炸开,爆出拳头大小的破洞,颅腔内的一切,都自那破洞之中喷洒出去,将后方正往前冲来,意图继续保护王爷,斩杀倪昆的甲士们糊了满头满脸。 倪昆本是出于有点不好启齿,也不符合他“天魔”人设的圣母心态,不想折磨敌人,才将昭王一击毙命。可没想到昭王脑子都空了,居然还能开口说话: “想不到主界凡俗之世,居然出了你这种异类。你坏我大事,将来必受冥狱囚魂之苦……” “冥藏神尊?”倪昆皱了皱眉:“我听过你的名字,远古时代的冥狱之主是吧?” “不错,正是本尊。”昭王的尸体面无表情,两只眼睛都变成了漆黑色泽:“你可知你杀的昭王,对我何其重要?他可是……” “他是你复苏的棋子?”倪昆悠然道: “不依国主,不成法事。对于神祇来说,若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快地变强,莫过于依附国主,借国主的力量,在举国推行神祇信仰。 “可惜大周天子一脉,奉神凰为祖,以神凰为图腾,敬拜天地,却不拜鬼神……你扶植昭王,便是想利用他,取代当今天子一脉,借他之力,推行你冥狱之主的信仰,让大周举国都来拜你。” 昭王尸体双瞳幽黑,宛若通往两座通往幽冥世界的门户,充斥着神祇的威严与恐怖,沉声说道:“你既知道,为何还敢杀他?” “我为什么不敢?”倪昆不屑哂笑:“我可是当代天命教主啊!远古的冥狱之主,不正是被我天命教修‘天鬼戮神法’的前辈,从幽冥炼狱里揪出来,活活撕成碎片的吗?你区区一个被我教前辈撕碎的老鬼,就不要在我面前冒充巨擘了。” 说着,他并指为刀,一刀横斩,焰光一闪之际,就将昭王空空的脑袋斩飞。 昭王头颅在空中翻滚抛飞,口中仍在说着: “连你天命教的前辈,都没能彻底杀死本神,你区区一介凡人,又能奈我何? “天地大势滚滚向前,无人能挡。下次见面之时,本神必将亲手抽出你的魂魄,投入冥狱,以无数刑罚,折磨亿万年……” 倪昆抬手抓住昭王头发,将他脑袋拎到自己面前,对着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淡淡说道:“我等你来。” 同一时间,倪昆耳畔,响起神墓低语: “斩杀神墓行者一员,奖励两千两神银,八品神晶一枚……” 昭王果然是神墓行者么? 走的是神道路子,修的是冥藏神尊种子? 唔,在现世,修神道确实比炼气之道更便捷些,至少神道多少还能展示一些灵异,施展一些法术。就算威能会大打折扣,但至少能用不是? 而炼气正道虽前程远大,可到了现世,却要被天地桎梏,无法动用真气…… 那个黑袍光头摩延法,难道是昭王的队友,或是昭王招募雇佣的神墓行者帮手?不然为何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金刚宗”,就能出摩延法这等能接他倪大教主三拳的强人? 昭王夺取的四部魔经等天命教传承典藉,该不会是都卖给神墓了吧?反正倪昆在那密室之中,没有找到四部魔经等典藉下落,昭王也至死没有吐露半字。 又或者,是被杨纵顺走了? 斩杀昭王的奖励,也比此前斩杀那御使白骨飞剑的邪门剑修时,高了足足一倍……说明昭王的实力,远远超过那邪门剑修? 可惜,这是在主界现世,莫要说昭王,就算是神降,倪昆也能宰了。 昭王已死,冥藏遁走,但战斗并未就此结束。 参与此战的甲士,皆是昭王的铁杆心腹,连天子都敢围攻,已是相当于死士一流。 此时主公身死,他们不但不溃,反而一个个红了眼睛,狂吼暴怒着,向着倪昆蜂拥而来,誓要将他斩成碎片,为主公报仇。 虽这些人当中,还有两三个武圣,数十个宗师,但倪昆已杀得有些兴致缺缺,脚尖轻轻一点,带着昭王首级,掠至八秘卫身侧,淡淡道: “他们就交给你们了。苏荔,你也上。” 八秘卫本以保护天子为第一要务,之前倪昆单人冲阵,她们也不曾擅离天子身边,前去助战。 但是现在,倪昆阵斩昭王,提头而回,加上他之前三拳击败摩延法,霹雳火陷阱中不死不灭,又以一己之力,二十息斩杀两百多之前曾与她们激战许久的甲士,这种种表现,已然彻底折服秘卫们。 有倪昆保护天子、公主,秘卫们自然再无顾忌。 之前连走位都不能,只能被动防守,任甲士们肆意围攻憋出的怒火,顿时一下爆发出来,虎入羊群般突入汹涌而来的甲士群中,放手大杀。 大半程都在打酱油,只在那“影子刺客”突袭时出手防御了一番的苏荔,也潇洒地挽了个剑花,对着倪昆点了点头,闪身冲入甲士之中。 剑吟声起,剑光交错,宛若雪浪奔涌。苏荔右手使剑,大砍大杀。左手用爪,时不时冷不丁抓出一记“鬼哭搜魂爪”,将某个甲士的脑袋抓出五个血窟窿。 剩下的三四百甲士其实仍有一战之力。 只是主公一死,他们纵然集体狂暴,却也因为太狂暴,已然完全不顾阵形、配合,个个拼命上前,挥刀乱砍。就连那些武圣百人将、宗师甲士都变成了狂暴的莽夫,有时候甚至还一把拽倒前头挡路的自己人,只顾着拼死前冲。 武功高手面对军阵时,最怕就是被军队结阵围攻。可一旦军队散了阵势,失了配合,陷入乱战,纵然人数再多,对武功高手的威胁也将大大降低。 而八秘卫此时又无需再保护天子、公主,可以彻底解放实力,再加上一个实力并不比她们稍逊的苏荔,九大武圣一时间如入无人之境,在甲士群中大砍大杀,掀起腥风血雨,直杀得人头乱滚。 天子面对这血腥场面,不但不惧,反而两眼放光,小脸通红,握着拳头连声叫好。 长乐公主则看着倪昆手中的人头,轻叹: “仔细想想,八年之前,师云生欲立封爵大功,行险放北蛮入关,欲将之一往打尽之事……恐怕也是受了昭王暗中撺掇。” 八年前,师琪的父亲金城郡守师云生谋立大功,故意放开关卡,纵敌长驱,欲设下十面埋伏,将北蛮先锋大军一网打尽。 结果被北蛮识破,将计就计,大破师云生埋伏,驱溃兵轻松击破金城郡,血屠三日。 而当时昭王就任北军大都督已有十年。 在那一战中,昭王表现亦非常平庸。虽然不曾像今次这般坐拥强军,按兵不动,却也是行动迟缓,每每往援,都恰好赶在北蛮大军撤离一地后,才将将抵达一地,只稍微剿杀一些拖后的小股蛮骑,便不断夸功炫耀。 理由还很正当:北蛮全员骑兵,而昭王麾下主力大多是步兵,根本不可能赶得上北蛮进退的节奏。 这个理由,让先帝都无法责备昭王,毕竟昭王确实是动兵了,只是赶不上而已。 战后先帝将缴获的战马全部配给了昭王,还耗巨资收买小股北蛮部落,秘密走私战马,以配给昭王军。 可先帝生前绝对想不到,昭王十八年前,就已经心生阴谋,这一次更是亲自出手,又是送情报又是送大炮,引北蛮入关,诱天子至昭城,布下天罗地网,九龙锁凰,试图将天子擒拿篡位。 若非有倪昆在,昭王的图谋,几乎已经成功了。 想到倪昆今日又是力挽狂澜,只手擎天,破了昭王图谋,还将昭王斩杀,长乐公主心中悸动之下,情不自禁靠在他身上,附在他耳边低语道: “本来说,此次击退北蛮之后,再来酬你之功。可今日你又立下这擎天保驾的大功,那先前许你的,今日,今日便直接给你啦。” “哦?”倪昆眉头一扬,笑看着公主妩媚灼热,又隐含羞意的凤眸:“你的意思是,今晚就要与我研究那首‘商女不知亡国恨’啦?” 公主大羞,“别说出来呀!” “怕什么,我只说半句,除了你我,又没人能懂……” 公主红着脸颊,似笑非笑地瞧着倪昆: “苏荔也不懂么?” 倪昆面不改色: “她那么小,怎么会懂?” 公主俏生生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轻哼一声,倒也没再追问。 这一路行军转战,每到宿营之时,公主最多能陪倪昆修炼一个时辰,就要去陪天子。而每次都是苏荔把门。次日一大早,苏荔也常常容光焕发、满面春风地从倪昆帐中出来。 公主又不是傻瓜,哪会不知倪昆与苏荔之间的那点事情。 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然而,长乐公主欲酬倪昆擎天保驾之功,今夜便与他研究诗词的想法终究落空。 就在八秘卫与苏荔即将把剩下的那些昭王铁杆剿杀一空时。 昭城北面,忽然好似有道道闷雷滚过一般,传来阵阵沉闷的炮响。 炮响没多久,偃师的人偶姑娘足不点地飘飞而来,用清冷语气说道: “教主,大事不好,北蛮大军兵临城下,已破昭城北门。” 倪昆讶然: “昭城守备严密,昭王主力尽在城中,就算北蛮大军突袭而至,又有大炮,又怎可能轻易拿下北门?” 人偶姑娘声音虽清稚好听,语气却宛若机械人一般,毫无情绪起伏,清冷道: “镇守北门的昭王军将领叛变投敌,大开城门,引蛮军入城。” 陷阵营乃是自南而来,进城之后,被迫驻扎在城南瓮城之中,本该不知北门变化。 不过陷阵营中有蚁王、偃师,可操纵飞蚁、傀儡远程侦察。 必要之时,师琪甚至可以催动魔棋,挪移穿梭,亲至现场侦察。 所以北门事变发生之后,远在南城瓮城之中的陷阵营,反倒是第一时间掌握了情报,只是被困瓮城,无法即刻往援,只能先来向倪昆禀报。 倪昆沉声喝问:“那昭王军将领开门投敌的具体时间是?” 人偶姑娘答道:“约在一刻之前。” 一刻之前? 那不正好是他斩杀昭王的时间么? 昭王一死,就有将领开门投敌…… “北门守将开门投敌的时间掐得这般准,是冥藏神尊搞的鬼?昭王军中,除昭王之外,还有冥藏的人?” 这时,北门传来的炮声愈发响亮。喊杀声、惨叫声更是惊天动地,且不断从北门方向往城内蔓延,连小皇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当即抓住倪昆袖子,焦急道: “倪昆,现在怎么办?昭王虽死,可我们尚未接收整编他的军队,内部又有叛徒奸细,蛮骑入城,失却首脑,军心惶惶之下,纵使未叛变投敌的昭王军,短时间内恐怕也难组织起来,只能各自为战,如何挡得住有备而来的蛮军?我血脉之力也还未恢复,该怎么办呀!” 其实倪昆已在昭王藏身的密室,找到了昭王布阵封禁神凰血脉的阵眼,乃是九块奇石。 但这来历可疑,很可能是昭王在神墓中找到的“九龙锁凰”之阵,并非那种单纯的空间类型阵法,而是专门针对神凰血脉的奇阵。 一旦发动,封禁之力便直接锁死在神凰血脉之中,即使破了阵眼,封禁之力也不会立刻消散。须得等到封禁之力耗尽,血脉封禁才能解开。 “陛下莫急,一切有我。” 倪昆轻轻拍了拍天子手背,又对人偶姑娘沉声问道: “入城的蛮军有多少人?是普通部落蛮骑还是汗帐狼骑?” 人偶姑娘道: “我出发前来禀报之时,已经有千多蛮兵入城,打头的数十人,身上都有妖魔特征,似乎是蛮汗亲卫鹰狼妖兵。其余蛮兵,甲械精良,格外骁勇,张威确信,那正是北蛮汗帐狼骑。” “所以,北蛮大汗这是亲自来了?又或者,在城外与昭王军隔空对峙的那支万人蛮军,本就是蛮汗亲领?只是一直未曾打出蛮汗旗号?” 倪昆冷笑一声: “看来冥藏神尊,还不止在昭王身上落了一子,北蛮那边,应该也有祂的布局……这些从古墓里爬出来的老鬼,一个个迫不及待在人间搅风搅雨,真当世无英雄,能任由他们折腾么?” 顿了顿,他断然下令: “众秘卫,苏荔,护送天子与公主前去与陷阵营汇合。汇合之后,立刻打出天子旗号,亮明身份,接收昭王军。抗命不尊者,杀无赦!” 苏荔道:“教主,那你呢?” “我?”倪昆轻笑一声:“我当然是去把入城的蛮军赶出去了。给我找匹好马,一杆好枪!汗账狼骑、鹰狼妖兵,好大的名声,本座早就想会会他们了!” [106.105,枪出如龙!以一敌万亦等闲!] 银月如钩,长街冷寂。 忽然,疾劲的马蹄声,踏碎了街道的寂静,伴着呼啸风声,北行而去。 马是通体漆黑,无一丝杂色的“墨玉麒麟”。 枪是“点钢灵木”为柄,“蛟血灵铁”铸刃,虽灵性尽失,质地却绝对可靠的前灵兵。 倪昆锦衣金冠,倒提长枪,手执缰绳,催动座下这匹昭王最心爱的宝马,向着北蛮破门涌入的城北方向飞驰而去。 前方,有呐喊厮杀不断响起,越来越近。有滚滚炮声不停传来,此起彼伏。 不知不觉,扑面而来的夜风之中,亦掺杂了灼热的血腥硝烟气。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队驱赶着溃兵的骑兵。 那些装备精良,骑术精湛的汗帐狼骑们,口中发出狼嚎般的古怪吆喝声,挥舞弯刀耍着花俏的刀花,纵马赶羊一般驱赶着溃兵。时不时就催马冲刺一阵,娴熟地砍倒某个落后的溃兵。 最后一个溃兵不堪受辱,猛停下脚步,手握战刀,试图就地抵抗。 可狼骑们嘲笑着,吆喝着,两两成双地自他左右策马疾驰而过,剥洋葱般你一刀,我一刀,将那溃兵的双臂、双腿逐一斩落,任由被削成人棍的溃兵倒地哀嚎,他们则发出嗜血又得意的怪笑。 然后他们便看到了倪昆。 见那锦衣金冠,倒提长枪的年轻周人飞马而来,众汗帐狼骑顿时眼睛一亮。 他们都看中了倪昆的坐骑。 “谁斩下他的头,宝马就是谁的!” 有狼骑怪叫一声,双腿猛地一夹马腹,第一个向着倪昆疾冲过去。 其他狼骑吆喝叫骂着,也争先恐后冲了过去。 然后,第一个冲上去的狼骑,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意识彻底陷入死寂之前,最后残余的视野之中,只看到一具无头的尸体,保持着高举马刀的姿态,骑在马背上,与那锦衣金冠的周人骑士错身而过…… 倪昆好似一阵狂风,自争先恐后迎面冲来的狼骑阵中刮了过去。 寒芒闪烁之际,众狼骑也好像被无形风刃刮过,一颗颗人头翻翻滚滚冲天飞起,一具具马背上的无头尸身持着弯刀继续前驱,直至快到长街尽头,方才接二连三跌落马背。 而此时倪昆已经远去,路过那被削成人棍、奄奄一息的昭军溃兵时,枪尖一抖,给了他一个痛快。 疾劲的蹄声没有一丝停顿,保持着疾风劲雷般的节奏,一路向北驱驰。 又有一队汗帐狼骑出现在倪昆视野之中。 正向那队狼骑冲去时,长街左侧的屋脊上,忽然传来一声鹰唳,一条黑影宛若扑食的苍鹰般,自屋脊一跃而下,向倪昆俯冲而来。 那人双手干枯,皮肤黝黑,指甲如钩,活像一对鹰爪。 脸庞之上亦满是鹰羽般的绒毛,飞扑之时,身周环绕阵阵无形之风,托着他的身躯,令其竟能在高速俯冲之时,略微调整姿态,寻找最刁钻的扑杀角度。 这是一个鹰狼妖兵,出手的声势,果然只比大周武圣略逊半筹。 可惜,就连普通武圣,在倪昆手下,都走不过一招,更何况这等比武圣还要稍逊半筹妖兵? 倪昆看都没看那俯冲而下的身影,单手持枪尾,猛地往侧面一抽。 啪! 一声脆响,枪头闪电般鞭在那鹰狼妖兵脸上,一下就将他头颅抽得粉碎,无头尸身若坠毁的无人机一般坠撞在地时,倪昆早已策马远去,撞入前方那队汗帐狼骑之中,长枪幻出漫天枪影,宛若一头张牙舞爪的血色蛟龙,在骑兵群中席卷而过。 枪芒过处,血雾如雨,人头抛飞,残肢遍地。 当倪昆马不停蹄自那队狼骑之中穿过时,身后已没有一个活口,甚至没有一具完整的尸身…… 北城,一座十余丈高的塔楼之上。 黑裙如墨,黑纱覆面的女子,坐在屋脊之上,小腿空悬,悠悠晃荡着。 一身黑衣,身形矫健,气质剽悍的英武少年,一手提人头,一手按腰刀,站在女子身后。 两人居高临下,将倪昆单枪匹马,冲入北城的情形尽收眼底。 见他好像一阵黑色的狂风,又似一头血色的怒龙,所过之处,尸横遍地,无论妖兵还是狼骑,皆没有他一合之敌,那黑裙女子不禁轻笑道: “杨纵你说,倪昆他究竟能不能一个人,杀光这蛮汗亲领的一万大军?” 杨纵略一迟疑,说道: “应该不能吧?这可是北蛮大汗赤虺麾下,最强的一支万人队,又有千余鹰狼妖兵……便是一百个武圣,都要被围杀,更何况倪昆一人?” 黑裙女子轻笑一声: “那要不要与我打个赌?我赌他可以击溃这支赤虺亲领的万人狼骑,若他愿意追杀,甚至能将之杀个片甲不留。怎么样,敢不敢与我打赌?” “不敢与圣女打赌。”杨纵干脆道:“倪昆是个怪物,我对他的猜测,从来就没有正确过。之前在灵州,我以为已经知道了他实力的极限,后来圣女与他交手,却说他的实力远远超出了灵州无生教之乱时。而今天,他又三拳重创摩延法,显然比起与圣女交手时,又强了不止一分两分……这样一个怪物,我实在不敢猜他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黑裙女子悠然道: “以倪昆今日表现,若北蛮十万大军齐聚,他又头铁冲阵,北蛮则人人舍生忘死,或有机会在付出两三万人的代价之后,将他磨死。但这区区一万人……” 她摇了摇头: “就算是赤虺亲领的汗帐精锐,兼千余鹰狼妖兵,也挡不住倪昆呢。” 二人说话时。 远处长街上的倪昆,又一头撞进一支骑队之中,那杆点钢木为柄,蛟血灵铁铸刃,枪刃之上,有着丝丝血色蛟纹的长枪,又化作一道张狂的血色龙影,将所有卷进龙影之中的蛮骑统统绞杀。 就连混在狼骑中的几个鹰狼妖兵,也完全没有任何表现,若普通杂兵一般,被倪昆轻易收割。 “太强了……” 杨纵额头见汗,暗暗咽下一口唾沫,心中庆幸跳船够快,及时弃了昭王那条破船,上了圣女的船。 要不然,他现在只怕也如那些鹰狼妖兵一般,已被倪昆随手绞杀。 哦,他比鹰狼妖兵强了不少,但又比全盛摩延法弱了许多,大概能接住倪昆一到两招? “倪昆还真有古之天命教主之姿呢。” 黑裙女子,前圣女江踏月悠然道: “不过杨纵你也不必怕他。你叛教时,又没伤害倪昆,惧他作甚? “就连丢下倪昆顶缸的主意,也不是你出的,而是古长空的决定。没见当初跟着古长空一起撤退的苏荔,如今也跟着倪昆混得风生水起么? “你杀古长空,认真论起来,还是给倪昆出了一口恶气呢。 “你与他终究是一起长大的伙伴,就算小时候欺负过他……嗯,你没太过份吧?” 杨纵摇头: “没有,他一个傻子,我过分欺负他作甚?就跟着一群同龄伙伴起哄,不轻不重打过他几下而已,但并没有打伤过他……” 江踏月微一颔首: “那就好。既然没甚积怨,你此次又有帮他指路之功,再加上摩延法的人头,以及倪昆也想要的宝贝作礼物,我想,他当不会太过追究你的。他其实是个心胸宽广的男人,连曾经与韩惊涛合谋对付过他的偃师等人都能收为手下,更何况你这从来未曾亲自对他下过杀手的儿时伙伴?” 倪昆心胸宽广? 杨纵脸色有些古怪,“心胸宽广”这等评价,貌似不适合放在倪昆身上吧?说倪昆心胸宽广,岂不是说他心慈手软、菩萨心肠一样好笑? 不过江踏月乃是他新傍上的靠山,又是天命教前圣女,杨纵小时候也憧憬过这位魔妃化人也似的绝代佳人,因此也不好出言反驳,只在心里暗自腹诽倪昆两句而已。 这时,倪昆已单枪匹马,杀灭了一队又一队狼骑,终于引起了北蛮大队的注意。 几门霹雳火炮,在城北瓮城前方的开阔地带一字排开,后方是数十个身上有着鹰、狼、熊、虎等猛兽特征,蠢蠢欲动的鹰狼卫,再后方,便是一支五百人的狼骑兵,已然列阵整齐,随时准备出击。 看见这一幕,江踏月夜空般深邃的明眸之中,浮出一抹孩童般的天真好奇: “听说倪昆可以硬吃霹雳炮子,毫发无伤?” 杨纵道: “呃,我也只是听说,未曾亲眼见过。不过想来应该如此。摩延法催动金刚法身之后,拳劲比霹雳炮弹有过之而无不及,倪昆能在正面硬碰硬时,毫发无伤三拳重创摩延法,应该确也不惧霹雳炮。” “那么……”江踏月食指轻点下巴,笑道:“我们再打个赌,就赌倪昆能不能在火炮轰击之下,保住他的坐骑。我赌他保得住。” 这下杨纵敢赌了: “倪昆自己不惧炮子,可那几门火炮当中,当有装了霰弹的火炮。散子横飞之下,他未必护得住宝马。这个赌,我与圣女打了!就赌他护不住那匹墨玉麒麟宝马!” 江踏月呵呵一笑: “好吧,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瞧瞧倪昆的能耐,究竟大到什么地步。” 说话时,倪昆已然拐过长街转角,出现在那几门作好了击发准备的火炮前方。 看到倪昆马不停蹄策马而来,那几门火炮的炮手二话不说,陆续点炮。 轰轰轰轰…… 数声炮响接连响起。 首先开火的,是三门装填着霰弹的火炮,尺长的口焰将一百多枚弹珠大小的霰弹钢丸喷射而出,交织成一道绵密的灼热铁网,劈面轰向倪昆。 继而是三门装填着实弹的火炮,三枚拳头大小的实心铁弹,亦几乎不分先后地同时出膛,射向倪昆座下那匹目标明显的高大黑马。 就在前三门火炮开火的同时。 倪昆手掌猛地一按马鞍,自马背上一跃而起,越过马头,瞬间落到疾驰的战马前方,脚掌蹭地小步向前飞掠的同时,双手握枪,猛抖枪杆,枪杆震颤着带动枪头,于簌簌破空声中,抖出漫天血纹枪花,交织成一头凶猛的怒龙,与那兜头而来的钢丸弹雨硬撼。 普通铁枪,自然挡不住火炮弹丸。 但倪昆手中这杆枪,乃是点钢灵木为柄,蛟血灵铁铸刃,在炼气士朝代,被开脉境炼气士用作近战武器都不嫌寒碜的灵兵,乃是昭王府库中最好的一杆长枪。 用来抵挡炮弹,已是绰绰有余。 铛铛铛…… 绵密如雨的金铁交击声响起,炫烂如雨的火星迸射。 倪昆长枪如龙,舞成滴水不漏的铁幕,将前方来袭的钢丸钢雨一扫而空,没有一枚钢丸能击中他,更不曾有一枚钢丸打到他身后的墨玉麒麟马上。 将霰弹横扫一空之后,倪昆将枪尖往地上一撑,枪杆弯曲的同时身形腾空而起,在空中以侧卧之姿连出三腿。 嘭嘭嘭! 三声巨响,继霰弹之后轰击而来的三枚实心弹丸,被他一一踢中,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撞击在三门火炮之上,将那三门火炮炮架震成粉碎,炮身更是呼呼旋转着倒撞进后方人群之中,瞬间就把几个北蛮炮组碾成粉碎,甚至还一口气碾碎了好几个鹰狼妖兵。 踢回三枚炮弹之后,弯曲的枪杆猛地绷直,倪昆借枪杆弹直之力往上飞腾,正好让过后方疾驰而来的宝马,随后轻盈下落,又正好稳稳坐回马鞍之上,继续马不停蹄,冲向前方严阵以待的鹰狼妖兵、五百狼骑。 这一系列潇洒利落的动作,即使以江踏月的修为、眼界,亦是看得眸放异彩,赞叹不已,“在这主界,我若面对方才那样的形势,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已是极限,却也无法像倪昆一样,连战马都护得毫发无损……纯以肉身体魄、武道修为而论,倪昆已超过我啦!” 杨纵道:“但他炼气修为,终究远远不及圣女。” 江踏月轻笑一声: “他这样的天纵奇才,时机一到,炼气修为也能突飞猛进的……杨纵,你打赌输了哦。” 杨纵点点头:“是的,我输了。” “不过方才好像忘了说彩头?”江踏月眉头微皱,幽深夜眸之中,浮出一抹苦恼:“没说彩头,那我岂不是白赢啦?” 杨纵低头道:“不敢。我既输了这一注,圣女有何要求,只管提来,我必竭尽全力,为圣女办到。” “我想要倪昆臣服于我。”江踏月瞥他一眼:“你能去帮我说服他吗?” “……”杨纵无语。 “开玩笑的。”江踏月笑吟吟道:“倪昆那种人,可不会向任何人臣服。就算是漫天仙神,都要压他低头,他也只会一脸不屑地冲他们挥拳。” 杨纵还是不敢说话,免得圣女又想起之前那茬,要求他去游说倪昆。 “你以后,别再叫我圣女了。”江踏月悠然道:“我只是叛教的前圣女,如今的天命圣女,乃是小荔子呢。” 杨纵终于开口:“苏荔可比不上你。” 江踏月道:“呵,你看走眼啦,小荔子可并不简单哦……” 二人说话时。 倪昆已然与那数十鹰狼妖兵、五百狼骑铁骑对撞。 江踏月立刻闭上嘴巴,两眼微眯,目不转睛地瞧着战场。 就见倪昆长枪挥舞开来,好似蛟龙盘旋,将自己与战马遮护在内,把狼骑射来的箭雨悉数弹开。就连一些鹰狼妖兵施展的妖术,亦被倪昆长枪挡下。 遮挡攻势的同时,那蛟龙盘旋也似的枪影之中,时不时刺出一点寒芒,仿佛血龙探爪,每次出击,必有一员鹰狼妖兵被洞穿咽喉。随后枪刃一震,妖兵首级便冲天而起。 寓攻于守的同时,倪昆仍自马不停蹄,悍然前冲。 所过之处,好像瓜农挥刀收割,人头成片滚落在地。 数十鹰狼妖兵,在倪昆手下没有撑过十息,便已尽数覆灭。接着他又策马撞进狼骑丛中,又是腥风乍起,龙影盘旋,血雨如帘,人头乱滚。 江踏月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脸颊微微有些潮红,呼吸亦有些急促,喃喃道: “好凶残的男人,好血腥的天魔……哎,近些年打交道的,都是些耍惯阴谋的老奸巨猾之辈,个个手黑心脏,让人好生心累。以后有机会,还得多看看倪昆杀人,洗洗眼,舒舒心……” 对她这番感慨,杨纵只作没有听到,垂首肃立,眼观鼻,鼻观心。 而战场之上,倪昆已轻易杀穿那支五百人的狼骑队,只寥寥数十骑仓惶四散开去。 杀散这城北瓮城门前最后一支成建制的北蛮武装,进城的北蛮军,俨然已被倪昆杀溃大半。纵然还剩下小半四散城中,却也不足为虑,天子与公主、苏荔等,很快就能带着陷阵营及收编的昭王军赶来,剿杀那些星散的蛮骑。 倪昆杀得性起,也不觉得杀喽罗乏味了,继续纵马前驱,冲入瓮城之中,将一队刚刚进入瓮城的北蛮骑兵又杀得大溃,驱赶着溃兵反卷城门,将后面正陆续进城的北蛮骑兵赶出城外。 将大队北蛮驱离后,倪昆也不回城,只反手一枪,挑断城门绞链,落下门洞里的千斤铁匣,然后策马追着城外的北蛮溃兵冲杀过去。 刚刚驰过门前吊桥,城头上方便响起两声炮响。 却是两个北蛮炮队埋伏城头之上,待倪昆出城后,居高临下在倪昆背后开炮。 倪昆头也不回,长枪反手一扫,铛铛两声,将两枚呼啸而来的炮弹反弹回去,轰在城头之上,直接将两门霹雳火炮轰飞,又在城头敌军中碾出遍地血腥。 …… 北蛮大营,寨门之前,蛮汗赤虺站在一部四马拖曳的战车上,望着北城方向,听着那边隐隐传来的喊杀声、炮击时,脸上浮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他身量太高,接近两米四,又极其强壮魁梧,根本没有马匹能够驮得起他。 所以他出战时,只能乘坐战车。若地形不合适,更只能步战。 而昭城内外,地形平坦,不仅适合骑兵驰骋,也能容战车飞驰。 现在,北蛮大汗赤虺,就要乘坐这辆战车,进入昭城,接收战果。 战车旁,簇拥着一干北蛮大将,但这其中,竟有一个穿着赤色周甲的周人将领。 那将领身形矮壮,面容沉毅,赫然正是韩擒龙。 韩擒龙并未参与昭王府围攻天子之战。 他擅带兵,步骑全能,武功也不弱,可身为带兵大将,并不适合与高手相搏。因此昭王给他的任务,是镇守北门,万一事有不济,出了纰漏,则掩护昭王北窜。 这本只是预防万一,昭王只是习惯性地留一手,才派韩擒龙这心腹帮他镇守北门。 可万万没想到,事情还真就败了,还败得异常彻底。不仅没能如愿拿下天子,昭王甚至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给倪昆斩了。 韩擒龙军中,有冥藏神尊的神侍,正是当初那与杨纵一起,奉昭王之命,前去联络蛮汗赤虺的白袍青年。 得那冥藏神侍及时传讯,韩擒龙也是果决,直接大开北门,带兵投敌,并将城中虚实,一五一十告知赤虺。 赤虺得知昭王已死,而大周天子就在城中,且中了阵法禁制,至少三个时辰之内,无法动用神凰火,当机立断,派出两支千人队并两百鹰狼妖兵先行进城,攻占北门。 他自己在后方整顿大队兵马,要全师压上,不仅要趁势攻占昭城,还要阵斩当代大周天子,一雪八年前他父汗败军之耻。 就在赤虺畅想着亲手斩下大周天子头颅,炮制成酒器时,忽然感觉昭城方向传来的喊杀声有些不对。 怎么不是往城内深处蔓延,反倒是反推回来,甚至向着自己营地这边推进了? 正疑惑时,一个操纵讯鹰侦察的蛮巫,忽然拄着拐杖颤巍巍跑来,满头大汗地禀报:“大汗,进城的兵马被打回来了!现在敌军正驱使溃兵,向大营方向反卷!” “什么?”赤虺脸色一变,怒问:“昭王已死,昭军无首,周天子短时间内,绝对无法收拢昭军反击,我派入城中的先锋皆是精锐,还带了十多门霹雳火炮,怎会被赶出城,还被反驱回来?究竟是哪支兵马所为?” 那蛮巫咽了口唾沫,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的语气说道: “不,不是一支兵马,只,只有一个人……是,是一个人击溃了进城的兵马,并,并驱赶溃兵,反卷回来……” 赤虺闻言,用一种“你特么在逗我”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蛮巫。 蛮巫在他凶光四射的暗黄双瞳凝视下,先是瑟缩退避了一下,继而又鼓足勇气与他对视,颤声道:“实情,就是如此啊大汗!” “一个人击溃有着两百鹰狼卫,十几门霹雳火炮的两千先锋,又不见神凰火烧起,那个人,难道是天神下凡不成?” 赤虺怒极反笑: “把这个满口胡言的老糊涂给我拖下去!赤兀烈,你,带着你的千人队,去给我把那支胆大包天的周军打回去,再夺回城门!” “是!”一个蛮将大咧咧地应诺,纵马出阵,带着他的千人队,往喊杀声传来的方向杀去。 目送那蛮将离去后。 赤虺沉默聆听一阵越发接近大营的厮杀呐喊声,又听得赤兀烈的千人队蹄音如雷地往那方冲去,这才眼神凌厉地看向韩擒龙,以及韩擒龙身侧,那手持长杖的白袍青年,沉声道: “你们之前似乎说过,周天子带进昭城的那队人马,就是此前自周京千里驰援而来,在北疆转战千余里的那支小而强的精兵?” 韩擒龙点头:“不错,就是那支军队。” 赤虺道:“难道把本汗先锋赶出城的,就是那支精兵?” 韩擒龙迟疑一二: “那支精兵,被困在城南瓮城之中。昭王军本就不信任他们,怀疑他们是北国奸细,对他们严加提防。北城一乱,城南的昭王军只会对他们更加提防,绝不会放他们出瓮城作战。再者从城南到城北,要横穿全城,时间上也不及……” 赤虺冷哼一声: “若非那支强军,城中哪还有什么军队,能在三军失帅的情形下,将本汗先锋打出?难不成,还真如那老糊涂所言,只是一个人?” 韩擒龙咽了口唾沫,涩声道: “也许,真就只是一个人……” 赤虺怒极反笑: “你年纪轻轻,也糊涂了不成?本汗的兵,乃是北国草原第一等的强兵,比普通部落兵了何止一筹两筹?又有实力直追周国武圣的鹰狼妖兵,什么人能以一敌千,击溃两千先锋,还赶着他们往回跑?连本汗自己都做不到!” 韩擒龙道:“但,有一个人……他也许……” 正说时,一员狼骑飞马而来,语气惊惶地叫道: “大汗,赤兀烈将军的千人队溃了!” 赤虺一怔,怒道: “这才去了多久?一整支千人队就溃了?赤兀烈呢?把他押来见我!” 那狼骑颤声道: “赤兀烈将军他,他一个照面,就被那周人一枪刺死了……” 赤虺蓦地呆住,好一阵,方才脸颊抽搐着说道: “你方才说,‘那周人’?” “是,是一个骑着黑色宝马,手持一杆周式长枪,未着甲胄,只穿锦袍金冠的年轻周人……”那狼骑满脸惊惧,像是在描述一个不可战胜的魔神: “他,他,他一个人,赶着上千溃兵追杀……赤兀烈将军带兵斜插过去,本想截住他……可,可连他一枪都没接住。将军麾下数十亲骑,也,也就只几下眨眼的功夫,就被那周人单枪匹马,统统撕成了碎片……!” [107.106,天魔降世!千军万马避倪昆] 寒月高悬,猩风凛冽。 黑马赤枪的身影,宛若月夜中的魔神,单枪匹马驱赶着羊群般惊惶的蛮骑。所过之处,血雨如瀑,人马俱碎。 北蛮大汗赤虺屹立战车之上,看着那已经肉眼可见的,向着大营这边仓惶退来的溃兵,脸颊抽搐着厉啸: “再去两个千人队!拔尔忽、莫古,你们去!记着,驱兵围攻即可,不许自逞英雄,与那周人斗将!” 在他看来,方才赤兀烈那支千人队之所以溃得那么快,就因为赤兀烈太勇,一马当先去截那周人,结果被那周人一合刺死。主将阵亡,亲卫也全灭,其部属自然要溃。 现在他再派出两支千人队,只许主将居中指挥,驱兵围攻,不信拦不住那周人。 拔尔忽、莫古两员蛮将领命出列,各带麾下千人队出阵,绕过溃兵涌来的方向,左右包抄过去。 远远望见两员蛮将果然遵从汗命,并未亲身冲阵,只居中指挥,赤虺脸色稍缓。 但很快,赤虺就见到远处月光之下,一道道身影不断抛飞上天,又雨点般坠落下来,砸得后继骑兵人仰马翻,空气中满是骨骼碎裂、人喊马嘶的声音。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尊荒古魔神,一头撞进了人堆里面,把人成片成片地掀飞,所过之处,山崩地裂,无人能挡。 赤虺脸色微变,双手紧握着战车横拦,铁铸的横栏在他不自觉的紧张之下,被他掌上巨力扭得嘎吱变形。他两脚也情不自禁地踮起,想要把前方战情看得更清楚。 但无论怎么看,前方的情况,都没有丝毫改变。 正面是黑压压涌来的惊惶溃兵,溃兵两翼,是不断自两翼斜插而上的两支千人队,再后面,便是一片片不断抛飞的身影。 赤虺一眼望去,竟难以数清同一时间,究竟有多少人马抛飞而起,只觉远处空中,入眼之处,皆是密密麻麻或大或小的黑点。 大的是马,小的是人。 不知有多少人马,像是被荒古魔神撞飞一样,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惨叫着,划过长长的抛物线坠落下来,砸进正自斜插而上的两支千人队中,砸出沉重的碰撞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声、骇人的惨叫哀嚎声,又溅射起如雾似雨的片片血幕。 那血染天穹的可怕场面,根本就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赤虺脸色越来越难看,战车左右的蛮将们也纷纷变色,韩擒龙与身边的白袍青年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惊惧退避之意。 这时,又有哨骑飞马而来,远远地就惊声尖叫: “大汗,不好了,拔尔忽、莫古两位将军也战死了!” 赤虺咔地一声,将面前的铸铁横栏生生捏碎,怒吼: “为什么?本汗不是严令他们只许居中指挥,不可逞勇斗将的么?他们怎么会死的?” 那哨探满头是汗,神色惊惶: “两位将军并未上前斗将,只是,只是那周人简直不是人,他隔着几十丈远,用,用斩下的人头当投石,抛掷人头,把两位将军的头给砸碎了!” “……” 赤虺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胸膛剧烈起伏之际,脸色越憋越红,突然大吼一声: “抬我兵器来,本汗要亲自去会一会那周人,瞧瞧他究竟是否真的万夫莫敌!” “不可啊大汗!”韩擒龙惊道:“那人乃是天魔倪昆,是大周第一高手,人间无敌,天下无双,与他照面就是一个死字……” 赤虺霍地转身,恶狠狠地瞪着韩擒龙: “你的意思是,本大汗若与他照面,也是必死无疑?” 韩擒龙咽了口唾沫,艰涩道: “大汗自是一骑当千的英雄,可那倪昆,那倪昆,他根本不是人,他是天魔降世……是真正的万夫莫敌……现今之计,只有分散撤兵,倪昆再勇,也只有一个人,若我军四散撤离,他追不上多少人的……” “你要我撤?还是四散撤离?此与溃逃何异!”赤虺怒极而笑:“北国只有战死的大汗,没有临敌溃逃的懦夫!抬我兵器来!” 当下便有两条北蛮力士,抬着一柄足有一人来长,宽有二尺,形同铡刀的厚背巨刀来到战车之前。 赤虺俯身,一把抓起巨刀,扛在肩上,虎视四方: “谁愿与我同去迎战!” “我愿往!” “我也愿往!” “不信那周人真是万无莫敌的魔神,我亦欲往!” 众蛮将纷纷出列,慷慨激昂。 “好!”赤虺哈哈大笑:“就让周人瞧瞧咱们北国英雄的血气!诸将,随本汗冲锋,会一会那周人天魔!” 轰! 马蹄声起,战车隆隆,驭手策动战车,载着赤虺往战场冲去,数百鹰狼妖兵纵跃如飞,绕过赤虺战车,冲锋上前。 众蛮将各回本阵,领各自千人骑队,兵分数路,或侧翼包抄,或绕向后方,欲将那“天魔倪昆”团团围死。 转眼之间,数以千计的汗帐狼骑便已空营而出,分成数股浩浩荡荡的骑兵铁流,在空旷的原野上分进合击,杀向正在溃兵丛中肆虐屠宰的魔神。 唯韩擒龙、白袍青年兀自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韩擒龙看向白袍青年:“我们怎么办?” 白袍青年悠然道:“我们当然要走了。难道还陪赤虺一起去送死?” “去哪儿?” “你已经不能再回大周了,自然是随我去草原。赤虺一死,草原必将乱上一阵,你正好用你带出来的三百血麟骑,吞并小部落,扩张势力。呵,你在大周没了前程,在草原上,说不定能捞个小汗当当。反正草原蛮族强者为王,只要你够强,便是一统草原,做北蛮大汗都有机会。” “我可没有妖蛮血脉,最多能做个小汗,大汗是不用想了。” “未来谁说得清呢?天地将有剧变,未来神尊复苏,横扫草原易如反掌。你只要虔心侍奉神尊,助我扩张神尊信仰,将来莫说北国大汗,便连推翻大周,入主中原亦不在话下。” “推翻大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如今的大周,不仅有神凰血脉,更有了天魔倪昆。” “倪昆确实厉害,但他再强也有个限度,在这末法之世,他尚可天下无敌,可一旦天地剧变,他又能如何能挡?不过是被吾主一指碾死的蝼蚁罢了。” “罢了,昭王败亡,赤虺也靠不住,以后,只能靠我们自己了。走吧,去草原……” 最后深深望了南方一眼,韩擒龙毅然拨转马头,与白袍青年一起,带着随他投敌的三百血麟骑,冲回北蛮营中,抄掠一番马匹物资,又自后门离营,借夜幕掩护,北行而去。 另一边。 赤虺战车驰骋,左右有如虎似狼的鹰狼卫,四周有装备精良的汗帐铁骑,一眼望去,人马如龙,烟尘似浪,予人势不可当之感。 坐拥如此强兵,赤虺心中,一时豪情万丈,只觉天下再无他战不胜、杀不死的敌人。 虚幻的无敌感只持续了短短片刻。 很快就被雨点般抛坠而下的人马尸块当头浇散。 赤虺挥动巨刀,拍飞一具从前方抛飞而来的马尸,怒吼: “赤虺在此,天魔倪昆可敢一战?” 晴天霹雳般的吼声刚刚落地。 前方仓惶溃退的人群忽然左右分开。 当然不是他们主动分开。 而是一头张牙舞爪的血色狂龙,自人群中生生凿出了一条血路。 当血龙狂舞之时,挡在其前方的蛮骑,无论人马,俱成齑粉。血浪和着人马碎块,仿佛被劈开的激流一般,向着左右溅射出去,将两侧的溃兵冲得人仰马翻。 随后,血色狂龙冲出人群,又在赤虺前方数十丈处站定。 龙影一敛,现出一道身披锦袍,金冠束发,骑乘黑马,倒提长枪的挺拔身影。 除那遍布赤红蛟纹的枪尖上凝着一滴鲜血之外。 那锦袍金冠的青年,浑身上下居然滴血不沾,让人难以相信,他正是适才连续击溃数支千人队,驱赶着几千溃兵狼奔豖突的魔神。 与那周人渊深莫测、淡漠无情的双眸一对。 赤虺只觉似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浇灭了他澎湃的热血与高昂的战意。 他只觉眼前看到的根本不是一个人,而一头盘旋在天的神龙,正用高高在上、淡漠无情的龙睛,冷冷地俯瞰着他,像是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察觉到自己心中的怯意,赤虺瞬间暴怒。 他可是北国雄主,是苍天与大地的宠儿,是高翔天际的草原雄鹰,怎能被敌人一个眼神就震慑住? 这是耻辱! 赤虺额头青筋暴起,面庞憋得通红,黄瞳之中燃起熊熊怒火,巨刀一指倪昆,喉中迸出一记压抑着愤怒的暴吼: “杀!” 轰! 数百鹰狼妖兵,宛若一群凶兽,争先恐后越过战车,向着倪昆扑杀过去。 左右、后方,亦有汗帐狼骑奔袭而至,像是一股股黑色的泥石洪流,向着倪昆狂涌而来。 倪昆嘴角微翘,浮出一抹淡漠笑意,左手轻轻一抖缰绳,墨玉麒麟马骤然发动,几步之内,便已提升至极速,迎着前方扑袭而来的鹰狼妖兵们冲去。 随着双方距离迅速拉近。 有妖兵腾空而起,兀鹰般俯冲而下,凌空挥出道道削铁如泥的淡青风刃。 有妖兵胸腹贴地,拧腰疾蹿,仿佛毒蛇一般伏地潜行,攻向倪昆座下战马。 有妖兵手足并用,蹿跃如飞,像是扑食的虎豹一般避开正面,杀向倪昆侧翼。 一道道风刃、妖光乃至墨绿妖火,箭矢般暴射而出,铺天盖地洒向倪昆。 倪昆面不改色,纵马如飞,手腕一振,长枪弹起。 嗡! 枪杆震颤,如林的枪影攒刺而出,幻化出一道血色龙影,盘旋呼啸着遮蔽他四面八方,连座下战马亦一并遮蔽在内。 噗噗噗…… 风刃妖光、墨绿妖火纷纷溃灭,更有朵朵血花怒放开来。 无论是凌空俯冲扑击的妖兵,还是贴地蹿行,又或左右纵跃侧击而来的妖兵,只要靠近他一丈之内,便在照面之间,浑身飙血地抛飞出去,倒撞进后继扑来的人群之中。 蛟龙出行,必有风雷。 倪昆长枪如龙,马蹄如雷,卷起猩风,挥洒之际,掀起冲天血雨。 在他面前,赤虺引以为傲的鹰狼妖兵,亦如普通的杂兵,成片成片地飙血抛飞,无人能冲进他一丈枪围之内,甚至没有一滴鲜血,能沾染上他的衣袍。 血色狂风在席卷。 吹飞所有不自量力的蝼蚁。 倪昆人借马势,马助人威,十几息功夫,便冲破鹰狼妖兵的拦截,突击至赤虺战车前。 赤虺紧咬牙关,暴吼一声,廊柱般粗壮的双腿微微一屈,大脚猛踏战车,战车轰然下沉之际,庞大的巨人身躯腾空飞起,挟山崩之势,双手抡起巨刀,高举过顶,一刀怒劈。 冷月寒光之下。 巨刀划出耀眼的光弧,好像一道从天而降的霹雳,轰然劈向倪昆头顶。 “不错,有几分气势。” 倪昆难得开口称赞一句,单手持枪,猛地一抽。 轰隆! 枪杆破空,炸起惊雷,枪头宛若神龙摆尾,狠狠抽击在刀光之侧,爆出一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 铛! 悠长金铁声中,赤虺只觉手中巨刀,像化成了一条不受控制的狂蟒,在他掌中疯狂扭动挣扎。 恐怖的震荡之力自刀枪交击处传导而来,撕裂他虎口,震得他指掌剧痛,小臂麻痹,再也把控不住刀势,怒斩倪昆头颅的刀光,不受控制地偏移开去,斩向倪昆马侧的空地。 而倪昆一枪抽偏巨刀之后,借刀枪碰撞时的反震之力,枪杆略一弯曲,又猛地弹直,枪头好像神龙吐信,倏地凌空一点。 噗! 轻微的利器入肉声响起。 赤虺庞大的身躯与倪昆战马错身而过,劈空的巨刀斩在地面之上,将地面斩出一道数丈长的深深裂口。 烟尘弥漫间。 半蹲在地的赤虺缓缓站起身来,呼出一口浊气,低头一看自己的胸膛,就见胸膛之上,俨然出现了一个血洞,滚烫鲜血正似喷泉一般,自血洞之中汹涌而出。 倪昆那一枪,刺穿了他的胸膛,扎碎了他的心脏,甚至穿透了他的后背。 此时此刻,赤虺不仅前胸飙血,后背亦是血流如瀑。 “……” 赤虺脸颊抽搐着,回头看一眼倪昆,嘴唇嚅动两下,想说什么,却只吐出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血沫,庞大的身躯摇晃两下,轰然扑倒在地。 北蛮大汗赤虺,死! 当赤虺倒地身亡,整个战场,都安静了一霎。 随后,剩余的鹰狼妖兵们同时狂暴,赤虺的大汗亲卫也一个个红了眼睛,好像一群饿狼,向着倪昆狂扑而来。 但其他正自分进合击的蛮将…… 有蛮将瞋目怒喝,挥兵压上,有蛮将面若死灰,神情惊惶,怔忡一阵后,二话不说,拨马就走,带着麾下部属脱离战场。 一时间,战场一片混乱。 七成以上的北蛮狼骑,在各自将领带动下,四散逃离开去,只三成不到的北蛮狼骑,怀着满腔的仇恨,向倪昆发起了决死冲击。 但所谓的决死冲击,在倪昆面前,与飞蛾扑火无异。 妖兵也好,狼骑也罢,无人是倪昆一合之敌。 血色狂风又汹涌而起,将四面八方狂扑而来的妖兵狼骑席卷在内,或成片吹飞,或绞成粉碎。 当这些决死反扑的妖兵狼骑,又被倪昆剿杀近半,剩下的勇士也终于彻底崩溃,仇恨之火宛被冰水浇熄,纷纷失魂落魄地四散开去。 倪昆杀兴正浓,哪肯放他们离开?策马紧追不已。 可所至之处,竟再无一人敢与他交手,每追至一处,即使是上百人的小股骑兵,也当场星散,四面八方仓惶逃离。而被他盯上的,也只顾打马奔逃,直至被他自背后刺死,也决不回头。 倪昆追出数十里,所至之处,蛮骑皆避,甚至有跑不动的,宁可闭目待死,也不愿向他挥刀,浑无半点传说之中,悍不畏死的蛮夷气慨。 这样的敌人,直让倪昆杀之无味,摇摇头,放弃了追杀。 冲杀半宿,墨玉麒麟马纵是日行千里的宝马,也已气喘吁吁,疲惫不堪,光滑油亮的纯黑皮毛,已被汗水粘成一缕一缕。用手一抹,满手都是血色汗液。 倪昆也心疼这伴他激战半宿的宝马,干脆翻身下马,解下马鞍随手弃掉,牵着马儿往昭城缓缓返回。 走了十来里,前方忽然出现了数道人影,瞧架势,竟像是在等着他。 “竟还有人敢来挡我?” 倪昆来了点兴趣,牵马大步过去,走近之后,借着朦胧月光,瞧清了那几人的形貌。 为首之人,身姿修长,长发垂腰,着墨黑长裙,黑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夜空般深邃神秘的幽眸。虽不能见其真容,但只看那双眼睛,只瞧那美好的身段,那神秘幽雅的气质,倪昆便已认出了她。 正是当日在长乐公主府中,踏月而来,与他交手数招,不落下风的前代圣女江踏月。 江踏月身侧,是一个手提渗血包裹,腰佩长刀的黑衣少年,竟也是倪昆熟人,曾经的小魔君杨纵。 又有一个身高两米出头,体型横向发展,身高虽不及赤虺,肩宽却丝毫不逊赤虺的大块头,手臂上缠上一匝一匝的铁链,身上也用粗大的铁链包裹,像是把铁链当成了衣裳。 而这大块头左肩,坐着一个只着抹胸、短裤,露出小半酥胸、平坦雪腹,浑圆大腿的娇小女子。那女子鬓角插着一朵小花,一手搂着大块头的脑袋,神情亲昵。 最后一个,是个面容朴实,好似老农的中年男子,背负一只大木箱,无论气质还是造型,看上去都跟蚁王差不多。 倪昆哈地一笑,“江踏月,你怎来北疆了?莫不是瞧我鏖战半宿,认为我气血亏耗,不复巅峰,可以来捡便宜了?嗯,杨纵我认得,其他三人,让我猜猜…… “莫不是曾在天命宫外埋伏古长空等人,后来又在灵州参与过无生教之乱的黑无常、无常女、养蜂人?怎么,这几人如今都投靠了你么?” 倪昆本不知黑无常等人的名号。 但之前在昭王府密室之中,听到昭王召唤杨纵等人,叫出了他们的名号,所以也就知道了。 “你猜得没错哦。他们原本确是昭王的人,不过呢,与我也早就认识啦!如今昭王身死,他们便决定换个东家,为我做事。”江踏月笑吟吟道:“但有一点你却是说错了,我来找你,可不是想杀你哦。” “不想杀我?”倪昆摸了摸下巴,“那你们来做甚?” “当然是给你送礼啦!”江踏月向杨纵微一颔首,杨纵将手中那渗血的包裹抛出,包裹在空中散开,现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正是那金刚宗摩延法。 光头落地,向倪昆滚来。 倪昆长枪一拨,将人头拨开,好笑道: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以为送这区区一颗人头,便能化解我们之间的恩怨了么?” 江踏月眨眨眼,用孩童般天真好奇的语气问道: “可是,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呢?” 倪昆道:“杨纵勾结昭王,覆灭天命教,还抢走了四部魔经。在长乐宫之乱时,亦与无生教合谋,试图杀我。这难道不是恩怨?还有你啊,你在京师长乐公主府,可是也夜袭过我。这难道不是恩怨么?” “这些事确实存在。”江踏月盈盈一笑:“可毕竟没人受伤,不是么?” 没人受伤? 杨纵他们……好吧,确实没人受伤,只是除我和苏荔之外,所有人都死了。 长乐行宫之乱,我和我的人也都没有受伤,长乐公主手下可是伤亡惨重,虽然大多要算在无生教头上,但杨纵他们也是功不可没。 你夜袭我那晚……嗯,你确实手下留情,没有伤害苏荔,至于我,那不是因为我够强够猛么? 倪昆摇摇头,“没这么容易的。区区一颗摩延法的人头,可解决不了我们之间的恩怨。” 江踏月长睫扑闪着,娇嗔道: “你这坏弟弟,真是好不讲理,让人家很丢脸呢。” “丢脸?”倪昆诧异:“我如何让你丢脸了?” 江踏月认真道: “我可是对杨纵他们夸过你,说你是心胸宽广的男人来着,断不会记恨此前那一点点小恩怨。现在你不依不饶,岂不是说我看错了你,让我在手下面前丢脸?” 我心胸宽广? 我什么时候立过这个人设了? 倪昆眉头一皱,旋即展颜一笑: “姐姐说得没错,我确实心胸宽广,有宰相肚量。这样,每人留下一只手,一只脚,咱们的恩怨,就一笔勾销,如何?” “……”江踏月无语,只眼神幽怨地瞧着他。 杨纵等人更是满脸木然,心中疯狂呐喊:圣女,你确实看走眼了,我说他睚眦必报,你还不信,非说他心胸宽广,你看,这就是他的心胸宽广啊!这下子不做过一场,怕是没法儿安然离开了! “踏月姐姐,我也不想的,但是我现在好歹也是一天之内,连斩两王的巨擘了,很快就将名扬大周,威震八荒。如果被人冒犯,我却不作任何回报,这传出去,我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倪昆笑呵呵说道: “留下一手一脚而已,反正又不会死,姐姐你说划不划算?” “你呀,真是让人火大,亏我还巴巴拿着摩延法的人头,来跟你示好。” 江踏月轻哼一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说道: “这样,我再加点礼物,你若愿意,咱们便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倪昆眉头一扬: “哦?姐姐还有什么礼物给我?” “一份玄冥真水,以及冥凰破界丹所有辅材。”江踏月悠然说道:“这件礼物,你觉得如何?” 倪昆这下真有点诧异了: “这倒确是一份重礼。只是踏月姐姐你筹谋七年,竟舍得送我?” 江踏月笑道: “有何舍不得的?反正是从摩延法身上缴的。” “嗯?”倪昆眉头一皱:“从摩延法身上缴的?他居然也想炼冥凰破界丹?难怪要与昭王合谋,参与围攻天子……只是此人究竟什么来历?为何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金刚宗,竟能出他这种能接我三拳不死的强者?” 江踏月幽幽道: “摩延法在金刚宗,其实也远远算不得拔尖。只能算是同辈修士中的中游人物呢。他所谓的强,只是因为境界够高罢了。” 倪昆诧异道: “摩延法在同辈之中,都只能算是中游人物?那金刚宗究竟有多强?我怎从未听说过?莫非……那金刚宗不在此界?” 江踏月也没卖关子,坦然相告: “你说得没错,金刚宗确实不在主界,而是在一处名为‘天宫’的神秘界域之中。据我所知,那天宫与主界有着很深的联系,其中的修士宗门,很多都与主界炼气士时代的修行宗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我之所以找你讲和,便正是因为那天宫的存在。你是聪明人,当已察觉灵机复苏的征兆。但你可知,一旦灵机复苏,不仅一些早已淹没在历史中的老鬼将纷纷复苏,就连那些仍然存世,且修为并未因灵机断绝而衰退,在这七百年中,甚至还在不断提升的炼气士,也将纷纷回归? “到那时候,你纵然现在举世无敌,面对那些纷至沓来的复苏老鬼,以及回归现世的炼气士,你又当如何?” 【七千字大章,求月票啊~!】 [108.107,踏月姐姐的诚意!收获满满!] 倪昆早就猜测,灵机复苏之后,会有苟到当今的妖魔鬼怪、古炼气士复苏搞事。 但他还真没想到,居然还有炼气士在这七百年间,修为并未衰退,甚至还在不断提升。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倪昆皱着眉头,缓缓道: “听你这意思……那神秘界域‘天宫’,难道是七百年前,灵机断绝之后,炼气士们的藏身之地?他们躲在‘天宫’里面,于这七百年间,并未受灵机断绝影响,修为还在不断进步?” 江踏月点点头: “不错。虽天宫亦有局限,里面的炼气士进步缓慢,但修为确实在不断提升。且天宫亦有新人诞生,七百年来,炼气士的数量亦在不停增加。那摩延法,便是天宫土生土长的新人。 “倪昆你想想,若灵机复苏,天宫降世,无数修为高深的炼气士蜂拥而出,这现世的格局会变成怎样? “咱们这些与天宫毫无瓜葛的主界修士,又可还有出头的余地? “无论现在如何风光,天宫降世之后,咱们被欺凌压迫都算是轻的,甚至说不定要被他们奴役……这样的未来,姐姐我可受不了。” 倪昆沉吟一阵,问道: “咱们天命教的炼气士呢?大周皇室的炼气士呢?难道全都死绝了,就没有躲进‘天宫’,或是其它隐密之地苟延残喘的不成?” 江踏月轻笑道: “天命教和大周的炼气士,有没有活着的我不清楚。不过呀,就算有活着的又怎样? “天命教的炼气士,可别作指望了。魔修什么德行,你难道还不清楚? “就算你不清楚,小荔子从小爱看书,她读过那么多前人笔记,就不知道天命教前辈修士们,都是怎样的作派? “至于大周皇室的炼气士……你觉得七百年前的古人,与七百年后,早换了不知多少茬的后世人之间,还会剩下多少香火情? “就算有人顾念旧情,你难道愿意有个高高在上的太上老祖,在你头上颐指气使?” 这我还真不愿意! 倪昆笑了笑,道: “所以踏月姐姐你想与我结盟?” 江踏月嫣然道: “正是。摩延法的人头,和玄冥真水等礼物,就是我的诚意。另外,昭王藏身之地,也是我指示杨纵暴露给你的,这你也得承我人情。” 倪昆微微颔首: “此言不差。不过我有些小小问题,想向踏月姐姐你请教。” 江踏月道:“好弟弟,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道来。姐姐我能回答你的,必知无不言。” 倪昆道:“既然灵机早晚复苏,迟早能修出真气,踏月姐姐你为何一定要图谋冥凰破界丹?” “自是为了抢占先机。” 江踏月悠然道: “主界有许多古炼气士的遗府宝藏,里面有诸多宝物遗留,许多都是灵机断绝这七百年来,已在现世绝迹的天材地宝,对我等修为大有裨益。而那些古炼气士遗府,至少也得修出真气,才能前往一探。 “那摩延法之所以也在图谋神凰血,就是为了破开现世天地桎梏,恢复他开脉境的修为,以在天宫降临之前,赶在其同门之前,得到一件留在主界,与金刚宗颇有渊源的遗宝。 “姐姐我呢,恰好也知道几处古炼气士遗府所在,欲在灵机复苏之前,就先拿到里面的宝贝,占一个先手。若弟弟你愿与我联手,姐姐亦可分润些好处给你哦!” 倪昆淡淡道: “这个理由说得过去,但还远远不够。” “哦?”江踏月长睫忽闪,笑问:“那你觉得,还有什么理由呢?” “若想避开灵机复苏,老鬼再现,乃至天宫降临的混乱,踏月姐姐你一定还有其它办法。”倪昆别有深意地说道:“比如,迁居至一个类似天宫,可以修行的地方?” 暂时还不能笃定江踏月等人一定是神墓行者,倪昆话也就说得比较含糊。 但如果江踏月等人真是神墓行者,就一定可以听懂他在说什么。 听了倪昆此言,同样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的江踏月、杨纵等人,眼神皆是微微一闪,浮出一抹“不出所料”的意味。 江踏月嫣然一笑: “既然倪昆你也是明白人,那姐姐也就不瞒你啦! “主界之外,确实有许多与主界有着渊源的异世天地,因此咱们这方主界,亦有‘诸界之祖’之称。其余异世天地,也有如同主界一般,灵机断绝,沦为凡俗者,但同样还有许多灵机尚存,可以修行的天地。 “但你应该知道,那些异世天地,其灵机皆是不全。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天道有缺’。不像咱们主界,天道完好,灵机一旦复苏,便毫无缺损。 “在那种灵机不全、天道有缺的异世天地,修为都是有其上限的。抵达各自天地上限之后,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进一步……” 江踏月说的这些,倪昆早已知之——青云界、厚土界这两个世界,上限都只得开脉境,最强修士也就只到开脉境大成为止,前头便再也没有了路。 那么,这些灵机不全的天地,除了修为有上限之外,还有什么缺陷呢? 江踏月很快便解开了他的疑惑: “这些灵机不全的世界,其上限或只到开脉境,或可到法力境,或可至更高境界。但即使上限最高者,也基本会止步在‘法相’境,永远无望修出‘大道圣丹’。 “而我们若在这种灵机不全的世界修行,真气境、开脉境时还好,修为若晋至‘法力境’,开始接引天地灵机淬炼真气,则根基便会因‘灵机不全、天道有缺’,开始出现缺损。修为境界越高,根基缺损越大,且根本无法弥补。 “所以,但凡稍有些心气,欲攀登至高道途者,皆不会选择迁居异世,甚至都不会在异世天地,将自己的修为提升至法力境,免得根基缺损,无望道途。 “这个解释,你可还满意?” 听完江踏月这番说法,倪昆才终于恍然。 他原本还想,身为神墓行者,可在异世修行,就算现世无法催动真气,可修为是现成的,一旦现世灵机复苏,天地桎梏消失,修为立刻就可恢复。 像他倪昆,灵机一复苏,他立马就是真气境前期。 既如此,为何还一定要追求提前修出真气? 现在倪昆明白了,原来那些“灵机不全”的异世天地,居然还存在着那么大的弊端。 当然,即使没有江踏月的说明,上次与江踏月在长乐公主府一战之后,倪昆就隐有猜测,怀疑“灵机不全”的异世天地有问题,为此还特意嘱咐过苏荔,以后在神墓闭关,得压制一下真气修为,专注炼体就是。 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灵机不全不仅是有问题,问题还很严重。 “难怪我的‘不朽金身’,在异世天地压根不出真气,原来是早就察觉到这弊端了。”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倪昆看着江踏月说道: “多谢踏月姐姐为我解惑。冒昧问一句,你的修为,到哪一步了?开脉境?甚至开脉境大成?” 江踏月笑而不语,既不承认,亦不否认。 瞧她这模样,倪昆直觉她的修为,或远远不止开脉境。 但问题就来了,她既知异世天地“天道有缺”的弊端,又不曾移居异世,想来是有攀登至高道途野望的。 既如此,她难道还会在异世天地,修至开脉境之上的“法力境”? 又或者,她有什么特殊法门乃至异宝,可助她规避这个弊端? 但显然,这种机密,江踏月是不会告诉他的。 倪昆也没有追问,换了个问题: “四部魔经究竟在哪里?” 这次杨纵开口回答: “被昭王卖了,换了其它宝贝。” 倪昆皱眉: “那可是我天命教传承的宝典,你居然让昭王拿去卖了?” 杨纵耸耸肩: “昭王要做什么,我又岂能阻止?我可不像你,连‘冥府之龙’都不怕。再说,我的体质也与四部魔经不符,修的是其它功法。你修炼的,不也不是四部魔经吗?” 虽然不知道倪昆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但肯定不会是四部魔经。 四部魔经中,就算同样以炼体为主的“天鬼戮神法”,也断然无法在凡俗现世,修出倪昆这种怪物体魄。 倪昆轻哼一声: “四部魔经那种邪魔功法,怎么能流传出去?当然要由我这个教主亲自保管才合适,免得落到居心不良的坏人手中,残害了无辜生灵!” “……”杨纵无语。 江踏月亦掩唇轻笑一声,说道: “好啦,虽然你这当代天命教主手上,连一部传承经典都没有,确实有些不像话,但事已至此,追究前事也并无意义,以后努力将之找回来就是。” 找回来? 我又不修四部魔经,我费这功夫干嘛?我只是想帮小荔子找回天鬼戮神法而已。 倪昆心里轻哼一声,道: “踏月姐姐你也不修四部魔经?” 江踏月轻摇螓首,眼神悲悯: “姐姐素来心善,连别人受苦都不忍见,又岂会修那等残忍魔功?反正天命教已有足足七百年没人修炼四部魔经,以后的弟子们都不修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咱们是叫天命教,又不叫血婴教、亿魂教、天鬼教、瘟蛊教。没有四部魔经便没有吧。” 你心善? 这可是我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再说我手上也并没有“天命乱世经”啊!天命教这名头还是名不符实来着…… 倪昆心中哂笑着,但四部魔经既然已经没了,他也是无话可说,以后只能是多帮苏荔攒点钱,找神墓兑换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天鬼戮神法既是源自魔渊天鬼,而苏荔自己就有天鬼血脉…… 她血脉之中,说不定就藏着什么遗传信息,可以自行解锁天鬼戮神法? 就好像传说中的真龙等天生神物,不需要学习,就能随着年龄增长,无师自通本族各种功法一样。 这个猜想值得一试,以后得更加努力督导小荔子修行,帮她提升血脉觉醒度了。 正思忖时,江踏月笑道: “好弟弟,你问姐姐我的问题,我可都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全回答啦,姐姐如此诚意,又愿赠你一份玄冥真水,你是否也能大人大量,不计前嫌,与姐姐携手合作呢?” 倪昆淡淡道: “踏月姐姐想要什么?一份神凰血?这个没得商量,不行!” 抽神凰血是需要损耗本源的。 若不蕴含本源,那血哪怕是从天子、公主身上流下的,也都只是普通鲜血,不算神凰血。 而长乐公主虽然与倪昆修行多时,本源日益深厚,可若抽取足够炼制冥凰丹的神凰血,仍会对她造成不轻的伤害。 到如今,连倪昆自己,都不想抽长乐公主的血炼丹,更何况拿她的血做交易? 反正倪昆现在与公主、苏荔夜夜苦修,本源点滴积累,肉身体魄与日俱强,根基无比扎实,灵机一旦复苏,不朽金身的修为立刻就能突飞猛进,又有不朽道兵加成,并不迫切需要争这一点先手。 正这样想时,江踏月忽然一笑: “倪昆你果然是个怜香惜玉,温柔体贴的好男人呢,姐姐就知道,你不会拿神凰血来做交易的。不过没关系,姐姐今天来,只是想与弟弟你冰释前嫌。至于神凰血……我会用另一件宝物,亲自与天子交换。” 与天子交换? 看来,她仍不知道长乐公主觉醒了神凰血脉。 倪昆面不改色,淡淡道: “可以问一问,是什么宝物么?” 江踏月悠然道: “绝对是件对天子无比重要的宝物。” 对天子无比重要的宝物? 倪昆心中一动,冷不丁说道: “太后是你假扮的?真太后被你藏起来了?” 江踏月眨眨眼:“你猜?” “你将真太后藏在哪里?” “你猜?” “以我和长乐公主的关系论,皇帝算是我侄女。太后我也得叫声嫂子。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江踏月泫然欲泣: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踏月姐姐叫得多亲热呀,这就要翻脸不认人啦?弟弟你太伤人心啦!” 倪昆冷哼一声,笑意收敛,眼神变得淡漠无情,恐怖气势冲天而起,整个人变得好似一尊掌生控死、淡漠无情的魔神,正自高高在下、俯瞰蝼蚁一般盯着江踏月等人。 如今他这气场,可不是虚张声势。 这是他出道以来战无不胜,连斩强敌,今日更连屠两王、粉碎万军,一点点养出来的真气势。 面对这等用无数人命养出来的气势威压,杨纵等情不自禁地齐齐后撤,肌肉紧绷,本能作出全力防备之姿。 唯江踏月面不改色,若至柔之水,无惧刚强凌迫,娇嗔道: “好啦,弟弟你也别恼,小皇帝也好,太后也罢,与你其实关系不大,你何必为了外人,伤了咱们之间的和气?咱们既是同门,又是姐弟,论关系,可比皇帝与太后更亲近呢。” 咱们什么时候是姐弟了? 随口叫你一声姐姐,只是基本礼貌,你还当真了? 倪昆心中哂笑,面容不变,仍是用那可怕的气势,隔空凌迫着江踏月等人。 “哎,弟弟你呀,真是太好强……算了,姐姐今日是来送礼的,不是来结仇的,便不与你争执了。” 说着,将一个小袋子抛向倪昆: “这里面是玄冥真水,其余辅助药材,都放在昭城北一座塔楼屋脊上,你自己去找吧。对了,不到炼丹之时,莫要开启玄冥真水的封印,否则灵性流失,效力不足,可莫怨姐姐拿假货骗你哦。” 说完,带着杨纵等人翩然离去。 远去之时,她空灵甜美的声音,又随夜风飘来: “天子神凰火无法催动,八秘卫神兵又被封禁,几个时辰之内无法催动。倪昆你又单骑出城……姐姐我若有心不告而取神凰血,弟弟你说我有没有机会?” 倪昆本有心将她拿下,拷问真太后所在,但一则江踏月实力很深,二则她身为资深神墓行者,身上一定有强力底牌,比如杨纵成用过的化火飞纵符,又或是摩延法那种化光飞遁的手段,倪昆也没有把握,一定能将她生擒。 再者江踏月今天的态度…… 又是指示杨纵揭露昭王藏身地,又是斩杀摩延法送头过来,还送来了玄冥真水等重礼,还告知了他天宫降世、异世天道残缺等诸多秘辛…… 老实说,她这番作派,搞得倪昆都有点不好发火,最后也只能拿跟他其实真没什么关系的太后说事,假意发飙,震慑一二。 真要出手的话,倪昆杀意还真没那么坚决——江踏月这次是真的有诚意。就像她说的,天子和公主神凰血脉被禁制,暂时无法催动神凰火,八秘卫神兵也被禁制,若江踏月真要强取神凰血,在倪昆出城之后,她的确有很大机会。 毕竟,她的实力也是深不可测,又有杨纵、无常双煞、养蜂人这几个神墓行者作帮手,暴起突袭之下,掠走皇帝大有可能。 “啧,这魔女,真是难搞。不过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我在皇宫见过的那位太后,确实是假的。真太后不知被江踏月藏去了哪里……她此次突然暴露,又没有趁虚去取神凰血,以此向我展示诚意,莫不是危机真的迫在眉睫,已经时不我待了?” 倪昆皱眉思忖着,随手打开那小布袋,从中取出一个造型精致,晶莹剔透的水晶瓶。 这水晶小瓶浑成一体,没有任何开口,中心封印着大约拇指肚大小的一团液体。 那团液体纯淬透明,看上去毫无异状,但予人一种至阴至寒之感,仿佛只需小小一滴,便能冰封十里。 “玄冥真水吗?”倪昆沉吟一阵,收起小瓶,揣进怀中,又牵马向着昭城方向行去。 离昭城尚有十里时,隐隐听到喊杀声传来。 正是天子、公主在与陷阵营汇合后,打出天子旗号,亮明身份,强势收编了部分昭王军,先将城中残敌剿杀一空,之后又主动出城追击,剿杀被倪昆击溃四散的蛮兵。 不过北蛮骑兵人人有马,乃至一人双马、三马,一心逃窜之下,陷阵营徒步行军虽快,却也很难追及,只逮住了几百个蛮骑,以及两个跑不快的蛮巫。 那两个蛮巫唤起战死的北蛮骑兵作尸兵,垂死挣扎一番,却连一个陷阵道兵都没能杀死,就被围杀在北蛮大营之中。 今天这一战,直接死在倪昆手下的,就按近三千人。 再经陷阵营一番追剿,最终战死的北蛮狼骑超过四千。 但还是有五六千骑四散逃亡,追也不追不上。 这就是骑兵的优势了。除非骑兵自陷死地,否则在地形开阔的大平原上,哪怕己方也是全员骑兵,想要全歼一支万人敌骑,也真的很难做到。 不过无论如何,此次北蛮汗帐狼骑大败,鹰狼妖兵近乎全灭,连当代蛮汗都被倪昆一枪挑了,剩下分散北疆的北蛮骑兵纵然还有七八万之多,却也不可能敢继续肆虐北疆了。 北蛮必定退兵,为了大汗之位,说不定还会有一番内乱厮杀。 而大周这边也没有足够的兵力深入草原,追亡逐北——边军因昭王出卖,损失惨重。建制相对完好的,就剩昭王军一支,今晚还在北蛮破城时,折了一千多兵。又因昭王之死,军心混乱,还得重新编收拾一番,短时间内必定无法出塞远征。 就算能出塞,北蛮兵力仍然雄厚,主动远征草原,大概率是送菜。 兵力不济,总不能指望倪昆一个人包打天下,冲到草原上把所有的北蛮部落都杀光吧? 北方草原那么大,四面八方到处都可以迁徙逃亡,倪昆又不识道路,真要单枪匹马冲去草原,一年下来又能剿几个部落? 所以这场北蛮入寇之役,在赤虺战死之后,大战基本可以宣告结束。 接下来,最多只会有一些追剿残敌的小战。 而这样的小战,倪昆是没有兴趣参与的。 至于战后重整北疆防线,重新整编边军,倪昆倒是可以出一把力——倪昆点兵,多多益善。道兵越多,他战力越强。 边军兵源素来优秀,昭王麾下的铁甲军等主力,本就是足以与北蛮同等兵力阵战的强军,将之练成道兵,不仅可以大幅强化北疆防线,更可大幅提升倪昆实力。 而道兵耗资虽巨,十倍于普通精兵,但有昭王积聚十八年积攒的钱粮,再加上夺回的北蛮抄掠的钱粮物资,再让天子、公主出血一笔,利用收编的昭王的铁甲军及其他边军,就地练编出一支五千人的道兵,也是毫无问题的。 倪昆打算在昭城再逗留两到三个月,完成五千道兵的整训。 之后就可以班师回京,带着经历了血火考验的陷阵营道兵,去京中好好耀武扬威一番了。 顺便把国师的位子讨到手,再让天子出钱,以陷阵营为骨干,重新招募合格兵源,编练一支万人道兵。 总计一万五千人的道兵,一旦练成,足可令倪昆纯肉身体魄的战力,提升到现在的二点五倍。 到那时,若再来个摩延法同等水准的对手,倪昆一拳就能将之轰成稀碎。 与追杀出城的陷阵营汇合时,城外追剿残敌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 看到倪昆回来,陷阵营也好,收编的昭军也罢,同时爆出震天的欢呼声。 所有人都知道,是倪昆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将破城的北蛮军赶出,还驱使溃兵反卷,一口气击溃蛮军主力,阵斩北蛮大汗。 单枪匹马,踏碎万军,乱军丛中,阵斩敌酋,这等战绩,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不要说本就对倪昆无比崇敬的道兵,就连昭王军,看向倪昆的眼神,亦满是诚服狂热,如见天神。 甚至连一贯做事虽还算配合,态度却始终有些桀骜的张威,再见到倪昆时,眼中都已满是敬服。 偃师等人更不必说,由偃师主笔,写了一篇天花乱坠的骈文,看到倪昆就开始大声朗诵,用词之阿谀……哦不,用词之真诚,让血战半宿,杀气腾腾的倪昆,都不禁敛了杀机,露出笑容。 天子见到倪昆时,更是涨红着小脸尖叫一声,一溜小跑地奔向他,差点就情不自禁扑进他怀中。 还好公主眼疾手快,拎着她后襟将她提溜开去,自己代替天子扑进了倪昆中…… 沸腾的欢呼声持续了好久,才在倪昆示意下停下。 之后又花了半个时辰收尾,将缴获的战马物资统统运送进昭城,又留下投诚的昭王军打扫战场,掩埋尸体,倪昆等人便收兵回城。 此时天色已蒙蒙亮,倪昆原本美好的修行之夜泡汤。 不过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除了玄冥真水,和在江踏月所说的那座塔楼找到的各种辅助材料,昭王府中,也找到了不少有用的战利品。 计有“封宝金钱”一枚,蕴含真龙气息的奇石九块,十几件没有了灵性,但质地不错的灵铁战甲、兵刃,大量丹药、药材,以及两种丹药配方。 那两种丹药配方,一种是刺激血脉觉醒的配方,效果明显,初期可有效抑制血脉觉醒的后患,但超过一定限度,后患立刻就会总爆发。普通人是受用不起的,但对修出了真气的苏荔、张威都有用处。 另一种配方,则是刺激人体潜能,以折寿为代价,催生武道宗师乃至武圣的霸道丹药。若将资质不足的武者,强行催升至宗师境界,需折寿二十年。至于催升至武圣,更是需要付出三四十年寿命的代价。并且修为至此为止,以后再也无法寸进。 看到这第二种配方,倪昆等才知道为何昭王手下,会有那么多武圣、宗师。 这第二种丹药配方,说有用吧,还真能算有用,至少肯定会有许多资质不够的武者,愿意用几十寿命,换来短暂的辉煌。 不过这种丹药所耗材料都很珍贵,就算是昭王,也不过强行催升出七八个武圣、百来个宗师而已。普通人就更用不起了。 天色已大亮。 倪昆正在昭王府库当中,与公主、苏荔一起检视战利品时,天子忽然在德一、顺一陪同下,神色惶急、步履匆匆地找了过来。 【今天两章又有一万四千多字,求月票啊~!】 [109.108,冥凰丹成!不朽真气!] “倪昆,刚才有一群胡蜂给我送了封信过来,你看!” 少女天子将一封信递到倪昆手中,两手绞着衣角,小脸上满是焦躁: “我就说为何七年之前,莫明其妙就不喜母后了,原来她竟然……” 倪昆接过信纸,一目十行地快速扫过,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这封信乃是江踏月的自曝信。 她在信中直接告诉小皇帝,七年之前,在先帝油尽灯枯,身体衰朽,丧失辨别能力之后,她就已经顶替了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并用某种秘法瞒天过海,骗过了神凰宫大阵,使栖凰楼也无法辨识她的命数。 但她并未杀死太后,太后现在还好好活着,只是被她隐藏在一个除她之外,再无任何人知晓的隐密所在。 小皇帝若想找回真正的太后,就在今晚子时,用一份凝炼了不少于三十年寿命本源的神凰血,至昭城以北百里,某个地窟之中,交换太后所在。【附地窟地图】 江踏月最后郑重警告,不要试图采取任何强制手段,否则小皇帝将永远见不到她真正的母后。 长乐公主这时也在倪昆旁边看完了这封信,皱着眉头喃喃说道: “还真跟你猜的一样……” 倪昆早就在怀疑宫里那位太后,长乐公主被他说的半信半疑,离京之前,也去宫中找太后聊天,略微试探过几次,却未找出任何破绽。 原本还想此次北疆战事结束之后,回京再作试探,没想到江踏月居然直接自曝了。 “是察觉到我已对宫中太后生疑,索性果断自曝,还是形势真已危急到迫在眉睫,江踏月已无法再像此前七年一样,继续隐忍潜藏下去,必须果断出手了?” 倪昆正沉吟时,小皇帝抬手抓住他胳膊,一脸无助地瞧着他: “倪昆,该怎么办呀?这信里说的是真的吗?若母后真是被调包了七年……那这七年以来,她该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我……” 说着说着,她声音已然哽咽,眼中亦盈出水雾。 倪昆轻轻一拍小皇帝手背,安慰道: “不急,现在还是大早上,对方定下的交易时间是午夜子时,咱们有的是时间考虑对策……” “倪昆,用我的神凰血。”长乐公主忽然道:“我如今已经不缺那三十年寿命本源。” 她修炼神凰血脉专属的“九死返生掌道真解”入门,已修出入门级真气,寿命立增六十载。又与倪昆双修多时,本源日积月累之下,不要说三十年寿命的本源,就算六十年寿命本源,她也可以一口气拿出来。 虽这样会对她造成不轻的伤害,令她元气大伤,但不至于像先帝一样油尽灯枯,迅速衰朽。并且还有倪昆在,失去的本源还可弥补回来,无非就是多花点功夫修炼而已。 小皇帝反对道: “不行,救我的母后,怎能让姑姑牺牲?我来吧,我还没满十五,就算失去三十年寿命本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你若失去三十年寿命本源,马上就要变成四十五岁模样了。 长乐公主瞥了天子一眼,无视她的反对,只问倪昆: “江踏月与你交过手,你可有把握拿下她?” 倪昆摇摇头: “我现在的实力,比前次与她在你府上交手时强了许多,硬碰硬或许可以战胜江踏月,但恐怕很拿擒下她。毕竟,她是和我们一样的人,资历还比我们深了许多,身上不知有多少保命逃遁的手段。” 长乐公主沉吟一阵,道: “若你修出真气呢?” 倪昆眉头微皱,“你是想?”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 “我想,江踏月绝计预料不到,当代的神凰血脉同时存在二人。 “炼一枚冥凰破界丹,需付出至少三十年寿命份额的本源,照当今现世的常理,一位神凰血脉一生之中,也就堪堪够炼一枚。再多就要立刻油尽灯枯而死。 “江踏月笃定天子为救母后,愿意付出这份本源,可再多就拿不出来了。为求万无一失,天子也不敢拿太后性命打赌,将这份神凰血先拿给你用,只会以之交换太后所在。 “但江踏月终究是算漏了我的存在,她不知道,我可以献出不止一份三十年寿命的本源……” 倪昆皱眉道:“所以,你是想借趁交易之前的这段时间,为我先炼一枚冥凰破界丹?” 长乐公主眨眨眼,嫣然一笑: “江踏月昨夜那么慷慨,送齐了玄冥真水和所有辅助材料,连炼丹手法都一并附送,我们若不好好利用一把,岂不是太对不起她这番诚意?再说现在还是大早上,距离午夜子时的交易时间还早得很,我们有的是时间准备,不是吗?” 倪昆本不愿让长乐公主失血。 以他现在的进境,他有绝对自信,在灵机复苏之后,修为突飞猛进,根本不需要抢占这些许先手——他还真不信,灵机一旦复苏,所有的苟活老鬼,乃至那神秘的“天宫”,都能瞬间齐齐降临。 灵机复苏就像涨潮,如今已有征兆,但出现的也只是先许灵异。 灵机复苏之初,潮水涨得还不够深,那些真正的大佬巨擘,恐怕也不能从一开始,就跳到浅水中游泳。 最先出现的,很大可能只会是些小鱼,如某些低阶炼气士,又如惊怖老鬼、冥藏神尊这些从古墓里爬出来,在现世也只能展示少许灵异的过气老鬼。 倘若灵机一旦复苏,大佬巨擘们瞬间就能降临,那么抢占些许先机,其实也作用不大。 难道先修炼个一年两年,就真能打得过那些在“天宫”里藏了七百年,修为并未衰退,甚至还有进益的古人? 倪昆不信江踏月想不到这一点。可她既然还是要抢占先手,就证明灵机复苏之初,真大佬们暂时无法降临,仍然存在一段缓冲时间。 只有这样,抢占先机才有意义。 所以倪昆并不着急。 然而小皇帝的母后和他没什么关系,可小皇帝本人却与长乐公主自幼亲近。 公主不想小皇帝为她母后担忧,愿意为之付出代价,这是血脉至亲之情,倪昆也不好阻止。 当下只略作沉吟,便点头道: “好,就依你之策。” …… 昭王府地下,一间密室门前。 倪昆、公主、苏荔盘坐在地,中间摆放着一只灵铁铸就的小鼎,小鼎旁边摆放着所有一百多种辅助药材,那封存着玄冥真水的水晶小瓶,则放在倪昆面前。 “首先,放入神凰血,以神凰血自带的高温炼化辅助药材,最后放入玄冥真水……辅助药材的放置份量与顺序是……” 苏荔捧着江踏月书写的炼丹手法诵读着,忽然皱眉道: “教主,这炼丹手法靠不靠谱啊?不用丹炉,就随便找个灵铁鼎,神凰血既作主材,又作炼丹的真火,把材料混合在一起……这就能成丹?” 倪昆点头道: “方法是正确的。或者说,正因为冥凰丹炼制的手法如此简单,才能在主界这灵机断绝之地使用。否则主界不能催动真气,又怎可能用炼气士的手法、丹炉,在主界炼丹?” 冥凰破界丹的意义,就是打破天地桎梏,修出真气。 可若是必须用炼气士的手法、丹炉炼丹…… 为了修出真气,需要炼冥凰破界丹;要炼丹,就必须用炼气士手法。 真这样的话,岂不是成了死循环? 所以,冥凰丹珍贵,但炼制手法简单,凡人也可操作,才是合情合理。 当然,真正让倪昆笃定这炼丹手法正确的,倒并非全靠逻辑推理。 江踏月留下的这炼丹手法,可是经过了他“不朽金身”符文验证的。 得不朽金身收录背书,倪昆才敢肯定这手法真实不虚。 “首先,放入神凰血。” 倪昆看向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郑重点头,取出银针,扎破指尖,将纤纤玉指悬于小鼎上方,轻轻一挤,渗出一滴殷红血珠。 随着公主将本源焰力注入那滴小小血珠。 密室温度急剧上升,转眼就变得宛若烤箱一般灼热。 普通人若呆在里边,短短片刻,就会全身脱水而死,变成一具干尸。 但倪昆与苏荔自是不惧这高温,目不转睛盯着公主指尖,那滴随着本源注入,渐渐转化成炽白的鲜血。 照常理,如此高温之下,任何液体早就蒸发一空。 但那滴化作炽白的神凰血,竟还能保持液态,一边散发高温强光,一边微微颤动,没有蒸发掉一丝一毫。 随着神凰血越发炽亮,强光已将整间密室每个角落,映得纤毫毕现。 “哎呀!” 苏荔忽然惊呼一声,抬手在身上一阵乱拍。 却是温度持续提升之下,她身上的衣裳已经冒出青烟,开始燃烧。 以她现在的体质,以天鬼血脉的强大抗性,神凰血自然散逸的高温她倒是承受得住,可衣裳却只是普通的结实衣料,哪里禁受得起高温炙烤? 不仅是她,倪昆、公主身上的衣裳,也承受不住如此高温,开始冒烟起火。 至于头发…… 公主本就不怕自己的神凰火高温。倪昆与苏荔也都早已完成“洗髓换血”,身体内外都已焕然一新,而毛发乃是气血末梢,抗性虽弱于本体,却也尽可承受这高温,不至于也被点着。 苏荔正拍着身上的火苗时,倪昆低声道: “别乱动,把衣服脱了。顺便也帮我和公主把衣裳脱掉。” “噢。”苏荔顿时来了劲头,二话不说先把自己脱得一干二净,又麻利地帮倪昆把衣裳脱光,最后毫不扭捏地来到公主身边,笑嘻嘻地将她衣服也脱了,完了还跪坐在公主背后,双手自公主肋下绕至她胸前,托着她胸脯掂了两下,体验了一把那种沉甸甸的感觉。 “别乱来!”倪昆没好气瞪了苏荔一眼。 苏荔吐了吐舌尖,坐回自己位置,眼珠儿转动着,时不时就往公主身上瞥上一眼,眼神里既有嫉妒,又不乏兴趣。 公主倒是没被苏荔干扰,全程都在专注凝聚本源。 而大量本源流失之下,公主的脸色也渐显苍白,眉眼之中透出一种肉眼可见的虚弱。 好在这时,三十年寿命份额的本源,已然悉数凝聚在那亮得仿佛一颗小太阳的炽白血珠之中。 公主轻舒一口气,指尖轻轻一弹,那血珠便向着小鼎落去。 就在那炽白血珠落入鼎中,却还未真正触及鼎底时,倪昆出手如电,将两种辅材洒到血珠之上。 炼丹手法已被不朽金身符文收录,倪昆瞬间便已将此手法融会贯通,熟练得像是亲手操作过无数回,所取辅药份量精准无比,不多一毫,亦不少一毫。 而随着前两种辅药洒上血珠,辅药瞬间化为两缕青烟,融入血珠之中。 炽白血珠散发的高温、强光瞬间内敛,叮地一声落在鼎中,水银一般在鼎底缓缓滚动。 倘若没有及时洒上这两种辅药,令神凰血高温内敛,即使此鼎乃灵铁所铸,也要被神凰血的高温瞬间烧穿,血珠将落到地上,又继续将地面烧穿,然后一路朝着地底烧蚀下沉,直至耗尽威能。 此刻神凰血已将高温收敛内部,灵铁小鼎已可以承受,接下来的炼丹方可正常展开。 而直至此时,公主方才意识到,自己与倪昆、苏荔皆已身无寸缕,苏荔一双眼睛还不住自己身上瞟。 她略一转念,便知为何会如此,面对苏荔挑眉嘻笑的打量,她起先还有点羞意,但很快就挺起胸脯,还作势抻了个懒腰,弹抖两下,又轻飘飘瞥一眼苏荔胸口,悠然道: “小苏腰身很好看呢。就是瘦了些,以后得多吃些肉,不然将来有了小孩,可不得把娃娃饿坏呀?” 苏荔本来还在眼神揩油呢,听她这一说,低头瞧瞧自己胸口,顿时沮丧地撇了撇嘴角,双手环抱胸口,作高手寂寞状。 长乐公主唇角微挑,浮出一抹碾压大胜的笑意,没再继续刺激小荔子,转眼来看倪昆炼丹。 倪昆始终保持高度专注,完全没有关注公主与苏荔的暗战,精准到毫秒地掐着时机,将一味味辅药投入鼎中。 那些辅药与那滴水银般的炽白血珠接触时,或化为青烟,融入血珠之内,或融为液体,与血珠混合。血珠的体积不断扩大,从初时一滴小小血珠,渐渐变成蚕豆大小。 将一百多味辅药悉数投入鼎中之后,倪昆又掐准时机,抄起封存着玄冥真水的水晶小瓶,两指捏碎瓶身,一股奇寒冻气立刻弥漫而出,本如烤箱般灼热的密室,温度骤然下降,瞬间冷得宛若三九寒冬一般,地面、墙壁甚至开始凝出薄薄霜花。 但当倪昆将那一小团玄冥真水投入鼎中,与吸收了上百味辅药的神凰血混合,伴着一声清悦的凤凰鸣唱,整间密室轰然一震,高温、酷寒悉数消失。 小鼎也咔嚓一声绽裂开来,一枚黑白相间,宛若两条太极鱼首尾相衔,滴溜溜追逐旋转的奇丹,自鼎中飞起,就要破空遁逃。 倪昆出手如电,一把将此丹抄在手中。 沾染了人气,此丹立刻停下躁动,只在倪昆掌心之中不住旋转,同时散发着黑白氤氲,还不时响起一声声清悦的凤凰鸣唱。 公主、苏荔皆探头来看,只觉目睹此丹时,隐隐有种玄妙道韵流淌心间,可又完全无法形容,那究竟是何等道韵。 “这就是冥凰破界丹啊……”苏荔目炫神迷,喃喃惊叹。 “冥凰丹成之后,必须在一刻之内服食,否则灵性会融入天地,化为顽石。”长乐公主则提醒倪昆:“抓紧时机,莫浪费了。” 倪昆点点头,也不犹豫,将这奇丹置入口中,一口咽下。 神丹入喉,瞬息化为玄奇气流,弥漫开去,蔓布倪昆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嗡! 倪昆只觉似有一道无形利刃,自天灵盖冲天而起,劈开了某种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无形桎梏。 桎梏一开,顿有难以言述、不知其来处、亦不其去向的玄妙灵光,自天灵贯入自己体内,令他有种身心豁然开朗,内外澄澈一新的奇妙感觉。 嗡! 倪昆身躯微微一震,体表每一寸肌肤,都开始绽放淡金毫光。 丹田之中,受天地禁锢,纹丝不动的“玄冰真气”,亦随之一震,正要运转之时,忽有奇异真气,若破开了阻塞的泉水一般,自丹田深处涌现,转瞬之间,就将玄冰真气悉数吞噬、转化。 新出现的这股真气,散发着一种“无极无限、包罗万象”的韵味。倪昆动念之间,就将之又转化成玄冰真气,再一动念,又转化成燃木刀的火焰真气,再一动念,又转化成霹雳劲的雷霆真气,再动念时,又转化为撼山震岳功的土行真气…… 最后倪昆动念之间,真气又化“无极无限、包罗万象”的奇异真气。 这真气,正是“不朽金身”修出的“不朽真气”! 其真气性质,亦如脑海之中,那可以将其余功法收录融合的不朽金身符文一样,可包容所有属性的真气,千变万化,无极无限。 不朽金身这门功法,除了对炼体有着特殊加成之外,没有任何斗战杀伐神通。但它可包罗万象,能将一切其它功法融会贯通,化为己有,乃至融合功法,推陈出新。 这是一门包罗万有、无极无限的功法。 倪昆此后,无论正邪功法,都可以修炼使用,不会有任何冲突。 他经公主、苏荔冰火双极淬炼多时,体魄强横,本源深厚,根基无比扎实,不朽金身蛰伏至今,甫一突破,真气修为便如他所料,厚积薄发之下,果然突飞猛进,节节拔升。 入门级、“真气如雾”的真气境前期、“真气如霞”的真气境中期短短片刻便一蹴而就。 而半个时辰之后,那散发着玄奇霞光的不朽真气中央,又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 漩涡高速旋转之下,弥漫丹田的真气,快速向着漩涡内部收敛、压缩。 很快,所有真气皆被那漩涡收敛进去,最终压缩为一滴晶莹剔透的玄妙液体。 真气化液! 倪昆一步迈入真气境后期! 化生第一滴真气之液以后,倪昆突飞猛进的节奏,才稍微变慢。 之后那滴液化真气,悬于丹田之中,又有霞彩真气,自丹田之中不断衍生,直至填满丹田,再融入液体真气,扩大液化真气体积。 这一“真气自生,化为液态”的步骤,将不断重复,直至液化真气填满丹田。 照倪昆估算,若只是自然发展,需循环十万次,液化真气才能填满丹田。 而他每次循环,需半个时辰。若什么都不做,就每天吃喝玩乐,任由修为自然提升,需十一年多的功夫,才能完成真气境后期的修行,冲击“真气如汞”的真气境大成。 相比其他资质普通的修士,倪昆这进境已经堪称逆天。 别的资质一般的真气境后期修士,即便日夜苦修不辍,也需至少二三十年,才能完成真气境后期修行,冲击真气境大成。 而倪昆吃喝玩乐都只需要十一年。 可倪昆修行,素来勤奋。但有闲暇,便是夜晚不负光阴,白昼研习战技,从来不曾懈怠过。 以他这勤修苦炼的劲头,只怕最多一年,就能完成真气境后期的修行,臻至真气境大成。若再有什么天材地宝、灵丹妙药辅助,甚至还不需要一年。 从倪昆服下冥凰破界丹,到他真气化液,初步晋至真气境后期,总共只花了一个时辰。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公主、苏荔眼巴巴瞧着他,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骤然变化,且节节攀升之后,两人顿时忍不住一跃而起,喜不自胜地搂在一起欢呼起来。 雀跃欢呼一阵,两人忽然同时红了脸颊,尴尬地对视一眼,赶紧分开。 嗯,都没穿衣服呢,这拥抱确实太火热了些。 这时,倪昆终于睁开双眼,瞳中闪过一抹灼灼晶光,宛若夜空乍起的闪电一般,将密室映得纤毫毕现。 “成功啦?”公主捏着拳头,盯着倪昆,眼神火热地问道。 倪昆微笑颔首: “已成功炼出真气,并一跃晋至真气境后期,总算没有辜负你的付出。” 长乐公主二话不说,飞扑过去,一把抱住倪昆后脑,将他脸颊闷进自己胸脯之中。 苏荔也是欢欣雀跃,见公主占了倪昆正面,便飞扑到倪昆背上,双手搂住他脖子,挂在他背上。 倪昆左手搂着公主纤腰,右手托住苏荔丰臀,笑道: “既然都这么开心,又正好赤诚以对,不如来场庆功会?正好也帮长乐补充一下本源。” 长乐公主心头火热,闻言二话不说,将倪昆的脸放出,捧着他脸颊,送上热吻。 苏荔也毫不客气,咬住了倪昆耳朵。 从开始炼丹到倪昆晋至真气境后期,时间也才过去两个多时辰,刚过午后不久,距离午夜子时还有大把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大肆庆功一番了。 而倪昆早就有过同参冰火,两极反转的念头,今天趁这时机,正好一偿所愿。 要不然,苏荔倒好说,可长乐公主未必放得下颜面,与苏荔同台竞技。 …… 密室门外,已在德一、顺一等密卫陪同下,在门外守了整个上午的少女天子,坐在一张小椅子上,捧着只小玉碗,筷子戳在碗里一动不动,喃喃道: “姑姑他们怎还不出来?到底有没有成功啊……好担心姑姑,她都快二十九了,一下付出这么多本源,要是也像父皇一般衰朽该怎么办?” 德一劝道:“陛下放心,公主殿下……嗯,她跟您不一样的。” “我知道姑姑神凰焰力在我之上,本源当比我深厚,可三十年寿命份额的本源呢,一下拿出来,就算是姑姑,也会元气大伤……” 说着说着,小皇帝忍不住红了眼眶,放下玉碗,抹着眼泪哽咽道: “明明救的是我的母后,我也比姑姑更年轻,可为什么偏要姑姑付出?我不答应,她还打我……就因为我是皇帝吗?可她打皇帝又是什么意思?早知道我就不做这天子了,让姑姑做皇帝……” 嗯,之前天子是强烈要求自己来付出这份本源神凰血的,不答应她就闹。 结果长乐公主比她更凶,直接学倪昆,当着德一等秘卫的面,把天子一把薅过来,按在膝盖上狠揍了一顿屁股。 长乐公主虽然战技不行,但好歹也是武圣体魄,打皇帝侄女还不是手拿把掐? 一顿狠揍之后,天子被无情镇压,哭着目送公主与倪昆、苏荔进了密室。 现在想起来,她又是委屈,又是心疼姑姑,眼泪嗒嗒地落个不停。 德一无奈道:“陛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以我观之,公主殿下跟倪昆,那个,嗯,同参秘法,本源之深厚,或许远远超出了您的想象……” 天子仰起小脸,泪眼朦胧地问道: “姑姑和倪昆同参了什么秘法?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还小,没到大婚之时,那种皇家秘法,自然没人拿给你看。 德一心中嘀咕着,劝慰道: “总之陛下放心就是,公主殿下不会有事的。倪昆也不会让她有事的。难道您还信不过倪昆吗?” 天子当然相信倪昆了。 虽然他又凶又蛮,还打过他屁股,更教坏了姑姑,让姑姑也学会了打她屁股…… 但这一路驰援北疆,倪昆连破阴谋,连斩两王,踏破万军,力挽狂澜,形象在天子心目中,已经变得无比伟岸,被她视为只手擎天的大周栋梁。 封倪昆为“国师”的旨意都已经拟好,就等发回京师,经政事堂附署之后明发天下了。 若政事堂胆敢反对,天子不介意让他们知道,她可不是她父皇那种心慈手软的“仁宗皇帝”。 这时,德一耳廓微微一动,听到密室之中,隐隐传来某种奇异的声音,那时高时低、如泣如诉的小调,连她都听得隐隐有些脸颊发热。 与顺一等其他秘卫对视一眼,再瞧瞧天子,见她似乎也隐有所察,正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甚至从椅子上下来,往密室门边走去,试图把耳朵贴到厚厚的石门上倾听,德一连忙拦住天子: “陛下,公主殿下和倪昆、苏荔现在应该正值关键时刻,咱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了。嗯,您咱晚一宿没睡,现在又守了一上午,午膳也没用好,不如回去好生休息?等您一觉醒来,倪昆他们应该已经大功告成了。” 说完不由分说,带着众秘卫直接将天子架走,急得天子连连跺脚: “你们干什么?我又不捣乱,就在外面听听,听听还不行吗?哎,我是皇帝,你们一个个都不给我面子……啊,气死我啦!” 【七千字大章,求月票啊~!】 [110.109,魔姬魅影!要不我叫你教主爹爹?] 夜,星辰漫天。 月霜星华下,倪昆大袖飘飘,足尖在草叶上轻轻一点,便向前飘飞十余丈。不仅姿态优雅若乘风御虚,速度也是奇快。 而在修出真气之前,他虽也能一步十丈,快如缩地,可是以纯粹的物理力量推动身躯,脚下巨力爆发之下,地面总会震荡迸裂,有时候靴底都会破掉。 哪能像现在这般举重若轻。 一边向着昭城以北,百里开外那个地窟方向赶去,倪昆还在一边试演着战技。 虽他在神墓任务世界,已经有了极丰富的真气催动剑法、武功、法器等经验,但那时他只是真气境前期。 现在他可是真气境后期的修为,并且还是根本功法“不朽金身”跃升至真气境后期,各种功法的威能自然不可同时而语。 将真气转化成玄冰真气,抖手打出一道雪河剑气。 剑气宛若一道逆流的雪河瀑布,于清悦剑鸣声中直冲云霄,腾起百多丈高,又轰地爆发开来,天空之中,顿时寒风呼啸,大雪纷飞,覆盖方圆数百丈。 雪花落地之处,草木凋零,顽石迸裂,结出厚厚白霜。 小小一片雪花,连石头都能冻裂,若落到人身上,自是瞬间就能将人活活冻碎。 倘若之前马踏万军之时,有这威能,一万大军杀起来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就算十万大军聚在一起,倪昆也可一手包办。 炼气士对凡人的优势,就是这么大。 随便一个没有正经宗门,修为也只得入门级的散人炼气士,只要真气不竭,就可以一指碾压普通武圣。 真气境后期的炼气士,若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拦截,或是如不朽道兵那样的强兵结成大阵对抗,则一破十万都不在话下。 至于开脉境,乃至比开脉境更强的“法力境”…… 要知道,主界世俗传奇话本当中,那些游戏红尘,点石成金,翻山倒海,擒蛟捉妖,搬山移岳的所谓“仙人”,其实大多最高也只到“法力境”。 总之,在没有炼气士的凡俗世界,即使只是入门级的炼气士,也大可以担得起一声“仙师”之称。 在青云、厚土两界,炼气士最高都只得开脉境,却也足以称仙作祖,威压一界了。 倪昆试了一招雪河剑气,真气又化为火焰真气,撮掌劈出一道燃木刀。 赤红刀罡飙出百丈开外,自一块大石中间一掠而过。 那大石瞬间分为两半,又轰地一声爆燃起来,竟直接燃成了一滩岩浆。 又化真气为“霹雳劲”,一指点出时,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霹雳闪电,噗地一声没入地面,随后地面骤然膨起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坟包,电芒四射间大坟包爆裂开来,泥石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四面抛洒。 倪昆自坑边掠过时瞥了一眼,就见那方圆数丈,深近两丈的大坑底部,俨然也结出了一层琉璃晶体。 一路随意挥洒各种真气战技,略作演练,至距离目的地尚有三十里时,倪昆收敛气息,也不再使那凭虚御风般飘逸的身法,脚踏实地,踏裂地面,一步十丈地赶路。 子时前两刻,倪昆提前抵达江踏月信中地图所示的地窟入口处。 此地窟入口颇为隐密,乃是在一道百多丈深的地峡底部。 地峡两侧陡直如削,底下遍布向天支棱,宛若狼牙、剃刀的片状碎石,普通人望一眼就要胆寒,根本不敢下去窥视。 倪昆当然不会被这地形难倒,很轻松就下到底,在高低起伏的碎石丛中搜寻一阵,找到那个丈许来高,却相当狭窄,只能容他侧身挤入的地窟入口。 侧身挤进去两三丈后,通道渐渐开阔,可以正身行走。再深入十来丈,崎岖不平的地面,竟渐渐变得平整,两侧也变成了规整的甬道,充满了人工开凿的痕迹。 更进一段后,干脆变成了标准的甬道,不仅地面、两壁、穹顶皆开凿平整,甚至还隐约有着壁画痕迹。 仔细一瞧,却是一群衣着古朴的古人,正在举行某种祭祀仪式的画面。 当抵达一处宽敞的石厅时,倪昆甚至还看到了一尊破碎的祭坛遗迹,在祭坛遗迹后方的大幅壁画中,还看到了那群古人祭祀的对象。 乃是一头身躯大如小山,有着九颗头颅,头形似龙,但没有龙角的怪兽。 “虺。”江踏月的声音倏地响起:“他们祭祀的乃是古之大妖,九头毒龙,虺。” 倪昆左右环顾一阵,没有看到江踏月的身影。 不过他见过她融入月光的场面,知道她有这类来无影、去无踪,好似隐身般的能力,也不以为异,负手看着石厅壁画,好奇道: “赤虺的虺?” “不错。”江踏月悠然道: “昭王就封之地,之所以叫做‘昭国’,正因为这一带,乃是古昭国地界。 “九百多年前,古昭国只是向前朝称臣纳贡,并不归前朝直辖。且此地当时也还不是平坦旷野,而是一片莽林大泽。生活在这里的古昭人们,视虺为神,每年都要举行祭祀,为妖虺献上血食。妖虺嗜好食人,所以古昭人们献上的血食,便是人牲。 “昭人因此好战成性,每年都要四处征伐,掳掠人牲。有时候掠掳来的人牲不够,还要从自己部落中抽人献祭…… “后来昭人为满足妖虺与日俱增的胃口,居然向前朝边关发起进攻,试图掳掠更多的人牲。这无异是以卵击石,前朝只派出一位炼气士,便覆灭了昭国,斩杀了妖虺。 “那一战波及方圆数千里,将古昭国的莽林大泽地形,直接打成了白地,再过去一百多年,渐渐化为林木稀疏的平坦旷野。 “不过昭国虽然被灭,妖虺也被斩杀,但妖虺的血脉,并未就此断绝。残余的昭人向北迁徙,虺的血脉,也因此融入北方蛮族之中。 “被你斩杀的北蛮大汗赤虺,正是那妖虺的血脉继承者。若非他修为不济,你未必能那般轻易地斩杀他。要知道,虺可是有着九颗脑袋,只斩一次,是杀不死的。” “不错的故事。”倪昆淡淡道:“不过我来这里,可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神凰血我已带来,踏月姐姐还不现身相见,告之太后下落?” 呵…… 空灵飘渺,又带着丝丝慵懒随性的轻笑,自四面八方传来,不知其究竟自何而起。 动人心魄的笑声中,江踏月用她那略显沙哑,隐含无穷魔魅之意的声线说道: “你何不猜猜,我为何要指定在此地交换神凰血?” 倪昆淡淡道:“懒得猜。” “你呀,别人打你你也懒得躲,姐姐叫你猜谜你也懒得猜,还真是个惫懒的坏弟弟呢。” 话声中,倪昆忽觉肩头一沉,竟是江踏月不知何时现身在他背后,双手搭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吃吃娇笑。 倪昆眉头一扬: “踏月姐姐,你靠我这么近,是不是太不小心了?” 一身黑裙,黑纱覆面,如瀑黑发垂至腰际的江踏月,将下巴枕上他肩头,微眯着双眼,笑道: “你若舍得动手,便出手打我好啦!姐姐身子娇弱,大约只禁得起你一拳……” 你身子娇弱? 都可以跟我拳掌硬撼,你怎么好意思自称娇弱? 不过你敢靠我这么近,有所恃仗,不怕我暴起发难,倒是真的…… 虽然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威胁,但倪昆知道,以江踏月的心机,就算没有害他之心,也断不至于不做任何防备,就靠到他身上来。 哪怕不曾料到他已修出真气,暴起发难之下,恐怕也很难将她擒下,当下倪昆没有立刻动手,只哂笑一声: “好了,莫跟我来这一套,咱们还是说正经事。神凰血我带来了,太后的下落呢?” “不急。” 江踏月搭在倪昆肩头的两手,又穿过他肋下,环抱住他胸口,将自己婀娜有致的柔软娇躯,紧贴到他背上,吃吃笑道: “你懒得猜人家为何叫你来此地交易,姐姐也不跟你卖关子好啦!便带你去一个地方……” 话音一落,石厅地面蓦地亮起幽光,将她与倪昆淹没在内。 随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待倪昆回过神来时,江踏月已没再挂在他身上,而是站在他身侧,仰头望着前方。 倪昆亦抬头望去,就见赫然有一座巨大的山峰,平空悬浮在前方。 而他与江踏月所在,则是一块同样悬浮着的石台。石台与那山峰之间,有一条长长的铁链相连。至于石台与山峰之外,则是宛若宇宙虚空一般,一眼望不到边的黑暗虚无。 倪昆心中一动,问道: “这里……难道就是你昨晚说过的炼气士遗府?” 江踏月眯眼看着前方那座隐隐可见亭台楼阁的悬空山,轻声道: “没错,那就是斩杀妖虺的前朝炼气士卓翼的遗府。 “妖虺肉身虽殒,但其被古昭人当作神祇膜拜血祭多年,已然衍生神性。肉身殒而神魂不灭。 “卓翼将其神魂抽出,封入其‘虺珠’当中,炼为镇守灵,兼为洞府运转提供动力。 “不过经七百年灵机断绝,妖虺神魂已渐被消磨,洞府守护大阵已出现巨大破绽,可以进去探索了。 “要不然,卓翼可是‘法相’境的炼气士,乃是能够称仙、弑神的大能,就算死在了大周崛起的神仙杀劫当中,他的遗府,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我之所以选择在之前那处古昭国祭坛遗迹与你交易,就是要借那祭坛遗迹与虺妖神魂的一丝命数联系,用一件虚空挪移之宝,遁入这遗府大门。 “其实灵机复苏之后,这等守护大阵失灵的无主遗府,自然会出世。不过咱们既然是要抢占先机,当然是提前探索更好。” 炼气境界,倪昆自然知晓。 算上打基础的“炼体境”,炼气之道共有九大境界:炼体、真气、开脉、法力、凝窍、炼神、法相、圣丹、掌道。 传说修至“法相”境界,便能在虚空之中,开辟一方依附主界,又相对独立于主界之外的洞府。 “难怪那悬空山和咱们脚下这块大石之外,会是一片暗黑虚无,原来竟是法相大能,在虚空之中开辟的独立洞府……” 倪昆感慨一声: “不过想要探索一位法相大能的遗府,哪怕镇守灵已被消磨,守护阵已出现破绽,就咱们两个也还远远不够吧?” 即使现在已经是“真气境后期”的大高手了,眺望前方那座悬空巨山时,倪昆那素不靠谱的灵觉,都主动给了他警示,令他宛若见到一头沉睡的太古荒兽,隐隐有种头皮发麻的压迫感。足见这遗府之中,危机重重。 江踏月嫣然一笑: “法相大能的洞府固然凶险,早个一两百年,都不是咱们能够窥视的,可经历这七百年的灵机断绝消磨,这洞府遗留的威能,已不足其全盛时的万一。当然,洞府遗宝,怕也没剩下多少,幸存下来的,灵性恐怕也已流失许多。但对咱们来说,已经足够使用了。” 倪昆一扬眉:“踏月姐姐竟愿与我分享这等好处?” 江踏月魔性深藏的夜空明眸含笑看他一眼: “昨晚不是早与你说过,姐姐乃是诚心与你合作的吗?” 又冲他伸出修长白皙的玉手: “神凰血呢?” 倪昆摇摇头: “我要先知道太后的下落。” 江踏月道: “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姐姐诚意在先,你可不要欺我老实,得了太后下落,却拒不交出神凰血哦。否则姐姐受骗之下,可是会很生气的。” “啧。” 倪昆自命讲究人,江踏月从昨夜到现在,一直诚意满满,都让他有点不好意思翻脸出手,直接擒下她拷问了。 再者,倪昆也不知道该如何从这大修遗府出去,若与江踏月翻脸,他岂不是要一个人呆在这遗府之中,等到灵机复苏,遗府出世,才有机会离开? “你说出太后下落,神凰血我双手奉上,决不食言。” “好。”江踏月也不再卖关子,真个将太后下落说了出来。 她藏太后的地方,果然极其隐密,若非有她指点,还真没办法将太后找出。 倪昆暗叹一声,取出一只水晶小瓶,递给江踏月:“神凰血在此。” 这水晶小瓶,乃是江踏月命养蜂人操纵胡蜂送信时,一并送过去的特制容器。 否则等闲器物,哪怕是低阶灵铁所铸的器皿,也根本无法承载蕴含着三十年寿命本源的神凰血。 江踏月抬手接过这灼热烫手的水晶小瓶,眯眼凝视着里面一滴绽放着炽白光芒的液体,瞳中幽光一闪,浮出一片奇异符文。 幽光、符文皆是一闪即逝,江踏月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 “不错,你没有骗我,姐姐很开心呢。” 倪昆淡淡道:“开心就好。你是要当场炼丹?” 江踏月肩上挎着一个小褡裢,瞧那体积,正好装得下一百多种辅药。 “当然,否则姐姐可没法儿带着你去探遗府。毕竟遗府大阵就算有了巨大破绽,也不是没有真气的凡人之躯,可以硬闯的呢。” 江踏月笑吟吟地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灵铁小鼎,放在地面之上,又盘腿坐下,将小褡裢放在面前打开,里面缝着一个个小格,果然都盛着各种辅药。 她从褡裢里摸出一只小小水晶瓶,里面封存的,正是玄冥真水。 “当年我与左轻侯一起进入‘那地方’,又联手得到了这份玄冥真水,后来又换了冥凰丹方……可惜计算之后,发现玄冥真水只够炼制一枚冥凰破界丹,我们两个都想独吞,就此翻脸,大打出手。他以为他乃圣教第一高手,可以稳胜我,却不知道,我之天赋,胜他十倍,纵然比他年轻十多岁,武功也早就比他强出一线,只是一直藏着而已。” 江踏月一边做着炼丹准备,一边轻声软语说着当年。 她倒没有一味指责左轻侯欲杀她独吞玄冥真水,而是坦诚两人都想独吞,最后武力决出胜负。 这态度倒让倪昆还算满意,不然若她只说左轻侯先起歹意,她是正当防卫,那可就有拿倪昆当傻子的嫌疑了。 “夺取玄冥真水之后,我也不敢在教里多呆。那些老家伙们一个个奸狡似鬼,若走漏半丝风声,让他们知晓一星半点的内幕,群起围攻之下,我也讨不了好,甚至必死无疑……我潜入京师,本想拿先帝做主药,可他三战之后,气血衰败,早已不堪使用,偏偏又拖着不死……害我扮成太后,隐忍七年,等他死后,才终于等到新的神凰血脉觉醒……” 她感慨着,语气当中,颇多大功告成的欣然。 做好准备,抬眼一瞥倪昆,见他抱着胳膊,远远站在石台边缘,笑问道: “你站那么远作甚?” 倪昆淡淡道: “我喜欢站在高台边缘看风景。” “这里可没甚风景可看,周围一片虚无呢。”江踏月手托着封存神凰血的水晶小瓶,啪地捏碎,将那滴神凰血释出,滴向那巴掌大小的小鼎。 当水晶瓶碎,灼热高温倏地释放出来,倪昆嘴角微微挑起,两眼紧盯江踏月,眼中闪过一抹期待。 这魔女实在难搞,明明心机深沉,算计无数,可总能用“诚意”拿住倪昆,让自命讲究人的倪昆没法儿发作。 既然不好真个翻脸动手,那倪昆就等着看她笑话好了。 然而…… 期待中江踏月浑身衣裳冒烟着火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强光高温映照之下,江踏月悠然洒入前两味辅药,令往鼎中坠去的神凰血高温内敛,变得好像水银一般,滴在小鼎之中缓缓淌动。 同时她瞥向倪昆,闪过一抹狡黠笑意: “姐姐这身火蚕丝结就的灵衣,固然承受不住神凰血直触灼烧,可抵挡仅仅只是散逸的高温倒绰绰有余。怎么样,没能看到姐姐赤身裸体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失望?” “……”倪昆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本座见多识广,并不期待你说的那什么。” 天地良心,他真的只是想看江踏月狼狈不堪、手足无措的样子而已。 至于美女身体……以他阅历,见过的还少吗? “嘴硬。”江踏月娇嗔地白了他一眼,又手法娴熟地将各种辅药,按照顺序、时机、份量一一投入。 瞧她那拿捏精准,丝毫不差的模样,显然在这七年之间,已经模拟演练过不知多少次了,操作手法之娴熟,比起倪昆都毫不逊色。 不出一个时辰,倪昆再次见证了一枚“冥凰破界丹”的诞生。 江踏月倏地出手,擒住那意图逃遁的冥凰破界丹,凝视着掌心之中,滴溜溜旋转不休的丹丸,感慨一句: “七年隐忍,终于得偿所愿,从今以后……这主界当……” 她忽然停下话头,眼波流转,看向倪昆: “神丹已成,你不过来抢么?” 倪昆耸耸肩: “本座是讲究人,不屑作此下作之事。” 老实说,冥凰丹成的那一刹,倪昆确实心动过。就算他自己不需要了,也可以给公主啊。公主先后付出了两份三十年寿命本源的神凰血,正需要进补呢。 可倪大教主终究是堂堂正正的讲究人。 江踏月昨晚的表现已经够诚意了,今天又是先说了太后下落,实在让他拉不下脸,出手强抢这冥凰破界丹。 “嘻,你不来抢,那我可真要吃喽?” 江踏月将丹丸送到唇边,妙目生辉地瞧着他。 倪昆脸颊抽搐一下: “别挑衅我,我可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贪欲。其实你应该庆幸,当今的天命教主,跟历代天命教主,都不是同一类人。” “好啦,不逗你啦!我的倪大教主!”江踏月嘻嘻一笑,眼波沉敛,认真道:“本来想说,从此以后,主界当以我江踏月为尊。不过现在看来,你之堂皇大气,还在我预估之上,纵身怀利器,亦能克制贪欲。你这当代天命教主之位,当之无愧。” 嗯? 倪昆眉峰一扬: “身怀利器?” 江踏月面纱下的唇角微微翘起,扑闪两下长长的睫毛: “你以为我无法催动炼气修为,便看不出来,你已经修出真气了吗?早在那石厅之中,与你肌肤相触时,便已经感知出,你有了真气修为啦!而且境界似乎还不低……具体哪个境界是瞧不出来,但我猜绝对在真气境中期以上!” 倪昆啧了一声: “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何还敢靠我那么近?又为何还要拿冥凰丹试探我?” 江踏月嫣然道: “自是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信任你是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啦!” 这马屁拍得太生硬,久经偃师诚心夸赞的倪昆,根本不信江踏月这番鬼话,猜她之所以如此,仅仅是因为有恃无恐罢了。 七年前就已进入“神墓”的资深神墓行者,就算因为异世天地“灵机不全、天道残缺”,不敢把修为提升太高,身上也不知藏了多少好东西,绝对有足够多的应变手段,怕是根本不惧他翻脸。 冥凰丹炼成之后,必须在一刻钟内即将服下,否则灵性散入天地,立刻化作顽石。 江踏月也不敢与倪昆多作调笑,一手揭起面纱一角,露出雪白下巴、菱角樱唇,将神丹送入口中。 灵丹入口后,她又伸出舌尖,轻轻一舔嘴角,冲倪昆魅惑一笑,方才施施然放下面纱。 江踏月叛教之前,所有见过她的魔教弟子,都说她宛若魔妃化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动人心魄的非凡魅力。 倪昆与她也算是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对她的魅力早有领教。不过见了几次,也就渐渐免疫。但她那揭起面纱一角之后的那几个小动作,还是让倪昆心中隐有悸动。 “这魔女,属实是个妖精,饶是以本座的定力,居然都有些心动。呵,最好不要再撩我,大周天子的屁股我都打了,你一个天命教前圣女,当我不敢打你屁股么?” 倪昆心中暗道。 一般人被江踏月魅力所慑,很大概率自惭形秽,化身舔狗。 但倪昆貌似儒雅随和,本性却桀骜肆意,化身舔狗是不会的,变成暴君倒有可能。 这时,已服下冥凰神丹的江踏月,身上似有一层无形的枷锁轰然断裂,一股奇异的气息,自她身上缓缓弥散开来,予人一种……蛰伏沉睡的神圣,缓缓张开了双眼,舒展开身躯的玄妙观感。 但这气息一闪即逝,江踏月很快便收敛气息,只过了短短数息,便站起身来,两手握拳,舒展身姿,伸了一个风情万种的懒腰。 “总算挣开了这枷锁!” 她惬意地说着,冲倪昆嫣然一笑: “谢谢你啦,教主弟弟。” “你这教主叫得好没诚意,哪有在教主后面,加上弟弟这种后辍的说法?” “那,教主哥哥?” “别,我小你好几岁呢。” 江踏月纤指按在唇边,夜空明眸之中,满是魔魅: “就算如此,叫哥哥也未尝不可呀,时机合适时,叫爹爹也可以哦。” “咳咳!”倪昆干咳两声,心中又有些蠢动,暗骂一声魔女可恶,转移话题: “那什么,你究竟什么修为?” “呵呵,保密。”江踏月眨眨眼,“人家想让教主弟弟你自己探索呢。” “不说算了。”倪昆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转首望向遗府:“现在你修为已经恢复,是否可以一探遗府了?” 江踏月心情大好,正想再调笑两句,逗一逗这个小了她六七岁的教主弟弟,忽然瞥见遗府浮空山上某处,闪过一道幽芒,眼神顿时微微一变,眼角虽还带笑,但笑意已透出几分冰冷杀机: “又是天宫的杂碎,想不到他们竟敢直接进入遗府!” 倪昆也看到了那一抹幽光,诧异道: “天宫炼气士也知卓翼遗府所在?他们怎么敢进去的?” 主界现在可是灵机未复,天宫炼气士来到主界,也会如摩延法一般变得只能用武功肉搏,堂堂开脉境修士,勉强接倪昆三拳就要重伤逃遁。其他天宫炼气士,又是怎敢来主界大能遗府探索? “先进遗府,边走边说!” 江踏月身影一闪,掠上那连接着遗府悬空山的铁链,向着悬空山飞掠而去。 倪昆也不犹豫,展开身法,飞身跟上。 【今天两章又有一万四千多字,日万强者还在全力出击,求月票啊~!】 [111.110,雷霆疾电炼金身!] “这种‘法相’大能开辟的虚空洞府,位于相对独立主界的虚空裂隙之中,受灵机断绝的影响,比主界要稍轻一些。否则七百年来,此遗府早就因灵机断绝崩溃毁灭……” 在铁链上飞掠前行时,江踏月传音说着。 而倪昆听到这里,心中一动,问道: “照此说来,法相境以上的大能,即使没有躲进‘天宫’,或是其它类似界域,也只需封闭洞府,躲在自家洞府之中,便也能熬过这七百年?” 江踏月道: “确实如此。不过只能躲在自家洞府中苦熬的,要么是树敌无数、人人喊打、神憎鬼厌的妖魔鬼怪,要么就是疑心病太重,只信自己,不信他人的独行修士。 “当然,但凡能熬过七百年灵机断绝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就算没什么势力,乃至有诸多敌手,也不可等闲视之。” 倪昆点点头:“明白了,你继续。” 江踏月于是继续述说: “如今灵机复苏征兆已现,七百年来牢不可破的天地桎梏开始出现动摇,这种本就受灵机断绝影响稍轻的虚空遗府,内中天地桎梏动摇程度自然更大。一些掌握了虚空穿梭之能的势力,已经可以勉强出入。他们甚至有办法,在遗府之中,让低阶修士短暂恢复修为。” 倪昆道:“所以,此前直接出现在悬空山遗府之中的炼气士,就是掌握了虚空穿梭之能,并可短暂恢复修为的某个天宫势力?” 江踏月点点头: “不错。若有必要,他们甚至可以降临到主界。 “当然,主界天地桎梏更强,即使那等势力,若直接降临主界,也无法恢复任何修为,只会如摩延法一样,修为被封,只能保留少许肉身炼体修为。” 倪昆道:“那摩延法为何不直接降临他要去的遗府寻宝?是金刚宗没有掌握虚空穿梭,以及临时恢复修为的能力?” 江踏月道: “金刚宗乃是主炼体的宗门,于阵法、遁术造诣颇浅,没有这等穿梭之能。那摩延法乃是利用从‘那地方’得到的虚空挪移符,又与昭王订立了雇佣契约,方可降临主界。 “再者摩延法也有私心,不想和同门分享,试图炼出冥凰破界丹,在主界完全恢复修为之后,独自前去寻宝,结果栽到了你手上。” 说话间,二人已掠过那长长的铁链,来到悬空山脚。 到了那千丈多高的悬空山脚,江踏月取出一方罗盘,灌注真气,罗盘指针一阵旋转,指向一个方向。 江踏月毫不犹豫,向罗盘指示的方向行去,口中叮嘱: “跟紧我的脚步,莫要行差踏错一步。此遗府守护阵虽大半残缺失灵,但仍残存少许威能,一旦走错,触动阵法禁制,可不是咱们两个能承受的。” 倪昆此前就觉此遗府之内危机重重,自不会擅自乱闯,当下紧跟着江踏月脚步行动,甚至连每一步的落点,都踏在江踏月之前落脚的位置。 一边向着山上行进,倪昆一边问道: “你方才说,天宫某些势力,只是能让‘低阶修士’在此类遗府当中,短暂恢复修为。那么这个‘低阶修士’,具体有多低?” 江踏月不答反问: “你知道法力境为何称作法力境?” 倪昆笑了笑: “自是因为将真气炼成了法力。” “那如何将真气炼成法力呢?” “接引天地灵机入体,淬炼真气……” 江踏月轻笑一声: “这就对了。真气境、开脉境修士,本质都还只是在修炼自身,尚处于自给自足的阶段,并未涉及外界。 “而法力境的修士,修为则必须与天地灵机交互。这固然使得法力境修士,只需付出少许法力,便可撬动天地灵机,施展出莫大威能,实力与真气境、开脉境真正拉开了绝对差距,却也因此更加受限于天地灵机。 “虚空遗府天地桎梏动摇程度,虽甚于主界,可灵机终究尚未真正复苏。 “法力境修士若来了此地,无法撬动天地灵机,不仅消耗的法力无从补充,一身神通,也大半无法施展,最多只能发挥出开脉境的威能。一不留神,甚至可能被平时一掌就能拍死的开脉境修士弑杀。 “这对法力境修士来说,风险实在太大,他们可不敢冒这样的风险。” 倪昆了然颔首: “明白了。在天地灵机尚未复苏的现在,即使是在这虚空遗府,出于风险考虑,法力境修士也不敢降临,最多只会出现真气境、开脉境的修士。” 江踏月回首看了倪昆一眼,见他面色从容,浑无惧意,不禁好奇道: “你似乎并不担心?” 倪昆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摸着下巴说道:“我担心什么?” “你就不怕,那队直接进入遗府的天宫炼气士,全员都是开脉境界么?” “开脉境界……单论肉身体魄,也不会比我更强吧?” “除非是金刚宗那样主炼体的宗门,否则等闲开脉境,论肉身确实不如你。” “金刚宗?金刚宗摩延法也是开脉境,但他肉身也不及我。” “那是因为他受到了主界天地桎梏,无法用真气加持肉身,肉身体魄被削弱了许多。若他未受削弱,体魄是不会弱于你的。” “是吗?然而我也被天地桎梏,无法催动真气来着。”倪昆笑了笑,说道:“总之以我现在的修为,区区开脉境,还不值得我畏惧。” 江踏月好奇道:“那么你现在究竟是何修为?” 倪昆背负双手,悠然道:“我现在已是真气境后期。” “……”江踏月沉默一阵,言不由衷地赞道:“好厉害!” “一般一般。”倪昆谦逊道:“以我现在的修为,面对法力境还不敢夸口,可面对开脉境……还是那句话,十丈之内,谁能敌我?” 他这自信可不是狂妄。 开脉境修士,与真气境修士,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自炼真气,自给自足而已。 无非就是真气更加雄浑纯粹罢了。 而倪昆在任务世界,真气耗空,都能徒手暴打真气境中期修士,将真气境的极品法器攻击当作刮痧,肉身体魄之强,已经超越了等闲开脉境修士。专精炼体的开脉境修士也不过如此。 那时候他还没跟苏荔双修,接受天鬼异力“冷锻”呢。 现在他同参冰火多时,有一千三百道兵反馈加持,修为也一步臻至真气境后期,“不朽真气”洗炼加持之下,他肉身体魄每时每刻都在不断增强—— 之前因未修出“不朽真气”,他的体魄无论经历多少强化,严格来说,仍然一直处于不朽金身“炼体筑基”阶段。 直至修出“不朽真气”,他的体魄才正式进入“不朽金身”的炼气阶段。 真气境后期的“液化”不朽真气,正自不停淬炼着他的体魄,要将他体魄也提升至与真气境界相符的程度。 单论肉身体魄战力,倪昆而今真有信心说一句,法力境之下,十丈之内,谁能敌我? 一路且说且行,不知不觉,江踏月已在掌中那小小罗盘指引下,带着倪昆来到一座巨大的牌坊前。 此牌坊白玉所铸,高有九丈,上书“雷极山”三个大字。 这三个大字,一笔一画,都似由雷霆闪电铸就,看一眼,便有电光灼目、雷霆震耳的错觉。 倪昆感受着着那电闪雷鸣的感觉,赞叹道: “不愧是法相大能遗府,即使历经七百年灵机断绝消磨,牌坊上的文字,居然还残存着几分灵异。” 江踏月笑道: “卓翼乃是专精雷法的大能,生前曾有‘雷公’之称。 “若是七百年前,灵机尚未断绝之时,似我俩这等不请自来的恶客,来到这牌坊之下,立刻就要被‘雷极山’这三个大字震得魂飞魄散。好在现在,这牌坊也就只是残存少许灵性,仅能震杀没有真气修为的凡人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也不可大意。万一行差踏错,引动牌坊残存的雷霆灵性,使之一次全部爆发出来,我们就算不死,也会相当狼狈,甚至引发更严重的连环反应。” 说着,她继续照着那小罗盘的指示,步履慎重地踏过牌坊。 倪昆也不敢怠慢,如此前一般循着她落足之处稳步前行。 踏过牌坊,进入一条两侧都是参天巨树的石阶山道之后,两人已可在旁边林中,乃至山道之上,看到零落散布的异兽尸骸。 有小屋般巨大的禽类骨架,亦有十几丈长短的蛟龙遗骨。 不过无论这些异兽灵禽生前如何威风强大,历经七百年灵机断绝消磨,遗骸之中已然灵性尽失,连质地都变得酥松脆弱,轻轻一踩就变成骨粉,已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直令倪昆连叹可惜。 山道两旁的莽林,原本也是遍植灵木,以“雷极灵木”为主。莽林之中,还有种植着奇花灵草的灵田,可惜灵木也好,灵田也罢,早就灵性尽失,虽然生长得还算繁茂,可也都已沦为普通植物。 就在两人一边惋叹岁月无情,将偌大宝山消磨平凡,一边继续向上攀登时。 “雷极山”山腰,一座巨大的殿堂之前,五个身着统一青袍,袖口皆绣着两道小小雷霆纹路,似乎同出一门的男女修士,站在殿前广场上,看着这座宏伟殿堂。 为首一个高大魁梧,手持一面金色小盾的男修仰望着这座大殿,沉声道: “我们的修为,只能临时恢复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立刻就要受天地桎梏,被禁锢真气,沦为凡人。所以必须在三个时辰之内,破开此殿禁制,拿到‘神宵雷劫化道真解’。” 另两男两女四个修士同时躬身一揖: “请赵师兄主持破禁!” 高大魁梧,手持金盾的赵师兄郑重点头,吩咐四个师弟师妹: “布小五行雷狱阵,先将此殿禁制残存的雷霆之力引出!” 当下五人分散站位,以那赵师兄为阵眼核心,布成“小五行雷狱阵”,又祭起各自法器,开始出手攻击此殿禁制。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雷鸣之声,自山腰响起,传遍全山。更有五色雷光不断闪现,映亮半山。 距离山腰大殿直线距离仅只三百多丈的石阶山道上,倪昆抬头看看上方那不断惊起的五色雷霆,说道: “他们似乎已经开始攻打禁制了?咱们是不是得加快些脚步?” 虽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换作其它地方,区区三百多丈,以倪昆与江踏月的修为,全力施展之下,不出十息就能赶到。 但这雷极山可不能乱闯,万一行差踏错,后果可就相当严重。 “不急,他们才刚刚开始破禁,我们赶得上。” 此前江踏月发现有天宫修士降临时,还有些生气,一度杀机毕露。 但现在反而不焦不躁,稳步前行。 “瞧那电闪雷鸣的位置,当是雷极山藏经殿所在。正好让那些天宫炼气士帮咱们破掉残余的禁制,我们坐享其成就是。” 倪昆沉吟一阵,问道: “你似乎对这雷极山十分了解?” 江踏月悠然道: “当然是有所了解,才敢前来探索。否则一无所知,贸然踏入大能遗府,哪怕阵法失灵,禁制残破,也与自寻死路无异。” 问题是你是怎么对这遗府如此了解的? “雷公”卓翼可是前朝大修,八百年前就殒落了。 难道神墓之中,还出售各种遗府的攻略图?我之前怎么没有看到? 又或者,江踏月得到了卓翼遗留在其它地方的遗宝,乃至传承之物? 倪昆心里疑惑,但江踏月不说,他也不好太过八卦追问。 行至石阶山道尽头,前方出现一座巨大池塘,有曲折石桥架于池塘之上,连接对岸。 看到那波光潋滟,内有连片荷花的池塘,江踏月眼中浮出一抹笑意。 倪昆则诧异道:“这池塘里竟然还有活物?” 不仅有活物,数量还不少。 一条条或大或小,或通体赤金,或鳞甲纯银的鲤鱼,在池水中灵活地游来游去,嬉戏于莲花荷叶之间,看上去生机勃勃。 “这可不是活物。” 江踏月语带欣然笑意,缓步行至池塘边,站在桥头,自袖出取出一只小巧金锤。 此锤不过一尺长短,锤头呈八瓣莲苞状,看上去精致可爱,像是大家闺秀用来砸核桃的小道具。 然而随着江踏月将此锤往池塘上空一抛,那小金锤刻时迎风就涨,八瓣莲苞状的锤头转眼化为磨盘大小,变成一柄威风凛凛,看着就挺吓人的大锤。 那金色大锤悬浮于池塘上方,嗡地一震,绽放出灼目电芒。 当大锤震颤、电芒闪现之时,连倪昆都不禁头皮一麻,感觉若是被这大锤兜头砸上一锤,以他现在的体魄,怕都要相当难受。 而随着大锤绽放电芒,池塘中那些大大小小、或赤金或纯银的鲤鱼,顿时纷纷跃出水面,化作道道或金或银的电光,射到那金锤之上,融入锤头之中。 看到这一幕,倪昆心中一动,问道: “这金锤,莫不是雷公卓翼的遗宝?” 江踏月轻笑一声: “不错,此锤名为‘神宵雷锤’,乃是卓翼的近战兵器。八百年前,卓翼殒落之时,将此锤掷入虚空,就此不知所踪。五年之前,一次机缘巧合,被我在某个异世天地奇遇得到。” 难怪江踏月对卓翼遗府如此了解,原来是得到了卓翼的近战兵器! 想来卓翼在将此锤掷入虚空之前,还在这神宵雷锤之中,留下了遗言。 这时,随着成千上万的金银鲤鱼化电融入神宵雷锤,那金锤上绽放的电光愈发璀璨夺目。八瓣锤头之上,更浮出道道古朴雷痕,散发出沉重威压,带给倪昆愈发沉重的威胁感。 即便如此,倪昆亦是毫不动容,甚至还取出了一枚宝珠,以真气托起,将之掷向池塘。 嗯,这是他的“震雷宝珠”,可以吸收雷霆,储满之后一次释放。 虽然用起来不太方便,算是半一次性法器,但威力不弱,可一击轰杀真气境后期修士,重创真气境大成修士,对开脉境修士,亦有一定威胁。 一些小小的金银鲤鱼,受震雷宝珠牵引,化为电光,投入宝珠之中。震雷宝珠渐渐绽放电光,能量储备飞速填满。 江踏月笑吟吟地看着倪昆,调笑道: “教主弟弟,你这可是有虎口夺食之嫌哦?” 倪昆不以为然地一笑: “踏月姐姐既然带我前来寻宝,总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吧?” 说话间,震雷宝珠已然储满雷霆,倪昆将之招回袖中,又一步踏出,横越十丈,落到池塘水面一片荷叶之上。 随着他足踏荷叶,周围的金银鲤鱼顿时齐齐一个激灵,调转方向,化为金银电光,向他狠狠轰来。 倪昆身形旋转,出手如电,拳掌指爪幻出漫天残影,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的金银电光硬撼。 对撼之下,道道电光在他指掌之间轰然破碎,化为细碎电芒,附着他双手之上,循双臂朝他身上蔓延。 江踏月惊奇地瞪大夜空美眸: “你在以这雷霆之力淬炼体魄?” 倪昆哈哈一笑: “不错,雷霆淬体,对我可是大有好处!” 说话间不朽金身心法高速运转,将循双臂轰入他体内的雷霆电芒吸收炼化,以之淬炼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乃至每一颗细胞。 江踏月奇道: “这里每一道雷霆,都足以轻松轰杀开脉境以下的炼气士。你纵然体魄堪比专攻炼体的开脉境炼气士,可毕竟真气修为尚浅,护体真气不足,雷霆连续攒射之下,就不怕受伤?” 倪昆笑道: “怎会受伤?这过电的感觉有多舒服,你自己来试试就知道了!” 江踏月含笑摇头,表示自己身娇体柔,消受不起。 其实这雷霆淬体,并不像倪昆说的那般轻松。 雷霆电芒入体之时,宛若千针攒刺,每一寸皮肉骨骼,乃至五脏六腑,都刺痛不已。 这种痛苦,等闲开脉境修士都无法消受。 然而倪昆淬体经验实在太丰富,神凰焰力、天鬼异力淬体之初,哪一种不是痛苦异常?他还不是统统消受下来了? 以他久经磨砺的心志、体魄,再是痛苦,只要修为能得到肉眼可见的提升,他也能哈哈大笑着承受。 此番雷霆淬体,给他带来的好处可是不小。 不仅令他体魄飞快变强,对雷霆之力的抗性也在飞快提升——不朽金身敢号称“不朽”,自然有它的道理。每历经一种力量的淬炼,便能大幅提升对该种力量的抗性。 如此不断淬炼提升下去,体魄越来越强,各种抗性越来越高,终将臻至不畏任何打击,真正不朽不灭的境地。 此刻。 在吸收炼化了数百上千条金银鲤鱼化作的雷霆电光之后,江踏月那柄神宵雷锤带给倪昆的威胁感,就已经减轻了不少。 面对倪昆这种“虎口夺食”的行为,江踏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目光灼灼地看着沐浴雷霆电芒,宛若雷神降世的倪昆,心中对他的评价再度调高一层。 随着满池大大小小的金银鲤鱼,被江踏月、倪昆瓜分殆尽。 池塘水面忽然轰地炸裂,蹿出一条丈许长,金身银鳞的雷霆小蛟。 此蛟体型虽小,但速度奇快,甫一出现,便厉啸一声,唰地一下闪现在江踏月面前,一口向她噬来。 江踏月不慌不忙,轻斥一声:“止!” 一股玄妙异力应声而出,金身银鳞的雷霆小蛟动作蓦地一滞,似是中了定身法一般。 江踏月则闪电出手,一把抄起神宵雷锤,纤纤素手握着鹅蛋粗细的锤柄,手起一锤,轰在雷蛟头上。 轰隆! 晴天霹雳声中,雷蛟头颅爆裂,化为电光四散。 倪昆这时也一踩荷叶,腾身而起,双手猛抓住雷蛟尾巴,发蛮力狠狠一撕,噗地一声,扯下大半截蛟尾。 那蛟尾猛地炸开,化作无数狰狞狂暴的金银电芒,齐齐轰入倪昆体内。 倪昆闷哼一声,眼耳口鼻都绽出电芒,身形亦随之抛飞,但刚刚抛飞回岸边,倪昆便身形一震,止住抛飞之势,秤砣般坠至地面,稳稳屹立,心法疾转,炼化那在他体内狂暴肆虐,已经自内而外,将他浑身皮肤都撕出细碎裂痕的雷霆电光。 片刻后。 倪昆呼地吐出一口夹杂着细碎电火花的浊气,浑身皮肤又变得完好无暇,晶莹如玉。内视之下,体内每寸骨骼之上,都出现了浅浅的雷痕印记。 “体魄强度,比之前提升了三四成!若那摩延法死而复生,再与我对拳,彼此都不动用真气,我一拳就能将他轰成碎片!” 倪昆右手握拳,感受着指掌之间,那愈发强横的力量,心中自语: “对雷霆之力的抗性,更是暴增一大截。现在就算硬吃我自己的震雷宝珠一击,也能毫发无伤,最多肢体麻痹一下……不错,单是这里的收获,便已不虚此行!” 在倪昆炼化电芒之时。 江踏月也挥动雷锤,将那雷霆小蛟轰成粉碎。 但她可不敢像倪昆一样,引动这般狂暴的雷霆之力淬体,只以神宵雷锤吸收雷霆小蛟粉碎后的雷霆之力,令神宵雷锤的威能又提升了一波。 解决了雷霆小蛟,一池好处已被二人瓜分一空。 两人对各自的收获都算满意,相视一笑,踏上石桥,横穿池塘,继续上行而去。 【六千字大章,求月票啊~!】 [112.111,十丈之内,开脉修士,生死由我] “这块太阴玄钢不错,正好可以拿去淬炼强化你的‘拭雪剑’。” 一座残破库房之中,江踏月掂了掂一块拳头大小,通体雪白,如覆寒霜,又隐隐散发着冷月清辉的金属,将之抛给倪昆。 倪昆接过这块“太阴玄钢”,惋惜道: “偌大库房,琳琅满目的灵铁玄钢,竟只剩这一块太阴玄钢多少还剩些灵性,可惜了。” 江踏月笑道: “之前那座丹房才叫可惜。所有灵丹皆化顽石泥土,一丝灵性都未曾剩下。” 倪昆道:“你嘴上说可惜,可我瞧你这模样,似乎并不觉得如何惋惜?” 江踏月道:“这遗府真正珍贵的,可不是这些物事。” 倪昆眉头一扬:“那是什么?功法传承?” 江踏月轻轻摇头: “雷公卓翼的功法传承虽然宝贵,但我根本大法并非雷法,他留下的传承功法,只能拿来参考,对我也意义不大。至于真正宝贵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罢举步走出这间已没有搜刮意义的库房,继续向着山腰藏经殿行去。 山腰,藏经殿前。 电闪雷鸣之中。藏经大殿终于轰地一震,所有残存禁制烟销云散。 那五个布阵攻打近两个时辰,终于将禁制打开的修士不禁面露喜色,正要进去搜刮时,为首的“赵师兄”忽然脚步一顿,侧目望去,就见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悠然步入殿前广场。 见到这两道身影,赵师兄脸色一沉,运起宗门“灵目”法门,瞳中电芒闪烁,晶光灼灼之间,已“看破”二人修为。 一个堪堪步入开脉境,一个更只真气境后期,区区小修,不值一提。 当下这赵师兄嘴角闪过一抹轻蔑之意,冷喝道: “滚!” 喝斥声中,惊雷乍起,空气震荡,一道无形冲击波应声而出,挟浩荡威能,向着倪昆、江踏月轰去。 赵师兄发声喝斥之前,江踏月还有与倪昆说话: “观这五个修士衣着打扮,当是来自天宫的‘震雷派’,我在‘那地方’,曾与一个震雷派行者交过手,见过这样的服饰。细论起来,震雷派与雷公卓翼倒也有些渊源……” 正说时,那无形冲击波于滚滚惊雷声中轰然袭至,江踏月倏地抬手,轻轻一挥,轰向她的无形冲击烟销云散。 至于倪昆,只当那无形冲击若清风拂面,压根没作任何反应,任那冲击波轰在自己身上,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 看到两人如此轻易瓦解自已一喝之威,那赵师兄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惊疑。其他两男两女,也是面露震撼之色。 要知道,赵师兄这一喝,看似随口而发,实则乃是一门震雷派的雷音攻伐之术。 以赵师兄开脉后期的修为,开口一喝之下,寻常真气境后期修士,瞬间就被雷音震得真气逆涌,经脉寸断,骨骼粉碎。等闲开脉境修士也要慎重以对,一不小心,就要被雷音震伤经脉。 可这二人,居然都若无其事。 那黑裙女子云淡风轻地挥挥手,便于无形之间瓦解雷音,那锦衣金冠的男子更加过份,竟任由雷音过身,晃都没晃一下。 这二人不是一个只初入开脉,一个才真气后期么? 怎么可能如此轻松接下赵师兄这一喝? 赵师兄等五位震雷派修士惊疑震撼之时,江踏月兀自旁若无人地与倪昆低声说着话: “也不知在这七百年间,‘天宫’出了什么问题,炼气士们的风气变得非常不堪。许多本该是正道门派的修士,比如这‘震雷派’,如今都个个眼高过顶,举止傲慢,盛气凌人,动辙恃强凌弱,生杀予夺。全无炼气士时代,正道修士们有傲骨而无傲气,刚强却不凌弱,守正却不迂腐的正直风范……” 正说时,那赵师兄紧皱眉头,沉声喝道: “震雷派办事,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虽然对倪昆、江踏月轻描淡写化解他雷音一击的实力颇为惊疑,但这赵师兄自恃己方有五位开脉境修士,还可布下“小五行雷狱阵”,而对方毕竟境界尚浅,因此还是没有真正将倪昆二人放在眼里,言辞之间,一副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态度。 “会不会是在天宫那种小天地憋得太久,心态出现问题了?”倪昆对赵师兄的喝斥充耳不闻,只好奇地猜测。 “不知道。也许真如你所说,在天宫那种狭小天地憋得太久,人口繁衍之下,压力逐年加大,竞争太过激烈,以至于心态逐渐扭曲,风气渐渐沉沦……” 见两人竟拿自己的话当作耳边风,那赵师兄眉头皱得更紧,眼中满是怒意,喝道: “你们究竟是天宫哪一派的弟子?不知道我震雷派与雷公渊源颇深么?” 又一个女修踏前一步,柳眉倒竖,面罩寒霜,厉声喝斥: “雷公传承,我雷震派志在必得!敢坏事者,杀无赦!” 其他三名震雷派修士,也各自踏步,却并不是前行,而是或侧移或后撤,已然在举步之间,再次布下了“小五行雷狱阵”。 感受到那五人气机隐隐联合,浑成一体,更有五种性质不同的雷霆之力,在暗自积蓄,隔空锁定自己二人,倪昆、江踏月终于停下脚步,正眼看了他们一眼。 “你们震雷派与雷公所谓的渊源,不过是你派祖师,曾与雷公卓翼一起,在某位大能座下听过道,各自悟出一门雷法而已。” 江踏月悠然道: “若这点渊源,便可作为继承雷公传承的依据……那我若是曾在凡间学塾读过书,岂不是可以宣称,有资格继承所有同窗的遗产了?” 一个男修冷声道: “你若够强,自是可以继承你所有同窗的遗产。” 又一男修冷笑: “莫说继承遗产,便是在他们活着时,叫他们将财产乖乖奉上,又何尝不可?” 江踏月一摊手,对倪昆道: “瞧,天宫炼气士,如今就是这样的风气。已经完全扭曲了。” 叹息一声,她看着赵师兄等人,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是雷公唯一的正式传人。有此宝为凭证。” 说着,自袖中取出那又变回尺长袖珍小锤的神宵雷锤,亮给震雷派五人,同时略运真气,稍微将锤头催出一点雷霆电芒,正色道: “此乃雷公生前随身神兵,神宵雷锤。我得此神兵,便是雷公正宗传人。雷公传承,理应为我所有。你们闯进我的家,强攻我家禁制,意欲何为?” 然而面对江踏月质问,赵师兄等人不仅没有丝毫愧色,反而一个个目露贪婪,紧盯着那神宵雷锤。 “这是真正的神宵雷锤么?” “很可能是真!方才那女子催发雷光之时,我感应到此锤气机,与方才我们攻打的藏经殿禁制气机,几乎如出一辙,当确属雷公传承无疑。” “神宵雷锤,乃法相大能神兵,即使历经岁月消磨,威能不复全盛时万一,也是一件难得的至宝!尤其得到雷公功法之后,还可用‘神宵雷劫化道真解’将之修复,使其威能尽复观旧……” “这样的神兵,怎能落入旁人手中?我震雷派与雷公素有渊源,继承他的遗宝天经地义!” 几人一阵传音交流,那赵师兄眯起双眼,凝视江踏月手中小锤,沉声道: “神兵灵宝,有能者居之。你固然得了神宵雷锤,又焉知此宝不是有意借你之手,将之送到我震雷派手上来?识相的,立刻双手将此宝奉上。否则……” 江踏月素手握着小锤,微笑: “否则你待如何?” 赵师兄森然一笑: “否则自然是打死你,抢过来了!” 听到这里,倪昆忍不住问江踏月: “震雷派真的曾经是正派?” 他见过的正派虽然不多,但无论是萧忘书那位天剑阁真传,还是厚土界的正道修士,其为人处世的作派,可都跟震雷派修士们截然不同。 以震雷派修士们这般作派,放到七百年前的炼气士时代,即使尚不配如天命教一般称“魔”,也完全可以称作邪道、恶派了。 江踏月点点头: “是啊,曾经确实是正派。你回去之后,找些古藉笔记查一查,说不定就能找到震雷派修士行侠仗义、除妖伏魔、救百姓于水火的故事。” 倪昆摇遥头,感慨: “想不到七百年前的正道门派,居然堕落成这样子,我已经可以略微想象,天宫内卷何等激烈了……不过他们竟然打劫到你头上,难道不知道你正是强取豪夺的行家里手么?” 江踏月俏生生白他一眼,嗔道: “人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前圣女,你可是当代教主。圣教古往今来,强取豪夺,掠取万物以肥己身的传统,该由你继承才对呢。” “我不行。我好人来着……”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在那边说些风凉话,完全没将自己五人放在眼里,赵师兄再也按捺不住: “动手!” 话音一落,雷阵爆发,天空之中,落下一道闪耀雷光,宛若即大树生枝一般,蔓延出五道枝桠,那五道雷光枝桠又分化出更多的枝桠,转眼之间,密密麻麻的雷霆,便好像一座雷狱森林,自天空覆盖下来,将倪昆二人笼罩在内。 “用什么法术不好,偏偏要用雷来劈我……我积德行善,行侠仗义,驱逐蛮夷,救万民于水火,功德无量,雷霆怎么伤得了我?” 倪昆嘀咕一句,脚掌轻轻点地,身形倏地弹射出去,任那密密麻麻的五行雷霆,雨点般落在自己身上,转眼之间,便沐浴雷霆闪电,冲破这“小五行雷狱阵”的雷霆电网,冲至布阵的五名震雷宗修士面前。 见倪昆在被数以百计的五行雷霆劈中之后,居然毫发无伤,赵师兄等人无不骇然失色。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他真的只是真气境后期修为? 要知道,他们结阵发动的这小五行雷狱,每一道雷霆,都能轻松将真气境大成的修士轰成齑粉。 即使开脉者大成修士,在这雷狱覆盖之下,也只能被钉在原地,全力防御,根本不可能若倪昆一步,毫发无伤硬闯出来。 且五行雷霆,蕴含五行变化。金雷犀利,无坚不破;水雷柔韧,无孔不入;木雷生发,让你血肉暴动、真气乱涌;土雷厚重,如山岳崩塌、八方挤压;火雷爆裂,粉碎一切,焚烧万物。 五种不同性质的雷霆变化,几乎可以克制绝大多数防御手段,很难有修士的防御,能同时防住这五种性质的雷霆轰击。 可倪昆偏偏就做到了。 五雷轰顶之下,他安然无恙,无论金木水火土如何变化,都没能伤到他分毫。 冲至赵师兄等人面前后,他甚至有空冲他们笑了一笑,这才骤然握拳,对着持盾站在最前,既是阵势核心,又是此阵最强一环的赵师兄一拳轰出。 嘭! 地面震荡,空气膨胀。 直面此拳的赵师兄,只觉像是有一座山,当面横推而来,视野之中,除了那座充塞天地的“拳山”之外,竟再也看不到其它存在。 赵师兄爆吼一声,开脉境后期的强大真气轰然爆发,掌中那面小巧金盾,瞬间膨胀成一面丈许方圆的巨盾,树在他面前。 铛…… 悠长的金铁交击声中,金盾轰然一震。金盾后的赵师兄,蓦地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瞪着面向自己的金盾内面。 就见金盾内面之上,赫然凸起一个寸许高的拳印,拳印之上,还绽出了几条小小的裂痕。 “这如何可能?” 他这金盾,乃是一件非常强力的开脉境防御法器,能轻松抵挡同境界的修士法术,甚至连同境界的剑修飞剑,都难以将之斩伤。 然而此时此刻,在那个真气境后期“区区小修”的拳头之下,自己这与同阶交手多次,硬吃过不知多少法术、法器攻击,几乎从未受过任何损伤的金盾,居然被打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拳印,拳印之上还有裂痕! 这个真气境小修,究竟是什么怪物? 还不等赵师兄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 倪昆又猛地挥拳,一瞬数十拳,统统轰在金盾那被他打出的拳印之上。 嘭! 巨响声中,拳印爆裂,裂痕瞬间蔓遍金盾整体,之后便铛地一声,炸成漫天金灿灿的碎片,四散抛飞开去。 金盾碎片抛飞之际,赵师兄只觉眼前恶风席卷,空气中满是焦糊味道,却是一颗包裹着熊熊烈焰的拳头,又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充塞他视野,宛若一颗势不可挡的烈焰流星。 “我堂堂开脉后期……” 赵师兄瞪眼怒喝,浑身真气爆发,电光闪烁,雷霆轰鸣,交织成一副雷霆甲胄: “岂会被你这……” 嘭! 雷霆甲胄应声破碎。 倪昆拳上焰流亦随之熄灭,但拳头本身,仍是毫无阻碍地狂轰而来,重重闷在赵师兄面门之上。 曾经倪昆这“撼山震岳、友情破颜”的重拳,轰在真气境修士脸上时,总是只能勉强击破对方的护身真气,将对方打塌鼻子,打落大牙,打破眼眉,却总无法将对方一击轰毙。 但如今却是不同了。 根本大法“不朽金身”修出真气,原本一直只是“炼体筑基”阶段的肉身体魄,也随真气修为飞快变强,又有冰火两极淬炼打下的扎实根基,又经雷霆淬体强化,又得一千三百道兵回馈加成…… 总之,以倪昆此时的实力,超强肉身再加“不朽真气”推动的一拳轰下去,倘若那赵师兄的护身真气,不是雷霆属性,那么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生还的机会。 但是现在…… 嘭! 令人头皮发麻的爆击声中。 赵师兄脸颊扭曲、褶皱、变形。脖子都来不及后仰,整颗头便轰地一声爆裂开来,血肉骨渣扇形爆射开去,溅了他后方四名同门满头满脸。 其中一颗飞溅的大牙,甚至击穿了一个男修的护身真气,将他脸颊射出一个血洞。 但即使是那脸颊被击穿的男修,此时也顾不得呼痛,那两男两女四位修士,个个呆若木鸡地看着赵师兄那无头尸身,愣愣地看着他扑倒在地。 直至赵师兄尸身倒地,倪昆甩了甩手,自语一拳: “头还有点硬,还会反震,不愧是开脉境修士……” 这四个震雷派修士方才反应过来,呆滞的表情齐齐扭曲,化为难以置信的震怖之色。 两个女修手忙脚乱地祭起法器,全力催动,两道雷霆电光爆射而出,齐齐向着倪昆轰来。那两个男修则分别祭起一方小印,一颗赤珠,向着倪昆打来。 此地乃法相大能遗府,大阵虽已失灵,但还是有许多禁制残存,一旦行差踏错,就可能尸骨无存。因此这四个修士根本不敢四散飞掠,与倪昆拉开距离,只能一边小幅度位移,一边全力轰打倪昆。 而这,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那两道雷霆电光和那蕴含火雷之力的赤红小珠,倪昆直接无视。 那只巴掌大小的澄黄小印,倒是让他多看了一眼,没有头铁硬扛,先拳起升龙,将那砸向他头顶的小印一拳轰开,这才脚步一错,倏地掠至那祭出小印的男修面前,一拳将其头颅轰爆,又飞快转向,飞掠至一个拼命释放雷霆轰他的女修面前。 “都说我是功德之士,雷霆不会伤我了……” 倪昆叹息着,并指为刀,一刀竖斩,焰流迸发间,将那女修交织成电芒细网的护身真气一刀斩破,手刀余势不歇,将那女修一分为二,斩作两片。 剩下两个震雷派修士如见鬼神,方才那厉声喝斥过倪昆二人的女修惊声尖叫: “你究竟是什么人?” 倪昆笑而不语,鬼魅闪现至她身后,五指呈爪,一爪探出,将她头颅一把撕下,又发力一掷,拿人头当投石,炮弹般轰向最后一个开脉男修。 那男修大叫一声,射出赤红小珠,轰地一声,将同门师妹死不瞑目的头颅炸碎。刚待召回赤红小珠,便觉后心一痛,低头一看,一只血淋淋的手刀,已然自他胸前刺出。 倪昆站在这男修背后,手刀收回,掌上肌肤一震,将血沫震落地面,手上又变得滴血不染。 对开脉修士来说,若只是被刺个对穿,哪怕心脏亦被刺穿,也不会轻易死去。 然而倪昆这一记手刀将这男修穿心而过时,燃木刀气已经将他五脏六腑悉数绞碎烧焦。这样的伤势,便是法力境大佬,也是必死无疑。 倪昆回首,看向江踏月,悠然道: “十丈之内,开脉修士,生死尽在我手。踏月姐姐以为如何?” 江踏月拍手赞叹: “不错,你果然说到做到。” 她方才并未如倪昆一般,强行闯出五雷狱,只是用神宵雷锤化解五雷轰击。 待倪昆击杀赵师兄,小五行雷狱阵崩溃,江踏月也未出手,站在一旁笑看倪昆发威。 倪昆负手看着江踏月,微笑道: “我帮踏月姐姐杀了这五个图谋雷公传承,还想抢你锤子的震雷派修士,踏月姐姐当如何谢我?” 江踏月道:“战利品都归你?” “本来就都是我的!” 倪昆大袖一卷,将跌落地面的澄黄小印、赤红小珠等法器悉数卷入袖中。 这几个修士好歹也是开脉境,法器其实并不弱,只是不幸遇到了倪昆。更不幸的是他们偏偏还专精雷法,而倪昆又恰好刚刚雷霆淬体,暴涨了一波雷霆抗性…… 总之这些法器对付倪昆不堪用,但拿来对付其他开脉修士,还是够用的。 除了法器,五个开脉修士身上,俨然人人都有储物袋,倪昆自是毫不客气笑纳之。 搜刮掉战利品,倪昆方才笑看着江踏月,说道: “踏月姐姐,我自己的东西,你可不能拿来作人情哦!” 江踏月娇嗔道: “你这坏弟弟还真是贪心呢。方才在雷池那边与我抢食,人家都没说你呢,之后还送你了一块太阴玄钢……你现在还想要更多,可这雷极山穷成这模样,哪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嘛!” “姐姐你可是说过,这雷极山真正珍贵的宝物,并非这些灵物,也非传承功法。”倪昆笑着说道:“所以,那真正珍贵的宝物,我想分一份。还有,雷公的功法,我也想看一看。” 不朽金身能收录其它功法,不朽真气也是千变万化。这前朝法相大能“雷公”卓翼的看家功法,倪昆自是要学上一学,丰富一下手段。 他不怕雷霆,但也可以拿雷霆劈人不是? 天下间,可不是人人都像他这般行善积德,身负功德,不怕天打雷劈的。 江踏月俏生生白他一眼: “本来家底就薄,你还要瓜分那么多……罢了罢了,当我前世欠你,你要的东西,我都许你便是。” 倪昆眉头一扬,还真有点诧异了——江踏月对他未免也太慷慨了吧?昨晚就送了玄冥真水等大礼,现在连传承功法乃至那“最珍贵”的宝物,都愿意拿来与他分享? 她究竟有何图谋? “姐姐当然有图谋啦!” 像是看穿了倪昆的想法,江踏月嘻嘻一笑: “大树底下好乘凉。教主弟弟你天性桀骜,灵机复苏之后,仙神归来之时……他们若要杀鸡儆猴,打压不服,必定是先找最嚣张的那个。有你这硬朗身板顶着,姐姐感觉很安心呢。” 【今天两章也有一万二了,求月票啊~!】 [113.112,我即天命,我即奇迹] “这就是雷公卓翼传承功法,神宵雷劫化道真解。” 藏经大殿,一间空旷的小殿里,江踏月指着悬于空中,不断震荡闪烁,隐隐散发轰轰雷鸣的七道闪电说道: “七道闪电,对应从炼体筑基到法相的七个境界。我先不收起,让你一一观摩,能领悟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啦。” 倪昆摸着下巴: “为何只有七个境界的功法?” “因为雷公自己也才到法相境界呀!” 江踏月笑道:“此功法乃是他自行开创,他修炼到什么境界,功法自然就只能到什么境界了。至于后继功法,需得后人在此传承基础上自行推演呢。” 其实直指“法相”的功法,已经算是非常不错了。 法相乃是炼气修行的第七个大境界,再往上只有圣丹、掌道两个大境界。 到了法相境界,就能在虚空之中开辟洞府,这等虚空造物的本事,已经可称上仙了。 倪昆自有根本功法,参悟雷公传承功法,不过是为了丰富手段而已。 有没有后两层功法,对他来说其实也无关紧要。 当下来到第一道声势最小,没有任何分杈,只单独一束的闪电下方,仰头观悟。 这是第一境炼体筑基的功法,闪电之中蕴含的信息不多。 但对于天赋不够的人来说,眼中只能看到一道震荡闪烁的电芒,耳边也只能听到轰轰雷音,其它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 这时,江踏月悠然开口: “雷公的传承功法,对资质要求非常苛刻。想要得到雷公真传,就必须是真正的天才。 “当年雷公门下,除了资质超绝的真传弟子,也有资质略逊的普通弟子。那些资质稍逊的普通弟子,当然也能修炼口述或笔录的功法。 “但这‘神宵雷劫化道真解’的诸多精要,是无法用言语阐述的。修炼口述或笔录的功法,就会失去那些精要,比起得了真传的弟子,无论修为进境还是实力,自然要远远逊色。 “教主弟弟你乃是人间第一的天才,想来感悟精要这一关,当难不倒你。” 倪昆点头:“确实难不倒我。” 说完就从第一道闪电下离开,行至第二道略有分杈,电芒更灼眼,声势更大些的闪电下方,仰头观望。 “已经悟出炼体筑基境界的功法了吗?” 这时江踏月还没怎么惊诧。 毕竟只是第一步炼体筑基的功法,以倪昆的天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看不透、悟不出,虽然时间稍快了点,但还是可以接受。 当下只笑着点了点头,小小赞道: “不错不错,教主弟弟你的天赋,果然人间第一,天下无双。” 然而当倪昆几十息功夫,就从第二道“真气境”功法的闪电下方离开,来到第三道“开脉境”闪电下方,江踏月就略微有些诧异了: “教主弟弟,你真悟出真气境的功法了么?” 你自己都只真气境,就算天赋再高,观摩感悟真气境功法,一刻钟还是要的吧? 怎几十息功夫就去了开脉境功法下方?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倪昆在开脉境闪电下方,仍只呆了几十息功夫,就来到“法力境”闪电下方,仰头观望。 江踏月张张嘴,欲言又止,眼中诧异更浓:你自己都还没有开脉境修为,观摩开脉境的功法,居然也只几十息功夫就能悉数感悟? 这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但直到现在,对于倪昆的表现,江踏月表示还勉强能够接受。 炼体筑基、真气境、开脉境,都只是修炼自身,尚未涉及天地灵机。 这三个境界的功法,以倪昆的天赋,或许真只需几十息功夫,就能悉数感悟。 “法力境就不可能了。法力境可是涉及到天地灵机,功法深奥晦涩,数倍于……” 心中自语只到一半,江踏月便蓦地瞪大美眸,不可思议地看着倪昆。 却是他已背着双手,离开法力境闪电,来到了“凝窍境”闪电下方。 “这怎么可能?” 更让她震惊的还在后面。 “凝窍境”的功法,几十息看完。 “炼神境”的功法,又是几十息看完。 只在最后“法相境”的功法下方,稍微呆久了一点,但也没用到半刻,倪昆便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收回视线,笑吟吟地走了回来。 江踏月手按心口,美眸圆瞪,隔着黑色面纱,都能看到她张圆小嘴的轮廓: “倪昆你,你,你这么一会儿,真就把整部功法,全都领悟出来了?” 这魔女一贯高深莫测,倪昆与她打了几次交道,首次见到她如此震惊模样,不禁扬眉一笑: “怎么,踏月姐姐似乎很吃惊?” 江踏月眼里仍然满是震惊: “可,可这如何可能?你别不是为在我面前充好汉,打肿脸充胖子吧?修行之事,自己骗自己可要不得……” 倪昆笑而不语,脑海之中,“不朽金身”符文下方,七道小小闪电,融为一道金色闪电符文,震荡闪烁之际,无数感悟淌过心头。 突然,他抬起右手,猛一握拳。 握拳之时,他指缝之间电芒爆闪,炸出霹雳雷音,整颗拳头,都包裹在一层光耀电芒之中,宛若化成了一颗雷霆神拳。 他一拳轰出,拳峰之上,炸出一颗水缸大小的雷球。 雷球震爆之际,雷音震耳欲聋,空间都为之轰然震荡。 这一拳声势之猛,直叫江踏月眼角都微微一抽,感觉这一记雷拳之威,比他之前轰杀震雷派修士时,强出了数倍有余。 若之前他是用这样的拳劲,轰击那“赵师兄”的金盾,一拳之下,金盾就要应声爆裂,根本无需再追加一瞬数十拳。 甚至连她,在修为并未真正彻底恢复的当下,都吃不住如此拳威。 若被他照脸轰上一拳,下场不会比那赵师兄更好。 “真气境拳法,雷极神拳,已经学会,感觉还不错。说起来,以前我一直用的是撼山震岳拳,撼山震岳拳虽猛,但终究只是天命教在凡俗时代,寻找的替代品,还是比不上这种法相大能真传的拳法……” 说着,又散去拳上雷霆,伸手一指,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劈在地面之上,将地面炸出一个小坑。 闪电炸出的小坑虽只面盆大小,但要知道,这可是雷极山藏经殿的地面。普通真气境后期修士,全力一击,都未必能将地面破开拳头大小的印痕。 “真气境入门法术,唤雷术。我只出了五成力,若全力出手,劈死真气境大成轻而易举,开脉境也要郑重应对。” 他摊开双手,对着按胸张嘴,眼神呆滞的江踏月微微一笑: “踏月姐姐勿需惊讶,在我身上,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当初古长空推我做教主,本意是要我顶缸,留我给七派泄愤。但焉知这不是‘天命’借他之手,推我做这天命教主? “我即天命,我即奇迹,踏月姐姐以为然否?” 江踏月暗暗咽了口唾沫,强压下心中震惊,恢复那云淡风轻的悠然语气,轻笑道: “好一个你即天命,你即奇迹……很好,你越强,姐姐便越开心呢。” 倪昆眉头一挑: “姐姐真的开心?” “当然开心啦!” 江踏月俏生生白他一眼: “你以为我言不由衷呀?姐姐可是说过,要在你这大树下好好乘凉呢。 “你若是能只手擎天,姐姐不知道多开心。毕竟我只是一个又柔弱又心软的小女子,只想安心修行求道,可不喜欢打打杀杀呢。” 说罢,取出神宵雷锤,将那一尺长短的迷你小锤往空中一抛,那七道功法闪电顿如倦鸟归巢,纷纷投向小锤,融入锤头之中。 以神宵雷锤收了“神宵雷劫化道真解”的七境功法,江踏月带着倪昆出了藏经殿,往后山行去。 “我们这是要去取那件真正珍贵的宝物?” 到了此时,江踏月也没再卖关子,坦然告诉倪昆: “这雷极山历经七百年灵机断绝消磨,已经不复昔年旧观,好东西没剩下多少。但那封印着妖虺神魂的虺珠还在。我们要取的真正宝物,便正是那枚虺珠。” 倪昆若有所思: “雷公将妖虺神魂炼成了镇守灵,主持操纵雷极山守山大阵。虺珠寄托着它的神魂……踏月姐姐你若得到虺珠,是不是整个雷极山,都要受你掌控?” 江踏月含笑说道: “不错,炼化虺珠,我便能入主雷极山,从此我就是雷极山主。这座虚空洞府,亦将成为我的洞府。” 倪昆拊掌笑道: “如此还真要恭喜姐姐了。此山虽然没剩下多少家底,但想来灵机复苏之后,又将是另一番景像。” 他倒是没想过夺取这虚空洞府——雷公亲自炼制的镇守灵珠,显然不是外人可以轻易炼化的,恐怕唯有执掌神宵雷锤的江踏月,有能力炼化那镇守灵珠。 不过这样一来…… “姐姐可是说过,要将那最珍贵的宝物,也予我分享一份的。但这种镇山之宝,显然只能由一人独享。如此我岂不是什么都分不到了?” 老实说,倪昆这说法,还真有点贪心之嫌——江踏月持有“神宵雷锤”,得了雷公传承,不需要他帮忙,也可以独自前来雷极山探索。就算有天宫炼气士横插一杠,在这半个主场,她也能轻易将之解决。 此行带上倪昆,明显只是为了进一步深化两人的合作,给倪昆展示她的诚意。 既如此,已经得了雷霆淬体、雷公功法,还夺取了不少战利品的倪昆,再继续讨要好处,可真有点贪心不足了。 可话又说回来,江踏月能走进这雷极山中,也是全靠倪昆。 若没有倪昆不打折扣地送来神凰血,她无法恢复修为,就不能催动神宵雷锤这件神兵,不能催动神兵,她又凭什么在雷极山中悠然漫步,收取遗产? 连那满池金银鲤鱼、雷霆小蛟的池塘她都走不过去,更不可能打得过那五个震雷派开脉修士。 所以倪昆讨要起好处来也是理直气壮——你想借我这大树荫庇,总得给大树多多浇灌,让我成长得更加茁壮吧? “放心,自有你的好处。” 江踏月嫣然道: “虺珠虽不能与你分享,但有一桩虺珠的好处,可与你分润。 “那妖虺虽是毒龙,其口涎吐息、浑身血肉都有剧毒,凡人也好,等闲修士也罢,都是沾之必死。可它的虺珠,却不仅有辟毒之能,还可凝结甘霖玉露。 “尤其虺珠里面封进妖虺神魂之后,其凝结出来的甘霖玉露,更是神效非凡。 “凡人服食一滴,不仅百毒不侵,洗髓淬体之下,还可一步臻至武圣之境。修士服之,亦可淬炼强化体魄,大幅提升真气修为,甚至还有补益本源、增厚潜力底蕴的妙用。 “这七百年来,虺珠玉露或许消散不少,但应该还有剩。到时候无论有多少虺珠玉露,我都分你五成。” “我要七成。”倪昆毫不客气地说道:“取神凰血消耗的本源,我得还回去。既这虺珠玉露可补益本源,那便用这虺珠玉露补偿。” 虽然倪昆可以为公主慢慢补回本源,但如果能直接一气补回本源,自然好处更大。 江踏月唇角微翘,轻轻瞥了倪昆一眼: “两份神凰血,确实对本源消耗甚剧。但这两份三十年寿命本源的神凰血,小皇帝怕是拿不出来吧?所以……当代神凰血脉,不止一人?” 倪昆笑了笑,没说什么。 但江踏月早已心知肚明——在察觉倪昆有了真气修为,并且还能拿出第二份货真价实的神凰血之后,她就已经猜到,当代神凰血觉醒者不止一人。 连那第二人是谁,她都猜了出来。 两人并未就这个话题多聊,江踏月带着倪昆一路谨慎前行,花了一个多时辰,方才绕至后山,来到一座山洞之中。 山洞里威压甚重,站在洞口前时,倪昆便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危机感。 若只他一人,他根本就不会考虑踏入山洞。 但江踏月有神宵雷锤,雷锤之中,还融入了雷公的传承功法,于洞口将雷锤祭起,七道电光如七条小小蛟龙,绕着锤头盘旋飞舞,山洞里传来的沉重威压,顿时缓缓消散,变得温和无害。 在神宵雷锤开路之下,两人步入山洞深处,来到一座法坛之前。 那法坛高有九丈,通体灵玉铸成,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纹,篆刻的阵法符文也支离破碎,予人一种濒临极限的感觉。 法坛上空,悬浮着一颗海碗大小的明珠,明珠内,盘桓着一条九首龙影,正是妖虺神魂。 历经七百年消磨,妖虺神魂已淡薄到只剩下一道透明的虚影,看上去随时可能消散。 饶是如此,那绽放淡金光芒的透明虚影,仍然散发着如海似岳的深沉威压,令人不敢轻视。 在明珠正下方,玉坛顶部,有一个八角小池,里面也是遍布玄奇符文。 相对密布裂痕、符文破碎的玉坛整体,那八角小池还相对完好,裂痕没有那般密密麻麻,符文也完整许多。小池底部,蓄积着大约一小捧晶莹剔透,质感宛若水银的液体,散发着浓浓的灵蕴,正是江踏月所说的虺珠玉露。 “还好,果然还剩下一些。” 江踏月目露欣然,祭起神宵雷锤,排开沉睡濒死的妖虺神魂自然散发的威压,手结法印,舌绽雷音,诵出炼化法咒。 随着晦涩深沉,宛若雷音震荡的法咒字字诵出,那盘旋飞舞在雷锤左右的七道功法闪电,亦轰轰震荡着,飞至那虺珠周围,按照某种规律结成法阵,循玄妙轨迹往复飞舞。 飞舞之时,一道道雷音电芒,自那七道功法闪电上发出,轰入虺珠之内,虺珠内的妖虺神魂虚影,顿时渐渐变得凝实起来,而一股玄妙气机,亦自虺珠之中散发出来,与江踏月气机相连。 看到这一幕,倪昆暗道果然如此。江踏月口诵的炼化法咒,必是藏于雷锤之中。唯有执掌神宵雷锤,得到炼化法咒,并可收纳七道传承闪电的江踏月,方能走进这山洞,炼化这虺珠。 若是旁人,比如那震雷派修士,即使有办法收纳七道传承闪电,没有神宵雷锤,连这山洞都进不来,直接就要遭受妖虺神魂的本能镇压。 就算有修为更高的修士,凭实力强闯进来,没有炼化法咒,也无法炼化虺珠,若强行炼化,说不得就会虺魂消散,灵珠破碎,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炼化过程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江踏月眼中已流露一丝疲态,光洁额头也渗出晶莹细汗,连身躯都在微微颤抖,显然炼化这虺珠的过程,对她也是负担极大。 好在此时已差不多接近尾声。 随着最后一字法咒出口,江踏月手掐奇异印诀,伸手往虺珠遥遥一点,虺珠微微一震,气机与江踏月彻底融合,不放彼此。 珠中那濒临消散的虺魂已经稳定下来,虽然还是显得虚幻不实,但看上去比此前还是凝实了不少。 之后虺珠晶光大绽,在七道功法闪电的簇拥下,自法坛上方飞起,体积缩小成弹丸大小,倏地飞到江踏月掌中。 江踏月手托明珠,欣然一笑:“大功告成!” 当虺珠落入江踏月掌心那一刹,倪昆隐隐感觉,整座雷极山的气机,都通过这枚虺珠,与江踏月相连。 此刻的她,动念之下,就可操纵雷极山残存的阵法禁制,镇压外敌。 而以雷极山残存的禁制强度,恐怕就连“法力境”修士,在这雷极山中,都不会是江踏月对手。 “恭喜踏月姐姐。”倪昆拊掌微笑:“入主雷极山,掌控大能遗府。” “呵,也得多谢你,给我送来了神凰血。否则,姐姐还真进不来这雷极山。” 江踏月欣然笑着,一挥水袖,飞出十几只小巧水晶瓶,悬至那法坛上空,纤手掐诀一阵牵引,法坛顶端八角小池中,那一小捧虺珠玉露分成十几滴,各自封入那些水晶小瓶之中。 一共只剩十七滴虺珠玉露,按之前约定,倪昆得了七成,四舍五入足足分得十二滴玉露。 “姐姐这趟可是大出血呢。”江踏月幽幽说着。 倪昆将那十二只水晶小瓶收起,不以为然地说道: “姐姐你可是得了虺珠,以后这虺珠玉露,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哪有这么容易?”江踏月白他一眼:“虺珠玉露需整整一年方能凝出一滴,哪里能要多少有多少?” 倪昆笑道: “一年一滴,也不错了。反正对修士而言,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这话虽有道理,但也并非绝对。 修士说是长生逍遥,不缺时间,可就算是法力境修士,也只能活个千年而已,还比不上一些天生长寿的灵兽、妖兽。 “今天行动已经圆满,姐姐要封闭雷极山整顿一二,就不留你了。等到姐姐将此山整顿好了,再邀你前来做客。” 倪昆此行收获满满,也想着回去与自家人分享,当下爽快点头: “好,劳烦姐姐送我出去。” 江踏月轻笑一声,心念一动,催动虺珠,倪昆身上幽光一闪,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回过神来时,已然返回那古昭人祭祀妖虺的祭坛遗址之中。 回想探索遗府这一路,在江踏月引路下,除了与五个天宫炼气士战了一场,竟未遭遇任何危险,反平白得了不少好处,倪昆不禁自失一笑: “从玄冥真水到遗府探宝……倒真是欠了她不少人情。” 没有江踏月赠送的玄冥真水和一干辅材,倪昆也炼不出真气,没有真气,自然得不到雷霆淬体、杀敌缴获、观摩功法、妖虺玉露等一系列好处。 虽然知道江踏月这番善意必有因由,或真如她所说,需要倪昆顶在前头,她自己好安心发育,但这番人情,倪昆还是得认。 抛了抛一只封存着虺珠玉露的水晶小瓶,倪昆哈地一笑,长乐公主本源损失颇重,但有了这虺珠玉露,不仅亏空可以弥补,甚至还能有所盈余。 师琪、偃师、病郎中、蚁王随他征战任务世界,又随他驰援北疆,转战千里,一路也是劳苦功高,或可奖励他们一二,用这虺珠玉露,帮他们补一补本源。 至于他自己,尝一滴就够了。反正他有的是炼体之法,热熔冷锻雷霆淬体他都可以,真气修为也能突飞猛进,也并不缺乏本源,没必要用上太多。 总之这一波,算是赚到了。 当下倪昆未再耽搁,离了这祭坛遗迹,往昭城返回。 [114.113,教主分宝!本座可为人形冥凰丹!] 前去祭坛遗址时,还是午夜子时,出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倪昆奔行之时,不朽真气骤然转化为“神宵雷劫”真气,身上电芒一闪,整个人竟似化作一道雷霆闪电,咵嚓一声,电光横空,瞬息掠至三十丈开外。 这速度,比此前足足快了数倍。 正是“神宵雷劫化道真解”真气境阶段的“惊雷掣电身法”。 倪昆身似闪电,连连闪现,每一步都是瞬息三十丈。 “现在的我,三十丈内,开脉修士,生死由我主宰!” 倪昆哈哈一笑,意气风发,不停施展惊雷掣电身法,短短几分钟时间,就已飞掠百里,回到昭城。 昭王府。 小皇帝一宿没睡,一直在等倪昆消息,熬得两眼通红。 长乐公主也不顾本源损耗,元气大伤,在旁陪伴安慰着她。 “姑姑,太阳都这么老高了,倪昆怎还未回来?该不会是遇到什么意外了吧?” “这一路行来,倪昆的手段,陛下也是看在眼里,当知但凡他亲自出马,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陛下只管放心好了,倪昆定能带回太后的好消息……” 正说时,苏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教主回来啦!” 小皇帝一个激灵,跳下椅子,撒腿就往外跑。 刚跑几步,就见倪昆那高大英挺的身影踏进门槛,在苏荔陪同下步入厅中。 “倪昆!”小皇帝刹住脚步,两手揪着衣角,仰着小脸,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瞧着倪昆:“可,可问出母后下落?” 倪昆含笑点头:“幸不辱命!” “太好了……” 小皇帝一口气一松,脸上刚刚露出一丝欢喜笑意,脚下便是一软,一头往地上栽去,长乐公主眼疾手快,与德一同时探手,将她稳稳扶住。 扶稳她一瞧,小皇帝居然晕了过去…… 倪昆隔空打出一道柔和真气,在她经脉中转了一圈,说道: “没事,天子只是太过疲惫,好生睡上一觉就好。等下我叫师琪来帮她施展一次龙涎甘霖,保证她一觉醒来,又是活蹦乱跳。” 德一等秘卫这才松了口气。 “前天白昼行军整日,黄昏时分进昭城,之后昭王作乱、赤虺攻城,又出城反击,陛下就一夜没睡。昨日早上接到江踏月来信后,她又在密室外守了大半天,被德一她们强行架走后,也没能好好休息,一直在忧心忡忡……” 长乐公主心疼地托起小皇帝,横抱着她往卧室行去,口中说道: “昨晚你前去找江踏月,她更是睡不着觉,在这里枯坐干等一宿。算起来,她已经是两天两夜没有合眼,饮食也进得极少。 “她又没有练过武,身体虽好,可奔波辗转几千里,先为战局担忧,又为她母后担惊受怕……唉,这段日子,可真是苦了她啦。” 倪昆笑了笑: “这些对她也是一种磨砺。她也需要这样的磨砺。将来天地剧变,她身为大周天子,要承担的只会更多。” 公主将小皇帝送入卧房,安顿她睡好,这才出来继续跟倪昆说道: “太后何在?” 倪昆道:“就在栖凰楼中。” “什么?”长乐公主一惊:“江踏月这七年来,竟一直把太后藏在栖凰楼中?这可真是……” “她只能将太后藏在栖凰楼中。”倪昆解释道: “她用一件名为‘封命夺运钉’的异宝,篡夺了太后的命数,瞒天过海骗过了神凰宫,但与太后的距离也不能离得太远,必须将真太后留在栖凰楼这神凰宫大阵的核心中枢,以借太后命数,掩盖她自己的命数,蒙骗神凰宫大阵。 “在前来北疆之前,江踏月已启出那‘封命夺运钉’,太后现在正在她七年来的藏身之地沉睡。江踏月用一道灵符护着她,可令她在一月之内,无需饮食,一直沉睡,醒来之后,只会稍微虚弱一段时间,稍作调养便可无事。” 长乐公主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紧张问道: “她说的可是真的?” “当不会有假。”倪昆道:“不然她作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若在太后之事上作假,那江踏月送给倪昆的种种人情,不仅全都白费,还会跟倪昆结仇—— 倪昆是跟太后没什么交情。甚至到现在为止,他又是千里驰援,又是斩杀昭王、阵斩蛮王,擎天保驾的功劳都立了不止一次,小皇帝欠他不知多少人情。 可为了太后,长乐公主大伤元气,倪昆又在公主、天子面前夸下海口,打保票一定能带回太后消息。若事情没能办到,让倪昆大大丢了面子,那这仇可就结得太深了。 江踏月是聪明人,所求也不过是神凰血,目的既已达成,不可能再节外生枝,把倪昆这本来欠她不少人情的准盟友,又变成死敌。 所以倪昆笃定,江踏月给的情报一定没错。 “江踏月在栖凰楼中藏匿太后的具体房间我已知悉,可马上传讯京师,让大内禁卫去解救太后。” 现在北疆战事未终,北蛮尚未全部退出关外,北疆防线也尚未重整。千头万绪的事情压下来,小皇帝再是担忧母后,身为一国君主,也不可能抛下北疆诸事,直接打道回京。 只能是传讯京师,让留守京师的大内禁卫们去解救太后。 公主道:“我派顺一带仁一即刻动身,亲自回京解救太后。” 倪昆点点头:“如此也好。” 现在天子身边不缺高手,少两个秘卫也没什么,反而能让天子更加安心。 当下倪昆将江踏月藏匿太后的房间位置仔细道出,还亲手画了幅地图——栖凰楼足有一万五千多间大小房间,其中一些大房里,又套着不少小房间,内里过道、走廊、夹层无数,宛若迷宫一般复杂。 这本来是炼气士时代的造物。 里面很多地方,只有炼气士才能踏足,甚至一些隐密房间,只有炼气士才能找到。 炼气士时代结束之后,大周皇室渐渐无力维护栖凰楼,一万五千多房间空置九成多,数百年来无人踏足。 所以若不知晓藏匿太后的具体位置,没有地图指引,那除非发动上万人大张旗鼓地全面搜索,否则人手不够的话,不知要用多长时间,才能找到太后所在。 然而栖凰楼乃神凰宫大阵核心,关系重大,不可能让那么多人在里边乱窜。 再者太后被顶替七年这件事,也不能公诸于众,只能由皇家秘卫、大内禁卫经手。 又把开启江踏月留下的,那件集保护、封禁、维生于一体的灵符的法门附录纸上,倪昆说道: “不必太过着急,江踏月十天前才从京师动身,那件灵符还可维持二十天。” 二十天时间,以秘卫的实力,赶回京城绰绰有余。 长乐公主摇摇头: “事关太后,秘卫可不敢怠慢,就算我叫她们不急,她们也会昼夜兼程。” 说罢,唤来顺一、仁一,将倪昆书就的地图、解封法门交给二人,吩咐一番,倪昆又把对他来说,没啥用处的“小回春符”交给她俩,教了使用方法,着她俩唤醒太后之后,先用此符为她调理一二。 顺一、仁一凛然领命,即刻打点行囊,启程回京。 太后的事情告一段落,苏荔赶紧问道: “教主,你昨晚怎去了一整晚,天大亮才回来?难道与那江踏月大打出手了?” “并没有。”倪昆笑道:“不但没跟她大打出手,反而与她一起探索了一座大能遗府,得了不少好处。小荔子,去把师琪他们叫来,嗯,还有张威,他冲锋陷阵、练兵作战也算得力,本教主也得给他些赏赐。” 话说,张威可不仅仅是冲锋陷阵得力。 他还协助倪昆练兵,还作为压阵大将,带道兵作战。最重要的是,他因为要在道兵阵中压阵,也修炼了道兵吐纳术、道兵阵法,免得气机不合,破坏了道兵阵形的运转。 虽然张威因为炼出了真气,修为比普通道兵高出许多,暂时还没有变成倪昆的道兵,但再这样继续下去,他迟早会变成倪昆的兵…… 既然早晚会是自己的兵,倪昆也就不吝于给他赏些好处了。 待苏荔兴冲冲跑去召集众人后,倪昆拉过长乐公主,将两枚水晶小瓶塞到她手中: “这是我在那位大能遗府里得到的虺珠玉露,一滴下去,就能让凡人百毒不侵、淬体洗髓,立成武圣。即便是真气境修士,服之也能淬炼强化体魄,大益真气修为。最重要的是,还可补充本源,增厚潜力底蕴。你昨天元气大伤,正好补一补。” 虺珠玉露一共就十二滴,其他人包括苏荔乃至倪昆自己,都只会用上一滴。 只长乐公主昨天损耗本源,元气大伤,倪昆特意给了她两滴,要让她好好补一补。 倪昆本叫公主现在就先服下一滴,哪知公主舔了舔唇,目光灼灼地瞧着他,笑道: “若是你我一起修炼时服食,会不会效果更佳?” 倪昆一怔,寻思好像是这个道理,当下赞同点头: “那就留到修炼之时再服食。” 之后又取出那枚缴自震雷派修士的赤红小珠,交给公主: “此珠能催发火雷,只需灌输真气便可催动,比我那用一次就要充能的‘震雷珠’可方便多了。我将之命名为‘炎雷宝珠’,其威力相当不错,连开脉修士都可威胁,便交给你用了。” 公主笑道: “我现在又不能催动真气,拿着也没用吧?只能是在那地方用了。” “那倒未必。”倪昆沉吟一阵,缓缓说道: “冥凰破界丹的原理,乃是从玄冥真水、神凰血这两种一至阴、一至阳的主药之中,提炼出一缕至阴、至阳之气,模拟先天阴阳之力,合二为一,撼动本就摇摇欲坠的天地桎梏……” 真正的先天阴阳,合一则为太极,传说拥有破开混沌、分理清浊,开辟宇宙的力量。 从玄冥真水、神凰血中提炼的至阴、至阳之力,自然远远比不上先天阴阳,但需要破开的,也不是先天混沌,只是一方天地已经开始动摇的灵机桎梏而已。 “你血脉之中,蕴含至阳之力,苏荔血脉之中,蕴含至阴之力。我现在已有真气,可将你俩血脉之力,以真气搬运至我丹田之中,以丹田为炉鼎,融炼你二人阴阳之力,说不定能模拟出冥凰破界丹的力量,直接帮你与苏荔破开桎梏……” 听完倪昆设想,公主也是精神一振: “你这设想,真的可行么?” 倪昆微笑道: “不能确定,但值得一试。” 公主似笑非笑: “你该不是以此作借口,好让我和小苏又来一场同台竞技吧?” 昨天她与苏荔同场竞技了一回,被小荔子配合倪昆欺负得够呛。可当时情况比较特殊,三人都是坦诚相见,倪昆又修出真气,狂喜之下,就不禁有些放浪形骸。 正常情况下,她堂堂帝国大长公主,还真有点拉不下脸面。 倪昆哈地一笑,揽住公主纤腰,在她唇上轻吻一口,笑道: “我若要同时把玩你与小荔子,还需找这些借口么?敢有不服,镇压就是。” “哼,你这魔头,愈发无法无天,已完全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啦!” “那是,我怎会将你放在眼里?只会将你捧在手里,镇在身下……” 两人在天子休息的卧房外边恩爱,直听得守在天子房里的德一等秘卫面面相觑,连翻白眼。 说笑两句,两人携手回到厅中,又闲聊着等了一阵,苏荔便带着师琪、偃师、病郎中、蚁王、张威步入厅中。 众人见礼后。 倪昆取出一只封存着虺珠玉露的水晶小瓶,将玉露功效介绍一番,便一甩袖,飞出五只小瓶,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人人有份,连张威都得了一只水晶小瓶。 至于苏荔,当然是等到晚上修炼时,由倪昆亲手喂食了。 “这,这竟是能补益本源的灵药……” 师琪四人都是自损本源,拿命换能力的异术修士,此时得了这能补充本源的玉露,无疑是给他们续了一波命,当下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捧着水晶小瓶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偃师仰起老脸,抹了抹眼角泪花,哽咽着对着倪昆一揖到地: “小老儿何德何能,竟能得教主如此恩赐……教主对我恩同再造,纵粉身碎骨,亦不足以报答万一……” 药郎中也是涕泪横流,泣不成声: “教主,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哇!您要是不嫌我年纪大,我愿拜您为义父……” 我草,这么狠? 偃师眼角微微一抽,感受到一股强烈威胁。 苏荔倒是老神在在,毫不担忧——她现在已经升级了,早不需要再与这些厚颜无耻、阿谀媚上的佞臣争宠。 蚁王嘴巴比较笨,想不出什么好说的,直接推金山倒玉柱,噗嗵一声跪倒在地: “教主,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就砰砰砰叩起了响头。 我草,蚁王这家伙平时闷声不吭,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也不是善茬! 偃师、药郎中同时斜眼横睨蚁王,感觉此人貌似木讷,实则奸猾,亦非善类。 张威脸庞涨得通红,看着自己掌中的水晶小瓶,有些难以置信,这样好处,居然也能落到自己这个最为顽固的降将头上。 咬了咬牙,他大声道: “以后谁要再敢说教主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我张威就活撕了他!” 偃师、药郎中、蚁王齐齐斜睨张威一眼,心说这人终究是个莽夫,根本不会说话,修为再高,实力再强,也不足为虑。 师琪倒是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只抬首看一眼倪昆,又垂下眼睑,耳垂泛红,不知动着什么念头。 “你们追随我鞍前马后,既有功劳,也有苦劳,这点赏赐乃是应有之义,不必如此。” 倪昆淡淡说着,又取出一些缴获的法符、丹药分发给众人,“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值当什么,拿去用吧。” 众人又是一阵感激拜谢,倪昆安坐受了,挥挥手,示意众人各自回去,服食灵药,调理身体。 待师琪等退下。 倪昆又取出一件法器,交给苏荔,正是那件澄黄小印。 “此印能发土雷,威力不弱,可威胁开脉修士,也可扔出去砸人,我命名为‘土雷印’,你拿着玩吧。” 苏荔美孜孜地接过小印,脆生生道了声谢。 至于法符、丹药之类,自然也少不了苏荔和公主的份。 倪昆此次其实一共缴获了四件开脉境法器。除了送给公主和苏荔的炎雷宝珠、土雷印之外,还有一面能催发水雷的铜镜,一根能催发木雷的木杖。 倪昆修了“神宵雷劫”,自己发动的雷霆闪电,比这两件法器发射的雷霆威力更大,本是用不着这两件法器,送给谁都可以。 不过也正因他修炼了“神宵雷劫”,得到了更加“专业”的雷霆淬体法门,所以才留下了这两件法器,打算没事就拿来轰一轰自己——他自己用雷劫真气催发的雷霆闪电,对自己可是没有任何用处,只能拿来给别人做电疗。 比如修炼之时,帮公主、苏荔淬体什么的。 自己的话,就需要用外来的雷霆之力,方可起到淬体之用。 而这两件缴获的法器,虽然也是需他以真气催发,但爆发的雷霆之力,本质还是法器威能,算是外来力量,对他多少有些疗效。 另外,倪昆还琢磨着,没事的话,也可以请师琪用破邪神雷劈自己。 反正她每天都能发动十几次破邪神雷,若是没有战斗,神雷不曾动用,也不会累积到第二天,倒不如拿来帮他炼体。 现在时辰还早,倪昆也没打算立刻将帮助公主、苏荔修出真气的设想付诸行动,径直去了昨天炼冥凰丹的地下密室,取出太阴玄钢,打算来强化淬炼一下拭雪剑。 拭雪剑也陪他征战许久了,是时候认真淬炼修复一番,恢复其原本应有的飞剑灵兵风彩了。 虽倪昆还是没有学到真正的御剑之术,但他本来也不是很喜欢远程放飞剑。 开身法冲到敌人面前,提剑乱砍,或是拳拳到肉地爆击,才更合他的脾性。 雷公卓翼本就是炼器大师,那柄神宵雷锤就他自己铸造的神兵。“神宵雷劫化道真解”自然自带炼器法门。 倪昆稍一琢磨,便将真气境的炼器法门谙熟于心,将那太阴玄钢握在掌中,催动雷劫真气,闪烁电芒爆灼之下,太阴玄钢渐渐融化。 一滴滴仿佛覆着雪白寒霜,散发着冷月清辉的玄钢溶液,又被倪昆以真气塑成一个个玄妙符文,按照某种阵法规律,错落有致地附到剑身之上。 符文甫一触及剑身,便立刻渗透融入,从表面上看不到丝毫异状,但倪昆可以感觉到,拭雪剑的本质在点滴提升,一股若有若无、冷寒肃杀的灵性气机,也渐渐从剑身扩散开来。 倪昆炼剑之时。 师琪推着轮椅,回到分配给她居住的小院,来到卧房之中。 卧室书桌上,摆放着那一尺来高、小巧精致,却威严内敛的天河龙神像,龙神像掌中的定海子珠、风雷子杖,越发灵光盎然。 此次出征,她自然要将龙神像和仿造的宝珠、宝杖一并带上。 反正只要经神力种子开光过的主神像在,就能实时远程接收信众信力,无非就是距离远了些,隔空传输损耗大了些而已。 但以灵州龙神教会的成长速度,这点损耗师琪还承担得起。 驰援北疆以来,师琪一有空闲,就继续淬炼神力种子及两件仿制宝物,神力种子每天都在成长,如今每日可施展十多次破邪神力,两件宝物距离可堪实用,也日益临近。 另外,她也尝试修炼了龙神传授的“化龙之术”,已然修行入门,但也就只是刚刚入门,只身子略微轻盈健康了一些,尚未修出真正的灵异。瘫痪的双腿也始终未能恢复。 “教主赐下虺珠玉液,能补益本源……我双腿残疾,乃是因本源亏空太多而起,本源不足,则药石无救,连神力甚至化龙之术都暂无办法……” 师琪紧握着水晶小瓶,心中低语: “但这一滴玉露吃下去,我说不定马上就能恢复如初,可行走自如。教主不计前嫌,反予我如此恩赐,我,我似乎只能……再没有别的办法能报答了……” 【今天两章,又有一万二千字,求月票勒!】 [115.跟大伙儿说两句.] “各位,内应传来最新消息,空悬七年之久的天命魔教教主之位,于今日尘埃落定。” “什么?魔教教主选出来啦?是谁?天命魔女苏荔,还是小魔君杨纵?” “都不是。新任的魔教教主,名叫倪昆。” …… “倪昆是谁?” “没听说过啊!” “莫不是魔教暗中栽培的绝世魔君?” “不可能吧?自上任教主左轻侯死后,魔教群魔为了教主之位,内斗七年,十三长老只余其三,九大法王死剩一个还残了,血、魂、尸、蛊四大魔帅,亦只剩一个尸魔…… “各地分舵、香堂更是无事适从,一盘散沙……若非魔教内斗太烈,此次纵然我等七派会盟,也很难如此顺利地将魔教各地势力剿个七七八八,并挟此大胜之势,直趋天命魔宫。 “倘若天命魔教真暗中栽培了一位绝世魔君,又怎可能发生如此惨烈的内斗?照我看,那名不见经传的倪昆,说不定乃是哪个内斗胜者,扶植上位的傀儡。” “没错,天命魔教为教主之位血腥内斗,互相残杀,自损手足,实乃自取灭亡之举。别说那倪昆很可能只是傀儡,纵他是天纵奇才,值此末路时节,匆匆上位,又有何能耐逆转乾坤?此役,魔教必亡!” “不错,此役我七大派会盟,围攻天命宫,必能将天命魔教斩尽杀绝!” …… 天命宫。 大殿之内,一位玄袍玉带、金冠束发的高大青年,端坐于教主宝座之上。 他五官深刻,面容俊朗,一双幽黑眼眸,宛若深不可测的幽潭。 他脊梁笔挺,肩宽背阔,其大马金刀的坐姿,予人雄姿英发、睥睨天下之感,令人望之心折。 “单这卖相,这气质,说他不是圣教教主,也没人信哪!” 宝座下方,一须发皆白、神情阴鸷的黑袍老者,背负双手,毫无敬意地打量着宝座上的“教主”,感慨道: “可惜,偏偏是个傻子……” 这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起。 一位修长高挑,挽英雄髻,着武士劲装,清冷纯美的少女自侧门进来,快步疾行至老者身侧,拱手一揖: “大长老,血、魂、尸、蛊四部精英弟子,地、火、水、风四堂骨干成员,皆已进入密道,是时候撤离了。” 老者微一颔首,淡淡道: “圣教诸般典藉可安排妥当?” 少女道:“四长老、五长老亲自带人点检,教中所有重要经典,一部不落,已全部带上。只是典藉太多,为了搬运典藉,圣教数代积聚的财货,只能择少量金珠宝玉携带。足足百万两黄金、三千多万两白银,以及无数绸缎,乃至大量药材,都只能留在库房之中……” “无妨。”老者淡淡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典藉还在,传承不绝,待我圣教复起之时,今日失去的一切,迟早还能都拿回来。” 少女沉默一阵,问道: “可要将诸宝库都放火烧了?” 老者反问:“为何要烧?” 少女迟疑道:“若不烧毁,岂不是便宜了七大派,和串联他们会盟的那个人?” 老者哂笑:“若烧毁诸宝库,七派此行一无所获,哪怕咱们留下他……” 他指了指宝座上那一动不动端坐着的青年,笑道: “留下这位新鲜出炉的教主,让七派能有斩杀圣教教主的功绩吹嘘,七派大抵也是不会满意的,必会对咱们穷追不舍。 “相反,留下宝库那些浮财——百万两黄金,三千多万两白银,无数的绸缎、大宗药材,七派为了这笔巨额财货,必会争抢不休,顾不得追杀咱们。甚至有可能因此大起内讧…… “毕竟,七派并非铁板一块,彼此之间,还曾多有争端乃至血仇。此次虽成功会盟,被人勉强捏合在一起,可也随时可能因利益而翻脸。咱们丢下那几块大肥肉,让他们去狗咬狗,岂不快哉?” “大长老深谋远虑,苏荔佩服。” 少女,亦即天命教当代圣女苏荔缓缓说着,抬首看一眼宝座之上,那外貌格外出众,当真有几分雄视天下气魄的新任“教主”,轻声道: “倪昆他……还有机会活下来吗?” 老者,亦即天命教大长老古长空淡淡道: “倪昆大抵是没有活命机会的。 “就他这模样,这气质,七大派攻入天命宫时,怕是任谁看到他,都会将他当作盖代魔君…… “哪怕他一言不发,七派群丑也只会认为他是轻蔑不屑……” 说到这里,他眼神淡漠地看了苏荔一眼,淡然说道: “老夫知你自幼便与倪昆相识,但他终究是个傻子。 “就连二十年前,将他捡回来,养了他十三年的七长老,他都不认识,更何况是你? “我圣教把他这个傻子养到这么大,如今……也该到他回报的时候了。” 苏荔轻抿樱唇,再看一眼“教主”倪昆,眼神清冷,语气却略显怅然: “我总觉得他不该是个傻子。且不说相貌,一个傻子……怎能养出这般气魄?小时候,弟子与同龄同门们玩游戏时,都是将他拉来扮长老、法王,乃至将军、皇帝,甚至神、仙的。” 古长空淡笑道: “这就是造化的神奇了。竟能令一个懵懂无智,只能勉强自理吃喝拉撒的傻子,莫明生出这等气质。教他摆好姿势,一动不动不说话时,竟能有此睥睨天下、雄视八方的气魄。 “也许,这是你们小时候做游戏时,帮他养出来的? “毕竟,听说他模仿能力不错,能将本教的‘撼山百击’打得有板有眼,拳架子打得甚至比你和杨纵都漂亮好看。” 苏荔摇摇头:“他也就只是能模仿,打出漂亮好看的套路,既不懂实战变招,威力也连个普通弟子都比不上。” “所以,造化再神奇,也只能让一个傻子虚有其表罢了。”古长空也摇了摇头,道:“时辰不早,走吧。” 苏荔点点头,看一眼宝座之上,那雄姿英发的高大青年,暗叹一声,随古长空转身离去。 …… 半个时辰后。 天命宫门外,传来阵阵兵刃交击声、厮杀呐喊声、骨骼折断声,以及濒死惨叫声。 又过片刻,殿门轰然荡开,一条彪形大汉满脸狞笑,昂首阔步,迈过门槛,闯进殿中,一眼便看到了教主宝座上的倪昆。 与倪昆渊深莫测的双眼一对,那大汉笑容凝窒,悚然一惊,只觉座上那高大青年气魄之强,俨如龙旋在天,竟让他心中隐生几分惧意,情不自禁后撤半步。 意识到自己的畏惧退缩,再瞧倪昆神情,彪形大汉总觉倪昆嘴角似微微翘起,正自不屑哂笑,顿时恼羞成怒,热血上头,咆哮一声: “魔教贼子休得猖狂!七义门赵振,取尔项上人头!” 话音一落,彪形大汉右脚猛一跺地,地面石砖轰然迸裂,尘烟弥漫间,仿如猛虎跃涧,雄壮身躯一掠十丈,斗大拳头轰爆空气,排开层层气浪,好似投石机射出的石弹一般,直轰倪昆额头。‘ 嘭! 巨响声中,大汉重拳正中倪昆额头,爆出一记擂鼓也似的闷响。 倪昆身形纹丝不动,只身上衣襟如遭飓风吹袭般鼓涨膨起,浑身皮肤亦猛地震荡,发出晨钟般雄浑的轰鸣,持续数息之久。 嗡嗡轰鸣声中,那大汉闷哼一声,凌空倒跌出去,落地后踉跄后退几大步,直至脚后跟抵上门槛,将厚实门槛抵得咔嚓开裂,方才勉强停下。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大汉看一眼自己微微颤抖、隐见青肿的右拳,再抬首望向倪昆,见他额头毫发无伤,竟连一丝红印都欠奉,不禁震惊失声: “这等横练功夫……难道你就是……当代魔教教主,倪昆?” 说话时,不知是否错觉,大汉隐觉倪昆那渊深幽瞳中,似隐隐闪过一抹异彩,那高高在上、龙旋在天的气魄,也隐隐发生了一丝变化,像是终于从天际,回落到了人间。 这时,一动不动端坐教主宝座之上,始终保持着目视前方姿态的倪昆,终于眼睑微垂,看向那彪形大汉赵振,声线低沉,缓缓说道: “不错,我就是天命教主,倪昆。” “……”赵振眼角微微抽搐两下,忽扬声大喝:“魔教教主在此,诸位同道,速来降魔!” 倪昆面上毫不动容,一边回忆着天命教的信息,一边暗自感慨:怎么一不留神,我就成了魔教教主,还被当作弃子留下来顶缸了呢? …… 倪昆当然不是傻子。 他是穿越者,于二十年前,肉身穿越至此界。 穿越时,倪昆也不知自己究竟撞上了什么,总之肉身莫明其妙逆生长变成了婴儿,灵魂亦被轰入莫明庞杂的讯息,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异变。 倘若不是被魔教七长老捡到,那老魔头又莫明其妙大发善心,把他带回来抚养,作为毫无自保能力的婴儿,他可能早就死在穿越之初了。 可虽然活了下来,婴儿那脆弱的肉身,却难以承载他那成年且异变的灵魂,令他这二十年来一直神智懵懂,宛若智障。 直至如今,二十年后,倪昆才好似大梦初醒一般,彻底恢复灵智。 当然,这二十年智障人生中,他并非真个懵懂无知。 他外在虽然像个傻子,可意识始终清醒着。 他能感知身边发生的一切,也认得周围的熟人们。 虽然没人会和一个“傻子”谈论教中机密,可大体情况,他还是能从身边天命教众的日常谈话中,了解一二的。 于是他知道这里是异界天地。 知道这是大周皇朝,知道自己身在“天命圣教”总坛,知道除了天命教徒,其他人都称天命教为“魔教”。 他也得认得大长老古长空、圣女苏荔、小魔君杨纵。 还多少知道一些,这七年来,魔教因教主之位空悬而发生的内斗,以及经历惨烈内斗,实力大损之后,魔教如今所面临的险恶局面。 只是知道归知道,倪昆此前却并不能做些什么。 他意识被灵魂中那庞杂的讯息缠缚困扰,只能依赖本能支配身体,无法清醒自主地掌控身体。 这二十年来,他的意识,一直在不停地梳理那庞驳杂乱的莫明讯息。 在这过程中,他发现那些庞杂的讯息,似乎也在不停地发生着变化,好像在不停演化异变着,以更加适应这方天地的环境。 而这种不间断的异变,也无疑增加了他梳理的难度。 直到今天,异变才终于停止,倪昆也终于将彻底异变完成的庞杂讯息,梳理得井井有条。 其中有大半“杂质”,被他彻底剔除,自灵魂中剥离出来。 这些“杂质讯息”,也并未就此消失,而是化作某种玄妙神奇的能量,融入他肉身之中,令他肉身于顷刻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剩下的少量核心讯息,则在倪昆脑海之中,演化成一篇功法。 不朽金身。 “看着”脑海之中,那无数浮沉变化的金色字符,感受着体内那澎湃的力量,倪昆心中叹息: 二十年来,虽然从未真正修炼过,但为了清醒过来,从“婴儿”时期开始,苦苦梳理那些庞杂讯息,最终得到“不朽金身”的二十年苦功,也算是一种修行了吧? 最终成果,也算是美妙的。 异变完成,彻底适应了这方天地的“讯息”,其核心演变成了“不朽金身”功法,其余“杂质”则变成了强化身体的“能量”,并在那彪形大汉赵振一拳“助攻”下,完成了“不朽金身”的筑基。 意识,也终于彻底清醒过来,恢复了身体的自主掌控。 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依赖本能,勉强自理生活的“傻子”。 现在的他,是历经二十年苦功,终于完成了“不朽金身”筑基的强者。 就在倪昆感慨之时。 大殿门前人影闪动,转眼之间,冲进来数个气息强大的武者。 正是听到赵振召唤,前来“降魔”的七大派高手。 …… 【新书开张,求票啦!】 [116.114,不对,你是龙神!] 傍晚。 倪昆收起体积缩水三成的太阴玄钢,将淬炼一整天的拭雪剑平举眼前。 剑身并无多大变化,但当倪昆将一缕玄冰真气输入剑身,剑身顿时嗡地一震,散发出一股无形寒气。 寒气蔓延,刹那之间,整间密室每一寸角落,已然覆满厚厚寒霜,仿佛一下变成了冰雪世界。 剑刃之上,更是绽出尺长剑芒,宛若冷月清辉,吞吐闪烁,予人无坚不摧之感。 倪昆持剑往地上一挥,剑锋并未触及地面,只剑芒虚虚一划,坚固的石质地板上,便出现一条深深的平滑剑痕。剑痕四周,更是密布冰冻裂纹,一直蔓延至墙角。 除了无坚不摧,此剑还自带极寒冻气,斩到人身上,哪怕只划破一个小口,寒气也足以将人冻成碎片。 倪大教主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一天忙碌下来,此剑总算是恢复了真气境法器的气象。 不过拭雪剑全盛时的本质,远在真气境之上,当是“法力境”的飞剑灵兵。 只是以他现在的手段,暂时还无法令其尽复旧观。 收回真气,剑芒消散,但剑身仍然寒气四射,普通人触碰一下,就要被冻成冰雕。 这种状态,之前那口剑鞘显然是无法承载收纳的。 又以“神宵雷劫”功的炼器手法,将几个印诀打入剑身,拭雪剑顿时寒气内敛,复归平凡,倪昆这才将之收回剑鞘。 算算差不多该到晚饭时间了,今晚还有一场带着实验性质的修行,倪昆提剑走到密室门前,刚将密室门打开,就见师琪坐在轮椅上,正等在密室门外。 “师姑娘,找我有事?”倪昆笑问。 师琪抬头看了倪昆一眼,又垂首轻声说道: “确实有事要与教主商议。此事机密,希望能与教主单独密谈。” “机密事件么?”倪昆摸着下巴,心说莫不是与天河龙神相关? 当下点了点头,让开密室门,“那就进来说吧。” 师琪推着轮椅进了密室,倪昆反手关上门,转身正要说话,就见师琪抬脚踩在地面上,双手一撑轮椅扶手,缓缓站起身来。 倪昆也不惊讶,只笑道: “师姑娘能站起来了?看来那虺珠玉露果有神效。” 师琪避开倪昆视线,垂下眼睑,长睫轻颤着,清纯秀美的脸颊微微浮出一抹绯红,带着几许颤音说道: “教主不计前嫌,带师琪连闯神墓难关,又于灵州助我推行龙神教……此次更赐下虺珠玉露,助我补充本源,恩同再造……师琪无以为报,愿,愿……” 说到这里,她脸颊已是一片羞红,声音也颤抖得厉害,已无法再顺畅的说下去。 不过她积攒了一整天的勇气,自不会就此退缩。 说不出话来,便用实际行动表示,当下她抬起纤纤素手,解开腰间襟带。 倪昆见状,神情略有些古怪。 一直以来,他对师琪其实并无特别关照,与对待偃师等人一样,只是一视同仁而已。 可没有想到,师琪竟要来这么一出群众喜闻乐见的“以身相许”的古典戏码…… 眼看她长裙落地,露出香肩玉臂、雪白美腿,又见她反手去解肚兜系带,倪昆开口道: “师姑娘,你若只为报恩,还是……” 他本想说你还是三思后行,仔细斟酌。报恩方式多种多样,忠心耿耿追随我,尽心尽力为我办事,也是报恩,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他这倒不是看不上师琪。 师琪虽不是那种一眼惊艳的美女,若与公主、苏荔站一起,第一眼看去,会被两人衬得毫不起眼,但她是清纯耐看的类型,宛若清水芙蓉,越看越有韵味。 胸襟器量,自比不上“一览众山小”的长乐公主,可比起小荔子还是足以笑傲的,腰臀比也相当完美,双腿虽瘫痪数月,却也并未萎缩,仍是肌肤晶莹,修长笔直,曲线饱满。 总之师琪好歹也是一度名动京师的红楼清倌,腹有诗书,精擅棋艺,颇得京师豪门贵公子们追捧。无论才艺、颜值、气质都是顶尖水准,纵以倪昆阅历,也不会说看不上她。 但倪昆实在觉得两人之间的私交,还远远没到这一步,平时只有工作上的往来,突然之间就要…… 他倒不介意师琪用种古典戏码报恩——好吧,这对他来说属于古典戏码,但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人们看来,这完全就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报恩方式了。 倪昆只是担心,若师琪乃是因双腿骤然恢复,一时冲动,日后又后悔了,恐怕会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严重的话,说不定还会对将来的神墓任务,造成不良影响。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师琪便打断了他: “并不是只为报恩呢。” 她话语结结巴巴,头也低着不敢与倪昆对视,但勇气倒是大得很,居然敢打断倪昆的话头,说话时,手上动作也没停下,转眼全身上下,便已只剩一条亵裤,平坦雪白的小腹、水滴状的漂亮腹脐,悉数映入倪昆眼帘。 她双手环抱着胸口,怯声道: “其实,我,我早对教主……只是,只是教主身边有公主、苏荔,眼里好像看不到师琪,我也只好,只好……总之,一直等到今天,才终于有了借口…… “教主,我虽然在青楼里呆了七八年,但,但我初被打入教坊司时,年纪尚幼,长大后又有了魔棋傍身,可乱人心神……所以,至今,至今仍是完璧……” 说着,她连双手都缓缓放了下来,又鼓足勇气,抬首看着倪昆,明眸雾气盈盈,带着泣音说道: “师琪只求一夕,教主放心,师琪有自知之明,绝不敢、不敢与公主殿下、小苏圣女争竞……” 倪昆没有作声,只凝目欣赏着她晶莹雪白的玲珑娇躯。师琪肌肤紧绷,娇躯微微颤抖,紧张得脑子发胀,隐隐眩晕,但还是鼓足勇气,坦然接受着他的审视。 “不错。”倪昆缓缓颔首:“如此,本座便却之不恭了。” 说完手一抬,将拭雪剑扔到兵器架上,大步走过去,一把抄起师琪,将她打横抱起,来到了昨天曾与公主、苏荔战斗过的小榻上。 …… “咦,怎么突然之间打雷下雨了?刚刚还红霞漫天来着……不是说晚霞行万里么?” 苏荔捧着个海碗,站到雨檐之下,一边优雅而不失速度地吃着红烧肉,一边瞧着突然之间电闪雷鸣、风雨大作的傍晚天空。 本来该等倪昆一起来吃饭的。 不过倪昆炼剑一整天,也没说具体什么时间出来,苏荔也不敢去叫他,怕扰乱了他炼剑的节奏,便与公主先吃了起来。 听到外面雷声大作,她便端着碗出来看雨,公主则不为所动,优雅从容地坐在案前,小口小口地继续进餐。 “现在正值盛夏,雷雨说来就来,没什么好奇怪的。”公主淡淡说道:“别看了,快进来安静吃饭。” “噢。”苏荔应了一声,正要转身进屋,天空忽划过一道雪亮的电光,撕裂乌云密布的阴暗,将天地映得一片通明。 苏荔微眯起双眼,叹道: “刚才那道闪电,看上去好像一条龙啊……” 延后数息方才传来的滚滚雷音之中,公主的声音变得忽大忽小: “传说天地之间第一条龙‘祖龙’,便是诞生于开天辟地之后,天地间第一场雷暴之中。乃是先天风雷之精。就连最初的‘龙’字,都是古人仿闪电之形所创。” 苏荔笑道: “这个我知道。第一条祖龙乃风雷所诞,先天妖神,为雄龙;第二条龙则是诞生于大地祖脉地气,为雌龙。二龙结合,孕育太古真龙族群…… “所以后来的真龙,几乎都有执掌风雷、水脉、地气之能。那位‘天河龙神’的权柄,亦正对应着真龙与生俱来的权能。” 长乐公主悠然道: “话虽如此,但龙族二祖孕育的真龙族群,并非都能同时掌控风雨雷电、大地水脉。每一头龙,都有其专长,亦有其薄弱处。善掌风雷的,未必能精擅水脉地气。善水脉地气的,未必能稳稳驾驭风雷。 “那‘天河龙神’号称风雨雷电、水脉地气皆能执掌,若并非吹嘘,那其即使在太古龙族繁盛之时,也是最顶尖的真龙了……” 就在两人谈论远古神话之时。 密室之中。 正习惯运转“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的倪昆,忽然感觉情况稍微有点不对。 自师琪体内引导过来的元气,未免太过强大了一些。 并且还不是某种单一属性的元气,而是融合风雷水土四种属性,磅礴雄浑又精纯至极的元气。以师琪的境界,多种属性融合,本该落个驳杂不精,怎都不会与“精纯”二字沾边,甚至可能元气互扰,彼此对冲,反噬自伤。 想要既多元又精纯,稳定驾驭多属性元气,那可不是一般修士能够做到的。 就连倪昆自己,当初同时御使冰火两种真气,发出“冰火燃木刀”时,也是极不稳定,触之即爆。 即便真正修出“无极无限、包罗万有”的不朽真气之后,以他现在的境界,也同样没法儿同时稳定驾驭多种属性的真气。只能是用到哪种功法战技时,就将真气化为那种属性。 师琪并无炼气正道修为,其神力种子固然能蕴含多种神力,但她也只能同时驾驭一种,并且以她神力种子的强度,也不该拥有如此磅礴精纯的元气…… 倪昆诧异之时,低头一看师琪。 就见她脸颊酡红,宛若醉酒,额头满是晶莹细密的香汗,可眼神却冷静无比,双瞳渊深莫测,似连接着某个遥远神秘,莫可测度的所在。 那渊深莫测的冷静明眸与倪昆对视之下,不仅毫无羞怯,反而显出丝丝新鲜好奇,予人一种懵懂天真之感。 倪昆被她这奇怪的眼神弄得一怔,定定瞧着她的双眼,心中隐有惊疑。 这时,师琪忽然开口,用略显沙哑的声音,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 “怎么突然呆住不动啦?累了吗?那我来吧!” 说着,缠绕着倪昆身躯的纤柔四肢猛一发力,娇小柔嫩的身躯中陡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猝不及防之下,倪昆竟都被她颠倒过来,自己反落到了下方。 师琪双手按着倪昆胸膛,以鸭子坐的姿势跨坐他身上,眼神平静而新奇地凝视着倪昆,语气清冷地说道: “是这样么?我做得对不对?” 说着,又皱了皱眉: “不对,怎没有阴阳流转,元气相合?” 那是因为我已经停了心法…… 倪昆满脸古怪地瞧着师琪,脑中灵光一闪,试探问道: “天河龙神?” 师琪不答,只问: “为何没有阴阳流转,元气相合?是我做得不对吗?” 这绝不是师琪! 倪昆心念电转,忽地一笑: “不管你是谁,但未经我许可,任何人都不能在我之上。” 说罢双手握住师琪盈盈纤腰,身躯陡发巨力,又一个翻转,将她镇压下去。 师琪惊叹: “你力气为何这么大?明明个子这么小……” “我个子小?”倪昆一扬眉:“我在人类之中,已经算得上高大了好吧?当然,与真龙之身相比,倒确实只能算是小个子……但你现在的个子,比我更小不是?” “倒也是。”师琪点点头,平静明眸之中,忽然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又开始阴阳流转,元气相合了……感觉好奇怪。嗯,你也可以驾驭雷霆?” “我这雷霆如何?” “还不错。感觉更奇怪了。我不怕雷霆的,为何会感觉这么奇怪?” “因为你现在是柔弱人身……” ……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肆虐了个把时辰的风雨雷电,也渐渐停息下来,天边残留着一丝火烧般的霞彩,夜空亦浮现弯月繁星。 密室里,师琪像是被抽去了全身骨头,无力地伏在倪昆胸膛之上。一腿蜷起,搭在他腹上。 倪昆大手轻抚着她的纤腰雪背,问道: “祂走了?” “嗯。”师琪双眼微眯,宛若一只被主人抚慰的惬意小猫,喃喃道: “抱歉,教主,我也没想到,祂竟会中途降临……” 倪昆道:“你当时是个什么状态?” “一切感知都在,只是无法掌控身体……” “神降有风险,你知道的吧?” 神降不仅有风险,并且风险很大。若频繁承受神降,自身元神会渐渐被神祇神魂同化,丧失自我,化为神祇一缕分神。身躯自然也变成了神祇的一尊分身。 “嗯。我知道的。不过龙神是善神,只是用一缕神念降临,并且神降之时,用神咒护住了我的元神……祂的本体也是……总之,瞧不上我这小小的凡人之身的。” “龙神本性如何,现在还无法真正分辨。无论如何,得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证不失去自我。” 对于天河龙神的降临,倪昆现在也是没有办法阻止。 毕竟师琪乃是龙神神使,拥有龙神的神力种子,两者的联系异常紧密,天河龙神动念之间,就可降临,完全没有任何征兆,也不存在任何转移过程。 倪昆目前对此毫无办法。 不过先前那场修炼,师琪虽然感知俱在,可身躯终究被龙神主导。而倪昆也在此过程中,与天河龙神降临的那一缕神念,有了某种玄妙的灵魂交流。虽无法借此彻底辨清龙神本质,但还是可以察觉出祂的善意。 龙神甚至还隐隐给了他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祂是一个生长在暗无天日的囚笼之中,从未真正接触过外界事物,对外界一切,都有着极强烈的懵懂新奇之感。 所以,天河龙神究竟是个什么成份? 祂跟惊怖、冥藏等一度殒落,又再度复苏老鬼,究竟有什么异同? 同样是来自“神墓”? 但天河龙神的神名从未有过流传,不像惊怖、冥藏等一听名字,就知其来历的老鬼。 所以,祂并非过去殒落的古神复苏?而是诞生于“神墓”的新神? 那么“神墓”对于这些神祇来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为何天河龙神对一切都那般懵懂新奇?从前身在神墓时,难道并不能接触外界? 诸多疑惑浮上心头,可线索太少,倪昆也只能是放飞想象,胡乱猜测而已。 正漫无边际地放飞思绪时,怀中的师琪忽地撑起身子: “时辰不早,我该回去啦。” 倪昆收回思绪,轻嗯一声,抬手帮她摄来散落一地的衣物。 师琪穿上亵衣,便开始帮倪昆着衣束发。 倪昆一边享受着她的服侍,一边叮嘱: “龙神下次再降临,你请祂务必与我好生交流一番,不要再像此次一样突然降临,又突然离去。我有些事,想向祂请教。” “嗯,谨遵教主吩咐。” 等将师琪送出密室,倪昆又伫立密室之中,沉吟一阵,摊开右手,掌心之中,忽然浮出一团无形之风。 很快,风中平空浮出丝丝电芒,电芒闪耀之际,一团小小乌云出现,洒落细密雨滴。 风雨雷电,正是龙神权柄。 倪昆五指一合,散去掌心那团小小乌云,自语一句: “呼风唤雨么……” 身躯微微一震,皮肤之上,浮出真气凝结的虚幻龙鳞,层层叠叠,布局玄妙,宛若阵法,予人坚不可摧之感。 此番修行,倪昆得一缕真龙气息淬炼体,不仅体魄又有增强,还触及到龙神一丝权柄,可以小范围内呼风唤雨,乃至施展“龙涎甘霖”。 “虽然暂时还只是些小把戏,不过倒也颇有趣味……” 倪昆笑了笑,散去身上龙鳞真气,抬手摄来拭雪剑,施施然步出密室。 回到自己在昭王府中的居处,就见苏荔已然显化天鬼魔女模样,侧卧榻上,单手支颐候着他。浑身只一件黑纱薄裙覆体,雪玉肌肤、深黑纱裙形成鲜明对比,透出幽暗神秘、若隐若现的魅惑。 倪昆放下拭雪剑,来到榻边坐下,问道: “公主呢?” 虽已经与师琪同参风雷一场,但预先与公主、苏荔约好的,尝试以她俩的神凰焰力、天鬼异力帮她俩破开天地桎梏的修行,还是要继续的。 反正以倪昆如今的体魄精力,区区个把时辰的修炼,哪怕对手实质上乃天河龙神的一缕分神,他也不会有任何疲惫困倦。 至于说这般修行是否会乏味…… 老实说,如果只是单纯的凡俗享乐,那即便是公主再是饱满多汁,苏荔再是甜美可口,这般长久地修炼下来,怕也会渐渐倦怠。 但修行之乐,并不在于这区区的凡俗享乐。 那种能够清晰实时感受到的,体魄渐渐增强、本源点滴增厚的获得感,再点辍上凡俗人欲的双重满足,才是最引人沉迷的。 苏荔蛇一般附到他背上,咬着他耳朵,用与平时截然不同的神情语气说道: “天子刚刚醒了过来,叫着要姑姑陪她。公主先过去陪伴天子了,将她哄睡后才会过来。教主,我们不如先修炼起来?” “既公主没到,便先等等。” 倪昆按住苏荔探入自己胸襟的纤手,“今晚要以我的丹田为炉,模拟炼就先天阴阳二气,我得先提升一下修为,不然丹田怕是承受不住。” 说着,也不挑地方,取出一只水晶小瓶打开,将封存瓶中的一滴虺珠玉露倒入口中。 玉露入喉,清凉冰冷的感觉霎时蔓遍全身。 倪昆体魄太强,虺珠玉露淬体的感觉较为轻微,提升幅度不大。 但真气修为却是骤然暴升。 丹田之中,填满丹田的霞光真气瞬间化液,融入丹田正中那一小团液化真气之中。随后霞光真气又瞬间再生,填满丹田,再瞬息化液…… 原本倪昆估算,需经历十万次循环,液化真气方可填满丹田,完成真气境后期的修行。时间方面,若顺其自然,则需耗时十一年。若勤修苦炼,也需一年左右。 但此时在虺珠玉露帮助之下,不缺本源的倪昆,并不以虺珠玉露增厚本源,只将所有的灵蕴都用来提升真气修为,液化真气顿时源源不绝衍生,不出一个时辰,便已彻底填满丹田。 随后那填满丹田的液化真气中心,又出现高速旋转的真气漩涡,将周围真气牵引过去,不断压缩淬炼,最终凝就一滴宛若水银,运行于经脉之中时,隐有滚珠滚动质感的高密度真气。 正是真气境修行步入大成阶段,“真气化汞”的标志! 满丹田液化真气,最终只淬炼纯化为一滴水银质地、宛若滚珠的真气。 而丹田之中,又有液化真气不断再生,速度比此前霞光真气衍生更慢,略一估算,需得半个时辰,新衍生的液化真气,方能填满丹田,再经半个时辰转化,方可“真气化汞”。 一轮循环总计需一个时辰,比真气境后期时修炼,耗时翻倍。 而那水银滚珠似的真气要填满丹田,彻底完成“真气境大成”阶段的修炼,亦需经历十万次循环。若顺其自然,需耗时近二十三年! 当然这是指完全不努力,就任真气自然衍生,自然转化。 但倪昆岂是不努力的人? 以他天赋,以他勤奋努力的修行态度,估摸着最多两三年,就能彻底完成真气境大成的修行,开始冲击“开脉境”。 睁开双眼,公主早已来到卧房之中,同样通体只披一件轻薄红裙,正与苏荔在一旁为他护法。 “怎么样?修为可大有提升?”见他睁眼,公主期待问道。 倪昆呵地一笑: “虺珠玉露不愧是法相大能遗府的珍宝,果然大益修行。我现在已经初步步入真气境大成阶段,丹田更加坚韧牢固,可以尝试之前的设想了!” 说罢毫不客气,双手齐出,将公主、苏荔同时揽入怀中。 【六千字大章,求月票啊~!】 [117.115,天子的小心思,熟人求救] 次日一大早。 倪昆轻轻挪开公主、苏荔胡乱缠在自己身上的粉腿玉臂,披衣起床。 昨晚的尝试并没有成功。 他丹田确实已经可以同时容纳天鬼异力、神凰焰力,但从这两种力量中,提炼出阴阳二气的尝试却失败了。 再怎么运转“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天鬼异力也好,神凰焰力也罢,性质仍然保持故我,并未升华演化为阴阳二气。 对这结果,倪昆虽然有点皱眉,但表示还是可以接受。 毕竟只是首度尝试,也没有现成法门可依,属于一种全新的方法,能不能成,本就只在两可之间,一夜尝试无果,倒也不足为奇。 沉吟推演一阵,倪昆心中暗忖: “或许可以尝试将雷霆之力加入进去,作为‘引子’。毕竟雷霆乃是源自阴阳对冲,属于阴阳磨合的产物。以雷霆作引子催化,或可引导出天鬼异力、神凰焰力中的阴阳二气。” 正一边心中推演,一边着衣束发之时。 外间响起一阵敲门声,天子的声音随之传来: “倪昆,你起来了吗?” 声音有点小,像是压着嗓子,没敢大声叫唤。 倪昆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天子还是能学乖的。若照她以前的脾气,这会儿怕是已经把门砸得震天响,乃至大声嚷嚷着推门强闯了。 “终究是明白了在我面前,是龙也得盘着,是凰也得卧着。” 倪昆暗自一笑,穿好靴子,出了卧房,反手带上房门,来到外间,打开房门,就见小皇帝红衣赤甲,金冠束发,两手交握,正在门口踱来踱去。 再度披上神甲,又变成魁梧小巨人的德一,与信一两位秘卫,站在门廊边上,手按腰刀,拱卫天子左右。 见倪昆开门出来,小皇帝眼睛一亮,一步跳到他面前,仰起小脸,巴巴地瞧着他: “顺一、仁一已经回去解救母后啦?” 倪昆低头打量天子,见她眉宇之间虽隐含焦虑,但整体气色还不错,想来经昨日一天一夜的休眠,已经彻底恢复了活力,当下笑着点点头: “不错,顺一与仁一昨天一早就已动身回京。这事公主应该已经与陛下说了吧?” 小皇帝松了口气,小手轻拍胸脯,说道: “昨天傍晚中途醒来时,姑姑是与我说了。但总觉得还是听你亲口确认,才能真正放心呢。” 连自幼最亲近的姑姑说了,都没能完全放心,需得听我亲口确认才真正放心…… 所以这是对我产生了比对公主更深的依赖感? 不过这似乎也并不奇怪。 毕竟天子亲征离京时,禁军集体拉胯的表现,可是狠狠给了她当头一棒。 直到看到倪昆整训的陷阵营、霹雳营,她才略微产生了一丝安全感。 之后两千里驰援,千多里转战,陷阵营行进如风,遇敌必克,战无不胜完美表现,又进一步深化了她对倪昆的信任与安全感。 再之后昭王作乱,神凰血脉被封,秘卫神兵被禁,眼看就要沦落昭王之手,又是倪昆力挽狂澜,斩杀昭王,化解危局;蛮汗赤虺趁虚攻城,陷落北门,眼看又是一场大劫将起,还是倪昆单枪匹马,踏碎万军,阵斩蛮汗,逆转乾坤。 太后的消息,也是倪昆亲自与江踏月交易换回。 这一系列的事件亲身经历下来,小皇帝若不对倪昆产生依赖感,那才叫奇怪。 “倪昆,我还没进早膳,要不咱俩一起?” “陛下盛情相邀,我就却之不恭了。” “别这么客气,你以后可以叫我名字。” “哦?陛下尊名是?” “凰玖。你叫我玖儿就好。” “呵呵,这可不合礼仪。连长乐都叫你陛下的。” 天子背着双手,在倪昆身边一蹦一跳走着,脆生生说道: “你不是南疆蛮子,魔教教主么?亲王也好,蛮汗也罢,你都手起刀落,宰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连我屁股都打了,也在乎这些世俗礼仪?” 倪昆笑道: “我是不在乎世俗礼仪。可我若直呼你的名字,被别人听到了,纵然不敢来烦我,也定会天天唠叨你的。” 天子满不在乎: “谁敢来唠叨我啊?我可是皇帝!说一不二的那个人!德一、信一你们会吗?” 亦步亦趋走在二人身后的德一、信一对视一眼,眼角都是微微一跳,沉默以对。 小皇帝得意洋洋地一仰下巴: “你看,她们不作声,就是默认了。” 你理解错了,她们这叫沉默的抗议。 倪昆笑了笑,说道: “还是继续叫陛下吧,习惯了,一时也懒得改口。陛下知道的,我这人懒得很,别人打我,我都懒得躲的。” 小皇帝撇撇嘴角: “你是懒得躲,你只会反手把别人打成渣渣……总之随便你啦,我反正已经开了金口,你以后爱叫我什么,就叫我什么。” 旋又侧过身子,兴致勃勃地问道: “哎对了,倪昆你不是修出真气了吗?我还没看过你施法呢,能表演一个给我开开眼吗?” 倪昆有心道一句:我的法术,只杀人,不表演。但瞧她一副天真烂漫,眼巴巴期待着的小女儿模样,倪昆心说就当哄小孩开心了,反正从公主那边论起,她也算是自家侄女了。 当下含笑点了点头,道声: “那就表演个呼风唤雨的小术吧。” 说着抬手往廊外天空一指,廊外庭院上方,离地面不过十来丈的空中,凭空凝聚出一团方圆数丈的小小乌云,乌云涌动间,咵嚓一声轰鸣,炸出一道耀眼电光,接着便有小雨自云中落下,淅沥沥浇到庭院中的花草之上。 小皇帝瞪大双眼,看着廊外那小小雨云,惊叹: “真是呼风唤雨的法术啊!好神奇,雨云居然离地面那么近……” 德一、信一仰头看着那仿佛触手可及的小团雨云,眼中也满是惊奇赞叹。 倪昆笑道: “一点小把戏,不值一提。” 小皇帝却认真说道: “呼风唤雨,可不是小把戏哦。对天下百姓来说,最频繁也最可怕的灾害,莫过于干旱和洪水。干旱一来,颗粒无收,洪水一至,片瓦不存。 “有了这呼风唤雨,便再无干旱之忧。而既然能呼风唤雨,自也可驱散雨云,解除洪灾。呼风唤雨之术,乃是可以令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大法呢。” 倪昆笑了笑: “陛下仁爱,心系万民,此心可嘉。但我现在的能力,全力施展,也就只能召来一片笼罩全城的雨云,持续下上片刻小雨而已。想要解决动辙连县跨郡,乃至波及一州的大灾,却是远远不济。”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小皇帝摆了摆小手,说道: “就算你有这个能力,我也不好老是麻烦你不是?我可是天子,理应由我为万民解厄谋福。所以我是想,你能不能教我这法术?我若学会了呼风唤雨之术,以后有甚灾情,便可亲自解决呢。” 倪昆道:“陛下乃是神凰血脉,秉性属火。纵然有了修为,平息山林野火、火山地震等灾厄,自是事半功倍。可若想呼风唤雨,却是要事倍功半了。” 小皇帝央求着看着倪昆:“可事倍功半,也总比什么都做不到要好啊。” 倪昆凝视着她的眼睛,确认她确实是秉承一颗爱民之心,并非小孩贪玩爱闹,要学法术戏耍,这才缓缓说道: “倒也是。不过现在灵机尚未复苏,连长乐、苏荔都未能修出真气,陛下自然也还没到能修行的时候。唔,修行需先打好基础,陛下不如先炼体筑基。 “这是一滴虺珠玉露,有洗髓淬体之能,可以令没有任何修行基础的凡人,瞬间拥有洗髓换血的武圣修为。并且不仅不会像昭王那些速成宗师、武圣的霸道药剂一样摧残寿命、榨尽潜能,反而可增厚本源,提升潜力。 “当然,纵能一夕洗髓换血大成,却也只是修为境界、体魄素质到了,武功战技还是得自己勤修苦炼的。” 不练武功战技当然也不是不行。 以后修出真气,专攻法术也可以。但若武技不行,被擅长近战的修士逼至近身,那可就只能认捶了。就好像被倪昆逼至身边的五个震雷派修士一样。 解说了一番虺珠玉露的神效,倪昆取出一只水晶小瓶,递向天子。 他一共分得十二滴虺珠玉露,昨晚自己用了一滴,全部用来提升真气修为,省下一年多的苦功,仅一个时辰便臻至“真气如汞”的真气境大成阶段。 给长乐用了两滴,一滴弥补亏空本源,第二滴用来淬炼体魄,增厚本源,使长乐公主体魄变得更强,本源愈加深厚,神凰焰力也更上层楼。以后破开天地桎梏,厚积薄发之下,她的真气修为,亦将如倪昆一般,有一波突飞猛进期。 苏荔也用了一滴,同样是增强体魄,增厚本源,提升血脉异力,一样能令她在破开桎梏之后,修为突飞猛进。 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张威也一人得了一滴。 师琪四人皆是用来补益本源,弥补各自修炼异术的损耗,并淬炼强化一波体魄。张威则也是强化体魄、本源、血脉,实力大有提升。 经过昨天一番分润消耗,虺珠玉露还剩三滴。 倪昆打算留下两滴,等公主、苏荔修出真气后,再给她们补一波,帮她们快速提升一番真气修为。 这最后剩下的一滴,看在天子小小年纪,便如此仁爱,心系百姓的份上,就赠送给她了。 天子虽然未曾修炼过,却也知道,能让一个毫无基础的普通人,一步登天拥有武圣体魄的灵药究竟有多珍贵—— 以皇家的资源,当代也就只培养出了八位武圣秘卫,一百多武道宗师。 虽皇家培养的武圣、宗师,都远远强于江湖上的普通货色,但能够一夕速成武圣,且不仅不损耗寿命、潜力,反而能提升潜能的灵药,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当下她红着小脸,颇有点手足无措地说道: “我,我只是邀你共进早膳,又,又一时兴起,想学学法术,并没有想要你的……这,这,你,你已经帮了我这么多,我,我都还没来得及给你论功行赏,册封你做国师的旨意,也才刚刚差人送往京师,还没有得到政事堂附署……怎么能,怎么能……” 倪昆哈地一笑: “你不是常说,你是皇帝,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怎么,连接我这点礼物都不好意思了?这可不是天子该有的气魄哦。” 小皇帝抿着嘴唇,呆呆地看着倪昆,只觉鼻子隐隐发酸,喉头亦有点哽咽。 她父皇七年前就已油尽灯枯,变成垂朽老人,根本没有精力关爱子女,母后也被江踏月顶替七年,令她本能与假太后疏远。这些年来,母爱尚可有长乐公主填补,可父爱却…… 回想这一路驰援北疆,倪昆为她所做的一切,再看看他毫不吝惜送她珍贵灵药的样子,小皇帝心中,本就已经根深蒂固的信重与依赖,不觉变得更深,甚至回想起当初被他打屁股的情形,那种咬牙切齿的愤怒都已不翼而飞,反化为了丝丝甜蜜。 她仰起小脸,用力眨了眨眼,抽了抽鼻子,带着浓浓鼻音小声道了声:“谢谢。” 没再推拒,默默自倪昆掌心取过那水晶小瓶,低头前行几步,又回过头来,冲倪昆灿然一笑: “以后你做了国师,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多嚣张就能多嚣张,我保证无条件支持你!” “哈!这话可不能乱说。”倪昆摇头失笑:“天子都不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不管,反正我许你啦!”天子冲他吐了吐舌尖,回过头去,手儿紧攥那水晶小瓶,蹦蹦跳跳地小跑向前:“走快点,再不快点,饭菜都快凉啦!” 倪昆轻笑一声,背着双手,也加快脚步,跟上了她。 德一、信一对视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天真任性、性情多变的少女天子,再配上一个无法无天的国师,这大周,还真是前途莫测啊! 与天子同席而坐,说说笑笑用过早膳,公主和苏荔方才姗姗起床,过来用餐。 倪昆与天子也未离席,说起了整编昭王军,打击剩下的北蛮军,并重整北疆防线的事。 其实以倪昆现在的实力,辛苦一点的话,一个人也足以将剩下七八万北蛮军轻易逐出北疆,乃至将之全灭。 以他“惊雷掣电”身法几分钟一百里的速度,若一心穷追到底,北蛮纵然全员骑兵,四散奔逃,也逃不过他的追杀。 但倪昆并不想如此操劳。 草原蛮族,乃是野火烧不尽,吹风春又生。灭了这一波,还有下一茬。 除非他深入草原,不辞辛苦地把整个草原血洗干净,否则就算杀光此次入寇北疆的北蛮骑兵,也不能根治北蛮之患。 如今灵机复苏在即,倪昆需努力修行,不仅要提升个人实力,还要帮忙提升身边人的修为,以备将来的天地剧变,不可能有时间去偌大草原,搜寻剿杀零散分布的各个部落。 他最多操练出一支道兵镇守北疆。 如此既可稳固北疆防线,又能对他自身实力有所增益。 反正等到灵机复苏,决定天下大势的,就不再是凡俗军队了。 届时练出一支全员炼气士的道兵,择一员大将比如张威,带道兵前去扫荡草原,也是可以的。 正说起可派遣张威这员宿将,领一千道兵,带上偃师等人前去追剿驱逐北蛮骑兵,他则留在昭城整编昭王军,用留下的三百道兵以老带新,再练新兵时,有大内禁卫进来通报道: “陛下,公主,总教头,有一个名叫萧忘书的武人,自称是天剑阁真传弟子,还是总教头熟人,在王府门外求见。说是要向总教头求救。” 萧忘书? 一提起这个名字,倪昆脑海之中,就浮出一张大又大方的脸庞。 那位还真是老熟人了,倪昆用惯的雪河剑法,都是萧忘书赠送的。 且他不仅认识倪昆,跟苏荔、公主都算是熟人。 可当初威远伯世子血祭案结案之后,萧忘书不是回天剑阁去了吗?临行前给倪昆送来雪河剑诀,还曾邀他和苏荔去天剑山作客来着。 怎跑到北疆来了? 倪昆寻思着看了公主一眼,公主点点头,说道:“请他进来。” 那大内禁卫领命退下,很快就领着萧忘书进来。 一看到那张醒目的大方脸,苏荔便忍不住噗哧一笑,长乐公主也抿唇微笑,天子更是诧异地瞪大双眼,显然无法想象,一个人的脸竟然能方成这个样子,横平竖直的,看着跟块方砖似的…… 倪昆倒是没笑,起身迎接这位赠予剑诀的老友,问道: “萧兄,你怎闹得这般狼狈?” 萧忘书衣襟褴褛,满身血痕,脸上胡子拉茬,甚至还有一道从左边眉角蔓延至左嘴角的狭长伤口,瞧结痂程度,当是新伤没几天。 而见到倪昆这老熟人,又听得他询问,萧忘书嘴巴颤抖一下,话没出口,眼睛就先红了: “倪兄弟,我听说你来了北疆,特意来向你求救来啦!” “萧兄莫急,先坐下,喝口水,吃点东西,咱们慢慢说。” 倪昆牵着萧忘书小臂,也没问天子意见,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又示意苏荔倒了杯茶水给他,这才问道: “萧兄,究竟发生了何事?” 萧忘书将温热茶水一饮而尽,看都没看大内禁卫端上来的点心一眼,抬手抹去眼泪,一把抓住倪昆胳膊,眼红红地急声说道: “北蛮入寇,我天剑阁当代十位真传,在我师父怒剑杜刚锋、二师伯风剑齐叔宝、七师叔雨剑林玉蕾带领下,与上百位热血侠义的正道朋友一并驰援北疆…… “我们当然知道,武林中人武功再高,也无法与正规军队堂堂阵战,所以我们进入北疆之后,本只打算劫劫粮道,杀杀落单的北蛮骑兵和小股抄掠队,可没有想到,第一战就中了陷阱……” 五天前,天剑阁带领的江湖侠士队伍,撞见一支只百来骑的抄掠小队,江湖侠士们虽也只一百出头,但最次也是炼筋骨大成的精锐武者,宗师级武人都有十几位,当然不怕这支小小蛮骑,自觉优势在我,当场发动突袭。 战斗也确实挺顺利,上百个精锐武者,打不过成群结阵的大股蛮骑,突袭一百出头的小队蛮骑还是占据绝对优势的,甚至能砍瓜切菜一般将他们全员斩杀,不使一人漏网。 然而没想到的是,刚刚将这百余蛮骑剿杀一空,正清理战利品,解救被蛮子劫掠的年轻女子时,突有一千多蛮骑奔杀过来。 江湖侠士们哪敢正面对抗上千铁骑的结阵冲锋?赶紧跃上抢来的战马逃跑。 然而北蛮骑兵像是天上有眼,无论他们怎么跑,北蛮骑兵总能包抄堵截到他们逃跑的路径上——好吧,这群一腔热血跑来抗击北蛮的江湖人,居然都不知道,北蛮有蛮巫讯鹰,可以侦察传讯,直到吃了大亏,才终于发现了盘旋在高空之上的两只讯鹰。 如此追逃大半天,北蛮骑兵有侦察优势、骑术优势,侠士队伍始终无法摆脱北蛮铁骑追杀,被进一座废弃坞堡之中,遭团团围困起来。 在坞堡这种狭小地形,反倒有利于侠士们发挥。 北蛮组织数次进攻,都被侠士们以微小代价打退。 但让侠士们意外的是,向来马匪习性,只贪利益,并不爱啃硬骨头的北蛮,这次居然不肯放过他们这区区上百人的小队,围攻一天,损失上百之后,蛮骑不但不退兵,反而逐步增兵至三四千骑,甚至还调来了蛮巫、火炮…… “后来我们特意生擒一个蛮子小头领,讯问过后才知道,我们斩杀那队抄掠游骑的百夫长,乃是一个中型部落头人最喜爱的幼子……那头人铁了心要为他幼子报仇,把手下所有人马都带了过来……” 萧忘书颤声说着: “蛮巫、霹雳炮来了之后,形势急转直下,两天功夫,我们就死伤了小半,连我两位师兄师姐也…… “好在昨天开始,那些蛮子突然攻势骤缓,我们才有了喘息余地。又捕到一个带队冲锋的蛮子百夫长,拷问之下得知,蛮汗赤虺被斩,汗帐一万狼骑全溃,千余鹰狼妖兵覆灭……而斩杀蛮汗,单骑破军的,乃是一个叫做天魔倪昆的周人…… “我寻思着,这天魔倪昆,可不就是倪兄弟你么?所以我自告奋勇,前来昭城求援。为送我突围,又有三位正道朋友牺牲,我师父也受了重伤,好在被两位师伯、师叔抢回,没给蛮骑俘虏…… “我突围之后,快马加鞭跑了半天一宿,累死两匹战马,总算赶到昭城,见到了倪兄弟……倪兄弟,请你速速发兵,救一救我师父他们吧!” 听到这里,天子、公主等早就肃然起敬。 尤其天子,想想当初禁军出京时的德性,再想想这些江湖侠士自带干粮北上抗虏的义举,对萧忘书等侠士顿时好感大增,一脸期待地瞧着倪昆,盼他能马上派出陷阵营往援。 倪昆肃然道: “你们身为江湖人,不吃皇粮国饷,竟也有杀敌报国之心,乃是真正的义士,比庙堂之上、禁军之中,那些尸位素餐的虫豸强了不知多少。即使你我素不相识,我也当出手帮忙。更何况你我本就是老朋友? “不过发兵就不必了,我亲自出马,陪你走一趟。” 发兵的话,道兵脚程再快,赶到的时候,怕也只能给萧忘书的同门,以及那些江湖朋友收尸了。 倒是倪昆亲自赶去,萧忘书马不停蹄累死双马跑了半天一宿的路程,他说不定短短半个小时就到了。 当下对公主、天子说一句:“中午回来吃饭,咱们再接着谈整军之事!” 说完一把搀住萧忘书胳膊,身上电光一闪,咵嚓一声,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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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子骑兵冲起来的声势,咱们又不是没有见识过。千军万马冲锋之下,岂是个人之勇能当?这消息肯定是假的啦!击破万军、阵斩蛮汗或许是真的,但绝对不可能是那天魔倪昆单枪匹马所为。他定然也带着一支大军,只不过功劳全算在他一个人头上罢了。” 众江湖人士纷纷点头赞同: “不错,这天下除了大周天子,谁能在阵战之时,单骑破万军?” “是啊,那天魔倪昆当初虽然曾以一己之力,打败数百七派联军,可江湖厮杀跟大军阵战不是一回事。他再强,也不可能一个人胜过千军万马的……” “我看天魔倪昆号称以一己之力阵斩蛮汗、碾碎万军,乃是为了震慑北蛮。那一战他麾下兵马恐怕也是伤亡惨重,虽斩了蛮汗,却已无力继续出击,驱逐剩下的七八万蛮骑。所以故意如此宣扬,意图震慑骇蛮族,好让他们自己乖乖退出北疆。” “此言有理。外边包围咱们的这几千蛮子,不就是因为听到那消息之后,便开始犹豫踌躇么?这说明天魔倪昆的策略生效了!” “林女侠,你怎么看?” 众人看向林玉蕾,想听听她对天魔倪昆马踏万军、阵斩蛮汗之事的看法。 “雨剑”林玉蕾早就听说过倪昆。 最初是从七大派幸存者宣扬的江湖传言中,听说了倪昆的名头。 虽然天剑阁乃是正道,与丐帮等七大派并不是一路人,以前甚至还没少起过冲突,但天命教更是自古以来的魔道正宗,炼气士时代,跟天剑阁祖师们血战过不知多少次。 因此听说天命教出了一个魔道巨擘,几乎有非人之能,天剑阁还很是紧张了一阵,认真讨论过要不要派高手下山,前去降魔卫道。 然而南疆一役之后,天魔倪昆迅速销声匿迹,除了那些越传越离谱的江湖谣言,就再没听说过他又闹出什么乱子。 等到再次听说天魔倪昆的确切消息,就已经是萧忘书回天剑阁之后了。 萧忘书说了他在京师的遭遇,天剑阁一干长辈马上判断出来,那位自称是“九天十地八荒六合战无不胜唯我独尊大无畏教”教主倪昆的,正是天命教主,天魔倪昆。 然而萧忘书描述中的倪昆,跟江湖传闻中的倪昆压根儿不是一回事。 高大英俊、儒雅斯文、谈吐有礼、武功高强、刚正不阿、不畏强权……总之若按萧忘书的说法,那天魔倪昆分明就是一位完美侠士,哪有半点“天魔”该有的血腥残忍的气场? 相比江湖传言,天剑阁当然更愿意相信自家亲传弟子。 所以对天魔倪昆开始持保留态度。 后来又听说了一些倪昆在灵州赈灾的事迹。 听说他挫败了无生教刺杀公主、掀起大乱的阴谋,又在灾区奔波数月,不辞辛苦,赈济灾民,打压豪强,虽手段有些酷烈,但行事作风倒颇合天剑阁胃口。 天剑阁乃是古之正道炼气士传承,至今仍在践行古道。 古时正道炼气士,作风那是真的让世人心服口服,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纵使对待魔道修士,也从不以出身论正邪。而是听其言,观其行,论迹不论心。 天魔倪昆纵然出身天命教,更是当代天命教主,可既然行事正而不邪,颇有侠义之举,那他就不是坏人。对这样的人,天剑阁只会钦佩,不会敌视。 所以在灵州赈灾之后,天剑阁对于倪昆的态度更是彻底扭转,视他为出身黑暗,心向光明的大侠。 不过态度归态度,对于倪昆实力的判断…… 武圣,还是远超一般武圣的超强武圣。 但就算是超强武圣…… 林玉蕾沉吟一阵,缓缓说道: “单枪匹马、踏破万军、阵斩蛮汗之事,恐怕确实是出于宣扬、震慑的目的。不过无论如何,倪昆昭城一战,对于北疆战局,都起到了逆转乾坤的关键作用,更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要不然,蛮子不停放炮轰打,又驱尸兵来攻,咱们哪有空在这里谈笑?” 众人纷纷颔首: “林女侠此言甚是,咱们是得好好感谢那倪昆,要不然现在恐怕又不知死了多少人……” 总而言之,对倪昆那是要感谢的,可对于他单骑破万军的事迹,大家自认老江湖,不会信这等荒谬传言。 连他们都不信,那些老于战阵的蛮子,恐怕更不会轻易相信。所以蛮子们现在只是踌躇不前,犹豫不决,尚未撤围退兵。 可即便如此,也给了他们更多休整时间。 唯一的问题是,倘若倪昆昭城一战,麾下兵马真个伤亡惨重,那么昨天突围前往昭城搬救兵的萧忘书,真的能搬来足够的救兵么? 众人心里都有些犹疑,但也都默契地没有提这个话题。 无论如何,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至少士气、战意还能维持下去不是? 这时,不远处,一个站在残破堡楼高处放哨的天剑阁真传弟子,忽地瞪大双眼,定定地看着外围敌营方向,呆滞好一阵,方才指着那边大叫一声: “快看,蛮子大营遭雷劈了!” 遭雷劈? 晴天白日的,怎么无缘无故遭雷劈? 林玉蕾等人莫明其妙,可瞧那堡楼高处的弟子不像是在说笑,并且很快就变得脸色涨红,手舞足蹈,激动地毫无正道真传风范,林玉蕾等人不禁面面相觑一阵,小心翼翼地自断墙后边探头出去,看向蛮族大营。 这一看,林玉蕾等人也齐齐呆住,变得与堡楼上,那天剑阁弟子最开始一样呆滞。 就见坞堡之外,蛮族大营上空,时不时凭空落下一道耀眼闪电,轰入蛮族营地。虽距离尚远,看不出那闪电轰打的具体效果,可蛮族大营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混乱起来。 不仅遭雷劈的营地开始骚动混乱,另几面包围坞堡的蛮军,也纷纷向着闪电落地处赶去。就连坞堡前方,那些躺在地上的尸兵,也纷纷站起身来,张牙舞足回扑过去。 “这……晴天白日遭雷劈,蛮子这是杀孽太重,终于惹得老天震怒了?” “老天若会震怒,早多少年就该落雷劈蛮子了!那雷霆闪电,恐怕是人为!” “人为?这年头,哪还有人能召雷引电?” “不然。说不定就是哪位修了雷法的异术修士出手。” “会不会是萧兄弟搬来救兵了?” “不可能!昭城离这里可不近,萧兄弟就算一路顺利,快马兼程,这会儿差不多也才刚刚抵达昭城没多久。就算倪昆慨然出兵,此时恐怕也才将将把兵马带出昭城,怎么可能现在就赶到?” “都别废话了。异术修士施术需燃烧本源,乃是用命换法术!咱们不能坐在这里袖手旁观,坐看义士用命帮咱们解围!” “不错,杀出去,里应外合,杀蛮子一个措手不及……” 众正道侠士呆滞震惊之后,很快达成一致,决定不能在此干坐旁观,必须得趁这机会,狠狠突击一波。 若能就此破围自然更好,即便不能破围,也可趁机给蛮子造成大量杀伤。 “我去叫师兄……” 林玉蕾刚想去通知二师兄“风剑”齐叔宝,叫师兄点齐人手,冲杀出去,就见齐叔宝手提宝剑,带着数十人匆匆过来,远远就说: “蛮子大营乱了,有义士正在冲击敌营,已扰乱蛮军,咱们趁这机会冲杀一阵,接应那义士!” 林玉蕾笑道:“我正要去通知师兄,却不知师兄原来已经看到了!” 当下双方汇合一起,以齐叔宝、林玉蕾打头,身后跟着天剑阁十大真传中的大师兄丁隐、二师姐应无晴及其他五位真传,带着数十个响应天剑阁号召,北上抗虏的正道侠士,冲出坞堡,向着蛮营冲去。 这些正道侠士进入北疆之后,第一战就因为不熟悉北蛮战法,被北蛮千骑追杀大半天,后又被围攻三日,战死小半,剩下的这数十人也是人人带伤,状态都不是很好。 但此时见有义士来援,个个不顾伤势,振奋精神,向着北蛮大营冲杀过去。 侠士们冲锋之时,竟无一个北蛮骑兵、尸兵前来拦截。所有的骑兵、尸兵,都一窝蜂冲向那遇袭的蛮营,根本没人理会他们。 众侠士心下不忿,心说咱们这伙人阵战虽然不行,可乱战的话还是很凶的,你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等下有你们的苦头吃。 可就在冲至蛮营前方几十丈,已然可以清楚地听到雷鸣电闪的轰鸣、人仰马翻的嘶嚎时,一记震耳欲聋,连大地都为之震颤的巨响,蓦地自蛮营当中爆发出来。 巨响声中,一团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狂暴的冲击波挟裹焰流四面冲击,不知吹飞、撕裂了多少人马,将小半个营地都掀为平地。 脚下大地震荡起伏,灼热的冲击波挟裹滚滚烟尘扑面而来,令众侠士本能地停下冲锋,扎稳下盘,眯起双眼,抬手遮挡扑面而来的焚风烟尘,以及火球爆发的灼目强光。 “蛮营里堆积的霹雳火被引爆了?” 有侠士立刻想到了这一点。 “都夷平了小半个营地,冲击甚至波及到咱们面前,这么大的威力……那位引爆霹雳火的义士他……” 迷眼的焚风烟尘过去,众侠士立马瞪大双眼,担忧地望向营地方向。 蛮营已被这剧爆夷平小半,众人前方视野豁然开朗。 就见那处处燃烧着烈焰,滚动着浓烟的蛮营之中,横七竖八躺了不知多少焦炭一般的人马残骸,一眼望去,方圆数十丈内,已是看不到一个活人。 未被这爆炸卷入的蛮族骑兵各个面露惊惶,极力控制着自家受惊的战马,在营地边缘徘徊观望。 唯几百个不知死活的尸兵,仍在蛮巫催动下,不知死活地嘶嚎着,向着营地冲去。 “那位冲击蛮营的义士恐怕已经……”齐叔宝叹息一声,涩声说道。 话音未落,身后人群中,就有人惊呼一声,“快看,那二人是谁?” 众人齐齐望去,就见滚滚烈焰、浓浓硝烟之中,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排开硝烟,自烈焰之中缓缓步出。 前一人,锦衣金冠,高大挺拔,气宇轩昂。 后一人,方头方脑,满脸焦痕,用湿巾捂着口鼻,看上去稍显狼狈。 虽距离有些远,烈焰高温亦令视野一阵阵模糊扭曲,还有浓烟遮蔽,令两道身影都有些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可齐叔宝、林玉蕾两位天剑阁长辈,以及丁隐、应无晴等七位真传弟子,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后面那方头方脑之人。 “那是……小萧?” “正是萧师弟!” 那个稍显狼狈的身影是萧忘书,那么,那位背负双手,意态悠然地行在萧忘书前方,锦衣金冠、气宇轩昂,便在硝烟烈焰之中,足踏尸横遍地的焦土,气魄亦如君王出巡的青年,又会是谁? 他们是怎么在方才那席卷小半个营地,将数十丈方圆化为焦土的爆炸中存活下来的? 这时,那些不知生死的尸兵,已然冲入营地之中,身着那锦衣金冠的青年与萧忘书冲去。 “小心!”林玉蕾高呼一声,提剑就往营地冲去。 齐叔宝、天剑阁七位真传弟子,以及所有的侠士也没有丝毫犹豫,各提兵刃,展开身法,全速前冲。 然而,冲不到十丈,林玉蕾也好,齐叔宝也罢,便统统停下了脚步,一脸震惊地看着营地方向。 却是那锦衣金冠的青年抬手一指,一道闪电轰然劈落,落到一个尸兵头顶,不仅一下就将那尸兵头颅轰成齑粉,那道闪电甚至还裂解开来,化为数十道细碎电芒,弹射到周围数十尸兵身上,将那数十个尸兵的头颅齐齐轰碎。 一击轰杀数十尸兵之后,那锦衣金冠的青年又是一指,又有一道闪电落下,如法炮制,再度轰碎数十尸兵头颅。 林玉蕾、齐叔宝等人瞳中倒映着闪电光芒,耳听着轰轰雷音,看着悍不畏死的尸兵成片成片的倒下,已是震惊得瞠目结舌,满脸不可思议。 用不着他们上前帮忙了,那锦衣金冠的修士,一个人轻轻松松,就能将所有尸兵横扫。 “这,这真是异术修士?异术修士的法术,威力有这么大吗?” “关键是……异术修士能这般肆意挥霍法术么?每一道法术,都是在烧命啊!” “不可能的,不可能是异术修士,异术修士身体脆弱,不可能在刚才那种大爆炸中存活下来……” “难道,难道,难道他是……炼气士?” “他是谁?那人究竟是谁?” 众人颤声议论之中,营地之中,那锦衣金冠的青年,已连发十道闪电,将数百尸兵扫荡一空。 林玉蕾瞪大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心里对他的身份,已有了猜测。 高大英武,气度非凡,又是与萧忘书同行…… 那人只可能是那位天命教主,天魔倪昆! 可是,他不是武功无敌的人间武圣吗? 为什么能够信手拈来挥洒雷霆? 他这种体魄超强的魔道正宗,是不可能修炼自残本源的异术的,所以…… 难道他已经破开天地桎梏,踏入了炼气之门? 他单枪匹马,踏碎万军的战绩是真的? 并非出于震骇蛮族的宣传? 正自震惊时,走在那锦衣金冠青年身后的萧忘书,忽然抬手朝这边挥了两下,又赶至那青年身边说了两句,朝齐叔宝、林玉蕾等人这边指点一下。 那锦衣金冠的青年抬眼望来,含笑冲他们微微颔首。 齐叔宝、林玉蕾等人齐齐一震,有些局促地整理一番衣襟,正要回礼,林玉蕾忽又高声示警:“小心!” 却是徘徊营地外围的数百蛮骑,同时张弓搭箭,冲向着侠士们这边走来的倪昆、萧忘书射出一波箭雨,将二人覆盖在内。 倪昆哂然一笑,大袖一拂,狂风乍起,所有箭矢顿时被吹飞开去,散落到二人周围,没有一枝箭能够进入倪昆、萧忘书二人三丈之内。 倪昆是个彬彬有礼的男人,讲究一个来而不往非礼也。那数百蛮骑放箭射他,他自然也要回礼,视线一扫,瞥见一尊横躺地上的炮筒,走过去抬脚一蹴,丈长炮筒风车般旋转着,轰然撞入人群之中,在营地外的蛮骑阵中搅起一片腥风血雨,不知碾碎了多少人马。 看着那血溅如瀑,残肢横飞的血腥场面,听着那不绝于耳的人喊马嘶声、骨骼爆裂声,众侠士情不自禁齐齐咽了口唾沫。 天魔倪昆…… 果如传言一样,杀伐凌厉,手段酷烈。 不过,既然杀的是蛮夷,那更酷烈一点其实也没关系…… 然后更酷烈的手段就来了。 倪昆掌中忽然多了一口寒气逼人的长剑。 手握剑柄,信手一挥,剑鸣声中,一道势若雪河奔涌的苍莽剑气,浩浩荡荡杀入蛮骑阵中。 那些蛮骑早被倪昆的血腥酷烈、不可战胜骇得失魂落魄,本待打马奔逃,可又哪里快得过剑气? 雪河剑气涌入人群,所过之处,人马俱成粉碎,鲜血凝结在雪河剑气之中,渐渐将那苍莽炽白的剑气,染上一层猩红,望之宛若一道滚滚血河,淹没一切,绞杀一切。 见倪昆一剑绞杀粉碎数百蛮骑,那滚滚血河仍余势不歇,又把一队已经逃出数十丈外的蛮骑吞没,杀个尸骨无存,方才落地化为一道厚厚的血色冰层,有侠士不禁失声道: “好凶残凌厉的剑法!那是什么剑法?” 齐叔宝眼神古怪: “是雪河剑法。” 萧忘书得到雪河剑法之后,自然也给宗门上交了一份。 天剑阁众剑修见到新的剑法,自然都要钻研参悟一番,是以齐叔宝、林玉蕾这两位天剑七子,以及其他几位真传弟子,也都认得这门剑法。 只是雪河剑法虽然不错,可在凡俗之世,也只能当凡俗剑法用。 倪昆能挥出这等一击横斩上百丈,绞杀数百人的浩荡剑气…… 要么就是他掌中那口宝剑,乃是残余几分威能的神兵,要么就是他本人,已然炼出了真气剑种! “血河剑法?”有侠士惊叹:“天魔配血河,果然是相得益彰,名符其实!此剑法虽凶残暴戾,但用在蛮夷身上,实乃大快人心!” 不是凶戾“血河”,是优雅“雪河”。 齐叔宝眼角抽搐着,心里暗自嘀咕,却也没有出言纠正。 而倪昆以炮筒、剑气回了一礼,见剩下的一两千蛮骑大溃,四面逃散,一时也懒得追杀,抬手放出两道闪电,将两个蛮巫轰杀,便带着萧忘书步出蛮营,向着齐叔宝等人行来。 齐叔宝、林玉蕾等人哪敢大刺刺站在这里等他过来? 亲眼见到倪昆召雷引电,大破敌营,一剑斩杀数百蛮骑之后,对他马踏万军、阵斩蛮汗的战绩,更是再不敢有半点质疑——他们还不知道,倪昆昭城的战绩,纯是靠体魄武功,当时他并不能催动真气,根本就没有动用法术。 无论如何,此时的倪昆,在众侠士眼中,已然俨如天人下凡,众不敢怠慢,齐齐快步迎上,还边走边整理衣襟、发型。 林玉蕾以及几位侠女,甚至还各自取出锦帕,赶紧低头擦拭脸上的硝烟血痕。 然后众人在倪昆前方十步停下脚步,齐齐对着倪昆一揖到地: “倪教主仗义来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倪昆大袖一拂,一股柔和劲力将数十人同时托起,笑道: “众位身为江湖朋友,不吃皇粮国饷,蛮夷入寇之时,却能慨然北上,抗击北虏,乃是为国为民的真大侠。众位落难,我来救援,心甘情愿,义不容辞,何需如此多礼?” 见他笑意温和,言辞有礼,浑无半点挟恩自傲的意思,反而称赞他们是真大侠,众侠士心里舒坦地直如三伏天痛饮清凉甘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惬意,对倪昆更是敬佩。 一些胆大泼辣的侠女,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倪昆,越瞧越觉他就是那种理想中的郎君,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来一出古典报恩戏码的意思。 然而倪昆却没有给她们机会,寒喧几句,便提出要去探望那些受了重伤,没能出战的侠士,众人连忙簇拥着他往坞堡行去。 到了坞堡之中,十几个受伤侠士的休养之地,倪昆施展“龙涎甘霖”,清凉雨露平空洒下,将那十几个重伤侠士,连带其余所有侠士全部笼罩在内。 龙涎甘霖滋养之下,众侠士顿时重伤变轻伤,轻伤变无伤,转眼恢复如初,甚至连疤痕都没留下半点。 这一手集体治愈之术,顿时又把众侠士狠狠震撼了一把,看向倪昆的眼神愈发敬畏,如见天人。 林玉蕾更是忍不住问道: “倪教主,你难道已经修出真气,踏入了炼气之门?” 【七千字大章,求月票勒~!】(未完待续) [119.117,我倪昆从不记仇!龙神再临!] “不错。” 迎着林玉蕾、齐叔宝等人好奇之中,又隐含期待的目光,倪昆含笑颔首: “我确实已修出真气,踏入炼气之门。” 得他确认,众人齐齐一震,惊羡之余,又隐隐流露几分欢欣鼓舞。 自七百年前,天地剧变,灵机断绝之后,七百年来,普天之下,亿万众生,就再没有出过哪怕一个正宗炼气士。 如今倪昆修出真气,踏入炼气之门,成为七百年来,世间第一个正宗炼气士,那岂不是说明…… 天地桎梏已不再像从前一般牢不可破,令人绝望,已然有了再入炼气之门的希望? 天剑阁作为古炼气士道统,至今仍保存着完善的炼气士传承,得倪昆确定后,齐叔宝、林玉蕾等天剑阁炼气士,无疑最是兴奋。 真传弟子们的大师兄,身姿修长,面如冠玉,气质温文,宛若书生的丁隐惊喜交加地颤声问道: “倪教主,我们是否……也有机会?” 倪昆点点头,也不隐瞒,坦然相告: “不知大家是否已察觉到一些征兆。那些征兆,预示着天地或将再变,灵机行将复苏。 “虽无法确定灵机复苏的具体时间,但七百年来牢不可破的天地桎梏,确实已经摇摇欲坠。说不准哪一天,灵机便将正式复苏,所有拥有古道传承的修者,都将有机会踏入炼气之门。” 天地再变、灵机复苏,也不全然是好事。 随着灵机复苏,巨大的变化、动荡,乃至劫难,亦将接踵而来。 倪昆很欣赏这些真正的侠义之士,不介意提前透露些风声,让他们有所准备,以备将来的动荡、劫难。免得措手不及之下,被浩荡大势碾得粉身碎骨。 “沉寂断绝七百年的天地灵机,行将复苏了吗?” “说起征兆,我似乎听过一些传言,说是有樵夫在深山莽林中,见到了能吐人言、学人作揖的狐狸……原以为那只是意外觉醒祖脉妖血的凶兽,但现在看来,很可能也是灵机复苏的征兆!” “不错,我家乡大湖‘千星泽’中,年初也出了恶蛟出没的传言,镇魔卫还派人前去查探过,没有找到恶蛟,只给出一个或有觉醒妖血的泽鳄作乱,可能已经被妖血反噬身死的草率结论。” “我老家千年铁树开了花,五百年的莲子发了芽……” “你那是祥瑞吧?” “是祥瑞啊!灵机复苏的祥瑞!” 众侠士面红赤红,心潮澎湃,议论纷纷。 林玉蕾也一手环抱胸口,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最近修炼进步神速……本以为还需打磨个三五年,才有望完成的洗髓换血修行,感觉只需再过三五月就可完成。难道这也是灵机复苏的征兆?” 天剑阁这二十年来,本来已经有些没落。 当代天剑七子,至今没出一个武圣。 十位真传当中,也唯有丁隐、应无晴这两位资质最拔尖的,在二十岁左右完成了“炼脏腑”修行,臻至宗师境界。至于武圣,就算以他二人的资质,原本预估也至少还得修炼十年,并且能不能成功突破,都还在两可之间。 而天剑七子当中,老七林玉蕾乃是资质最好的一位。 可尽管她在天剑七子当中年纪最小,比丁隐、应无情都大不了几岁,今年也已经有三十岁了,至今仍然只是宗师境界。 原本预估恐怕要到三十四五岁,才有望完成洗髓换血修行,冲击武圣之境,可最近几个月,她感觉自己修为忽然突飞猛进,从前许多只能用水磨功夫慢慢打磨的难关,如今竟能快速突破。 她本来还以为,这是自己的潜力终于爆发了。 可仔细想想,这恐怕是因为天地灵机行将复苏,她这类根基扎实的炼气士正宗传人,修行因此渐渐变得容易起来。 “今后但凡走正宗道途的修者,修行都将渐渐变得越来越容易。” 倪昆等众人议论一阵,微笑道: “众位可抓紧时间,勤修苦练,稳扎根基,厚积潜力。待至灵机复苏,便可有望一步踏破炼气之门,厚积薄发,突飞猛进。” 武圣也不是个个都能修出真气的。 很多武者修至武圣,便已耗尽潜能,根本没机会修出真气。 不过天剑阁这类收徒严格的门派,弟子哪怕进境慢一点,根基却个顶个的扎实,潜力也都不弱。 以倪昆观之,天剑阁在场的众人,包括二十五岁都还没有完成“炼脏腑”修行,看上去资质愚鲁的萧忘书,将来恐怕都有机会修出真气。 至于在场其他江湖朋友,也有不少潜力深厚者,将来也有希望修出真气,成为炼气士。 众人得他勉励,个个两眼放光,神情振奋,对未来充满希望,亦对倪昆连连道谢。 说了一阵,倪昆道: “此间事了,我也该回昭城了。北蛮还有数万大军尚未退出关外,北疆战事不容耽搁,需得回去整军备战,继续驱逐北蛮。” 众侠士连忙齐声请战: “愿与倪教主同去昭城,共击北虏!” 倪昆笑了笑: “众位朋友愿来襄助,我自是无任欢迎。不过我需整顿边防,编练新军,军务繁忙,需得先行一步。众位可与萧兄一起,慢慢赶去昭城。各位,倪某先行一步,告辞!” 话音一落,他身上电芒一闪,雷鸣声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不见了倪昆身影。 众侠士面面相觑一阵,惊愕之余,又忍不住连连赞叹: “动若雷霆,来去无踪,这就是炼气士的风彩啊!”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遁术?” 萧忘书道: “倪兄说他这并非遁术,只是一种真气境的身法。” 众侠士惊叹: “仅是轻功身法就这么快,若修成遁术,岂不是能瞬息千里?” “古炼气士本来就可腾云驾雾、瞬息千里、逍遥天外……” “灵机复苏在即,我等都有机会,当奋发努力,与诸君共勉!” “不过眼下还是先驱逐北虏吧。倪教主数百里雷霆驰援,事了之后连口茶水都没喝,便要匆匆赶回昭城整军备战……我等既已请战,又岂能食言?当赴昭城,在倪教主麾下抗击北虏!” “没错,刚好围攻咱们的北虏大溃,留下许多上等战马,咱们一人三马,快马兼程,赶去昭城投军作战!倪教主虽叫咱们不必着急,可以慢慢赶路,但军情如火,战事紧急,咱们既要给倪教主效力,报他救命之恩,可不能真个悠哉游哉。” “好,正好咱们伤势也已尽复,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萧忘书提醒道: “我去昭城求援时,听说倪兄麾下有一支陷阵营,行军如风,遇敌必克,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强军。咱们不如投到陷阵营作战……” 齐叔宝、林玉蕾,乃至萧忘书的师父,被倪昆从重伤中救过来的“怒剑”杜刚锋齐齐表态: “好,就投倪教主的陷阵营!嗯,倪教主军务繁忙,咱们到了昭城,也无需找他叨扰,直接投军便是。” “不错。倪教主得了小萧请援,雷霆飞驰数百里来援,足见其义气。击溃敌军,救治伤患之后,都没歇上片刻,便又匆匆返回,足证其繁忙。咱们不能给他添麻烦,去了昭城,径直投军,继续为抗击北虏出力即可!” 当下众人又一起出了坞堡,搜罗北蛮仓惶逃离时,不及带走的上等战马,每人双马乃至三马,快马加鞭,赶往昭城。 他们上午出发,到了傍晚,就已赶至昭城。 进城之后,也不去叨扰倪昆,径往陷阵营投效。 当倪昆不在营中时,负责帮他代管陷阵营的张威,听说有一干武林高手前来投军,为首的还是口碑极佳的天剑阁高手,二话不说,就批准了他们的加入,并且马上授以道兵吐纳术。 天剑阁剑士们武功虽好,但只适合乱战。 想要在陷阵营当兵,还是得先融入集体,学会正经的军队阵战。 就这样,在倪昆不知情时,他麾下道兵又多了数十人,并且还是一批有着炼气士资质的精英。 而且这数十位侠士本就对倪昆满心钦佩,好感度极高,修炼起道兵吐纳术来极是顺畅。 修为高深的齐叔宝、杜刚锋、林玉蕾、丁隐、应无晴等天剑阁武道宗师,个把时辰就已将吐纳术入门,气机可与其他老兵相连。 其他人修炼也很顺利,最多半晚功夫,便可入门。 …… 倪昆救下众位江湖侠士后,又一路火花带闪电,半小时不到就回了昭城。 此时甚至都还没到午饭时间。 倪昆回去见了天子、公主,便马上开始着手整编昭王军,派大内禁卫们去昭王军中选拔精锐,要练一支五千人的北军道兵。 昭王军本就不是人人要叛,甚至绝大多数铁甲精卒完全没有随昭王造反的意思。否则当日围攻天子的,也就不会只有几百人,而是成千上万的大军。 在天子亮明身份,斩杀少数顽固不化的昭王铁杆之后,绝大多数昭王军皆已顺服。又有倪昆单骑破军,阵斩蛮汗的逆天战绩支撑,前昭王军们更是心服口服。 军队本处于战备状态,铁甲军也本来就是全员精锐,挑选五千精卒进行得很顺利,小半天功夫,就已将人手选齐。 倪昆与天子、公主、苏荔一起吃了午饭,又去军营校场操练新军。 一直忙到晚上,才返回王府,与苏荔、公主修炼,继续帮她俩作破开天地桎梏的尝试。 两天后,倪昆派张威率一千陷阵营,在熟悉北疆的前昭王军斥侯向导下,出击驱逐北蛮。一百大内禁卫道兵派出去八十,皇家秘卫也派出四位,只留德一、信一保护小皇帝。 偃师、蚁王、病郎中皆随军出战,连师琪也没有搞特殊,也跟着出战。 剩下的三百陷阵营,被倪昆调来以老带新,操练新军。 陷阵老兵带动下,只需七天时间,便能初步练出一千人的陷阵新兵——新兵本就是精锐,又有老兵气机带动,练起来自然快速顺畅,且七天速成之后,战力就堪比历经两千里急行军磨砺的原陷阵营,能够在阵战之中,正面击溃同等数量的北蛮骑兵。 每练成一千兵,倪昆便派出一千兵,以从新营中选出的,本就老于战阵,熟悉北疆,又甚得军心的将领带队,出征作战。 就这样,短短一个月后,新编练的五千道兵就已悉数初成,且全部派出作战。 算上张威先带走的一千陷阵老兵,北疆大地上,总计六支道兵千人队纵横驰聘,扫荡驱逐北蛮。 同等兵力下,道兵千人队每战必胜。历经几次实战磨砺,道兵阵法配合愈发娴熟后,道兵千人队纵然面对两倍于己的敌骑,亦能列阵而战,大获全胜。 就算有五六倍乃至十倍于己的敌骑合围,道兵千人队亦能稳固防守,等候支援——六千道兵千人队可不是各打各的,彼此之间也有联系。 一军有难,附近的千人队就会立马援驰。 以道兵的行军速度,哪怕全员重甲,徒步行军,四五十里地也只消个把时辰便能赶到,并且无需休整,立刻就能投入作战。 就这样,在蛮汗赤虺死后,兀自舍不得到手的油水,恋栈不去的几万北蛮铁骑,被六支道兵千人队打得狼狈不堪。时不时就被全歼一两千人,被夺回大量掳掠。 道兵奋战之下,短短半个月后,北蛮剩余的军队扔下大半掳掠所得,狼狈撤出关外。 而来时十万大军,撤回关外之时,已只剩不到四万人,足足六成有余的北蛮铁骑,葬身北疆关内。 道兵奋战之时。 倪昆当然也没有闲着,白天与小皇帝讨论研究重整北疆防线、战后重建、安抚灾民之事,晚上继续与苏荔、公主奋战,不断尝试完善他“人形冥凰丹”的设想。 在此期间,顺一、仁一从京中返回,带回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成功在栖凰楼中找到了太后,并将她救出。 太后身体无恙,精神也还不错——她虽被囚禁七年,可这七年以来,她几乎一直被“封命夺运钉”封禁沉睡,对她来说,这七年时光,只是漫长一梦而已。 梦醒之后,听顺一、信一说起近年之事,方才知晓先帝已崩,新君即位,新任天子正是她那未满十五的爱女凰玖。 据说太后听说女儿做了天子,不仅没有高兴,反而黯然神伤。再听说天子已经御驾亲征,驰援北疆,太后更是脸色煞白,垂下泪来——她丈夫因为御驾亲征而早衰早逝,现在又轮到女儿,这让太后如何不悲? 好在顺一、信一安慰太后,将倪昆练兵、驰援,斩王、破军的事迹说了一番,太后这才稍微安心,连夸倪卿真是大大的忠臣,数次擎天保驾,立下的功劳足以封王。 然而封不封王,太后说了不算。 甚至天子说了,都未必能立马算数。 这不,顺一、信一带回来的坏消息,就是天子那封册倪昆为大周“国师”的旨意,被政事堂封还了。 以右相韩思远为首的一干朝廷重臣,宣称倪昆区区一介南疆蛮子,又是声名狼藉的魔教头子,何德何能作大周国师? 就算他幡然悔悟,弃暗投明,立下战功,赏个伯爵,就算是给他天大的恩赏了,哪能将国师之位许给他? 还直斥天子此旨乃是乱命,拒不附署。 天子听说政事堂诸君反应之后,当场暴跳如雷,在屋里好一阵乱摔乱砸,叫嚷: “韩思远那老狗,大儿子叛国投敌,二儿子谋刺公主,小儿子不是东西……教出这么一群狗崽子,那老狗居然还敢封还我的旨意?回京之后,朕要亲自点兵,将他抄家灭门!” 这一次,她是杀意已决——都在倪昆面前夸下了海口,说一定能封他做国师了,旨意却被封还,这叫她在倪昆面前,如何抬得起头来? 又仗着有强兵在手,甚至自己也在服食虺珠玉露之后,有了武圣修为,不必完全依赖烧命的神凰火,小皇帝已经有底气,跟朝廷那群办正事无能,捞钱揽权、残民害民倒个个在行的老贼们决裂了。 她这趟是下定了决心,哪怕摊上昏君、暴君的名声,也要亲自将朝堂血洗一番。 倪昆对此倒是并不意外,甚至都没发脾气。 倪大教主心胸何其广阔?岂会因这点小事恼火?只叫苏荔找顺一要了一份名单,并把名单转交给偃等人而已。 偃师接到单子后,抚须叹道: “教主素来心软,见不得流血。所以回京之后,咱们得把事情做得干净点,名单上的老爷们,一滴血渍、一块骨渣,都别留下来。” 蚁王逗弄着指头上一只噬金飞蚁,憨厚一笑:“交给我了……” 北蛮残兵退出关外之后,六支道兵千人队,也陆续返回昭城。 当师琪所在的,由张威带队的那支千人队回归昭城之后,当天晚上,突然又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正在与苏荔、公主参研“人形冥凰丹”之道的倪昆,骤然察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降临,猛地停下动作,侧首望去,就见床榻之前,不知何时,已飘来一道熟悉的身影,正以平静之中,又不乏懵懂好奇的眼神,偏头瞧着他们。 毫无疑问,这身影正是师琪。 或者说,是天河龙神附身神降的师琪…… 【今天两章又有一万二千字,求月票勒~!】 [120.118,龙神助力,大功告成!可喜可贺!] 长乐公主正晕乎迷糊着,忽然感觉倪昆停下了行功,顿时不满地张嘴在他肩头轻咬一口,呢喃道: “做什么?修炼的好好的,为何突然停下?” 苏荔倒是正值空档,正做着辅助,见倪昆侧首,便也随之望了过去,自然一眼就瞧见了师琪。 若是常态小荔子,见师琪一身白衣,长发披肩,跟个幽魂一样足不沾地飘在榻前,怕是要吓一大跳。 可这会儿她正是天鬼魔女状态,心态与平时截然不同,见了师琪那偏头观看,眼藏好奇的模样,不仅不慌不怕,反而吃吃一笑,一脸魅惑地冲师琪勾了勾手指,“要一起么?” 倪昆拍下她的手掌,若无其事地对师琪说道: “师姑娘,你这是?” “你们在修炼么?”师琪也是语气平静。 倪昆含笑颔首:“正是。” 说话时,长乐公主终于觉出不对,自倪昆下方挺腰抬头,瞧见师琪后顿时一呆:“啊,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外边可是有秘卫把门,皇帝都没法儿擅闯的,师琪怎么就无声无息进来了? 震惊疑惑之下,公主都忘了害羞,只满脸茫然地瞧着师琪。 “风雨大作之时,电闪雷鸣之际,我想去哪里都可以念动而至。除非有阵法禁制,否则挡不住我。”师琪淡淡解释一句,又对倪昆说道:“你刚才修炼的法子有点不对。” 倪昆一怔:“怎么不对了?” 师琪认真脸:“你是想用公主的神凰焰力,融合苏荔的天鬼异力,提取二人血脉力量中的阴阳二气,模拟冥凰破界丹吧?” 倪昆来了兴趣:“这你也看得出来?” 师琪微一颔首:“你们境界尚低,我自然能看出来。” 我们境界低? 苏荔满脸古怪:师琪你连炼气士都不是,为什么能这么泰然自若地说我们境界低?你不知道教主已经是真气境大成的巨擘了吗? 倪昆倒是不以为异,只问道:“那你说说,我这设想怎么不对了?” “你设想倒是没错,但修炼法子不对,欠了一个引子。” 师琪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虽然想到了用雷霆之力作引,提炼出她俩血脉之中的阴阳二气,但你的雷霆之力,乃是后天修炼出来的雷霆真气,连天地灵机都尚未触碰,连法力都不算,更别提溯返先天了。你想用后天雷霆真气,提炼出蕴含一丝先天灵蕴的阴阴二气,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 “所以需得用本就蕴含先天灵蕴的雷霆之力为引,方能达成你的设想。”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这里讨论,直听得公主一脸懵逼:这儿正经修炼呢,你们两个怎么就论起道来了? 苏荔都有些点茫然:我说,现在这个氛围,它就不是论道的场合吧? “听你的意思,你的雷霆之力,难道蕴含先天灵蕴?”倪昆沉吟一阵,抬手延请:“要不,一起来参悟一番?” “好啊。”师琪微微一笑,颊边浮出两个浅浅酒窝,素手轻轻拉开衣襟系带,飘飞到榻上。 这下不单公主,连苏荔都有点呆了:你这还真不客气啊! 师琪来到榻上,毫不客气地将公主从倪昆下方挤开,口中说道: “蕴含先天灵蕴的雷霆之力,轻易不会被你引动,需我主动配合。所以这次先由我来主导行功。待我催发先天雷霆灵蕴,你再将之引导至你丹田之中,与神凰焰力、天鬼异力相合。之后再由你将之注入公主、苏荔丹田之中,尝试突破天地桎梏……” 倪昆点点头:“可以试试。” 公主目瞪口呆地看着师琪占了她的位置,旁若无人地跟倪昆开始修炼,并且还异常主动,不禁讷讷地问苏荔: “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好上的?” 苏荔耸耸肩: “我也不知道。” 公主轻哼一声: “师琪这小妞,藏得还真深呐!” “是啊。”苏荔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平时看着一副清纯正经模样,没想到居然这么……啧,浪得飞起。” 正说时,倪昆突然抬手一抓: “你们两个,别在一边嘀咕,都给我过来辅助修行……能不能成功,说不定今晚就能见分晓了!” 一夜雷雨。 天蒙蒙亮时。 雷雨渐化小雨。 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飘落下来,将薄雾袅袅的清晨,洗得分外清新动人。 师琪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如她来时一样,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就消失不见。 不过现在倪昆也好,苏荔、公主也罢,都无暇关注师琪去向。 因苏荔和公主,正一左一右,盘坐榻上,闭目打坐,各自身上,都散发着某种玄奇意境,像是有一道无形枷锁,正在缓缓消散。 在师琪参与之下,倪昆人形冥凰丹的设想终于成功,帮苏荔、公主破开了天地桎梏。 只见苏荔身上微微一震,肌肤变得苍白透明,满头长发无风自动,道道诡异的紫色纹路,自她眉心蔓延开来,片刻之后,她浑身每一寸肌肤,都覆满了那种玄奇诡异的深紫纹路,望之好似浑然天成的邪咒,散发着浓浓的邪异气息,予人生者之敌、死之归宿的恐惧感。 她额头亦长出两只寸许长、向后斜掠的黑色小角。黑色小角上,同样密布那邪咒般的深紫纹路,让人看上一眼,就仿佛看到了某种无法言述、极度黑暗的大恐怖。 她一头秀发也快速生长,很快那无风自动的长发,便长到一丈来长,漫天飘舞,宛若勾魂夺命的无常锁链。每一根发丝,似乎都能轻易掠走生者的魂魄。 这诡异恐怖的变化,持续的时间并不久。 很快,苏荔身上便散发出真气膨胀的气机。 节节高涨的真气修为,令她得以主动驾驭住天鬼血脉带来的异化。 苍白透明的肌肤,又变得雪白玉润。冥府无常勾魂锁链一般的丈长黑发,亦迅速安静下来,柔顺地垂落腰际,变回原本长短。 额头两只小角也缩了回去,遍布全身的紫色邪咒也退潮般消褪,最后回归眉心,凝成一道狭长的深紫印痕,看上去好像闭合起来的眉心竖眼。 恰如倪昆预料。 苏荔本就有魔神血脉,天赋非凡,潜力极深,又与他双修多时,体魄强大,本源深厚,又用虺珠玉露大涨了一波本源。厚积薄发之下,一旦突破天地桎梏,真气修为果然节节攀升,如倪昆一个多月之前,刚刚突破时一样,一口气便攀升至真气境后期。 而在真气化液,正式迈入真气境后期之后,苏荔修为增涨之势虽略有减缓,却并未停下,仍在不断提升,势头看上去竟比倪昆当初更猛。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 要知道,倪昆一个多月前,服食冥凰破界丹时,可没有服食过能大涨本源的虺珠玉露,能一步晋至真气境后期,全靠他自己根基扎实,积累深厚。 并且帮助苏荔突破天地桎梏的,还是用蕴含了一丝先天灵蕴的雷霆之力作“药引”,可以算是“超级加强版”冥凰破界丹。 倘若苏荔没有那一滴虺珠玉露进补,服食的也是寻常的冥凰破界丹,那么估计最多只会晋至真气境中期,不可能像现在这般,突破真气境后期之后,修为还在不断提升,真气不断液化,填充丹田。 倪昆估计,照苏荔修为提升的势头,液化真气起码可以填满小半丹田。 与苏荔这变化显著,声势颇大的突破相比。 长乐公主突破的声势,便小了许多。 只眉心浮出仿佛火凰展翅的赤红钿纹,身体便再未出现任何变化。 但她的气机也是节节攀升,不断高涨,亦如苏荔一般,很快跨越真气境入门、前期、中期,直至真气境后期,修为暴涨的速度方才减缓下来,但也一样在继续攀升。 论血脉,神凰血脉亦是顶尖神魔血脉,论积累,公主也与倪昆双修多时,且比苏荔更久。而她虽然因贡献了两份三十年寿命本源的神凰血,本源亏耗,元气大损,却也得了两滴虺珠玉液,不仅补回了本源,还大有盈余。 所以她现在修为提升的趋势,并不比苏荔稍逊。倪昆估摸着,公主应该也一样能将液化真气,填满小半丹田。 倪昆手上,现在还剩两滴虺珠玉露。 他打算等苏荔、公主修为稳固下来,再把那两滴虺珠玉露给她俩服用,让她俩修为再涨一波,达到与他同一层次的真气境大成境界。 双修道侣,最好境界相仿。 如此方能阴阳均衡,修行之时,彼此也都能获得更多的收益。 一个时辰后。 公主、苏荔的气息皆渐趋稳定,不再持续增涨。 两人同时睁眼,满脸喜悦地看着倪昆。 “教主【倪昆】,我到真气境后期啦!” 倪昆微微一笑:“恭喜。” 大功告成,照惯例,这时应该庆祝娱乐一番,同时研究一番,在新境界之下,修行是否别有一番全新景像。 不过还没等倪昆三人开始,外边便传来把门秘卫的声音: “公主殿下,倪教头,师琪姑娘求见。” 师琪? 公主、苏荔面面相觑。 她不是走了么? 怎么又来了? 只倪昆知道,昨晚来的可不是纯粹的师琪,而是一体双魂,且由龙神主导行为的师琪。 现在来的,才是大家熟悉的那位师琪姑娘。 当下披衣下榻,过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就见师琪捧着个小盒子站在门外雨廊下,见到倪昆便局促歉意地说道: “教主,这九块奇石乃是……不告而取,我……” 倪昆一看那小盒子,就见里面躲着九块色泽、形状都各不相同,但同样都有着层叠龙鳞似的花纹,隐隐蕴含一丝真龙气息的石头。 正是昭王辛苦收集而来,布下“九子真龙锁凰大阵”的奇石。 这九块奇石,倪昆缴获之后,没想好怎么处置,诸多事项便纷至沓来。又是江踏月来信,又是前去交换、探索遗迹,之后又忙着修行、练兵,一时也忘了处置。 这一个多月来,九块奇石一直放在昭王宝库之中吃灰,白天忙练兵,晚上忙着研制人形冥凰丹的倪昆,压根儿就没再想起它们。 看这情形,是昨晚龙神降临时,察觉到真龙气息,顺手把它们从宝库里拿出来了? 倪昆知道龙神状态奇异,看上去懂得很多,可在人情世故方面异常懵懂天真,因而也不以为意,笑道: “这九块奇石虽然宝贵,可对我却并无大用。你的话,或许可以用来修行。既然是祂取了给你,你便收着吧。” 师琪得龙神传授“化龙之术”,这九块蕴含真龙气息的奇石,对她当有非同一般的效用。天河龙神想来也是因此,方才取走了这九块奇石。 “这……” 师琪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她与倪昆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但两次都是由龙神在主导,她自己只能感受,无法主动参与,感觉就少了点什么。加上本来就得了倪昆许多恩典,若再收下这九块奇石,岂不是太过贪心? 正犹豫时,倪昆忽然一把握住胳膊,将她拉进屋来: “公主、苏荔皆修出真气,我们正要庆祝一番。你既然来了,便也一起庆祝吧。” “哎?” 师琪一呆,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倪昆已反手关上房门,牵着她来到了榻边,瞧见公主与苏荔坦坦荡荡的模样,师琪顿时羞红了脸颊,明白了倪昆所谓的“庆祝”是什么意思。 话说,类似的情况,她昨晚其实已经经历过。 可昨晚她只是被动感受,并没有主动参与进来,现在龙神不在…… 我该怎么办? 看着公主、苏荔似笑非笑的模样,师琪紧张得几乎窒息,脑子也晕乎乎地一片空白,耳边隐隐听到苏荔、公主略显惊讶的话声: “昨晚她不是挺厉害的么?今天怎么……” “感觉像是换了个人。” “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 “唔,昨晚本宫可是被她欺负过,今天须得报复回来。” “那就一起上吧……” …… 直到午时将近。 脸上残留着丝丝红晕的师琪,方才一脸恍惚地开门出来。 刚刚跨过门槛,被风一吹,她晕乎乎的脑子顿时一清,想起一事,又返身回到房中,取出一枚金灿灿的鳞片,递给正在苏荔、公主服侍下着衣束发的倪昆: “教主,这是,这是祂让我转交给你的。” 倪昆接过那灿金鳞片,只见这鳞片轻薄如羽,上面有着浑然天成、好似阵痕的符文,蕴含着某种难以言述、无法捉摸的道韵,不禁问道: “这是?” 师琪抿了抿唇,轻声道: “祂说,这枚鳞片,对我们都有好处。教主你随身携带这鳞片,下次神墓任务,或许会有惊喜。” 神墓任务,会有惊喜? 倪昆心中微微一动,若有所思地说道: “既如此,我可就期待那惊喜了。” 说起来,上次神墓任务之后,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三月时限将近,下一次的神墓任务已然迫在眉睫。 那么天河龙神给他的惊喜,会是什么? 仔细回想“神墓”那不多的传闻,再想想惊怖、冥藏等复苏老鬼,乃至天河龙神皆出自神墓…… 有个模糊而大胆的想法,隐约浮现倪昆心头: 难道……复苏老鬼乃至天河龙神,都是神墓的主执者? 不对,神墓神通广大,可以连接那么多异世天地,又收集了那么多顶级神兵灵宝、神魔血脉、功法神通,若惊怖、冥藏真是神墓的主执者,那么即使是在灵机尚未复苏的现世,祂们也不该那么孱弱。 天河龙神也一样。 祂在青云界的神使聂云龙,辛苦一年,秘密建起的龙神教会,居然险些被血神教区区一个真气境中期的巡查弟子连根崛起。 青云界也仅仅是个最高不过开脉境的世界。 若天河龙神真能主执神墓,其在青云界传下的龙神教会,怎会混得那般凄惨落魄,还需要倪昆等神墓行者前去救场? “主持不可能。但或许……像普通网友担任的论坛管理员一样,多少有了一些权限?神墓行者彼此杀戮奖励很高,难道是因为这些‘管理员’,彼此之间并不对付,乃至阵营对立,所以才鼓励杀戮对立阵营的神墓行者?唔,昭王侍奉的冥藏神尊,也确实是个恶神……” 倪昆暗自琢磨一阵,可终究线索太少,暂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到下一次神墓任务,见到了天河龙神给的“惊喜”,或许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可惜天河龙神这趟又是来去匆匆,帮他完成了人形冥凰丹的设想,助苏荔、公主突破天地桎梏之后又悄然消失,让倪昆没来得及向祂提问。 不过以天河龙神现在这种奇怪的状态,若倪昆向祂提及事关神墓的问题,祂恐怕也不能直接回答。 或许最多只会像这次说要给他“惊喜”一样,侧面给出一点小小的提示。 总之以倪昆的认知,“神墓”固然神通广大,但绝对算不上无所不能。 他心里对神墓的定位,就是一个时空穿梭机、雇佣任务平台,兼门类齐全的大型宝物卖场。 神秘归神秘,可比起幽冥谷、桃源乡、石佛寺等绝地,其位格未必会高出许多。 现在之所以感觉无法抗衡,无非就是修为不够,实力不济。 待至实力足够,打破神墓,掠尽其宝,都未必不可能。 按捺住纷杂思绪,收起那块金灿灿的鳞片,看着师琪说道: “下次神墓任务时间将近,此次我与公主、苏荔都修出真气,实力暴涨,下次任务恐怕难度不小。你须将那九块奇石好好利用起来,尽快提升实力。” 神墓任务的难度,可不是依据队伍整体的平均实力,而是以队伍中最强者的实力为准绳。 现在倪昆、苏荔、公主的修为太强,公主与苏荔还有各自神魔血脉加持,下次任务难度之高,可想而知。 这对倪昆、苏荔、公主或许还不算什么,但对于与他们实力差距过大的师琪等人,就很有些危险了。 即使天河龙神说了要给“惊喜”,也不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这上面。尽可能地提升实力,拉近与倪昆三人的差距才是正道。 师琪点点头,轻嗯一声,抱着那盛着九块奇石的小木盒退了出去。 回到居所,师琪先是在龙神像前默祷一阵,随后拿出一枚奇石,感应着里面那虽微弱,却极精纯的真龙气息,运转“化龙之术”心法,开始尝试汲取真龙气息修炼。 “化龙之术”并非炼气正道,但也不是神道、异术,而是一种纯粹的修炼肉身的法门,目的是修炼出真龙之体,由人化龙。 化龙之后,勿需刻意修炼,也能神通自生,自动掌握真龙该有的种种神通。并且肉身强横,更甚于神通法术。 当然,想要化形真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也如炼气士修行一般,需经年累月的积累、坚持不懈的修炼。 师琪原本因魔棋缠身,本源损耗过多,甚至一度瘫痪,寿命都只剩下短短几年。 以她的身体状况,修炼化龙之术本来很是艰难,得到此术,修炼一个多月,也不过勉强有了些进度,能够略微强化一点身体。 但她服食虺珠玉露,大补了一波本源。又与倪昆双修,并且主导修炼的还是自带真龙之力,神降附体的天河龙神。 有龙神真龙之力参与的修行,成效可比师琪自己那点可怜的本源修行要强得多,即便龙神带走了绝大部分修行成果,可也留下了一点修行成果给她。 对龙神来说微不足道的一点神恩,落在师琪身上,可就是不得了的收益。在随陷阵营出征的这半个月中,她化龙之术修炼突飞猛进,本来相对孱弱的体魄,如今俨然已超过武道宗师,比武圣都只略逊半筹。 而昨晚那场修行之后,龙神留给她的成果,她尚未彻底消化,现在又得了九块奇石…… 虽下次神墓任务已然临近,现世修炼时间已然不足,但进入神墓之后,还有三个时辰准备时间,可以兑换闭关室,在闭关室中获得足够多的修炼时间。 她有信心,利用闭关室的修炼时间,消化所有收获,将化龙之术修至第一阶“虬龙境”。 虬乃无角幼龙,虬龙境,相当于炼气士的真气境,肉身体魄甚至比真气境炼气士更强。 “若能成功修至虬龙境,我便能更好地帮到教主……至少,不会拖他后腿。” 师琪心下自述着,闭上双眼,开始专注修炼。 【六千字大章,求月票勒~!】 [121.119,天子:倪昆帮帮我,我也要修真气!] 下午,王府小校场上。 天子红衣赤甲,手持倪昆用过的那杆点钢灵木为柄、蛟血灵铁铸刃的长枪,在擅长枪法的仁二指点下,修炼着枪术。 服食虺珠玉露之后,少女天子一夕之间洗髓换血,神凰血脉加成之下,体魄素质远超普通武圣,不过终究没有武道根基,枪法使得一塌糊涂。 正练时,见到倪昆踱步过来,少女天子眼睛一亮,单手握住枪把,大回环奋力抡枪,转眼就把长枪抡得风扇也似,呼啸风声听起来煞是骇人。 “倪昆,你看我枪法使得如何?” 她一边单手抡枪,还一边得意洋洋地大声问倪昆,“是不是滴水不漏,十几条好汉都近不得身?” 虽然她这招只是每个小孩子都会耍的乱舞技,但以超强武圣级别的基础素质,倒也能占个大力出奇迹。 一杆长枪这么抡开来狂舞,也确实虎虎生风,生人勿近。等闲士卒十几二十人还真未必能近身,甚至足以弹飞箭雨,乃至弹开投石。 然而这种幼童级的无双乱舞技,落在任何一个武技精湛的普通宗师眼中,都是破绽百出,随便就可以抢进她枪围之内,打得她手忙脚乱。 倪昆瞧她那得意乱舞的样子,摇了摇头,问仁二: “大姐,你就是这么教她枪法的?” 仁二也是无奈: “天子性情跳脱,耐不住性子练枯燥乏味的基本功,就喜欢耍这些花俏把式。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像别人家的师父教徒弟一样,不听话就打吧?” 倪昆啧了一声: “那她永远练不出像样的武技。” 仁二道:“要不你来教她?反正你是敢打她。” 倪昆想了想,对天子说道: “陛下,枪法不是这么容易练的,要不,你先练练拳法,打打基础?” “我不,我就要练枪法!” 天子抡枪抡得兴起,小脸通红,额上满是细密晶莹的汗珠,大声道: “你当初就是用枪法单骑破军,一合刺杀蛮汗。我也要练成绝世枪法,像你一样匹马单枪,踏破万军!” 倪昆笑道:“陛下你可不能跟我比。” 天子不服气:“为什么?” “我无论什么武功,都是一学就会,一练就精,陛下你能行吗?” “我怎么不行?你瞧我这枪法,不就虎虎生威吗?倪昆看枪!” 说完天子身形一动,一边抡枪,一边大步冲向倪昆: “接我这招自创的狂风神枪!” 呼呼呼…… 风啸声中,天子大步快跑,抡成风扇般的长枪向着倪昆横扫而来。 倪昆抬手,屈指,在枪尖从自己面前划过之时,倏地一指弹出,指甲正弹在枪尖之上。 弹指之下,长枪顿时嗡地一声剧震起来,天子只觉自己掌中的枪杆,像是变成了一条狂蟒,疯狂扭动挣扎,震得她五指麻痹,小臂酸软,再也拿捏不住枪把,只得撒开五指,眼睁睁看着长枪震颤翻腾着飞起。 倪昆反手一抄,将枪柄夹在肋下,枪尖朝前一递,倏地悬停在天子喉前: “陛下,武技不是儿戏,你这点三脚猫功夫,拿出去只会惹人笑话,还是谦虚一点,从基础开始吧。” “嘁,我只是一时大意,才被你夺了枪……” 天子撇撇嘴角,嘴硬了一句,又兴致勃勃地问倪昆:“你刚才那招……” 她作了个弹指的手势: “就是这招,看起来好厉害,一下就弹飞了我手里的长枪,可不可以教给我?” 倪昆摇摇头: “弹指头很简单。可出手的时机、精准,都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也是需要无比扎实的基本功……” 见小皇帝又嘟起了嘴巴,一副兴致缺缺模样,倪昆倒也没有不耐烦。 天子自幼娇生惯养,从小就没养成练武的习惯。如今又正值活泼好动,对什么都感兴趣,但又严重缺乏耐心的中二年纪。再说她修炼的初衷,也只是想学法术,叫她练武,本来就跟她意向不符。耐不住性子磨练基本功,倒也算是合情合理。 想要让她愿意下苦功打基础,还得引发她兴趣才是。 “得先给她整个寓教于乐的教学大纲……啧,我明明只是她姑丈而已,怎么就操心得像是她爸爸一样了?” 正琢磨时,天子忽然跳过来,背着双手,仰起小脸,忽闪着大眼睛,巴巴地瞧着倪昆: “下午我看到姑姑施了个小法术,变化出一只小火鸟,在她指尖飞来飞去。还有苏荔,脚不沾地飘来荡去,还把头发变得老长,把她自己吊在房梁上晃悠,跟个悬梁自尽的女鬼一样…… “听说她们都修出了真气,学会了法术,还是你帮的忙…… “倪昆,你能不能也帮帮我,助我修出真气,让我直接修炼法术呀?” 咳! 倪昆干咳两声,含糊道: “这个恐怕不行……” “为什么呀?”天子委屈巴巴地嘟了嘟嘴:“你能帮她们,为什么就不能帮我?” 想了想,她一拍巴掌: “难道是因为封你做国师的旨意没有通过,你心里不痛快?放心好了,等回了京师,我就亲自带兵,把韩思远家给抄了,给你出这口恶气!封你做国师的旨意,一定可以明发天下,谁敢阻拦,朕就抄谁的家!” 她拍着胸脯给倪昆保证,又拉着他袖子求恳: “倪昆,求你了,也帮我修出真气吧!我真的好想早点学会法术,造福天下百姓呢。” 倪昆无奈一笑: “这个真不行。你也别为什么,问我也不会说。总之……且耐心等等吧,下次再找到玄冥真水,炼出冥凰丹来,一定先给你用。或者等到灵机复苏,你也一样可以修炼真气了。” 天子又求一阵,见倪昆态度坚决,只是摇头不许,顿时气乎乎的呲了呲牙,哼一声: “帮姑姑,帮苏荔,就是不帮我!凭什么如此厚此薄彼?我生气啦!” 说完跺了跺脚,甩手就走。 走了几步,见倪昆并没有开口叫她,心里愈发委屈郁闷,又重重跺了两下脚,鼓着脸颊,甩着手儿大步离去。 “你不去追吗?”仁二问她。 倪昆摊手:“我为何要去追?我又不是秘卫。” 仁二提醒:“天子可是生气了。” 倪昆悠然道:“小孩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了,我这儿有个想法,或许可以让天子对练武更感兴趣。你们先去找些漂亮好看的小鸟,然后……” 将自己的设想说了一遍,仁二点点头: “这个法子好,近乎玩闹,但又确实可以修炼眼力、身法、手法,天子或许会感兴趣。你怎么想出这个主意的?” 当然是从小龙女教杨过练古墓派基本轻功、基本掌法的教学中得到的灵感。 倪昆笑了笑,也没多说:“若这个法子有效,就这么教下去。” “若没效呢?”仁二目光炯炯地看着倪昆:“若她一心就想练法术呢?” “那就让她来找我。”倪昆面无表情:“打天子屁股,这事儿我熟。” “啧,你可真是无法无天。” “过奖。” …… 傍晚,倪昆带着苏荔出了王府,打算去城里尝尝北疆民间美食。 战事已经基本结束,昭城早已结束军管。 本就没有遭受兵灾的城市,又变得生机勃勃,路上行人、车马往来如织,各种店铺开门营业,买卖声此起彼伏,酒馆茶楼里的说书先生们,也拍着惊堂木,说起了最新版的故事。 “天魔倪昆,宝剑名‘嗜血’,剑法号‘血河’,正所谓‘天魔嗜血,剑涌血河’,今天老夫要讲的,便是倪大教主一人一剑,斩杀数千蛮骑……” “等等,老夫子,您这说得不对啊,我听说那天魔倪昆乃是枪法高手,用的是一杆屠过龙,斩过蛟,杀过反王,刺过蛮汗的长枪……” “你这也不对,天魔倪昆乃神通仙师,用的是法术,可以召雷引电……” “我说,倪教头可是禁军总教头,将来要做大周国师的,你们仍然用天魔这个江湖绰号来称呼倪总教头,是不是对他老人家太不敬了?” “是啊,若非倪国师单骑破万军,临阵斩蛮汗,咱们昭城可就要被北蛮铁蹄践踏。在座的诸位,怕是连奴隶都做不得,都要被北蛮屠了血祭邪神……我等身家性命,皆是倪国师所救,可不能对他不敬!” “没错,倪国师只手擎天,力挽狂澜,破军救城,乃是大大的英雄,天魔这种绰号……” “你们懂个屁!天魔这称号可是倪国师亲自认可的,咱们这么称呼倪国师,正是敬他、爱他,哪里是对他老人家不敬了?” “不错,天魔之号,霸气无比,正能衬出倪国师单骑破万军、一剑斩千骑的凛凛神威。既然连倪国师自己都喜欢、认可这称号,咱们当然要顺着他老人家的心思这么叫着了!” 啧,我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好青年,怎么就成“老人家”了? 坐在一家酒楼包厢,听着回栏下方,正堂里说书先生与众听客的议论,倪昆不禁摇了摇头,看一眼正用小刀片着肥美烤羊腿的苏荔,说道: “听天子说,你在王府里到处飘来荡去,还扮成悬梁自尽的女鬼吓唬人?” “没有啊!”苏荔矢口否认:“我只是试着演练一下法术而已。” 倪昆奇道:“天鬼戮神法有这种扮女鬼吓人的法术么?” 苏荔振振有辞: “天鬼戮神法里虽然没有,但咱们炼气士,因循守旧可要不得,得学会创新。” 倪昆一乐: “你不是说祖宗之法不可变吗?” 苏荔嘻笑道: “我说的是规矩、法度,不是指修行方法呢……肉切好了,教主请用……” 说着,将一盘片好的羊腿肉,放到倪昆面前。 倪昆拿起筷子,夹了片肉,蘸上酱料送入口中,品尝一二,点头道: “不错,外酥里嫩,肉汁丰富,不比王府厨子手艺差了,蘸料还别有一番风味。” 苏荔笑道: “这家酒楼里的烤羊腿,本来就是昭城一绝,我前些日子已经来尝过一次,不然也不敢带你来吃不是?” 说着,她也不用小刀片肉了,直接用刷子往羊腿上刷了层蘸料,抱起大羊腿就啃。 “啧,你现在好歹也是真气境后期修士了,等今晚修为稳固下来,再用一滴虺珠玉露,立马就是真气境大成,须得注意一下形象,莫失了炼气士风度。” “嘿嘿,羊腿就要怎么啃才叫痛快。再说这里又没外人……唔,教主你也不会嫌我是吧?” “我要嫌你,早把你扔出去了。” “我就知道教主你最疼我啦!” “不过你这天天大鱼大肉的,难道就不会腻吗?身上也没见长肉,感觉白吃了那么多。” “什么?”苏荔一呆:“没,没见长肉?” 倪昆反问:“难道长了么?” “没,没有么?” 倪昆摇头:“真没有。” “呜……”苏荔沮丧地垂下脑袋:“我以为多少能有点用的。” “你呀,就别跟长乐比了。追不上的,真的。” “可我连师琪都比不上!” “那也别跟她比,做你自己就好。毕竟,你总归比天子厉害一点不是?” “那倒也是……” 然而天子都没满十五。再过几年,她一样能碾压你。 倪昆心里默默说着,没有再继续打击小荔子, 这时,包厢外边的楼道处,忽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师父、二师伯、七师叔,这家酒楼里的羊腿可是一绝,昨晚上我和丁师兄、应师姐可是来吃过了,丁师兄、应师姐平时那么挑剔的两个人,对这家的烤羊腿都赞不绝口……”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倪昆笑了笑,挥袖打开包厢门,招呼: “萧兄,倪某在此,过来一起吃,人多热闹些。” 方才说话那人,正是萧忘书。与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师父怒剑杜刚锋,二师伯风剑齐叔宝,七师叔雨剑林玉蕾。 听到倪昆招呼,萧忘书四人都是微微一怔,赶紧过来见礼。 倪昆与萧忘书等人见过礼,正延请他们入座,忽觉他们身上的武士劲装有些眼熟,仔细一瞧,嘿,这不是陷阵营军士的日常便装吗? 仔细一感应,倪昆脸色立马变得有些微妙:面前这四位,居然都是他的道兵了! 话说,当初天剑阁众人,以及数十个江湖侠士加入陷阵营时,压根儿没跟倪昆打招呼,直接就进了兵营。 因为他们都是高手,基本一个晚上就全都练成了吐纳术,对道兵阵法的掌握也很快,所以投军才两天,就跟着张威一起首批出征了,昨天才刚刚返回昭城。 倪昆也是直到此刻与他们见面,才发现他们竟然都成了他的道兵…… 成为道兵,当然并不会抹杀他们的个人意志。 每一个道兵,仍然是独立自主的个体,只是一旦集体结阵,气机牵引之下,道兵整体便会对倪昆这个“兵主”绝对服从,绝对执行他的意志。 倪昆若有意,也可发动强制征召,令分散各地的道兵于他麾下集结。 召兵令下,哪怕身在海外蛮荒,也会第一时间放下手头正在进行的一切事务,全力赶来集结。 平时倒没有那般绝对。 最多只会因为气机牵引的关系,对倪昆更加亲近信赖。 因此这会儿萧忘书见到倪昆,见礼之后,也并没有任何惶恐拘束之意,仍是一副老友姿态。 齐叔宝、杜刚锋、林玉蕾三人态度也并不拘谨,见礼之后,与倪昆谈笑自若,不失天剑阁名门正道的风范。 说起投军抗虏之事,倪昆忍不住问道: “诸位怎么想起加入陷阵营的?” 萧忘书笑道: “我来昭城请援时,听说了陷阵营的事迹,所以劝大家直接投奔陷阵营。” 倪昆道:“为何不先来找我?” 齐叔宝含笑道: “倪教主军务繁忙,我们怎好叨扰?反正是为抗虏,径直投军参战便是。” 所以当初你们天剑阁出征的所有人——天剑七子中的三位,之前牺牲两位之后,还剩下八位的当代真传弟子,以及那几十位正道的江湖朋友,统统都加入了陷阵营? 这可真的是…… 倪昆无奈地摇了摇头,失笑道: “罢了,北蛮已退,北疆战事已经结束,过一阵子我们就要返回京师。诸位都是江湖人,恐怕并不习惯军法约束,届时皆可退出军伍,各归宗门。当然,战功奖励是少不了你们的。” 怒剑杜刚锋道: “我等前来北疆,抗击北虏,乃是为拯救北疆百姓尽一份力,可不是为了奖励。” 齐叔宝道: “不错,奖励就算了。不过我等确实不能长久参军,北疆战事既终,确也该回归各自宗门了。” 林玉蕾笑道: “我倒觉得军中颇有趣味儿,想在陷阵营长久干下去。反正我天剑阁并不禁止弟子当兵做官,当初大周崛起时,我天剑阁的炼气士祖师们,也曾扶保过大周太祖的。不过须先回天剑山一趟,禀明掌门,得他允许,方能再回军中。” 倪昆点点头: “诸位都是战时志愿入伍,本有来历去处,无论想走想留,都该由诸位自愿。不过此战乃是国战,有功必赏,战功奖励你们可不能推了,此前牺牲的那些义士,也必须善加抚恤。” 闲聊一阵,酒肉上来,众人又谈笑着喝酒吃肉,直至天黑,方才宾主尽欢。 告别时,齐叔宝沉吟一阵,忽然问道: “倪教主,陷阵营那能令军士气机相连的吐纳之术,以及各种阵法,感觉比我天剑阁的剑阵还要精妙,若以我天剑阁剑阵与之配合,当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不知我等回归天剑阁之后,可否将此吐纳术、阵法传予宗门?我等愿用宗门剑阵与教主交换。” 所以你们这是想举派做我道兵么? 八百年前的正道栋梁,曾与天命教血战过无数次的天剑阁,八百年后集体投效天命教当代教主麾下…… 天命教天剑阁分部? 想想倒也带感。 反正道兵之术,并不会抹杀人的自我意志,倪昆也不会强制征召天剑阁修士当兵,为他征战厮杀,传了也就传了吧。 如此天剑阁实力能提升一筹,将来灵机复苏之时,或许能像八百年前一样,再度成为正道顶梁柱,应对天地剧变带来的动荡、劫难,庇护一方。 而倪昆也能享受天剑阁众修士的隔空加持,实力有所增幅,怎么看都是双赢。 当下他痛快地点了点头: “此议可行。” 齐叔宝大喜,与杜刚锋、林玉蕾对倪昆齐齐一揖: “多谢倪教主,我等回去之后,会立刻整理出宗门的几种大小剑阵,让小萧给教主送来。” “不必着急,可慢慢整理。” 与天剑阁四人告别后,倪昆又带着苏荔在昭城街头漫步一阵,消了消食,便返回王府。 数日后。 北疆防线已重新整备起来,战后重建之事也已议定章程,交予各郡县地方官办理。 钱粮物资由昭城分派出去,以皇家秘卫、大内禁卫监督使用,天子也常与倪昆、公主微服出巡,在倪昆“惊雷掣电”身法带动下,于北疆各地神出鬼没,清理了一些积弊,揪出了一些蛀虫。 总体来说,北疆的情况,要比内地好上许多。 毕竟是直面北蛮的第一线,长年面对北蛮强大的军事压力,不得人心的地方官,根本无力团结全城,发动百姓,作战守城,早就被北蛮干掉了。 残酷的淘汰机制,令北疆地方官吏无论操守还是能力,都远远强过内地。 不过北疆官吏,大多是遭受排挤,又或出身不高,没有背景,无法去内地的好地方做官,才被迫来北疆当官,心里自然多少有些怨气。 心中有怨,就容易被野心家煽动拉拢。 昭王密室中,搜出的效忠信多达上百封,北疆所有郡县的主要官员,几乎都跟昭王有所勾连。 小皇帝原本是想把所有给昭王写过效忠信的官员统统砍了。 但经倪昆、公主劝说,最终还是把所有效忠信一把火烧了,既往不咎。 没办法,北疆这批官吏,已经是极有能力的能员干吏了,若把他们统统干掉,上哪儿去找这么多能员补缺?难道调京师里的虫豸们过来?那样的话,北疆战后重建工作,立马就要彻底瘫痪。 所以小皇帝也只能忍一时之气。甚至若北疆众官战后重建工作做得好,立了功,将来她清洗朝堂之后,还得调他们去朝中做官…… 北疆重建走上正轨之后,小皇帝已经准备搬师回京,在京城之中大干一场。 而倪昆等人,也终于在搬师之前,等来了第三次神墓任务。 这一次果然有个大大的惊喜。 不仅任务地点,就在主界现世,且任务内容,也让倪昆大大震撼了一把: 连环任务:群龙之首,祖龙枪! 重点提示:本次任务为连环任务第一环。成功完成本次任务之后,方可于下次任务,开启第二环。若能完成最终任务,将获得神兵榜首位神兵,祖龙枪! 【求勒个票~!】 [122.120,神兵连环:群龙之首,祖龙枪!] 祖龙枪,位列“神墓”神兵灵宝榜首的第一神兵。 以太古祖龙遗骸为主材,融原初雷霆精气、神木之灵锻造,拥有粉碎虚空、开辟一界之威。 所谓的“粉碎虚空、开辟一界”,自然不是创造一个全新的宇宙。 倪昆估摸着,应该是能在虚空之中,创出一个类似青云界、厚土界这样的完整天地。 但即便如此,也是极其强大了。 要知道,即使走到了炼气之道第七步的“法相境”大能,也只不过能在虚空之中,造出一座“雷极山”那样的虚空洞府而已。 “祖龙枪”拥有开辟一界之能,哪怕并非开辟“大”宇宙,只是一方“小”天地,那也是“创世”之能。威能、权柄远远超出了“法相境”大能不知多少倍。 当得知此次神墓任务,将在主界现世某个地方进行,且连环任务的最终奖励,便是“祖龙枪”时,倪昆神情相当微妙,甚至忍不住看了师琪一眼。 他身上自然带着天河龙神给的那枚灿金鳞片,也期待着祂究竟能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可尽管已经设想了许多,当“惊喜”真正降临时,倪昆还是感觉,这惊喜真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不仅最终奖励十分诱人,且还间接给倪昆透露了不少线索,让他对神墓的猜想,有了更多的依据。 “天河龙神能在一定程度上,决定我们的任务地点、任务内容、任务奖励,这说明我此前,关于祂们拥有一定‘管理员’权限的猜想是正确的! “但天河龙神不能直接给予奖励,仍要设计任务,说明祂的权限存在巨大限制,行事必须遵守神墓规则。 “不过天河龙神能把‘祖龙枪’这种神兵,拿来作为连环任务的最终奖励,也间接说明‘神墓’并非是拥有独立意志的某个个体。 “否则一个拥有独立意志的强大个体,岂会容许手下权限有限的‘管理员’,把自家用来引诱神墓行者们努力奋斗的最好珍藏之一,如此轻易地拿来作人情? “神墓很可能并没有自我意志,只是遵循某种既定规则机械运转。拥有权限的‘管理员’们,能在遵循规则的前提下,一定程度上行使自己的意志…… “但天河龙神的种种表现,亦说明祂的状态有些奇怪。 “祂可能并不是单纯地受神墓管辖——若‘祖龙枪’本就是天河龙神所有,但祂想要送人,却还要设计一套连环任务出来,无法直接赠予,就证明祂很可能乃是受神墓束缚甚至拘禁。可祂又能拥有一定权限,能给我得到祖龙枪的机会…… “所以……天河龙神,乃至惊怖、冥藏等老鬼,与神墓究竟是一种怎样的相互关系?” 天河龙神给予的惊喜,让倪昆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但同样给他带来了更多的疑惑。 可惜线索仍然不够,只能留待日后再慢慢探索。 此刻,主界。 一座遗世独立的海岛之上。 倪昆等人伫立白色沙滩上,打量一阵前方那古木参天的密林,再回首看向身后。 只见身后千丈外的海面上,迷雾如墙,乌云蔽日,电闪雷鸣,风雨如晦,波涛怒嚎,与阳光明媚的岛屿相比,简直如同两个世界。 “此地当是位于南海的‘迷雾海’深处。” 长乐公主眯眼看着后方那遮天蔽日,且左右延伸开去,像是两条巨大臂膀,将岛屿环抱在内的迷雾、风暴,笃定说道: “迷雾海乃是南海最神秘的区域,方圆千里,尽被迷雾、风暴环绕遮掩,船只根本无法通行。 “故老相传,迷雾海深处,有一座神秘海岛,岛上有仙人遗居世外,以避灵机断绝。 “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寻仙访道之人,乘船闯入迷雾海,寻找神秘岛。但无一例外,统统迷失在迷雾海域,只进不出。 “两百年前,我大周也有两代帝王,组织舰队寻找仙岛,同样迷失。 “前后两支各有上百战舰的舰队,就此消失在迷雾海,无一人得还,想来也是悉数葬身岛外那迷雾风暴之中。 “连皇家组织的舰队都失败了,自那之后,便再无人舍命探索迷雾海。往来南海的海船,远远就要避开迷雾海域,视之为海上绝地。” 说到这里,她又回头看向前方岛上山林,叹息一声: “本以为迷雾海中的‘仙岛’只是传说臆想,没想到迷雾海中,真的有岛。神墓将我们传送至此岛,做那‘群龙之首祖龙枪’的任务,看来此岛也是真有玄机。” 倪昆淡淡道: “既是‘祖龙枪’任务,此岛当是真龙遗迹。 “真龙有驾驭风雷,掌控水脉之能。那覆盖方圆千里,遮掩此岛的迷雾海域,当是真龙残余的龙威。凡人无力抗衡这天地之威,当然找不到这座岛。” 苏荔握着拳头,两眼发光: “七百年来都无人能找到这迷雾海深处的‘仙岛’,如今神墓却是将咱们直接传送到岛上……若能完成连环任务,神兵灵宝榜首,价值三十万神银、一枚超品神晶的‘祖龙枪’,可就要归咱们啦!” 倪昆笑了笑: “连环任务谈何容易?此次任务,还只是连环任务的初始,莫要好高骛远,且做好眼前事吧。” 说完,带头离开沙滩,往岛上行去。 此次任务虽在主界现世,但既是神墓任务,即使未曾破开天地桎梏的张威,也如同曾经前去雷公遗府夺宝的“震雷派”天宫炼气士们一样,临时恢复了真气修为—— 连天宫的某个门派,都可以在此灵机复苏前夕,天地桎梏摇摇欲坠之时,在“虚空遗府”那等天地桎梏动摇更甚的特殊区域,于限定时间内临时恢复真气修为,神通广大的神墓自然更是可以办到。 毕竟,这座迷雾海深处的“仙岛”,也与雷公遗府一般,属于“特殊区域”,天地桎梏比起外界要松动更多。 众人来到古木遮天的密林前,蚁王放出噬金飞蚁,飞入林中,在前开道。 偃师亦向着人偶姑娘点了点头,人偶姑娘取出巴掌大小的虎、蝎傀儡,迎风化为大型机关兽,奔入两侧密林,侦察侧翼。 很快,蚁王便看向倪昆,说道: “林中有道路痕迹。” 倪昆微一点头: “过去看看。” 众人进入林中,循着飞蚁探出的路径,果然看到了一条人为筑造的林间道路。 此路已被藤蔓荆棘吞没,还有条条巨蟒似的树根裂地而出,横卧道上,但拨开藤蔓,还是能看到人工雕凿的铺路石板,两旁还能找到一些覆着荒草藤蔓、半埋在腐殖泥土之中,雕刻着龙首的残破石栏。 “这岛上曾经有人居住?” 苏荔拎着一颗雕工精湛,栩栩如生的石质龙首,好奇说道。 “有可能。”倪昆淡淡说着:“此次连环任务,提示非常模糊,只叫我们寻找一件‘凭证’。这条路,很可能就是通往那‘凭证’的线索。先循此路继续深入探查吧。” 当下众人循着林中道路痕迹继续前行,前方依然是飞蚁探路开道,两侧则是虎、蝎二傀儡侦察。 前行没多时,左侧林中,忽然传来一声虎吼,接着地面轰然一震,又有大树断折声响起。 “林子里有大家伙!” 偃师沉声说道,指间渔丝般的“牵机线”微微一颤,左侧林中便传来一记火炮轰鸣声。 轰鸣声中,地面又是一震,一声饱含愤怒之意的嘶吼传来,大树断折声不绝于耳,一棵棵参天古木不断倒下,远在数十丈外,有绵密林木阻隔视野的倪昆等人,都已经可以看到那些大树接连倒伏的情形。 “虎傀儡不是那大家伙的对手,我让它撤回来了!” 说话间,虎傀儡飞快地向这边奔来,紧追它身后的一头庞然大物,也很快闯入倪昆等人眼帘,赫然是一头头颅大如马车,身躯粗若水桶的巨蟒。 此蟒通体黝黑,眼珠赤红,长信好似一条血色长鞭,身上散发着暴戾嗜血的气息,脖颈下方鳞片破损,现出几点血痕,显是被虎傀儡火炮轰击所致。 “此蟒身有蛟息,快要化蛟了!” 师琪疾声说道,伸手一指,一道破邪神雷从天而降,咔地一声劈在巨蟒头颅上。 淡金雷霆轰击之下,巨蟒头上鳞甲迸飞,鲜血四溅,痛得发出一声宛若牛吼的嘶吼,伏在地上疯狂打滚。 翻滚之时,尾巴随便一扫,合抱粗的大树便应声即断,显出惊人的力量。 见巨蟒受伤打滚,虎傀儡也停止奔逃,猛地转身张口,喉中探出炮管,又对着巨蟒轰了一炮,霰弹炮子雨点般打在巨蟒身上,将巨蟒身上打得啪啪炸响,碎鳞乱飞,血流如注。 蝎子傀儡也从道路右侧返回,背上机关开启,升起一尊有着六根炮管的机关火炮,在偃师操纵之下,六根炮管飞速旋转,喷出尺长烈焰,射出绵密如雨的炮子,宛若一条金属烈焰长鞭,狠狠抽向巨蟒。 这六管转轮霹雳炮,自然是倪昆提供的创意,由偃师以低阶灵铁为管材,亲自锻造而出。 炮管旋转的动力,需偃师亲自以“牵机线”操纵提供,发射的子弹也是特制的圆柱弹体、锥形弹头,长达一寸有余的重型破甲弹。 极速发射之时,每分钟可射出三千六百枚弹丸,威力之大,等闲低阶真气境炼气士若敢硬扛,都要被耗尽护体真气,射成筛子。 这六管霹雳炮威力虽大,消耗却也同样惊人。 若非有公主乃至天子提供物资支持,又有储物袋盛装备用弹药,像这样的兵器还真是轻易用不起。 机关霹雳炮轰鸣之声震耳欲聋,那行将化蛟的巨蟒身上爆出密密麻麻的血雾,飞溅出漫天血肉碎片。 短短十息不到的扫射,那看着凶猛无比的巨蟒,马车大小的脑袋便被扫得稀碎,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抽搐。 “新兵器威力不错。”倪昆赞许地对偃师点了点头。 偃师笑着拱手: “若非教主的奇思妙想、惊世创意,小老儿区区一介傀儡匠师,哪里造得出此等威力巨大的连环霹雳炮?” 说话时,蚁王放出噬金蚁,落到巨蟒身上,自其伤口钻入,很快便将巨蟒血肉骨骼吞噬一空,只剩一副蟒皮。 师棋也甩出魔棋,吞噬蟒魂,顺手又以化龙之术,牵引收集巨蟒散逸的蛟息,炼化为龙气。 不过此蟒尚未化蛟,将其全身蛟息凝炼为龙气,也不过得了小小一丝,还不如那九块奇石中,任意一块奇石中所含龙气的百分之一。 不过蚊子腿也是肉,师琪表示并不嫌弃。 最后剩下的蟒皮也被苏荔收进了储物袋里。 此蟒鳞皮尚算坚韧,虽挡不住法术,也抵挡不住霹雳火炮连环轰击,但凡俗刀兵难伤,可以拿来给道兵制甲。 快速而又娴熟地处理完了战利品,众人又循那林间道路遗迹继续深入,途中又遇到数头行将化蛟的巨蟒,皆是轻松料理。 “此地怎会有如此之多行将化蛟的巨蟒?” “真龙遗迹,自有龙气残存。蛇类得了龙气,化身为蛟,不是很正常么?” “若是如此,此岛深处,恐怕会有真蛟存在。” “无妨,野蛇所化的野蛟,大多空有蛮力,无有智慧,神通也是单调稀少,咱们应付得来……” 当行经一处深潭之时,众人果然遇上了一头真蛟。 那蛟体型不大,只三丈来长,声似虎吼,身上鳞片亦呈虎纹之状,甫一出现,便掀起潭中水瀑,劈头盖脸轰向倪昆一行。 水瀑威力不小,有碎石成粉之能。凡俗之人,哪怕是武圣,面对铺天盖地的水瀑冲击,怕也难逃粉身碎骨之厄。 可惜这点小小伎俩,在倪昆等人面前却是不好使。 倪昆大袖一拂,那碎石成粉的激流水瀑,便倏地改变方向,直冲上天,又化作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 张威暴吼一声,冲天而起,抡起殒钢巨锤,照着小蛟头颅一锤轰落。 他的大力牛魔血脉,虽不及天鬼、神凰这等顶尖的神魔血脉,却也算是相当强悍的妖魔血脉了。 得虺珠玉露增厚本源、激发潜能之后,又在开始任务之前三个时辰的准备时间里,闭关修炼多日,张威不仅修为臻至真气境中期,血脉也进一步觉醒开发,实力已相当不错。 此时一锤轰下去,真气震爆之下,宛若殒星落地,一击就把那小蛟头颅轰得骨骼碎裂,血肉横飞。 小蛟痛吼一声,跌落潭边,还待挣扎还击,张威又俯冲而下,一锤轰在小蛟七寸之上,一下就把小蛟轰得奄奄一息。 之后又是一套娴熟的处理流程:蚁王噬金蚁吞噬血肉骨骼,这次留了几块质地坚韧的蛟骨,给偃师作傀儡材料。师琪拿蛟魂喂魔棋,顺便收集蛟息炼为龙气。蛟皮则被苏荔收起,留着制甲。 出手斩蛟的张威看似没有获得战利品,但他独自击杀此蛟,神墓自会给他击杀奖励。 斩了此蛟,收好战利品之后,众人继续前行,绕过一处山脚,前方豁然开朗,俨然出现了一片山间盆地,盆地之中,更有一座残破城池遗迹。 看到那城池遗迹,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向着那遗迹行去。 同一时间。 岛屿某座山谷之中,光影一闪,凭空出现五道人影。 这五道人影乃是三男二女,服色各异,但衣襟之上皆绣有龙纹。 为首者,乃是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穿金色长袍,身形瘦高,狮鼻深目,气质傲然的男子,其双眼开阖之际,灼灼有光,瞳孔之内,隐有雷芒闪烁。 他四下环顾一番,又闭目感应一阵,点头道: “没错,有龙气残留,就是此地无误。” 说完看向一个着素白宫装,身周环绕着一股无形寒气,五官精致如画,神情冷漠如冰的女子。 那女子取出一方罗盘,掐诀往罗盘上一点,罗盘指针一阵旋转,指向某个方位。 女子抬手往罗盘所示方位一指: “在那边。” 狮鼻深目的男子微一颔首,沉声说道: “天宫议立‘天庭’,于灵机复苏之后,统治主界乃至域外诸界。我‘群龙殿’欲掌天庭水师元帅,争四海龙君之位,就必须修出真龙。 “此次夺取‘玄黄令’,关乎我群龙殿将来在天庭的地位,任务的重要性,想必勿需我再赘言。我只提醒你们一句,主界灵机尚未复苏,我等只有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一过,就会再受主界天地桎梏,失去修为。 “所以,必须在这三个时辰之内,找到玄黄令……” 刚说到这里,那身着素白宫装的女子脸色微微一变: “罗师兄,定星盘探得了生人气机!岛上除我们之外,还有其他人!且已经接近了目的地!” 狮鼻深目的年轻男子脸色微变,眼中雷光一闪,显出一抹暴戾: “龙君之位,乃我群龙殿预定,‘玄黄令’更是我群龙殿志在必得,此事天宫人尽皆知!哪个不开眼的天宫门派,居然敢与我们龙口夺食?” 一个身着紫衫,眉心有着一枚形似鳞片的菱形印记,气质淡漠,予人高高在上之感的女子冷声说道: “与我群龙殿争宝的,不管是谁,统统都得死!” 那位狮鼻深目的“罗师兄”冷哼一声,眼神愈发暴戾: “即刻行动!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门派,如此胆大包天!” 话音落时,身上雷光一闪,已朝着目的地飞掠而出。 那素白宫装的女子身周寒风呼啸,托着她足不沾地朝前飞掠。 那紫衫女子身周则有水气弥漫,汇成一道似真似幻的波涛,紫衫女子负手卓立波涛浪头,在那虚幻波涛带动下,以不逊罗师兄、白衣女子的速度疾速前行。 另两个男修,一个脚下隆起土包,托着他飞快前行。一个则是身形时隐时现,宛若闪现。每一闪现,便掠出数十丈开外,速度隐隐在众人之中最快,只是刻意压着速度,不敢越过那位罗师兄。 就在这五个“群龙殿”修士,向着目的地疾行飞掠之时。 倪昆一行,已然步入那座城池遗迹之中。 这座遗迹,建筑风格皆是高大宏伟,看上去好像巨人居所。 但从一些民居中找到的器物看来,又分明是普通人所用。蚁王甚至还用飞蚁,从一间地下室中,找到了两副腐朽不堪的骸骨,皆是普通人身形。 城中处处可见龙形雕刻,许多器物之上,亦残留着模糊的龙纹。 “看来此城居民,都是真龙崇拜者。” 长乐公主叹道: “也不知他们遭遇了什么,居然阖城死绝……” 此岛虽然被迷雾海隔绝在外,遗世独立,但以这岛屿的规模,养活数万人当不成问题。 即使受困于岛外的迷雾风暴,无法再对外交流,应该也可以自给自足。 然而从这城池废弃的迹象看来,此城俨然已废弃数百年,甚至可能是在七百年前,灵机刚刚断绝之时,便已遭受灭顶之灾。 偏偏城中又没有地震、火山等大灾痕迹。 在城池外围探索一阵,倪昆一行又向着废城中央,一座隐约可见的庞大神殿行去。 一路顺畅来到那规模宏大的神殿之前,就见这神殿历经数百年风雨,居然仍然大体保持完好。 神庙正门前,还有一座巨大广场。广场之上,林立着数以百计,高达十几二十丈的巨大石柱,每根石柱之上,都有着栩栩如生、姿态各异的真龙浮雕。 “任务目标,可能就在那神殿之中。就是不知,那神殿里面,是否还残留着禁制。” “神墓不会让我们如此轻易地找到任务目标,神庙里十有八九会有危险禁制残留。” “但也有可能是其它危险。比如,更强的恶蛟,或是其它什么妖兽凶兽……” 听着众人议论,倪昆淡淡道: “还有可能,是某些与我们有着同样目的,且绝无合作通融可能的存在……” 说话间,他抬首望向神庙左侧。 苏荔、公主、张威、师琪也若有所觉,同时看向倪昆所望方向。 在他们的感知当中,五道凌厉强大、霸气外露的气机,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疾速飞掠而来,且没有丝毫掩饰其气息、敌意。 正因此,倪昆一贯不靠谱的灵觉,方才远远察觉了那五道气机的到来。 很快,五道身影,便映入倪昆等人眼帘。 【六千字大章,求勒个月票~!】 [123.121,真龙血脉?本座可是龙骑士啊!] 远远看到那五道身影,师琪顿时微微一怔,低声道: “教主,那五人身上都有龙气,还是真龙气息!” 倪昆对真龙气息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很熟——他可是亲身享受过真龙之力淬体待遇的。 还因此触碰到了一丝呼风唤雨的权柄。 护体真气亦可化为龙鳞形态,获得更强的真气防御。 所以他也一早就察觉到,那五人身上的气息,虽远不及天河龙神一缕分神带来的真龙气息纯正深邃,却也绝对是货真价实的龙气。 “看来那五人,就是我们此次任务的对手了。” 倪昆淡淡说道。 这时,那五人已赶至神庙前的广场上,各择一根二十丈高的石柱,屹立石柱顶端,高高在上俯瞰倪昆一行,或淡漠或暴戾的眼神之中,都有着不加掩饰的轻蔑意味,予人一种像是俯视蝼蚁一般的傲慢感。 “你们是什么人?” 那为首的罗师兄瞳中电芒闪烁,开口时声音隐隐带着低沉震撼的回音,像是龙兽嘶吼,散发强势威压,足以令普通人失魂落魄,浑身发软地跪倒在地,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不仅罗师兄,其他两男两女,俯视倪昆等人时,视线亦自带上位生物特有的威压气场,被这几双眼睛同时盯着,等闲低阶真气境修士,都要浑身发抖,肢体麻痹,如遇天敌。 然而倪昆、苏荔、公主三角站位,顶在最前,不动声色就将罗师兄五人散发的无形威压消于无形,令后方的张威、偃师等没有感受到丝毫压力。 “我们是震雷派的修士。”倪昆淡淡说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震雷派?”那罗师兄冷哼一声,眼中暴戾凶光闪烁:“区区二流宗门,也敢出现在隐龙岛,图谋我群龙殿志在必得的宝物?” “哦?”倪昆眼中闪过一抹忌惮,语气亦变得凝重:“你们真是群龙殿修士?有何凭证?” 罗师兄冷笑一声,背负双手,身上龙气骤然变浓,脸上倏地浮出层层叠叠的淡金鳞片,转眼之间,整张脸庞便被鳞甲覆盖,配上他那狮鼻深目,乍看上去,还真像是一张龙脸。 “吾乃群龙殿当代真传弟子,罗金龙。” 那素白宫装、神情冰冷的女子额头隆起,长出两只形似鹿茸、晶莹剔透,好似冰晶雕琢的精致小角:“群龙殿真传,素玉珑。” 身形修长,眉梢斜挑,傲气最重的紫衫女子缓缓抬起右手,龙气漫溢之际,其修长白皙的手掌,赫然化作一只覆盖鳞甲,指爪如鹰的“龙爪”: “群龙殿真传,尹紫珑。” 一身量稍矮,但脖颈粗壮,肌肉发达的男修狞笑一声,双瞳变成土黄竖瞳,唇角亦呲出两枚獠牙: “群龙殿真传,吴志龙。” 一身形瘦削,脸孔狭长的男修额头长出一支刀锋般的独角,冷声道:“群龙殿真传,莫崖龙。” 苏荔忍不住嘀咕: “这门派还真齐整,所有人名字里都带个龙字……” 听得此言,罗金龙眼神一沉,厉喝: “你们不是震雷派的人!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若真是震雷派的人,又怎会对“群龙殿”修士名字中带“龙”字感到奇怪? 群龙殿乃是五位拥有真龙血脉的修士所创。 派中修士,大多都是他们的子孙后裔。罗、素、尹、吴、莫,便是群龙殿五大姓。 但并非每位五姓子弟,都能成为群龙殿真传。 非得觉醒真龙血脉,并且修出真龙特征,方有资格成为真传弟子,名字里带上“龙”字。 此事在天宫人尽皆知,震雷派纵然已沦为二流宗门,其弟子却也不该不知此事。 苏荔不小心说漏了嘴,让倪昆戏也演不下去了。 不过他倒也并不在乎,知道这些人的来路已经足够,大不了之后找江踏月咨询。 江踏月乃是在神墓打拼七年多的资深神墓行者,虽自称对天宫所知有限,但倪昆认为她一定多少知道些这“群龙殿”的根底。 当下倪昆也不装了,微笑道: “我们的确不是震雷派的人。至于我们是谁……这个问题问得好。你们可听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抬手一指身边的长乐公主: “这一位,乃是主界现世,大周皇朝,大长公主。 “此岛位于大周南海海域,亦属大周疆域。大长公主殿下巡视自家领地,天经地义。本座乃大周当朝国师,陪大长公主巡视国土,亦是理所当然。 “倒是你们……未得主人允许,又有何资格踏足此地?” “大周大长公主?”那紫衫女子尹紫珑轻蔑一笑:“若是七百年前,大周大长公主当面,我等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但是如今……区区一个凡俗国度的所谓大长公主,也敢在我等面前张狂?” 据江踏月所言,天宫炼气士,都与主界渊源颇深,大多都是为避灵机断绝之祸,躲入天宫的主界炼气士,自然知道八百年前,大周太祖威压天下,横扫八荒的威风。 当年天命教都被打得落花流水、狼狈奔逃。其余不服大周、扶保前朝的炼气宗门、神魔妖鬼,更是不知被灭了多少。以至大周崛起之战,又有“神仙杀劫”之称。 若在七八百年前的炼气士时代,见到大周的大长公主,真龙都得先低首致敬,更别说这几个才堪堪修出些许真龙特征的炼气士了。 这时,那身形瘦削的莫崖龙阴恻恻说道: “大周太祖都殒落了,据说曾经威压天下的‘威凰宝甲’,如今也只能封在皇家宝库之中,避免灵性流失,不敢取出动用……所谓的大周天子,更是只能用命燃起神凰火,勉强延续凰家天下……区区一个凡俗大长公主,又何德何能,敢将此岛视为自家领地?” 那矮壮敦实的吴志龙沉声喝道: “隐龙岛将来会是我群龙殿的道场,现在也是我群龙殿圈定的领地!尔等凡俗蝼蚁,敢不敬群龙殿,就是自寻死路!” 罗金龙眼中暴戾之色更甚,厉啸一声: “无谓多说废话,碾死这群蝼蚁,自取宝物便是!” “谨遵罗师兄咐吩!” 吴志龙狞笑一声,手掌一抓,一根十多丈长的巨大石柱,竟在他隔空一爪之下,被连根拔起,随手一挥间,那巨大石柱便轰地一声,照倪昆等人当头碾下。 吴志龙出手之时,罗金龙等其余四人皆未动手,只满脸淡漠不屑地看着倪昆等人,似乎笃定只需吴志龙一人,便足以碾压倪昆一行,根本没必要劳动他们出手。 “我来!” 张威厉啸一声,脚掌猛一跺地,身上真气暴涌,凝成一头庞大的魔牛虚影。随着张威一拳轰出,那魔牛虚影亦作仰天顶角之势,轰地一声,撞在碾压而来的石柱之上,一击就将那石柱轰成粉碎,碎石更倒卷而回,弹片一般射向罗金龙等人。 吴志龙手掌一挥,像是扫开一片尘埃一般,将那足以洞穿铁人的漫天碎石扫落在地。 那莫崖龙略显诧异地说道: “你们居然也能催动真气?大周皇家难道已经创出突破天地桎梏的法门了?” 罗金龙却是不耐烦地喝道: “修出真气又如何?区区真气境而已,蝼蚁一般的东西,莫与他们废话,速速打杀了!” “是!” 吴志龙双掌齐出,同时隔空拔起两根巨大石柱,两手虚虚一握,像是双手各握上了一根棍棒,然后双手高举,往下重重一抡。 那被他隔空拔起的两根皆有二十丈长的巨柱,亦随着他的动作,先往天空一扬,继而又朝着地上的倪昆等人轰然砸落。 真气以及吴志龙觉醒的真龙之力加持之下,这两根巨柱不仅变得比百炼精钢还要坚韧,更散发出一道元磁力场,囚笼一般笼罩挤压着倪昆等人,要将他们定在原地,令他们动弹不得,只能用头硬挨这两根巨柱的轰击。 这一击下来,张威已然无力应对。 他甚至被那无形的元磁力场束缚,像是肩头压上了一座小山,四面八方亦被无形巨力疯狂挤压。即使以他的牛魔神力,奋起全力之下,亦只能勉强维持站立,缓缓挪动脚步。 不仅张威,就连苏荔、长乐公主都只能勉强动弹。 偃师、蚁王、病郎中更是被无形压力直接压得趴到了地上。 倒是师琪,修为实力尚不及公主、苏荔,受到的影响却反是最小。 这自是因为,那吴志龙操纵元磁之力的手段,正是其“真龙血脉”的天赋神通。而师琪因其特殊际遇,对于真龙一系的所有天赋神通,都有着极强的抗性。 至于倪昆…… “用真龙之力压我?” 他不屑一笑,抬手,握拳,向天挥击: “本座可是货真价实的龙骑士啊!” 嗵! 地面轰然一震,束缚众人的无形元磁之力瞬间崩解,倪昆挥出的拳劲,如一颗逆伐天穹的流星,轰地一声,将一根巨柱炸成粉尘。 至于第二根石柱,长乐公主眉心浮出凰焰钿纹,瞳中焰光一闪,整根石柱瞬间化为岩浆,又瞬间被抽走所有热量,化为一片细碎石屑,哗地洒落一地。 她与苏荔,皆在真气境后期境界稳固后,又各服食一滴虺珠玉露,晋至真气境大成。 在神墓空间,任务之前三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中,更与苏荔、师琪一起,与倪昆开了同一间闭关室修炼百日,虽未完成真气境大成阶段的修炼,那好似水银滚珠的大成期真气,亦填充了小半丹田。 以她现在的实力,配合神凰火的威能,单挑干掉一个普通的开脉境前期修士,绝对毫无压力。一旦捕捉锁死对方气机,甚至可能出现碾压式的秒杀。 当然,那五个群龙殿修士,都拥有开脉境中、后期修为,又有真龙血脉,在他们的真气消耗到一定程度之前,长乐公主即使瞬间耗尽全部真气,也难以用神凰火将他们烧死。 看到倪昆随手一拳,发拳时的反震就能震崩元磁力场,隔空拳劲更是一击将开脉境真气加持的石柱轰成粉尘,罗金龙等人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待看到第二根石柱无缘无故化为岩浆,又瞬间冷却,洒落一地,罗金龙等人更是眼角一跳,纵是神情最为冷冰,好像冰块一般的白衣女子素玉珑,淡漠眼神之中,都隐隐浮出一抹惊诧忌惮。 “神凰火?” 罗金龙等人齐齐看向长乐公主,五道蕴含淡淡龙威的视线注视下之下,长乐公主不慌不忙,丝毫不受影响地一挽颊边秀发,用大长公主那雍容威严的语气,淡淡说道: “正是神凰火。既见神凰,还不退避?” 罗金龙眼中戾气一闪,带着低沉震撼,宛若龙兽嘶吼的回音缓缓说道: “想不到这趟居然还能遇上神凰火……八百年前,大周崛起,龙凰争霸,真龙大虞败而神凰大周胜……罗某祖爷,正是前朝大虞皇子,隐姓埋名,逃过一劫……今日既见大周神凰,正好算一算旧怨,宰了你这当代神凰,给我家祖爷出一口陈年怨气!” 前朝大虞,拥有真龙血脉——真龙、神凰本身其实没啥恩怨。 虽然传说太古之时,祖龙与始凰彼此看不顺眼,恶战过无数场,但那只是因为最初的古神们,天性都是暴戾残忍,嗜杀好战。 几乎所有的最初古神们,彼此都互相看不顺眼,祖龙跟祂老婆都血战过不知多少场。 打完之后还不是一起生孩子,诞下无数龙子龙孙? 所以真龙、神凰本无恩怨,真正有恩怨的,乃是前朝皇族之后,与当朝的大长公主。 “想不到居然还能碰上一个前朝余孽。”长乐公主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当初我家太祖心存仁念,未曾穷搜天下,将你家赶家杀绝,本意是给前朝留下一点香火。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竟敢在本宫面前张狂……活着不好么?” 跟倪昆厮混这么久,大气优雅的大长公主,不觉也沾染了一些倪氏脾气,说话有了那么几分倪门风范。 罗金龙眼珠发红,瞳中暴戾之意化作滔天杀机: “区区真气境,纵有神凰火又如何?杀!” 咆哮声中,罗金龙身上电芒一闪,化作一道宛若实质的闪电,瞬间掠至长乐公主面前,右手箕张,五指如勾,指尖电芒闪烁,宛若一只雷霆手爪,向着公主面门一爪抓去。 罗金龙出手之时,其余四人也默契同时出手。 素玉珑瞳孔化作一片雪白,瞳孔深处,似有仿佛冰晶铸就的白龙飞舞,酷寒冻气自倪昆头顶从天而降,瞬间覆盖他全身。 尹紫珑掌中出现一张大弓,弓臂好像鹏鸟双翼,弓弦散发淡淡龙气。她左手持弓,右手捏弦,也不搭箭,发力一拉,弓弦张开之时,一枝仿佛光芒凝就的箭矢,自行出现在弓弦之上。 之后手指一松,光芒之箭轰地一声激射而出,直刺倪昆心口。 吴志龙双掌齐出,隔空遥对倪昆,暴喝声中,倪昆脚下,密密麻麻的泥石手掌裂地而出,死死擒住他的脚踝小腿,更有雄浑浩大的元磁之力,笼罩在倪昆身周,要将他束缚得动弹不得。 莫崖龙则是身形一闪,凭空消失,再出现时,已至倪昆背后,右臂化为一口狭长薄刀,散发着无坚不摧、无物不斩的酷戾煞气,倏地刺向倪昆后心。 罗金龙攻长乐公主的那一刹。 其余四人同时向倪昆发起了围攻,显然已经看出,他正是这群人的主心骨,亦是这群人中最强的支柱。 只要牵制住倪昆,则罗金龙便可放手搏杀当代“神凰”。 至于其他人,都只是些蝼蚁,不值一提。 然而,尽管他们自觉已尽可能高估了倪昆,却没有想到,还是低估了他。 素玉珑发动的,那足以令真气境大成修士沾之立毙的无形寒流,落到倪昆头上,他只作洗了个冷水澡。 尹紫珑大弓发射的光之矢,倒是让倪昆稍微郑重,却也只是一拳轰出,拳头爆出巨大雷球,一下就将光之矢淹没。 至于脚下那些缠抱他腿脚的泥石大手,倪昆更是看都没看一眼。 反正本座素来刚正面不走位,擒不擒的都随你。但只要本座想动弹,这些泥石手掌亦只如家中蛛丝之于凡人,有点烦,但缠得住我就算你无敌。 最后手臂化刀,背刺倪昆的莫崖龙,倒是没让倪昆操心,旁边的苏荔出手接了过去。 “一个二个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当我不存在是吧?” 小苏圣女直接变身,额头长出两枚散发大恐怖、大黑暗气机的黑角,脸庞、脖颈以及每一寸外露的肌肤,密布深紫邪咒。满头青丝亦瞬间生长为丈许长短,漫天飘舞宛若冥府无常勾魂索命的锁链,向着莫崖龙席卷过去。 同时双手弹出十根长达尺许的猩红指甲,施展“鬼哭搜魂爪”,挥出摄魂索命的魔音,卷起蚀骨侵髓的阴风,向着莫崖龙杀去。 莫崖龙境界高过苏荔,但真龙血脉…… 这还真有点不好说。 真龙因其繁殖力太强,龙种太多,因此有强有弱。 强的弑神斩仙若等闲,弱的被修士擒拿当坐骑、宠物、看守洞府的也所在多有。 不像神凰与天鬼血脉,数量稀少,甚至很多年都一脉单传,一旦觉醒,就一定很强。 那莫崖龙面对苏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索魂黑发,只看一眼,便有元神动荡的眩晕感。待到鬼哭入耳,元神眩晕更甚,阴风及体之下,护身真气亦快速消融,再生速度甚至赶不上消耗。 这让莫崖龙大吃一惊: “我可是开脉境中期的真龙血脉,区区一个真气境修士,怎可能撼动我的元神,飞快消蚀我的护身真气?这女人突然变得跟邪魔厉鬼一般,究竟是什么魔女?” 心忖之际,他身法却是不慢,一个闪烁,便消失无踪,脱离苏荔攻势覆盖。 同一时间。 面对罗金龙劈面抓来的雷霆厉爪,长乐公主眼中焰光一闪,罗金龙手爪轰地一声爆燃起来,虽未伤及皮肉,但爪上真气凝就的雷霆瞬间消散,神凰焰力更是疯狂侵袭他的经脉,要连他经脉中的真气亦一并引燃。 罗金龙冷哼一声,双爪一震,火星迸射之际,手掌之上已再无一丝焰力附着。 但他攻势亦因此缓了一缓,长乐公主身上焰光一闪,化为一团火焰,倏地原地消失,再出现时,已到了倪昆另一侧。 罗金龙正待追杀,忽然听到一阵咳喇声入耳,顿时好一阵心烦意乱,满脸暴戾地侧目望向捂着胸口,咳个不停的病郎中。 病郎中一边咳得声嘶力竭,一边抬手冲他挥了挥手,眼中还流露出一抹略带讨好的卑微,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停地大声咳嗽,令罗金龙愈加心浮气燥,烦乱不堪。 正想随手挥出一爪,隔空取了那痨病鬼性命,一道淡金雷霆从天而降,嘭地一声炸在罗金龙头上,炸碎了他发髻,令他满头长发披散下来。 罗金龙一呆,难以置信地看向冲他发雷的女子,就见那貌似清纯的女子对他歉意一笑,又抬手一指,数道闪烁着冷月清辉的风刃便糊到了他脸上。 罗金龙乃开脉境后期真龙血脉,脸上龙鳞防御之强,堪比倪昆面皮,这几道风刃糊脸,自然不痛不痒。 可被蝼蚁闪电劈头、风刃糊脸,对罗金龙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顿时暴吼一声,要先杀了那个敢当面打他脸的小女子。 可刚待动作时,四肢却感觉有点迟钝,像是被无形之力束缚。 往自己身上一瞧,瞳中电芒一闪,立刻映照出十根透明纤细,宛若渔线的丝线,正紧紧缠缚着他四肢关节。 还有某种阴冷诡异的气息,正不断往他关节经脉中侵蚀,似乎要占据他的身躯。 罗金龙眼中血丝密布,循着那十根丝线,一脸暴戾地看向操纵丝线之人。 就见那乃是一个须发皆白的驼背老者。 那老者正眯着眼操纵丝线,被他一眼瞪来,顿时骇了一跳,脸上浮出尴尬笑意,还冲他谦卑地点了点头。老者身边一尊衣着繁复精致的女孩人偶,甚至还对他福了一福。 罗金龙脸颊抽搐,两眼变得一片血红,暴戾之意化作实质,就要发力挣断丝线,先干掉那老者——这些透明丝线虽然有着诡奇异力,但还是不足以真正伤到他! 这时,罗金龙脚下地面忽然绽裂,一群飞蚁裂地而出,转眼就爬满他全身,在他身上啃来啃去,虽无法立马啃破他的护体真气,更啃不破他脸上龙鳞,可被蚂蚁爬在身上乱啃,更是令罗金龙本就有些难以压抑的暴戾杀意,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前朝皇族一系的真龙血脉,秉性异常暴戾,嗜杀成性,残暴无情,几乎代代都出暴君。 罗金龙脾性亦是暴戾无比,平时无缘无故都要杀人解闷,更何况此时被他眼中这些小小蝼蚁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挑衅? 当即仰天大吼一声,狂暴龙气轰然爆发,瞬间驱散身上所有的负面状态。 丝线被挣开,偃师口喷鲜血跄踉后退。 已隐隐开始影响他呼吸的疫毒被驱散,病郎中掐着自己的嗓子,一头栽倒在地,脸色铁青,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 飞蚁成片磨灭,直接变成灰烬,让蚁王心疼地快要滴血。 师琪被那狂暴龙气迎面一冲,也是脸色煞白,受了内伤——罗金龙的龙气,可不是吴志龙的龙气可比。 吴志龙以龙气发动的元磁之力,师琪可以轻松抵抗,但罗金龙这狂暴噬血的前朝皇族龙气,瞬间就对师琪仅只“虬龙阶”的真龙血脉造成了碾压压制,令她难受得几欲窒息,喉头亦涌起一股腥甜气息。 不过,师琪等人的联合攻势,虽然未对罗金龙造成任何值得一提的伤害,却成功阻挠了他对长乐公主的追击,令得公主可以从容蓄势,对着罗金龙发动全力一击。 长乐公主双眼凝视罗金龙,动念之下,丹田真气瞬间清空。 在她真气耗尽,脸色煞白,身形摇摇欲坠之时,清脆悠扬,又蕴含恐怖威压的神凰鸣唱声响起。 公主眉心浮现神凰钿纹,赤红钿纹自她眉心一跃而出,化作一只拖着华丽尾羽,通体赤红的迷你神凰,振翅之间瞬息穿越空间,闪现到罗金龙面前,钻进他左眼之中。 轰! 罗金龙左眼瞬间化为一个焦黑空洞,烈焰自他眼窝喷涌而出,护体真气也同时爆燃,整个人一下就变成了一尊通体燃烧的火人。 张威抓住机会,腾空而起,手握殒钢重锤,全力一锤,轰在罗金龙头顶。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中,通体起火的罗金龙痛哼一声,咆哮着反手一挥,张威顿时咚地一声,像是被开了大脚的足球一般,横空抛跌出百丈开外,重重砸落在地,将地面砸出一个硕大的人形深坑,七窍流血地昏迷过去。 “罗师兄!” 而见到罗金龙着火,素玉珑冰冷漠然的脸上闪过一抹震惊,雪白双瞳转移视线,紧盯着罗金龙,寒流平空涌现,当头浇下,帮罗金龙灭火。 吴志龙亦大喝一声,双手连连挥舞,为罗金龙加持元磁护盾,抵御神凰火。 尹紫珑冷哼一声,调转大弓,瞄准公主,要杀她泄愤。 莫崖龙亦闪现至公主身侧,手臂化刀,向她斩去。 长乐公主却一动不动,只一边拿出补气丹药服食,一边紧盯着罗金龙。 她知道,以她修为,就算是耗尽真气的一击,也不足以烧死罗金龙这等修为深湛,血脉非凡的强者。但她这一击固然杀不了罗金龙,也绝对不会让他好受。 这是当代神凰与前朝真龙之争,长乐公主纵实力不济,也绝不甘示弱。 至于她自己的安全,她根本毫不担忧。 她身边,可是有一根绝对可靠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有他在,一切无忧! 轰! 雷鸣声起,射向公主的光之矢,被倪昆一发雷极神拳打爆。 铛! 金铁交击声中,莫崖龙手臂所化,那看似无坚不摧、无物不斩的手刀,亦被倪昆手刀横斩,横空截下。 手刀碰撞之下,倪昆掌上皮肤只是略微出现一抹红痕,且很快消失不见。 “怎么可能?我这‘睚眦之刃’,等闲开脉境后期都不敢徒手硬接,他怎么……”莫崖龙眼中刚刚浮现一抹不可思议,便觉背心一凉。 最擅补刀捡漏的苏荔,一对赤红手爪,已然撕破他护身真气,狠狠刺入他脊背之中,直透肺腑。 【今天两章又有一万三千字,求月票勒~!】 [124.122,辣手屠龙!天宫大能密如沙!] 苏荔双爪刺透莫崖龙脊背,十根尺许长的猩红指甲直穿肺腑,更有万物凋零、生机灭绝的天鬼真气,在莫崖龙肺腑之中疯狂绞杀,灭其生机。 转眼之间,莫崖龙浑身化作死灰色,像是一块彻底燃尽的木炭。 苏荔双手轻轻一震,那死灰身躯便噗地一声,化为一蓬灰烬,扬扬飘散开去。 “莫师弟!” 见莫崖龙居然就这么死了,连骨灰都被扬了,吴志龙顿时两眼通红地大吼一声,抬脚往他站着的石柱上狠狠一跺。 那二十丈高的石柱轰然一震,彻底崩解开来。 但碎石并未落地,反倒卷而起,覆在吴志龙身上,瞬间化为一头将近二十丈长的巨大石龙,有鳞有角,爪牙俱全,咆哮着飞扑而来,扬起巨大的石质龙爪,一爪拍下。 巨爪当空轰落,尚未落地,山崩似的无形威压便轰然降临,将倪昆、苏荔、公主笼罩在内。苏荔、公主霎时通体一震,只觉似被无形巨爪攥住全身,动弹不得。 三人脚下地面更是应声沉陷,现出一个深达数尺,清晰如刻的巨大爪印。 “飞龙在天?这招有点意思。” 倪昆仰头看着那从天而降的巨大龙爪,抬脚轻轻一跺,地面震荡迸裂,无形威压土崩瓦解,倪昆则借反震之力一飞冲天,抬手握拳,迎着拍落的龙爪,轰出一记“雷极神拳”。 拳出之时,雷声大作,倪昆拳上电光暴闪,炸出一颗水缸大小的滚圆雷球,狠狠轰入石龙爪中。 僵持不到一个刹那,雷球轰地一缩一胀,石龙巨爪应声溃散。 倪昆身形不停,若火箭升空。滚滚雷鸣声中,倪昆手握雷霆,拳上雷球不断收缩、膨胀,轰得石龙前肢节节崩溃,最后狠狠轰上石龙身躯。 轰中石龙身躯时,倪昆拳上雷球骤然收缩为一个小点,随后雷光暴涨,又瞬息膨胀为巨大雷球,狠狠轰入石龙体内。 绵密不绝的咔咔裂响声中,石龙体表绽出密密麻麻的裂痕。 随后就见无数道灼目电光,自石龙体表那无数裂痕中喷涌而出,一下就将那二十丈长的巨大石龙撕成粉碎。 石龙崩碎,现出里面的吴志龙。 这位群龙殿真传弟子死死盯着倪昆,脸颊微微抽搐一下,嘴唇嚅嗫着想说些什么,可嘴角刚刚一动,一道裂痕,便自他嘴角绽现。 起初只是嘴角一道小小的裂痕。 但很快,那裂痕便闪电般蔓延开去,转眼之间,便蔓遍他脸庞、脖颈乃至全身,令他通体都是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裂痕,看着就像是一个打碎之后,又强行拼贴起来的瓷偶。 之后便听吴志龙体内响起一记雷音,他体表每一道裂痕之中,更同时喷出细碎电芒。 电芒爆闪,雷音爆震,吴志龙身躯轰然炸碎,瓦解为无数细小碎片,又在雷电轰击之下,化为飞灰,扬扬飘洒。 雷公传承“神宵雷劫化道真解”,之所以叫这名字,正因此功法修出的雷霆之力,可化掉修士真气、肉身,令修士修为消融,肉身崩溃,灰飞烟灭,如遭雷劫! 转眼之间,群龙殿五位真传,便殒落其二。 正帮助罗金龙灭火的素玉珑、尹紫珑顿时大惊,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群最高不过真气境大成的主界修士,居然凶悍如斯。 尤其倪昆,明明没有任何神魔血脉特征,却比当代神凰还要凶残,简直强到不可理喻。 主界何时出了这样的凶神恶煞? 此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为何连莫崖龙的“睚眦之刃”,吴志龙的“元磁之力”,乃至素玉珑的“白龙之息”这等真龙血脉的天赋神通,他都能若无其事肉身硬扛? 就在二人震惊之时。 倪昆眼角一瞥罗金龙,见他还在全身着火地狂吼乱叫,一时也懒得理会这戾气入脑的前朝余孽,身上电芒一闪,雷音震荡之际,已来到白衣白瞳的素玉珑面前。 “龙角挺漂亮的。” 倪昆淡淡赞了一句素玉珑额头那对晶莹剔透、宛若冰晶的鹿茸小角,倏地横掌作刀,一刀横斩素玉珑修长玉颈。 手刀斩出之时,烈焰汹涌而出,化为一道三尺长的赤焰刀罡。 倪昆没有神凰血脉,掌握不了神凰焰力。 但与公主双修多时,经神凰焰力淬炼体魄、真气,他多少也沾染了一些神凰气息。 因此当不朽真气化为火属燃木刀气,挥出燃木刀时,他掌上的赤焰刀罡,俨然也有了几分神凰焰力“无物不焚”的恐怖气机。 赤焰刀罡闪烁之下,尚未及身,便让素玉珑好一阵毛骨悚然,不假思索身形疾退,同时一双纤手猛地挥出,打出两只冰晶龙爪,横挡在赤焰刀罡之前。 尹紫珑也再顾不上帮罗金龙灭火,猛地张开大弓,发出连珠箭矢,一道道光之矢暴雨般射向倪昆。 倪昆身上真气一闪,化为层层叠叠的龙鳞形状。 这种龙鳞状真气,宛若天成的防御法阵,比单纯的护体真气防御翻倍,但碍于倪昆本身真气境界,还是不足以抵挡尹紫珑那能轻易洞穿开脉境修士真气、肉身的光之矢。 噗噗闷响声中,倪昆体表那龙鳞状的护体真气,转眼就被射得千疮百孔,宛若筛子。 经龙鳞真气略微削弱了两三成威能的道道光之矢,旋又攒射到倪昆身上,将他上身衣衫也射得千疮百孔。 但看到这一幕,尹紫珑不仅没有得意,反而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因为倪昆破开的衣衫下,那被光之矢射中的皮肤之上,居然只是出现了一个个小小的红点,看上去只像是遭了蚊子叮咬,竟连血都没有渗出一滴。 与此同时,硬扛着尹紫珑箭雨攒射的倪昆,已经一刀斩断素玉珑挥出的两只冰晶龙爪,又瞬间贴至素玉珑面前,与她贴面相对,彼此距离不过三尺,赤焰手刀仍然锲而不舍地斩向素玉珑玉颈。 素玉珑雪白瞳孔骤缩,身上浮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冰晶龙鳞,亦是将护体真气化为龙鳞形态,试图抵挡倪昆刀罡。 同时她瞳孔深处,那仿佛冰晶铸成的巨龙虚影狂舞之际,作仰天咆哮之状,倪昆头顶上空,凭空悬下一道寒流形成的白色瀑布,向着他当头轰落。 那寒流瀑布垂落之时,方圆百丈,雪花乱舞,气温瞬间降到冰点以下,地面结出厚厚冰霜,像是变成了冰雪世界。 然而倪昆“不朽金身”最强的就是肉身体魄与各种抗性,又修炼了“太古玄冰诀”,对寒冰之力本就有超强抗性。 素玉珑这寒流瀑布,又是以真龙血脉之力发动,而倪昆对真龙之力,更有着极为全面的抗性——管你是冰龙还是雷龙、火龙、土龙、水龙,总之都在天河龙神权柄之内。经受过天河龙神真龙之力淬体的倪昆,对任意真龙之力的抗性,都强到爆表。 因此素玉珑此时全力发动的,足以将同境界开脉修士冻成冰雕的寒流瀑布,轰到倪昆身上,他只当来了次冰桶挑战,虽然打了个激灵,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却一点僵硬迟缓都未曾出现,仍是狂飙突进,挥刀就斩。 飒! 赤焰刀罡破空,迸出萤火般灿烂的火星,在素玉珑颈前一掠而过,如切朽木般破开她那冰晶龙鳞状的护体真气。 与倪昆那宛若天成法阵的龙鳞真气相比,素玉珑的冰晶龙鳞真气,只是模拟真龙鳞甲而已,固然比普通护身真气强个两三层,却远远赶不上倪昆防御力翻倍的效果。 手刀掠过,素玉珑瞳孔骤然一缩,终于冷声开口: “你……究竟是什么人?” “天命教主,大周国师,天魔倪昆。” 倪昆温文尔雅地微笑着,左手倏地探出,握住素玉珑额头一枚冰晶小角。 素玉珑顿时身首分家,身子还在向后疾退,头颅却已停在倪昆手中。 她冰冷淡漠的雪白双瞳渐渐失去神彩,口中竟还发出了声音: “天命教主?天命教……败犬而已……” 倪昆摇摇头: “前人是败犬,跟我有什么关系?时代变了,你们却还在用老眼光看待当今世界,你们不死,谁死?” 说着,将素玉珑首级随手丢开,停在一根石柱顶上,拍了拍手,回身看向紫衫女子尹紫珑。 尹紫珑握弓的手微微颤抖着,高傲挑起的眉梢终于放平,神情凝重又紧张惊惧地看着倪昆,颤声道: “我们是群龙殿的真传……是五姓嫡裔……你,你今日敢杀我们,将来天宫降世,群龙殿临凡,你……” “好啦,类似的威胁,我已听过不止一次。” 倪昆好笑地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头: “你们就不能换些新鲜花样儿?罢了,想来你们这些在天宫小天地卷到极致的家伙,脑子都不怎么正常了,早已不懂得该如何与人正常交流,既如此,便用你们的习惯,拿拳头来说话吧。” 话音一落,他身上又是电芒一闪,瞬间闪现至尹紫珑面前。 尹紫珑丢下大弓,手爪化为龙爪,主动先攻,一爪轰向倪昆。 这一爪轰出,她身周涛声大作,波涛虚影在她身周若隐若现,爪势宛若大海起潮,予人一种移山摧岳的错觉。 “不错啊,明明有着如此犀利的近战爪法,为何要扮远程弓手?” 倪昆淡淡说着,五指捏爪,以爪对爪,一招心火劫爪迎着尹紫珑龙爪轰出。 轰! 震耳欲聋的对冲声中,两人下方的石柱瞬间化为齑粉。狂暴的冲击波,更好似海啸一般四面八方狂飙开去,将二人周围上百根巨大石柱连根拔起,如同被海潮挟裹的枯木一般,翻翻滚滚抛飞开去,唬得下方观战的偃师等人连滚带爬飞快闪避。 咔嚓! 又一记脆响声响起,尹紫珑龙爪倒翻,五指悉数被倪昆手爪拗断。此女痛哼一声,闪电般起脚,一脚踢向倪昆下身,起脚之时,靴尖爆裂,脚掌亦化为一只龙爪。 倪昆膝盖一摆,嘭地一声荡开尹紫珑脚爪,同时扣住她手爪往怀里一拉,尹紫珑顿时身形前倾,身不由己朝倪昆怀中跌来。 倪昆并没有顺势给她一个公主抱,而是身形下沉,斜肩一撞,铁肩重重轰上尹紫珑胸膛,一击轰爆她护身真气,撞在她心口之上,直撞得她胸口爆出绵密刺耳的骨裂之声,口中亦是鲜血狂喷,朝后抛跌出去。 倪昆真气一扫,荡开扑面喷来的血雨,霹雳指倏地一点,指尖正落在尹紫珑眉心。 尹紫珑眉心微微下陷,后脑却炸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灼目电光伴着猩红血雨自尹紫珑后脑破洞中喷出,又迅速将血肉悉数气化。 尹紫珑身躯抛跌出数十丈开外,落地之后一动不动,早已气绝身亡。 一口气干掉吴志龙、素玉珑、尹紫珑三人,倪昆再看向罗金龙,就见那位前朝余孽,正浑身焦黑地匍匐在地,身上神凰火已经熄灭,可他气息亦跌落至不到全盛时的五成。 以长乐公主的修为,蓄势良久,瞬间清空所有真气,全力发动神凰火,也不足以杀死开脉境后期,且拥有真龙血脉的罗金龙,但还是让他瞎了一眼,身受重创,气息跌落五成。 若只是公主与罗金龙单挑,笑到最后的……好吧,恐怕还是公主。 罗金龙全盛时五成的实力,固然足以碾压真气境大成的炼气士,长乐公主也确实真气清空,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但她还可以燃烧本源不是? 若拼着损耗本源,衰老折寿,拼死之下,她还是可以将罗金龙干掉。 这就是神凰火的霸道——当初大周崛起之时,就大周太祖一个神凰血脉。而前朝大虞的龙子龙孙,则有数以百计的真龙血脉,结果却是被大周太祖一个人杀得七零八落。 这固然是因为真龙数量太多,难免良莠不齐,又没有出现真正的“神龙”,但同样也能说明大周太祖的强大,以及神凰火的强势霸道。 “罗金龙,要不咱们聊聊群龙殿和天宫的事情?” 倪昆屹立一根石柱之上,背负双手,一如此前罗金龙等人一样,高高在上俯瞰着匍匐在地的罗金龙,淡淡道: “若你肯将天宫、群龙殿的事情老实交待,我可以作主,留你全尸。” 放是不可能放的,倪昆最多慈悲一点,给罗金龙留条全尸。 “你想知道天宫和我群龙殿的消息?” 被神凰火烧了一阵,罗金龙那戾气入脑的神智,似乎稍微清醒了一点,即使听得倪昆此言,也没有暴躁动怒,语气都不似此前那般急切暴烈。 他低笑一声,双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形一震,满身焦尘剥落飘飞,又恢复原本模样,只是瞎掉的左眼,只剩一个焦黑空洞的眼窝,再也无法复原。 他仰起密布淡金龙鳞的脸庞,独眼微眯,盯着倪昆,缓缓说道: “好,我便将我群龙殿及天宫的情报,一五一十,说与你知。” 听他此言,众人顿时精神一振,全都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我群龙殿,在天宫乃是一流宗门。像我这般觉醒真龙血脉的真传弟子,有一千多人,修为从真气境到法力境不等。” 他嘴角浮出一抹讥讽谑笑: “我们五人的修为,在开脉境的真传弟子当中,固然算是优秀,可在我们之上,还有十多位更强的开脉境真传。再往上,更有数十位法力境真传。 “法力境之上的‘凝窍’境,我群龙殿倒也没有多少。七百年来,也不过积累了区区一百多位凝窍修士而已。 “凝窍之上的‘炼神’境,数量更少,七百年才积累出三十余位。 “至于炼神境之上的‘法相’境,七百年来,只有我群龙殿五位开派祖师,陆续证就而已。 “这点实力,想来是不被你们看在眼里的。 “毕竟,你们一个是当代神凰,一个是大周国师、天命教主,又都是真气境大成的‘巨擘’,威风堂堂,可越大境界击杀强敌,都很厉害啊!” 他声音里的笑意越来越浓,不过这笑,却是讥笑、嘲笑。 “而与我群龙殿实力相当的一流宗门,天宫倒也不多,一共才十三个而已。至于比我等一流宗门更强的顶尖宗门,更是只有区区三个。 “那三大宗门,其实也没有多厉害,不过都只有三五百法力境、两三百凝窍境、上百个炼神境,以及十多个法相境而已……怎么样,听到这个消息,你们是不是安心多了?” 三个顶尖宗门,各有十多个法相境…… 十三个一流宗门,群龙殿有五个法相境大能,其余十二宗门能与群龙殿并列,法相境的数量,当也在五个上下。 听起来…… 大能好像有点太多了…… 反正苏荔已经是瞠目结舌,长乐公主也是脸色凝重,偃师等更是面无人色,满脸苦相。 罗金龙环顾四周,将苏荔、公主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一时大是畅快——你们且狂着,等到天宫降临,群仙入世,看你们还能不能像今天这般猖狂! 他透露天宫大体实力,自是没安好心,乃是要用天宫那令人绝望的实力,让这几个凡间小修视未来如末日,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倪昆的反应,却让罗金龙心中很是不爽。 因倪昆完全没有半点被惊到的意思,神情从容,眼神淡漠,看上去还不是强装出来的镇定,而是真的无所畏惧。 “所以这人已狂到疯魔了么?”罗金龙心中暗忖:“不要说天宫整体,也不必说我群龙殿,将来灵机复苏,随便一个二三流的宗门,就足以碾压现世,他究竟凭什么无所畏惧?” 然而倪昆不仅不惧,反还在感慨: “小小一方天地,居然挤了这么多法相大能。法相以下的修士,更是密如沙砾……这内卷烈度……难怪你们天宫修士精神、心态都出了问题。话说回来……” 他好奇地看着罗金龙: “天宫最强的就只是法相?连一个圣丹、掌道境的真大佬都没有?” 罗金龙微微一怔,旋即哈哈大笑: “主界灵机断绝七百年,竟然连一些修行常识都不知道了么?圣丹修士,一旦成丹,则体内自成天地,任外界天地如何变化,亦不会受灵机断绝困扰。 “若天宫有圣丹仙尊,这七百年里,又怎会失去对主界的掌控? “呵,此界天地太小,容不下圣丹仙尊。古往今来,但凡有修士炼就圣丹,都会离开此界,前往更加广阔的天地,寻找‘掌道’机缘。 “连圣丹仙尊们都离开了,掌道天尊,更只是传说。从太古至今,还从未听说过主界出过掌道天尊……” 这…… 好吧,倪昆知道修行境界,也知道开脉境、法力境、凝窍境、炼神境乃至法相境的种种特性,但“圣丹”境界太过高缈,他的“不朽金身”功法,也没有对圣丹境界作详细说明,估计是怕他好高骛远。 而长乐公主也好,苏荔也罢,也从未对他说过圣丹、掌道的奥妙。 所以他还真不知道这点“常识”——不过话又说回来,主界灵机断绝七百年,纵然天命教、大周皇室都还保留着典藉传承,可“圣丹”这一境界的功法,就已经无法再用文字记录。 像天命教的四部魔经,都只到法相境为止。 长乐公主那神凰血脉专属的“九死返生掌道真解”,也只到法相境。后期功法,据说封印在“威凰宝甲”之中,需修至法相,才能解封。 倪昆修炼的“太古玄冰诀”,也只到法相境。雷公传承的“神宵雷劫化道真解”,更是只创到法相境,之后的功法还得自己创造。 所以纵然苏荔知识广博,也未必知道圣丹境界之上的奥妙。长乐公主亦然。 天宫则不同。 天宫里面,有着大量炼气士时代躲进去的修士,传承从未断绝,自然知道更多的修行之密。 倪昆摇摇头,说道: “你没有更多的话要说了么?临死之人,每一口呼吸,都非常珍贵,望你能珍惜这最后的时光,多说两句。” 罗金龙只是笼统说了一下天宫的大略实力,给倪昆之外的所有人笼罩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却并未有任何详细说明:比如,三大顶尖宗门具体是哪三家,都修炼什么功法,有什么神兵灵宝等等。 这些具体情报,倪昆也很感兴趣。 然而罗金龙本来就只是想震骇倪昆等人,让他们在天宫行将降世的压力之下,神思不属,惶恐不安,又哪里肯说更多? 当下厉啸一声: “我倒要亲自试试,你究竟强到了什么境地!” 话音一落,他身上龙气爆发,整个人化作上百道金色龙影,四面八方飞掠开去。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他最狂最狠,语气也最是硬朗,可临了却想溜了…… “在我面前,你可走不掉!” 倪昆淡淡说着,伸手一指,道道雷霆从天而降,将那上百道四散飞掠的淡金龙影,悉数覆盖在内…… 【又是六千字大章,求月票勒~!】 [125.123,玄黄神龙令!倪昆又欺君了] “教主,那罗金龙……不会是胡吹大气,吓唬我们的吧?那个天宫,应该就只是一方小天地吧?怎么可能容得下那么多法相修士?还有那密密麻麻的炼神境、凝窍境、法力境……那么多人挤一起,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干掉罗金龙,收拾好战利品,苏荔终于按捺不住,忧心忡忡地向倪昆提出了疑问。 她提问时,长乐公主、师琪、偃师等,也都眼含隐忧地看着倪昆。 倪昆沉吟一阵,缓缓道: “天宫具体情况,只怕谁也不知。也许,‘天宫’已被他们刮光了地皮,整个天地都要崩溃了,所以才迫不及待想要回归主界? “又或者,那罗金龙真的只是在胡吹大气,信口开河吓唬咱们?不过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也没什么好怕的。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你们勿需担忧。” 苏荔奇道:“这天下哪还有什么高个子,能帮咱们顶着呀?” 倪昆瞥她一眼,没说话。 偃师则是肃然起敬: “没错,有教主在,天塌不下来!未来天宫降临,也自有教主一力擎天!咱们到时候,帮教主摇旗呐喊,打打下手,洗洗地,搜搜尸,就已经足够了。” 我去,这老贼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他不知道法相境大能有多厉害吗? 苏荔目瞪口呆,没想到偃师这个时候,居然还拍得出来。 然而偃师这话,半是出于恭维,半是发自真心。 主要是天宫大佬们离得实在太远,够不着。而倪昆却是出道以来,战无不胜,往向无敌,越境杀敌跟吃饭喝水似的,宰了那么多强敌,就没见他破过一块皮,流过一滴血。 总之倪昆一贯无敌的辉煌战绩,令偃师对他充满信心,是真心相信倘若有天塌那一天,倪昆亦能谈笑之间举手擎天。 不仅偃师如此。病郎中、蚁王乃至师琪,以及刚刚被救醒过来,正在磕丹疗伤的张威,都纷纷点头赞同,认为偃师所言,再正确不过。 有倪大教主在,还怕什么天宫呀! 就连长乐公主,也跟着微微颔首,对倪昆信心十足——这不灵机还没复苏,天宫还没降临吗?就算灵机复苏,那些大佬也不可能一窝蜂全跳出来,必然还有些缓冲时间。 有那些时间,倪昆定能成长到足以只手擎天。 苏荔书读得太多,尤其看过太多天命教前辈魔头们的笔记,知道法相境大能究竟是什么概念。 法相大能,吹一口气,冰封千里,挥一挥袖,排山倒海。可遨游虚空捉星拿月,可深入九幽弑神斩魔。 那等神通,根本不是凡人,乃至低阶修士可以想象的。 了解太多的苏荔,本来是不会轻易盲信的。 然而…… 倪昆一直以来的战绩,着实太过辉煌,苏荔伴他一路走来,直至如今,亲眼看到过他一次次创造近乎不可能的奇迹,却还从未真正看到过他的极限。 至少,无论面对何等困境,倪昆都能从容破之,甚至至今都没人能令他受伤流血,也就衣裳换得勤了一些。 因此…… 哪怕苏荔自诩有知识有文化,做人不盲从不盲信,可一旦认真思考将来“天塌”之时,有谁能挺身而出,做那个高个子…… 教主能做到。 他一定能做到。 他是秉天命而生的天命教主,是上天借七长老之手,将他带回了天命教,又借古长空之手,将他推上了天命教主之位。 天命…… 也许在镇教宝典“天命乱世书”失落八百年之后,当今天命教中的“天命”二字,已不再是指天命乱世书,而是指向倪昆。 偃师一记马屁,拍得倪昆颔首微笑,拍得众人心思大定,罗金龙“信口开河”带来的沉重压力、浓浓阴影,霎时间一扫而空,所有人都轻松了下来,又开始有说有笑。 “前朝皇族的真龙血脉,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罗金龙也就是耐打了一点,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手段……” “那是遇到了教主。若无教主在此,咱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够罗金龙一个人打的。” “没错。这五个群龙殿的龙种,其实都挺强的,可惜脑子似乎有点不清醒,看不清实力差距。” “不是他们看不清实力差距,是教主神威莫测,超出了他们能够测度的范畴。” “此言正是。他们唯一的错误,就是看错了教主……” 众人说笑声中,倪昆背负双手,向着神庙踱去。 此前那座神庙当中,并无任何特殊气机传出。 但当五个真龙血脉接连殒落之后,神庙之中,俨然逸出一缕微弱但极精纯的真龙气息,被对真龙气息非常熟悉的倪昆察觉。 循着那丝真龙气息,步入神庙正堂之内,一眼就看到了一尊呈龙盘之势的神龙雕像。 那神龙雕像不仅栩栩如生,甚至还隐隐散发着丝丝莫测的威严,叫人乍看之下,会有一种看到一头活生生真龙的错觉。 那一缕微弱但精纯的真龙气息,就是自一枚含在神龙雕像口中的石质“龙珠”中逸出。 倪昆仰首凝视雕像龙首,抬手一握,神龙雕像口中那枚石质龙珠咔嚓破碎,一块巴掌大小,上有不规则暗红印记的古朴石牌,自破碎的龙珠之中飞出,落入倪昆掌中。 手掌甫一触及那巴掌大小的石牌,倪昆脑海便轰地一声,看到了一副神奇画面。 墨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天空之中,有身躯仿佛雷霆铸就的神龙,蜿蜒游曳于雷云之中。其身躯时大时小,小时微不可见,大如宛若连绵山脉。祂吸气,便是将山岳连根拔起的狂暴风灾,祂吐息,便是粉碎山峦的凶狂雷暴。 突然,大地绽出一道不知几千里长的巨大裂痕。 有鳞甲金黄,仿佛黄金铸就,鳞片之上,又闪烁着水波光泽,周身更震荡着元磁地力的巨龙,自那巨大裂痕中冲飞出来,直上云霄,与空中那仿佛雷霆铸就的巨龙狠狠撞击在一起。 二龙相争的血战,令高山摧折,大地崩裂,岩浆暴涌,天空时而大雨倾盆,时而暴雪纷飞……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惊鸿一瞥的壮丽幻像,令倪昆明白了手中这块石牌的来历。 他看到的,是龙族之祖,祖龙夫妇争斗的场面。 在那场争斗之中,有龙血从天而降,洒入大地。 其中绝大多数龙血,在漫长的历史当中,演化为各种珍贵的矿藏,乃至孕育出各种真龙、灵兽。亦有极少数的龙血,静静蛰伏于岩层深处,保持最原始的状态,直至被后人开采出来。 他手中这块石牌,便是沾染了祖龙夫妇龙血的一块远古岩石,雕琢而成的令牌。 其上那些暗红色、不规则的斑斑印痕,正是二龙的血痕。 此令,名为“玄黄神龙令”,有操纵天气,调理、镇压天下水脉地气之能。 亦是“连环任务:群龙之首,祖龙枪”初始环节,需要找到的凭证。 有了这方凭证,才有资格于下次任务中,进入第二环,开启下一环节的考验。 “玄黄令”到手的那一刹。 所有人耳畔,同时响起“神墓”低沉威严的话语声: “找到凭证,第一环任务结束,一刻钟后回归……” 这次的任务,便就此结束了。 时间不算太长,从传送到海滩开始,到深入密林,斩蟒杀蛟,又与群龙殿五人一战,最后找到玄黄令,总共也就半天功夫。 整个流程也十分简单,唯一的考验,也就是群龙殿的五人。 但这毕竟只是连环任务的初始。 而第一环的初始任务,就遭遇了五个身具真龙血脉的开脉境修士,可想而知,后继任务一定是一环难过一环。 即使天河龙神能在祂的权限范围之内,给予倪昆等人方便,可祂也须遵守神墓规则,不可能做得太出格。 想要得到祖龙枪,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 回归神墓之后,又是惯例的点评及奖励发放。 因是连环任务,基础奖励很低,每人只一百两神银的基础奖励。除此之外,就只能获得击杀奖励 而这次群龙殿五人,可以说基本都是倪昆一手包圆,也就苏荔捡漏捞了个人头,因此击杀奖励大半尽归倪昆,其他都只少少分了一点击杀罗金龙的辅助奖励,以及得到了一些斩蟒杀蛟的奖励。 但倪昆已经不在意神银、神晶之类的奖励。 他自有提升修为的手段,无需神墓兑换,修炼功法、兵刃法器亦是不缺,甚至绰绰有余,这次斩杀五个群龙殿修士,又夺得了不少战利品,身家丰富得不仅足以自用,还足以打赏。 考虑到今后的任务难度,以及队友们的实力进度,倪昆觉得,还是得多多培养一下队友。 不然就苏荔、公主、师琪能勉强跟得上自己的修为进度,其他张威、偃师等进度跟不上,将来任务越来越难,对手越来越强,他们帮不上忙也就罢了,怕是连围观群众、现场解说都做不好,那岂不是太过无趣? 再者倪昆再强,终究也只是一个人。 面对面的战斗他可以一手包圆,可许多杂事,还是需要其他人帮忙打理。而偃师等人办事也算得力,可以让倪昆省事不少,值得栽培。 因此倪昆这次以放贷的名义,将自己的奖励借给了偃师等人不少,又将战利品分润一二,帮助他们强化了一波。 蚁王、病郎中兑换了天命教“瘟蛊葬世经”的部分养蛊、炼瘟的法门。 他们虽得虺珠玉露进补,补回了许多本源,可早年本源亏损太多,一滴虺珠玉露亦无法令他们彻底复原,仍是不能修行炼气正途。 然而“瘟蛊葬世经”养蛊、炼瘟的法门,只是“用”,而非“体”,以他们各自在蛊、瘟之道的异术造诣,也可以修习这种不涉及根本修为的实用之术,增强实力。 至于将来能否正式修行“瘟蛊葬世经”,还要看他们的机缘造化。若再得到什么机缘,能真正补完本源,他们其实也是有机会的。 偃师则兑换了大量升级更新战斗傀儡的灵性材料,以及一部炼气士笔记。 那炼气士乃是古时一位机关傀儡大家,可炼制出无论外观还是表现,都与活物一般的机关傀儡,甚至能将之点化成精,使之能够自行修炼。 偃师暂时也不能修炼气正道,无法兑换那位古炼气士的根本功法“化灵点精录”,只能先学一学对方造机关傀儡的手艺。待得日后有了机缘,更修行那“化灵点精录”不迟。 张威则耗尽资财,又在倪昆资助之下,兑换了一条手臂,接在了他的断臂之上。 再生手臂其实用不着那么贵。 不过张威兑换的,乃一条“蛟魔臂”。 蛟有龙性,亦与龙一般,有着超强的繁殖力,其血脉几乎能与任意妖魔血脉融合而不起冲突。 那“蛟魔”,则是觉醒蛟属血脉,又失控化为妖魔的人类修士,遗留的一条手臂。 接上此臂之后,力量、灵活都如本身自有的手臂一样,还拥有一定控水之能,对张威的实力大有裨益。 苏荔兑换了“天鬼戮神法”开脉境功法,她真气境已至大成,下次任务之前,闭关冲击一把,说不定就能冲到开脉境,因此要兑换功法,提前参悟。 师琪兑换了部分材料,准备继续淬炼强化她的定海子珠、风雷子杖——这两样仿制法器其实已经淬炼的差不多了,此次任务本可以带来使用,但考虑到一旦动用,会对法器的后继成长造成一定影响,倪昆劝她将两件法器留在现世继续淬炼,没有带入此次任务。 而这趟从五个真龙血脉修士储物袋里,得了不少蕴含龙息的材料,甚至还采集了一些龙属材料——比如罗金龙的金鳞、尹紫珑的龙爪、素玉珑的龙角。 这些材料,都可以拿来淬炼法器,乃至提炼其真龙之气,提升师琪“化龙之术”的修为。 公主什么都没有兑换,打算攒钱冲击神兵排行榜第二位的“始凰剑”。 倪昆觉得这个梦想颇不靠谱。 他若不是得了天河龙神给的“惊喜”,都从未想过能靠攒钱买到排行前列的任意神兵,只打算暗自积蓄实力,将来打破神墓,豪抢一把。 不过人有梦想也是好事。长乐公主想要攒钱买始凰剑,那就让她攒钱便是。 反正她基本也是功法、法器什么都不缺,资源的话,有倪昆就够,也是无需花钱兑换。 就这样,一番兑换强化之后,三个时辰的逗留时间到,众人离开神墓空间,回归现世。 此次任务开始前,众人还在昭城之中。 转眼就去了南海迷雾海域,进入了七百年来无人能找到的“隐龙岛”。 而在倪昆取走“玄黄令”之后,隐龙岛仍然隐没在迷雾海中,岛屿周围的迷雾、风暴并未就此消散。 倪昆猜测,那隐龙岛上,一定还藏着更多的秘密。 将来祖龙枪的后续任务,说不得,还要再去隐龙岛上周折一番。 …… 昭王府中,一切如常。 少女天子正在花园里修炼。 这次她修行的劲头很足,如同穿花蝴蝶一般飞掠来去,追逐着漫天飞舞、五颜六色的小鸟,竭力将它们控制在花园之中,不叫一只小鸟逃离。 这种修炼方式,可同时锻炼天子的轻功、眼力、手法,又颇有几分趣味,可谓寓教于乐,天子修炼得兴致勃勃,暂时还没有看到腻烦不耐的迹象。 看到倪昆负手步入花园,天子嘻嘻一笑,手法飞快地抄住两只小鸟,朝倪昆轻轻一掷。两只小鸟展开翅膀,叽叽惊叫着,却只能身不由己,宛若两只迷你滑翔机一般撞向倪昆。 倪昆大袖一拂,一股柔和劲力将两只小鸟轻轻推开,让它们得以恢复自由,扑扇着翅膀快速溜走。 天子鼓了鼓脸蛋: “你怎么不把它们抓住丢回来?我还想让你见识一下我新修成的接暗器手法呢!” 倪昆笑着摇了摇头: “两只小家伙被你吓得够呛,我若再把它们丢回来,还不得把它们吓死?” 说着,大袖一拂,漫花园乱飞的小鸟,尽被一股柔和劲力束缚,送入鸟笼之中。 天子擦了擦额头亮晶晶的细汗,羡慕道: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挥袖之间,就能同时抓住这么多小鸟啊?” 倪昆道:“等陛下修出真气,就能像我一样。” “可我什么时候才能修出真气呢?” 天子捏着拳头,忽闪着两眼,期待地看着倪昆: “玄冥真水不好找吧?灵机复苏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还是用姑姑、苏荔的方法,帮我修出真气好不好?” “不好。”倪昆毫无通融余地,“你莫着急,先打好基础……” “可人家基础已经打得很好啦!” 少女天子扁扁小嘴,双手环抱胸口,郁郁道: “我能同时控制一百二十只小鸟,不让它们飞出花园,连德一都赞我进步神速,乃是罕见的修炼天才呢!之所以没法儿像你一样,袖子一挥,就同时将这么多小鸟毫发无伤地制住,只是因为没有真气罢了。” 你是神凰血脉觉醒者,只要肯认真修炼,自然进步神速,这可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倪昆摇了摇头: “你武道基础打得还不够扎实……” 天子不服气: “那如何才算是基础足够扎实?” 倪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能用武功打败德一,不,仅仅只需与她打个平手,就算基础扎实了。” “什么?”天子愕然:“德一从小练武,乃是皇家精心栽培二十年的武圣,我这才练几天?怎么可能与她打个平手。” 倪昆微笑着,勉励道: “陛下你可是神凰血脉觉醒者,是罕见的修炼天才,难道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相信我,只要你努力修行,一定能跟德一打平,乃至胜过她。” “对哦,我可是神凰血脉觉醒者,是罕见的天才,可不能妄自菲薄……”天子有了信心,双眼满含期待地看着倪昆,“那你觉着,我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打平乃至战胜德一?” 倪昆想了想,无视旁边德一的白眼,郑重说道: “三个月。只要你真正努力了,最多三个月,你就能打平乃至战胜德一。” 天子惊奇道:“只需要三个月么?我真有这么天才吗?” 倪昆微笑:“相信我的眼力。你已经有了远超普通武圣的体魄素质,现在欠缺的只是基本功和实战技艺。只要你真正努力了,三个月绰绰有余。 “等到你完成了这个挑战,若那时还未灵机复苏,我又未找到玄冥真水,我便用帮你姑姑、苏荔打破桎梏的法门,助你修出真气。” “真的?”天子惊喜地看着倪昆。 倪昆郑重颔首:“天子放心,我倪昆素来言出必践。”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以我之才,三个月后,一定能打平德一,然后修出真气!”天子干劲满满地跳进花园之中,拉开架势,一板一眼地打起了拳。 倪昆满意地点了点头,传音德一: “你觉得天子这股劲头,能绷住几天?” 德一没好气地冲倪昆翻了个白眼: “三天,以我对天子的了解,最多不超过三天,她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劲头,耐不住苦练武道基本功的枯燥。” “很好。”倪昆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三个月后,她无论如何,是无法战胜你了。” 德一没好气地说道: “你这家伙……我可是第一皇家秘卫,放眼天下,除了打不过你,哪个武圣是我对手?就算天子真的努力修炼,你觉得她真有可能,在三个月内就练到打平甚至战胜我的地步?” “就因为没机会,我才这么说啊。”倪昆笑呵呵说道:“若她真完成了挑战,那才叫麻烦呢。嗯,正好明天就要班师回朝,回京路上,天子恐怕也没多少时间修炼,这可真是太妙了……” 说完,又背着手,哼着小曲离去。 “这魔头,欺君罔上的话张口就来……”德一摇摇头,嘀咕:“天子若不机灵点,将来这大周,我看有点悬……” 天子对此一无所知,仍然干劲十足,精神百倍地练着拳。 次日一早,天子班师,带着增至一千五百人的陷阵营,离开昭城,南行而去。 至于新练成的五千新军,则留在北疆,撑起北疆防线。 倪昆、公主、苏荔、师琪皆与天子同行。 张威、偃师、蚁王、病郎中,则带着一份名单,快马加鞭,先行一步,直趋京师。 【今天两章一万二千字,求月票勒~!】 [126.124,三月之约!公主的想法] 历经北疆战事磨砺,倪昆一手练出的陷阵道兵,整体实力又有提升,全身重甲,自携兵器、行囊之下,仍能以三个时辰两百里的速度徒步行军。 且宿营之时,仍有余力进行日常训练。 小皇帝的修练劲头,也让倪昆稍微有点不安。 她居然不骑马赶路,整天都在步行,还边走边练步法、拳法。 到宿营时,她也在坚持修炼,不仅自己修炼拳法等基本功,还常拉着秘卫、苏荔对练。 秘卫还好,还稍微让着她。 可苏荔好不容易逮着揍天子的机会,当然不会对她客气,经常一套连招下来,就把天子揍得哇哇大叫,乃至鼻青脸肿。 可小皇帝竟能忍住不发脾气不哭鼻子,加上神凰血脉恢复力超强,被揍得再惨,休息片刻便又能恢复如初,然后就又活蹦乱跳地起来找人对练。 这修炼劲头,让长乐公主都觉得奇怪。 “天子究竟受了什么刺激?” 班师第四天,行军途中,见天子又在脚掌蹭地,小碎步疾走,同时双手虚握拳,连环空击,每拳都能捶得空气嘭嘭作响,拳风落到地上,甚至砸得地面扬起烟尘,显然真练出了几分火候,长乐公主终于忍不住询问倪昆: “天子这几天,修炼怎如此勤勉?之前她可从不这样的。” 倪昆可不好说他与天子有个“三月之约”,随口敷衍道: “也许是昭王作乱,让她大受刺激?又或是赤虺攻城之事?也有可能是太后的事……” “不对。”长乐公主摇头:“昭王作乱、赤虺攻城,乃至得知太后之事,那都是一个多月以前了。天子若是因此大受刺激,决定奋起修炼,也不该等到现在才开始努力。” 倪昆道:“小孩子总会长大的嘛。她下个月就满十五了吧?也许是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该振作起来了……” “是吗?”长乐公主狐疑地看着倪昆。 倪昆干笑两声: “我就随便猜猜。对了,那张鹏翼弓可好用?” 那鹏翼弓,正是隐龙岛上,那位“群龙殿”真传尹紫珑用来给倪昆刮痧的那张大弓。 此弓用来对付倪昆虽然不大好使,可威力其实是相当不弱的。 在尹紫珑手上,能凝聚光矢,足可洞穿与她同境界的开脉境修士真气、肉身。 倪昆将之送给了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不擅近战,身上佩把剑只能用来唬人,但她射术倒是不错——射猎乃是王公贵族、世家豪门的传统娱乐项目,很多贵族子弟武功稀烂,但射箭多少有一手。 长乐公主射术原本只能算不错,称不上神射手。 可她如今已是真气境大成的修士,有此修为,再加上本身的射术基本功,勤加修炼一番,成为一个优秀的神射手并不算太难。 “那弓还不错,我已经可以以之凝聚火矢,投射两百丈外。” 长乐公主被转移注意,笑着说道: “说起来,那鹏翼弓本身并无属性,其凝聚的箭矢,全看你修炼的是什么真气。不过其对真气的增幅很大,一分真气,可以发挥三四分威能。 “以我现在的修为,单用此弓,消耗不多的真气,应该就足以威胁到开脉境初期。此弓我看用到法力境都不嫌过时。” 倪昆点点头: “此弓确实威力不错,可惜明珠暗投,落到了那尹紫珑手上。她的真龙血脉是水属,水虽然自有其特性威能,但以之远程投射,威力还是比不过金火之属。要不然飞剑为何大多是金行之器?雷法又为何主爆裂、高温?” 正说时,有哨探飞马来报: “国师,前方出现大范围雷雨,且正朝我们这边快速移动。两边对进之下,最多一刻钟,我们可能就要一头撞进雷雨之中。” 虽然倪昆晋封“国师”的旨意被政事堂封还,但陷阵道兵们,还是已经开始称呼他为国师。 北疆民间,也因他斩杀蛮汗,扭转乾坤,救民于水火的功劳、恩德,以国师称之。 倪昆点点头,对那哨探道声辛苦,抬头看看雷雨所在的方向,取出“玄黄龙神令”,本打算以此令牌大范围操纵天气的能力,驱散前方雷雨,但想了想,又把令牌收了回去。 公主奇道:“不驱散雷雨么?今日才行军一个多时辰,还没到宿营的时候。” 倪昆摇头:“雷雨中行军,也是一种磨砺考验。陷阵营将来是要有大用的,甚至要跟炼气士对上。法力境的炼气士,举手就可呼风唤雨、召雷引电,制造有利于他们的战场环境,咱们的陷阵营,当然也得有适应任何战场环境的能力。” 顿了顿,吩咐道:“传令下去,加速行军。” 命令传达,排成一字长蛇阵形的陷阵营,顿时又加快速度,向着雷雨轰然行进。 当队伍闯进雷雨之内,豆大雨滴顿时扑面而来。常人在这大雨之中,几乎难以睁眼。 可陷阵营军士只是微微眯起双眼,便视扑面生疼的疾风骤雨宛若无物。 道兵行军阵列带来的加成,甚至令他们连行军速度都未曾有丝毫减缓。 倪昆骑乘那匹曾伴他单骑破军的“墨玉麒麟马”,行于军阵之中,关注着天上落下的雷霆。 陷阵营道兵皆浑身铁甲,长枪兵们扛着的丈二长枪又直指天穹,在这空旷原野之上,在黑云几乎触手可及的雷雨之中,那一根根雪亮长枪,就好似引雷针一般,时不时就能接下一道雷霆,劈入行军阵列之中。 过于强大的雷霆,自被倪昆出手接引吸纳,以“神宵雷劫化道真解”专业的雷霆淬体之法淬炼体魄、真气,连座下的墨玉麒麟马都一并淬炼了。 而稍弱些的雷霆,倪昆便任由它们落入道兵阵中。 道兵结阵行军、战斗之时,气机相连之下,可平摊任何攻击。 一道足以劈死十几人,波及重创周围数十人的雷霆,落在这一千五百人的道兵阵列之中,不仅不能对他们造成伤害,其雷霆之力,反而能被道兵阵列吸纳,转化成淬体的能量。 当然,雷霆之力过于暴烈,不曾修炼专业功法,便引雷霆之力淬体,即时暂时只看到淬体的好处,似乎并无坏处,其实也有隐患暗藏。 这就需要倪昆或是师琪,施展“龙涎甘霖”,为道兵们消除隐患。 刚刚掐诀施展一次龙涎甘霖术,覆盖整个行军阵列,为所有一千五百道兵治疗清除一次隐患,长乐公主便打马过来,大声道: “倪昆,天子扛着根长枪,说是也要引雷霆淬体,说什么都不肯放下……” 天子可没有修炼道兵之术,若引下雷霆,可没人帮她分担,得由她一个人生受。 就算她有超强武圣体魄,神凰血脉也有超凡的抗性、恢复力,一道大雷下来,怕也足以将她劈得外焦里嫩。 “天子不听话,你不会打她屁股么?”倪昆皱眉说道。 公主无奈道:“现在可是在行军,周围那么多人,我怎能当众打她,损她威严?” “德一她们呢?就由着天子胡来?” “德一她们也劝不住,还是那句话,人太多,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天子用强。” “啧,这丫头皮又痒了。” 倪昆勒转马头,往天子那边驰去: “罢了,我去劝她。” 飞马来到天子那边,果然远远就看到天子浑身衣发湿透,却还双手高举着倪昆用过的那杆长枪,脚下也踏着步法,身形亦是时起时伏,兀自在练着轻功。 这修炼劲头,让倪昆又是欣慰,又是担忧——万一她真这么坚持下去,三个月后,真打平了德一该怎么办? 别说没有可能。 天子的体魄,已经在虺珠玉露洗炼之下,达到了超强武圣的水准。 神凰血脉也是能够创造奇迹的神魔血脉。 天子若真的一直用心修习战技,与高手切磋对练,还真有可能在三个月内,飞速提升至足以打平德一的水准。 “德一不是信誓旦旦保证,天子最多能坚持三天么?可算上昭城那天,这都已经是第五天了,她怎还未嫌练武枯燥,开始不耐苦修?小丫头转了性子,不再像从前那般跳脱反复了?” 正寻思时,一道雷霆从天而降,正劈向天子举着的长枪。 她在雷雨之中作死这么久,这会儿才引下一道雷霆,已经算是幸运了。 当然也与周围还有大量陷阵道兵,为她分散雷霆注意有关。 眼见雷霆落下,德一等秘卫二话不说,腾空而起,就要代天子去挡那道雷霆。 她们有神兵傍身,身体又有超凡的恢复力,挨一记雷劈倒也能勉强承受。 天子好不容易引来一道雷霆,正巴巴盼着雷劈到自己身上,来一次雷霆淬体呢,见德一等人同时起身,蹿到自己头顶上空,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顿时又气又急: “哎,你们……” 话音未落,倪昆已经一抬手,将那道雷霆接引过来。 狂暴的雷霆之力自他手掌轰入,瞬间蔓遍他全身,让倪昆浑身毫毛都竖了起来。 运转“神宵雷劫”功,炼化这道雷霆,品味一番这道雷霆的威能,倪昆神情严肃地看着天子: “陛下,你知道这道雷霆落到你身上,会有什么后果么?” 被他严厉的眼神盯着,本来还想冲德一等发火一番的少女天子,顿时一缩脖子,怯怯道: “能,能有什么后果啊?陷阵营的将士们,都被雷劈了好几十下,也没见他们受伤,反而一个个神采奕奕,更有劲儿了……” “那是因为他们有特殊的集体功法。” 倪昆肃然道: “刚才那道雷,若落到你身上,你不说九成熟吧,至少也能落个八成熟。然后咱们就可以开始现场商议你的谥号,并拥立公主殿下了。 “考虑到陛下虽然时常胡闹,但至少心系百姓,为民亲征,倒不用上恶谥。你觉得‘哀’这个谥号怎么样?” 天子嘟起嘴巴,小声嘀咕: “人家就是想早点完成与你的约定嘛……再说现在不是没熟吗?哪有那么严重……” 倪昆摇摇头: “修炼不是胡来,不可急于求成、贪功冒进。陛下前几日修行的劲头,我也看在眼里,甚是欣慰。但今日这么做,却是过于鲁莽无知了。 “公主、秘卫们念着陛下威严,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陛下用强。但我可没有这个顾忌。 “若陛下不想被我当着周围这么多军士的面,按在膝上打屁股,就请稍微听话一些,别再做这些自寻死路的傻事。我话已放在这里,陛下勿谓我言之不预。” “你又威胁我!我可是皇帝哎……” 天子鼓着脸颊,气乎乎瞪着倪昆,可与他极具压迫力的眼神对视一阵,终是受不住压力,怏怏地低下脑袋,把长枪往德一怀里一丢,悻悻道: “那我不乱来就是。” 倪昆微一颔首: “如此甚好。” 又对德一等人说道: “看着陛下,她若再乱来,随时通知我。” 说完勒马离去。 他刚一转身,天子便冲他背影挥了挥拳头,呲了呲虎牙,“倪昆,早晚有一天,我凰玖会让你知道周天子的威严!” 雷雨虽大,天子又压低了声音,可这句狠话,还是被倪昆听在耳里。 他撇撇嘴角,暗自哂笑:你小丫头以前可是敢当面叫嚣要杀我的头,如今却连放狠话都不敢当着我的面了,以后又能拿我怎样?真敢不听话,非把你牢牢摁着,揍得你不停叫爸爸不可。 长乐公主策马行在倪昆身边,不无佩服地说道: “天子自幼骄纵,脾气上来,连我的话都不听。你却能三言两语镇住她,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倪昆笑了笑: “天子在我手上吃过苦头,知道我不会惯着她,怕吃眼前亏,自然不敢跟我硬顶。” “也就是你这无法无天的魔头了,一般人可不敢动辙威胁大周天子。” 长乐公主调侃一句,又好奇问道: “对了,我刚才似乎听到天子说,她冒险引雷,乃是想早点完成与你的约定……你跟她究竟有过什么约定?” 倪昆干咳两声,顾左右言其它: “那什么,雷落得太密,我得去巡视了,免得有军士承受不住的大雷落下来……” 说完策动战马,飞快离去。 长乐公主狐疑地眨了眨眼,“这么神神秘秘的?不说是吧,宿营之时,我自去向天子打听。” 一个多时辰后,雷雨终于消散。 又行半个时辰,时近黄昏,队伍停下行军,开始择地扎营。 天子换了身干爽利落的火红劲装,长发随便挽了个马尾,又提着宝剑,去找天剑阁的齐叔宝等人。 天剑阁诸人以及那些江湖侠士,大多都是要退伍的,只林玉蕾等少数人决定继续留在军中。 对于这些战时志愿入伍的侠士,倪昆自是任他们来去自由,还会给予符合他们军功的奖赏。 这些正道侠士都不重视功名利禄,倪昆也就不拿俗世钱财功名来奖赏他们,只奖励了他们一些缴获的炼体丹药,倒也正合他们胃口。 此次回京,天剑阁诸人及江湖侠士们,也随着陷阵营一道行军,途中也是继续修炼着道兵吐纳术及道兵阵法,在倪昆奖励的淬体丹药辅助下,实力都有着明显的提升。 众江湖侠士武功虽不及秘卫、苏荔,但也都各有几手绝活。 尤其天剑阁,只论单纯的剑术,还在倪昆和秘卫们之上,天子练剑就爱找他们请教,并与之切磋。 跟林玉蕾、应无晴等天剑阁女侠讨教、切磋个把时辰,天子回到营帐之中,大内禁卫们已为她准备好了热水。 天子自幼娇生惯养,从前洗澡更衣都无需自己动手,自有大把侍女围着她服侍,长到十四岁连衣裳都无法自己穿戴。 可此次随军出征这么久,她早就学会了亲力亲为,此时也无需大内禁卫帮她更衣,自己麻利地宽衣解带,打散头发,迈入木桶之中,舒舒服服泡起了热水澡。 这水里还化入了倪昆送她的低阶炼体丹药,可助她缓解疲乏,舒活气血,强筋健骨。 正泡澡时,听到外边传来禁卫、秘卫们“拜见公主”的话声,天子连忙招呼: “姑姑,来一起泡澡呀!” 很快,长乐公主便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笑看天子一眼,公主也是自己动手,宽衣解带,又迈动修长笔直的雪白美腿,踏上浴桶边的小凳子,进入浴桶之中。 天子目不转睛看着公主修长高挑、饱满成熟的美好身姿,不无羡慕地说道: “姑姑,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呀。” “像我一样有什么好的?”公主不以为然地说道:“以前走路都嫌累赘,现在更是严重影响我拔剑的速度,开弓射箭也不方便,还得穿上特制的胸甲……” “姑姑不是不会用剑吗?听苏荔说,你腰上那把剑就是摆设,每次都是假装蓄力拔剑,其实伺机偷袭……” “别信她的。苏荔那魔女,才是最擅偷袭的。总之姑姑这身子,唉,着实太累赘了些。” “可我觉得很好呢。”天子嘻嘻笑着,挪到公主背后:“我来帮姑姑擦背。” 说是擦背,手却自公主肋下,绕到了公主胸前。 公主轻哼一声,拍下小皇帝作怪的小手,说道: “你可是皇帝,姑姑可不敢劳你服侍。还是我来帮你擦背吧。” 说着,一把将小皇帝捞到身前,让她坐在自己两腿之间,细心地帮天子擦起了背。 天子两手扶着公主双膝,惬意地眯起两眼,哼哼两声,随口问道: “对了姑姑,倪昆究竟是怎么帮你和苏荔修出真气的?我问他,他总不告诉我,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似的。” 公主暗自好笑,倪昆帮她与苏荔突破天地桎梏,修出真气的法门,当然是秘密,尤其不能让你这样的小姑娘知道。 面上却只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现在还没有修出真气,这修行之密,倪昆不说,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姑姑你告诉我呗。” 长乐公主一本正经地说道: “倪昆不说,是怕乱你心境,我自然也不能轻易告诉你。总之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天子嘟起小嘴: “姑姑居然也对我保密。现在你跟倪昆成了一家人,都拿我当外人了。” 公主笑道: “怎会拿你当外人?你呀,永远是姑姑最疼爱的小侄女。” 天子哼哼道: “说是最疼我,却连一点修行的秘密都不愿与我说。不过你不说,三个月后,我也能知道。” “什么?”公主微微一怔,神情变得微妙:“三个月后,你就能知道?” “当然。”天子得意洋洋地笑着,一仰头,舒舒服服地将脑袋枕在公主胸口,方便公主帮她擦洗胸腹,同时惬意地眯着双眼,悠然说道: “我和倪昆可是约定好了,三个月后,若我能用武功战平或是战胜德一,那他便会像帮你和苏荔一样,也帮我修出真气!哼哼,我可是千年一出的修炼天才,只要我认真起来,就没有我学不会的武功!三个月时间,绰绰有余!” “……” 长乐公主两眼圆瞪,小嘴微张,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你跟倪昆,竟有这种约定?” 天子还在得意: “对啊。在昭城时,我叫他帮我修炼真气,他总是不肯。我不惜拉下天子颜面,苦苦恳求,才终于用诚意打动了他……姑姑你就瞧好了,三个月后,我必能战平乃至战胜德一,完成与倪昆的约定!” 长乐公主张了张嘴,有心说一句你们这约定不能作数,但想想德一好歹是最强的皇家秘卫,放眼天下,只论武功的话,恐怕也就倪昆能打得过她。 天子再是天才,短短三个月,又怎么可能战平乃至战胜德一? 虽然天子这些天确实很努力,那勤修苦练的劲头,与从前简直判若两人,但应该……或许……不可能完成那三月之约吧? 长乐公主心里安慰着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想,万一呢? 神凰血脉不可以常理论之,公主自己练武虽勤,可也没勤到天子如今这地步。 碍于身体的某些累赘,公主练武颇有不便,武功如今只跟普通武圣差不多,比不上皇家秘卫。可天子身子轻盈灵敏,又正值最擅长学习的年纪…… 若能一直保持这些天的修炼劲头,她恐怕还真有几分成功的可能。 万一她成功了…… 难道还真要让倪昆践诺,助天子修出真气? 唔,到时需想个法子,把天子糊弄过去。 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糊弄天子时,又听天子说道: “我听苏荔说,灵机复苏在即,届时恐会有群魔乱舞,天下动荡。但只要我能修出真气,群魔乱舞又如何?我呀,也能像太祖皇帝一样,横扫一切妖魔神怪,保我大周安宁!” 听她这么一说,长乐公主又是微微一怔。 灵机复苏在即,天地将有剧变,惊怖、冥藏等老鬼已经复苏,更多的妖魔鬼怪,恐怕也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此外还有“天宫”这等强大势力虎视眈眈。 届时就算有倪昆遮风挡雨,可玖儿身为周天子,将来要承受的压力,恐怕也…… 能早一天修出真气,便能早争得一分先机…… 想到这里,长乐公主一时满心纠结,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在盼着天子最好失败,还是希望她能完成与倪昆的约定了。 【六千字大章,求月票勒~!】 [127.125,剑修降世!挑战倪昆!] 倪昆军帐内。 倪大教主赤着上身,趴在只铺了一层薄毯的硬木榻上。 苏荔只着贴身小衣,赤着一双晶莹雪白的玉足,站在倪昆宽阔结实的脊背上,看似纤细柔软,实则劲力爆炸的足掌,用力踩踏着他背部肌肉,十颗粉嫩脚趾,还灵活地为他按摩着背上穴窍。 “教主,这力道如何?” “跟小猫肉垫踩踩似的,还差点意思……你腿脚力道不足,动真气吧。” “可我的天鬼真气乃生者之敌,专毁生机,杀气太重,会不会伤到你?” “放心,天鬼真气我太熟了,伤不到我的,尽管发力。” “那好吧……” 于是苏荔催动天鬼真气,每一脚都用上足以将灵铁锭踩成铁片的劲力,这才让倪昆惬意地眯上了双眼。 “教主,现在感觉如何?” “还不错,继续保持。” “好累呀……真气消耗太快,腿脚快要抽筋啦……” 苏荔这可不是撒娇叫苦,才踩了一小会儿,她鼻尖就已冒汗,脸颊也微微发红,可见是真的很累。 “坚持住。这对你也是一种磨砺,可以锻炼你的耐力。” “可教主你能不能稍微控制一下你背上反震力?这我给你踩背,你还带反震的,人家脚趾头都被震酥了……” “然而这反震也正是对你的磨砺。” 正受用时,长乐公主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倪昆侧目一瞥,见公主一副心事重重模样,不禁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可是天子又闯祸了?” 天子闯祸? 公主走到榻边坐下,轻哼一声: “天子倒是没有闯祸。可你跟天子的三月之约,究竟是怎么回事?” 倪昆早知此事瞒不了她太久,就算他不说,天子肯定也会说出来。 此时见她已经知道,只得无奈一笑: “天子老缠着我,要我帮她修出真气。我推拒不过,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原以为以她的性子,不可能耐得住枯燥,真个勤修苦练三月。到时候挑战失败,正好借机教训她一顿,顺便把帮她修炼真气的事,推得一干二净。可没想到……” 公主道:“没想到天子居然转了性子,真个风雨无阻,旦夕苦练是吧?” 倪昆笑道:“是没想到。不过今天也才第五天,我不觉得天子能一直坚持下去。也许明天或是后天,她就放弃了。也许回京之后,离开了陷阵营这种人人振奋向上,个个勤修不懈的氛围,好玩的事物又多了起来,她也就坚持不下去了。” 公主道:“可万一呢?万一她真的一直坚持下去,并完成了挑战,你当如何?” 倪昆不以为然:“天子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不会有万一的。” 长乐公主看着倪昆,认真道: “你太小看天子了。小玖她虽然自幼娇纵,活泼好玩,可骨子里与她父皇一样执拗。一旦认准了某件事情,并真的决定为之努力,便一定能坚持下去。而神凰血脉,亦是能创造奇迹的血脉。三个月后,若小玖真的胜了德一,我且看你如何收场。” 倪昆笑了笑,说道: “我起初也有过与你一样的担心。但转念一想,这件事的关键,并不在于天子一人。” 公主疑惑道: “并不在于天子一人?” 倪昆点点头: “你想啊,我给天子安排的挑战,是让她三个月后战平或是战胜德一。那这挑战针对的,就不仅仅是天子一人。还有德一。” 公主纤眉微扬: “你的意思是……德一还有进步的余地?” 倪昆笑道: “不错。就算天子如你所说,骨子里有一股执拗劲,认准了就不回头,真正努力苦修三月,将她天赋淋漓尽致发挥出来,可我们也能帮助德一,让她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三个月后,天子变强,纵然真有了战平乃至战胜此时德一的力量,可三月之后的德一,也跟现在大不一样了。” 公主缓缓皱眉: “德一自幼时起,经皇家悉心栽培二十年,就武道炼体这一境界,她已经走到了极限。除非灵机复苏,道路重开,否则她已经是进无可进……你如何令她三个月后,变得比现在更强?” “我敢这么说,当然是有办法的。”倪昆笑道:“神宵雷劫化道真解的雷霆之力淬体,你们觉得如何?” 努力催动真气给倪昆踩背,已经累得开始气喘的苏荔闻言精神一震: “那个最带劲了!公主每次都变得好像水做的人儿似的,被褥都要给她浸透……” 公主脸颊羞红,抬手在苏荔臀儿上重重拍上一记,嗔道: “那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么?不也有你一份?翻着白眼流着口水哭着求饶的又是哪个?” 苏荔面皮多厚?笑嘻嘻反问:“可不就是公主你么?” “你……” 公主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懒得跟着厚脸皮魔女争执,问道: “你想用雷霆淬体之术,帮助德一提升?可你那门技艺不是……” “我对你们那种用法,只是聊以助兴。神宵雷劫功乃是法相大能创出的独门雷法,其雷霆淬体之术,自然有更正经的用法。” 倪昆笑道: “虽然用正经手段淬体,效果远远比不上以雷霆之力,辅助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修行,我也只能纯粹的付出时间、精力与真气,而不会有任何收益,但以之帮助德一提升,还是可行的。 “德一毕竟还只是炼体武圣,起步算是相对较低,又只需淬炼肉身体魄,不涉及真气修为,那我每天以雷霆之力助她淬体一个时辰,估计能令她在三个月后,实力比现在提升至少五成。 “有这五成的增幅,就算天子三个月后实力大进,也不可能是德一的对手。” 将自己这预防万一的方案说了出来,倪昆本以为公主会松一口气,可再瞧她时,却见她还是一副心思重重模样,不禁奇道: “你不会觉得,就这样还不保险吧?” 公主抿了抿唇,说道:“你既已有定计,当能保证万一无失。只是……” 她看着倪昆,犹豫一阵,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天子好不容易转了性子,努力修炼三个月,最后却还是惨遭失败……这会不会对她打击太大了点?” 倪昆不以为然: “小孩子受些挫折算得什么?谁人能一生无挫,一帆风顺?” 公主道:“你不就是么?出道以来战无不胜,甚至没人能伤你一块皮,让你流一滴血。” 倪昆也不怕自曝其短:“可我二十岁前,是个傻子。苏荔、杨纵都欺负过我。” “我没有!”苏荔叫屈:“杨纵欺负过你,我可没有!” “真没有?”倪昆冷笑:“你可是用不值钱的破烂玩具,换走了七长老给我做的好些好东西来着。” 苏荔认真道:“我与你交换的玩具,虽然比不上七长老做的那些机关玩具,可那也是我亲手做的啊,也为之付出了心血,代表我一片真心呢。” 得,小苏圣女的厚脸皮,也堪称刀枪不入了。 倪昆懒得与她争论,只对公主说道: “你看,连我小时候都吃过亏,上过当,天子凭什么就不能受些挫折?有挫折,才会有成长嘛!” 公主低声道:“她好不容易振奋,正经修行,我不怕别的,就怕打击了她的心气……” “我倒觉得,她有越挫越勇的精神。”倪昆笑道:“北疆一行,甚至还真正历练出了几分肩担天下的帝君气魄。长乐你尽管放心,我观天子,绝不会被挫折击败。” 公主垂下眼睑,轻叹:“但愿真能如你所说。” 倪昆抬手揽住公主纤腰: “好了,此事你勿需太过挂怀,就照我说的办,保证三个月后,天子既无法如愿战胜德一,也不会因这挫折一蹶不振。唔,苏荔越来越没劲儿了,不如换你来替她?” 公主仪态威严: “本宫可从来只懂被人服侍……” “你这话儿只好对外人说。”苏荔取笑道:“咱们可是知根知底的自家人,你服侍教主的劲头,我可见过不止一次啦……你不会是等着我来帮你解衣脱鞋吧?” 公主双手环抱,衬得她胸襟愈发广博:“本宫还真就要等你来服侍我。” 苏荔也不矫情,从倪昆背上跳下来,穿上鞋子,真个跪坐在公主面前,帮她脱起了鞋袜。 除下鞋袜,又要去帮公主解衣。长乐公主见她笑嘻嘻的表情,就知她没安甚好心,说不得就在自己身上作怪,当下拍开她的手儿,说道: “罢了,剩下的我自己来。” 姿势优雅地除下外裳,只着贴身小衣,站到倪昆背上,用柔软白嫩的玉足,给倪昆踩起了背。 她终究不是自幼习武,腿脚劲力比起苏荔还要稍弱一点,但全力运转真气之下,她雪嫩脚掌微微发红,释出足以融金烁铁的焰力,倒也让倪昆颇是受用,不朽金身心法运转,体魄点滴增强,火焰抗性亦自不断提升。 而他背上自发而生的反震之力,亦让公主真气、体力飞快消耗,同样接受着反震之力的淬炼磨砺。 这便是倪氏一门的修行之道,纵使看似在安逸享乐,实际也在不断修行,已将修炼融入了日常生活,一点一滴当中。 一夜时光过去。 次日天蒙蒙时,队伍拔营启程,又疾行两百里,下午来到剑州境内。 扎营之时,天剑阁一行前来向倪昆告辞。 天剑山就位于剑州境界,距离陷阵营扎营之地只有一百多里,但并不顺路。 因此退伍回山的齐叔宝、杜刚锋等人,便要在此地与倪昆告别。而想要留在陷阵营继续效力的林玉蕾、丁隐等少数几个天剑阁武者,也要先回天剑山,向掌门禀明情况,得掌门应允之后,再回来赶上队伍。 将天剑阁一行人送出营地,揖别之时,性子颇为飒爽大气的“雨剑”林玉蕾笑道: “一百多里路,我们全力赶路,个把时辰就能赶到。回去跟掌门说上一声,再和大家聚聚餐,说一说北疆战事,稍事歇息便连夜动身。明早拔营之前,定能赶回来与队伍汇合。” 倪昆微笑道: “不必如此着急,你们可以在宗门歇息一晚,明天再启程追赶队伍。” “那不行,我们还得与队伍一起行军呢。” “如此,我明早便等你们回来。” “可不必刻意等着我们。说不定国师你还未起来,我们就已经回营啦!国师不必再送,就此暂别吧!” 送走天剑阁一行,倪昆返回营地,观看指点了一阵陷阵营演练道兵阵法,便回到自家军帐,就见德一已经站在军帐之外等着他了。 “国师。”见到倪昆,德一拱手揖礼:“公主殿下命我以后每天来随国师修炼一个时辰。” 倪昆点点头: “不错,为了三个月后,你不至于被天子打败,接下来的三个月,我每天都要给你做一个时辰的特训。” 德一皱眉道: “天子修炼虽勤,但只有三个月时间,单凭武功……” 倪昆摇摇头: “不可小看天子,她每天的武技进度,我都看在眼里,若一直如此突飞猛进下去,三个月后,或真有战平乃至战胜你的可能。” 德一心里稍有些不服。 不过倪昆修出真气前,就是天下无敌的武者,在武道方面,他最有发言权。他既然说天子有完成挑战的可能,那说不定还真能实现。 当下也不再与倪昆争论,沉声道: “既如此,该如何修行,全凭国师安排。” “很好,跟我进来。”倪昆掀开门帘,走进帐中。德一也低头跟了进去。 她此时神甲在身,体型庞大,身高比倪昆还要高出整整一头,本来还算宽敞的军帐,对她就显得有些矮小,令她总不自觉地低头躬腰,有种生怕一抬头就会顶破帐蓬的局促。 “用不着局促,你虽高大,可离帐蓬顶还差着不少呢。” 倪昆笑了笑,坐到一张矮榻上,对德一说道: “先把神甲卸下来。” “啊?”德一微微一怔,吃吃说道:“这,修炼还要卸甲呀!” 倪昆解释道: “我欲以雷霆之力助你淬体,不卸神甲,雷霆之力如何渗入你体内?我隔着神甲,又该如何精准操纵雷霆之力?” 德一的神甲装备状态,乃是与身体融合。 任何外力想要打进她体内,都得先经神甲过一道手。 若着甲淬体,不仅会让倪昆浪费更多的精力、真气,还会令他难以精确掌控打入德一体内的雷霆之力,淬体效果不好不说,甚至可能伤害到她。 听了倪昆解释。 德一略一踌躇,便一咬牙关,意念一动,解除神甲与肉身融合状态,一副古朴威武的黑色甲胄,顿时自她身上脱离下来。 神甲离体,德一虎背熊腰的魁梧体型顿时缩水大半,身高也变矮了许多,当然还是比倪昆高上两寸许。 倪昆本就已经足够高大挺拔,德一比他还要高上两寸,寻常男子站在她面前,毫无疑问会压力山大、自惭形秽。 不过倪昆气场够强,就算身高不如德一,当他与德一站在一起时,旁人第一眼注意到的,也仍然只会是他。 再者德一个子虽高,可她骨架匀称,手脚修长,肌肤雪白,人也生得俊美,看上去颇是令人赏心悦目,并不觉她身高突兀。 就是神甲离身之后,她身上只剩一件贴身的抹胸、亵裤,那有着漂亮人鱼线的小腹,结实浑圆好似两段玉柱的雪白大腿,尽呈倪昆眼前。 此时又不是当日昭王作乱时,那种无暇它顾的血战场合,而是在倪昆军帐之中,与倪昆单独相对,面对倪昆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德一颇有些手足无措,好几次想抬手掩胸,又硬生生放下,不知不觉,脸颊已浮出一抹羞红。 “练武之人,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又不会吃了你。”倪昆好笑地说着,在矮榻上盘膝坐好,对德一招了招手:“过来,背对我坐下。” 德一肌肉紧绷,动作僵硬地行到倪昆面前,转过身去,背对他坐在矮榻前的毡毯上。 她个子够高,腰背一挺直,后脑就正好对着倪昆视线。 倪昆缓缓抬起右手,手掌抵住德一背心命门穴,缓缓说道: “初时会有些刺痛麻痹,之后更会全身麻痹,脏腑、骨骼亦有利针攒刺的痛感。不过这都是正常现象,希望你能挺住。” 德一沉声道: “国师放心,我等秘卫,为练这几乎不死的身躯,自幼时起,就要用秘药浸泡全身。秘药浸体之时,体表肌肤如遭火灼,体内更似有万蚁啃噬…… “禁不住这痛苦的,全都已经淘汰了,最终成就也只能做个大内禁卫。而我等八人,都是能够一直承受下来,终有今日成就。” “很好。”倪昆赞许地点点头:“既你有过类似的经验,那我就要稍微加大一点力度,并且稍微提升一点速度了……” 说完,倪昆掌心电芒一闪,丝丝雷霆真气,已然自德一背心命门穴,灌入她经脉之中。 雷霆灌体之下,德一果然面不改色,肌肤都未有任何本能的紧绷、震颤反应。 倪昆暗自赞许,一边徐徐加大雷霆真气力度,并缓缓提升真气运转速度,一边精确操控雷霆之力,帮她淬炼筋骨皮肉、五脏六腑。 用这种方式为他人淬体,对倪昆而言,只是纯粹地付出真气、精力、时间。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能锻炼他对真气的精准操控能力。 随着雷霆淬体的持续进行。 饶是德一自幼接受秘药淬体,已经习惯了身体内外火烧蚁噬般的痛苦,可渐渐还是咬紧了牙关,皮肤也开始紧绷、震颤,脸颊开始发红,额头亦浮出细密汗珠。 雷霆真气淬体,终究与秘药淬体不同。 比起秘药淬体,雷霆真气更加深入,更加全面,能将德一身体内外每一寸皮肤、筋骨、内腑,乃至每一条肌肉纤维都淬炼到位。 这种全面深入的真气淬炼,皇家秘药也远不能及大周底蕴虽深,可在灵机断绝的时代,其用来栽培秘卫的皇家秘药,也就只是稍具灵异,实际效力,又哪里比得过倪昆这真气境大成期的雷霆真气。 效力强大,痛苦自然也就更甚。 当一个时辰的淬体结束,德一浑身肌肤已变得通红,汗水更是淋漓如雨,令她变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发也悉数湿透,粘成一缕缕贴在她额头、脸颊之上。 当倪昆徐徐收功,德一顿时闷哼一声,吐出一口浊气,身子往前一栽,又连忙用颤抖的手臂撑住,这才勉强稳了下来。 倪昆抬手释出一道“龙涎甘霖”,为她清洗滋补一番,又摄来一件外袍,披在她身上,“你先在此休息一下。休息之后,可自行离去。明天宿营之后,再来找我,咱们继续淬体。” 说完,倪昆起身离榻,向着帐外行去。 德一低声说道:“多谢国师。” “不必谢我,你我都是为了天子。”倪昆轻笑说着,潇洒离去。 德一低着头,视线透过额前碎发,看着倪昆潇洒挺拔的背影,鼻前萦绕着身上衣袍散发的丝丝清爽干净的气息,心里莫明其妙地,想起了昭王作乱那日仁二的调笑。 于是她那本在龙涎甘霖清洗滋养之下,变得清凉舒适的身体,又隐隐躁热起来,额头亦再度浮出晶莹细密的汗粒。 倪昆出了军帐,径直去了师琪帐中,与师琪探讨研究了一番真龙之力的运用。 途中苏荔、公主先后找了过来,也便一起加入了研究。 本以为这夜就将如此平静地过去,可没有想到,才刚刚午夜过半,倪昆与公主、苏荔、师琪正研究得火热时,帐外响起了仁二急切的禀报声: “国师,天剑阁林女侠重伤返回,只说了一句话,便昏迷过去了。” 倪昆一怔,停下动作,问道: “她伤势如何?又说了什么?” 仁二沉声道: “林女侠伤势严重,危及性命。说的则是……炼气士占据天剑阁,飞剑凌厉,不可力敌!” “飞剑凌厉,不可力敌?” 倪昆皱眉说着,披衣而起,走出帐外,“林女侠在哪里?带我过去。” 与仁二往林玉蕾所在行去时,公主、苏荔、师琪也纷纷跟了出来,衣襟都未齐整,边走边系着襟带,整理着头发。 很快,倪昆等人就随着仁二,看到了林玉蕾。 就见她正躺在一张木榻上,身上有一道几乎将她腰斩的恐怖伤痕,透过那巨大伤痕,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蠕动的内脏。 两个陷阵营军医,正满头大汗地站在林玉蕾身边,徒劳地试图为她止血。 “辛苦了,你们先退下。” 倪昆对两个军医点了点头,示意他们退下。两位军医惭愧对倪昆行了一礼,退至一旁。 师琪走上前来,施展龙涎甘霖术,可甘霖洒到林玉蕾伤口上,竟然没有任何效果,不仅没有开始愈合,甚至连流血都未止住。 师琪一呆,惊诧道:“为何会这样?” “她伤口有剑气残留,须先驱散剑气。” 倪昆瞳中雷光灼灼,细心观察之下,已经看出林玉蕾伤势真相: “出手之人分寸拿捏得极准,将她腹部斩开,却又未触及她内脏……以此人剑气之凌厉,残留的剑气,本该绞碎她内脏。可却只附着于她伤口之上,禁止她伤口愈合…… “那人是刻意为之,故意留了林女侠一命,放她逃跑报信的! “为了让她能一路逃回来报信,甚至故意用剑气控制她失血的速度,使她伤口既无法愈合,又不至于快速失血而死。直至逃到这里,刚好性命垂危……” 倪昆两眼微眯: “果然是炼气士才有的手段!而留在林女侠身上的这一剑,感觉像是……一封战贴!” 说话间,他并指虚虚一点,指尖铮地一声,绽出雪亮剑芒。 剑芒一现,附着在林玉蕾伤口中的剑气,顿时如同受到了挑衅,倏地凝为一道青色剑影,一个闪烁,挟凛凛罡风,斩向倪昆脖颈。 倪昆哂然一笑,指尖剑芒倏地一个挑斩,铛地一声,将那剑影斩碎。 剑影崩溃,化为丝丝细碎剑芒,就要四散溅射开去。 这些剑芒看似细碎,实则每一道都能削铁如泥,但若四散开来,足以威胁到周围陷阵营士卒。 倪昆大袖一拂,将四散的剑芒悉数卷入,真气一震,便将所有剑芒全部磨灭。 而林玉蕾伤口剑气被倪昆引走之后,失血之势顿时加速,转眼之间就已肌肤惨白,宛若死尸,气息微弱,似将断绝。 好在没了剑气阻挠,师琪已可顺利施展龙涎甘霖为她治疗。连续两道龙涎甘霖下去,林玉蕾腹部那道巨大伤口飞快愈合,气息也稳定下来,肌肤也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 随后,林玉蕾轻吟一声,长睫轻颤着睁开眼皮,甫一见到倪昆,便倏地坐起,急声道: “国师,有剑修占了天剑阁,杀了掌门,擒了我天剑阁满门弟子……说是只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国师若不赶到天剑阁,他便要将我天剑阁满门斩绝,一个不留!” 【今日两章又有一万三,求勒个票~!】 [128.126,天剑正宗?本国师判你死刑,诛连满门!] 指名道姓要本国师前往天剑阁? 林玉蕾身上那道剑气,也是那剑修特意留给我的“战贴”? 倪昆眉头微皱,问: “林女侠,你赶到营地用时多久?” 林玉蕾紧张道: “我虽全力赶路,但受伤势拖累……” 说话间,她一摸肚子,发现腹部那道可见内脏的巨大伤痕,竟然已经彻底愈合,不禁微微一呆,但也顾不得多关注这等枝节,继续说道: “用了大约一个时辰又两刻钟,方才赶回营地。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就昏了过去……我,我昏过去多久了?” 她声线颤抖,一脸紧张的看向倪昆等人,生怕她昏迷时间太久,已经超过了时限。 “只昏迷了不到半刻。”仁二肯定道。 “那,那也过去一个时辰又两刻半了,距离两个时辰时限只剩五刻半……”林玉蕾看向倪昆,眼里满是恳求。 倪昆淡淡道: “且放心,五刻半钟,绰绰有余。你甚至还可以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吃点东西,休息好了,再带我前往天剑山。” 五刻半差不多有一小时二十分钟。 天剑山距离营地也不过一百多里,倪昆全力施展“惊雷掣电”身法,最多十分钟,就能赶到天剑山。 见他一派从容,亲眼见识过他单人破重围,召雷引电轰平蛮营,一剑斩杀数百蛮骑的林玉蕾,被他从容自信感染,心中重重压力、满满担忧一时减轻不少,说道: “洗澡吃东西就不必了。时间紧急,我随便擦擦身子,换身衣裳就好。” 她听萧忘书说过,当初倪昆带着他疾赶数百里,为天剑阁和江湖侠士们解围,仅仅用了两刻钟而已。这里离天剑山才一百多里,以倪昆的遁法,时间方面确实绰绰有余。 倪昆微一颔首: “也好。给林女侠找间军帐更衣。” 很快,林玉蕾便进了军帐擦身更衣,倪昆站在帐外,问道: “林女侠,可知那占了天剑山的剑修,是什么来头?” 林玉蕾的声音自帐中传来,语气听起来有些迟疑: “对方自称是‘天剑正宗’……” “天剑正宗?”苏荔奇道:“是你们天剑阁的弟子?” “不,那人绝不是天剑阁弟子!”林玉蕾断然道:“我们天剑阁招收弟子最重心性,考验严苛,绝不会出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那难道是……” 苏荔与倪昆、公主对视一眼,传音道: “七百年前,躲进天宫避灵机断绝之劫的天剑阁修士?又或者,是某个神墓行者,在神墓兑换修炼了天剑阁剑道真传?” 倪昆缓缓颔首: “都有可能。” 公主纤眉微皱: “若是神墓行者倒还好。神墓行者品行可没有保障。但如果是天宫炼气士……那天宫还真是邪性,竟连天剑阁炼气士都会堕落……” 倪昆悠然道: “七百年封闭在一方小天地,法相大能都有上百人,法相以下的修士更是密如沙砾,挤成腌菜坛子一样,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苏荔道: “可是,神墓行者也好,天宫修士也罢,又怎会认识教主的?还指名道姓要求教主两个时辰赶到天剑山…… “见过教主的天宫炼气士,可是一个活口都没剩下来。认识我们的神墓行者,也只有江踏月一派吧?难道是她在搞鬼?” 倪昆摇摇头: “不会是江踏月。她送了我那么多人情,若与我结仇,岂不是白费了那些人情?至于天宫炼气士,虽然没有活口,但说不定天宫就有什么奇功异宝,可以隔空锁定血仇…… “另外,你们别忘了惊怖与冥藏。那两个老鬼,可都是认识我的。若那自称‘天剑正宗’的剑修,与惊怖或是冥藏有关,知道我也不足为奇。” 苏荔道:“那他为何不直接来找教主?反而要借天剑阁过一道手?” 倪昆道:“也许他本来就是去找天剑阁的麻烦,找我,只是顺手为之?又或者,天剑山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允许他短暂恢复修为?这里可是现世,不是随便哪个地方,都能任由等闲炼气士来去的。” 即使现世的天地桎梏已然摇摇欲坠,炼气士依然得靠“冥凰破界丹”,才能突破天地桎梏,在现世任意地点自如发挥实力。 若没有冥凰破界丹,最多也只能在诸如“虚空遗府”、“隐龙岛”之类天地桎梏更加薄弱的特殊区域,短暂恢复修为。 那剑修在天剑山等倪昆,还限定了“两个时辰”,很可能是因为天剑山也存在某些特殊之处,天地桎梏比其它地方更加薄弱。 这时,林玉蕾已经换上一身大内禁卫的武服,擦净了浑身血渍,提剑走出军帐: “国师,我准备好了。” 倪昆点点头,嘱咐公主、苏荔: “敌情不明,尚不知是否会有人在我走后趁虚来袭,你们留守营中,小心戒备。我回来之前,陷阵营也别休息了,把他们叫起来演练阵法,免得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苏荔本来还想陪他前往天剑山,听他这么一说,也只得点头应诺。 安排好营地防务,倪昆抬手按住林玉蕾肩头:“走吧。” 身上电光一闪,雷鸣声中,已带着林玉蕾消失不见。 离营十里,倪昆暂停飞掠,问林玉蕾:“再往哪方走?” 林玉蕾脸色发白,但比当初萧忘书那眩晕欲呕的反应好上许多,只微微摇晃一下,便站稳身子,借着星光辨认一下地形,抬手指向西面偏南一点:“那边。” “好。”倪昆手按林玉蕾肩头,雷霆真气将她护住,身形一动,又身绽电光,若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往林玉蕾指示的方向掠去。 …… “天魔倪昆……嘿,好大的名头!” 天剑山,天剑阁宗门正堂。 一个白衣玉冠,剑眉星目的青年,斜坐在掌门座上,左手支肘托着下巴,右手食指轻敲着座椅扶手,一副懒散模样。 四个各着赤、黑、黄、青衣衫,背负长剑的少女,侍立在白衣青年两侧,白衣青年右手边的赤衣少女怀中,还抱着一口四尺长剑。 又有十八个身着黑衣,身形矫健,背负长剑,面无表情,瞳孔呈死灰色泽,宛若死人一般的剑手,分立下首两侧,将天剑阁中人围在中间。 白衣青年唇角挂着一抹讥诮笑意,用俯视虫豸的眼神,看着天剑阁众人,淡淡道: “你们这些留在现世的天剑传人,也实在太不争气,竟然任由那天命教主,闯出偌大名头。自古正魔不两立,你们除魔卫道的决心呢?都喂了野狗么? “本公子知道,你们没用,你们废物,阖派上下,竟然只得一个洗髓换血的武者,没本事去灭那倪昆的威风。 “可既然如此,你们还顶着‘天剑阁’的名头作甚?如此辱没先祖,你们怎还有脸呆在天剑山,守着天剑阁?” 听到这里,下方一个天剑阁弟子终于没忍住,抗声道: “倪昆虽是当代天命教主,但他素无恶迹,反而颇有侠名,灵州赈灾,北疆杀蛮,为国为民……” 话音未落,白衣青年冷眼一扫,右手食指轻敲扶手的节奏猛地加重。 铮! 剑鸣声起。 座椅右侧,赤衣少女怀抱的那口四尺长剑倏地跃出剑鞘,化为一道青光,在堂中一掠而过。 青光一发即收。 天剑阁众人,哪怕是武功最高的天剑七子,也未能看清那道青光的痕迹。只觉眼前一花,那前一刹才刚刚跃出剑鞘的长剑,又好端端回到了剑鞘里面,像是从未动过一样。 “尔等恭聆本公子训斥就是,还敢开口反驳,简直不知死活。” 白衣青年云淡风轻地说道。 话音落时,方才开口反驳的天剑阁弟子,颈间缓缓浮出一道血痕,跟着鲜血汹涌而出,人头滚落在地,无头尸身摇晃两下,亦噗嗵扑倒在地。 天剑阁众人这才惊觉,悲愤交加地看看那弟子尸身,又咬牙切齿、两眼发红地看向那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对天剑阁众人悲愤痛恨的眼神视若无睹,语气轻飘飘地说道: “这只是一个教训,尔等若再……” “魔头!”一个天剑阁真传弟子怒声道:“你滥杀无辜,有何颜面自称天剑正宗?我天剑阁自古……” 话音未落,那白衣青年食指又重重一敲扶手,那赤衣少女怀中长剑又锵地一震,青光闪烁间,这曾随陷阵营转战北疆的真传弟子,一颗人头冲飞而起,满腔热血喷洒在地。 但这杀戮,并没有吓到其他天剑阁弟子,萧忘书的师父,怒剑杜刚锋挺身而出,咬牙切齿抗声暴喝: “魔头,天剑阁自古不以出身论正邪,出身魔道者,只要行正事,做善举,天剑阁亦可为友。出身正道者,若行……” 锵! 青光再闪,杜刚锋怒目圆瞪的首级滚落在地,颈血冲起丈许之高,无头身躯却还愤然屹立。 “师父!”萧忘书痛呼一声,刚待开口将师父未说完的话说下去,天剑七子中的老大,真传弟子们的大师伯萧易水已沉声说道: “出身正道者,若行奸邪恶举,便是邪魔外道,天剑阁必讨之!你自称天剑正宗,滥杀无辜,有何资格斥赈灾济困、为国征战的倪昆为魔?你……” 锵,又一声剑鸣,青光闪烁间,萧易水身躯从中分开两片,死状惨不忍睹。 萧易水的亲传弟子,当代真传弟子中的老大丁隐、老二应无晴见师尊惨死,眼中无泪,只有无穷怒火,齐齐出列,刚要喝斥,二师叔齐叔宝已一把将他们拉回,抢先挺身,喝道: “人间自有正道在!杀不尽,屠不完!我等天剑正宗,血不流干……” 锵! 又一声剑鸣,齐叔宝从肩至胯,身躯断裂。 但这杀戮仍未能震慑住天剑阁众人,除不在场的林玉蕾,天剑七子剩下的三位,齐齐飞身跃起,以指代剑,杀向白衣青年。 但人在半空,那分列掌门宝座下首的十八个黑衣剑手中,就有三人齐齐出列,反手拔出背上长剑,剑光一闪之际,天剑七子剩下的这三位,也同时身首异处。 可天剑阁众人还是没被震骇住,以丁隐、应无晴为首的,只剩下七位的真传弟子,又挺身而出,大踏步向白衣青年行去。 前行之时,七位真传弟子以道兵之术彼此气机相连,汇成一道宁折不屈、冲天而起的凛冽剑意,直迫白衣青年眉睫。 白衣青年面沉如水,心里有些羞恼,没想到主界现世的天剑阁传人,骨头竟然硬到了这等地步。 至于丁隐等七个所谓“天剑真传”汇聚的那股剑意…… 他们气机相连的法门有些看头,但修为太弱。若七人都有真气境大成的修为,以此术气机相连,凝聚剑意,或可让他稍感棘手。 可是现在,七个人当中,仅有两个“炼脏腑”大成的,用这主界俗世说法,也就是所谓的“宗师”,剩下五个,连“炼脏腑”这一境界都未臻至大成,就算拿头来拼,也是连溅他一身鲜血都办不到。 “好,好得很,杀不尽,屠不完是吧?本公子倒要瞧瞧,究竟是你们的骨头硬,还是本公子的飞剑利!” 白衣青年正要再次出剑,一口气斩尽天剑阁现世真传,瞳孔忽然微微一缩,猛一侧首,一道寒光贴着他脸颊飞过,铮地一声,插入后方的墙壁之中,直接将那厚厚的正堂墙壁,斩出一道巨大裂痕。 白衣青年抬手,摸了摸脸颊,脸颊自是安然无恙,只隐隐残留一抹寒意。 他冷哼一声,抬首望向寒光飞来的方向,只见一位锦衣金冠、高大挺拔、相貌堂堂的青年,身上带着一抹正自缓缓消散的电芒,大步行入正堂。 之前被他故意放走的“雨剑”林雨蕾,跟在那锦衣青年身侧,看到堂中血流遍地的情形,顿时脸色苍白,红了双眼,咬牙切齿地瞪向白衣青年,浑身发抖地低叱:“畜牲啊!” 丁隐、应无情、萧忘书等七位真传弟子,看到那锦衣金冠的青年,皆齐齐一震,强忍悲痛,对着他遥遥一揖:“国师!” 国师? 他就是天魔倪昆? 他真的被林师叔请来了? 可他为何要来? 对方是剑修,是最擅杀伐、无坚不摧的剑修。 炼气士时代,天剑阁鼎盛之时,阖派上下,也不过一百多人,却能成为正道梁柱般的存在,以一百多人对抗门徒动辙成千上万的魔道各宗,亦能不落下风,凭的就是剑修的剑破万法、无坚不摧。 那白衣青年是真正的剑修,宗师境界的天剑七子也好,武圣境界的掌门也罢,在他面前,脆弱得宛若稚童,不要说还手、招架,就连他的剑光都看不清…… 就算倪昆素有天下无敌的名声,可在剑修面前,他难道还能如以往那般战无不胜? 明知对方是剑修,倪昆在接到林师叔求援之后,还敢孤身犯险…… 一时间,已经有女弟子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男弟子们也无不紧握双拳,咬紧牙关,热泪盈眶。 白衣青年无视林玉蕾的愤怒,眼里也再没了丁隐等真传弟子,至于普通天剑阁弟子,更不被他放在眼里,只饶有兴趣地看着倪昆,问道: “你就是天魔倪昆?” 倪昆面沉如水,环顾堂中,视线自齐叔宝、杜刚锋,以及那位被杀的真传弟子尸身上掠过,没想到昨日一别,竟成永诀。 太冲动了! 他心中惋叹,为这些白白牺牲的天剑阁弟子深感不值。 明知林玉蕾已去求援,为何不能忍一时之气,等他到来? 就算其他人不知道,齐叔宝等在北疆征战过的,难道还不相信他倪昆能在时限之内赶到? 为何明知不敌,还要为了心中一口意气,白白搭上性命? 为何就不能像苏荔一样,想方设法都要活下去? 倪昆有点难以理解。 但或许…… 这就是自古传承下来的,至今仍在践行古道的,真正的正道。 “你得死。”倪昆看着白衣青年,认真说道:“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你所在的宗门,想来也是一群活着只会制造垃圾的渣滓。所以,我连你宗门,也要一个不留,统统屠灭。” 这番话落在白衣青年耳中,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嘴角咧开,哈哈大笑: “好,好一个天魔倪昆!只闻你名时,还不知你究竟有多狂,今日见你本尊,才知你这哪里是狂?分明就是疯!你根本就是个神智昏乱,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 说着,轻蔑俯视倪昆: “亏我之前还对你有些期待,现在看来,与你这种疯子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时间。” 一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杀了他。” 那十八个黑衣剑手同时侧目,看向倪昆,离倪昆最近的两名黑衣剑手身形一晃,化为两道黑色幻影,向倪昆飞掠而来。 早在看到这十八个黑衣剑手时,倪昆就已经知道了这白衣青年的路数。 他可能是天宫炼气士,可能是七百年前,为避灵机断绝之劫,避入天宫的天剑阁炼气士传人。但他同样也是神墓行者,且与惊怖神尊有着极深的关联。 因那十八个黑衣剑手,与倪昆曾经杀过的,威远伯世子的“剑奴”谢铭一模一样。虽形貌体态各不相同,可气息如出一辙。 拥有与威远伯世子气息一样的“剑奴”,这白衣青年,与惊怖老鬼的关系可想而知。 倪昆甚至怀疑,这白衣青年之所以要找他麻烦,只怕也是接到了惊怖老鬼操作的某个神墓任务。 此刻。 两个黑衣剑手身似幻影,飞掠而来,剑鸣声中,两道匹练也似的剑光,一左一右斩向倪昆。 倪昆右手五指一握,掌中凭空多出一口雪亮长剑,正是拭雪剑。 之前他向白衣青年掷出的,只是林玉蕾的佩剑,自己的拭雪剑,还收在储物袋中。 长剑在手,倪昆只是轻描淡写随手一刺,剑光一分为二,噗噗两声,两颗人头冲天飞起,油污似的黑血喷溅之际,两个黑衣剑手无头尸身与他错身而过,一声不吭地扑倒在地。 “这种玩具,就不要拿来丢人现眼了。” 倪昆手提长剑,剑尖指地,向着白衣青年端坐的掌门宝座大步行去,“你不是剑修吗?出飞剑吧!让我瞧瞧你飞剑的厉害!” “啧,杀了两个剑奴而已,看把你得意的。”白衣青年哂笑一声,又随意地挥了挥手:“一起上,让本公子瞧瞧他的本事。” 剩下十六个黑衣剑手同时出手,一时间,十六道璀璨剑光,化作天罗地网,向着倪昆铺天盖地笼罩而来。 面对十六道错落而至的剑光。 倪昆看都不看那十六个剑奴一眼,两眼紧盯着白衣青年,脚步不停,行进之际掌中长剑倏地展开,十六剑光激射而出,宛似天坠星雨,轻而易举撕裂那剑光罗网。 噗噗噗…… 绵密的利器斩肉声响成一片,十六颗人头同时冲飞而起,油污似的黑血漫天洒落,十六个剑奴同时扑倒在地,没了动弹。 “这一剑倒稍有些看头。” 白衣青年不以为忤,反而赞许地点了点头: “你凭这一手剑法,倒也确实有些自傲的本事。可惜,修为太浅,还是不够看啊!青衣,你出手吧,杀得慢一些,我要看他后悔害怕的模样。” 侍立白衣青年座椅左侧的青衣少女微一颔首,道声: “我将斩他三千剑,将他体表血肉悉数削落,却不取他性命。” 说罢,背后长剑倏地出鞘,身剑合一,化为一道三丈剑虹,挟凛冽剑风,向着倪昆飞刺而来。 青衣少女的修为不算很高,只得真气境大成。 但当她人剑合一,天外惊鸿般飞刺而来,剑光尚未及身,倪昆身周,便已遍布凌厉无匹的无形剑气,似有数百上千无形利刃,汇成漩涡环绕着他,要将他笼罩绞杀。 这一剑的威能,以倪昆观之,就算当日那震雷派的开脉境修士当面,亦要手忙脚乱,若被逼至近身,稍不留神,就要受伤乃至殒命。 “正宗剑修果然不凡。” 倪昆淡淡说着,身形一震,真气喷涌,与身周无形剑气相抗,密密麻麻的金铁交击声中,他身周凭空飞溅起无数绚丽火星,整个人好像变成了一道焰火。 火星飞溅之际,三丈剑虹已然近在眉睫。 倪昆双眼微眯,拭雪剑一字直刺,似一道雨夜惊电,于堂中众人眼帘之中,烙下一道迟迟不能消散的灼目光痕。 就连白衣青年,在那剑光乍现之时,都情不自禁微眯了一下双眼。 待得他再度睁开双眼,倪昆与已青衣少女所化剑虹错身而过。 倪昆左手背负,右手提剑,剑尖指地,脚步不停,仍在大步前行。 青衣少女所化剑虹,却莫明其妙地一直往前飞,直至飞到大堂门口时,才倏地收敛,现出青衣少女身形。 青衣少女落在门口,向前踉跄两步,回头茫然地看了倪昆一眼,正欲抬手摸向自己脖颈时,颈间血光乍现,呲呲飙血声中,那颗漂亮的人头,已然自她颈上滚落下来。 【六千字,求月票~!】 [129.127,正道为何堕落?七口神剑!] 看到青衣少女人头落地。 白衣青年嘴角谑笑蓦地凝固,瞳孔微微一缩,终于放下支着下巴的手掌,缓缓坐正,不复此前那懒散斜坐的姿态。 倪昆没有理会他的变化。 仍保持着自己的节奏,脚步不停,单手提剑,向着端坐天剑阁掌门宝座之上的白衣青年步步迫近。 白衣青年抿紧嘴唇,凝视倪昆,确认他身上的真气气息,确实只得真气境大成,与他四位剑侍境界相当。 区区真气境大成的修为,怎可能一剑斩杀正宗剑修? 倪昆不是以横练肉身、徒手拳法成名的吗? 为何剑法也如此犀利? 难道…… 天魔倪昆,也是剑修? 随着倪昆距离愈发接近。 林玉蕾、丁隐、应无晴、萧忘书等天剑阁弟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倪昆背影,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白衣青年无声凝视倪昆。 他身边剩下的赤衣、黑衣、黄衣三位剑侍少女,亦是凝目紧盯倪昆。 大厅之中,一片寂静,只余倪昆那节奏平稳,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心坎上的脚步声。 轰! 随着倪昆一步踏入白衣青年座前一丈之内。 整个大堂,轰然一震,倪昆身上,又爆出密密麻麻的金铁交击之声,飞溅起漫天璀璨的火星。 却是白衣青年,于无声对峙之时,布下无形剑气。 此时白衣青年身周一丈之内,每一寸空间,都密布剑气,倪昆一步闯入,就像是踏进了剑刃凝成的风暴之中,每一个瞬间,都要遭受数百上千道剑气绞杀。 在这风暴一般绵密狂暴的剑气绞杀之下,不要说真气境大成的修士,等闲开脉境也要瞬间被撕裂护体真气,被绞杀成一团血雾。 这样的陷阱,本不该硬闯。 可若不近身,与剑修远程搏杀,又难以抵挡剑修那锋芒凌厉、快如闪电、无坚不摧的飞剑。 同境界修士,面对剑修,便是如此两难。 然而,一步闯进剑气风暴中的倪昆,却是毫发无伤。 甚至连衣衫都没有破碎。 密密麻麻的玄冰剑气,自他浑身每一个毛孔喷涌而出,织成一副雪白剑衣,遮蔽他全身,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无形剑气激烈交锋,碰撞出震耳欲聋、绵密如雨的金铁交击声,飞溅起火树银花般绚烂耀眼的火星。 倪昆脚步节奏仍未停顿,在剑气风暴中稳步前行,那清晰的脚步声,甚至盖过了剑气碰撞的激烈脆鸣,踏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跳节奏上。 白衣青年眼角微微一抽,倏地抬手。 那赤衣少女默契地将怀抱的四尺长剑递出,剑柄正递至白衣青年掌中,令他五指一合,就能稳稳握住剑柄。 铮! 剑鸣声起,长剑出鞘,青光绽现。 铮铮铮…… 刺耳的金铁交击声中,浩荡剑风冲天而起,耀眼青光充塞视野。 剑风呼啸、青光蔽目之际,林玉蕾、丁隐等天剑阁弟子只觉双眼刺痛如遭针刺,个个痛得眼泪横流,本能地抬手挡在眼前,皮肤之上亦绽出密密麻麻的剑痕,鲜血刚刚流出,便被剑风吹散,化入风中,融为血雾。 当剑风停歇,剑鸣终止。 整个殿顶都已彻底消失,被剑风绞成粉尘,又被吹飞殿外,甚至连块瓦砾碎片都未有残留。 白衣青年身后的墙壁,亦是密布纵横交错的剑痕,予人一种随手一推,便能令其轰然倒塌的脆弱感。 星光自上方投下,照入殿内时,竟变成淡淡的血红,却是殿内每一寸空气里,都均匀散布着朦朦血雾,染红了星光。 但林玉蕾、丁隐等天剑阁弟子,都顾不上各自身上那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的剑痕,只瞪大双眼,攥紧双拳,满脸紧张地看着前方。 掌门座椅亦早已消失不见。 白衣青年一手背负,一手持剑,剑尖斜指天穹,傲然屹立在掌门座椅原本的位置。 赤衣、黑衣、黄衣三个少女,仍旧侍立在他身侧,各自手中也都握着一口长剑,剑尖平举,指向倪昆。 倪昆则站在白衣青年面前五尺之处,两手空空,曾在他掌中的那口雪白长剑,倒插在他身侧七尺开外,剑身兀自在微微晃动。 剑已脱手? 倪昆败了? 看到这一幕,林玉蕾、丁隐等天剑阁弟子,一颗心猛地一沉。 但就在这时。 那三个举剑平指倪昆的少女,身上忽然同时浮出纵横交错的细密血痕,随后…… 鼻子、耳朵、脸颊…… 从头部开始,一块块的零碎儿接连掉落下来,接着便是脖颈、肩臂、躯干…… 转眼之间,那三个少女已变成了三堆零碎,血淋淋地堆积在白衣青年左右,刺目的鲜血横淌开来,转眼就流淌到白衣青年脚下。 这…… 看到这一幕,林玉蕾等人又是齐齐一震,已经完全看不懂形势了。 “好剑法。” 众人紧张忐忑,又满心茫然的注视下,白衣青年终于开口,缓缓说道。 说话时,他看都没看那三堆零碎一眼,也未曾挪步避开淌到他脚边的鲜血,任由鲜血浸湿他的靴子。 “你剑法也不差。”倪昆双手背负,淡淡说道。 白衣青年声线淡漠: “岂止不差?我的剑法,在你之上。” “不错。”倪昆点头:“出道这么久,除我主动弃剑之外,你是唯一一个能在剑法对决当中,打落我手中长剑的对手。” 白衣青年缓缓说道:“我可不止打落了你的剑。” 确实不止。 倪昆胸襟缓缓裂开,现出一条长长的裂痕。 可惜衣襟裂痕之下,倪昆胸膛皮肤之上,仅有一道浅浅的红痕,且还正在快速消散。 倪昆低头看了自己胸口一眼,叹道: “是啊,你还斩中了我一剑。不过打破过我衣裳的,并不止你一人。 “很多人都曾破过我的衣裳,为我刮过莎。你也跟他们一样。” 白衣青年嘴角挑起,想笑,可刚刚浮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嘴角、鼻子、耳窍甚至眼角,都开始淌下刺目的血渍。 他胸口的衣襟,亦在自空荡荡的殿顶灌下的夜风吹拂下,化为粉末,飘散开去,现出心口之上,一个微微凹陷的拳印。 拳印烙在正面心口,可白衣青年背上却在渗血。 转眼之间,拳印正对着的背部,狂涌而出的鲜血,就已将他背上的白衫,染成了猩红。 见白衣青年七窍渗血,心口出现拳印,背后血流如注,林玉蕾、丁隐等不禁狠狠地握住了拳头,几个年纪小些的弟子,甚至忍不住跳了起来,差点欢呼出声。 赢了! 天魔倪昆,果然一如既往,遇敌必克,战无不胜! 若不是白衣青年尚未倒下,如林玉蕾这样的前辈,如丁隐、应无晴这两位性情沉稳的真传大师兄、二师姐,恐怕都要开始高声欢呼。 但现在敌人仍然站着,林玉蕾、丁隐等人也只得强自按捺激动,紧盯着倪昆与白衣青年,屏住呼吸,聆听二人对话。 “你最擅长的,果然还是拳法……”白衣青年口角淌血,声线颤抖:“越境杀敌,本是我等剑修最擅长的……没有想到,你一个擅长横练、拳法的炼体修士,居然……也能做到,且比我做得更好……”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剑修。”倪昆淡淡道:“但我很好奇,你自称天剑正宗……天剑正宗,怎会变成你这样子?” 白衣青年眼中浮出一抹茫然: “天剑正宗……难道不该是我这样么?” 倪昆摇摇头,凝视气息正在急剧衰弱的白衣青年: “你们在天宫这七百年,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正道都变得不像正道?震雷派如此,天剑阁亦如此。 “我不信仅仅是因为竞争太激烈,正道便会沉沦至此。 “七百年时光对凡人、对低阶修士可称漫长,或会改变他们的信念。可对于炼神大修、法相大能来说,七百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他们应该……不,绝对能守住信念。 “若避入天宫的天剑阁分支,没有炼神大修、法相大能庇护,以天剑阁曾经的理念、风格,这一支传承,不该能存续到如今,早该被灭了。 “可若有炼神大修、法相大能庇护……天剑阁又怎会变得不像正道?天剑阁择徒厉来严苛,首重心性,从不追求人多势众,炼气士时代最鼎盛之时,亦不过一百多人…… “人少,不仅内部竞争少,外部竞争同样也会很少。既如此,法相大能当能守住门风不堕……为何你们会变成这样? “你们在天宫,究竟遭遇了什么?” 白衣青年已经保持不住持剑指天的姿势,四尺青剑早已垂落下来,剑尖扎在地上,双手握着剑柄,方能勉强稳住摇摇欲倒的身躯。 听了倪昆这番话,白衣青年眼神愈发茫然: “你究竟……想说什么?” 倪昆凝视白衣青年双眼: “天宫那么多修士,若纯是出于竞争,理应如同养蛊一般互相厮杀,不应该积累出那么多的法相大能,以及法相之下,密如沙砾的诸多修士。活下来的,应该会是数量不多,但手段都极厉害的狠角色…… “可我几次遭遇的天宫修士……固然高高在上、傲慢无比,视主界生灵如蝼蚁,杀伐肆意,可实际战斗经验……” 他摇了摇头: “你还算是好的。我曾经遇过的金刚宗摩延法也算可以,但我想这只是因为你们都有了特殊的际遇。而震雷派、群龙殿的修士们,战斗经验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他紧盯白衣青年双眼,沉声道: “你们在天宫,修炼资源从哪里来?一方小天地,如何能养活那么多修士?你们为何没有如同蛊盆中的蛊虫一般自相残杀,养出蛊王?既未曾养蛊般厮杀互斗,又为何会心性沉沦至此?这究竟是为什么?” 白衣青年终于明白了倪昆的意思,嘿地一笑: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倪昆一扬眉:“你不会?” “自然不会。”白衣青年嘿嘿笑着,抬起颤抖的手掌,抹一把眼角淌出的血渍,努力睁大双眼,看着倪昆:“你不要以为,只要你们现世的剑修,才会宁折不曲。别看我没拿他们当人看,可我……既为正宗剑修,岂会连现世这些废物……都不如!” 话音一落,白衣青年鼓起最后残余的真气,身剑合一,化为剑虹,朝倪昆飞刺而来。 倪昆摇摇头,挥手拍开剑光,一爪扣住白衣青年天灵,淡淡道: “你的名字?” 白衣青年刚要开口,倪昆又摇摇头: “算了,你既不拿我的友人们当人看,我也没必要将你视作值得尊敬的对手。” 他淡淡说着,五指一合,嘭地一声,将白衣青年头颅捏爆。 白衣青年尸身坠地。 倪昆沉吟一阵,回头一看天剑阁众人,见他们人人带伤,浑身都是横七竖八的剑痕,好些弟子脸都被剑风划得皮开肉绽,一副凄惨可怖的毁容模样。 其实方才若不是倪昆挡在前头,以那白衣青年的剑法、修为,剑风激荡之下,天剑阁众人哪怕离得远,只怕也要与那赤衣、黑衣、黄衣三个少女剑侍一样,变成满地零碎了。 当倪昆看向天剑阁众人时。 浑身是伤的天剑阁众人,眼中并未有任何痛苦难忍之色,一个个都只目光灼灼、眼神敬仰的看着他,人人身上都透着大仇得报的振奋快意。 倪昆大袖一拂,召来“龙涎甘霖”,清凉甘霖从天而降,落在天剑阁众人身上。 甘霖垂降之下,众人伤势飞快复原,那些纵横交错的惨烈伤痕,很快就悉数恢复如初,连道伤疤都没有留下。 林玉蕾、丁隐、应无晴、萧忘书……堂中所有的天剑阁弟子,齐齐对着倪昆一揖到底: “多谢国师为我等师长报仇雪恨,多谢国师救我等性命!” 倪昆叹息一声: “不用谢我,他是来找我的,你们只是遭了池鱼之殃……” 林玉蕾肃然道: “不,此人虽指名要找国师,但他来天剑阁的第一目的,是为了夺取掌门剑令。就算没有国师,此人依然要害我天剑阁满门。” 倪昆道:“掌门剑令?” 林玉蕾略一迟疑,道: “炼气士时代,本门有七口法相境的神剑,分别为七夕、照夜、归影、鸿飞、冰魄、青空、幻星七剑。由天剑七子执掌。 “据本门典藉所载,七百年前,灵机断绝前夕,本派炼气士祖师们分为两支。一支带着七夕、照夜、归影、鸿飞四剑,隐遁世外,以避灵机断绝。另一支,则带着冰魄、青空、幻星三剑,留在现世,自封于一处秘境之中,试图在现世等待灵机复苏…… “掌门剑令,便是找到那秘境入口的关键。那人夺取掌门剑令,恐怕正是为了冰魄、青空、幻星三口神剑。” “原来如此。”倪昆缓缓颔首:“贵派三位祖师所在的那处秘境入口,应该就在这天剑山中吧?” 林玉蕾咬了咬嘴唇,略作犹豫,还是坦诚答道: “不错,正在此山之中。” “难怪。我刚至天剑山时,就感觉此山之中的天地桎梏,要比外界更薄弱几分。原来山中竟还有秘境入口存在。” 秘境入口就在山中,但秘境未必在,很可能如同雷公的虚空遗府一般,位于虚空之中。 至于那白衣青年为何有胆子窥视三口神剑…… 雷公作为法相大能,其虚空遗府的守护禁制,历经七百年消磨,都已经薄弱到可以容开脉境,乃至真气境的小修进去探索,天剑阁三位祖师自封的那处秘境,恐怕状况也好不了多少。就连那三位祖师的生死,恐怕也很不乐观。 倪昆心中暗忖: “那白衣青年敢窥视三口神剑,说不定是通过什么特殊渠道,确定了那三位自封七百年的祖师生死……唔,他甚至有可能,正在做神剑相关的连环任务,并且已经进行到了关键步骤……” 白衣青年当然是神墓行者。 就在将他脑袋捏爆的那一刹,倪昆耳畔,就响起了神墓的斩杀奖励提示。 至于那四位剑侍少女,倒不是神墓行者,很可能只是他的“人形战宠”。 略微整理一番思绪,倪昆抬手一抓,将白衣青年那口通体湛青的四尺长剑,以及腰里悬着的储物袋一并摄来,还自他身上摄来一枚一尺长的剑形令牌,看都不看那枚沉甸甸的剑形令牌一眼,将之抛给林玉蕾: “物归原主,好生保管。” 林玉蕾接过令牌,茫然一阵,看看地上师兄、师姐、弟子们的尸体,眼红红地抽了抽鼻子,哽咽道: “国师大恩大德……我,我……” “师叔。”丁隐忽然道:“我们接不得这掌门剑令。” “嗯?”林玉蕾眨眨眼,忍住泪水,疑惑地看向丁隐。 只见这个如书生士子一般温文儒雅的师侄,神情凝重地沉声说道: “今天有一个‘天剑正宗’登门强夺掌门剑令,焉知明天、后天,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所谓的天剑正宗,登门来夺这令牌?掌门已逝,我师父还有五位师叔也……” 说到这里,丁隐眼眶也隐隐发红,声音开始哽咽颤抖: “以后若再有人来夺令牌,我们固然不畏死,可……可我们就算全员拼死,也挡不住剑修一剑,守不住这掌门剑令啊……” 神情看似冷漠,宛若冰山美人,实则同样有一腔剑修热血的应无晴,也带着浓浓的鼻音,强自平静地说道: “大师兄说得没错。我们不仅守不住剑令,连天剑山、天剑阁都守不住。唯今之计,只有暂时搬离。七师叔不是打算投军么?干脆我们全员离开天剑山,举派投入国师麾下。” 林玉蕾一惊:“可天剑山乃是祖宗基业……” “先有天剑阁,后有天剑山。因天剑阁祖师在此山开宗立派,此山方才叫做天剑山。”应无晴沉声说道: “七师叔,天剑阁的传承,不在这山,而在于人,在于我们坚守至今的道。只要人在、道在,天剑阁便在。” 丁隐缓缓颔首,对应无晴之言表示赞同。 林玉蕾看向萧忘书等其他几位真传弟子,就见这几位真传弟子,亦是颔首赞同。再瞧其他几十位弟子,亦是人人赞同的模样。 林玉蕾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点头,对倪昆拱手一揖: “国师,我等愿举派投效国师,这掌门剑令……” 她双手托着掌门剑令,郑重交予倪昆: “亦愿交予国师处置。” 是处置,而非保管,言下之意,就是连三口神剑,亦听凭倪昆处置了。 之所以如此,除了感念倪昆一再搭救,为天剑阁复仇的恩德,还因他自出道以来,行事无不符合天剑阁贯彻至今的“正道”,更因林玉蕾、丁隐等真传弟子们,皆修习了道兵之术,天然就亲近、信任倪昆。 而那三口神剑,固然是镇派之宝,且秘境之中,还有三位祖师自封于内。 但坦白讲,对于三位祖师是否存活到现在,林玉蕾等已经完全不抱希望。 要不然,那已堕入魔道的“天剑正宗”,岂敢窥视三口神剑? 倪昆倒没想到,林玉蕾竟有此决断,微微一怔,想了想,接过剑令,说道: “那我便先帮你们保管这掌门剑令吧。至于那三口神剑……将来还是要启出交予新的天剑七子执掌,连同那被带走的四口神剑,将来若夺回,也要交予天剑七子。” 说完,又环顾厅中,终于忍不住叹息: “都太冲动了,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呢?我就要到了啊……” “吾辈剑修,就是如此。”林玉蕾声音低沉,“忍一时固然风平浪静……可若失了心中那口意气,剑锋便要蒙尘……天剑阁自古人丁稀少,除了对弟子心性的要求苛刻,亦因……折剑中途的太多。可即便如此,我辈剑修,既选择了执剑,便决不后悔。” 应无晴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错,连那堕入魔道的‘天剑正宗’,都能宁折不曲,更何况我们?” 倪昆抬眼望去,就见诸天剑弟子,无论修为如何,个个脊梁笔直,眼神明亮,皆有一股不屈剑意,含于胸口,透于眉头。 “剑修……” 倪昆心下暗叹,摆了摆手: “先去安葬诸位同门吧。之后再收拾典藉行囊。天亮之后,我们便启程。” 【今天两章又有一万二,求勒个月奈~!】 [130.128,京师之变!开脉之境!] 在林玉蕾等天剑阁弟子,安葬同门、收拾典藉行囊时,倪昆顺便检查了一番战利品。 此战缴获二十三口宝剑。 最好的自然是那位“天剑正宗”白衣青年的四尺青剑。 此剑剑柄篆刻“青风”二字,品质犹在目前只被倪昆修复至真气境的拭雪剑之上,乃是开脉境的灵兵。 真气贯注之下,即使倪昆境界没到,也没有修炼过飞剑之术,亦可令此剑短暂悬浮身周,宛若风儿一般轻盈地绕着他盘旋。发出的青色剑气,快若闪电,犀利无匹,无论速度、锋利,皆在拭雪剑那主冰冻的剑气之上。 这口“青风剑”倪昆还算满意,决定用它作备用兵器。 此剑之外,那四位少女剑侍的宝剑,亦是真气境的灵兵。 那十八个黑衣剑手的佩剑,也是低阶灵铁所铸的宝剑,不仅削铁如泥,还能承受真气灌注——凡剑可经不起真气摧残,一口凡剑,在倪昆手上,最多施展半式剑招,就要彻底粉碎。 这二十二口宝剑,倪昆就打算送给天剑阁弟子们使用,作为他们信任自己,举派投效的回报。 除了宝剑,还缴获了一只储物袋。 储物袋里好东西不少,开脉境的灵丹、药材一大把,还有好几块品相不错的灵铁玄钢,可以用来淬炼升级剑器,或是铸造其它灵兵。 倪昆还从储物袋中,翻出了一只小玉瓶,打开一看,里面盛着四枚晶莹剔透,隐隐闪烁澄黄微光的丹丸。 看到这四枚丹丸,倪昆心中一动,脑中不朽金身符文闪烁间,已将这四枚丹丸药性辨出。 这是四枚正合真气境大成阶段使用的灵丹,可大幅提升真气修为。 以倪昆现在的修为,只需两枚灵丹,就可令他彻底完成真气境大成阶段的修行,步入开脉境。 这四枚灵丹,明显是那白衣青年为他四个剑侍准备的,结果却便宜了倪昆。 “这趟收获倒是不小……” 倪昆满意地收起四枚灵丹,打算回去之后,与苏荔、公主分享。 天亮之前。 天剑阁众人已安葬好牺牲的同门,打包了所有的传承典藉、祖师灵牌,交给倪昆以储物袋收储。 一番简单的祭礼,倪昆也上了一柱香,默哀一番之后,便带着天剑阁众人,踏着朦朦晨光下山离去。 一个多时辰后,倪昆带队回到营地,远远就看到营地之中戒备森严,军气冲天。 不仅陷阵营一千五百士卒结成阵势,严阵以待,苏荔、公主全副武装,居中坐镇,连天子都穿着赤甲,戴着头盔面甲,骑着一匹火红大马,提着长枪,在秘卫们陪同下来回巡视,一副临阵备战模样。 看到倪昆与天剑阁众人,天子当即飞马出营,远远叫道: “倪昆,你昨晚去天剑山,怎不带上我?天剑阁什么情况?” 天子还没到,苏荔、公主已经施展身法,瞬息掠出营地,赶在天子前头来到倪昆面前。 “教主,天剑阁究竟怎样了?怎么少了好几个熟人?” “倪昆,那占了天剑阁的剑修,究竟什么来路?” 倪昆笑了笑: “回去再说吧。” 又对迎过来的天子挥了挥手,便在天子絮叨他不带她去冒险的埋怨声中,与众人一起回归营地。 先令戒备半宿的陷阵营士卒解散军阵,稍事休息,倪昆又带众人去到自己军帐,将昨晚天剑阁之事,一五一十告知众人,只隐去了那白衣青年乃是神墓行者的消息。 听说天剑阁遭了大劫,掌门身故,天剑七子只剩林玉蕾一人,真传弟子也又牺牲了一个,只剩下丁隐等七人,其他弟子也只剩四十余人,公主、苏荔等不禁好一阵唏嘘感慨。 再听说那欺上门的剑修,很可能是避入天宫的天剑阁分支传承,公主、苏荔等更是惊诧,不明白为何连天剑阁这等古之正道,都堕落得与邪魔无异。 “天宫恐怕有古怪。”倪昆神情肃然:“将来天宫降世,恐有大劫,须得努力修行,早做准备。” 众人凛然应命,天子则举手说道: “那倪昆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用帮助姑姑、苏荔突破的法子,帮我们所有有资质修出真气的人,统统修出真气呀!” 此言一出,帐中顿时一片寂静。 公主、苏荔、师琪、八秘卫齐刷刷看着天子,神情相当微妙。 也就林玉蕾、丁隐等天剑阁众人不明所以,但也从众地看向天子,眼神稍微有点茫然。 天子莫明其妙,环顾众人:“我说错什么了?” 众人又齐齐扭头,避过天子视线,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 “今天天气……哈哈哈……” “今天早上吃什么?肚子饿了。” “小苏圣女,有空一起切磋两招啊……” “林女侠,你们的佩剑似乎颇有不凡?我记得你们昨天的佩剑……” 天子听着颇有些杂乱的话声,满头雾水地眨巴着眼睛,瞧着倪昆: “所以,朕又说错话了?” 倪昆干咳两声: “没什么。唔……陛下你昨晚也没休息吧?赶紧去休息一会儿。今天咱们还是要继续行军,一个时辰后拔营启程。” 天子悻悻地揪了揪衣角,小声嘀咕: “真是的……不就是帮忙修出真气么?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个二个神秘兮兮的,闹得好像我是个傻子似的……” 说完嘟着嘴巴,踏着重重的脚步,甩手离开了军帐。 一个时辰后。 稍事休息的陷阵营拔营启程,天剑阁众人也汇入军阵之中,那些新近加入的,未曾学过道兵吐纳术和道兵阵法的天剑弟子,也在林玉蕾、丁隐等老兵指导下,一边随队行军,一边练习吐纳之术。 身在气机相连的大集体之中,以老带新之下,新加入的天剑弟子们很快就掌握了基础的吐纳术,估计最多半天功夫,就能初步修出道兵气机,正式融入集体之中。 就在倪昆一行继续着回京行程之时。 张威、偃师、蚁王、病郎中已经快马加鞭,赶回京师,开始按照倪昆给他们的名单,为名单上的高官大员们,送去来自国师大人的亲切慰问…… 当天晚上。 丞相府邸。 右相韩思远端坐书房,提笔练字。 面前铺开的白纸上,写满了大大的“礼”字,每一个字,每一点一横、一撇一折,全都一模一样,看上去仿佛照模复制出来的一般。 且每个字,每笔每画,都透着一种制约、拘束的古怪韵味。 在他书写之时。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以挑不出一丝差错的仪态,恭立于书桌之前,不紧不慢地禀报着: “吏部尚书崔大人,今日在自家花园中午休之时,瞧见园中亭子一角挂了个蜂巢,命下人去摘了蜂巢。 “不料蜂巢里竟飞出一群飞蚁,把崔大人团团围住,只几息功夫,崔大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无有任何遗留,连衣角都没留下一片。 “因不见尸骨、血渍,镇魔卫接到崔府报案,勘探现场后,只作‘失踪’处理……” 韩思远淡淡道: “蜂巢里飞出飞蚁,此事镇魔卫又是如何解释的?” 那中年管家道: “镇魔卫说,或许是飞蚁吃光了蜂子,占了蜂巢。毕竟它们会飞,占蜂巢不足为奇。” 韩思远不动声色,淡淡道: “镇魔卫不能用了。” 那中年管家道: “天子只带五百人驰援北疆,连战连捷,倪昆甚至还单骑破军,阵斩蛮汗。这消息传回来,镇魔卫、靖夜司,都一下变得循规蹈矩起来……唉,若是二公子还在……” 韩思远轻哼一声,打断中年管家感慨: “继续说消息。” “是。”那中年管家稍微组织一下语言,又继续说道: “下午,礼部尚书顾大人在竹韵楼设宴,招待礼学院士子,不料才喝了一杯酒,就突然咳嗽不止,不到盏茶功夫,顾大人便已呛咳而死。 “除顾大人之外,与宴的士子当中,也有好几个与顾大人家走得***时在书院鼓吹顾大人的老成士子,也同样呛咳而死。 “御医局仵作验尸,得出的结论是痰积气道,窒息而死……” 韩思远轻嗯一声:“知道了,继续。” “户部侍郎邹谨邹大人,下值后从衙门乘轿归家,过灵渠河,经花鼓桥时,莫明其妙下了轿子,从桥上跳入河中。 “轿夫、家丁纷纷下河营救,可邹大人在水里拼命挣扎推拒,力道之大,连一位有宗师武艺的家生子都近不得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邹大人溺毙…… “据那邹家家生子说,邹大人跳桥前后,神情惊恐,肢体僵硬,像是受人强行操控的人偶,虽未能发出呼救声,可那家生子见他嘴唇开阖间,分明是要叫救命。 “溺水之后,邹侍郎也是欲呼救命,有求生之欲,可手脚却拼命推拒救援…… “还有刑部侍郎侯大人,午时后便不知所踪,至傍晚其家人才发现,侯大人竟失足溺毙在自家茅厕之中。可那茅厕前些日子才清理过,坑内积蓄不过一尺来深,侯大人是脸朝下硬把自己憋死的,靖夜司老吏亲自勘察现场,竟未找到任何挣扎痕迹。 “还有工部尚书荀大人,近日告病休沐,正在城郊自家庄园休养,今日午后有一头黑牛闯进庄园,撞死了十几个庄丁护卫,撞塌了荀大人休息的阁楼,还不依不饶从阁楼废墟中刨出荀大人,把他活活踩成了一张肉饼。” 听到这里,韩思远才淡淡发声: “一头黑牛?荀大人家卫里也有些好手,居然连一头疯牛都对付不了?” 那中年管家道: “据荀大人幸存的家卫说,那黑牛刀枪不入,强弓劲弩攒射之下,箭矢亦被纷纷弹开,连个印子都未能留下。” 韩思远沉默一阵,道: “你直说吧,死了多少官?” 那中年管家道: “从午后到小的进来禀报为止,不计受波及的士子、亲属、护卫,总共已有七位大人莫明死去。至于接下来,还会死多少人,却是无法估测。相爷,已死的七位大人,似乎都是……曾在政事堂封还天子册封国师的旨意中,附署姓名的大人。” 韩思远道: “当初封还天子乱命,除政事堂七位大员集体署名之外,还有十五位部堂高官附名其上。也就是说,今天晚上,还会继续死人。” 那中年管家道: “相爷,是不是要提醒一下诸位大人?” 韩思远淡淡道: “提醒了又如何?天子杀意已决,君要臣死,臣难道还能不死?” 那中年管家道: “可就算是天子要杀人,也当明正典刑,岂能私刑谋杀?杀的还是朝廷大员……此乃暴君虐行啊!” 韩思远道: “当今天子,与她父皇性子可不大一样。身边又有个天魔倪昆蛊惑,又挟北疆大胜之威……呵,天子看来已经想明白了。我已嗅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现在仅仅只是开始,等到天子回京,京师还会有更大的风暴。” 那中年管家道: “天子如此乱来,难道不怕朝野动荡,天下大乱?” “朝野动荡?天子有历经北疆血战的强兵,有单骑破军的猛将。甚至她若愿付出代价,肯下决心,她自己就有屠灭万军之能……莫要说朝野动荡,就算禁军作乱,天子也可轻易镇压。杀些高官又算得什么?这天下有的是人作官。至于天下大乱……” 韩思远眼神幽暗,声线低沉: “天子不乱来,难道天下就不会乱了吗?天下本就行将大乱,天子纵然如先帝一般‘仁德’,这天下大势,也是挡不住的。” “那我们……可需要准备一二?毕竟封还天子乱命,乃是相爷带头……” “没这个必要。天子不会现在就动老夫。她当会在回京之后,亲自对老夫下手,用老夫的人头,威慑朝野。” “那……” “一切照旧,万事有我,勿需忧虑。” “是,相爷。” 待那中年管家退下后。 韩思远搁下毛笔,默坐片刻,轻叹一声: “老夫没有看错,那倪昆,果然是个祸害。若无倪昆,昭王之谋已然成功,我九世筹谋,也不会功亏一篑……” 摇了摇头,又自失一笑: “自古以来,天命教主,不是惊天动地的魔头,就是深谋远虑的大害……那倪昆自然也不会例外,不足为奇,不足为奇啊! “此次虽然被倪昆坏了好事,但以我布局、积累,想要抹杀老夫,也不是那般容易。凰玖私刑谋杀部堂大员,坏了国朝制度,反而对我有利……” 他抬头,望向窗外夜空,瞳孔之中,诡异地映出密密麻麻的“网格”。 “国法如网。天子纵然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却也不可轻易违背祖制。八百年天下,祖宗成法早已布成罗网,深入大周天下每一个角落,乃至扎进人心深处。违背祖制说起来容易,可每坏一点,都是在这天罗地网上撕开一条破绽,乃至捅出一个窟窿……” 他抓起面前那张写满“礼”字的字贴,往天一洒,字贴无火自燃,化作一个个金灿灿的礼字,又化为一条条细细的丝线,飞入夜空,消失不见。 而韩思远瞳中,倒映出的那密密麻麻的“网格”之中,则混入一缕缕金色丝线,附着、混融于那些“网格”之中。 当金色丝线混融之时,他瞳孔之中,那些代表着大周火德的赤色“网格”,俨然已有大半,隐隐闪烁起微微金光…… 同一时间。 千里之外,陷阵营宿营地,倪昆军帐之中。 公主手持鹏翼弓,苏荔捧着拭雪剑,师琪一手握定海子珠,一手握风雷子杖,三角站位将倪昆护在中间,替他护法。 倪昆盘坐矮榻,双眼闭合,气息沉凝,正自炼化那缴获的灵丹。 他一口气服食了两枚灵丹,精纯磅礴的药力冲击之下,丹田之中,液化真气源源衍生,几息功夫便填满丹田,之后又只几息功夫,便凝炼为仿如水银滚珠的真气,融入大成境的真气当中。 只用了短短一个时辰。 倪昆丹田,便已被水银滚珠似的大成期真气填满。 一个多月前,探索雷公遗府回来,服食虺珠玉露,晋至真气境大成之后,倪昆原本估算,还需耗时两年有余,才能在勤修不辍的前提下,完成真气境大成期的修炼。 即使前次神墓任务,在神墓闭关苦修百日,也还是需要一年多的时间,或是再在神墓租“闭关室”闭关一两次,方可晋升开脉境。 可没有想到,竟有送宝童子主动找来,慷慨赠予四枚真气境大成阶的灵丹,让他省下了一年多的苦功。 此刻,宛若水银滚珠的大成期真气,终于填满丹田,倪昆不朽金身开脉境心法自行运转,水到渠成晋入开脉之境。 所谓“开脉”,当然不是指冲开经脉。 人的经脉本就是畅通的,不然人根本无法存活。 因此开脉境的修行,开的乃是“气脉”,以真气淬炼经脉,使经脉化为气脉,变得更加坚韧强大,可承受更高效狂暴的真气运行,同时亦是为“法力境”作准备。 法力境的修行,需接引天地灵机入体,以天地灵机淬炼真气,化真气为法力。 而天地灵机可不是那么容易接引入体的。 若经脉不够强大,根本承受不住天地灵机入体的考验。 所以开脉境的修行,本质上跟真气境倒也没有多大区别,都是在修炼自身。 真气境与开脉境的实力差距,也因此并不绝对。 强弱虽然分明,但即使不算倪昆这样的论外级选手,一些特别优秀善战的真气境修士,也有越阶战胜开脉修士的机会。 直至法力境,能以法力撬动天地灵机,以一分法力,释放数倍威能,才算是彻底拉开了与真气境、开脉境的差距。 即使开脉境大成的修士,想要越阶挑战一个法力境初期的修士,都是万般艰难。 开脉境的修行,当然并不单是催动真气,将真气在经脉中运行便算是淬炼。 真气境修行时,真气每刻都在经脉之中运转,可这并不能起到淬炼的效果。 非得等到真气境大成,水银滚珠似的真气填满丹田,并且又发生一丝微妙的变化之后,再以各自宗派的独门心法,才能起到淬炼经脉的作用。 先淬炼任督二脉,完成小周天循环,此为前期。 完成小周天气脉淬炼之后,衍生更强的气机,方可以气机隔空驾驭飞剑,御使各种远程法器。在此之前,飞剑在手,也只能当作近战兵器用。 之后再淬炼十二正经,此为中期。 再炼淬剩下六道奇经八脉,此为后期。 全部淬炼完成后,奇经八脉、十二正经大小周天循环圆满,真气往来无碍,此为开脉大成。 之后,若觉得自己气脉已淬炼得足够强韧,便可尝试接引天地灵机入体,修炼法力了。 此刻。 倪昆大成真气填满丹田,在不朽金身心法运转之下,真气渐生玄妙变化,绽放淡金微光,火候到时,水到渠成般涌出丹田,注入任脉,开始了第一轮淬炼。 虽才刚刚开始淬炼,连一条经脉都没有淬炼完成,倪昆现在倒也可称开脉境入门。 至于实力,当然是大有提升,不过提升只是因为完成了真气境大成的修炼,真气愈加精纯雄厚,并不存在本质上天壤之别式的提升。 当然,他本来就是论外级选手,实力每提升一点,都会变得更加强大。 稍微尝试了一下开脉境淬炼经脉的心法,预估了一下完成任督二脉淬炼的时间,倪昆便停下行功,睁眼看向公主等人。 “成了?”感觉他气息变得加深沉雄厚,公主、苏荔、师琪面露喜色,异口同声问道。 “成了。”倪昆含笑点头: “从真气境到开脉境,并没有特别为难的关卡。除非是修行潜力至真气境为止,否则只要能够完成真气境大成的修炼,便可水到渠成,晋入开脉。 “不过开脉境的修行,亦是点滴打磨的水磨功夫。若无特殊际遇,全靠自己苦修,即便是我,也需至少三四年功夫,才能将任督二脉淬炼成功。” 真气境与开脉境,都是修炼自身,唯一的不同只在于修炼方法。 只有到了法力境,接引天地灵机入体之时,与外界交互,才会出现真正艰难的考验。 公主、苏荔、师琪先恭喜倪昆一番,苏荔提出庆祝,倪昆却摇了摇头,取出两枚灵丹,分给公主与苏荔,让她二人先服食灵丹,增加一番修为。 纵一枚灵丹,尚不足以令公主、苏荔触及到开脉境,但以她俩现在的积累,这一枚灵丹下去,离开脉境也就不远了。 再与倪昆修炼个把月,在倪昆带动下,当也能触及开脉境。 至于师琪,她不修真气之道,这灵丹对她无用。 而前次任务获得的真龙材料,已经全部给了她修炼。 这几天修炼下来,师琪的“化龙之术”也是突飞猛进,第一阶“虬龙”修行已将臻至圆满,届时亦可如那五个真龙殿修士一般,显化出部分真龙特征。 当下倪昆与师琪护法,公主与苏荔各服食一枚灵丹,开始打坐炼化。 【这一章发出去,这个月就已经更新超过四十万字了。本月最后两天,月票快过期啦,各位亲们手上还有月票的,诚请投来,老李拜谢!】 [131.129,森罗万剑诀!秉天命,应大劫!] 距离京师只剩八百余里。 傍晚扎营后,德一来到倪昆军帐中,熟门熟路地卸下神甲,背对倪昆坐下。 已不是第一次以这种只着小小抹胸、亵裤的清凉状态面对倪昆,德一已开始习惯,不再像此前一样羞涩拘束,神态动作皆变得自然起来。 倪昆正手捧一部天剑阁的剑诀阅览,见德一做好准备,便将剑谱放到手边案头,抬掌按上德一命门穴,语气平缓地说道: “我修为大进,真气威能远甚此前,雷霆淬体的效力将会提升许多,但痛苦也将增强不少,你需有所准备。” 德一从容道: “国师尽管施为,我耐得住。” “很好。” 倪昆掌上电芒闪烁,徐徐释出雷霆真气,尽管已尽量控制真气烈度,德一身躯还是微微一震,背部肌肤猛地绷紧,鼻中都忍不住漏出一声压抑的轻哼。 之前初次雷霆淬体之时,她都没有这等强烈的应激反应,可见倪昆初入开脉之境后,真气威能确实提升许多。 之后不过片刻,德一便已大汗淋漓,浑身发红,牙关咬得咯吱作响,额头青筋暴起,身躯震颤不已,可见此次淬体的痛苦,确实远甚之前。 倪昆一边尽可能精细的操控着雷霆真气,一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说起来,德一只是你的代号,那你真名叫做什么?” 皇家秘卫、大内禁卫,都是皇室收养的孤女,从小栽培。 但纵是孤女,也有原本的姓名。 大内禁卫们原本有大名的,便继续叫原本的大名。成为孤女时,爹娘还没来得及取大名的,皇家便代为取名。只八名秘卫,皆以代号相称,不知原本姓名。 “回国师……” “不必如此客气,随便聊聊。” “是……” 德一声音颤抖,“我,我原姓裴,小名大妞。爹娘尚未给我取大名,便殁于时疫……后来成了秘卫,获德一称号,本用不着大名,但先帝在时,帮我取了大名,叫做裴秀青……” “裴秀青?不错的名字。” “我也觉得很好,可惜身为秘卫,先帝取的这大名……也用不上。” “确实。” “……” “其实也未必用不上。未来灵机复苏,当今天子将神通自有,未必再需要旁人保护。你们八位秘卫,乃是自皇家栽培的那么多同辈人当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天赋、潜力都非同寻常,将来应该会有大成就。届时你们将要为天子做更多的事,不会一直屈才做个护卫。” “我自幼在宫中长大,习惯了追随、保护先帝和天子,倒没想过那么远……” “现在该想想了。灵机复苏既是机遇,也是动荡劫难。你们将来,必将承担更多更重的责任。现在就得为之准备起来。” “是。可是,敢问国师,我等该如何准备?” “首先自然是修炼。而今炼气道路行将重开,你们如今的境界,便不再算世间极限,须得拾起从前勤修苦练的劲头,把根基扎得更加稳固牢实。其次便是多读书了。炼气士时代,记载了各个炼气宗门轶事的古藉、笔记,从前只当传说看的妖魔神怪的故事……这些都要多看、多记,省来将来对上,不知该如何应对……” “谨遵国师吩咐。” “都说了,只是随便聊聊,无需如此拘束客套。对了,先帝也给顺一、仁一她们起了名吧?都叫做什么?” “顺一叫黄芸儿,仁一叫秦晴……” 倪昆声线低沉磁性,语气从容温和,有着一种神奇的感染力,令德一渐渐沉浸在闲聊之中,忽略了雷霆淬体的痛苦。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已飞快过去。 当倪昆突然道声:“今天就到这里,明日继续。”并缓缓收功时,德一心中一时竟怅然若失,差点没忍住说一句: “我还承受得住,今天还可继续,以后每天都可再延长一个时辰。” 可这话她终究没有说出来。 一天一共就十二个时辰。 倪昆身为国师,每天要操心那么多国家大事,还要管理整训陷阵营,他自己也要修行,每天能抽出一个时辰,纯付出地助她淬体已经是难可贵,是对她天大的恩典,她又怎好奢求更多? 那未免也太不知足了。 于是德一只是在倪昆帮她披上外袍时,低声道了句谢谢。 倪昆笑了笑,拿起先前翻阅的那部剑谱,起身往帐外行去: “我出去参悟剑法。你且在此歇息一阵,感觉可以了,便自行回去吧。” 说完出了军帐,带着剑谱,去了营地外边一座小山上,就着夕阳余晖,继续参悟剑法。 他参悟的这门剑法,唤作“森罗万剑诀”。 乃是天剑阁至高传承,是天剑阁所有剑法的总纲。 据说这门剑法,乃是天剑阁祖师,观风雨雷电草创,后在历代天剑祖师们不断推演、完善之下,渐渐融入天地万物、日月星相,形成一门体系庞大,号称“森罗万象”的剑诀。 剑谱所录剑诀,只到“炼神境”。 更高境界的“法相境”剑诀,收纳在七夕、照夜等七神剑之中。 若七剑合一,更能开出“圣丹境”的剑诀。 此剑诀既有个人剑法极致的“一剑破万法、一剑演万法、一剑布剑阵”,亦有多人合练的各种剑阵。 天剑阁传承的各种剑法、剑阵,便都是自这“森罗万剑诀”化出。 天剑阁将“掌门剑令”交予倪昆处置,传承典藉也都交给倪昆保管,并请他随意翻阅。倪昆自不会客气,其它剑诀都不看,就挑出这门最为博大精深的“森罗万剑诀”参悟。 此剑诀也不愧是天剑阁剑道总纲。 倪昆以前收录功法,哪怕是藏于传承雷霆之中,直指法相的“神宵雷劫化道真解”,每一个境界的功法,也都只需几十息功夫,便能收录完毕。 可这门录在剑谱上,只有文字,连幅图谱都没有,且境界只到“炼神境”的森罗万剑诀,却是让倪昆花了足足两个时辰,才将之收录进去。 之所以耗时如此之久,是因为“神宵雷劫功”乃是纯粹的雷法,而森罗万剑诀,则是森罗万象,风雨雷电、山河湖海、日月天星、草木枯荣、生死阴阳……皆化入剑法。 倪昆手上这本看似平平无奇的剑谱,其每一个字的一笔一画,都藏有剑招。 笔画组成的每一个完整文字,则又演化新的变招,乃至蕴生出剑意。 当不同文字组合成词、句之后,剑招更是千变万化,剑意亦是变化无穷。 这样一套剑谱,若资质不够,强行参悟,怕是连炼体筑基阶段的剑法都没法看完,就要剑气冲脑,把自己整成白痴,更别说后面更高境界的剑法了。 天剑阁炼气士时代的剑修们,也都不是一上手就参悟这森罗万剑诀,而是先修习各种从此剑诀中演化出来的分支剑法,直至基础无比扎实,剑道积累也已足够深厚,才可以尝试参悟森罗万剑诀。 倪昆当然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他是论外级选手,自不可以常理论之。 收录完森罗万剑诀至“炼神境”的剑谱,倪昆收起剑谱,闭上双眼,内视脑海。 就见“不朽金身”符文之下,出现一枚变化莫测,予人森罗万象之感的剑形符文,将他原本的玄冰雪河剑诀一口吞下,轻松消化。 很快,种种感悟流淌心头。 倪昆抬手一握,青风剑平空出现在掌中,随手一挥,剑风荡起,宛若春天里那让人身心酥融的暖风,柔柔吹到旁边一块石头上,那大石顿时像是被风吹拂的面粉堆一样,层层剥落,化为酥粉,四散开去。 倪昆剑势又一变,好像暴雨从天而降,绵密无隙,让人避无可避,将身周数十丈内的地面,洞穿出密密麻麻,深达十丈的圆孔。 之后剑势再变,一招一式时而沉重古拙,掀起浩荡罡风,炸出正大雷音,震荡元神,破魔诛邪;时而疾劲激烈,宛若闪电乍现,撕天裂地;时而又如山峦倾塌,势不可当;时而又似江河浩荡,磅礴难抗。 剑法只演练了短短片刻。 收剑之时,他练剑的这座山头,原本二十多丈高的小山包不见了。 原地只剩一个方圆百来丈,形似殒坑的大坑。 大坑边缘隆起,堆积着细碎的沙粒、石尘,以及一块块或切得方方正正,或削成笋柱状的大小石块。 他练剑的动静,亦惊动了营中的人们。 天子、公主、苏荔、师琪、秘卫们、天剑阁剑士们……或攀在营中哨楼顶上,或站在营外大树树梢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倪昆,个个神情震撼、目瞪口呆。 虽然炼气士时代,修士大佬们动辙移山倒岳,翻江倒海,乃至粉碎虚空,捉星拿月,但如今毕竟已经断了七百年传承不是? 当今凡俗之世,任谁看到有人以一己之力,于短短片刻之内,便将一座二十多丈高的岩基小山,化作方圆百丈的殒坑,都会震惊得难以自拔,如见神迹。 公主、苏荔这两位真气境大成,且距离开脉境不远的“巨擘”,以及在“梦中”见识过“天河龙神”宏伟真身的师琪还稍好一些。 其他人可就绷不住了。 林玉蕾毫无形象的瞪圆两眼,樱唇张成O形。应无晴浑无平时冰山美人模样,一脸呆滞。丁隐儒雅温文的士子形象荡然无存,激动地满脸通红,声音发哑,语速飞快地说道: “是森罗万剑诀!国师练成森罗万剑诀了!果然,国师无论悟性、心性,都是真正的剑修种子,我们的抉择没有错,国师必能带领我们重振天剑阁!” 萧忘书愣愣道:“呃,国师乃是天命教主……” 丁隐断然道:“不,国师不是天命教主,他本身就是‘天命’!是七百年灵机断绝之后,天地将变之时,秉天命而生的应劫之人!” “大师兄,你什么时候改行学算命了?” “你不懂,我修的‘周天星辰’剑诀,本就要研究星相……” 师兄弟两个说话时,攀在营地哨楼顶上,手搭凉蓬,瞪眼看着倪昆的少女天子,见倪昆终于停止运剑,立马一个跟斗跳下哨楼,连蹦带跳地飞掠出营,冲向倪昆所在的殒坑,大呼小叫着: “倪昆,教我!你要学你刚才练的那门剑法!” “……你不是喜欢枪法吗?” “观你舞剑之后,我发现我其实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奇才,你一定要把刚才那套剑法教给我啊!” “……”倪昆一脸无语。 跟天子夹缠一阵,很无情地拒绝了她的要求,只叫她好生练习拳脚身法,扎稳根基的倪昆,带着满脸不甘不愿,嘴巴嘟得老高的天子回营。 天剑阁众人迎上前去,齐声恭贺: “恭喜国师,练成森罗万剑诀!” 在天剑阁众人看来,倪昆路遇不平,从不忍气吞声,撞见强敌,从不避敌锋芒,从来都是铁骨铮铮,挺直脊背,迎头怼上。 虽然他惯以一颗铁头扛下一切,一双铁拳粉碎一切,但他这心性,正合正宗剑修之道。 “森罗万剑诀”在他手上,定能大放光彩,重现炼气士时代,天剑祖师们一剑破万法,锋芒慑群魔的风范。 面对天剑阁众人恭贺,倪昆笑着摆了摆手: “森罗万剑诀博大精深,哪是如此容易练成的?我也就只勉强练成了开脉境以下的剑法而已。” “……”天剑阁众人好一阵无语。 国师您实在太谦虚了。 我们这些人从小练剑,至今也无一人,够格参悟炼体筑基境的剑诀。您得到剑谱才多久?就已将开脉境以下的剑法练成…… 看来丁隐说得没错,国师就是“天命”,就是七百年灵机断绝之后,秉天命而生,将要引领现世天下,对抗天变浩劫的应劫之人。 林玉蕾性子飒爽干脆,毫无扭捏地问道: “国师,我有些剑法上的疑难,不知能不能向您讨教。” 丁隐、应无晴等真传弟子也纷纷开口:“国师,我等也有些剑法上的疑惑……” 倪昆呵呵一笑,说道: “这样,我等下开讲剑法,将我对森罗万剑诀的感悟说一说。嗯,除了天剑阁诸位,其他人谁想听讲的,都可以来听一听。” 于是等到倪昆回营开讲时,过来听讲的,除了天剑阁众人之外,天子、公主、苏荔、师琪、秘卫都一个不落。那些加入陷阵营的江湖侠士,也个个都来听讲。甚至还有一些对剑法有兴趣的陷阵营士卒,也过来听他讲课。 当然,尽管倪昆尽可能说得浅显直白,可森罗万剑诀毕竟是天剑阁剑道总纲,起步就高深得很,没有剑法基础的,除非天赋异禀,又或者本身修为够高,能够触类旁通,否则根本听不明白。 天剑阁众人都是自幼练剑,修炼的又都是自森罗万剑诀中化出的各类剑法,剑道基础深厚扎实,自然获益最多。 秘卫们也是根基深厚,就算并非人人精通剑道,但至少能够听懂,也获益不少。 苏荔和其他江湖侠士们也都多少有些收获。 一些陷阵营小兵,则是懵懵懂懂地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些东西,可仔细回想时,又好像都没听懂…… 天子也是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倪昆在讲什么—— 她最开始想要练枪,成天提着根长枪乱舞。后来又认真修行,开始苦练身法、拳掌等基础,之后回师途中,也时常与天剑阁诸人切磋,于剑法稍有基础。 可她剑法底子终究太薄,别的武功,也还没高深到能够触类旁通的境地。 因此倪昆所讲,每一个字她都能听明白,可连在一起,就完全不明所以了。 见天剑阁诸人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倪昆,目光灼灼,如痴如醉,秘卫们也或皱眉冥思,或面现恍然,一副若有所得模样,天子不敢露怯,轻轻拉了拉旁边腰背笔挺,坐姿雍容,嘴角含笑,不时颔首的长乐公主,小声问道: “姑姑,倪昆究竟在讲些什么呀。” 长乐公主悠然道: “他在讲剑法。” “我知道他在讲剑法,我问的是,他究竟讲了些啥。” “我哪儿知道?” 天子张圆小嘴,一脸震惊地看着公主,“姑姑你……也没听懂?那你还跟着摇头晃脑作甚?” 公主云淡风轻地一笑,优雅从容地说道: “大家都这样,我不如此,岂不是显得我很笨?” “……那你这不是自己骗自己么?” “只有先骗过自己,才能骗过敌人。”长乐公主悠然道:“玖儿你可知,姑姑遇敌之时,有多少敌人,被姑姑我的表象所欺,以为我是个厉害剑手,将注意力集中在我蓄势将发的佩剑之上,结果被我锁定气机,一把火烧死吗?” “……”天子一脸无语。 “不管是作为帝国大长公主,还是作为修士,都不能被人看清底细。”长乐公主趁机教育侄女:“你身为天子,也当学着喜怒不形于色,不可教人看清了你的根底。” 天子吃吃道:“可,修炼的事情,不懂装懂……” 长乐公主微微一笑:“我又不修剑道,能作作样子,摆足架势,唬到敌人就够了。” “可我喜欢剑术……” “你不是喜欢枪法么?” “但倪昆剑法好像比枪法更厉害……” “所以倪昆哪种功夫厉害,你就喜欢哪种功夫?” “呃……” “他横练最厉害,你要不要学他,用头去接敌人的攻击?然后每次都把衣裳弄得破破烂烂,胸膛肚皮乃至大腿全露出来?” “呃……” “小玖啊,倪昆说得没错,修炼还是要脚踏实地。你最近修行的劲头,姑姑看在眼里,甚是欣慰。不过你还在打基础,天剑阁弟子们,也是先练拳掌身法,把根基扎实了,才开始练剑的。你呢,就先把拳脚身法练好吧。你不是喜欢学倪昆么?他拳法也是极厉害,犹在剑法之上。” “呃,那好吧……” 倪昆讲半个时辰,便留一刻钟让大伙儿提问,讲解每个人各自的疑惑。就这样,直到午夜时分,这次讲课方才结束。 结束前,倪昆宣布,接下来几天的回京途中,每天都会开讲一个半时辰,回京之后,也会每七天开讲一次,每次至少三个时辰,顿时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尤其天剑阁弟子们,兴奋地差点山呼万岁,在秘卫们虎视眈眈之下,才勉强把这大逆口号咽了回去。 倪昆讲课,自己当然也有收获。对森罗万剑诀炼体筑基篇、真气篇的领悟更加深刻,开脉篇的剑诀,也因此入门,估摸着再琢磨几次,就能把开脉篇的剑法练成,就等境界上去,便可以实战运用了。 剑道课堂散后,天剑阁众人各自回帐,一路激烈讨论,还时不时比划切磋两下。归帐之后,天剑阁弟子们也未就此睡下,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消化收获,且彼此讨论切磋。 就这一堂剑道课,天剑阁弟子们便已人人剑术大进,剑术修为普遍提升了半成一成。 散课后,倪昆当然也未荒废光阴,拉着公主、苏荔、师琪,考校起了她们各自的修为进境。 接下来的几天,队伍一路顺风,行军神速,八百里路程只用四天,便已走完,于第四天傍晚,来到京师郊外。 这几天行军途中,倪昆每天都为德一雷霆淬体一个时辰,又开讲一个半时辰,自己的时间自然被占去许多。 不过他自有修行之法,除了夜间与公主、苏荔、师琪一起修行,白昼赶路时,也或是参悟剑法、雷法,或是用震雷派的雷霆法器轰击自己,淬炼肉身、真气,修为进度一点不慢,实力每日都有提升。 就是开脉境的修炼是个水磨功夫。 哪怕缴获了不少开脉境的灵丹、药材,对修行也只能稍微起到些辅助作用,或可缩短十分之一的淬炼时间。 距离京师只剩五十里时,天子没有急着带队进城,就在京师外驻扎下来,打算休整一夜,明天上午以最好的状态进城,然后让京中的虫豸们,见识一下她凰玖历经北疆磨炼之后,养出来的帝王威严。 这天晚上,京师一带雷雨大作。 有一阵没降临的天河龙神,又一次附身师琪,出现倪昆面前。 “你们最多还有一年时间。” 龙神版本的师琪,保持着一贯平静清冷的神情,直言不讳地告诉倪昆: “一年之后,灵机便将正式复苏。届时现世绝大部分区域,都可容真气境、开脉境修士自由来去。如隐龙岛这样的特殊区域,甚至可容法力境修士活动。若法力境修士敢冒险,也可于现世任意区域行动。” 【今天两章又是一万二,最后两天了,求月票啊!】 [132.130,贪吃的龙神,韩相的根底] “一年么?” 倪昆觉得,一年时间,对自己来说还算充足。 因为他能用来修行的时间,其实并不只现世一年,还有神墓可以利用。 他可以租“闭关室”,得到更多的修炼时间——反正只要不在神墓引导天地灵机入体,炼出法力,就不会有根基不稳的隐患。 想到根基不稳,倪昆脑中灵光一闪,询问师琪: “你知道‘天宫’吗?天宫修士,尤其是法力境以上的天宫修士,是否也有根基不稳的隐患?” 师琪正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着蜜饯果子,小脸颊都已塞得鼓鼓的像只小笼包,偏生还能保持着那清冷优雅的表情。 听得倪昆发问,她也没有停嘴,甚至还能一边吃一边口齿清晰地说话: “我当然知道天宫。但天宫修士非常危险,性子又不讨喜,所以我没有在天宫里发展信众,对天宫不算太了解。” 倪昆奇道:“天宫修士非常危险?我怎么不觉得?” “因为你现在还看不见。”师琪正色道:“就算是我,也说不清他们具体危险在什么地方,但每一个天宫修士,给我的感觉都很不好。所以我本能不愿与任何一个天宫修士打交道,哪怕只是普通的真气境、开脉境小修。” “那惊怖老鬼为何……” “啊,吃完了。”师琪拍拍小手,看着倪昆:“还有吃的吗?” 倪昆自储物袋里取出一碟甜糕:“这个可以吗?” “谢谢。”师琪接过碟子,两指拈起一块甜糕,小嘴微张,轻咬一口,一脸幸福地眯起双眼。 “我遇过一个天宫修士,他和惊怖老鬼应该有关系。所以为何……” 轰隆隆! 军帐外,响起一串震耳欲聋的滚雷,压住了倪昆话头。 倪昆眉头微皱,看向师琪,就见她专注着吃着甜糕,像是没有听到他此前的问题。 第一次发问,师琪找他要东西吃,打断了话头。第二次发问,雷声恰到好处的响起,天河龙神附体的师琪,无疑有掌控天雷之能,突然响起滚雷压住他话头…… 所以,是受限于神墓规则,不能对他透露惊怖等老鬼的机密么? 连惊怖老鬼的机密都不能透露,那么涉及神墓本身的机密,想来就更不能说了。 倪昆心中暗叹,刚要换个话题,就听师琪悠然说道: “你们人族,有的行事谨慎,作风稳健,感觉不好,就会规避风险。有的则信奉富贵险中求,为了利益,甚至可以与虎谋皮……其实不止人族如此,神神鬼鬼们,也都一样呢。” 嗯? 倪昆若有所思地缓缓颔首。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是谨慎稳健型的,感觉天宫修士有危险,便敬而远之。而惊怖老鬼,则是想要富贵险中求,与虎谋皮的那一类? 这时,师琪又继续说道: “虽然我对天宫所知不多,但从我有限的了解看来,天宫修士们的状况,或许已经不是根基是否稳固的问题,而是存在更大的古怪。” 倪昆道:“这古怪来自‘天宫’这方小天地本身?又或是其它什么?” 师琪道:“都说不了解啦,我又怎知究竟?” “好吧。”倪昆摇了摇头,见她一碟甜糕吃完,便又自觉给她递过去一碗米酒:“先喝点东西。” “谢谢。”师琪又礼貌地道了声谢,接过米酒,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待她喝完米酒,倪昆又问:“还想吃点什么?我吩咐厨子给你做点热菜?” “好啊……呃,还是算了。”师琪看着倪昆,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微光:“这副身体胃口小了点,再吃的话,就要撑到了。得留着肚子,吃更好的东西呢。” “更好的东西?” “就是……” 忽有龙涎甘霖从天而降,不湿发衣,却将师琪手上、嘴角沾染的少数蜜糖、糕点碎屑清洗得干干净净。 她还仰头张嘴,接了一口甘霖咽下,于是嘴里也瞬间变得干干净净,清新可人。 之后便冲倪昆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抬起手儿,在他胸口轻轻一推,一股巨力将倪昆推得倒退数步,坐到榻上。 师琪则伏下身去,手足并用,腰臀款摆,小狗似地爬行到倪昆面前,钻进了他长袍下摆之中。 天明之前,雷雨停息,乌云消散,晨曦绽现。 休整一夜的陷阵营,披挂上寒光凛冽的全身铁甲,手持各式兵器,排成整齐的行军阵列,开出行营。 天子左边是戎装赤甲的长乐公主,右边是黑马锦衣的倪昆,再后面是排成两排的八大秘卫,她本人则内着火红戎装,外罩天子赤甲,骑乘火红大马,鞍挂长枪,一马当先,威风凛凛地带着队伍,往京师行去。 急行军三十里,距离京师尚有二十里时,有探马疾驰而回,禀报道: “陛下,京师百官、勋贵已出城十里,恭迎陛下凯旋!” 天子心中得意,面上却绷着小脸,冷哼一声: “净会做这些表面功夫!” 长乐公主笑道: “倒也不见得全是表面功夫。陛下此次北疆大捷,阵斩蛮汗,打得北蛮十万大军折损六成,只剩不到四万骑仓惶北窜,战果如此显赫,朝中百官、京师勋贵,但凡还有半两脑子,都要仔细奉承着陛下。” 天子轻哼道: “真要奉承着我,政事堂又怎敢封还我的旨意?那些老贼,不过是表面恭顺,面子上把朕高高捧起,心里面恐怕还是对朕不以为然。” 天子虽年幼,却也知道,北疆大捷跟她关系不大,并不会真以为此战乃是她的功劳。 阵斩蛮汗的是倪昆,打得北蛮损兵折将、仓惶北窜的,也是倪昆一手练出陷阵营。 她这次驰援北疆,也就只是随军做了一面旗帜,完全没有任何战场上的发挥。 她知道,朝中百官勋贵纵然畏惧神凰火,畏惧在北疆打出赫赫威风的陷阵营,表面上作诚惶诚恐、恭敬顺服状,可他们内心深处,对于她这个少年天子,恐怕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要不然,回师这一路上,政事堂为何不主动上奏,再议立倪昆为国师之事,补救此前封还她旨意的过失? “朝中那些老贼,脑子顽固得跟花岗岩似的,一个个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朕此次回京,非得让他们知道,朕和先帝,不一样!”天子冷声说着。 对于天子对朝中“老贼”们的评价,倪昆表示颇为赞同。 积弊深重的老大王朝,官员勋贵们的思维,确实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怀疑这些人脑壳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就如明朝末年,哪怕敌军已经兵临城下,好不容易凑出点饷银,也永远是各级官长层层克扣,惯例漂没,最后落到大头兵们手上的,已经不剩几个铜子。 京城百官勋贵,更是宁可把银子留给闯王拷掠,也决不捐银助饷。连皇亲国丈都善财难舍,皇后把自己攒下的一点私房钱借给国丈,要国丈拿这银子捐款助饷,国丈拿到银子之后,居然还要先自个儿贪没大半…… 又如北宋末年,开封之战,一群有知识有文化的大官,居然相信一个神棍,让神棍开城带着所谓的“神兵神将”去迎战金军。 之后更是拼命搜刮开封城中钱财女子,乃至把宗室、皇族女子送去慰劳金军,也不允许开封百姓自发抗敌…… 种种怪现象,往往让后世键侠惊叹:肉食者鄙,原来是特么真理!这特么我上我还真不行,咱普普通通的平凡人,还真做不出如此奇葩的事情。 这异世大周,京师百官勋贵们的表现,也是令人惊奇。 北蛮入寇之时,京师百官勋贵只作无事发生,接着奏乐接着舞。 禁军更是朽到连行军都不行了,出身武功勋贵,乃至出身宗亲的禁军将领们,更是一个个想方设法折腾自己,离京不到十里,便纷纷光荣受伤,退役回家…… 小皇帝舍下大军,带陷阵营驰援北疆之后,剩下的禁军更是就此停步,再未向北行军过一步。 而北疆大捷之后,皇帝挟大胜之威,要求封擎天保驾、阵斩蛮汗、力挽狂澜的倪昆作国师,京中大员们竟以倪昆出身为由,封还天子旨意,还指责天子之旨乃是乱命,只想用一个“伯爵”,就打发掉倪昆。 回师途中,京师政事堂大员,以及附署封还天子旨意的部堂高官,足有二十二人莫明死掉,信号已经很明显了,可接下来的这几天,朝廷还是无人出面,提议立倪昆为国师,颇有一种只要没有杀到我头上,那就天下太平、无事发生的从容淡定…… 对于大周朝廷百官、京师勋贵们强大的心态,倪昆都不得不表示佩服。 换作是他,面对这样的局面,早就看出天子杀意已决,京中将起腥风血雨,哪怕无人带头,也早就自上秘折,派心腹加急送到天子面前,诚请天子册封倪大教主为国师了。 “百官既无诚意,所谓出城十里,迎朕凯旋,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天子冷声说道: “朕今日懒得与他们与虚与委蛇。传下去,待会儿无论见到谁在道上候着,行军都不要停,敢挡道的,直接碾过去。” 天子一声令下,陷阵营轰然领命,行军阵列加快速度,小跑疾行。 道兵阵法加持之下,肃杀军气冲天而起,脚步声震得路面都在微微颤动,看上去像是一列速度不快,却不可抵挡的火车,任何敢挡在车头之前,都要被碾成粉碎。 京师北郊,十里亭外,百官、勋贵分作两列,守在道上。 大周本设左右二相,但自先帝衰朽以来,左相之位便长期空悬,右相韩思远总领朝政,独为百官之首。 此时百官勋贵恭迎皇帝凯旋,韩思远自是站在百官最前。 与韩思远并列最前的勋贵之首,是一位远支宗亲王公。 这位老王公已然八十好几,颤巍巍像团风中残火似的,连站都站不稳,还需下人搀扶,根本无法与韩思远分庭抗礼,气场直接被韩思远碾压,连累勋贵整体亦被百官压上一头。 不过话说回来,大周八百年天下,多少需要一定能力,方可在朝中站稳脚跟的官吏,都已经是江河日下,腐朽不堪,纯靠血脉传承,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生下来就站在无数人奋斗一生,都未必能够到的终点位置上的勋贵们,整体素质自然更是腐朽糜烂。 且官吏、勋贵隐成一体,彼此之间姻亲相连,关系盘根错节,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此刻。 韩思远便在与那位八十好几的宗亲王公相谈正欢。 “天子此次远征北疆,战功赫赫,当告捷太庙,大赦天下,举国同庆……只是,天子毕竟年幼,战功虽然显赫,可行事难免思虑不周。前次竟要封那天命教主为国师,不知老王爷对此有何想法?” 那老王公站都站不稳了,口齿却不含糊: “国师者,帝国之师,天子之友,位在百官、丞相之上,不止清贵,还有实权,可参与甚至主持制订国家大政。百官勋贵、宗亲王公,见到国师,都要当先致礼。便连天子,与国师相处,亦要以礼相待…… “如此尊贵之位,岂可轻许?我大周八百年天下,也只出过三位国师。除了开国之时,辅佐太祖爷打天下的萧大国师,七百年来,另两位国师,都只是江湖骗子,只会蛊惑君上,祸国殃民,闹出过天大的乱子。 “那倪昆乃天命教主,出身魔道,纵然现在立有些许微功,但焉知他不是祸心深藏?此等魔头,绝不能允许他做大周国师,凌驾于我等之上。许他一个世袭伯位,便已是皇恩浩荡了……” 韩思远轻笑一声,道: “老王爷所言甚是。只是天子历经北疆血战,似乎养出了几分杀性。前几日,京中二十二位部堂高官……” 那老王公打断韩思远的话头: “韩相慎言。那些大人们,不都是死于各种意外么?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纵然几日之内,连死二十二位部堂高官,这意外发生的是有些频繁,但也没谁立下铁则,不许发生这么多意外不是?” 韩思远微笑道: “老王爷所言甚是。只是,天子若再提起封倪昆为国师之事……” 老王公眯着双眼,缓缓说道: “韩相放心,我等宗亲老人,乃至各家勋贵,定会集体陈情,劝天子三思。有前两位祸国殃民的‘国师’前车之鉴,想来天子也会幡然醒悟,不再作此乱命。” 韩思远微微一笑: “如此,韩某便放心了。韩某也将率领百官,劝谏天子。” 上次只是二十二人署名封还天子乱命,天子狠狠心还能下得去手。 此次联合百官勋贵,甚至还有宗亲出面,天子难道还能把整个京师,都血洗一番? 若天子真个如此辣手,那可就不是昏君、暴君这般简单了,而是动摇国体,天子造反! 总之百官勋贵,此次已然达成一致,无论如何,都不能允许一个出身魔教的南疆野人,凭借些许微末功劳,一步登天,坐上国师高位,凌驾于百官勋贵之上。 这时,候在道上的官员、勋贵们,忽看到前方扬起尘头,似有一道烟尘汇成的长龙,正向着这边滚滚而来。 同时脚下地面也微微震颤,好像有一头怪兽,正自发足狂奔。 众官员勋贵停下窃窃私语,纷纷踮起脚尖,向前眺望。 韩思远亦微眯双眼,轻声道: “天子来了。” 很快,众人眼帘中,便映入一片跃动的寒光。 看到那齐整森严的雄壮军势,看着那些似乎还残留着斑斑血渍的铁甲寒枪,听着那撼动地面、宛若滚滚雷霆扑面轰来的沉重脚步声,感受着那令人毛骨悚然、几欲窒息的冲天煞气,这些从未见识过如此强军,更不知血腥杀伐为何物的官员勋贵们,无不骇然色变。 那老王公情不自禁后退两步,张大嘴巴,颤声说道: “那,那便是天子……纵横北疆,大败北蛮的陷阵营?” “这气息……”韩思远凝眉眯眼,暗忖:“整个军阵的气机皆连成一片,汇成兵煞之气……等闲法术都要被驱散……天命教什么时候有了这等战兵之阵?” 百官勋贵正震撼时,一骑飞驰而来,居高临下傲然说道: “陛下有旨,行军不停,径入京师,敢阻道者,视作敌寇,一律碾碎!” 说完一勒马头,看都不看众官一眼,径直打马而回。 “这……” 众官员勋贵面面相觑——天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来迎接天子凯旋的啊!天子这般作派,还讲不讲一点君臣之礼了? 然而无论他们心中如何腹诽,那滚滚而来的铁甲强军,行军之速亦无半点减缓。 当距离百官勋贵只剩不到五十丈时,最前排的铁甲士卒,甚至还放平了长枪,将血迹斑驳的枪头,遥遥对准了众官员勋贵。 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煞气,韩思远瞳孔微微一缩,沉声道: “避至道旁,勿要阻挡!” 说完迈开大步,当先向着道旁避去。 那老王公也急令下人搀着他,颤巍巍避让。 其他官员、勋贵见两个领头的都动了,当下也闹哄哄地纷纷退避。 转眼之间,所有官员勋贵皆避至道边,眼睁睁看着军队自大道中央扬长而过,被扬起的烟尘扑了满头满脸。 “岂有此礼,我等出城十里,迎接天子凯旋,天子竟如此傲慢,浑不讲究君臣礼仪,将我等视作夹道相迎的平头百姓……” “慎言!天子北疆大捷,心气正高,别撞到了天子刀口下……” 官员勋贵窃窃私语时,天子亦策马跃入众人视野,却是看都不看众官员勋贵一眼,绷着小脸,面无表情,平视前方,在灰头土脸的官员勋贵们“夹道相迎”之下,向着京城行去。 倪昆倒是嘴角含笑,频频对着官员勋贵们颔首致意,看上去温文尔雅,毫无敌意。 若是没有那二十二位部堂高官几天之内,接连“意外身亡”之事,百官勋贵们只怕还真要将他当作温文儒雅的青年士子。 韩思远眯起双眼,凝视倪昆,恰这时倪昆也侧目看来,正好与之目光正对。 韩思远微微一笑,抬手对倪昆微一拱手。倪昆也微笑着抬手还了一礼。 看似毫无敌意的一礼之后,一道轻微却清晰的声线,压过震天脚步声,传入倪昆耳中: “古之天命教主,操弄天命,篡夺运数,颠倒命运,视众生如玩物。你是否也想效仿前人,乱这大周之国运天命?” 倪昆看着韩思远,微笑不语。 耳畔又响起韩思远的声音: “大周是老夫的。杀子之仇,老夫可不与你计较。但劝你这后生晚辈,好自为之,莫要再挡了老夫的道。” 倪昆咧开嘴角,对韩思远遥遥一指,收回视线,扬长而去。 当倪昆抬手遥指之时。 有风,缭绕在韩思远颈边,似无形利刃,要将他首级旋下。 但韩思远只是哂笑一声: “幼稚……” 无形之风悄然消散,韩思远毫发无伤,只微微沉吟: “天剑阁的森罗万剑么?这倪昆,身为当代天命教主,身上却没有一丝天命教根本功法的气息……真是个大叛徒。” 远去的倪昆,也在微微皱眉: “韩思远那老贼,身上果然有古怪……开脉境入门级的剑气,居然都被他化于无形……难怪公主说无法用刺杀手段干掉他! “不过无所谓了,天子想拿韩思远立威,要亲带陷阵营正大光明抄了韩府。呵,到时候且看他究竟有何能耐……” 这时,倪昆耳边,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别小看了韩思远,那老贼底蕴深不可测,连我都不知他根底。他到现在还不逃窜,仍敢留在京师,面对你与天子,必有应对之策……” 倪昆循声望去,就见道边人群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着黑裙,黑纱覆面的修长女子,正是北疆一别之后,已有好些时日未曾谋面的江踏月。 与倪昆视线一对,江踏月夜空明眸中,流露一抹笑意: “韩思远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你们对他动手时,我亦会出手。到时候,可别连我一起攻击哦。” 话音一落,江踏月身形缓缓淡去,若融入空气中一般,消失无踪。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了,求月票啊~!】 [133.131,倪昆,你今晚就留宿皇宫吧!] 天子亲征,大胜凯旋,惯例该有一系列盛大的庆功仪式。如献捷太庙、百官朝贺、大宴群臣、封赏功臣等等。 然而此次天子凯旋的气氛大不寻常。 献捷太庙有。 天子回宫,与太后母女相见,倾诉别情、其乐融融一番,便与太后盛装前往太庙告捷,将斩获的蛮汗、巫蛮、妖兵头骨,以及蛮汗大纛、巨刀、金甲等战利品贡于太庙。 参与献捷太庙的,只有公主、倪昆、苏荔等真正的功臣。 就连张威、师琪、偃师等,乃至战功卓著的陷阵营都有代表参加,却完全没有理会百官、勋贵乃至宗亲。 百官朝贺没有。大宴群臣也没有,天子只赏了陷阵营酒宴。 至于封赏功臣,陷阵营官兵自是人人有份。但惯例在大胜之后,哪怕没有功劳苦劳,也可趁着天子高兴,跟着沾点光的禁军、兵部、丞相等,则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封赏。 而功劳最大的倪昆,天子暂时并未宣布对他的封赏,要在大朝会那天,当众宣读旨意。 百官、勋贵对此早有预料,亦在私下串连准备,要集体陈情,再来硬顶天子一回。 总之天子凯旋,京师官场的氛围却甚是怪异,跟打了大败仗似的。 民间反应倒是热烈。 天子带队进城那天,百姓自发欢迎,山呼万岁,鲜花如雨。每个陷阵营将士,都落了一身的花瓣,手里被塞了好些京师姑娘们的丝绢、手帕。 对于自发欢迎的百姓,天子也没有像对待百官勋贵那般冷漠,频频微笑挥手,回应百姓欢呼,大赚了一波民心。 回京当晚,栖凰楼顶层。 与天子、太后、公主共进了一场私宴的倪昆,正待告辞,天子挽留道: “倪昆,我意将我从前的公主府,封赏给你做国师府。不过还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收拾妥当。在此之前,你不如就住在栖凰楼?反正这里有的是房间。” 倪昆微微一怔,婉拒道: “陛下好意,倪某心领。不过栖凰楼乃天子宫阙,臣子留宿,于礼不合。” 天子不以为然: “怎么就于礼不合啦?炼气士时代,皇家炼气士们,可多的是住在栖凰楼里的。” 那是因为炼气士时代,有举世无敌的大周太祖坐镇栖凰楼,不怕有人乱来。 现在嘛,举世无敌的我,若要乱来,谁能阻挡? 倪昆心里好笑,仍是婉拒: “陛下好意心领,但我若住在栖凰楼,修炼方面颇有些不方便。所以在搬进国师府之前,还是继续住在公主府中吧。” 什么修炼不方便? 我看你是觉得住在我这栖凰楼里,不方便你跟姑姑、苏荔、师琪她们亲热! 天子撇着嘴角,心中暗忖。 她虽不知道倪昆修行的底细,却早就知道自家姑姑与倪昆的关系,还亲眼看到过刺激的场面。连苏荔、师琪与倪昆的关系,她也清楚得很。 毕竟行军途中,早起练功之时,她可是常常看到苏荔、师琪与自家姑姑先后从倪昆帐中出来。 身为皇帝,她倒没觉得倪昆这样有什么不对——她父皇在继承皇位之前,就是有名的酒色皇子,为君之后,皇后之下,有封号的后宫佳丽足有上百人。 倪昆这么有本事,只有三个女人,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当然,姑姑可是大长公主,以姑姑的身份,与其他女子共侍倪昆,确实有些于礼不合。 可同样因为姑姑乃是大长公主,只要她喜欢,那也是想怎么玩都可以,小皇帝也不好说些什么。 天子知道倪昆不想呆在皇宫,受到拘束。 可北疆往返这两月,她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倪昆,又因倪昆为她所做的一切,对倪昆依赖极深,一想到倪昆住进公主府,那除非她也跟过去,否则便不能像此前一样,随时都可以见到倪昆,天子心里就有点空落落的。 “倪昆,你就住在栖凰楼里嘛。若你觉得一个人住着不习惯,那朕身边的秘卫也好,禁卫也罢,你看上谁了,尽管说。一个两个也好,十个八个也罢,朕都派去服侍你!” 为挽留倪昆,天子连这种话都说出口了,直臊得旁边服侍的秘卫、禁卫姑娘们满脸通红,个个拿眼去瞅倪昆。 公主则是满脸愕然,与同样震惊的太后对视一眼,出言道: “陛下,此事不妥……” 倪昆更是皱起眉头,缓缓说道: “陛下,虽秘卫、禁卫们性命都属于皇家,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尊重一下她们,不要将她们当作货物,轻言许人,送来送去。陛下可以体恤百姓,难道却不能体贴身边人?” 天子一呆,委屈巴巴地说道: “可是,我这也并不算不尊重她们呀。我看得出来,她们都挺喜欢你的,若能被派去服侍你,她们不知道有多开心呢。我,我这是成全她们……” 倪昆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就算陛下是出于好意,但你那种说法,就已经是不尊重人了。我知世俗天下,皇帝至高无上,口含天宪,言出法随。陛下从前常挂在嘴边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本来就是天子的权力。只要能承受代价,天子也确实可以为所欲为。但我还是希望,陛下能做得更好些。毕竟,你是得到了我倪昆认可的大周天子。” 小皇帝紧抿着樱唇,鼻子有些发酸,起身对着倪昆一礼: “国师教诲,凰玖记下了。” “很好。”倪昆点点头,起身道:“那我这便告退了。天子早些休息。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参赞的,遣人去公主府寻我便是。” 说完施了一礼,搀起长乐公主手儿,与公主退了出去。 天子定定瞧着倪昆与公主的背影,直到二人背影远去,彻底消失于她眼帘,她方才怅然若失地收回视线。 知女莫若母,太后虽然沉睡七年,一觉醒来,当年的小不点公主,已经长成了少女天子,可毕竟母女连心,太后观天子神情,若有所觉地微一颔首,挥退殿中侍女、禁卫,只留秘卫把守门禁,之后低声问道: “玖儿,你是不是喜欢上倪昆了?” “啊?”天子一呆,吃吃道:“母后你,你乱说什么呀!倪昆是姑姑的男人,我怎么能喜欢上他?” 矢口否认之时,眼神却一阵飘忽慌乱,耳朵都微微发红。 太后抓起天子小手,握在掌心,轻叹道: “你啊,虽做了天子,可终究年幼,城府太浅,说的竟是‘我怎么能’,而不是‘我怎么会’……尤其还特意加了个前提:倪昆是姑姑的男人。” 天子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说道: “母后你别乱说啊,我,我对倪昆,就是,就是因为他擎天保驾,战功赫赫……就连救出母后,也是倪昆的功劳……那冒充了母后七年的江踏月,全是看倪昆的面子才……” “唉。”太后叹息一声,轻拍着天子手背,道:“慌什么,母后又不是指责你。你喜欢倪昆又不是错。你是周天子,无论想要哪个男人,都只是一句话的事。就算倪昆并非凡人,可堂堂周天子,神凰血脉,难道还配不上他么?” 若倪昆在此,听到太后的话,就会知道,此前时常把“我是皇帝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挂在嘴边的少女天子,究竟是像谁了。 先帝为君之前,虽然花天酒地,纵情声色,乃是有名的酒色皇子,但秉性其实相当仁厚,并非那种为所欲为的性子,从不祸害良家,只在青楼流连,并且总是给足赏银。 倒是太后,看着温婉娴静,一颦一笑都有温暖人心的魅力,也确实有母仪天下的威仪,为皇后时也从未做过任何逾矩出格之事,在朝野之中口碑极佳,但本性嘛…… 只能说,小皇帝不愧是她的女儿。 “诶?”天子一呆:“母后你的意思是……” “喜欢他,就直白告诉他。”太后含笑看着天子,鼓励道:“对倪昆,自然不能像对待普通男人一样,想要就一道旨意下去,召他来伺候你。可是,你堂堂周天子,亲口对他说你喜欢他,难道他还会拒绝不成?” 天子脸儿羞得通红,眼里快要滴出水来,弱弱说道: “可,可他是姑姑的男人……” “那又如何?”太后笑了笑:“长乐那么宠你,难道还会介意?倪昆也说了,做皇帝的,本来就是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只要自己喜欢,为所欲为,有何不可?” 天子羞羞道:“母后,哪有你这么教女儿的……你不想我做个好皇帝么?” “你的性子呀,与母后少时一模一样,若不经磨砺,无人管束,怕真会变得肆无忌惮、无法无天。母后自然想你做个好皇帝,你能听倪昆劝谏,母后也很欣慰。可正因你服倪昆,母后才会鼓励你,要你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 太后拉着天子的手,微笑道: “再说啦,你喜欢谁,想要谁,与你要做个好皇帝,也并无冲突不是?母后可不希望你因迟疑而错过。母后希望你在做个好皇帝的同时,也能好好对待自己,这样你将来,才不会后悔。” 亲娘的鼓励,让小皇帝心中胆气豪生,有种立马叫人给倪昆传旨,召他回来的冲动。 “陛下口谕,召国师倪昆速回栖凰楼侍寝!” 小皇帝想象着倪昆接旨之后,火速回来,然后抱着自己前往浴室,先服侍自己沐浴,再之后…… 想到偶尔翻到的,那些皇家秘藏小册子里的画面,皇帝陛下一时又是脸红羞涩,又是激动得发抖,气势十足地开口唤道:“德一!” “陛下!”德一几步来到皇帝面前,拱手听旨。 “传朕口谕!命倪昆……” 小皇帝润了润嗓子,正要继续说下去,与德一平静的目光一对,心里的勇气,顿时像是见到阳光的积雪一般飞快消融,气势飞快衰退,声音也越来越低: “命倪昆,嗯,叫他……嗯,嘱咐他,吃好睡好,养精蓄锐,别忘了三天后的大朝会。到时,嗯,到时朕将当庭强推旨意,定要封他做国师。还要当庭历数韩思远罪状……总之,你就这么跟他说吧。” 说到最后,小皇帝嘟起嘴巴,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 德一强忍笑意,面无表情恭声应诺,大步退了出去。 德一退下后。 天子垮着小脸,看着太后: “母后,我是不是很没用?” 太后笑了笑: “不必急于一时。封倪昆为国师之后,你再邀他来宫中饮宴,母后帮你旁敲侧击一番。” “嗯……” 德一领了天子口谕,脱离小皇帝、太后视野之后,嘴角蓦地微微翘起,浮出一抹压抑不住的笑意——太后与天子的对话,以她耳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对于太后的说法,她其实也是赞同的。天子嘛,想要谁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哪怕要的是倪昆,以堂堂大周天子的身份,向他开口表白,倪昆难道还会推拒? 之前德一还以为,小皇帝真敢开口,让她传旨叫倪昆回来侍寝呢。 可没有想到,小皇帝到底还是怂了。 “说到底,还是国师威严太重,天子也不敢造次啊。” 德一心中感慨着,也不坐那慢腾腾的悬梯,直接施展身法,走楼梯下去。 下了栖凰楼,快步赶上坐悬梯下来,到这时也没走多远的倪昆、公主,上前揖道: “国师,公主。陛下有口谕……” 将皇帝嘱咐的话说了一遍,德一严肃地冲倪昆、公主一拱手,转身回去,留下公主、倪昆面面相觑。 “就为这么一番话,特意派德一赶过来……”倪昆看着公主,摇头笑道:“你这皇帝侄女,有时候还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也许是担心三天后的大朝会上,反对的人太多,天子心中有些不安?”长乐公主猜测道:“天子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可真个与群臣翻脸,到时候朝廷可能会停摆……” 群臣若要集体对抗天子,最好的手段,就是不做事,不配合。 什么事情都不做,天子的任何旨意都不配合,令朝廷彻底停摆,让天子明白,天子纵然武力威压天下,可治国还是得靠他们。 天子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她就不可能把偌大天下,所有的事情全都处置妥当。 天子的治国之策再好,也得有人从朝廷到地方地一一推行下去。 无人执行,政令不出京师,天下无敌的天子又能如何? 照样只是孤家寡人。 所以只要群臣团结一致,天子便拿他们无可奈何——天下愿意做官的人的确多的很,可一时之间,天子上哪儿找那么多熟悉中枢政务的官员代替? 就算强行找到足够的人手顶差,可汇总了全天下大事要事的中枢政务,岂是毫无经验的新丁,急切之间就能上手的? 而地方上的官员,又有多少,与京官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乃至是他们的门生故吏? 紧急抓来的新丁们,摆得平地方上的官员们么? 到时候只怕是做得越多,错得越多,不知会惹出多大的乱子,甚至闹得天下大乱都有可能。 “还有一年。”倪昆淡淡道。 “什么?”长乐公主不解。 “一年之后,灵机复苏。”倪昆缓缓说道: “与群臣翻脸,朝廷停摆?小事。地方不配合,故意歪曲天子政令?小事。就算血洗京师,哪怕天下皆反,与灵机复苏之后,必然发生的大乱相比,都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天子再怎么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一年之后,都免不了天下大乱。届时大周不会再一家独大,如今归属大周统治的各州郡,将来不知有多少要被其它势力占据。 “在我看来,天子若想将大周延续下去,乃至如大周太祖之愿,建起人间仙朝,免不了要重打一回天下。 “所以,只要能在灵机复苏之前,理顺京畿,拥有一块稳固的根基,以备灵机复苏之劫,便已经是大胜。” 长乐公主纤眉紧锁: “事情真会严重到这等程度?” 倪昆一点头: “必然会如此严重。就算你我,在这一年之中,修为突飞猛进,灵机复苏之后,短时间内,恐怕也只能帮天子稳定京畿形式。 “我们的修士毕竟太少了。而灵机复苏之后,不知会有多少妖魔鬼怪,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天宫修士的数量,更是让人头疼。 “所以现在的麻烦,都不算什么。凡是能用刀斧解决的,就用刀斧解决好了。无论天下怎么乱,都不会比灵机复苏更糟糕。” 长乐公主叹道:“可天下若乱,百姓何辜……” 倪昆也轻叹一声: “我们还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圣,不可能面面俱到,把所有人都保护好。 “只能是先从触手可及之处做起,再一点点地扩张开去。先将京师牢牢掌控,保证京畿之地安稳,一点点发展势力,增强实力……” 顿了顿,他沉声说道: “对于龙神教会,是时候放开限制了。可允许师琪在京师公开立庙,传教。京师人口密集,天子挟大胜之威归来,在民间人望正高。若天子肯为龙神站台,龙神信众必会迅速暴增。师琪亦可收集更多的信力,培养出更多能施展神术的骨干信众。届时这份力量,亦将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公主沉吟道: “你能驾驭师琪,这我并不怀疑,可是天河龙神……你确定真能驾驭得住?” 倪昆眯起双眼,回想着昨晚军营中,天河龙神那巨大的胃口,缓缓道: “我能驾驭祂。现在能驾驭祂附体的师琪,将来就算祂本尊降世,我亦有把握驾驭。” 他现在举世无敌。 他坚信将来他一样能举世无敌。 只是这需要时间发育。 而尽可能增强己方势力,提升己方实力,自能帮他争取更多的时间。 使他不至于疲于奔命,将宝贵的修炼时间,浪费在处处扑火上去。 “既然你有把握驾驭师琪与龙神……”长乐公主下定决心,沉声道:“那明天我便去找天子,请她发一道旨意,允许师琪立庙传教。” 大周天子,理论上乃是集人王、教皇于一体,法理上天然就是天下所有教派的领袖。 祭祀方面,唯天子有权祭祀天地。炼气士时代,天子甚至拥有敕封神祇的权柄。 当然,天子敕封的神祇,威能有限,与国同休,国破则神殒。甚至同一朝的后继天子想要收回权柄,也只需要一道旨意,就能把前任君王敕封的神祇,打成孤魂野鬼。 所以天子想要立一教派,只要不是想将该教之首,封为位列百官、勋贵之上的“国师”,那便无需上朝讨论,一道旨意,便可通过。 议定此事,倪昆叹道: “说起来,有件事我还真有点想不通。小小的大周,就算加上大周之外的漠北、西域、南荒、海外……又怎容得下那么多妖魔鬼怪?修士仙神? “为何惊怖等老鬼也好,天宫的修士也罢,一个二个都要回归此界?就因为此界灵机完整,天道无缺么?可他们就不嫌地方太小,太挤么?” 大周不小,南北一万里,东西一万二千。 可即便如此之大的疆域,对修士来说,也实在太小了。 好比倪昆,他真要放开身法,从北疆跑到南荒,连一天时间都不用。 而他现在也就只初入开脉境而已,还只能在地面飞掠,都还不能飞天遁地。 那些有飞天遁地之能,瞬息百里,乃至一瞬千里,一步万里的大佬、大能,难道就不会觉得这方天地太小太狭窄? 出门散个步,都可能一不留神,撞进别家山门,乃至一头撞上仇敌。 更别说传说之中,那些炼神、法相境的大佬,斗法之时,动辙一刀怒斩三千里…… 这么小的一个天地,怎么禁得起大佬们的折腾? 怕是随便两个法相大能斗一次法,大周这南北一万里、东西一万二的疆域,都要被余波夷为平地。 所以当初大周太祖那种横扫八荒,一步迈出,怕就能横越万里的大能,是怎么建了个对他来说,才丁点大的国家? 对于倪昆的疑问,长乐公主也是不解: “我也觉得奇怪呢。不过古藉记载,炼气士时代,曾有过许多‘秘境’。那些秘境,大的比我们大周国土还要辽阔,小的最少也有一县之地,出产各种修炼资源……也许,大能们大多是在秘境之中斗法?或是在虚空之中斗法?争夺的,也是这些秘境的掌控权?” 话音刚落,一声轻笑响起: “错啦,才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长乐公主一惊,循声看去,就见月光之下,一位黑裙及地,黑纱覆面的修长女子,足踏月光,款款行来。 虽从未见过其真身形貌,但听过倪昆描述的公主,立马就知道来者是谁。 “江踏月?你还敢进皇宫!”公主一脸紧张,盯着江踏月。 倪昆则上前一步,挡在公主身前,皱眉道: “踏月师姐,你不赞同公主的说法?” [134.132,我叛教,我杀人,我欺骗,但我是个好女人] “前些日子还叫人家踏月姐姐,好处到手,吃干抹净,就改口叫人家踏月师姐……” 江踏月眼神幽怨地看着倪昆: “教主弟弟,你真是好狠的心呢。” 嗯? 你跟她有故事? 前次你跟她探索雷公遗府,难道并不是只在寻宝?还干了点其它事情? 长乐公主侧首,眼神微妙地看着倪昆。 倪昆干咳两声: “好了,师姐你就别说这些引人误会的暧昧之语了,有事说事,我忙得很,没空与你闲扯。” 江踏月嘻嘻一笑: “哎呀,教主弟弟还真是不解风情呢。你这样子,是怎么讨得姑娘们欢心的?” 倪昆正色道: “自是凭我一身刚直正气。” “哦?”江踏月眼角带笑,视线瞄向倪昆腰带以下:“有多钢,有多直?” “啧,你能不能别这样?我说正经的,你直奔下三路……你好歹也是前代圣女,如此作派,岂不是坏我天命教清誉?” “天命教是魔教哎,早就声名狼藉,哪有清誉可言?” “但在我的努力下,连天剑阁都认可我这天命教主了。”倪昆摇摇头,赶紧把话题扯回来:“你刚才说,公主对于炼气士时代,大佬斗法的说法不对?” 江踏月也不再挑逗他,悠然道: “当然不对。你若与仇敌狭路相逢,难道不是立刻拔剑开战,难道还要特意再找个合适的战场?就算你想换个地方,敌人难道就一定会配合你? “炼气士时代,除非是约战,又或是切磋,才会提前定好战场。平时仇敌相见,狭路相逢,炼气士们也是会立刻出手的。 “尤其当邪魔与正道撞上时,邪魔不仅不会特意去虚空或是秘境开战,反而要往人烟稠密处跑,好以人为质,令正道束手束脚,不敢全力出手。” 正宗魔道,冷酷无情,损万物以肥己身,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贯彻到底。江踏月的说法,还真符合邪魔习性。 “师姐所言合情合理。” 倪昆点点头,又道: “只是,此方天地,纵然称作‘主界’,对于大修、大能们来说,却也显得太过狭小。大周疆域虽广,却也禁不起几场大能斗战。 “古往今来那么多场修士大战,若都是不择地点,随机开战,那这方天地如何还能完好存在?岂不是早该被打得四分五裂,生灵灭绝了么?” 江踏月嫣然一笑: “师弟你怎知……此方天地是‘完好存在’,没有被打得四分五裂,不曾被打得生灵灭绝呢?” “嗯?”倪昆眉头一挑:“师姐的意思是?” 江踏月道:“你可还记得,姐姐对你说过,我们这方天地,有‘诸界之祖’之称?” 倪昆颔首:“的确如此。” 江踏月道:“那你猜,我们这方天地,为何会叫做主界,又为何被称作诸界之祖?” 倪昆沉吟一二,心中一动: “难道……其它异世天地,都源自主界?” 江踏月微笑道: “不错。准确的说,其它异世天地,都曾经是主界的一部分。” 长乐公主讶然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主界天地原本并非这般狭小,但在古时被大能们打得四分五裂,只剩下现在这点大小?而那些破碎掉落出去的碎片,就化作了各种异世天地?” 江踏月目露笑意: “长乐真聪明,这么快想明白啦!” 长乐公主轻哼一声: “你都说得那般直白,我想不明白才叫奇怪吧?” 江踏月掩唇轻笑: “哎呀,语气何必这么冲?我好歹也做了你七年嫂子,对你也是照顾有加。长乐你难道一点旧情都不念?” “你还敢说?”长乐公主怒目道:“你冒充太后,骗了我与天子七年,包藏祸心,图谋不轨,要不是看在倪昆面上,我现在就一把火烧死你了!” “别这么生气,我虽然骗了你们七年,可毕竟没人受伤对不对?再说,我也给了你们补偿呀!你们能在灵机复苏之前,于主界修出真气,抢得先机,还短短时间就修为突飞猛进,这可全都是我的功劳哦!” “哼,谁知道你这么做,是否又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祸心?” “别把姐姐想得这么坏,我们现在呀,可都是一条船上的。” “谁与你这骗子魔女是一条船上的?” “好弟弟,你的公主情人在呵斥我呢,你就眼睁睁瞧着,不帮一帮姐姐?” 倪昆笑了笑: “我要帮的话,也该帮公主才对吧?” “唉,这么快就忘了姐姐对你的好,只维护你的公主情人,你这坏弟弟,对人家可真是无情呢。” 倪昆淡淡道:“好了,咱们还是说回正题,继续说主界之事吧。” 江踏月俏生生白他一眼: “还有什么可说的? “事实就如你的公主情人说的一样,主界天地,原本无比广大,可历经无数次大战——先天神圣们彼此恶战,万族修士联合先天神圣们后裔,发动的屠神之战,万族彼此内战,先天神圣后裔们内战,人族一家独大后的内战,改朝换代的神仙杀动…… “一场场大战,天地一次次破碎下来,到现在,咱们这主界天地,就只剩这么一点啦! “历次大战之中,被打碎出去,掉落虚空的碎片,就先后演化成你们也去过的那些异世天地,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主界。 “原本主界万类众生十分繁荣,除了我们人族之外,还有许多不属妖魔,与人族相似,统称‘万族’的异族生灵,也在历次大战之中,逐渐凋零灭绝。 “到现在,主界是人族一家独大,其它诸界,也大多以人族为主。只有极少数异世天地,还有异族生灵延续。” 原来如此。 难怪上次在厚土界,倪昆就觉那“冥神宗”的功法,与“天鬼戮神法”有些相似,原本还以为,那是冥神宗的祖师,意外目睹了一头“天鬼”斗战,悟出了功法。 现在想来,那冥神宗,很可能是上古之时,修习“天鬼戮神法”的天命教分支传承,随被打碎的一块主界碎片落入虚空,并在那块演化成“厚土界”的碎片上传承延续下来。 因与主界、主宗分离太久,功法传承渐渐有了新的演化,变得与天鬼戮神法似是而非。 还有青云界的“血神教”,也有可能乃是修习“血婴圣典”的天命教分支。 长乐公主道: “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江踏月悠然道: “我去过的地方,比你们多的多,找到了不少隐密记录,甚至还与从上古残存下来的异族打过交道,自然就能知道这些。” 长乐公主疑惑道: “若说隐密记录,我也看过皇家传承的诸多古藉,为何没有见过类似记载?” “古藉之中,真的没有记载么?”江踏月微笑道: “你们回去仔细翻翻前人炼气士笔记,瞧瞧里面是不是有不少诸如‘天崩地裂’、‘大地破碎’,乃至‘星辰移位’之类的叙述。 “这些途述,可不是形容,而是在途述事实。只是没有特意指明,天崩地裂、大地破碎、星辰移位之后,那些破碎的、移位的都去了哪里而已。” 长乐公主一脸不解: “打碎天地,碎片演化新的天地,这样的大事,前人为何不仔细记录下来?” 江踏月反问: “你打碎一座大山,飞落出去的碎石聚成一座小山,你会特意将此事记载下来吗?就连看到你打碎大山的旁观者,回去写笔记,也最多记一笔,长乐公主某日打崩一座山吧?他们可看不到飞出去的碎石,还在远处聚成了一座小山。” 长乐公主皱眉道: “打碎大山,与打碎天地,如何能够混为一谈?” 江踏月摊手: “可是对那些拥有打碎天地之能的大能们来说,把天地打崩一块,就跟你打碎一座山一样,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也就旁观者会大惊小怪,录于笔记。 “但旁观者可看不到破碎掉落的天地碎片,会于虚空之中,历经漫长岁月之后,演化为一方新的小天地,最多也就只能记下大战当时的情形。” “……”长乐公主无言以对。 江踏月继续说道: “大能们可以遨游虚空,前往那些碎片演化而成的新天地。不过碎片演化的天地,天道残缺,灵机不全,对大能们来说没有任何价值,更不值得专门为之记上一笔。 “再者主界历经无数次大战,灭绝了不知多少族类,断绝了不知多少传承,很多文明都已淹没在岁月之中,又历七百年灵机断绝,就算偶有记载那些异世天地形成的笔记、典藉,也早被岁月消磨一空了。 “我也是在游历诸多异世天地,找到了一些残存下来的上古古迹,又与自上古残存至今的异族打过交道,知悉了不少隐密,才渐渐拼凑推演出天地破碎的全貌。” 倪昆沉吟道: “无论主界古时如何庞大,现在都已只剩这小小一块。灵机复苏之后,怕是挤不下那么多归来的老鬼、大能。他们就不怕起了争端,把这仅剩不多的主界天地,彻底打成稀碎,所有人都失去容身之地?” 江踏月叹道: “当今的主界天地,确实经不起折腾了。 “不过主界历史上,从未有过灵机断绝的变化。此次灵机断绝七百年,再度复苏,或有剧变。 “有人推演,主界灵机复苏之时,或许会产生难以想象的浩大牵引之力,将曾经破碎分裂出去,演化为新天地的碎片,重新牵引回来,融入主界,不断扩大主界体量…… “并且灵机复苏之后,那些断开了与主界联系的‘秘境’,也将重新与主界连接上,成为主界的一部分,增大主界体量。 “总之此次灵机复苏,将有难以预料、无法掌控的剧变发生。秘境开启、老鬼复苏、天宫归来、诸界回归……谁也不知道,这天地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正因变化将异常激烈,以你的心机,也无法预料,更无从掌控未来,所以才会投资我,拉拢一个可靠的盟友吗? 倪昆心中暗忖着,问道: “那个推演灵机复苏之时,或会有牵引之力,将分裂出去的诸界牵引回来的人,究竟是谁?” 江踏月道:“韩思远。” 长乐公主愕然:“右相韩思远?” 江踏月颔首:“正是。” 长乐公主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我知道他很不简单,可他竟能做出这般推演?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江踏月摇摇头: “我与他曾经有过有限的合作,但并不知道他的根底。只知他来历神秘,了解无数秘辛。关于主界天地破碎,演化诸界之事,他都曾经给过我一些提点。” 倪昆皱眉道: “韩思远是炼气士?可我并未在他身上,感受任何炼气士的气机。再者他又是如何突破天地桎梏的?难道他也是与我们一样的人,经过漫长的积蓄,直接兑换了冥凰破界丹?” 江踏月道: “韩思远不是我们在那地方的‘同类’。他也并没有突破天地桎梏。我甚至连他是否炼气士都无法确定,只知他的道路很奇怪,看上去只是一个体格稍微健壮,不符合他七旬高龄的普通凡人,可每次与之接触,我都有隐有危险之感,不愿与之正面敌对。” 长乐公主愕然: “你都觉得他危险,不愿与之正面敌对?他有这么强么?” 江踏月摇头:“不到与他交手,恐难以确定他的强弱。” 倪昆直接问道:“就你所知,韩思远都有些什么能力?” 江踏月道:“他随手书就的一张字贴,便能立下‘规矩’,拥有极强的约束之力。我曾得到过他的一张字贴,在一次探索中,以之破开了一座炼气士遗迹的守护禁制。而那禁制,本可挡住法力境初期修士的数日轰打。” 长乐公主震惊道:“韩思远拥有法力境的实力?” “不一样。”倪昆淡淡道:“破禁是可以取巧的。能打破拥有法力境威能的禁制,并非一定需要具备法力境以上的实力。” 江踏月含笑颔首: “教主弟弟说得没错,破禁有取巧之法,而韩思远的字贴,具体威能很难估测,只是特性非常玄奇。我怀疑,韩思远拥有一定‘言出法随’的能力。” “言出法随?这可是大神通了。”倪昆神情凝重:“他这么强,为何会坐视我干掉韩林、韩惊涛,又为何没有在昭王作乱之时,亲自出手?以致他长子韩擒龙叛逃北蛮?” 江踏月竖起修长白皙的食指: “第一,他没有感情。我怀疑他只把他的亲生儿子们,当作逗乐的‘宠物’,还只是幼时能拿来逗乐,长大之后,就当他们是工具而已。 “第二,我怀疑他的能力,存在某些限制,并不能肆意发挥。否则,当初在公主府时,就不会是我去试探你了,而该是韩思远亲自出手。” 倪昆缓缓道: “我们若要对付韩思远,师姐你觉得有几成把握?” 江踏月微笑道: “我也不知。不过在京师之中,有你的陷阵营,有天子与长乐,有你这位人间无敌的天魔,再加上我,想来就算是韩思远,也很难有生还的可能。毕竟,灵机尚未复苏,就算法力境的修士,也无法接引灵机,炼出法力。而没有‘法力’,就有战胜的可能。” 长乐公主道: “你不是与韩思远有过合作吗?为何也要出手对付他?” 江踏月悠然道: “一个是因为韩思远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另一个,则是因他太神秘,不好把握,我不想与这种不知深浅的阴谋家合作。勾心斗角的实在太累。还是教主弟弟好,为人刚直,让人放心。” 倪昆皱眉: “你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损我。” 江踏月嫣然一笑: “才不是呢。人家这是在诚心夸你,因为我也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就喜欢与我一样单纯的人呢。” “你心思单纯?”长乐公主冷笑:“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江踏月也不生气,笑道: “无论长乐你如何看我,我扪心自问,都觉得自己是个好女人哦。我今日进宫,一是旧地重游,二是取回一件落在宫里的私人物品。东西已经拿到,时辰也已不早,我该走啦,杀韩思远时再见吧。” 说着冲二人摆了摆手,后退一步,身形消融于月光之中,凭空消失无踪。 “这女人真是……”长乐公主咬牙道:“居然好意思自夸是个好女人,真不知她脸皮是什么造的。” 倪昆皱起眉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某种坚不可摧的稀有材料吧。” 公主呵呵一乐,又皱起眉头:“她在皇宫来去自如,我有些担心天子安全。” 江踏月冒充太后七年有余,本就对神凰宫熟得跟自己家一样,又恢复了修为,若她对天子起了歹意,恐怕会给天子造成不小的威胁。 神凰宫大阵虽能禁绝一切旁门异术,可对炼气正宗,即使在神凰宫大阵全盛之时,也仅仅只能打落炼气士一个大境界而已。 至如今,神凰宫大阵威能只残余少许,已连正宗炼气士的境界都无法打落,只能稍微削弱一点炼气士法术威能,已然无法阻挡江踏月。 “放心,将来且不论,至少现在,江踏月对天子已无所求,不会轻易与我们翻脸的。” 倪昆宽慰一句,牵起公子柔软纤手,与她继续往宫外行去。 “你跟江踏月真没什么?” “真的没有什么,她就是个骗子,说什么你都别信她。” “那你还信她不会与我们翻脸?” “骗子都是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时局变化莫测,她也需要盟友……” “呵,我看她是想男人了。又刚又直的男人……” “嘶,你手往哪儿抓呢?这里可是皇宫……” “怕什么,我是觉醒神凰血脉的大长公主,神凰宫也是我的家,在我自己家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别跟天子学坏啊!” 【求保底月票~!】 [135.133,龙女之相,极乐天女] 回到公主府,苏荔笑嘻嘻地迎上来,献宝似地说道: “教主,我‘鬼影迷踪’身法又大进一步,修出了‘鬼影分身’。” 说着催动真气,身上立刻接连走出两道身影,容貌、身姿、服饰,乃至气机,都与苏荔一模一样。 修炼天鬼戮神法的“鬼影迷踪”身法后,苏荔早就可以幻化出两道几可乱真的幻影。 不过那时就只是纯粹的幻影,气机稍微薄弱,质感也略显虚幻,与本尊存在细微差别,只能于快节奏的激烈战斗之中,勉强惑人耳目,稍微干扰一下敌人。 而此刻。 她修出的这两道化身,乃是质感与实体无异,毫无虚幻之感,且气机亦与本尊一模一样的“鬼影分身”,且还拥有实质的攻击力。 就是抗击打能力弱了点,随便中个一两招就要爆掉。 苏荔一边操纵着两尊鬼影分身演练“鬼哭搜魂爪”,一边得意洋洋地说道: “三十丈内,我本尊可以与分身互换。一念之间,本尊就可以化为分身,分身亦可化为本尊。且互换过程没有任何征兆,一个念头就能转换完成。教主你猜,现在说话的,是本尊还是分身?” 倪昆摸着下巴,打量面前的苏荔一阵,说道:“本尊吧。” “你猜错啦。”苏荔得意地一扬下巴:“只是分身而已。你再猜,现在我是本尊,还是分身?” 倪昆道:“分身?” 苏荔嘿嘿一笑: “错,我已经换成本尊啦!怎么样,完全没有察觉吧?” 倪昆耸耸肩: “是本尊还是分身,不都是随你说的?我又如何能够分辨?” 苏荔眉飞色舞地说道: “所以这就是鬼影迷踪身法的妙处了。连教主你都无从分辨真伪,不知我本尊与分身何时转换,其他人又怎能看得出来?此身法一成,我已立不败之地!” “是吗?”倪昆道:“你现在还只是能在三十丈内本尊、分身一念互换吧?若是碰上敌人覆盖三十丈、五十丈,乃至上百丈的大法力洗地,你该怎么办?” 苏荔耸耸肩: “境界碾压,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装死呗。” “……”倪昆挑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苏荔笑得眉眼弯弯:“多谢教主夸奖。” 然而我并没有夸你。 倪昆无语地摇了摇头,说道: “过两招,让我试试你这鬼影分身的威力?” “好啊,不过教主你可得轻一点,我现在这两道鬼影分身,可经不起你一拳一脚。” 说完苏荔催动三道身影,齐齐施展“鬼哭搜魂爪”,三面包夹,攻向倪昆, “外形、质感、气机虽与本尊一模一样,可真动起手来,还是能察觉差异的。”倪昆淡淡说着,以指代剑,将破坏力压到最低,与苏荔过招:“分身的招式威力明显弱于本尊。” 三道一模一样的苏荔身影同时开口: “可是教主你又怎能肯定,招式威力看起来稍弱的,就一定是分身呢?” 倪昆想了想,点头赞同: “倒也是。真身、分身转化只在一念之间,真假可以随时互换,这一刻招式威力弱的是假身,但下一刹就可能已化作了真身。如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若单凭招式威力判断真假,还真可能吃亏上当。” 说话间,倪昆已与苏荔三道身影翻翻滚滚拆了上百招,突然他剑势一变,指尖宛若骤雨疾坠,一招之内,向四面八方刺出数百剑,将苏荔三道身影统统笼罩在内。 苏荔手忙脚乱,全力应对,但还是接连中剑。 几息后,两道身影噗噗两声爆裂开来,化为黑烟消散。苏荔本尊则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教主,说好轻点的。”她蹲在地上,仰起小脸,泪汪汪地瞧着倪昆:“你那么用力,戳痛我啦!” “少来,天鬼戮神法本就是偏重炼体,我力道又拿捏极准,刚才那一下,根本就不痛。” “那是你觉得不会痛,可我就觉得很痛嘛。我要你帮我揉揉胸口……” 倪昆一把将她拽起来,笑道: “你呀,就别跟我扮柔弱了,我还不了解你么?你要真觉得痛,待会儿修炼时,我给你揉个够。” 苏荔还待跟他撒撒娇,师琪忽然走进院子,也是面露惊喜地对倪昆说道: “教主,我虬龙阶修炼完成,已经可以显化部分真龙特征了。” 说着,她念头一动,眉心浮出一枚晶莹剔透的菱形鳞片,额头也隆起两个小小的鹿茸状小角,色泽洁白如雪,与她雪玉肌肤相得益彰。 同时她一头长发,也化作银白色泽,无风自舞,发丝之间,还偶尔迸出丝丝微弱电芒。 身体变化出这真龙特征时,她气息也随之变强,纵然道路不同,可感觉竟与长乐公主、苏荔不相上下。 师琪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可实际上她的际遇颇为奇妙,乃是天河龙神在主界的“代行者”,时不时就用她的身体来一次神降,与倪昆双修一番,每次也多少会留些好处给师琪。 对天河龙神来说不值一提的一点恩赏,对师琪可就是天大的机缘。 再加上得自昭王的九块龙气奇石,以及上次斩杀真龙殿五人,收获的真龙灵丹、材料,师琪的修炼资源,一直相当丰富,甚至堪称奢华。 所以今日才能一朝龙化,实力便立刻直追公主、苏荔。 “不错。”倪昆满意点头:“有此实力,以后你也能够真正独当一面了。” 顿了顿,又将与公主议定的,允许龙神在京师立庙、传教,并将请天子颁旨宣扬的事情说了一遍,让师琪又惊又喜,扑到倪昆怀中,献上香吻。 倪昆轻抚她那带着丝丝冰寒,又隐有电流麻痹感的银白长发,又摸了摸她额头两枚雪白小角,笑道: “这模样倒也新奇。今晚修行时,就保持这副模样吧。” 师琪脸颊微红,眼波流转,含羞带怯地点点头,轻声道: “教主喜欢就好。” 片刻后,已然沐浴更衣的长乐公主也找了过来,看到师琪的真龙特征,顿时好一阵啧啧赞叹,也像倪昆一样,抬手摸了摸她那鹿茸状的雪白小角,之后甚至也提出了与倪昆一样的建议: “今晚修行,便保持这般模样,本宫也想尝尝龙女的味道。” 饶是早已习惯与公主、苏荔坦诚相见,熟知彼此底细,听了公主此言,师琪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一夜苦修。 次日天未亮,倪昆轻轻挪开纠缠在自己身上的粉臂玉腿,披衣下榻,悄然步出屋外,来到园林之中,动念间真气爆发,身形宛似火箭般冲天而起,直冲百丈高空,然后好像一片轻盈的羽毛,缓缓飘落下来。 开脉境修士还不能真正飞天遁地,但已可以短暂飘浮,乃至短距离滑翔,已然略微有了几分凭虚御风的仙家风彩。 于空中缓缓飘落之时,感受着环绕在自己身边的微凉晨风,倪昆意念一动,风儿便簇拥着他,托着他在公主府上空一圈圈地盘旋滑翔。 一直盘旋滑翔了将近一刻钟,方才片尘不惊地轻盈落回园林之中。 “小荔子修为大进,师琪完成虬龙修行,演化真龙特征,也是实力暴涨。公主也是一如既往地给力……昨晚一夜修行,成果不小。原本估测,需要四五年才能完成的开脉境初期修行,现在看来,随着道侣的实力提升,修炼效率也会水涨船高……” 以昨晚的修炼效率看来,哪怕苏荔、公主、师琪修为再不进步,也最多只需两三年,便可助倪昆完成开脉境初期修行。 但苏荔她们明显不可能一直原地踏步。 “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的增益是双向的。 在与倪昆修行,辅助倪昆提升修为的同时,她们自己的修为也是在不断提升。苏荔、公主都已摸到开脉门槛,待至她们皆晋至开脉,双修效率还会大幅提升。 而等到京师开放龙神教,师琪的修为,也将迎来一波暴涨。 届时倪昆与苏荔、公主、师琪一起修行的效率,将会如同滚雪球一般,修为进境将越来越快,如今预估的时间都作不得准,甚至每天都会发生变化,已经完全无法估测。 “今天预估还要两三年,过一阵子再估,说不定就只需一年。再过一阵再估,说不定就又缩短至半年……呵,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果然不曾愧对‘先天、悟真、大道’这六个字……” 倪昆自得一番,又抬手一握,捕住一道从掌间溜过的风,聚风为剑,轻轻一挥,不远处一只石凳无声垮塌下来,化为一堆方方正正、切口光滑如镜,大小不超过拇指肚的碎石。 倪昆的“森罗万剑诀”修为,也又有了新的提升。 森罗万剑诀可化天地万物为剑。 一片草叶、一根枯枝、一束清风、一滴清水,乃至一缕阳光、一道闪电……都可为剑。 将森罗万剑诀练至高深处,意念一动,就能以身周万物为剑,瞬间布下“森罗剑狱”,绞杀敌人。 倪昆现在当然还没有达到那个境界,但捕风为剑,轻而易举。意念一动,如那天那位“天剑正宗”白衣青年一样,在身周一丈,布下无形剑气,也已经可以办到。 不仅剑道修为大进,他“神宵雷劫”亦修炼到了开脉境,掌握了一式新的雷极神拳。 这式新的雷极神拳,名为“五雷轰顶”,威力太大,也不好真个演练,只能是虚虚出手,在心中模拟出招时的真气运转、气机演化。 修炼半个时辰,公主、苏荔、师琪相继起来,也来到园中一起晨炼。 只是如今大家实力都太强,原本只在武道炼体境界时,还可以略微放开手脚对练的环境,到现在已无法承受大伙儿全力出手演练了。 看着公主、苏荔、师琪演练之时束手束脚的模样,倪昆心说得找个合适的演练场所才行。不然想切磋一番,都要束手束脚,如何能准确评测各人实力? 说到演练场所,江踏月的雷公遗府无疑是个好地方。 可惜江踏月神出鬼没,从来只有她主动找倪昆,倪昆却不知该上哪儿去找她。 再者倪昆自己进出雷公遗府倒是不惧,可要将苏荔、公主、师琪带入受江踏月绝对掌控的雷公遗府,他心里还是存在几分疑虑的。 “说到遗府,我手上其实也是有线索的……” 倪昆手上确实有类似雷公遗府这样的“虚空遗府”线索。 并且还不是天剑阁三位祖师封印的那方秘境。 看了一会儿公主等人演练,倪昆与她们招呼一声,回到房间,取出了一只卷轴。 正是那录着“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功法的卷轴。 这副看似丝帛制成的卷轴,实则颇有玄妙,当初倪昆以不朽金身符文,将该功法收录之后,本待摧毁卷轴,可将卷轴撕碎之后,碎片竟又自行拼合复原,没有留下一丝破损痕迹。 当时他就知道,这副丝帛卷轴不简单,一直妥善收藏着。 之前没有真气,也无法查探这卷轴真正的秘密。 直至北疆一行,得了江踏月馈赠,方才修出真气,可以查探一二。 此刻。 倪昆展开卷轴,看着上面的功法文字,以及一副副栩栩如生,让人面红耳热的姿势图,心中暗忖: “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乃是上古炼气宗门‘阴阳合欢宗’的功法。那阴阳合欢宗虽非纯粹的魔道,却也可称邪道,且还是声势、规模皆不小的邪道名门……阴阳合欢宗古时出过法相大能,当占有‘秘境’,亦可能存在虚空遗府……” 心忖之时,倪昆手掌握住木轴,徐徐输入不朽真气。 除着真气不断输入,卷轴上的图画,忽然自行动了起来。 那一幅幅姿势指导图,都变成了活动的画面…… 倪昆眼角微微一抽: “我要看的可不是这个!” 虽然这卷轴上的姿势图画工堪称完美,画中彩绘美女一个个宛若真人,活色生香,此刻与各自对手活动着演练起来,更是让人心跳加速,可倪昆堂堂穿越者,什么没有见识过? 自己都有三个身材各有千秋、容颜国色天香的道侣,哪会贪看这等小儿科? 当下也不理会那些活动的画面,持续输入真气。 当他将丹田之中,那雄浑精纯的“不朽真气”输入七八成,卷轴上的文字也纷纷活动起来,那一个个文字蝌蚪般游动着,簇拥在一起,很快就组成了一座形式奇特的门户。 而那些活动的图画,则纷纷附着到门扉之上,化作门上的奇形符文。 这道奇特门户的上方,还悬着一块门匾,上书“极乐之门”四个大字。 每一笔一画,给人的感觉都充满魅惑,予人浮想联翩、心思蠢动之感。 倪昆继续输入真气。 直至真气快要见底,卷轴上那道奇特门户,忽然缓缓向内对开,敞开一线门缝。 倪昆抬眼往门缝里一瞥,脸色顿时微微一变,马上停止输入真气。 随着他切断真气,那敞开一线的“极乐之门”倏地合拢,接着组成门户的文字、图画也飞快散开,各归原位,又化为原本的功法秘藉、姿势图示。 倪昆摸着下巴,回想着他前段时间恶补过的古藉之中,对阴阳合欢宗不多的记载。 “极乐天女么?可不是好相与的……” 古时的阴阳合欢宗,修至法相境的大能,男称“阴阳法王”,女称“极乐天女”,都是真正的狠角色。 而之前透过那“极乐之门”一丝门缝的惊鸿一瞥,倪昆看到了一个天宫仙阙般美伦美奂的空间。 不过无论那空间是秘境还是遗府,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倪昆在那空间之中,一座灵玉筑成的广场上,看到了一块巨大的“琥珀”。 那块色泽不断变幻的巨大“琥珀”当中,封印着一个身着彩衣,赤足袒臂,胸口、小腹、大腿亦露出大块雪白肌肤的绝色少女。 这其实也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那少女是活的! 当倪昆视线投入门缝,看到琥珀的那一刹,琥珀中的彩衣少女,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就这一下眼睫的颤动,便让倪昆头皮一炸,脊背一麻,感觉到一丝太古荒兽行将苏醒的危机感。 正因此,他才果断切断真气,关闭了那道“极乐之门”。 仅仅眼睫一颤,就让倪昆素来高傲的灵觉,立生危机之感,毫无疑问,那彩衣少女的修为,远远超出了倪昆目前能够应对的范畴。 而能在一处秘境或是遗府,封印存活到现在,至少也得是炼神,乃至法相这一级的大能。 结合古藉之中,对阴阳合欢宗不多的记载,倪昆有理由推测,那位琥珀中的彩衣少女,正是阴阳合欢宗的某代“极乐天女”。 “没想到随便捡份功法秘藉,里面就藏着个秘境、遗府之类的空间,空间里更封印着一位大佬……” 倪昆手托下巴,感觉有点棘手。 最妥善的处置方法,无疑是赶紧把这副卷轴扔了,有多远扔多远,最好下次神墓任务时,将之卖给神墓。 但一处秘境、遗府之类的空间,就这么卖掉,委实有些可惜。 并且前次在雷公遗府之中,收获不小。这“极乐之门”内的空间,纵使也经受了灵机断绝七百年消磨,里面肯定也还有不少好东西遗留…… “灵机复苏还有一年,法相大佬根本不可能真个苏醒、降临,就像巨鲸不可能在花园池塘中存活一样。那极乐天女就算还活着,也最早要等到一年之后,才能正式复苏。 “而一年之后,我的实力又将去到哪一步?根本没必要畏惧一个历经灵机断绝消磨,刚刚复苏,正值虚弱的法相境……” 天宫那上百个没有受到灵机断绝影响的法相境,自然是值得敬畏的真大能,可没有躲进天宫,仅仅是自封秘境、遗府的法相境,远没有正常的法相境那般可怕。 “趁她没醒,我甚至可以进去探索一番……唔,现在还不行,我真气耗空,都不够彻底打开那座极乐之门。须得再过一阵子,修为更高了,再来尝试探索……” 【今天又是日万的一天,求月票勒~!】 [136.134,朕与姑姑孰美?真实的太后] 上午,长乐公主进宫,要来了天子旨意,允许天河龙神在京师立庙、传教。 小皇帝还将城北一处皇家园林划了出来,给龙神教修建神庙。 次日,龙神教京师大神庙正式破土动工。 天子御驾亲临奠基仪式,为龙神教站台,令天河龙神之名一日之内传遍京师。 天子此举引发了宗室不满。 前朝大虞乃是真龙血脉。大周太祖屠龙子,灭前朝,君临天下,虽未将真龙打为妖邪,但大周八百年来,也从不祭祀任何一尊前古有名有姓的龙神。 怎么到了当今天子,居然就允许一尊从未听过姓名的龙神,在京师立庙传道,甚至亲自为其撑场站台? 宗亲们认为天子此举简直就是乱来,甚至乃是违背祖宗的逆行,遂在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王公带领下,进宫向天子陈情,想要劝谏天子收回成命。 可天子连见都不见他们,哪怕宗亲们集体跪在栖凰楼前,摆出一副天子不接见他们,就在此跪上三天三夜,乃至跪到昏跪到死的架势,天子也压根儿不加理会。 “皇室宗亲,本该是天家助力,然而如今的宗亲们,反是与百官勋贵沆瀣一气,共同操弄权柄,乃至卖官鬻爵、鱼肉百姓,败坏天家声誉。 “用倪昆的话说,如今这些宗亲,绝大部分都成了‘负资产’,对天家不仅没有半点助益,反而是拖后腿的大包袱、大累赘。” 栖凰楼顶层。 天子站在露台之上,手扶栏杆,居高临下看着下方那些跪倒一地的皇室宗亲,冷声道: “想用集体下跪逼朕就范?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六亲不认,什么叫暴君么?由他们跪去,统统跪死最好!” 宗亲也是有远有近。 远支宗亲,对天子来说,跟陌生人也没啥区别,死就死了。 至于近支宗室…… 你们都是天家近支,居然也跟着远支宗亲们一起闹腾,还有没有把朕这天子放在眼里? 难道都想学昭王造反不成? 对这种吃里扒外的混帐亲戚,天子也是懒得理会,铁了心要做一个六亲不认的暴君。 俯视下方宗亲们一阵,天子忽然问道: “德一,你说这月份,下一场暴雨冰雹的话,是不是有点过份?” “不算过份吧?”德一想了想,说道:“盛夏之时,偶尔都会有冰雹落下,更何况现下已是秋末?” 天子满意地点点头: “既如此,你且去传倪昆,请他给宫里,给朕下一场暴雨夹冰雹。” “遵旨。” 德一二话不说,领旨下楼,又施展身法,快速出了皇宫,骑马飞驰至公主府,将皇帝旨意传达给倪昆。 对于天子的奇思妙想,倪昆表示十分赞赏,当下骑上墨玉麒麟马,随德一去到宫城,登上宫城门楼,施法降雨。 以他现在的修为,还无法召来覆盖整个京城的降雨,但就在神凰宫范围内,降下一场大雨,倒是绰绰有余。 很快,神凰宫上方的天空,便已是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没给跪在栖凰楼前的宗亲们任何反应时间,一场倾盆大雨便已轰然降下,转眼就把那上百个跪在楼前的宗亲浇成了落汤鸡。 暴雨之中,还夹杂着绿豆大小的冰雹,不仅打得人头脸生疼,还令雨水奇寒无比。那些宗亲很快就冻得浑身哆嗦,一个个铁色惨白,嘴唇乌青。 有身强力壮的宗亲还在叫嚣: “不要怕!这场暴雨来得恰到好处,正好让天子瞧瞧咱们的决心……” 话音未落,两个七老八十的宗亲就已经一声不吭,栽倒在地,活活冻昏了过去。旁边年轻些的宗亲,连忙起身,七手八脚把他们往栖凰楼里拖。 但天子早命禁卫关上了栖凰楼大门,不允许那些宗亲进楼避雨,只准他们在雨檐下躲雨。 可这风吹得甚是邪乎,卷着雨水冰雹不停往雨檐下灌,躲在雨檐下并没有任何用处,还是要不断淋雨挨冰雹。被冷雨湿透的衣裳紧贴着肌肤,叫冷风一吹,更是令人彻骨生寒。 “不行,顶不住了!撤吧!” 几个五六十岁的宗亲实在扛不住了,招呼一声,狼狈不堪地往外跑去。 有人带头,剩下的宗亲们自然也不愿继续挺在楼前死捱,一个个连滚带爬地起身,冒雨奔向宫外。 “今天不巧,遇着风雨,等风停雨歇,咱们再来陈情!务要令天子幡然悔悟,收回乱命……” 顶层露台上的天子,听着下方隐隐传来的不甘呐喊,不禁唇角微翘,冷笑一声: “来多少次都一样!” 转身返回厅中,又唤来侍女,帮自己梳妆打扮。 抹腮红,点绛唇,贴花钿,梳上略成熟的发髻,戴上凰鸟步摇,换上大红宫裙,站在一人多高的铜镜前摆了几个姿势,天子问秘卫: “朕美不美?” 顺一等秘卫由衷赞叹: “陛下钟天地灵秀,宛若天仙临尘。” 天子矜持一笑,又问: “朕与姑姑孰美?” 顺一等秘卫略一犹豫,硬着头皮说道: “陛下年纪尚幼……” 天子不满地撇撇嘴角: “那就是不如姑姑喽?” 顺一如实答道: “倒也不是不如大长公主殿下,只是陛下容颜身段皆尚未长开,再过几年……” 天子轻哼一声: “苏荔胸襟也是青稚,平平无奇,毫不出彩,我看倪昆也没有嫌弃她。” “这个……”顺一嘴唇嚅嗫两下,不知该如何答复了——苏荔是胸襟平平,可她其它部位都挺好啊!小纤腰大长腿,臀儿也又圆又翘。而陛下你年纪还小,个头都还没长开呢! 这时,德一步入厅中,对着天子一礼: “陛下,幸不辱命。” 天子奇道:“怎就你一人前来?倪昆呢?” 德一道:“国师回公主府去了。说是忙着筹备扩充陷阵营,还要炼制战甲……” 天子揪着锦帕,秀眉倒竖,咬牙切齿: “好个倪昆,朕精心打扮,等他前来,他居然都不来见朕,竟径直回去了!简直就没把朕放在眼里!德一!” “臣在。” “你再去传倪昆,叫他来栖凰楼见朕!” “这……” “有何为难?” “万一国师不来?” “那你就不能把他抓来吗?” 德一无语,面无表情地低着脑袋,心说陛下你这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罢了。”天子悻悻地摆了摆手,一屁股坐到软榻上,将凰鸟步摇一把抓下,随手一扔,鼓着粉颊生了阵闷气,忽然眼珠儿一转,对德一说道: “德一你今天还要去倪昆那里淬体吧?” “是。” “那带朕一起去呗。” “这……京师近日暗流涌动,国师吩咐过,大事抵定之前,陛下不可轻离栖凰楼……” “叫你把倪昆抓来,你说办不到。现在叫你带朕去姑姑府上,你也说为难。朕这天子说话就这么不好使?那朕干脆发诏退位算了,让姑姑来做天子,我做回公主好不好?” “陛下慎言……” “总之今天我就想见到倪昆,要么是你把他叫来栖凰楼见朕,要么是朕去公主府见他。你瞧着办吧!” 天子又发起小孩脾气,德一也是无可奈何。 正准备措辞劝谏时,一道温柔女声传来: “谁又惹我们家小玖生气啦?” 听到这声音,众秘卫、禁卫、侍女纷纷行礼: “拜见太后,太后万安。” 小皇帝也从榻上站起,起身相迎: “母后,您怎么来啦?” 太后一身素色宫装,肌肤如玉,身姿婀娜,优雅贵气又温婉可亲,款款行至天子面前,含笑打量她一番,笑道: “玖儿打扮得这么漂亮,在等谁呢?” 天子怏怏地撇了撇嘴: “打扮漂亮又怎样?那家伙根本就没来见我。” 太后微笑道: “所以,刚才那阵急雨,是倪昆召唤出来的?” “是啊,一群废物宗亲堵在楼下跪着,想逼我收回立龙神庙的旨意,我叫倪昆召来风雨,把他们赶走啦。” “本朝乃是压倒真龙血脉,方才坐了这八百年天下。宗亲们不喜龙神,也是应有之意。” “但现在局势不同,一年之后,就将有天地剧变,届时天下必乱,我们必须尽可能壮大我们这方的每一分力量呢。” “但那些宗亲并不知道,不是吗?” 太后挽着天子的手儿,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笑叹道: “大周八百年天下,皇室宗亲早就朽到了骨子里。天塌下来时,都指望天子顶着。太平无事时,又一个个希望天子能垂拱而治,最好万事不理,任他们为非作歹…… “玖儿若真有决心,此次当大刀阔斧,把宗室也修理一番。毕竟,咱们大周宗室,和前朝宗室不同。前朝大虞宗室,无论近支远支,都能出真龙血脉,拱卫大虞龙帝。可咱们大周的神凰,素来一脉单传,也就当代出了两位。 “那么多宗室,文不成武不就的,养着全是浪费钱粮,乃至拖累天家……索性一次解决,统统打发了。” 天子眨眨眼,说道:“都杀了?” “当然不能都杀了。”太后笑容温婉,语气柔和,“叫镇魔卫、靖夜司收集证据,挑几家平日里仗着宗亲身份,过份鱼肉百姓,民怨最重的抄了。其他的,随便许他们一个世袭封土的名义,打发他们去边疆、海外开荒拓土。 “拓地十里者可为世侯,百里者为世公,三百里可为王,许他们开府建制,领地内一切自治,每年只需向朝廷上贡定额贡金便可。” 天子惊诧道:“可是一年之后,灵机复苏,他们岂不是……” 太后柔柔笑着,温婉道: “正因一年之后,灵机复苏,才允许宗室在边疆、海外自立国家啊。不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是边疆、海外,又岂容他们自立一国?” 天子沉吟一阵,缓缓道: “母后此计虽妙,可是……皇室宗亲们享受惯了京师繁华,受惯了天子庇护,纵然允许他们自立一国,他们又岂肯去边疆、海外吃苦拓荒?” 太后微笑,轻声说道: “那可就由不得他们了。天子慈悲,给他们一条生路,乃至锦绣前程,这都不愿,那就是没有良心,不知感恩,就是忤逆天子。 “对于那种人,天子自无需有任何顾虑,就算念在血脉亲情的份上,不对他们动刀,也可将他们家产罚没,贬为庶人。 “不止宗亲如此,其余积年勋贵,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处置。 “当然,宗亲也好,勋贵也罢,定不会甘心就范,总会有人跳出来反抗。但这也没什么,无论谁敢跳头,果断诛杀就是。杀得狠一点、快一些,剩下的,自然就能明白天子的决心了。” 天子抿着嘴唇,像是首次认识自己的亲娘一样,定定地瞧着太后。 太后嫣然一笑,问道:“怎么啦?为何这般看着为娘?” 天子讷讷道:“母后,我从前怎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你与母后分开时,才只七岁,七岁的小姑娘,又能知道什么?” 太后轻笑着,怜惜地轻抚天子秀发,“再者当年有你父皇在,他虽然性子软了点,却也能撑起一片天,母后什么事情都不必操心…… “可是如今,玖儿你如此年幼,便要担起一国重担,更将面临一年后的天变……母后也只好多帮帮你,替你出些主意了。” “那就照母后的主意办!”天子攥着拳头,用力一点头:“如此不仅可以甩掉一个大包袱,轻装上阵,以备一年后的天变,且皇室宗亲、世袭勋贵,家家都在京中占有大量产业,于京畿一带亦占有大量田庄。且动辙几百年积蓄,豪富无比,正好刮来为我练新军、铸大炮!” “你有决心就好,反正强兵在握,又挟大胜之威,并不怕谁闹腾。”太后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对了,玖儿打扮得这般漂亮,就是为了等倪昆?” “是啊。”皇帝又怏怏撇了撇嘴:“可他并没有将我这天子放在眼里,来宫里召了场风雨,连栖凰楼都没进,便又回去了。害我白白打扮了一回。” 太后轻笑一声:“那再遣人召他来见你不就好了?” “可是倪昆忙得很……我,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不是不想,是不敢吧?” “才不是呢,我可是皇帝……” “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玖,也有害怕的人啊。”太后笑道:“不过现在有母后给你撑腰,你不必怕他。” 说着,对德一吩咐道: “德一,去请国师来,就说是本宫在福宁宫设私宴,请他赴宴,谢他救命之恩。” 太后有旨,德一虽心中无奈,也只得肃然领命,再次下了栖凰楼,出宫去找倪昆。 追上倪昆时,他离公主府已经不远了。 听到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倪昆回头一瞧,见是德一飞马追来,笑道: “怎么现在才来?我可是放慢马速,等了你一路。” 他每天都要为德一雷霆淬体,离开之时,就与德一约好,要她回禀天子之后,便快些出来与他一起去公主府,为她淬体来着。 然而德一没与他说笑,面无表情地说道: “太后口谕,本宫于福宁宫设下私宴,款待国师,以谢救命之恩。请国师进宫赴宴。” 板着脸传了太后口谕,她方才无奈一笑,道: “国师,又得劳你再去一趟宫里了。” 倪昆奇道:“前日不是已经在陛下的私宴上谢过我了么?怎么今日又要设宴谢我?” 因为天子如今每天都想见你,你去来去匆匆,没与她见面,天子发了脾气,太后便亲自下场撑女儿了! 德一心里嘀咕着,面上一本正经地解释: “前次是陛下设宴,这次是太后设宴,不一样的。” “啧,罢了,太后第一次设宴请我,便给她一个面子。”倪昆摇摇头,勒转马头,又与德一往皇宫行去:“早知道方才该就在宫外等你的,这来回折腾,真是白费时间。” 德一干笑两声,心说摊上个性情跳脱的天子就已经很折腾人了,再加一个沉睡七年之后,终于暴露本性的太后,以后呀,只怕有的你折腾的。 再次进入皇宫后,也没去栖凰楼,径直前往太后的福宁宫。 来到福宁宫前,就见太后居然亲自在宫门前候着,一副恭候国师大驾模样。 太后如此给面子,倪昆心里也是舒坦,上前似模似样地揖礼: “拜见太后。” 太后盈盈一笑,轻移莲步,行至倪昆面前,抬手搀扶倪昆: “国师勿需多礼。此次北蛮入寇,昭王作乱,全仗国师一力擎天,我家玖儿方能安然返京。国师屡屡擎天保驾,力挽狂澜,于本宫亦有救命之恩,实是我家的大恩人,本宫可不敢受恩公大礼呢。” 太后气质温婉,声音轻柔动听,话儿也说得漂亮,让倪昆心里愈发舒坦,笑道: “太后言重了。” 又客套两句,便在太后延请下,步入福宁宫中。 来去时间尚短,宴席自未备妥,太后先请倪昆至正殿饮茶闲聊, 正闲聊时,有宫女在外大声通禀: “陛下驾到!” 随后天子便在秘卫簇拥下,步入殿中。 倪昆侧目看去,就见天子似乎作了一番精心打扮,容光四射,秀美绝伦,虽身形体态仍显稚气,可单论容颜,俨然已不在公主之下。 【求月票勒~!】 [137.135,太后的助攻!醉了醉了] 天子进了福宁宫正殿,先向太后施了一礼,接着笑吟吟看着倪昆,说道: “倪卿,听说母后设宴款待你,以谢你救命之恩,不介意朕也来蹭顿饭吧?” 倪昆微笑道:“陛下言重了。” 心里则在暗自嘀咕:小皇帝平时并不注重妆扮的,今天怎打扮得这么漂亮? 这是突然觉醒了女性意识么? 想想也是,小皇帝就快满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变得爱美起来,倒也合情合理。 既然长大了,懂得爱美了,以后说不定性子也能收敛一些,变得更加稳重? 这或许是件好事。 倪昆心忖之时,小皇帝亦在暗自观察倪昆表情。 见他反应平淡,除了稍微有点若有所思之外,对自己今日这精心打扮,似乎并无惊艳之情,小皇帝心里不禁有点沮丧气馁。 “难道真像顺一她们说的那样,我尚未长开,比不上姑姑,甚至比不上苏荔?” 怀着重重心思,小皇帝走到太后身边,与太后坐在了一起。 “陛下北疆一行,爱上了习练武艺,回京这两日,也是一有空就勤修苦练,拳不离手。国师乃是天下无双、横推万军的武中至圣,不知可否指点陛下一二?” “倒不是倪某不愿指点陛下。实是陛下身边的禁卫、秘卫,人人都是自幼习武的宗师、武圣,个个根基扎实,且所学包罗拳脚指爪、身法轻功、十八般兵器,陛下尚在打基础,向她们请教就已足够。再者她们又都是女子,教导起陛下也更方便些。” “既是习武,哪有那么多男女之防?将来对敌,敌人难道会顾惜玖儿是个女孩吗?国师乃天下无双的武中至圣,若能得国师提点,想来玖儿进步会更快。本宫听说,一年之后,便是灵机复苏,天地剧变。留给玖儿的时间不多啦。当然,国师也是事务繁忙,又有自己的修行,也不好太过麻烦国师。每三天指导玖儿一次,每次一个时辰,不知国师以为可否?” “既是太后交待,那以后,倪某便每三天教导陛下一个时辰就是。” “多谢国师。本宫以茶代酒,先敬国师一杯。” “太后客气了。” “对了,听说国师不仅武功盖世,术法通神,还文采飞扬,有绝世诗才?” “太后谬赞,诗词小道,不值一提。自知晓灵机复苏,天地剧变之后,我已立誓,再不作诗,免得在此小道之上荒废时光,空耗精力,耽搁修行……” “可惜了。那不知国师何时会再有兴致,提笔赋诗?” “至少也得等到应付过了灵机复苏之劫,天下重归太平吧。” “那本宫可就要期待着天下重归太平,再赏国师新作了。” 小皇帝见太后与倪昆聊得兴起,好几次想要插嘴,可实在插不进去,不由得愈发悻悻,频频目视太后,暗示你得给我创造机会呀,怎么自己与他聊得热火朝天啦? 太后注意到天子眼神,心中暗自好笑,心说玖儿还真是年轻,沉不住气。母后不是已经给你创造了机会吗? 若不是母后开口,你自己有胆子要来每三天一个时辰的指导时间? 再说,我现在与倪昆闲聊,正是要与他熟络起来,好教他放松戒备,在酒宴上出手,给你创造真正的好机会呢。 无视小皇帝的眼神暗示,太后又与倪昆聊了好一阵,待侍女上来通报酒宴备妥,方请倪昆移步宴厅,开始了酒宴。 宴上,太后历数倪昆功劳,从他入京之初,破失踪案说起,到灵州赈灾,六百里驰援石佛寺救长乐公主,长乐行宫平无生教之乱,打压豪门、平抑粮价、稳定民心,最后再到练陷阵营,驰援北疆…… 所有功劳,一桩桩、一件件都细数盛赞了一番。 每说一桩功劳,便向倪昆敬一杯酒。她自己敬完一杯,又示意天子也给倪昆敬一杯酒。 当今太后年纪其实不大,只三十五岁而已。 被江踏月顶替后,于栖凰楼某密室沉睡七年,时光似也在她身上凝固了七年,肌肤娇嫩,体态婀娜,整体状态看上去,似乎是与长乐公主同龄。 而能为一国皇后,太后姿容自不必说,端庄秀丽,国色天香,与长乐公主相比,亦是各有风情,毫不逊色。 这么一个又美丽又端庄,优雅高贵,声音轻柔动听的大美人温言劝酒,说的又是倪昆得意之事,自是令他心中舒坦,酒到杯干。 不知不觉,他便已连饮数十杯。 太后、公主虽然只在开头第一杯满饮,之后敬酒,便都只是浅饮一小口,可敬酒次数一多,她俩不知不觉,也累积饮下了三五杯酒。 今日所饮之酒,乃是天家珍藏的陈年秘酿“冷泉清凉酒”,口感甘甜绵柔,入喉清冽,后劲却是极大,平时能饮上三五斤的海量,喝这冷泉清凉酒,半斤下肚,就要醉倒。 不过倪昆何等体魄? 恐怕连传说中,能令仙人醉梦的仙家秘酿,都无法将他灌醉。区区数十杯凡酒,更是不在话下,喝到现在连脸都没有红。 天子反倒喝得小脸红扑扑,两眼亮晶晶的,愈发娇艳动人。 酒意壮胆之下,她看向倪昆的眼神,不觉愈发肆意大胆,几乎是目不转睛、目光灼灼地直盯着他瞧,说的话儿也愈发过份。 “倪昆,你喜欢姑姑什么?” “这个……” “喜欢她腿长个高,身子软乎?胸大屁股大?” “陛下你……” “那苏荔呢?你又喜欢她什么?她虽然也是腿长个儿高臀翘,可胸襟平平无奇,也就比我强一丁点。可我最多一年,就能远远超过她啦!” “陛下醉了。” “我才没醉呢,嘻嘻……倪昆,我是天子,你可不能小瞧我……今天晚上,我就要你侍……咯儿……” 天子捂嘴打了个小小的酒嗝,百病不生、万毒莫侵的神凰血脉自行运转,瞬间将她酒意消去许多。 酒意消退,天子脑子蓦地一清,这才意识到刚刚都说了些什么,脸蛋唰一下红到脖根,心儿好一阵噗嗵乱跳,脑子里更是阵阵空白,紧张地将要窒息。 怎么办? 怎么一不留神,就说了那么多不知羞的话? 这叫我还怎么面对倪昆? 究竟该怎么办? 情急之下,天子急中生智,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嘟哝一声: “突然之间好想睡觉……啊,我醉了!” 说完往案上一扑,把脸往胳膊里一埋,呼呼有声地装睡起来。 天子言语肆意时,太后就在一旁笑吟吟听着,不仅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颇有纵容之意。 喝到现在,太后也是素面生霞,眼波流转,流露出几分娇媚醉态。 不过她无论酒量,城府,都不是天子能比的,脑子仍然清醒得很,见天子又怂了,而倪昆看上去浑无半分醉意,心说不愧是天下无双的武中至圣,这体魄未免也太强了些,豪饮几十杯冷泉清凉酒,竟然脸都不红,灌酒这招看来是行不通了。 另一个天子也着实太怂了些,否则就算倪昆没醉,天子趁着酒意把心里话出来,甚至直接往他怀里一扑,蛮不讲理地强吻他,撕他衣裳,这事儿不就成了? 可惜了,神凰血脉消去酒意时机不对。 可就算被神凰血脉消去了酒意,若天子有胆,没醉也可以装醉嘛! 结果呢? 她倒是装醉了,不过却是十分幼稚地大叫一声我醉了,然后埋头装睡…… 堂堂天子,连酒后乱性都不会,传出去简直要叫人笑掉大牙。 太后颇有些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眼波潋滟地看着倪昆,微笑道: “玖儿酒后胡言,国师海涵,切莫放在心上。” 倪昆笑着摇摇头: “没事,都习惯了。” 天子胡言乱语还少么?以前还叫嚣过要杀他的头来着。 今天一些醉话虽然胆大了点,但与她从前那些狂言相比,真就不值一提了。 太后轻叹一声,说道: “玖儿这性子,说得好听叫活泼跳脱,说得难听些,就叫反复无常,无法无天,犯起诨来实在让人头疼。国师今后,也请多担待些。” 倪昆笑道: “太后言重了。” 他心说小皇帝这种性子,只怕就是你在她小时候太过宠溺,给她骄惯出来的。 要不然你作为太后,她刚才说诨话时,就该出声阻止了。可你不仅不阻止,还一副隔岸观火的纵容模样…… “说起来,玖儿这性子也是随了我。本宫少时,其实比玖儿更过份呢。” “哦?”倪昆诧异地一扬眉:小皇帝性子随你?这可真看不出来! 在他看来,太后虽有些太过纵容天子,可她本身气质温婉,优雅端庄,说话也是轻言细语,予人如沐春风、身心舒缓之感,与风风火火的小皇帝,哪有半点相似? “呵,本宫年少时,在京师可是颇有几分恶名的。” 太后微微一笑,语气也变得轻快,隐有几分醉意的明眸之中,流露出一抹追忆之色: “当年啊,京师那些豪门恶少,哪个不怕我赵无忧?便连先帝,做皇子时,都吃过我的亏……后来我就想,先帝娶我做皇后,恐怕还有几分报复我曾作弄过他的意思……” 说着说着,太后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眼神也怔怔地,不知是否正在回忆年少时的峥嵘往事。 装睡的天子眼帘悄悄睁开一线,瞥向太后,见她神情怔忡,似乎有些黯然,悄悄地自案下探手过去,握住了太后手掌。 太后回过神来,瞧了天子一眼,微微一笑,又对倪昆说道: “本宫失态,叫国师见笑了。” 倪昆笑了笑,起身道: “承款太后款待,今日饮宴,颇是尽兴,天子既醉,时辰不早,在下也该告退了。” 太后本是为天子创造机会,可天子不争气缩了,她也不好太过挽留,笑道: “本宫送送国师。” 倪昆婉拒道: “太后勿需客气,叫德一送我便是。她跟我还有场功课要做。” 太后笑而不语,但还是起身,坚持亲自将倪昆送出了福宁宫。 待至目送倪昆与德一背影远去,她方才返回宴厅之中,见天子双肘支案,手掌托腮,怔怔地发着呆,过去笑话她: “凰玖儿,你不是自夸浑身是胆么?今日母后为你创此良机,你自己白白错过,哪有半点平日自吹自擂的气势?” “母后,你就别笑话我啦,你是不知道倪昆究竟有多凶……” 天子耷拉着眉眼,嘟嘴说道:“他可不止是对敌人凶残,不只在战场上一骑当千、万夫莫敌,他对我也是凶得很。他都打过我屁股你知道么?” “他打过你屁股?”太后神情有些微妙:“你就任凭他打?没有还手?” 天子辩解道:“他打我屁股时,我连武功都没有练过,可不就只能任凭他打么?” 太后奇道:“你不是有神凰火吗?小小烧他一下,也不会损耗太多,为何不还手?” 小皇帝拧着眉头:“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是被他气势震慑住了吧……” 太后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神凰血脉不怕任何气势威压,遇强愈强,死不低头……倪昆能以气势震慑你,让你连神凰火都不敢催动,这是压制住了神凰血脉的傲性……” 她皱起眉头,眼含忧虑地轻声说道: “你若真与他在一起,恐会被他压制……到时这大周天下,究竟是姓凰,还是姓倪,怕就要两说了……” “母后,你在担心些什么呀?倪昆是修行者,他才看不上这区区世俗权柄呢。” 小皇帝又为倪昆辩解: “就连之前的禁军总教头,还有国师之位,都是我和姑姑强塞给他的。若不是看在姑姑面上,你以为他愿意做这禁军总教头?又愿意做这国师,为我家操心劳力? “以他本事,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就算灵机复苏,他随便找个地方隐居,苦修个百八十年再出山,纵仙神遍地,又有谁能挡他? “母后,今时可不同往日啦!现在是我们需要倪昆,可不是倪昆需要我们,您可别犯糊涂。” 太后自然不会犯糊涂。 之前那番忧虑,也只是出于一个母亲,对自家儿女的家业,可能旁落他人之手的本能担忧。 要说远见,她又岂会连小皇帝都不如? 此时听了小皇帝这番话,太后不仅不恼,反欣然一笑: “原以为玖儿年幼识浅,没想到已经颇有远见,看来母后之前也是小瞧了你。 “你说得没错,灵机复苏在即,不是倪昆需要我们,而是我们需要倪昆……既如此,你更该努力,拿下倪昆。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可不能再临阵退缩啦!” “知道啦,母后放心,下次我可不会再缩头了……” 【今天才九千多字,日万强者终于破功……求勒个票~!】chaptererror(); [138.136,太后与妖女] 送走小皇帝。 太后去到浴室,也不用侍女服侍,自行卸下衣裙,迈入白雾缭绕的浴池,将整个身子浸入温暖池水中,雪白细嫩宛若婴儿的肌肤,很快就泛起一层浅浅的玫红。 她惬意地轻吟一声,眯上双眼,正要躺到玉石雕成的水榻上,一双手忽自她肋下穿过,环抱住她胸口。 太后一震,刚要出声惊呼,一道熟悉的女声,便在她耳畔响起: “无忧,是我呢。” 说话间,那环抱她胸前的双手稍一用力,将她往后一带,她便身不由己,落入一个柔软怀抱之中。 从背部肌肤触感看来,背后那女子,亦如她一般坦荡天然。 太后压低声音,恨恨道: “你居然还敢来找我?” 背后的女子紧拥着太后,下巴亦搁到她肩头上,脸颊轻蹭她的脸,吃吃笑道: “为何不敢呢?你可是我最喜爱的无忧姐姐呢。” “你这妖女……” 太后抬手按住背后女子作乱的双手,切齿道: “当年骗我也就罢了,居然还将我封在栖凰楼中,令我沉睡七年多,害我七年不能与女儿相见,不能亲眼看着她长大……你害惨了我,居然还有脸叫我无忧姐姐?” 太后背后那女子,俨然正是江踏月。 她双手被太后紧紧按住,十指指尖却还在以微妙的韵律微微弹动着,令太后不觉气促起来,眼中亦泛出朦朦水雾,按住她手掌的双手,不知不觉,也不再似之前一般坚决。 江踏月的双手渐渐松动,又可以更大范围活动。 不仅如此,她唇齿还轻咬着太后耳垂,吐息如兰地轻笑道: “我虽将姐姐封印了七年,可也帮姐姐保存了七年时光,甚至一有空时,便给姐姐按摩全身,舒活气血,令无忧姐姐至今仍如七年前一般年轻娇嫩……姐姐难道不感谢我吗?” “感谢你?我恨不能杀了你!” 太后语气虽狠,可微眯的双眼中,眼神复杂莫明,透着某种难言的微妙。 “姐姐何必如此绝情?七年多前,你我共渡的那段美好时光……姐姐难道都忘了吗?” “哼,当年你趁着先帝衰朽,以魔功魅惑于我,骗取我的信任……” “无忧姐姐,你这么说,可真是伤人呢。我对你一片赤诚,从未在你身上施过任何魅惑魔功呢。” “你……” “嘻,姐姐是真心喜欢我的……嘴上说得再狠,可身子却作不了假哦……” 说话时,江踏月一只纤手,已然顺着太后平坦柔软的小腹下行作乱。 太后身子微微一僵,脸颊一片通红,眼波愈发朦胧,声线略显沙哑地恨恨道: “这只是因为你又对我施了魔功……” “无忧姐姐又在嘴硬啦。” “妖女,少在这里妖言魅惑。说,你今次来找我,又在图谋些什么?” “无忧姐姐,我这次来,只是想再见见你,与你重温旧情而已,并没有任何图谋哦!” “还想骗我?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姐姐呀,小妹对你,确是一片真心,无论你信也好,疑也罢,我的真心就在这里呢。不信你摸摸……” “呵,当年你就是用这等花言巧语骗我的。可恨我赵无忧自诩聪明,只有我骗人,没人能骗我,却是一着不慎,看错了你,着了你的道儿!” “小妹有错在先,姐姐恨我,理所应当,小妹也不敢有任何怨言……为了补偿姐姐,我这次可是费了好大功夫,特意给姐姐找来了一门适合你的功法哦!无忧姐姐知道的吧?灵机复苏在即,到时天下有资质者,人人都可修行。姐姐你也一样哦。” “不劳你费心。皇家秘藏功法无数,我若想修行,有的是功法。” “可是,姐姐你并不知道,哪种功法最适合你对不对?小妹就不一样啦!七年前就已对你的身子了如指掌,七年来时常为你舒筋活血,里里外外都洞悉无遗,最清楚哪种功法适合你修行,所以特意为你找了来……” “呵呵,你这妖女,素来不会无的放矢,所行之事,一桩一件,都是处心积虑。这次所谓特意为我找来适合我的功法,定然又是包藏祸心,要图谋不轨!” “唉,姐姐对我误会已深……罢了,小妹什么都不说啦,专心替姐姐解乏吧。” “住手,你,呜……” 池水生波,动荡不休,水面之下,两条人鱼般美好无暇的身姿,紧紧拥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 太后从魂飞魄散似的眩晕中回过神来,江踏月已消失无踪,她则躺在池边的软榻上,身上覆着一层薄毯,枕边摆着一副丝帛卷轴。 回忆了一番之前的经过,太后有些暗恨自己,为何妖女一撩拨,便把持不住,不仅迎合得那般热烈,最后甚至还反客为主起来? “姐姐还是跟从前一样爱我呢。” 江踏月的调笑声,又回荡在耳边,太后脸颊生晕,暗呸一声,坐起身来,拿过卷轴展开一看,入目就是八个似蕴含着无穷奥妙,每笔每画都似散发着玄妙道韵的大字:天人至真无极道赋。 太后年少时兴趣广泛,与小皇帝一样,对什么都好奇,因此也读过不少修行典藉。 但因灵机断绝,无法修行,太后年少时性子又与小皇帝一样,对什么事情都只三分钟热度,新奇劲过后便不感兴趣,因而只学过几手三脚猫功夫,勉强能摞倒几个普通人而已。 但尽管功夫不行,阅览众多修行典藉留下的底子还在,这部“天人至真无极道赋”,至少炼体筑基、真气境、开脉境的功法她都能读懂。 稍一阅览,她便觉这门功法,对自己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似乎真如江踏月所说,与自己最是锲合。 “真是与我锲合?还是江踏月又使了什么魅惑魔功,蒙蔽了我?” 太后秀眉微皱,心中自语: “江踏月诡计多端,不可信任,这门功法,不可草率钻研……或许,可请国师帮着参研一二。以国师的修为,这门功法若藏有隐患,他当可分辨出来……” 太后念叨着倪大国师时。 倪昆刚好为德一完成了一次雷霆淬体,挥手召来一道甘霖,洗去德一身上淋漓汗水,为她滋养了一番身体,又如以往一般,摄来长袍给她披上。 正待叫她先休息一阵再回皇宫,德一忽然说道: “这段时日劳国师不辞辛苦,为我淬体,我感觉实力提升很多。不知可否与国师切磋一二,让我知道究竟有了多少进步?” 倪昆笑了笑: “好,便去外边切磋一二。” 当下二人便出了房间,来到院中。 倪昆一手背负,一手平伸,笑道:“出手吧。” 德一深吸一口气,脱下长袍,现出只着抹胸、亵裤的修长身躯。 她身量极高,但骨架匀称,手脚修长,肌肉线条流畅完美,雪白肌肤在月光映照之下,泛出一层柔和玉色,予人一种力与美并存的赏心悦目之感。 面对倪昆欣赏的目光,德一脸颊微微发红,但还是直视着倪昆双眼,道一声: “请国师赐教!” 话音一落,赤足蓦地蹬地,身形轰然撞开空气,宛若出膛炮弹也似,带着呜呜风啸,瞬间欺至倪昆身前,并掌为刀,一刀直斩。 飒! 手刀破空,发出一记钢刃迎风怒斩般的啸音,手刀未至,凛凛刀意已先行迫至倪昆眉睫。 “不错。” 倪昆颔首一笑,赞许声中亦以手作刀,挥出燃木刀法,与德一手刀硬撼。 铛! 手刀碰撞,竟爆出一记悠长的金铁交击声,仿佛是两口钢刀碰撞。 德一手臂微微一震,后撤半步,猛地起脚,比倪昆还长的大腿好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大斧,向着倪昆横扫而来。 嘭! 德一长腿扫在倪昆横起的手臂上,爆出一记闷雷也似的轰鸣,倪昆衣襟下摆、袍袖都像是被劲风席卷一般,猛地鼓荡而起,猎猎有声。 “劲力不错。” 倪昆又赞一声,在德一收腿之时,手肘倏地一沉,手掌化作爪势,一把扣住她脚踝,欲将她抛掷出去。 但德一反应神速,在倪昆发力抛掷之前,支撑腿又蓦地弹起,小腿一缩,又猛地弹直,脚掌好似冲车一般轰向倪昆胸膛。 倪昆横臂一拦,挡住她脚掌,巨力冲击之下,又爆出雷霆轰鸣,身上衣袍又蓦地鼓荡而起,猎猎飞扬。 倪昆呵呵一笑,扣着她脚踝的手爪微微一震,便将德一抛出。 德一抛飞之时,在空中倏地团身,随后双腿又猛地绷直,脚掌横踏在后方院墙之上,发力一蹬,再如离弦之箭般飞射倪昆。 射至倪昆面前,她忽然全身一震,竟在无处借力的空中,猛地改变方向,向上拔起,一下跃至倪昆头顶上方,修长笔直的右腿高举过顶,又狠狠下劈。 轰轰破空声中,洁白大腿在空中划过一道玉色光晕,挟扑面生痛的凌厉劲风,宛若大斧开山,向着倪昆头顶轰落。 倪昆含笑抬手,翻掌一托,轻描淡写托住德一轰落的脚跟,身上衣袍鼓荡之际,脚下地面亦随之迸裂,脚掌微微沉陷几分。 他当然没有动用真气,连肉身之力亦压制了不少,要不然德一这一脚威力虽大,却也不足以令他脚掌卸力沉陷。 德一借着倪昆掌托她脚跟的反震之力,一个空翻越过倪昆头顶,来到他身后,又凌空出脚,绷直脚背,脚尖好像铁枪,刺向倪昆后颈。 这一脚刺出,声势亦如铁枪破空一般,发出凌厉风啸。 倪昆反手一掌,又是轻描淡写拍开她这一脚。 德一继续借反震之力滞留空中,不断变换方向,凌空出腿,大开大阖,或踢或踏,或如大斧怒斩,或似铁枪刺击,又或如钢鞭铁锏,一双大长腿俨然比常人双手还要灵活。 足足过了上百招,原地屹立不动,笼罩在德一漫天腿影中的倪昆,忽然笑着说道: “差不多了。” 倏地出手,于漫天白生生的腿影当中,精准擒住德一脚踝,往下一拽,德一弹跳不休的身形顿时蓦地一滞,身不由己横跌下来。 倪昆大袖一拂,卷住她柔韧有力的腰肢,又轻轻一挥,将她朝着前方平平送出。 德一在空中一个旋身,稳稳落到地面,抹了抹额头细汗,对着倪昆拱手一揖: “多谢国师赐教!” 倪昆微一颔首,笑道: “你如今的劲力,已不逊于我在灵州长乐宫,平无生教之乱时的力量。凡俗武者,你当为第一。武技招式,你也是根基扎实,只是过于刚猛,失之轻柔,变化不够精妙,略显笨拙。” 德一认真道: “我自幼个高力大,所以一直修炼大开大阖、正面强攻的武技。佩的神兵又是神甲,于秘卫中的定位,乃是天子第一肉盾、最后防线,面对攻击,绝不能躲闪,只能硬扛。所以一直不擅长精妙变化的武技。以后我会勤加修炼长于轻灵变化的武技,以弥补短处。” 倪昆点点头: “该当如此。” 德一又朝倪昆拱手一揖: “今日切磋,德一获益良多,只是又耽搁国师许久,德一实在惭愧。” 倪昆不以为意地一笑: “无妨,都是为了陛下。” 德一抿了抿唇,有心想说句希望能报答国师,可想想自己又实在没什么能拿来报答的,只能咽回话头,又对倪昆深深一礼,道: “时辰不早,我该回宫了。国师早些休息。” 说完便佩上神甲,回宫去了。 送走德一,倪昆径直去到公主寝殿,就见公主正与苏荔联手,欺负着化出真龙特征的师琪,直将师琪欺负得面红耳赤,瘫软如泥。 见得倪昆到来,师琪声音微弱地连连呼救。 倪昆呵呵一笑: “我还没来,你们就修炼上了?还联手欺负师琪,这可不行,该罚!” 当下天魔卸甲,再一个鱼跃飞扑,于公主、苏荔的惊呼娇笑声中,将她俩同时镇压下去。 又是一夜苦修。 天未明时,倪昆、公主便已盛装打扮,骑马出了公主府,往皇城行去。 苏荔则与师琪、张威、偃师、病郎中、蚁王一道,带着重甲持兵的陷阵营士卒,跟随在倪昆与公主后方。 今天正是大朝会的日子,京师的一切暗涌,都将在今日爆发。 【上个月爆发太猛,日万强者功力消耗太多,需要休整两天,恢复状态。求月票~!】 [139.137,朕为暴君,顺昌逆亡!] 大周朝会,每三天一次常朝,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需要参加。 每月初一、十五各有一次大朝,京中七品以上文武官员,都要前来参加。 勋贵身兼实职者,亦要与会。 今日朝会,正是十五大朝。 之前小皇帝登基未久,又没到十六成年之龄,并未亲政。 朝会之日,就泥胎木塑一般坐在御座上充当吉祥物,政务皆由右相韩思远带文武百官商议,议妥之后象征性汇报皇帝,皇帝只需开口说个“可”或“允”便成。 不过今天,小皇帝不会再做任凭丞相、百官摆布的人偶了。 她要挟大胜北蛮之威,在朝堂之上,真正发出自己的声音,贯彻自己的意志。 “风雨欲来啊……” 朱雀门前,右相韩思远抬首仰望天穹。 天还只蒙蒙亮,却已能看出,今日又将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大晴天。 不过韩思远真正看的,却不是天穹。 他幽黯双瞳深处,倒映着另外的景像。 那是一头体型不大,尚显稚气,却神威凛凛的神凰。 正张扬着华丽的赤焰翎羽,在今日举行大朝的“神凰殿”上空展翅盘旋。 密密麻麻的赤红网络,以那神凰为核心,向着四面八方辐射开去,网罗着整个天空,覆盖着大周京师,乃至蔓延至四野八荒,每一寸大周的领地。 “八百年神凰王朝,虽然已经老迈腐朽不堪,但这雏凰声势,倒是不弱……” 韩思远双眼微眯,心下感慨着,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踱过朱雀门,在一众高官大员的簇拥下,沿御道向着神凰殿行去。 御道另一侧,勋贵班首,一位七老八十的老王公,拄着先帝御赐的拐杖,颤巍巍地走着,沙哑老迈的声音,忽高忽低地传来: “韩相,天子今日,或会在大朝之上,当众宣旨,立倪昆为国师。不知韩相,可准备好了?” 韩思远微微一笑,目不斜视地前行踱步,口中说道: “老王爷但请放心,国朝自有体制在,断不会容许一个南荒野人、魔教教主,爬到文武百官、勋贵王公们头上去。” 那老王公颔首拈须: “韩相既有把握,那老朽就放心了。” 神凰殿渐行渐近。 御道两侧的卫卒,渐渐引起了文武百官的注意。 “这些兵……似乎与以往不同?” 以往大朝会时的御卫,都是些身形高大,模样威武,衣甲鲜明的样子兵,中看不中用,只能做仪仗、摆设,表面上彰显天家威严。 而今日御道两侧,乃至远处神凰殿前的御卫,穿着都是纯黑为底,漆以赤纹的全身重甲,样子不好看,但予人沉重肃杀之感。 士卒身量也是高矮不一,体型也有瘦有壮。 尽管身材参差不齐,外观远不如以往那些身高、胖瘦都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御卫,可他们的气势,却个个沉稳剽悍,彼此气息更好似连成一片,使他们那看似单薄的队列,予人一种铁坝石堤般坚不可摧、不可撼动的稳固感。 而他们刀锋枪刃一般森冷的眼神,更令人油然生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使得文武百官、王公勋贵在他们的注视下,自两侧御卫队列中间穿行之时,无不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这,这些兵,是天子自北疆带回来的陷阵战兵……她,她今日为何要以这些战兵……作仪仗?” 有官员声线干涩,略显颤抖地说道,心中已开始隐生惧意,开始琢磨着,待会儿天子若是下达什么旨意,自己是不是……应该乖乖听话,唯唯应诺? 不只一个官员这么想。 被陷阵道兵气机所慑,几乎大半文武官员,心里都在隐生惧意。 开始慎重考虑,是不是不该再将天子视作不懂事的稚女,是不是应该给予天子更多的尊重。 天子一个人是治理不了国家,但她可以杀人啊! 听说当今天子,生性反复,急躁跳脱,缺乏耐性,未必会如先帝一般,懂得隐忍妥协,也未必会顾及朝堂运转,离不开他们这些文武官员,说不定就会不理长远,只顾一时爽快,只求一个念头通达。 若天子是这样的性子,那在天子一意孤行时,一味强项硬顶,貌似不是智者所为啊…… 韩思远感受着官员队列中微妙的气氛变化,心中暗自哂笑。 天子这会儿还没有真个展露峥嵘呢,只是把她的百战精兵往御道两边一摆,单凭气势,就把这些官儿吓得够呛,那要是天子真的举起了屠刀,他们岂不是要吓得瘫软在地,当场尿起裤子? 大周的官场,确实都朽到骨子里了。 理应汇聚全国精萃的朝廷百官,尽皆庸碌之辈,人人眼中只有利益,没有哪怕一点点真正的信念。 若韩思远真是一心为国为民,要据理力争,纠正天子一切荒诞谬行的贤相,那带着这么一群又无能又软弱的猪队友,他恐怕要气个半死。 然而他并不是。 倘若朝堂之上,尽是精明强干、理念坚定的贤臣,他韩思远,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啊! 至于这群软骨头此时心思浮动,欲作墙头之草…… 韩思远无声一笑,笼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舒展,如同拨动无形琴弦一般,轻轻一拨。 只有他能看见的,蔓布天上地下的赤红“网罗”中,几根赤色线条轻轻一颤,隐隐闪烁淡淡金光,荡出一股无形无质,不可捉摸的玄异波动。 那些被陷阵营肃杀气势所慑,心思隐隐动摇,暗生妥协之念的官员,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胆气,乃至油然生出某种可以称之为“信念”的意志。 “大周八百年天下,除开国之时,辅佐太祖皇帝的萧国师是真圣师,其余两个国师,都是蛊惑君上的邪教巨骗,当年可都闹出了天大的乱子!” “那两个出身邪教的国师,以所谓‘长生法’蛊惑君上,弄权敛财,大肆搜刮,滥用民力,大建奇观,闹得天下民怨沸腾,烽烟四起,大周一度窘迫到大半州郡皆反……” “世祖皇帝以史为鉴,中兴大周之后,颁下明旨,此后历代皇帝,皆不得再立国师!此乃祖制!当今天子,若违背世祖皇帝祖制,就该谏言纠正!若不听,当死谏!” “倪昆出身天命魔教,乃是黑到了骨子里的邪魔之辈……其所谓幡然悔悟,为国立功,焉知不是在下一盘大棋?焉知不是处心积虑,要借此功劳谋取国师之位,祸乱大周?” “此次天子若再发乱命,吾必强项以抗!此非忤逆君上,而是为了大周天下,为了君上贤名!此心天地可鉴!” 感受着群臣渐渐坚定起来的意志,看着众官脸上闪烁起不屈抗争的坚毅神彩,再不受陷阵兵们的肃杀气势压迫,韩思远嘴角微扯,浮出一股诡异笑意。 “凰玖,今日将有大臣,将当堂舍命死谏。就让我看看,当朝廷大臣血溅朝堂,脑浆涂地,你是否还能固执己见。就让我瞧瞧,与八百年前的大周太祖相比,你,究竟能有他几成火候……” 百官入殿,分班列队。 时辰到时,净鞭声起,有大内禁卫高声宣道: “陛下驾到!” 文武百官、王公勋贵皆正衣冠,持笏板,肃然垂首。 天子穿戴着华丽威严的天子冠冕,在德一等皇家秘卫拱卫下,自御座左侧缓缓步上九级台陛,端坐在高大御座之上。 德一等八大秘卫,左四右四,侍立御座两侧。 一百大内禁卫,亦分列大殿两边,气机连成一片,宛若两道夹墙,隐隐压迫着殿中的百官勋贵。 天子落座,群臣山呼万岁,拜见天子。 天子面无表情,示意平身。 又经一系列惯例问对,好不容易沉住气,耐过了大朝冗长前奏的天子,终于按捺不住,首次在朝堂之上,发出了“可”、“允”之外的声音。 “朕有旨意,群臣听旨。禁军总教头倪昆,北疆一战,劳苦功高……” 将倪昆功劳细说一番,天子沉声说道: “倪卿破敌救驾,功盖当世,纵王公世爵亦不足以酬其大功。朕决意,册封倪卿为大周国师,以慰功臣。众卿……” “陛下,万万不可!” “陛下此乃乱命,臣等不敢奉诏!” “国师之位,岂可许给一南荒野人、魔教教主?请陛下收回成命!” 天子话音未落,群臣已经轰然发作,一个个义正辞严,慨然拒旨,要求天子收回乱命。 又有大臣昂首出列,愤然说道: “数百年前,大周两位所谓国师酿成的大祸,陛下难道忘了吗?那两位邪教国师……” “朕意已决。” 天子面无表情,心中回想着倪昆对敌时,那种淡漠冷酷、傲慢无情的气势,冷声打断那大臣意图发表的长篇大论: “今日,朕只是通知众卿一声,从今以后,倪卿就是大周国师,位在百官、勋贵之上。大周国事,皆可参赞,大政方针,皆可制订。” “请陛下收回成命!” 又一位大臣神情郑重,出列跪拜在地,将官帽摘下,放到一旁,叩首道: “若陛下一意孤行,臣请告老还乡……” “准了!”天子面不改色,淡淡说道:“还有谁要告老还乡的?都出来,朕今日一律应允,放你们回家荣养天年!” 这…… 群臣面面相觑,先帝在位时,这一招可是挺好使的,一旦有大臣摆出君上若不听劝谏,臣就告老还乡的架势,不想落个“不能纳谏、无容人之量”名声的先帝,势必挽留纳谏,不再固执。 可当今天子…… 真的跟先帝完全不一样啊! 她就不介意史书上的名声吗? 要知道,无论官场还是民间,舆情可都是控制在他们这些读书人手上的。 无论想要抹黑谁,根本费不了多大功夫,随便歪歪嘴,写几篇文章,就能让好人变成坏人,圣人变成渣滓,恶棍变成圣贤。 就连将来的史书,也由他们控制。 就算天子亲自修史,他们也可以在家写私人笔记。过个几十上百年,后世寻找“历史真相”的良心文人们,必然会拿着他们的私人笔记做证据,否定天子修订的史书…… 总之一句话,得罪了文官,便是预订了青史之上,声名狼藉的下场。 当今天子,难道就完全不顾忌身后名吗? “陛下三思!世祖皇帝有旨,后世天子,不得再立国师……此乃祖制,不可变更啊!” 有王公颤巍巍出列,苦口婆心规劝。 “立国之初,太祖皇帝的话,就是祖制。” 天子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四百年前,世祖皇帝的话,又成了新的祖制。可见这祖制,也并非一成不变。当今天下,剧变在即。天道变,人道亦当变,岂可守着四百年前的祖制,抱残守缺,顽固不化?” “陛下!”那老王公急得须发乱舞,连连跺脚:“陛下一意孤行,不听劝谏,是要做昏君么?陛下可曾想过,青史之上的名声?” 天子冷笑:“需要顾忌青史名声的,是你们。朕自能万岁万岁万万岁,手书青史,何需介意所谓身后名?” “陛下这是定要一意孤行,视大周祖制,国朝体制如儿戏?” 一个大臣缓缓摘下官帽,须发戟张,双眼赤红,直视天子: “陛下若不收回成命,臣今日便一头撞死在陛前!陛下昏庸荒诞,逼死贤臣的事迹,将来必录于史藉之上,为后世耻笑!” “威胁我?” 天子眼角微微一抽,瞳中焰光一闪,凝视那大臣: “你是吏部侍郎吴大人吧?听说没后台的地方官员,每年考绩之前,都必须派人去你门上拜访敬献,否则考绩必是下下。听说背景小的京官转任地方,也都需花大价钱打点于你,否则便要被发落到蛮荒瘴疠之地。这种种传言,让朕以为,你是个大大的贪官。却没有想到,你竟然是个敢于血谏的诤臣!好,好得很。那么……” 她缓缓抬手,示意: “朕北疆一行,观杀伐无数,却还从未见过有大臣在陛前撞死。不如,吴大人让朕开开眼?” “……” 殿中一片寂静,文武百官、王公勋贵全都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一脸震惊地看着皇帝。 有大臣要死谏,皇帝不但不劝阻,反而饶有兴趣地想要“开开眼”? 这,这不仅是昏君,天子这是要做暴君啊! 那位吏部侍郎吴大人,面红耳赤地瞪着皇帝,胸膛急促起伏几下,忽然大叫一声: “昏君!暴君!你如此昏聩残暴,如何对得起先帝的在天之灵?先帝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吧,当今天子,在败坏天家声誉,在败坏大周江山啊!” 呐喊声中,他疯狂冲向御座下方,一个飞扑,嘭地一声,一头撞在御座下的白玉台陛之上。 白玉刚硬,坚比金铁,吴大人这一撞,又是卯足全力,拿天灵盖去与白玉台陛碰撞,当场就撞得颅骨迸裂,两腿一蹬,就此气绝。 这血腥场面,直瞧得殿中群臣好一阵心悸欲呕—— 京中官员们,不要说文官,就连武将,都绝少目睹过这等场面。 哪怕大部分高官,都没少草菅人命过,可他们要人性命,也从来不用自己动手,甚至都不会到现场观看,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让人家破人亡。 此时见吏部吴大人脑浆涂地,鲜血横淌,许多官员、勋贵都被骇得脸色惨白,两股战战。再一瞧天子,她不仅面不改色,反而一手按着御座扶手,一手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吴大人尸身,淡淡说道: “这贪官,原来也有白花花的脑子。亏朕还以为,他的脑子已经被虫子驻空了,脑袋里就是一副空壳呢。” 天子这作态,直教众臣暗咽唾沫,心中愈发惊惧:天子见识过沙场血战,甚至可能亲自上过战场杀敌。更血腥更残酷的大场面她都见识过了,朝堂上的小场面当然吓不到她。 可她这反应,根本不是明君、贤君、仁君该有的。 与前朝那些受真龙血脉影响,几乎个个都暴戾嗜杀的大虞龙帝们相比,只怕都毫不逊色了! 然而事实证明,群臣还小看了天子做“暴君”的决心与才能。 将视线自吏部侍郎吴大人身上收回,天子居高临下,俯视群臣: “吴侍郎贪腐案发,畏罪自杀。传朕旨意,革其功名,追夺文字,抄其家业,家中男丁,皆发配西域戍边,女眷悉数充入教坊司为奴。” 一旁的女官飞快录下皇帝旨意,交给一位大内禁卫。那大内禁卫接过旨意,大步出殿,带兵抄家去了,竟连一刻都不曾耽搁。 天子又虎视群臣,心中不停回想着倪昆对敌时的模样,眼神一时愈发威不可测,声音亦愈显淡漠无情: “一个吏部侍郎,可还不够让朕坐实暴君之名。这点血,也太少了,远不够洗一趟朕这白玉台陛。还有谁,想要死谏的?且以头触陛,朕拭目以待。” 咕咙。 殿中一片寂静,群臣瞠目结舌,只隐隐响起连串喉头耸动、吞咽口水的声音。 适才被韩思远以秘法催发的抗争意志,早在少女天子冷酷无情、焰光灼灼的凰眸注视之下,摇摇欲坠,难以维系。 “没人了吗?” 天子环顾大殿,失望地摇了摇头: “大周养士八百年,至今就只养出吴侍郎一位‘忠臣’么?” 她又看向王公勋贵的队伍: “尔等世袭勋贵,与国同休,坐享荣华数百年,就甘心坐视朕胡作非为,倒行逆施么?就没有一个有血性的王公勋贵,敢把血,溅到朕的陛前吗?” 众王公勋贵战战兢兢,纷纷低眉,不敢与天子淡漠眼神相对。 “一群废物。” 天子声音清脆,犹带稚气,可语气之中的威严,俨然已如神凰鸣唱,令人心肝剧颤。 她又看向文武百官,视线落在右相韩思远身上: “韩相乃百官之首,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群臣齐齐侧目,看向韩思远,眼神之中,满是殷殷期盼,希望他能以两朝老臣、百官之首的身份、威严,据理力争,镇住今日突现暴君之姿的天子。 【我说休整的意思,就是不日万而已。两章九千字,还是很强啊~求勒个月票~!】 [140.138,宰执天下?雏凰威鸣!] 在天子虎视之下。 在群臣殷盼之中。 丞相韩思远上前两步,先对着天子深深一揖,继而挺直身躯,微微昂首,与御座上的天子对视,缓缓说道: “先帝生前,自第三次亲征之后,直至殡天之前,七年之间,上朝次数屈指可数。臣记得,那七年,先帝一共也就只上朝一十五次吧?” 小皇帝不动声色,淡淡道: “韩相想说什么?指责先帝懈怠政事?” “陛下误会了,臣绝无指责先帝的意思。”韩思远微笑道:“相反,臣要说,先帝虽七年总共只上朝十五次,但朝野上下,提起先帝,谁不赞一声明君、仁主?” 群臣对韩思远此言大是赞同,纷纷颔首赞叹,有老臣还面露悲戚,似是在缅怀先帝之仁,感慨当今之暴。 小皇帝淡淡道:“韩相这是要借先帝讽朕?” “陛下又误会老臣了。老臣绝无讽君之意。” 韩思远悠然道: “臣想说的是,先帝虽七年只上朝十五次,可国家依然井井有条,上下有序。文武百官各司其职,各安其位,纵先帝不上朝、不理政,依然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这让臣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大周天子,究竟有没有必要,亲理朝政?” 此言一出,群臣顿时齐齐一个激灵,个个满脸愕然:不是要驳回天子册封倪昆作国师的乱命么?韩相你怎么……说起这种大逆之言了? 天子凤眸微眯,瞳中焰光闪烁: “韩相,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韩思远微笑道: “老臣当然知道,老臣之言,颇有大逆不道之嫌。但老臣是真的认真思考了那个问题。 “历代天子,才干不一、品行不一,偏又都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若遇上德才兼备的君主,自然是国朝之福。可若遇上昏碌暴戾之君,屡有荒诞不经的奇思妙想,朝令夕改,反复无常,则败的是天家声誉,毁的是国朝江山,苦的是天下百姓。 “偏偏大周天子,继位全看神凰血脉,没有谁可以保证,下一任君主,一定是德才兼备的明君仁主。 “而国朝八百年天下,体制已然成熟。纵君上不上朝、不理政,亦能循序安然运转。内有宰相统率文臣,治政理财,外有武将分御四方,抵御贼寇。 “是以臣以为,圣天子当垂拱而治……” 他目光幽暗,直视天子,声音低沉,不急不徐,又隐含奇异韵律,叩动人心。 当他声音在殿中回荡之时,本被他的“大逆之言”,震得胆战心惊、两股战战的群臣,不知不觉,心中竟渐渐同样升起与他所言一样的念头:圣天子,当垂拱而治! 韩思远还在继续说着,声音愈发低沉: “天子主祭,宰相主政。国政可尽数托付予宰相与政事堂。宰相与政事堂诸公,共同决议国家大政,付予文武百官执行。 “如此,天子无案牍之劳形,无国事之烦忧,尽可安享优荣。如此,就算出了昏庸暴戾之主,亦不会对国家造成太坏的影响。 “至于宰相,当由群臣推举。可先列出两到三位候选,再由全国五品以上文武官员、伯爵以上王公勋贵,在候选之中,择一人担当。 “如此选出的宰相,必是深孚众望,心智、才能皆超凡绝伦之人,定能替天子将国家治理得蒸蒸日上。 “就算宰相闹出了什么乱子……毁谤尽归宰相,天下之怨亦尽集于宰相一身,天子只需发动朝议,罢黜宰相,则不仅可解天下之怨,还可收拢人心,令世人皆称天子圣明。 “如此,大周将永不再有昏庸暴戾之君,只会有昏碌无能之相! “不知天子以为,臣此言,然否?”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众文官看看韩相,再看看天子,眼神之中,个个神情亢奋,眼神激动。 虚君,实相,宰执天下! 这是多少文官,梦寐以求的理想! 纵然不是每个文官都能做到宰相,甚至连政事堂都毕生难望,可头上没有了一个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生杀予夺的天子…… 众官权柄膨胀自不必说,就算行事再过,贪污腐败也好,鱼肉百姓也罢,乃至草菅人命…… 出于官官相护、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的潜规则,文官彼此之间,也不会痛下杀手,必不会像天子对待吴侍郎一样,动辙抄家灭门。 而一旦虚君实相,亦绝不会有一个所谓的国师,凌驾于百官之上。 这是釜底抽薪之策,不仅否了天子立倪昆为国相的乱命,连天子权柄,亦将一并限制! 不仅文官激动,武将、勋贵亦是一样。 若君上是先帝那等耳根子软的仁君还好,摊上一个今上这样的“暴君”,武将、勋贵也是压力山大。可如果虚君实相,宰执天下…… 君权无上之时,碰上六亲不认、冷酷无情的天子,谁都没有办法。 可若宰执天下,则宰相毕竟不是言出法随的天子,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且宰相有数人候选,无论哪个候选想要上位,都比天子更需多方支持,他们有的是办法拉拢腐蚀。 虚君实相,对文武百官、王公勋贵都是天大的利好。 韩相不愧是两朝元老,主政多年的老丞相,居然能想出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通赢之策! 对于韩相之策,满朝文武,都是一万个支持。 甚至在文武百官、王公勋贵看来,此议虽会限制天子权力,可对天子,其实也是一个利好——并非每个天子都愿勤政,对于只想安逸享乐的天子来说,从此君王不早朝,该是多么美好的生活? 百姓有怨,都只会针对主政的宰相、政事堂。 天子万事不沾锅,还可通过罢相,来平息民怨,收拢人望。 反正大周天子握有绝对武力,也不怕相权过份膨胀,危及皇位。 但凡当今天子还有点远见卓识,就该赞许韩相此议,立刻明发圣旨,通告天下。 文武百官、王公勋贵目不转睛地盯着天子。 数百人的期盼,通过某种奇异的力量,汇聚在一起,凝成一股恍若实质的强大压力,投注在天子身上,予天子一种但凡拒了此议,必会招致满朝文武齐声抗议,自己必会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的强烈感觉。 韩思远站在百官之首,目光幽黯,凝视天子,唇角隐含笑意: 凰玖,这一招,你该怎么接? 应下,你就是虚君,再也无法一意孤行。 不应……人心在我,你将变成孤家寡人,圣旨不出神凰宫。 难道你还真能屠光满朝文武,血洗京师不成? 若你真有此等决断,我倒要佩服你了。 可这一来,不说天下皆反,至少也会天下大乱! 你,承受得起这代价么? 面对群臣那汇聚成山海一般,无形有质的强大压力。 面对韩思远深不可测的幽黯双瞳。 天子先是一阵窒息。 可当脑海之中,浮出倪昆匹马单枪、孤身冲阵、挥洒血雨、踏破万军的身影,她心中又涌起一股无穷的力量。 韩思远你挟众意迫我? 想令我陷入两难之境,应则虚君失权,不应则变成孤家寡人? 好,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决断! 天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眸中焰光更烈,眉心更浮出火凰展翅般的赤红钿纹。 “韩相此议甚妙。”天子面无表情,缓缓说道:“确属一举多得,无论对天子,对百官,都是好事。” 百官眼睛一亮,神情更显激动——天子这是受不住百官压力,又洞悉了韩相此议对天子本人的好处,赞同行此决议了? 一时间,百官人心振奋,一些官员,甚至激动地口干舌燥、浑身发抖,只觉光辉前景,就在眼前。 韩思远则是暗自皱眉:不对,天子这反应,太不对劲。 “但不知韩相以为,若朕许你之议,这首任宰相,该由谁来担当?”天子语气变得有些飘渺:“你吗?” 韩思远躬身一揖,从容道: “臣提此议,不为己身,乃是为天子、为大周着想。若天子许臣此议,则臣自当告老还乡,退位让贤。” 群臣闻言,纷纷赞叹,都道韩相一片公心,不谋私利,乃是亘古罕有的贤相。 天子语气愈发飘渺: “朕倒是小看了韩相,不意韩相竟有此等公心……” “陛下能体察老臣一片苦心,老臣感恩不尽。”韩思远肃容正色,缓缓说道:“至于之后推举宰相的具体章程,老臣也草拟了一份方案,愿呈予陛下御览。” 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份奏折。 “不必了。”天子淡淡道:“你的决议不错,但如何选拔真宰相,朕自有决断。日后的真宰相,既是要替天子治理天下,执天下权柄,岂能找几个候选,再由群臣来推举?自当由天子一言定夺!” 此言一出,群臣一片哗然。 天子一言定夺谁为宰相,那跟之前有什么区别? 宰相任免皆由天子,那岂不是仍要对天子俯首贴耳,如何能限制君权? 就这一个变动,韩相那番虚君实相的提议,就完全没有了意义。 若说此前,只为驳回天子立倪昆为国师之议,在天子无视大臣触陛而死,展现暴君之姿后,群臣心里还会动摇犹豫。 毕竟多一个名义上凌驾于百官之上的国师,虽令百官心中不爽,可严格说来,对百官利益暂时倒也没有太大影响,最多以后对国师敬而远之就是。 可是现在,韩相之议,可以说大大扩充了百官权柄——单一个推举选拔宰相之权,对所有五品以上的文武、伯爵以上的勋贵,都是莫大的利益。 而即使目前官阶还没到五品的六品、七品官,将来亦有希望得到这份权柄、利益。 更别说将来进政事堂,乃至宰执天下的前景。 权柄利益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与殿中每个人都息息相关,若天子否了,岂不是把他们即将到口的一块大肥肉硬生生夺走? 这让百官如何能忍? 又有韩思远操弄人心,群臣一时竟是皆忘了天子之前那冷酷无情的暴君之姿,群情激愤之下,人人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亢声争辩: “陛下,臣不认同陛下所言!如此一来,只会选出只知一味阿谀媚上的佞相,岂能出现真正的贤相?更无法限制未来可能出现的昏君、暴君!” “不错,臣以为韩相之议方为正论,数员大臣候选,天下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伯爵以上的王公勋贵共同推举,如此方能选出朝野上下、心服口服的宰相,如此方能助陛下调理阴阳,治理国政!” “若陛下一言定夺,则宰相未必能服众。不能服众的宰相,如何压制百官,行使权柄?” “陛下,韩相老成谋国,一片公心,其议乃是公论,满朝文武尽皆赞同。陛下勿要因一己之私,一意孤行!” “陛下三思!臣等皆赞同韩相之议!” “陛下,大周乃天子与士共天下!天子不顾士心,一意孤行,则天下谁来治理?” “陛下如心脑,百官若手足。无手足辅佐,陛下如何将旨意传达各方?如何执行国政?” “陛下……” 轰轰声浪,挟裹百官狂热意志,汇成一股可以摧毁人心的洪流,向着天子汹涌而来。 这一刻,天子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众议汹汹,什么叫做孤家寡人。 先帝当年,本就心慈手软,身体衰朽之后,又没有了足够的神凰血支撑体魄、意志,所以才扛不住这汹汹众意,所以才会一味妥协,纵有亲征大胜之威,却也连禁军都无力清洗。 可我凰玖不同。 我是初生的神凰,恰如旭日初升,焰力正盛。我更不像先帝那般心慈手软。 倪昆面对千军万马,枪林箭雨,亦能一往无前,朕今日只是面对一群腐朽无能的虫豸喷吐唾沫,又岂能畏惧退缩? 天变在即,区区虫豸,也想拖累神凰展翅高飞? 天子唇角微挑,脑海之中,回想着倪昆那面对千军万马时,依然孤傲如岳,一往无前的身影,瞳中焰光暴闪。 轰! 爆燃声中,一个神情最是亢奋,额头青筋暴起,满嘴唾沫横飞,抬手遥指着天子斥喝的文臣,七窍忽然喷出熊熊烈焰,刹那之间烈焰便已燃遍全身,整个人烧成一支人形火炬,仅仅发出一声变调的哀嚎,便于短短数息之内,烧成一小团灰白粉尘,飘落在地。 短短几息的神凰焰光,映亮了整个大殿,令殿中热得仿佛盛夏酷暑,亦令群情汹汹、唾沫横飞的文武百官、王公勋贵,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般,齐齐噤声,个个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瞪着天子。 当堂放火,烧死大臣? 这可跟坐视臣子死谏不同,这是妥妥的暴君之行,是与前朝大虞的暴戾龙帝们不相上下的暴行! “户部侍郎吉万,以陈换新,盗卖国库存粮,贪腐数额巨大,其家人恃其权势,鱼肉乡里,在其家乡侵占民田二十余万亩,数百农户因之家破人亡、沦为佃奴……朕亲行刑诛,以正国法。其家产抄没,发还赔偿受害农户。男丁贬至南荒戍边,女眷充入教坊司为奴。” 天子冷声说着,又看向那位曾与韩相沟通,欲阻天子”乱命”的老王公: “谨王,你家乃是随世祖中兴大周的老勋臣,更是皇家宗亲,与朕这一支虽已出了五服,但照辈份,朕也得叫你一声叔公。但亲王犯法,亦当与庶民同罪。 “不查之时,你是老成持重、于百官勋贵之中口碑极佳的宗亲王公。一查才知道,你究竟是何等人面兽心之辈! “你于城郊建庄园,掳掠百姓家中良女,乃至京中末吏女子,以驯畜之法奴役凌虐,号美人犬,美人狐,乃至除其四肢,号美人枕……受害者数以百计! “你的口碑,是因你以此招待与你沆瀣一气的无良官吏、勋贵,方得众人称赞。你之行径,丧尽天良,禽兽不如!当诛!” 瞳中焰光一闪,那老王公亦轰然爆燃,数息之间,就化为灰烬。 “谨王一支,宗室除名,满门抄斩!所有曾光顾谨王奴庄者,无论文武勋贵,皆斩!女眷发配边疆!” 天子冷声说着,又看向一个禁军武将。 那禁军武将脸色惨白,额头汗如泉涌,噗嗵一声跪倒在地:“陛下饶命,臣知罪!陛下饶命啊……” “你也是宗亲出身,与谨王沆瀣一气,谨王的奴庄,你没少去光顾,你甚至还帮他掳过良家女子……你也该死!” 轰! 神焰火起,那武将也于数息之间,化为灰烬。 片刻功夫,文官、王公、武将各有一人,被天子放火烧死,还祸及家人,满门遭殃。 当堂刑诛,烧成灰烬,尸骨无存…… 如此酷烈手段,令方才还群情汹汹的文武百官,个个脸色发白、汗流浃背,当天子视线扫来时,纷纷膝盖一软,噗嗵跪倒在地,瑟缩成一团,跪在地上颤抖不已。 韩思远心中暗叹。 满朝文武,皆是碌碌,本身意志太过软弱,纵有他操弄人心,也不过能将零变成一,勉强营造出一番汹汹声势。 可当天子不顾众议,顶住压力,一意孤行…… 精神层面的威压,终究压不垮神凰的孤傲,反被神凰烈焰,将貌似狂热坚定的众志,一把火烧成灰烬。 “所以说,凡俗世界,有这样的天子,着实让权谋家头疼……好在,我也并非普通的权谋家……” 正悠然暗忖之时,天子视线,已落到韩思远身上: “韩思远,你可知罪?” 韩思远微笑: “臣一片公心。何罪之有?” 天子道: “你次子韩惊涛,勾结叛匪,劫掠赈灾船队,谋刺大长公主;你长子韩擒龙,追随昭王犯上作乱,事败之后,开城纵北蛮入城,欲将昭城拱手献上…… “谋逆之罪,本就该诛连全族。你身为二韩之父,本就该受刑诛。念在你乃两朝老臣,朕给你留个体面。你自裁吧!” 韩思远摇头一叹: “臣还是觉得,虚君实相,方为大周之福。陛下不肯纳谏,反当堂诛杀大臣、勋贵,甚至罗织罪名,欲加害老臣……实令老臣心寒齿冷。 “然,纵君上昏暴,老臣身为两朝丞相,蒙先帝大恩,当不惜此身,直刺当今之非,纠正君上恶行,致君于圣贤。” “哦?”天子两眼微眯:“你要如何刺朕之非,纠朕之行?” “陛下凌迫群臣,一意孤行,无非倚仗神凰火之威……” 韩思远背负双手,嘴角含笑,幽黯双眸直视天子: “老臣想与陛下打个赌。老臣就站在这里,任陛下神凰火加身。若能烧死臣,则陛下自可为所欲为。若不能,则请陛下回宫休养,今后这国朝大政,由宰相执掌。不知陛下,可敢一赌?” 【求勒个票~!】 [141.139,前朝余孽、初代国师、天命祖师] 天子毕竟年幼,又秉性急躁,鲁莽冲动,今天这场独斗群臣,其实已经是超常发挥。很多表情、语气,乃至手段,都是套着倪昆模板,在模仿倪大国师——聪明的小孩子模仿能力都超强的,很多小戏骨飙起戏来,看起来比老戏骨都吓人。 此时一阵生杀予夺,威压百官,文武战栗,满殿皆跪,少女天子心中难免志得意满,心态开始渐渐膨胀。 韩思远看准天子性情,笃定天子在此时这般状态下,有很大可能应下赌约。 一旦天子应下赌约,烧他不死,他甚至都不需要天子守诺。 或者说,天子翻脸悔约,不履行赌约对他更加有利。 天子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毁约,韩思远便能彻底破掉大周天子的“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截其天命,甚至令天子承受巨大反噬,轻松达成他“宰执天下”的谋划。 不出韩思远所料。 见得文武百官、王公勋贵皆跪地战栗,已在今日这有生以来,首次肆意生杀予夺之中,真正认识到自己力量的少女天子,心中早已豪情万丈。 群臣皆下跪,就你韩思远昂然挺立? 百官皆服软,就你韩思远兀自强项,还要与朕赌赛? 好! 朕便正大光明,将你烧成灰烬,骨灰都给你扬了! 天子唇角浮出一抹冷酷笑意,正要开口应下,一道低沉雄厚的男声,忽自神凰殿大门外传来: “韩思远你这教子无方,养出两个逆臣贼子的老贼,有何资格与天子赌赛?枉你还是两朝老相,难道连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都不懂么?天子给你体面,允你自裁,已是赏了你天大恩典,岂容你在此倚老卖老,讨价还价?” 话声中,倪昆锦衣金冠,气宇轩昂,龙行虎步,迈入大殿,向着御座大步行来。 苏荔着禁军武服,捧拭雪剑;公主着大红武服,挂披赤甲,捧青风剑。 二人一左一右,伴在倪昆身边,随他步入大殿。 看到倪昆,御座上的天子嘴角微撇,埋怨他来得不是时候——朕好不容易出一回风头,已经是大发神威,镇住满朝文武,眼看就要把韩思远这老贼都一把火给扬了,倪昆你干嘛这时候登场,坏我好事? 不过尽管她此时心态稍微有点膨胀,可面对积威甚重的倪昆,她也只敢在心里埋怨一二,面上还是不敢给倪昆脸色的。 而韩思远则冷眼看着倪昆,淡淡道: “倪昆?不经宣诏,便剑履上殿,大步流星,直奔御前,你不觉你太过狂妄了吗?果是南疆蛮夷,不识礼数,不敬朝廷。” 倪昆哂笑一声: “本座乃天子御旨钦封大周国师,位列百官勋贵之上,乃帝国之师,天子之友,御赐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我之行止,哪一点不符合礼仪? “倒是韩思远,你居然敢煽动百官,逼宫天子,欲剥天子之权……果然有其父方有其子,你两个儿子谋上作逆,看来都是你教出来的!” “老夫所为,上对得起先帝、天子,下对得起黎民、百姓。一片丹心,天日可鉴,还轮不到你这南疆蛮夷指摘。”韩思远淡淡道:“至于你所谓的国师……天子明旨未发,政事堂尚未附署,你算哪门子国师?” “圣旨在此。”苏荔忽然捧起一卷赤红凰纹、正黄为底的卷轴:“天子旨意已发,有天子正印,太后附印,倪昆已是当朝国师,接旨上殿,拜谢君恩。” 倪昆一整衣冠,对着御座上的天子躬身一揖: “臣,大周国师倪昆,拜谢君恩!蒙君深恩,以国士待之,臣当辅佐君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天子又暗自撇撇嘴角:嘴上说得好听,私下里,你敢不凶我么? 面上继续绷着小脸,以清脆稚气的声音,威严满满的语气说道: “倪卿请平身。今日之后,你为大周国师,为帝国之师,天子之友,见朕亦勿需全礼。” “且慢!”韩思远沉声道:“册封国师的旨意,需政事堂附署,方才生效。若无政事堂附署,纵有天子用印,太后附印,亦是无效中旨,朝野有权拒不奉诏!” 倪昆好奇道:“这是谁规定的?” 韩思远正气凛然:“此乃祖制!” 倪昆悠然道:“哪位先君定下的祖制?可有明文?” “……” 韩思远张了张嘴,无言以对——皇帝旨意需政事堂附署才算生效,还真不是写入大诰的明文律法,而是几百年以来,历代皇帝与群臣相争,彼此妥协,渐渐形成的默契。 既只是默契,大家都遵守,方才有效。 一旦皇帝要撕破脸,不守这默契了,那还真没有理由可以阻止。 倪昆悠然道: “太祖鼎革,册封萧立为国师时,也只是一道天子旨意,可没有什么政事堂附署。所谓的政事堂,难道还能大过太祖立下的祖制?” 韩思远缓缓道: “世祖皇帝曾有明旨,后世天子,不可再立国师,以防别有用心之辈蛊惑君上,为祸天下。” 倪昆淡淡道: “四百年前,中兴大周的世祖皇帝,还曾赐下不少丹书铁券,许一干中兴功臣只要不犯谋逆之罪,便可与国同休。时至今日,那些得了世祖皇帝御赐丹书铁券的功勋世家,还有几家流传下来?” 韩思远凝视倪昆,缓缓颔首: “不愧是当代天命教主,果然深得天命魔教摩弄乾坤、逆乱命数、颠倒黑白的真传。” 倪昆微笑道: “本座岂敢与裹挟百官,威逼天子交权的韩相比? “韩相造反的本事,比你两个儿子,可要高明了不知多少倍。明明是在逆大谋,竟还能做出一副为天子、为天下着想的表面文章。倪某佩服。 “不过天子已经定了韩相生死,韩相为何还恋栈不去? “韩相自诩忠臣,自称一片丹心,天日可鉴,为何却连皇帝的话都不听?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韩相难道是真不明白这个道理?” 韩思远凝视倪昆好一阵,忽地摇头一叹,轻笑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倪昆,老夫早知你会是个祸害,可没有想到,还是小瞧了你。昭城之乱倒也罢了,没想到天子亦受你影响甚深…… “老夫看得出来,天子是在学你。若无你,天子断不会是今日这般模样,也断不会有今日这般生杀予夺的决断!众议汹汹之下,虚君实相之议,九成可以轻易通过。” 倪昆眉锋一挑: “听韩相这意思,昭王作乱,还有韩相一份功劳?唔,想想也是,毕竟你长子韩擒龙,乃是昭王心腹大将。韩擒龙参与昭王作乱,背后又岂会没有你这老贼支招?” 韩思远笑意淡淡,云淡风轻地说道: “一个没有神凰血的周天子,背后纵有邪神撑腰,也总比在神凰宫中,天下无敌的神凰天子更好操纵。” 倪昆哈地一笑,“韩思远,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你果然也参与了昭王之乱,犯下谋逆大罪。今天韩氏一族,就要因你父子逆举,举族凋亡了!” “是吗?”韩思远背负双手,淡淡道: “昭王谋成,逆贼上位,根基不稳,八百年织就的天命法网动荡,此为上策。昭王事败,裹挟众意,逼天子虚君实相,此为中策。上中二策皆败,我却还有一策,曰废立天子。 “废掉当今御座上,那位拒不纳谏,当堂诛杀大臣的暴君,另立一位得朝野拥戴的贤君,再行虚君实相。此虽只是下策,但对我而言,也足够了。” 此言一出。 殿中那些本就被天子杀伐骇得战战兢兢、汗流浃背的群臣,更是惊骇欲绝,一个个面无人色,摇摇欲倒。 若说此前韩思远要求虚君实相,还算是老成谋国之言,对天子也有好处,且已明言将告老让贤,不再把持相位,展现了一片公心。 可此时,他不仅承认了参与过昭王谋逆,更当堂说出要废君另立…… 这是丞相能说的话么? 这是要当堂造反的乱臣贼子啊! 他们方才居然还与这乱臣贼子同气连枝,逼宫君上…… 单这一条罪状,就足够他们人头落地了! 当下众臣又纷纷发挥出墙头草的看家本领,纷纷斥喝韩思远: “韩相……不,韩思远你这逆贼,居然敢作此大逆不道的狂言,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衣冠禽兽啊!韩思远你人面兽心,猪狗不如!” “犯上作乱,当诛九族!” “陛下,臣请诛韩思远,凌迟活剐,抄灭韩氏一族,九族连坐!” “臣附议!” “臣附议!” “臣亦附议!” 一时间,方才还与韩思远同气连枝,众志成城逼宫君上的文武百官、王公勋贵,此时全员反水,众议汹汹,皆指韩思远而去。 “连这群废物都说你该死,韩相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若立刻就死,本座可借剑予你,让你自刎。本座的剑锋利地很,保证你死得痛快,没有丝毫痛苦。”倪昆淡淡说道。 依他本来的脾气,这时就该直接挥拳,轰碎韩思远狗头了。 但韩思远给他的感觉很是微妙。 并没什么危机感,却有一种空空荡荡、似不存在,好像面前的韩思远,只是一道不存在的虚影,却又似乎到处都是、无处不在,仿佛殿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韩思远的诡异之感。 倪昆不知道这种诡异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只直觉地知道,想杀韩思远,恐怕真没有那么容易。 不然,韩思远也不敢与天子打赌,要任凭天子在他身上点起神凰火了。 “大周八百年天下,太过老迈腐朽。满朝文武,皆是顽愚朽木、衣冠禽兽,无一可靠,只能利用。”韩思远感慨:“老夫既利用他们,又鄙夷唾弃他们。将来若执掌权柄,这些腐朽无能的衣冠禽兽,也是要一一剔除,清扫干净的。” 倪昆凝视韩思远,微笑道: “先别说将来,想想眼前这一关该怎么过吧。” 韩思远摊手: “自然是行下策,废立天子。” 长乐公主冷笑: “都已经千夫所指,满堂唾弃了,你这老贼还在做此大梦?真是不知所谓!” 韩思远呵呵一笑: “当今并非群雄逐鹿的乱世,本已有成熟运转的体制,大家在规则内各逞心机,斗而不破该有多好?可天子偏要恃强掀桌,不按规则来玩…… “也罢。大周太祖能起于微尘,横扫天下,推翻大虞,建起大周,所依仗的无非是武力。当今天子能不惧汹汹众意,轻易瓦解群臣意志,令群臣战战兢兢,跪地求饶,所恃仗者,还是武力。 “想要神凰退位,看来终究得要诉诸武力……” 他摇头唏嘘着: “老夫已不知多少年,不曾与人逞强斗狠过,但愿曾经的本领,尚未生疏……” 长乐公主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抬手一掌,掌心喷出熊熊赤焰,轰地一声冲击到韩思远身上,将他烧成火人。 她用的是神凰火,却故意以掌心发出,就是要让人误会,以为她这只是普通的火焰术法,不往神凰火上联想。 但这小手段,骗得过别人,骗不过韩思远。 韩思远似笑非笑地看了公主一眼,负手立于烈焰之中,微笑颔首: “不错,焰力更在天子之上。” 长乐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中满是惊诧。 神凰火加身,从头到脚都在熊熊燃烧的的韩思远,竟然毫发无伤! 不仅身体须发无伤,就连身上的丞相朝服,都安然无恙,似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将神凰焰力隔绝在外,只能在他体外虚空燃烧。 天子看到这一幕,亦是微微一震。 这才知道,韩思远这老贼,竟然不怕神凰火,倪昆及时登场,不是不让她出风头,而是免得她当场丢脸,赌赛失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败了好不容易立起的天子威严。 群臣亦是目瞪口呆,没想到韩思远这老贼,竟真有任凭烈焰加身,毫发无伤的手段——他们倒是没认出公主放的是神凰火,毕竟神凰火无需动手,一个眼神,就能施放。公主以手心放火,真就误导了他们,让群臣以为,公主施展的,只是某种火焰术法。 可即便不是神凰火,能被烈火烧身而安然无恙,韩相的手段,也足以令人震惊了。 倪昆双眼微眯,对公主一抬手。 公主将青风剑递到他掌中,他五指一合,握住剑柄,凝视含笑屹立火焰之中的韩思远,沉声道: “你究竟是什么人?” 韩思远背负双手,悠然道: “老夫是谁?老夫啊,曾经有过很多身份……” 他深不可测的幽黯双瞳中,浮出一抹追忆缅怀之色,似在回忆往昔峥嵘岁月。 此时已是图穷匕现,多年筹谋,成败在此一举,老谋深算的韩思远,也不想再隐藏下去,要用一个大秘密,来打击、震慑倪昆等人的信心。 “老夫曾有过真龙血脉,乃是前朝大虞,遗落在外的皇子皇孙……” 他这一开口,吐露的秘密,便是石破天惊,令满朝文武皆是大震,连一直架势十足的天子,都再绷不住表情,微微张开了小嘴,眼中浮出深深的震撼。 大周两朝老相韩思远,居然是拥有真龙血脉的前朝龙帝后裔? 这…… 以他两个儿子所行逆举,以他今日朝堂所为,貌似也说得过去,正合他前朝余孽的身份。 然而。 韩思远所作所为的真正原因,并非如此浅薄。 与他之后说出的话相比,所谓前朝余孽的身份,更是不值一提。 那是一系列连倪昆都大感震撼的秘密。 “前朝真龙血脉,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令人艳羡的神魔血脉,可老夫并不喜欢。前朝龙帝那一系的真龙血脉,太过暴戾,常令老夫神智不清,莫明生出杀人冲动。 “就算修出真气、法力,能够驾驭血脉,却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受真龙血脉潜移默化,影响性情,变得暴躁好杀。 “所以老夫在修出法力之后,自废肉身,元神遁出,再度投胎……” “不可能!”长乐公主断然道:“区区法力境界,如何能元神出窍而不死?只有炼神大修,才能元神不灭,转世重活。且绝不能超过三世,否则元神依然会被磨灭!” 韩思远悠然道: “老夫幼得奇遇,元神异于常人,修炼的功法又颇为玄妙,只需修出法力,便可元神不灭,投胎转世。你还年轻,不知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以为不可能的,其实都有可能。”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 “第二世,老夫再次拜入前世师门,继续重修原本功法,进境更快,不到百年,就已修至凝窍境……可即便如此,还是比不上一位惊才绝艳的师兄……这样下去,宗门镇派大法,终究落不到我的身上。 “于是,我找到了一位新崛起的青年天才,辅佐他做出了一番大事……” 说到这里,他环顾殿中,冲着天子、倪昆、公主等颔首一笑,笑容之中,恶意满满: “老夫那一世,姓萧。辅佐的青年天才,姓凰。” 听到这一句,所有人的耳边,都似炸起一声惊雷,被那无形惊雷,震得摇摇晃晃,头晕目眩。 天子霍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瞪着韩思远,长乐公主也是娇躯一震,明眸之中,一片茫然。 “老夫两世拜入的宗门,叫做天命教。那位始终压我一头的师兄,正是八百年前,执掌‘天命乱世书’的天命教主…… “虽老夫始终未能得到完整的天命乱世书,但在辅佐那位凰姓天才争霸天下的过程中,老夫找到了自己的道路……那是一条,直指圣丹,乃至掌道的光辉大道。” 韩思远迎着众人或震惊惶恐,或不可思议,或茫然无措的目光,悠然说道: “炼气士时代于七百年前终结,但这对老夫影响不大。老夫无需遁世避劫,虽不能炼气长生,却仍可继续转世,至今已是第九世。 “除前两世大虞血脉、初代萧姓国师,以及这一世的韩思远身份,老夫另外六世,既有为国戍边的大将,亦有位高权重的名臣,还有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的勋贵,乃至丞相、国师。 “没错,老夫这已不是第一次做丞相了,老夫此前六世,就有一世,做过十年丞相。四百多年前,祸乱天下,令大周险些崩溃的邪教国师,亦是老夫一世。 “说起来,如今这京师、这天下,有老夫某一世血脉的勋贵、世家还真为数不少。就连凰家……亦有老夫某一世女儿的血脉。” 他微笑着,看着御座上的天子: “陛下,老夫那一世的女儿,算起来,还是你父皇的曾祖母。” 他又看向倪昆、苏荔: “虽老夫未曾做过教主,还联手周太祖几乎将天命教打得全灭,但照辈份,你们也得叫我一声祖师爷。 “毕竟,我在天命教呆了两世,合计两百多年,也收过不少弟子。而天命教被赶至南荒的,也大多是我门下传人,否则哪会有他们活命的机会? “传承到现在,你们这些天命教后辈弟子,个个都是我传人的传人,叫我一声祖师,不算过份吧?” 【哦豁,今天又恢复成日万强者了,求月票啊~!】 [142.140,不死不灭?我能杀你!] 韩思远自揭老底,着实让倪昆震撼了一把,没想到这老家伙人生经历如此丰富多彩,子孙后裔遍及天下,连当今皇家都有着他某一世的血脉。 难怪这老家伙对韩惊涛、韩林这两个亲儿子毫不在意。 九世为人,子孙无数,子嗣后裔对这种人来说,真就已经毫无意义。 不过心里虽然惊叹这老家伙的丰富人生,倪昆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淡然道: “原来竟是本教前辈。天命教还真是门庭不幸,净出叛徒。八百年前,天命教之所以败得那么惨,想来你是居功至伟了。” 说话时,他传音问公主: “初代国师萧立什么修为?” 公主神情凝重,传音回复: “法相境,大成。” “都已经修到法相境大成了,完全可以遁世避过七百年灵机断绝,居然还舍得转世?看来这老狗所图甚大……” 不管韩思远曾经有多厉害,既然已经在灵机断绝之世屡次转世,那么即使他已经破开天地桎梏,现在也不可能有超过法力境的修为——法力境需接引天地灵机入体,与真气相合,方可淬真气为法力。 如今天地灵机尚未正式复苏,就算破开天地桎梏,也最多能修至开脉境大成。 更何况韩思远身上,浑无半点真气气息,即使神凰火加身,也没有一丝真气波动。 而倪昆在韩思远身上,也并未感受到什么威胁。 就是感觉这条老狗的状态十分奇怪。 那种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好像远在天边,乃至无处不在的诡奇状态,令倪昆有点难以把握。 “我辈修士,无论正魔,本来就都是大道独行。” 韩思远悠然道: “师长、同辈、弟子、道侣、亲友…… “你生命中出现过的每一个人,都只能临时伴你一程。到头来,你终究会孑然一身,独行道途。 “而我辈魔修,更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任何人,都只是我辈道途中的资粮。 “你说我叛教?我却要告诉你,我只是找到了自己的道。” 倪昆哂笑: “你的道,就只是不断转世苟活?亏我原本还以为,你会有多么地了不起。却原来,不过是一条仗着转世秘法,苟活至今的老狗。” 韩思远摇头: “你与江踏月,乃是天命教七百年来,最为出类拔萃的传人。即使在炼气士时代,你与她依然可称绝世天骄。但你们终究年轻识浅,看不透我这九世筹谋的用意……” 苏荔忍不住叫道: “老贼,我苏荔才是天命教当代圣女,你提江踏月不提我,这是不把我在眼里喽?” 韩思远眼神微妙地瞧了苏荔一眼: “你……唔,天鬼血脉,修天鬼戮神法,勉勉强强也能算个小天骄了。可惜与江踏月相比,宛若萤火之于皓月,不值一提。” “……” 苏荔气得咬牙切齿,脑门青筋暴跳,手按拭雪剑柄,恨不得拔剑乱斩,这老贼砍成碎片。 倪昆安抚地拍了拍苏荔手背,看着韩思远,问道: “所以你这九世筹谋,究竟在图谋些什么?以你初代国师那一世的修为,完全可以撑过灵机断绝,为何还要放弃修为,不断转世?” 韩思远微笑: “自然是为了完善我的道。” 倪昆道:“你的道究竟是什么?” 韩思远笑而不语。 倪昆又问:“欲以相权代皇权,也是为了完善你的道?” 韩思远道:“不错。” 倪昆奇道:“那你为何不干脆造反?自己上位做皇帝?” 韩思远轻笑道: “受国之垢,为社稷主;受国不祥,为天下王。 “大周疆土,为主界核心,这片土地上的君王,既是人王,亦是神主,命理气数受天命缠绕,虽地位尊崇,却也要承担天地之秽、众生之望。 “尤其异日灵机复苏,主界将衍生浩大牵引之力,将自远古之时,散落在外,演化为诸界的碎片,逐一牵引回来。主界的人王神主,亦将连那些回归碎片的‘天命’一并承担。 “将这样一副担子担在肩上,根本就无法攀登至高。周太祖一世枭雄,威压天地,横扫八荒,却也因担起了这副担子,在突破‘圣丹’时功败垂成,身殒道消。 “而那个时候,经大周开国的神仙杀劫,主界剩下的体量,比现今也大不了多少。体量不大时,连周太祖都承担不起,更何况将来主界不断牵引碎片,越变越大? “所以,这一副太过沉重的担子,还是交给凰家人来担当好了。” 倪昆不屑哂笑: “呵,原来你是只想要好处,不想担责任!” 韩思远含笑摊手: “我辈魔修,岂不正该如此?” 倪昆嗤道: “你这格局,也忒小了些。” 韩思远微笑: “你还年轻,看不懂老夫的格局。” 苏荔讥讽道: “年轻又如何?我们教主年轻气盛,满腔热血,一往无前,所向无敌。比你这倚老卖老、营营苟苟的九世老贼,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韩思远轻笑一声: “大人说话,小丫头插什么嘴?该当掌嘴。” 轰! 空间蓦地一震,也不见韩思远有任何作势,一道无形劲力凭空衍生,呼地扇向苏荔脸颊。 苏荔长剑出鞘,挥出“白龙天旋”,剑气化作雪白龙影,横阻在那无形劲力前方。 然而那道无形劲力,竟好像存在于另一个次元,完全未受那白龙剑气阻扰,径直横穿剑气,直击苏荔脸颊。 苏荔一惊,身上迈出一道与她一模一样的身影,闪掠至倪昆身后。 可那无形劲力,竟完全不被她留在原地,与真身无异的鬼影分身迷惑,倏地一折,又向苏荔本尊追来。 苏荔念头一动,本尊与分身瞬间互换,可那无形劲力也随之转向,继续锲而不舍拍向苏荔脸颊。 苏荔一咬牙,也不再施展身法躲闪,收剑归鞘,右手捏爪,一记鬼哭搜魂爪抓向那无形劲力。 然而那无形劲力又如穿越白龙剑气一般,视她手爪于无物,径直穿越鬼哭搜魂爪拦截,继续拍向她脸颊。 眼看苏荔就要被那道无形劲力拍中。 倪昆突然出手,手掌猛地探出,宛若在水中捉鱼一般,五指一合一捏,噗地一声,便将那道无形劲力捉在掌中,一把捏爆。 “不错。”韩思远颔首赞许:“竟能捉住老夫这不在此界、不在彼界的无真幻劲,不愧是老夫再传弟子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当代教主。” “不在此界,不在彼界?噱头而已。” 倪昆哂然道: “你那道劲力,虽飞行之时,不在此界,宛若虚幻,可行将命中的那一刹,仍然会显出实质。也就只能用来欺负欺负境界远不如你的修士,在我面前,不值一哂。与其耍这些花俏噱头,倒不如……” 锵! 剑鸣声中,倪昆反手拔出“青风剑”,四尺长剑若一道青色闪电,直刺韩思远眉心。 韩思远呵呵一笑,不闪不避,任由长剑刺来,只道一句: “杀我,如杀众生。” 噗! 长剑贯入韩思远眉心。 明明手感没错,确实刺中了实体肉身,可倪昆却有种莫名古怪的感觉,只觉这一剑刺中的,根本就不是韩思远。 噗嗵! 人体倒地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就见一个文官,直挺挺地扑倒在地,眉心、后脑血流如注,已然气绝身亡。 从其眉心、后脑的伤痕看来,俨然是被一剑贯入眉心,直透后脑。 倪昆剑刺韩思远,死的却是一个远远围观的文官……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文武群臣个个惊惶失措,四散开去。 转眼之间,大殿正中,便空出偌大一片场地,只倪昆、苏荔、公主,与韩思远对峙。 御座上的天子,亦是一脸震惊。八秘卫则齐齐上前,将天子护在身后。 倪昆收剑,看看眉心毫发无伤的韩思远,再瞧瞧那扑地而死的文官,皱眉道: “你把伤势转移到了别人身上?” 韩思远轻笑道: “可不是‘转移伤势’这般浅薄。” 他身形微微一震,那覆在他身上,兀自燃烧不休的神凰火蓦地消失。小皇帝头顶上方,那悬在御座之上,书有“承天应运”四字的匾额,轰地燃烧起来。 随着四字匾额燃烧。 小皇帝、长乐公主,皆觉体内的神凰血脉,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在这神凰殿中,在神凰宫加持之下,能以轻微代价,施展神凰火的能力,似在飞快消失,此时再想施展神凰火,公主就要消耗与外界相等的真气,小皇帝亦将消耗与外界相等的本源。 “这匾上四字,是我做国师萧立时,亲笔书写的。” 韩思远抬手指着御座上方,那飞快燃为灰烬的匾额: “神凰宫大阵的设计、布置,皆有我一份。除了天子所居的栖凰楼,我无法染指,整个神凰宫大阵,都留有我的布置,七百年间,早被我渗透。 “若只是天子,在我面前,唯有躲进栖凰楼中,方有自保之力。栖凰楼以外,皆是我的天下。” 他笑看着震惊不已的天子、公主: “神凰火威压天下,震慑百官,却制不住我。有此恃仗,老夫请天子回栖凰楼安享优荣,国事尽付于我,不过份吧?” 话音未落,倪昆抬手一指,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落在韩思远头上。 雷霆轰顶之下,韩思远又是毫发无伤。 那退避至大殿边上的勋贵群中,忽然发出一阵惊呼,一群勋贵手足并用,踉踉跄跄地四散开去,现出中间一具已然变成蜷曲炭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焦尸。 “在大周的土地上,你杀不了我。” 韩思远微笑道: “任你神通盖世,武道无敌,只要是在这大周境域之内,对我的任何攻击,都将由大周子民为我分担。人死光了,轮到牲畜。牲畜死绝,轮到草木。草木枯萎,轮到大地……” 他摊开双手,笑道: “在这大周境内,老夫,不死不灭!” 天子、公主、苏荔、秘卫、禁卫们听得此言,无不悚然而惊。 若这老贼真有这般能耐,岂不是无人能制? 倪昆却是斥耳不闻,一步掠至韩思远面前,一拳轰出,正中他胸口。 重拳击打的手感十分爽脆,确实是打中了人体的感觉。 但这足以击溃大周京师城墙的重拳,落在韩思远身上,却连他衣角都没有掀动一块。 反是边角武将群中,有人嘭地一声,爆为一团血雾,将周围武将半身染红。 倪昆像是不信邪一般,又一指点出,按在韩思远眉心。 韩思远依旧无恙,又有一个文官脑袋炸得粉碎。 血雾纷飞,众官惊呼惨叫声中,倪昆又一爪按住韩思远天灵,掌上雷光暴闪,雷霆好像水流一般冲刷覆盖他全身。 韩思远负手而笑,突然无恙。 边上勋贵群中,又有一个老王公浑身冒出电光,瞬间化为焦炭,旋又爆成炭灰,扑了周围勋贵满头满脸。 倪昆掌心又喷吐玄冰真气,可被冻成冰雕,旋又炸成冰屑的,仍是边角一个文官。 “你竟能在不过初入开脉的境界,接连催动数种不同属性的真气,真气竟有千变万化之能……你修炼的究竟是什么功法?”韩思远好奇问道。 倪昆充耳不闻,真气化为森罗剑气,覆住韩思远全身,绞杀之下,接连数个文武勋贵粉身碎骨,化为肉泥。 殿中的文官武将、王公勋贵狼奔豖突着哭喊叫嚷: “国师,收了神通吧!” “国师,你这是在杀我们啊!” “国师,求你收了神通,不要再动手啦!你是天子钦封的国师,位列百官之上,没人敢质疑你的地位……” “国师,求你不要再动手啊,万一伤到天子……” 伤到天子? 不可能的。 神凰血脉受国之命数,虽要担当重责,却也自有国运庇护。 韩思远修炼过“天命乱世书”,又以各种身份在大周筹谋数世,他这能力,明显是与大周国运牵连,伤到谁,都不可能伤到大周天子。 甚至连倪昆的人,都未必会被牵连—— 能为韩思远“分摊伤害”的,必然是大周臣民。 而倪昆的人,即使受了大周官职、赐封,也首先是他天命教主、天魔倪昆的人,受他倪昆气数庇护。 韩思远若能越过他倪昆,直接伤到他的人,那首先遭殃的,就该是殿中修炼了道兵之术的大内禁卫们,乃至苏荔,而不会是其他文武官员。 倒是倪昆自己…… 接了“大周国师”的圣旨,命理气数已与大周相连。首当其冲之下,有可能把自己给…… 嘭! 倪昆一掌拍在韩思远头顶上,韩思远安然无恙,倪昆自己束发金冠反而爆裂开来,长发乱舞之时,脚下地面轰然迸裂,双腿沉陷直膝。 好的不灵坏的灵。 倪昆这一掌,劲力果然悉数落在自己头上,把自己打得眼冒金星。 “我的掌力果然厉害,连自己都能打痛!” 倪昆咧了咧嘴,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将双腿从地下拔出,看着韩思远说道: “你为何不还手?” “老夫何需还手?”韩思远笑道:“反正你伤不了老夫分毫,甚至只会把自己活活打死。” “我看你不是不想还手,而是以你当下的实力,根本打不动我。” 倪昆冷哼一声: “方才你打苏荔的那一道‘无真幻劲’,看上去玄妙诡异,实则劲力不足,就算落在苏荔脸上,也最多只能破掉她护身真气,将她脸颊打肿。 “我猜刚才那一道无真幻劲,已经是你目前能发挥的劲力极限。否则你若真要立威,以那几乎无法拦截闪避的无真幻劲,谈笑杀人,岂不是更具威慑力? “你现在能让大周子民,乃至大周土地上一切生灵、草木、土地替你承担伤害,可你却无法汇聚大周众生的力量助你杀敌。 “我猜,你必须完成‘虚君实相’的谋划,才能实力暴增!” 韩思远面不改色: “这都只是你的猜想。你怎知,老夫实力不足?” 倪昆哈地一笑: “因为我这个祸害,屡屡坏你好事。你若真能杀我,岂会一直按捺到现在,任我破坏你的筹谋? “你们这些玩阴谋的,虽都擅长隐忍,但真有力量时,便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你们的图谋,必会将在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胁,扼杀在萌芽状态,确保自己的阴谋不出意外。 “你不杀我,不是你不想,而是你不能!” 韩思远依然不动声色: “是吗?即便一切如你猜测,你又能如何?老夫在这大周领地,立于不败之地,不死不灭,神魔难伤。哪怕此时杀不了你,可你一样杀不了老夫。” 倪昆微微一笑: “你错了。我知道怎么杀你。有一个地方,一定可以杀死你。” 说完上前一步,紧紧攥住韩思远手腕: “韩相,随我去栖凰楼吧。” 又扬声道: “陛下,请明发圣旨,剥夺韩思远丞相之位,废除一切他曾参与制订的国政律法。初代国师萧立参与制订的律法国策,亦请旨一并废除。尽快找出韩思远前几世转世身的确切身份,下旨剥夺一切敕封,追夺文字……” 听到这里,韩思远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一抹阴翳。 同时空间轰然剧震,无数道无形劲力平空出现,四面八方、铺天盖地、宛若暴雨一般轰向倪昆。 【求月票勒!】 [143.141,天命天骄们的宿命] 倪昆手掌紧紧攥着韩思远手腕,任那暴雨般的无形劲力轰在自己身上。 擂鼓般低沉的重击轰鸣声中,倪昆衣襟鼓荡,印出密密麻麻的拳掌印记,似有无数无形手臂,正自四面八方挥拳击掌围攻不休,每一息都有数十上百记拳掌,落到倪昆身上。 但这些无形拳掌的劲力,连倪昆护身真气都无法打破,也就听个响而已。 “韩相,你不死不灭,我坚不可摧,咱俩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你又何必白费力气?” 绵密如雨的爆击轰鸣声中,倪昆一副正自享受按摩的模样,笑吟吟说道。 其实这些无形拳掌威力并不弱。 真气境大成的炼气士,其护身真气,在任意一记无形拳掌轰击下,都要一击即溃。 纵然真气境大成修士肉身坚韧,生命力顽强,肉身硬扛数十击并不致死,可被每息数十上百记无形拳掌四面轰击之下,也会很快肉身崩溃而亡。 尤其这每一记无形拳掌之中,还蕴含着强大的精神冲击。 每一道精神冲击,都包裹着一种极端情绪。 爱、憎、怨、怒、贪、愧、悔…… 无数种极端情绪杂糅而成的精神冲击,随无形劲力轰在身上,直冲脑海。 就算是炼体修士,肉身坚固,能硬扛无形拳掌暴轰,也要被精神冲击轰散本我意志,变成受极端情绪主宰思维,丧失理智的怪物。 而韩思远既运用这种精神攻击,显然也是有能力,操纵那些被摧毁了本我意志的敌手。 可惜倪昆从来不**神层面的攻击。 当初哪怕尚未修出真气,只是炼体筑基阶段时,他就不吃任何精神层面的攻击。 在惊怖神尊血祭之地,面对惊怖老鬼附体的威远伯世子时,无论是所谓的神祇威压,还是近乎言出法随的“言灵术法”,都对倪昆毫无作用。 今日当然也是一样。 那蕴含着无数极端情绪的精神冲击,刚刚冲入倪昆脑海,就被不朽金身符文绽放的微光炼化。 不仅没有冲垮他的精神,击溃他的意志,反而让他有种太阳穴抹了清凉油,又或是大夏天一口气灌下一整瓶冰镇饮料,凉气直冲脑门的痛快。 “韩相,别白费功夫了,咱们天命一脉,个顶个的耐打。血婴魔典,血海不枯,元神不灭;亿魂劫功,一魂尚在,永不消亡。天鬼戮神法,化身千万,本尊难觅。瘟蛊葬世经,身化瘟蛊,但有一只蛊虫、一丝疫气尚存,便不死不灭。 “天命乱世经我倒是不了解。不过你这找人分摊伤害的能力,当是源自天命乱世经吧?至于我,肉身坚不可摧,出道以来,至今未曾被人打出过一滴血……这样算起来,本座其实远远强过你。至少,我比你更硬朗。这就是年轻的好处啊。” 倪昆呵呵笑着,攥着韩思远的手,拖着他就往神凰殿外走。 然而一拖之下,韩思远纹丝不动,殿中文武百官、王公勋贵反而滚倒一地,不知多少人手腕、胳膊发出脱臼乃至骨裂的脆响,一个个痛得面孔扭曲,涕泪横流,嘶声惨叫。 倪昆皱眉看向韩思远: “韩相,都是大人了,这般耍赖,未免太不体面吧?” 韩思远面无表情,看向天子,就见天子正端坐御座之上,手执朱砂笔,一位秘卫双手托着托盘,半跪在御座之前,托盘之上,铺展着一副明黄为底、印有赤凰纹路的圣旨。 天子正聚精会神地在那圣旨之上,亲笔书写旨意。 另外七位秘卫,则齐齐挡在天子身前,各持神兵,虎视韩思远,防他捣乱。 韩思远抬手,正要隔空指向天子,倪昆另一只手倏地抬起,按住他的手腕,笑道: “韩相,身为臣子,怎能手指天子?这可是大不敬啊。走走走,咱们还是去栖凰楼一游吧!” 说着,双手各握韩思远一只手腕,同时发力一拖。 韩思远还是纹丝不动,整座神凰殿反而轰地一声,猛地一震,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外边狠狠摇了神凰殿一把,殿中巨大的梁柱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琉璃瓦片更是哗哗作响,扑簌簌落下大片灰尘。 倪昆把脸一沉: “韩相,你这是铁了心不顾体面,要耍赖到底了?” 韩思远淡淡道: “就算你有撼山之力,老夫不想挪步,你便休想带走老夫。” “我还真不信……” 倪昆抬脚,往地面上重重一踏。 地面轰然震荡,韩思远脚下地面迸开一道裂纹,裂纹飞快绕着他双脚扩张,转眼就把他双脚圈在里面。 倪昆攥着韩思远双腕,再次爆发巨力,本拟将韩老贼连同其脚下的一块地面连根拔起,可没想到韩思远还是纹丝不动。 神凰殿则再次轰然一震,几根梁柱于嘎吱声中,直接开始歪斜。瓦片则又一阵哗作响,这次不仅落下大片灰尘,还掉落下许多琉璃碎片。 就连一面墙壁上,都咔咔两声,绽出细密裂痕。 滚倒一地的官员吓了一跳,一时间,纷纷求恳。 “国师,莫再拽了,再拽这大殿就要塌了!” “国师,韩相,你们两个就别再争了吧?您二位都是大神,何必为难咱们这些小的?” “国师啊,天子还在御座上呢,您要再发力,这大殿一塌,连天子都要被埋住啊!” 有人求恳,也有人惊慌大叫: “快走,大殿要倒!” “快跑啊,大殿撑不住了,就快塌啦……” 不少文武官员,拖着脱臼的胳膊,连滚带爬地往殿门冲去,试图离开这随时可能整个塌下的大殿,可堵在门口的大内禁卫,说什么都不放他们走。 有官员想要硬闯,被大内禁卫提起刀鞘直接抽飞回去,在地上打着滚儿哀嚎。 众官丑态,让倪昆看得一阵心烦,低喝一声:“统统闭嘴!” 同时手起一掌,拍在韩思远胸口,地上一个打滚怪叫的勋贵被随机抽中,嘭地一声,炸成肉沫,顿时将其余官员骇得噤若寒蝉,死死捂住自己嘴巴,再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倪昆皱眉看着韩思远,一时也有点坐蜡。 这老贼活了九世,面皮怕是早已修炼得万劫不磨,顽童耍赖一般立地生根,根本不顾体面,倪昆暂时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倪昆头疼时,韩思远其实也在头疼。 倪昆体魄坚不可摧,以他目前的手段,根本伤不到倪昆一根毫毛。 而他韩思远固然能让大周一切生灵、一草一木、万里河山替他承担伤害,可也无法摆脱倪昆攥着他双腕的手掌。 没办法,韩思远目前的手段,还只是能让任何伤害都落不到他身上。 面对这等近身擒拿却是无用。除非他完成了所有布置,方可令任何人都无法触碰到他。 僵持一阵,韩思远皱着眉头,缓缓开口: “倪昆,你奈何不了老夫,老夫也得承认,暂时还奈何不了你。既如此,你我何必再僵持下去?不若留些体面,各退一步。” “留些体面?你如此耍赖,哪还有半分体面?” 倪昆哂笑: “至于各退一步……呵,我既已找到了你的命门,又岂会再放你走?暂时奈何不了你也无妨。韩相你既是天命教前辈,倪某这后学末进,正要与你多亲近亲近。继续僵持更无所谓,一天两天,十天半月,与你这般僵持半年都无所谓。反正你迟早死路一条。” “你真以为这么简单,就能破掉老夫九世筹谋?” 韩思远摇了摇头: “老夫从立国之初起,就参与制订国政律令。 “从京师到地方,各州、郡、县的地域划分,各级官衙的组织构成,各级官吏的官阶、职权,勋贵爵位的层级、封地法令,乃至国之大诰、律法细则……所有的一切,都有老夫参与制订。 “又经数世接力完善,如今这大周,从上到下,民政军务,皆已被老夫渗透,处处都留下了老夫的印记。 “就算天子明发圣旨,废除老夫的一切,又该如何执行? “你们可以剥夺老夫数世的敕封,追夺老夫每一世的文字,可却绝对无法改变这套持续运转了八百年的完善体制! “真想抹消老夫的一切印记,那除非将这大周彻底推翻,在废墟之上,重建新朝!然而这样一来,神凰大周,也就完了。”spanstyle>谷/spanstyle> “真是这样的么?”倪昆微笑道:“若真如此,你方才慌什么?” 韩思远脸色微沉:“必须承认,你这小辈确实机敏,抓住了破绽。但即便如此,你之计,仍然只能勉强令老夫挫折一阵,将来要多费些周折……” 倪昆毫不客气地打击他: “我固然机敏,这个不用你夸。但更多的是因为你太得意,自以为一切尽在你掌握,自己抖露了太多秘密。如若不然,我还真想不到,你的破绽在哪里。 “当然,你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 “隐忍九世,筹谋七八百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又不死不灭,立于不败,对手再强,也打不死你,只能看着你干瞪眼,对你束手无策。 “如此成就,自然难免志得意满,要将自己的筹谋宣扬一番。不然岂不是无人知晓你的厉害,无人为你的阴谋喝彩? “换作是我,与你易位而处,恐怕会比你更加得意骄狂,恨不得把自己所作所为,写成故事,印个几十上百万册,满天下免费分发。还要请几千个说书人,将我的光辉事迹,在每个州郡县城的市井之中广而告之……” 韩思远冷声道: “说来说去,你对老夫,还是无可奈何。” 倪昆微笑: “暂时而已。拖下去,你必死无疑。” 韩思远眼神幽暗: “倪昆,你可知道,老夫一念之间,在大殿内外,除你与天子之外,其他人,统统都要死?” 他眼神随意一扫,无形劲力涌现,一个武官轰地一声,爆为碎片。 “老夫不仅可令天下人替老夫承担伤害,还可主宰每一个人的生死。”韩思远淡淡道:“包括长乐公主,以及你那位圣女苏荔。” 说话之时,他瞳孔深处,浮出密密麻麻的赤色网罗。 这唯他能看见的赤色网罗充塞天地,蔓遍大周每一寸领地,覆盖着这片土地之上,每一个生灵。 在他视野之中。 殿中群臣,秘卫、禁卫们身上,都覆盖密密麻麻的赤红网罗,地位越高,身上所覆的网罗越密。 长乐公主身上的赤红网罗,倒是反常地并不那么严密,苏荔身上的赤红网格,亦显得有些稀少。 但即便如此,亦足以令他动念之间,将攻击传递到她们身上。 以她俩的修为,断然无法如倪昆一般毫发无伤。 至于倪昆身上,接了国师册封,拜谢君恩之后,赤红网罗简直就是密不透风,如同裹上了一层赤纱织就的霞衣。 韩思远一个念头,就能瞬间攻击倪昆数十上百次。 可惜,打不动。 唯有天子,虽身处赤红网罗核心,可天子本人的身体,却包裹在一头巨大的神凰当中。 那覆遍大周每一寸土地,覆盖大周每一个生灵的赤红网罗,本质上,都是源自包裹着天子的那头神凰。 韩思远九世筹谋,已深深寄生、渗透了这弥漫天地的赤红网罗,唯独有一人、一地无法影响。 那一地,正是栖凰楼。 倪昆若将他带去栖凰楼,则韩思远与外界的“连接”将会暂时断开,那分担伤害的替死之法便无法动用,他就真可能会被杀死。 那无法影响的一个人,正是大周天子。 他的“法”,无法穿透那神凰,施加到周天子身上。 若想对付大周天子,他只能如武夫一般,用刀枪剑戟,或是赤手空拳,强行弑之。 但偏偏他的筹谋之中,大周天子是极重要的一环,乃是代他受国之垢、受国不祥的“容器”,乃是关系到他成就“圣丹”,乃至“掌道”的关键之一,杀不得。 可杀不得天子,打不动倪昆,难道还不能杀掉其他人么? 韩思远凝视倪昆: “各退一步,老夫放你的人一马。若再纠缠不休,休怪老夫撕破面皮,拿你的心头肉们开刀。” “你动念之间,就能取人性命?”倪昆皱了皱眉,忽地一笑:“当下这个灵机未复的环境,连神凰火都要看到目标,锁定气机,方可动念杀人,我不信你的能力比神凰火还强。小琪,给点雾。” 话音一落,忽有迷雾平空而生,转眼之间,就把天子、秘卫、禁卫、公主、苏荔掩入浓雾之中,只倪昆与群臣清晰可见。 正是师琪的“魔棋”雾境。 师琪与张威、偃师等,一早就带着陷阵道兵,随倪昆入朝,此刻都在神凰殿外,就等着倪昆一声召唤。 魔棋本质极强,从前师琪尚未成为龙神代行,未曾修炼化龙之术,本源又亏耗巨大时,其催生的雾境,倪昆都难以看透,长乐公主亦要催动神凰血脉,方能勉强看透。 而现在,师琪本源得虺珠、倪昆补充,有神力傍身,又修成化龙之术第一阶虬龙境,实力暴增之下,催动的魔棋雾境,长乐公主都已无法看破。 雾境一起,韩思远果然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可以看到那无形的赤红网罗,亦可通过无形网罗,动念之间,对视野之内的任何人发动攻击,却无法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攻击想要攻击的目标。 想要“盲视”攻击,就得彻底炼化这赤红网罗,届时他便可足不出户,洞悉大周土地之上,任一生灵的一举一动,动念之间,生杀予夺。 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完成他最后一步的谋划。 可惜受阻倪昆,功亏一篑,炼化这赤红网罗,目前自然无从谈起。 而此刻又视野受阻,想杀人,就只能杀殿中群臣,无法再以倪昆身边人来威胁他。 “真是难缠。” 韩思远心中暗叹,忽听身上响起一记丝线崩断的啪啪声。 低头一瞧,就见自己身上,一根连接着赤红网罗的粗大赤线断裂开来,虽仍有一根淡金丝线藕断丝连,继续连接着赤红网罗,但那粗大赤线断开之后,他明显感到自己掌控的法,被削弱了一分。 却是天子已然书就剥夺韩思远相位,追夺他出身以来一切文字,追回对他直系父、祖的敕封,且抄灭韩氏一门的圣旨,并重重盖上了天子印。 韩思远眼神凝重。 虽然他宣称天子根本无法抹除他九世以来,在大周留下的一切烙印,但若天子真的剥夺他前几世一切敕封,追夺所有出身文字,则他的法,亦将不可避免地遭受极大削弱。 “罢了,反正是要另立天子……” 韩思远心中一叹,下了决断,忽然向着御座方向,迈开脚步。 “韩相想去哪里?” 倪昆猛地一拽韩思远双腕,横身挡在他前方。 大殿震颤之际,韩思远无奈停下脚步。 倪昆拽不动他,可当倪昆整个人挡在他面前,他同样也推不动倪昆现在的韩思远,能借用部分大周众生的力量,能凝炼大周生灵的情绪,化为精神冲击,但规模有限,根本无法撼动倪昆。 两个谁也打不动谁的天命魔头,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地僵持。 正僵持时,一道空灵飘渺的女声,蓦地传入二人耳中: “哎呀,看来稍微来迟了一点,不好意思,睡过头啦!” 充满魔魅之意的飘渺女声中,黑裙及地,黑纱遮面的江踏月,自迷雾中缓缓踏出,来到两人面前,抬起皓腕,对倪昆挥了挥手: “教主弟弟,我来帮你杀韩思远啦!” 又明眸含笑,看向韩思远: “韩相,难怪您身上会有我想要的东西,原来您竟是我们的祖师爷。唉,我们天命教的天骄们,看来是逃不掉破门叛教、欺师灭祖的宿命了……” 轻叹声中,她取出一口精致小巧,刃口隐带紫意的剪刀,冲着韩思远身边咔嚓一剪。 虚空轰然一震,好似平地炸起惊雷,韩思远瞳孔一缩,神情剧变,倪昆则发现之前怎都拖不动的韩思远,身形松动了一刹! 【今天又日万了,求勒个月票~!】 [144.142,社稷之宝!天命镇世!] 咔嚓!咔嚓!咔嚓! 江踏月连剪三剪,虚空震荡之际,韩思远身周,响起一阵清脆的噼啪断裂声,像是有无形的丝线,被成片剪断。 倪昆发力一拽,之前立地生根、纹丝不动的韩思远,顿时往前一扑,险些栽倒。 倪昆哈哈大笑,牢牢攥紧韩思远手腕,拖着他大步流星向着殿门行去: “想请动韩相可真不容易!不过总算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来来来,今日当与韩相把臂同游栖凰殿!” 江踏月巧笑嫣然,跟在倪昆、韩思远左右,时不时就剪上一剪,爆出虚空震荡、噼啪脆响。 韩思远面沉如水,死死盯着江踏月,意念动时,无形冲击宛若海啸狂涛,四面八方轰向江踏月。 可江踏月只拿剪刀往自己身周轻轻一剪,那漫天无形有质的冲击,便像是被集体蒙蔽了“感知”,对近在咫尺的她视而不见,纷纷从她身边绕过,然后彼此对冲,互相对耗,于绵密不绝的轰轰空爆声中,消散无形。 “韩相当认得这口剪刀,又何必白费功夫?” 江踏月嫣然笑道。 韩思远眼角抽搐,声线有些沙哑: “你怎么会有这口剪刀?” 江踏月含笑道: “韩相何必明知故问?我以太后身份,在神凰宫住了七年,此事韩相难道真不知道?” 韩思远冷哼一声,脸色难看。同时不由己、踉踉跄跄被倪昆拖着直奔殿门。 倪昆好奇问道: “这剪刀什么来头?” 江踏月悠然道: “此剪乃是大周太祖皇帝亲铸的灵宝,名为‘紫凰剪’,以炎阳天晶为材,以真正的神凰血融炼,采天罡紫气淬火,又供奉在大周社坛,温养四十九年方才炼成。乃是周太祖赠给开国皇后的礼物。 “此剪既受大周社坛温养,便可调动大周地气,汇聚大周每一寸疆域的力量于一剪之上。其全盛之时,一剪下去,法相大能也要退避三舍,若敢硬扛,必被剪成两截。 “韩思远以秘法将他与大周地气相连,纵有撼山之力,也难撼动他分毫。可这紫凰剪,正是他的克星,能短暂切断他与大周地气的连接。 “可惜,皇后毕竟没有统御大周人道的权柄,此剪不能剪断韩思远与大周‘人气’的连接。否则杀他就更容易了。” 倪昆诧异道: “这样的宝贝,你也能拿到?这种沟连地气的社稷之宝,应该只能由大周皇后或是皇太后执掌,外人不可能动用的吧?” 江踏月嫣然一笑: “姐姐我毕竟冒了七年太后,借到了她的命数嘛!可惜我终究不是真太后,这宝贝呀,也只能借来用一用,用过之后还是要还回去的。” 说话间,三人已迈出神凰殿门槛,倪昆忽然道: “韩相又变重了!” 江踏月也不说话,只拿剪刀往韩思远身边咔嚓一剪,倪昆顿觉韩思远变得沉重如岳的身躯,又复轻飘起来。 韩思远眼角抽搐一下,趁着步出殿门,迷雾暂时出现空隙,可以看见殿外御卫的机会,喝令一声: “御卫禁军,听我号令,诛杀逆贼!” 一声令下,一股奇异的拘禁之力,顿时弥漫开来,神凰殿外的御卫们竟抽刀平枪,结成战阵,向着倪昆进逼而来。 倪昆哈地一笑: “今日殿外的御卫,可都是我练的兵啊!韩相想用我的兵杀我?你上次怎么说我来着?幼稚!对,就是幼稚!” 调笑一句,倪昆肃容喝道: “御卫听令,全部退下!” 今日殿前御卫,全换成了倪昆一手练出的陷阵道兵。 身为“兵主”,陷阵道兵如他手足,他命令的优先级,显然在韩思远秘法之上。此时一声号令,顿时驱散了韩思远施加在御卫身上的拘禁异力,众御卫齐齐止步,收回兵刃,对着倪昆捶胸低首,致以军礼,随后退回原位。 “韩相,我是直来直去的磊落丈夫,是不太了解你这些神神道道的诡异手段。不过你现在的力量,都是借来的,本身连半点真气都没有,这样不好。真的。我辈修士,还是伟力归于自身的好。倘若你还保有萧国师的修为,我与踏月师姐,又怎能如此轻易制住你?” 倪昆笑呵呵说道。 此时雾境再生,又将倪昆、韩思远、江踏月笼罩在内,遮蔽三人视野。 但这只是为了防止韩思远再看到其他人,师琪并未以雾境颠倒乾坤、混乱方位。倪昆早记熟前往栖凰楼的路径,即使只能勉强看到十步之外,也可按照记熟的路径,直赴栖凰楼。 雾境之外,公主、苏荔、师琪、张威等紧随那团不移动的雾境,陷阵道兵们则继续留在神凰殿外,天子也继续留在神凰殿中,在秘卫、禁卫们的拱卫下,不断书写一道道旨意。 韩思远自曝身份,虽然说得模糊,但初代国师萧立,以及先帝曾外祖这两个身份,无需查证就知根底,小皇帝现在书写的,正是剥夺那两位一切敕封的圣旨。 而见得倪昆、韩思远这两尊大神总算出去了,殿中群臣此时也是齐齐松了口气,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却不知道,小皇帝处置完韩思远,就要来继续处置群臣了。 虽然方才因倪昆与韩思远之争,足有十多位文武大员、王公勋贵遭受殃及,但这还远远不够。殿里的官员勋贵们,还有好几百人呢。 小皇帝今日是铁了心要大肆清洗一番朝堂上下,殿中“劫后余生”的群臣,还有不少要被明正典刑、抄家灭门。 当然,统统杀光显然不行。 并非力不能及。 只是朝堂百官着实牵连太广,若真杀光,朝廷中枢立刻停摆不说,天下亦将大乱,都不用等到一年之后的灵机复苏。 所以对于文武官员,清洗部分就够。 杀鸡儆猴之下,剩下的官员至少会老实一阵。 也不需要他们老实多久,只消老老实实配合皇帝一年,就已经足够。 之后哪怕故态复萌,灵机复苏后的大周天下,也用不着他们了。 文武官员尚可放过部分,可那些占了太多资源,整体素质比起文武官员,更加腐朽不堪的王公勋贵们,就没必要再给他们留什么体面。 王公勋贵将按照太后之计,以“拓土封国”的名义,统统打发至边疆、海外去开荒。 他们几百年积攒的财富、田产、资源,则正好拿来助小皇帝安定人心、稳固根基、扩充实力。 小皇帝端坐御案,奋笔疾书,一道道圣旨不断出炉,盖上天子御印,也不用什么政事堂附署,今日起,对百官勋贵的处置,皆将由她一言而决。 书写圣旨之时。 小皇帝开口吩咐: “德一,顺一,仁一、仁二,你们去帮倪昆。” 德一犹豫道: “可是陛下你……神凰殿阵法被韩思远破了,陛下的神凰火……” 神凰殿阵法破后,小皇帝再想在这殿中纵火烧杀,就要付出与外界相当的代价了。 小皇帝不以为意地说道: “韩思远已被带走,你们四个前去帮忙,朕这里还有四位秘卫,上百禁卫,上千陷阵猛士,就凭殿中这些废物,难道还能威胁到朕?去吧,今日若不能杀掉韩思远,将来恐为大患。” 德一不再犹豫,对小皇帝拱手一揖,带上顺一、仁一、仁二,飞身掠出神凰殿,向着栖凰楼奔去。 皇宫广阔,韩思远又时不时恢复与大周地气的连接,还不断发动那种无影无形的攻击,让倪昆拖行得不甚顺畅,足足走了两刻多,才来到栖凰楼下。 倪昆哈哈笑着,攥着韩思远胳膊,向着大开的栖凰楼正门行去: “韩相,你既受栖凰楼克制,我想以你的谨慎,也轻易不会进此楼观光。今日你可得好生游览一番……” 说话时,韩思远身体又开始变重。 可惜江踏月就守在旁边,一旦察觉他与大周地气重新连接,便咔嚓一剪,再将连接断开。 倪昆健步如飞,拖着韩思远一口气冲进栖凰楼正门之中。 穿过门厅之时,倪昆发现韩思远身上,果然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似有某种无形的存在,从他身上剥离下来,被栖凰楼隔绝在外。 一直拖着韩思远来到一层那高旷宽敞,仿佛巨人殿堂的大厅,倪昆方才放开韩思远。 江踏月与倪昆并肩而立,笑吟吟看着韩思远。 公主、苏荔、师琪、张威、偃师、病郎中、蚁王也纷纷赶来。 又有德一、顺一、仁一、仁二飞身赶到。 众人将韩思远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待倪昆一声令下,就要一拥而上,将这老贼撕成碎片,挫骨扬灰。 “韩相,可还有何遗言?”倪昆微笑说道。 韩思远脸色阴沉,沉声道: “倪昆,你今日杀我此身,便是与我结下阻道之仇……阻道之仇,不死不休,你可得想好了,真要与我撕破脸吗?” “韩相,你也是老阴谋家了,都到了这一步,怎还奢望我会放你一马?” 倪昆莞尔一笑,又好奇问道: “不过听韩相的意思,难道我现在杀了你,你以后还能变成厉鬼,找我报仇不成?” 韩思远背负双手,昂然屹立,眼中闪过一抹傲然: “哼,老夫的本事,岂是你能想象的?” 倪昆笑道: “那你为何现在不用?” “……”韩思远冷哼不语。 “我是真不了解你那些神神道道的本事。”倪昆笑着摇摇头:“不过韩相九世转生,似乎永远都是万年老二?就连布局行将圆满的这第九世,最终也是被我打压了下来。对此,韩相难道就没有任何反省么?” 韩思远面沉如水,凝视倪昆,仍是不发一语。 倪昆微笑道: “我辈修士,伟力归于自身,自当勇猛精进,力争第一。我不知韩相你悟出的道究竟是什么。可你不思自己争当第一,一味沉迷阴谋诡计,不是靠别人,便是借它力,只想得好处,不想担责任,这已然是落了下乘。沦落到今天这一步,实是咎由自取。 “至于你说什么将来报仇……呵呵,我的道很简单,勇往直前,阻道者碾。我能杀你一次,便能杀你两次。不管你能卷土重来多少次……你的心性,便已注定,你,绝不会是我的对手。” “小辈,你太骄狂!所谓的人间无敌,已经蒙蔽了你的双眼,令你认不清自己与真正大能的差距!”韩思远冷声道:“灵机复苏之日,神魔归来之时,老夫倒要看看,到那个时候,你是否还能骄狂如故!” “仙神归来也好,群魔乱舞也罢,我倪昆今日骄狂,将来亦会一如既往,不减狂骄。”倪昆淡淡说道:“韩相,走好!” 话音一落,他蓦地抬手,一掌向着韩思远头顶轰落。 掌落之时,空中爆起滚滚雷音,倪昆指掌之间,雷光乍现,五根岔开的手指,化作五道蛟龙一般的狂暴雷霆,灼灼雷光,将恢宏大厅映得纤毫毕现,狂猛声势,令人如临天劫,元神震荡,心胆俱丧。 即使只是旁观这一击,公主、苏荔等皆头皮发麻,肌肉紧绷,紧张地几欲窒息。 就连江踏月,都微微眯上双眼,似被那灼目雷光刺痛了眼瞳。 雷极神拳,五雷轰顶! 直面这五雷轰顶的韩思远,只觉倪昆掌中,散发一种狂猛无匹的吸力,瞬间束缚他全身,乃至疯狂拉扯着他,要让他身不由己腾空飞起,主动投向那五道轰顶而来的蛟龙雷霆,用头去迎这“天劫”。 此时此刻。 韩思远已被栖凰楼彻底切断他与大周众生、大地的连接,再无法以大周众生、大地为他分担伤害。 而他本身并未破开天地桎梏,尚未炼出真气,虽体格健壮,有不俗的武道修为,却又怎可能是开脉境炼气士的对手? 尤其倪昆还不是普通的开脉境炼气士。 “这一击,开脉大成亦要饮恨。可惜老夫九世筹谋,只差最后一步……” 若最后一步完成。 则他便可彻底掌控大周八百年完善的“天命法网”,将之炼化。 则他在这大周疆域之内,便可一念之间,洞悉天地人间的一切,生杀予夺。 则他可一念借来大周众生、天地之力,每一击都能汇聚这主界核心区域的一切力量,轰杀一切不服。纵灵机复苏,神魔归来,他亦能当世无敌,横扫八方。 则他可借此一举炼成“圣丹”,借这无敌之力,不断扩张版图,将未来主界核心,牵引回归的远古以来,掉落四散的诸界碎片,统统纳入他法网的掌控之中。 待至主界体量,扩张到足以承载“掌道”天尊之后。 他便可一步登天,证就掌道。 至于天地之怨、众生之望、无量因果,皆可甩给名义上仍是人王、神主的大周天子,他将一身轻松,无牵无挂,毫无阻碍地登临至高,从此真正永生不灭,诸天万界逍遥游…… 可惜,好不容易筹谋圆满之时,偏偏跳出来一个倪昆,令他功败垂成。 天命…… 真是奇妙啊! 韩思远心中暗叹着,放弃了一切无谓的挣扎,保留着最后一分体面,缓缓闭上了双眼。 闭目之时,他身形受倪昆掌中狂暴电磁之力吸摄,腾空飞起,一头撞向那五道雷霆。 轰! 倪昆手掌,正中韩思远天灵。 五道雷霆,狠狠灌入韩思远天灵之中。 在公主、苏荔、师琪、张威、德一等人随时准备补刀围攻的紧张戒备之中。 韩思远赫然毫无抵抗地,被那五道天劫也似的雷霆轰颅贯脑,整个身体瞬间绽出密密麻麻的细碎裂痕。 随后遍布他全身的每一道裂痕,又猛地爆出雪亮雷光,韩思远身躯轰然爆碎,无数碎片又在雷光之中瞬间炼化,连一丝粉尘都未留下。 就在韩思远身躯爆裂之时。 江踏月目光灼灼,倏地抬手一探,抓住了一块奇异的“碎片”。 那碎片似有形,似无形,不断变化,形发着朦胧光晕。 光晕之中,隐有模糊画面不断浮现。 时而是红尘俗世、市井街巷、万家烟火,时而是壮阔山川、万里长河、辽旷海疆,时而又是地下洞窟,或曲折幽暗,或岩浆沸腾。甚至还有疑似仙家洞府的画面,在那“碎片”之中惊鸿一现。 江踏月满意一笑,五指一合,便将那奇异碎片握入掌心,抽丝剥茧,徐徐炼化。 再抬眼一看倪昆,就见倪昆居然也捉住了一块奇异碎片。 “你居然能看到?”江踏月诧异问道。 倪昆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本来是看不到那“碎片”的。 但当韩思远身躯爆碎之时,倪昆脑中不朽金身符文闪烁,双眼顿时像是开了光一般,一眼看到了那块正自飞快消融的奇异碎片,随后便本能地探出手去,捕住了那块碎片。 当碎片入手,一道道信息涌入他脑海,汇聚为一枚残缺的符文,悬于不朽金身符文下方。 天命镇世经。 不是“天命乱世经”,而是“天命镇世经”。 这便是韩思远自悟的道? 倪昆看着手中那块碎片,若有所思。 这时,江踏月忽然上前一步,眉眼含笑,软语恳求: “教主弟弟,将你捕到的碎片送给姐姐好不好?你拿那碎片也是无用,姐姐可用一件好宝贝与你交换哦!” “不,我现在可是大周国师,拿它有用。” 倪昆摇摇头,五指一握,将之封入掌心穴窍之中,缓缓炼化,微笑道: “踏月师姐你的根本功法,莫不是‘天命乱世经’?若如此,这东西就更不能给你了。” 江踏月已得了一块碎片,若再给她一块,焉知她会不会变成下一个韩思远? “真是小气。”江踏月轻哼一声,娇嗔:“若没有我,你也对付不了韩思远,这点小小报酬,都不愿给姐姐么?” 倪昆微笑道:“可师姐你不是已经得了一份报酬么?” “不够呢。” “已经够了。” “姐姐可以帮你找到一座洞府……” “我自己也能找到。” “你!” 江踏月跺了跺脚,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倪昆笑道:“师姐且慢。韩思远那老贼死前那番话,究竟什么意思?他难道还能死而复生不成?” 江踏月气乎乎说道: “灵机断绝的凡俗世代,他元神仍可转生数世。法相大能在炼气士时代,都最多只能转生三次……韩思远元神颇有诡异,或许还真能办到一些不可能的事情。” 倪昆抬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也就是说,将来还真可能再遇上韩思远了?” “下次出现的,就未必会是韩思远了!”江踏月回头白了倪昆一眼:“我还剪刀去了!此次你这般小气,以后再有好事,瞧我还找不找你!” 【求月票勒!】 [145.143,周太祖为何殒落?萧立的后手!] 江踏月扬长而去。 长乐公主看着她的背影,气恼地暗咬银牙: “这妖女,真当皇宫是她家,来去都随她?” 某种意义上……恐怕是的。 倪昆心中暗道。 苏荔则一脸悻悻: “韩思远那老贼,居然敢瞧不起我这当代圣女,可恨他死得太干脆,刚才都没来得及给他一爪,小苏圣女错过了欺师灭祖的机会啊……” 张威、德一等也纷纷表示遗憾。 韩思远最后居然没有负隅顽抗,而是干脆认栽,引颈就戮,害他们白白紧张戒备了一场。 苏荔又好奇问道: “教主,江踏月究竟拿走了什么?她又在向你讨要什么?” 韩思远爆出来的两块碎片,只有倪昆与江踏月能看到。 而那两块碎片,本来也该是快速“蒸发”消散,倪昆是仗着“不朽金身”的玄妙,才捕捉到一块碎片。江踏月的话…… 她的根本功法,很可能是“天命乱世经”。 其篡夺太后命理气运,冒充太后七年,甚至能暂时借用“紫凰剪”这社稷之宝的能力,应当都是依仗“天命乱世经”的秘术。 她能看到并捕捉韩思远爆出的那块碎片,应该也是“天命乱世经”的能力。 不过这事儿不好给苏荔他们解释。 因为倪昆现在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捕到的那块碎片,以及不朽金身自碎片中提取的,那“天命镇世经”的残缺符文,究竟有什么玄妙。 他是勇往直前、刚直热血、以拳会友的堂堂伟丈夫,并不擅长这种神神道道的伎俩。 还需要仔细琢磨研究一阵。 因此他也没有解释,只笑着说道: “韩思远伏法,失了他这操纵人心的主心骨,群臣又被天子震慑,今日之后,京师局势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接下来一段时间,咱们恐怕也都很是要繁忙一阵子。走吧,先回神凰殿,看看天子如何行事。” 当下带头往楼外行去。 长乐公主快步跟上他,问道: “韩思远那老贼……还没有死干净?还会卷土重来?” 倪昆笑道: “韩思远元神有异,而我现在也并没有抹灭元神的能力……将来他或许真会卷土重来。不过放心好了,他那种人,没有无敌之心,永远成不了大气候。” 其实“炼神”境界之前的修士,肉身一毁,元神自然溃灭,斩掉肉身,基本就等于斩杀了元神。 但韩思远不同。 他能在法力境时,就元神转世,更能在灵机断绝的七百年内,几乎不受限制地连转数世,其元神之诡异,远远超出了他的境界。 斩他肉身,还真未必能毁他元神。 不过正如倪昆所说,哪怕韩思远元神不灭,哪怕他还能卷土重来,倪昆也完全不怵他。 在倪昆看来,韩思远第一世的大虞龙帝真龙血脉,就不该放弃。 韩思远自称是不想受大虞龙帝一脉真龙血脉的杀戮冲动影响,可在倪昆看来,他根本就是意志软弱、没有自信,不相信自己能驾驭那真龙血脉。 真正拥有无敌之心、不败意志的强者,又岂会畏惧血脉的影响? 只会直面它、击败它、驾驭它。 从放弃真龙血脉,转世重生起,韩思远就已经是个失败者了。 注定每世都只是万年老二,永远做不了光芒万丈、横压一世的第一人。 他号称走出了自己的“道”,化天命乱世经为天命镇世经,却不知他早就败给了“天命”。 纵然隐忍筹谋九世,“天”也不会容他成功,自会有倪昆这新的“天命”,来镇压挫败他。 …… 一座不知位于何处,神秘幽暗的墓穴之中。 一团火光,正在墓穴正中熊熊燃烧。 火光四周,九条长达十里的巨大“锁链”,以蕴含某种晦涩道韵的布局,将火焰围困、封禁在正中。 仔细看去,那九条锁链,分明就是九条巨龙的脊骨。 其龙尾,深深扎入四方地下,以及墓穴四壁、穹顶之中。 那九颗只余骷骨的巨大龙首,则分布九方,正对火焰,十八个空洞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那团火焰。 忽然,墓穴之中,回荡起一声幽幽叹息。 叹息声中。 一尊盘坐在一头巨龙颅骨之上,浑身覆满厚厚灰尘,看着宛若泥偶的“人像”,缓缓张开了眼皮。 厚厚的泥尘,自其身上扑簌剥落,很快,便显出其真身。 那是一个一身白衣,皮肤白净,气质阴柔的青年。 其眉心有一道黑色竖纹,看着好像一只闭合的竖眼。 这青年模样只二十来岁,可他眼神之中,满是沧桑阴郁,似已经历千年岁月,阅遍沧海桑田。 又一声长长的叹息,自这青年口中发出,像是要吐尽心中郁垒。 “天不眷我……” 他阴郁沧桑的双眼,定定凝视着那团被九龙锁链困锁封禁的火焰。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 那团火焰,蓦地激荡变化,好像一头形态模糊的火凰,正极力想要展开双翅,一飞冲天。 可惜,随着火焰的变化挣扎,火焰之上,忽地浮出九条栩栩如生的真龙虚影,团团缠绕在火焰之上,将之困锁得动弹不得。 白衣青年一动不动,怔怔凝视着那团火焰。 视线已透过火焰外层,看到了火焰核心。 火焰核心之中,盘坐着一副骷髅骸骨。 其每一寸骨骼,都晶莹剔透,呈赤红色泽。 骨骼表面,遍布形似凤凰翎羽,又蕴含着无穷道韵的神秘纹路。 骨骼里内,则流淌着凝成实质的金红焰力。 若将这所有的焰力全部释放出来,宇宙虚空,将出现一轮崭新的太阳,宛若真正的大日一般,千万亿载地在天际运行,播洒光芒,照耀天地。 这是“圣丹”境的力量。 只有圣丹境界,才能真正伟力归于自身,宛若真正的太阳,千万亿载永恒不灭。 就连灵机断绝,都无法对圣丹境界,造成任何影响。 可惜…… 那骨骼之中,涌动着圣丹力量的骸骨,也就只是一副空余力量的骷髅。 其元神早已溃灭。 而白衣青年,也无法掌控驾驭这副骸骨,只能布阵封禁着它,借它的力量,来抵御这七百年的灵机断绝。 “其实,你当年证道圣丹,渡劫失败,不仅是因为身为人王神主,负担太重。我也在其中出了一份力,小小推了你一把。” 白衣青年凝视着火焰正中,那副骸骨,喃喃说道: “这九子真龙锁凰大阵,也是我推演创出。你毕生唯一一场接近败绩的恶战,也是由我一手主导。只是你一直没有查出真相罢了…… “这次我谋算你的后人失败,或许,就是被你的天命反噬…… “不过……韩思远输了,我萧立却还没有输。” 他缓缓抬起双手,正对那团火焰: “九世筹谋,我已渗透大周每一个角落,纵韩思远身死,又被凰玖下旨追夺数世敕封,成果溃散大半,但剩下的这一小半,也足以助我……夺取你的力量!” 轰! 那团火焰再次疯狂挣扎暴动,甚至一度令环绕在它四周,紧紧缠束着它的九道龙影膨胀扭曲,隐隐呈现细密裂痕,可它终究没有了意识主持,只剩下了不多的本能,终是未能挣脱龙影束缚,又在九道龙影死死缠缚之下,被封禁地动弹不得。 白衣青年,亦即大周初代国师,现在已被当今天子明发圣旨,剥夺敕封,打为叛逆的“萧立”,双掌掌心,各自浮现一个幽暗漩涡,飞快旋转着,散发出无穷吸摄之力。 两道焰流,自那团火焰之中飞出,落入萧立双掌漩涡之中。 但被抽出的,仅仅是骷髅骸骨表面的“明火”,其骨骼之中,那宛若黄金溶液,呈金红色泽的磅礴焰力,兀自纹丝不动。 不过萧立并不着急,耐心而专注炼化着“明火”。 “时间还多的是……倪昆,下次见面,我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 快要抵达神凰殿时。 倪昆忽觉掌心一热,那块被他收入掌心穴窍之中,包含着“天命镇世经”残经,以及某些玄妙权柄、力量的奇异“碎片”,忽然自发自他掌心穴窍之中浮出,分裂出两块赤红如焰的小小碎片。 然后两块小小碎片,化为两道红光,一道没入倪昆身边的长乐公主体内,另一道倏地投入神凰殿中。 剩下的大块碎片,则再次没入倪昆掌心穴窍之中,继续被他炼化。 长乐公主一脸茫然:“什么情况?” 尚未明白过来,又有两道红光,自太后的福宁宫方向飞来,仍是一道没入长乐公主体内,另一道投入神凰殿中。 “发生什么事了?”长乐公主愈发茫然。 倪昆也有点紧张:“你没事吧?” “我……” 长乐公主话音刚落,身上忽然轰地一声,冒起熊熊赤焰,摇曳爆燃的火焰,看上去好像一头振翅欲飞的火凰。 公主在这火中,自是安然无恙,连衣衫都没有被烧着。 但这突然浑身冒火,还是令她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我没有催发神凰火呀!” 说话之时,她只觉丹田真气如沸,修为飞快攀升,很快真气境大成期那宛若水银滚珠的真气,便充满她的丹田,并自行溢出丹田,以“九死返生掌道真解”开脉境的心法,冲击洗炼她任督二脉,俨然是一步冲进了开脉境大门。 直至一口气将任督二脉彻底淬炼成真正的“气脉”,完成开脉境前期的修行,修为暴涨的速度方才变缓,身上的火焰方才缓缓收敛回体内,可她肌肤仍然一片火红,心脏嗵嗵疾跳,血脉飞快流转,转眼之间就已汗出如浆,浸透衣衫。 “倪昆我,我……我刚才突然修为大进,已经淬炼成任督二脉,气脉形成完整的小周天循环,已经完成了开脉境前期的修行……现在,现在修为虽然没有继续增涨,可,可我本源好像在不断增加……” 长乐公主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倪昆,声音也是既惶恐,又惊喜: “我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倪昆也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只能依据方才那碎片的反应,推断此变化,或与韩思远有关。 “韩老贼终究未死,并且还在继续搞事!” 倪昆心中暗忖。 至于长乐公主身上的变化…… 他一把攥住公主手掌: “找个寝宫,我以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为你仔细检验一二。” 神魔血脉本源层面的变化,简单地输入真气,是查不出来的。 只能以那能令肉身、真气、本源同时深层交流的“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来仔细查验公主的变化。 刚要带公主去某个寝殿。 秘卫信一突然飞掠而来,看到公主面红耳赤,脖颈、双手肌肤亦都赤红如火,同时浑身冒汗,衣发皆湿,信一顿时一脸惊疑: “殿下你也?” 公主想起之前有两道红光,前后投入神凰殿,顿时紧张道: “难道天子也?” 说话间,已飞身向着神凰殿掠去。 信一紧跟她身侧,低声道: “方才天子正在书写圣旨,忽有两道红光先后飞入殿中。我等四人欲拦截那两道红光,可它们竟好似虚幻,连神兵都阻挡不住,径直没入陛下体内。 “之后陛下突然浑身冒火……” 公主打断她话头,紧张道: “陛下可曾受伤?” 信一道: “未曾。火焰很快就熄灭,陛下身体安然无恙,但她现在浑身火红,大汗淋漓,心跳如鼓,高烧不退,已快昏厥了……” 公主一惊,看向倪昆: “陛下没有修出真气,体魄远不如我,她恐怕承受不住这般激烈的变化。” 倪昆安慰道: “别担心,若只是本源快速增长,对陛下只会有好处……” 正说时,信二背着天子,在义一、义二及一群大内禁卫的簇拥下,飞快冲出神凰殿。其他禁卫、道兵,则继续把守神凰殿,不许群臣外出——天子突然当堂昏迷,当然不能让群臣出去,乱传流言,搅得京师人心惶惶。 看到天子小脸火红,双眼紧闭伏在信二背上,长乐公主心中一抽,迎上去颤声问道: “天子她?” “陛下昏过去了!”信二紧张地满头是汗:“现在仍是心跳如鼓,高热不退,体内血脉流动也是奇快无比……” 信二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以天子现在心跳和血脉流动的速度,普通人早就心脏爆裂,血管破碎了。 天子就算经历虺珠玉露淬炼,一夜之间洗髓换血大成,拥有了武圣级的体魄,在这等心跳速度之下,时间一长,心脏、血管恐怕也将难以承受负荷,危及生命。 公主二话不说,接过天子,将她搂在怀中,抬手按住她心口,输入神凰真气,护住她心脉,又一脸急焦地对倪昆说道: “倪昆,该怎么办?” 倪昆召来一道龙涎甘霖,洒在公主与天子身上。 一道甘霖下去,两人体温骤降,天子眼皮亦微微一颤,似要清醒过来。 但很快,两人体温复又变得滚烫灼热,心跳速度丝毫不减,天子也再次昏迷过去。 “倪昆,我能承受,是因为我已修出真气,且已至开脉境前期,体魄得真气淬炼,远比天子强韧。天子没有真气,体魄也远不如我,症状若不能减缓,恐会危及性命。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 公主看着倪昆,欲言又止。 倪昆皱眉摇头: “那法子须得你情我愿,方能身心相合,破开桎梏,否则就只是一方强夺的采补邪法,不但无益,反而有害。现在天子昏迷,人事不省,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那方法。” 公主急道:“可是天子……” 话音未落,福宁宫方向,忽又飞来一道紫光,看上去像是一对紫色凰翼,交叉成剪状,向着天子飞扑而下。 倪昆刚要出手拦截,江踏月声音飘渺传来: “此神凰社稷之宝,能镇住神凰血脉异动。玖儿只是身体无法承受本源高速增长、血脉觉醒程度快速提升的异变,但本源增长、血脉增强本身并不是坏事,嗯,至少暂时不是坏事,只需缓一缓就好。” 倪昆若有所思地收手,任那对交叉成剪状的紫色凰翼飞到天子身上,舒展开来,若一领披风,她包裹在内。 一双紫翼包裹之下,天子急促如擂鼓的心跳声,果然开始减缓,皮肤渐渐由火红化为浅浅的粉红,体温也降了下来。 倪昆又一道龙涎甘霖洒下,天子顿时轻吟一声,长睫轻颤,张开眼帘,看一眼抱着她的姑姑,再看看倪昆,喃喃道: “姑姑,倪昆,你们回来啦?韩思远死了吗?” 倪昆微笑道: “陛下放心,韩思远已经伏诛。” 天子欣然一笑,轻声道: “那就好。姑姑,我刚才身上突然着火,心也跳得好快,浑身燥热出汗……这究竟是怎么啦?不会是生病了吧?” 长乐公主握着天子小手,柔声道: “神凰血脉百病不生,万毒不侵,怎会生病?放心,是好事,你现在本源正在快速增加,血脉觉醒程度也在飞快提升,以后你修出真气,会飞快变强。姑姑也跟你一样的。” “哈,我就知道我是千年难遇的修行天才,果然现在天才的潜力开始爆发啦……呃,怎么有对翅膀包着我?” “这是紫凰剪,是咱们家的社稷之宝,它能让你舒服一点。” “那什么时候能把它们摘下来?我朝政还没处置完呢。” “暂时还不能取下来。朝政也别处置了,先回去休息。” “那可不行,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一鼓作气,把朝堂上下清理得干干净净……罢了,这对翅膀像披风一样,裹在身上也不碍事。德一,顺一,送我回神凰殿,我要接着处理朝政!” “陛下……” 公主还待再劲,倪昆按住她肩头,缓缓摇了摇头: “有紫凰剪保护,天子不会有事的,让她去吧。” 公主咬咬牙,放开天子,让德一等带着天子返回神凰殿,继续处理朝政。 倪昆则又拉着公主,又去找寝殿。 虽江踏月说暂时没事,但此事当是韩思远整出来的异变,不可掉以轻心,倪昆须得亲自查验,掌握第一手情报,方可真正放心。 【求勒个票~!】 [146.144,本源爆涨的隐患!解决之法] 一座空置的寝殿当中。 一番深层查验之后,倪昆背靠床架坐着,神情凝重地皱起了眉头。 长乐公主双手搭在他肩头,跨在他身上与他相向对坐,见他神情不对,不禁紧张问道: “怎么样?会不会有麻烦?” 倪昆手掌摩挲着公主纤细嫩滑的腰肢,缓缓说道: “暂时不是坏事,反有好处。只是……本源也好,血脉也罢,若无止境地增长下去,不仅天子,就算是你,恐怕也迟早会承受不住。” 人的承受能力都有极限。 此前公主、苏荔、师琪与倪昆双修,彼此本源都是点滴成长,缓缓增加。 且肉身体魄、真气修为,也都在同步强化提升,身体承受能力随之水涨船高。 这种全面强化、渐进提升,当然不会有事。 然而现在,公主的本源增涨、血脉成长的速度太快,肉身体魄、真气修为都跟不上本源、血脉的成长,若到达她能承受的极限之后,本源、血脉成长仍不减缓,继续保持这种高速上涨的势头,她便会像是充气过度的轮胎一般爆掉。 炼气修为已至开脉境初期的长乐公主尚且如此,尚未突破天地桎梏,未曾修出真气的天子,情况可想而知只会比她更加糟糕。 “那我们该怎么办?”公主强自镇定着问道。 “暂时没有太好的办法。”倪昆沉吟道:“天子可以借紫凰剪暂时压制。你的话,我可以用采补法将你过度成长的本源、血脉之力取走,但这都只能延缓,无法根治。” “我毕竟有开脉境修为,尚且能多承受一阵。可是天子她……” “莫担心。”倪昆笑了笑:“其实还有一个办法。你和天子,可以将多出来的本源、血脉之力主动逼出来,炼成‘神凰血’。” 公主眼睛一亮: “对啊,我之前可逼出过两份神凰血来着。可惜没有玄冥真水……” “玄冥真水”可在幽冥气息极之浓郁的特殊环境中,历经漫长岁月天然凝成。也可以由炼气士主动凝炼。 然而想要主动凝炼玄冥真水,至少也得有“法力境”的修为,且同样需要有幽冥气息浓郁的环境。 法力境修为、幽冥气息浓郁的环境,这两个条件,现在都无法达成。 要不然,就可以炼出大量“冥凰破界丹”,在灵机复苏前一年就培养出大量炼气士。 “江踏月得到了虚空遗府,不知能不能凝炼出玄冥真水……还有我手上那座封着‘极乐天女’的法相遗府……” 倪昆若有所思地沉吟一阵,笑道: “就算不能炼制冥凰破界丹,此法也能帮你与天子缓解症状。再说神凰血可以先存起来,等到你与天子体魄、修为跟上来了,再吸收回去就是。” 长乐公主想了想,说道: “还有一种用处。我和天子逼出的神凰血,还可拿来淬炼威凰宝甲!” 威凰宝甲,乃是大周太祖恃之横压一世的神兵,唯神凰血脉可以催动。 灵机断绝之后,此甲一直封存在皇家秘库之中,延缓其灵性流失。 即便皇家封存神兵灵宝的手段了得,可七百年灵机断绝,威凰宝甲久经消磨,灵性也早已远不及其全盛之时。 想要恢复宝甲灵性,只能用神凰血洗炼。 可历代神凰血脉,又只有大周天子一人,历代周天子们,哪来那么多神凰血洗炼宝甲? 每一滴神凰血,可都是天子的性命。 坐拥天下的天子,大多只嫌自己活得不够长,甚至屡有天子为求长生,被骗子蒙蔽的事迹,哪个天子愿意献血洗炼外物? 现在,洗炼威凰宝甲的机会来了。 公主与天子本源、血脉成长太快,本源丰厚、血脉强大地身体都将无法承受。 既如此,倒不如把多出来的神凰血拿来洗炼宝甲,正可一举两得。 “若能在灵机复苏之前,将威凰宝甲恢复全盛……不,恢复全盛的话当不可能,但只要恢复一成两成的威能,将来灵机复苏、神魔归来之时,我们也能多出一件威慑各方的杀手锏!” “这主意不错。”倪昆呵呵一笑:“等天子散朝,便去洗炼宝甲。我也早就想亲眼一睹威凰宝甲的风彩了!嗯,现在时辰还早,不如再来修炼一番,让我也跟着沾沾光。” 有了一举双得解决麻烦的办法,长乐公主也轻松不少,媚眼如丝地朝倪昆嫣然一笑,重重吻上倪昆。一直保持着连接状态的二人,旋即开始了新一轮的修炼。 倪昆与公主修炼之时。 回到神凰殿的天子,亦不断颁布一道道旨意。 随着天子旨意接连颁下,一个又一个文武大员、王公勋贵,被如虎似狼的大内禁卫拖出大殿。 暂未被天子下旨打下大狱,等待抄家问斩的群臣,个个浑身无力地跪伏在地,瑟瑟发抖,汗出如浆,面无人色。 直至文武大员、王公勋贵少了将近三成,天子对群臣的处置方才告一段落。 接下来又雷厉风行地颁布“拓地封国”令。 严令京中王公勋贵,必须在十天之内,将其在京师的田地、产业悉数上交,允许保留一定额度的浮财,换取一纸“拓地封国令”,然后在半月之内,离京赶赴边疆、海外。 这样的“乱命”,换作平常,必然招致王公勋贵集体抗议,乃至跑去太庙哭谏。 文武百官也必会与王公勋贵联合陈情,反抗天子乱命。 然而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骇破了王公大臣们的胆。 天子当堂纵火,将大臣烧得尸骨无存;韩思远当堂造反,威逼天子交权;新上任的国师倪昆与韩思远相争,十多个王公大臣被殃及池鱼…… 平时高高在上,跺一跺脚京师就要抖上一抖,随口一句话,就能令无数小民家破人亡的高官大员、王公勋贵,像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被轻松碾死…… 天子生杀予夺的残酷威严,国师倪昆借刀杀人的冷酷无情,让王公大臣们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当天子决意不惜一切、不顾后患,撕破脸皮,今时今日,她是真的能血洗京师,把朝堂上下清理得干干净净。 面对这种不惜天下大乱,不怕未来在青史之上,留下“暴君”之名的肆意天子,王公大臣们除了瑟瑟发抖,聆听圣训,任凭处置,还能有什么办法? 王公勋贵就算要被赶出京师,流放边疆,也不敢有任何反抗,反而得庆幸保住了一条小命,至少没有被天子下旨入狱,抄家问斩。 未被下狱论罪的文武官员们更是庆幸,至少天子还用得着他们,不必像王公勋贵们一样被驱逐流放。 既然自己不用遭这样的罪,那又何必帮王公勋贵们求情,招致天子怒火? 绝对的武力威慑下,残酷杀戮展示出的决心震慑下,满堂王公,无一敢驳天子“乱命”,反而一个个叩首以谢天恩,口称天子圣明。 大朝清晨开始,直至午后方才结束。 散朝之后,百官拖着饱受折磨的身心,惶惶不安、疲惫不堪地离开皇城时,一千五百陷阵营,亦在苏荔、师琪、张威带人的带领下,分作十五支百人队,在靖夜司、镇魔卫配合下,如虎似狼地冲进一众被下狱的王公大臣府上,开始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抄家。 这一场抄家活动,今天一天是无法完成的,必将持续好几天。 过程中也必会遭到反抗。 但一切反抗都是徒劳。 哪怕不少王公勋贵都高价招揽了一些江湖高手,或是养出了一些武功高强的家生子,可在有苏荔、师琪、张威等人带领的,历经北疆血战的陷阵道兵们面前,除非是炼气士,否则就算是武道宗师乃至武圣,亦是不堪一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京师百姓们也将看到一场以往从未见过的盛景: 上百个王公大臣排队砍头,数百家王公勋贵集体迁徙,无数京畿的良田农庄,将被分配给陷阵道兵们的家属,无地、少地的平民,以及那些被王公勋贵、文武大臣奴役的佃农。 这一场天子一手掀起的,轰轰烈烈的“除旧迎新”,亦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至少在京畿一带,天子的根基将绝对稳固,足以以此作基地,迎接灵机复苏的动荡。 回到当下。 天子散朝后,披着好像披风一般的两片紫翼,在秘卫、禁卫簇拥下,步出神凰殿外。 倪昆、公主正等在殿外,笑吟吟看着天子。 “倪昆,我今天表现如何?” 看到倪昆,在群臣面前威压深重、生杀予夺的少女天子,又变回了活泼天真的小女孩,雀跃着迎上倪昆,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眉梢眼角都在催他“快来夸我”。 倪昆竖起大拇指: “陛下今日,才算是真正让我见识了周天子该有的威严!” “嘿嘿!”天子笑得眉眼弯弯,背着双手,昂着下巴,一脸矜持地说道:“那你以后,可得多尊敬我一点,不能再动不动就凶我啦!” “嗯嗯。”倪昆敷衍地点了点头,又郑重说道:“陛下,你现在本源、血脉增长过快,虽有紫凰剪镇压,亦只能暂缓症状。公主想到了一个办法,可大幅减轻天子症状。” 将公主提出的,主动逼出神凰血,淬炼威凰宝甲的法子与天子细说一番,天子一拍巴掌,哈哈一笑: “这确是个好法子!若威凰宝甲能恢复全盛时的威能,灵机复苏之后,我将神挡杀神,仙挡诛仙。老鬼复苏也好,天宫降临也罢,谁都休想犯我大周疆土!” “恢复全盛不可能。”公主笑道:“能恢复一两成威能,就已经很不错了。再说,偌若威凰宝甲真恢复全盛威能,以我们的修为,也无力驾驭。随便催动一次,怕就要被宝甲抽成人干。” 天子笑嘻嘻说道: “我可是千年一出的绝世天才,一年之后,肯定能驾驭威凰宝甲。” 倪昆道: “先别吹牛,三月之后,你能打得过德一再说吧。事不宜迟,现在就去淬炼威凰宝甲,不然你和公主接下来一天都难得轻松。” 天子点点头,带头往栖凰楼行去。 作为神凰宫大阵的核心,阵法威能保留最多的栖凰楼,自然也是封存神兵灵宝的最佳场所。皇家秘宝,皆封存在栖凰楼一间秘库之中。 进了栖凰楼,穿过迷宫一般曲折,密布各种机关陷阱的廊道,来到秘库大门前,天子取出天子印,置入秘库大门一方凹槽之中,又扳动几根机关扳手,那灵钢铸造,厚达三尺的秘库大门,方才缓缓开启。 天子着秘卫们把守秘库大门,只带倪昆、公主步入秘库,穿过一条左右都有着许多门户的廊道,又来到一扇篆刻着大量神秘符文的密门前。 天子取出一根银针,刺破指尖,渗出血珠,涂抹在密门之上几条不起眼的符文纹路上。那几条符文纹路顿时微微绽放红光,旋即红光四面蔓延开去,将密门上所有的神秘符文渲染成火红色,那密门方才咔嚓一声,先缓缓后退一尺,继而侧移开去,现出通道。 天子笑着说道: “封存威凰宝甲的密门,只有神凰血脉方可开启。若强攻,则会招致栖凰楼残余禁法的全力反击。就算现在灵机断绝,栖凰楼禁法威能残余不多,但估计等闲真气境、开脉境修士也承受不住。” 倪昆点点头: “确实,对我都有一定威胁。” 说话间,密门已彻底敞开,天子带头走了进去,倪昆、公主随之跟进。 穿过一条狭窄甬道,一间地面、四壁、穹顶皆由赤红灵玉打造,遍布阵纹的密室,呈现在三人眼前。 密室中央,有一尊三尺高的小小祭坛。祭坛上,伫立着一只通体赤红,双翼舒展,尾翎垂落,引颈向天的凰鸟。 这凰鸟看着与真正的凰鸟几乎毫无区别,每一根翎羽、绒毛,都栩栩如生。 倪昆甚至看到,一些细细的赤红绒毛,随着三人靠近时掀起的气流,如摇曳的火苗般微微颤动着,予人一种鲜活灵动的感觉。 这只凰鸟,便是大周太祖恃之横扫八荒的神兵灵宝,威凰宝甲。 历经七百年灵机断绝消磨,此宝甲灵性早已大幅流失,不复往昔。 但当倪昆直视它时,仍能感到一股令他头皮发麻的绝强威压,眼前甚至出现一副幻景,像是看到了一头头顶天穹、双翼遮天的巨大火凰。 倪昆在距离祭坛一丈时,便停下了脚步。 他有种直觉,若靠近一丈之内,必会招致威凰宝甲的自发攻击。 虽然他与公主双修之后,肉身、真气久经神凰焰力淬炼,身上早已沾染神凰气息,令栖凰楼都将他当作自家人,没有给他什么压力,可这威凰宝甲终究非同一般,乃是唯有神凰血脉方可触碰的神兵灵宝,倪昆身上这点神凰气息,还不足以令它将他视为自家人。 天子与公主倒是毫无阻碍地轻松步至祭坛之前。 天子甚至还抬手轻抚着宝甲的羽翼、尾翎、修长脖颈,轻叹道: “小时候父皇带我来过一次,那时候我还不能触碰此甲,只能远远看着。父皇驾崩前,我血脉开始觉醒,他又带我来了一次,告知我开启秘库之法。那一次,我也只能靠近,却还是不能触碰。直到今日,终于能摸一摸它啦!” 长乐公主亦伸出纤纤玉手,轻触宝甲,“我这倒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威凰宝甲。嗯,手感温软,像是一只活着的凰鸟……” 倪昆笑了笑,说道: “好啦,你们都可以上前触碰宝甲,我却只能站在这里干看着。你们哪,也别再馋我了,赶紧淬炼宝甲吧。” 长乐公主回头瞥他一眼,传音道: “哪天我穿上此甲,收敛威能,让你摸摸。” “那敢情好。”倪昆摸着下巴,无声一笑:“穿着神凰甲……玩起来一定很有趣。” 长乐公主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传音嗔道: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只是穿着让你体验一下手感而已……” 倪昆摊开双手:“我想什么了吗?是你在胡思乱想吧!” 两人传音交流时,天子眨了眨眼,问道: “你们眉来眼去做什么呢?” 公主干咳一声:“没什么,那个,我们快些淬炼宝甲吧。” 说着,也取出一枚银针,刺破指甲,渗出一滴鲜血后,又催逼本源、血脉之力,源源注入血珠之中。 很快,那滴血珠便开始绽放光热,将密室映得一片通明,使密室温度急剧提升。 不过很快,血珠辐射的热量,便被威凰宝甲悉数吸收,使公主、天子、倪昆不至于像在昭城那次一样,衣裳都被高温引燃。 天子也刺破指尖,挤出血珠,源源注入本源与血脉之力。 当二人指尖血珠化作炽白之色,宛若一轮微缩的小太阳时,两人便将血珠抖落,使之落到威凰宝甲之上。 宝甲吸引两滴血珠,气息很快便略微增强。 如此大幅消耗本源,若是正情状况,天子与公主早就疲惫不堪,乃至现出衰老之态。 可是现在,二人本源正自源源增涨,令她俩都是身体燥热,心脏疾跳,浑身冒汗,很是不适。本源消耗之后,反而感觉身体一阵轻松清凉,舒适不少。 当下天子与公主对视一眼,皆是欣然一笑,又继续挤出血珠,注入本源。 【求月票啦~!】 [147.145,碎片能力!太后请酒] 自秘库出来时,天子和公主的肌肤虽还残留着些许红晕,但心跳、体温皆已恢复正常。 不过这只是暂时。 两人本源、血脉之力,仍在不受控制地持续增涨,明天同一时间,还得再来秘库一遭,继续逼出过量本源,方能维持此时相对轻松的状态。 “姑姑,我身上有没有异味?” “没有啊,香喷喷的。” “可刚才出了太多汗,衣裳、头发里里外外都湿透了,总感觉身上怪怪的……” “去泡个澡,换身衣裳就好。” “姑姑先前也浑身是汗,我瞧你衣裳也都湿透了,不如和我一起泡澡?我那儿也有你的备用衣裳。” 于是姑侄两个手拉手同去泡澡,倪昆自然没法儿掺合进去,独自留在厅中喝茶,同时琢磨着天命镇世经残经与那块奇异碎片。 随着那块奇异碎片的持续炼化,倪昆差不多也明白了那块碎片,能给自己带来什么能力。 只要身在大周疆域之内,他便可以令自己与身周方圆百丈内的“地气”相连,借这方圆百丈,深也可达百丈的大地,帮他分担伤害。 还可以洞悉、调节地气,平息局部范围的地震灾害,又或主动掀起小范围地震。可以感知地底深处,掩埋的各种矿藏,乃至察知不寻常的灵机波动。 前一项能力,用处还真不小,能令他本就坚不可摧的体魄,变得更加耐打。 后一项能力,也有些作用,具体能发挥多大作用,就看运气如何了。 “似乎随着对天命镇世经残经理解程度的加深,以后分摊伤害的大地范围、深度还可以不断提升?甚至到了某种程度,可以令大地之力加持己身?举手投足,都能附带大地之力……” 倪昆得到的毕竟只是一份残经、一块碎片。 现下能为他分摊伤害的,只有大地。 将来能够加持己身的,也只是有限范围内的大周地力。 不过这份战利品,能立竿见影地提升他的实力,前景也算不错,让他还算满意。 正继续琢磨钻研天命镇世经残经时。 一个有些眼熟的小宫女在一位禁卫陪同下走了过来,冲着倪昆盈盈一礼,说道: “婢子给国师请安啦。” 倪昆想起在太后的福宁宫见过这小宫女,笑道: “勿需多礼。你是太后身边的侍女?” “国师大人记性真好,婢子正是太后贴身女婢,名叫小芝。” 那小宫女笑嘻嘻说道: “此行前来拜见国师,乃是奉了太后旨意。太后说,若国师有暇,便劳国师往福宁宫一行。太后娘娘有些修行上的事情,想要向国师请教呢。” “太后想要修行?”倪昆来了点兴趣,起身笑道:“也罢,左右无事,便随你走一趟。” 除了对太后修行之事有些兴趣,他对江踏月能借来并短暂驾驭“紫凰剪”的因由,也颇感兴趣,感觉江踏月与太后的关系,恐怕并不只是冒名顶替者与受害者那么简单。 正好他也想问问江踏月,还有没有玄冥真水,偏又找不到神出鬼没的江踏月,便打算找太后试探一二。 当下倪昆便随那宫女小芝出了栖凰楼,一路往福宁宫行去。 因无法确定能不能请来倪昆,太后这次没有专程守在宫门口等他大驾。 不过当侍女小芝进去通禀之后,化着淡妆,穿着常服的太后还是亲自迎了出来,将倪昆迎进正殿之中,给足了倪昆尊重。 又让宫女给倪昆上了茶水、糕点,敬了他一盏茶之后,太后才用她轻柔动听的声音,以温婉暖心的语气,娓娓说起了正事: “国师帮玖儿处理国家大事,公务烦忙,本不该打扰国师。只是本宫亦知天地剧变为期不远,心想着不能做个累赘,拖累了我家玖儿,遂起了修行的心思。 “正好最近又得了一卷秘法,似乎与我颇为锲合,可我终究没有修行底子,欠些把握。因此想冒昧向国师请教一二。” 倪昆笑道: “太后勿需如此客气,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就是。倪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太后嫣然一笑,取出一只丝帛卷轴,让小芝呈给倪昆。 倪昆展开一看,见这是一门名为“天人至真无极道赋”的功法。 “似乎是修‘无极’之道……” 无极者,混沌之态,一切之初,万物之始。 若是“先天无极”之道,那修炼的就是那种包容一切,孕育一切,涎生一切的先天混沌。这个道太高妙,倪昆现在都把握不住,太后想要修炼就更难了。 不过加上了“天人至真”四字前辍,这门功法显然就不是“先天无极”之道。 倪昆从总纲开始细阅功法,脑中不朽金身符文随之大放光明,收录此功。 从头到尾将这卷收录至“炼神境”的功法阅览一遍,倪昆闭上双眼,沉吟一阵,才迎着太后期待的目光,微笑说道: “此功法修后天无极,海纳百川,可成就‘万灵之母’。虽录于卷轴的秘藉只到炼神境,但这功法本身并没有问题,也确实是一门相当出类拔萃的正宗炼气功法。 “真气境、开脉境时,可吸收敌之真气化为己用,法力境之上,更是连敌人打来的法术,都可以吸收、反弹。至炼神境界,连法宝飞剑的灵性都可以吸收炼化。不仅生存力极强,修为提升亦是极快。 “只是这门功法,需以强大心性驾驭,否则若是习惯不劳而获,动辙掠人真气增加自己修为,迟早会堕入魔道。” 果然是有堕魔风险的功法么? 太后心中暗忖:江踏月果然没安好心,这是想拉我入魔呢! 倪昆则继续说道: “这功法确实更适合女子修行。男子修炼,不仅事倍功半,至法力境之上,还会变成女儿身……至于是否与太后本身最是锲合,这个我倒是无法论断。” 得知此功法有堕魔风险,太后本已不想修炼。反正皇家秘藏的功法众多,就算没有比这门功法更锲合自己的,她也可以找一门相对较为锲合的功法修行。 但就要宣称不再修炼此功法时,一道轻笑蓦地传入她耳中: “无忧姐姐,这门功法,只是有堕魔风险而已。只要自己心性够强,意志够坚,也可以拒绝不劳而获的诱惑……难道无忧姐姐,对自己就这般没有信心么? “从前那个无法无天、百无禁忌,京师恶少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连皇子都敢欺负的赵无忧,已经彻底消失了吗?若姐姐连这点心气都没有,你这一世,可就休想摆脱我了哦!” 太后呼吸微微一窒,双拳猛地握紧,心中莫明升起一股不甘不服的执拗念头,对倪昆说道: “不知国师可否为我查查根骨资质,帮本宫验一验,是否真与此功法锲合?” 倪昆道:“倒是可以查验……只是,需得触碰太后手腕脉门……” 太后抬起右手,拉起长袖,现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纤纤皓腕: “修行之人,无需避忌这些,请国师为我把脉。” 太后都不避忌,倪昆又有什么好推辞的? 当下离座上前,两指轻轻搭上太后手腕清凉细嫩的肌肤。 太后多年不曾与男子肌肤相触,此时与倪昆近在咫尺,呼吸相闻,又被他手指搭上手腕,肌肤顿时微微一颤,身子情不自禁地紧绷起来。 “太后放心,只是真气查探,不会有事的,忽需紧张。” 倪昆明知她为何有此反应,却是故作不知,柔声劝慰道。 太后抿唇一笑,缓缓颔首,放松下来。 倪昆则缓缓输入一缕不朽真气。 等至真气在太后经脉中运转一圈,又探入太后丹田,倪昆顿时微一扬眉,诧异地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见他眼神有异,不禁稍显紧张地问道: “国师,可是有甚不对?” “没有。”倪昆摇摇头,又笑道:“不过太后这根骨资质……唔,太后根骨,只能算是一般优秀,与天剑阁诸真传弟子差不多。也无甚神魔血脉。但太后不曾修行,经脉、丹田就已极其坚韧,且有‘纳虚’之相……可容纳至少三倍于寻常修士的真气……” 他叹息一声: “炼体筑基阶段,因太后根骨不算超凡,进境会有些缓慢。至真气、开脉境,亦因太后经脉、丹田的纳虚之相,境界提升会稍慢一些。但同等境界下,太后你的真气、法力,将数倍于其他修士…… “也正因这‘纳虚’之相,太后你若与敌斗法,可轻松吸收、化去敌人真气、法术乃至法力。这‘天人至真无极道赋’,果真天然锲合太后。” 说话间,倪昆徐徐收回真气,放开太后手腕,又郑重告诫道: “若太后决定修炼此功,需得稳住心性,切不可贪求捷径,沦落魔道。” 太后缓缓颔首: “多谢国师提醒,本宫定不会行那掠夺他人修为的魔道行径。” 倪昆沉吟道:“倒也不必太过绝对。死敌、邪魔的修为,还是可以夺一夺的。” 太后迟疑道:“可那样的话……会不会上瘾?” 倪昆微笑道:“太后这担忧也有道理。不过只要心性够强够稳,当能克制贪欲。另外太后可将紫凰剪贴身携带,以此社稷之宝,镇守心性。天子、公主,还有我,也会帮太后看着的。” 太后起身,盈盈一礼: “多谢国师提点。” 倪昆摆了摆手: “既受了国师之位,为天子、太后分忧,便是我份内之事,太后勿需多礼。” 回到座上,又回答了几个太后请教的功法问题,倪昆忽然开山见山,直接问道: “太后,不知您与江踏月,是否还有联系?” 太后微微一怔,纤手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垂下眼睑,避开倪昆视线,语气仍如此前一般轻柔温婉: “不知国师为何有此一问?江踏月又害人了吗?” 语气虽平稳,神情也没太大变化,可她晶莹如玉的绝美脸颊,还是难以自抑地微微发热,浮起一抹浅浅的玫红。 倪昆见她莫明脸红,心说果然有隐情,却也没有妄加揣测,只道: “江踏月倒是没有害人,今天反助我诛了韩思远,此事太后当也知道。只是我有些事情,想找江踏月问一问,却不知如何找到她。寻思她能借用紫凰剪……太后或许知道她的下落。” 她就在这福宁宫中,刚才还传音激我来着! 太后心里说着,面上却轻叹一声,幽幽道: “江踏月害我沉睡七年,不能亲眼看着玖儿长大,我深恨之。可她冒我身份,在宫中住了七年,以她手段,对这神凰宫乃至栖凰楼,恐怕比我都熟。 “她如今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那紫凰剪也是被她强借去……我却不知该如何找到她。” “这样啊……”倪昆有些失望,摇头一叹:“那看来只能等她来找我了。唔,若她再来找太后,烦请太后代我问她一句,可还有多的玄冥真水。” “好。”太后脸颊微红,颔首应下。 倪昆侧首望了望窗外,笑道: “天色将黑,我该回去了。” 太后殷切挽留道: “本宫已备下小宴,国师何不留下饮宴一番?本宫对那功法,还有些不甚明了,想多向国师请教一阵。若国师觉得不太方便,本宫可遣人去将天子请来。” 倪昆道: “天子今日上朝大半日,独斗群臣,劳心劳力。该当好生休息,却是不适合饮酒。” 至于天子身体异变之事,却是没有告诉太后。之前天子就严令不得将此事通禀太后,免得她担忧,所以太后对天子、公主身体异变之事一无所知。 现在事情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身体异变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倪昆也就没有多此一举,将此事说出来。 太后本来还想再帮天子创造一次机会,听倪昆说起天子今天独斗群臣之事,心中不禁也大是欣慰: “玖儿比她父皇厉害。我原以为,她恐怕会怯场,镇不住场面,却不料她做得比我想象得更好。” 针对群臣,尤其是王公勋贵的法子,大多是太后为天子支的招。 天子依她之策行事,太后心中难免有些自得,但更让她开心的,还是女儿小小年纪,便已有大帝风范,比起庙号“仁宗”的先帝,不知强了多少。 “玖儿今日既然劳心劳力,便不请她来赴宴了。可是国师请务必赏光,让本宫好生感谢一番。不唯感谢国师今日的指教,更要代玖儿感谢国师为她撑腰,帮她诛杀韩逆。唉,玖儿也是不晓事,竟没有开宴款待国师,听小芝说,她撇下国师独自饮茶,自与她姑姑泡澡去了?长乐与国师是一体倒也罢了,玖儿竟也如此不知礼仪,实在有亏功臣……” “太后言重了。从长乐这边论起来,我与天子,与太后,也是一家人。天子为了册封我为国师,不惜与群臣翻脸,这份信重恩赏,已经足够份量了。” “话虽如此,可国师一番操劳,亦是为了凰家天下。本宫当代她向国师赔礼,待会儿自罚三杯……” 太后人生得绝美,气质又高雅端庄,说话又好听,盛情挽留之下,倪昆推辞不过,终是留了下来,吃太后准备的小宴。 虽只一主一宾的小宴,也有宫乐伴奏,有舞女献艺,太后亦是拿出皇家珍藏的陈年秘酿,向倪昆频频劝酒,与他谈天说地。 一顿饭在欢声笑语中吃了半个多时辰,至天色全黑,宾主尽欢,倪昆方才告辞离去。 已饮至微醺的太后,又亲自将倪昆送至宫门,目送他背影消失,方才在侍女服侍下,饮了醒酒汤,小憩一阵,前去沐浴。 侍女帮她宽衣解带之后,她本待叫侍女留下服侍她沐浴,可略一踌躇,竟鬼使神差挥退侍女,叫她们去门外守着,自己一个人步入那宽大清澈的浴池。 然后,果然有一双手,自她肋下穿过,环抱住她胸口。 江踏月的声音,亦在她耳畔响起: “无忧姐姐挥退侍女,是为了创造你我独处的空间吗?姐姐心里,果然爱我。” “你这妖女,休要蛊惑我心!”太后咬牙低喝:“你给我的那门功法,既有堕魔风险,为何不早些提醒我?是不是要害我?” “然而那门功法,确实最适合姐姐,倪昆都确认了,不是么?他还肯定,那门功法,生存能力极强。所以我呀,是为了姐姐好呢。一年之后,灵机复苏,仙神归来,群魔乱舞。倪昆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方方面面遮护周到。若姐姐遇到危险,那门功法,说不定就能救姐姐一命。” “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改变不了你之前没有提醒我的事实。” “既如此,无忧姐姐为何要挥退侍女,独自在此?若有旁人在,我可不会现身哦!” “当然是为了质问你!还有……倪昆托我代他问你一声,你是否还有多的玄冥真水?” “呵,我那虚空遗府整理了两月有余,总算是恢复了部分功能。要玄冥真水的话,也可提炼出来,只是暂时还没有现货,需等上一段时日。不过呀,他也需拿神凰血来交换。” “神凰血?你又打玖儿的主意?我……” “姐姐别生气,现在你家玖儿,还有长乐,神凰血都多得用不完,甚至要主动消耗呢。不信你明天去问问她们……好啦,不说这些了,我今天来,还有好东西送给姐姐呢。” “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呜……你,你喂我吃了什么?” “虺珠玉露呀。你家玖儿,也服过一滴,一夜之间,就完成炼体筑基,有了武圣体魄。我虽然分得的不多,大头都给倪昆要去了,可也特意给姐姐你留了一滴。来,我为姐姐推拿一番,助你消化灵力……” “你……妖女住手,谁要你帮忙……” “姐姐又嘴硬啦!可惜呀,你这身子骗不了人呢……” 【今天又日万了,求月票啊~!】 [148.146,灵机炮,小荔子的经验包] 离开福宁宫,倪昆又回栖凰楼,接上长乐公主,与她一起骑马返回公主府。 “你去太后那里了?” “嗯,帮她验了一部功法,她请我喝了顿酒。” “太后想修行了?” “灵机复苏在即,她不想做累赘,拖累天子。” “这倒也是好事。不过你得注意影响,孤男寡女的一起喝酒……” “什么孤男寡女啊?周围可多的是宫女禁卫伺候。” “那传出去也不好。你是身强力壮、潇洒英武的年轻男人,太后是青春正好、娇艳绝色的寡居女子,你俩一起喝酒,被外人知道了,不定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啧,以我天魔倪昆的凶名,谁敢乱嚼舌根?” “你再凶,也堵不住别人的嘴。别人不敢当你面说嘴,难道还不敢背地里造谣诽谤?这世上,多的是捕风捉影,造谣生事的小人。尤其你一步登天,晋位国师,不知会招多少人嫉恨。京师如今是没人敢说你什么,可京师之外,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就不一定啦!那些嫉恨、仇视你的人,指不定会怎么嚼舌抹黑你呢。” “无所谓,谣言诽谤可伤不了我。再说要不是你和天子撇下我去泡澡,我又哪会一个人跑去太后那里?” “嘿,敢情你还想跟我和天子一起泡澡是吧?”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 公主轻哼一声,没好气地白了倪昆一眼,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抛给他。 倪昆接过册子,就着十五满月皎洁月光一看封面,就见上面写着“灵机炮”三个大字。 “灵机炮?” “嗯,炼气士才能铸造、催动的守城法器,我在栖凰楼书库里翻出来的,不知在角落里吃灰多少年了。” 倪昆翻开册子,快速阅览一番,笑道: “是不是真的?连法相境都可以威胁?” 根据这“灵机炮”铸造手册所载,这种守城法器,威力可大可小。 威力小的,只能威胁到真气境炼气士,威力最强的,连法相大能不慎挨上一炮,都要受伤不轻。 而相对于同等级的其它杀伐法器,灵机炮耗材要求更低,铸造也更加简单,缺点就是不太好命中机动力强、身法灵活的修士。 “我也不知这灵机炮究竟如何,反正我看典藉上记载,炼气士时代,关卡要塞、重城秘境,都用了大量灵机炮作防御兵器。” “也就是说,大周以前有很多灵机炮喽?那些炮现在都去了哪里?” “自然是无力保养,统统废弃回炉了。” 灵机炮这种大件法器,比起个人使用的神兵灵宝更难保养,价值又远低于同阶神兵灵宝,灵机断绝之后,大周自不会花费资源费力保养。 一两百年下来,所有的灵机炮便给消磨得灵性尽失,化为废品,又被拆毁回收了材料。 倪昆再次翻看铸炮手册,这次一边仔细阅览,一边点评道: “这些灵机炮,为何铸成蛟龙形状?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册子里的灵机炮,小炮为蛟形,大炮为龙形,都是一条笔直的蛟身或龙身。 炮口为蛟龙嘴巴,平时闭合,发炮时张开。 蛟形小炮以四轮机动,龙形大炮则以四条龙爪作机动,都无需牵引,可以自行机动。 尤其是龙形大炮,能像真龙一样,用四只龙爪在崎岖地形快速机动,还可浮空飞行。 但倪昆还是觉得这有些多此一举。 不就是大炮么? 反正这灵机炮,主要是靠纂刻在炮筒内的阵法禁制,抽取汇聚天地灵机,以炼气士的真气、法力击发,只要铸炮材料、阵法禁制没问题,铸成什么形态不都一样? 普通大炮的形态就够用,何必费那功夫,铸成栩栩如生的蛟龙形态? “这就是炼气士的审美。”长乐公主耸耸肩,摊手道:“再说这灵机炮,乃是大虞王朝开发,虞皇一脉是真龙血脉嘛,自然要铸成蛟龙形态喽。” 倪昆摇头:“大周的先祖们,也没说改进一二。” 公主笑道:“大虞灵机炮技术成熟,便宜又实用,何必花功夫改进?炼气士们更重视自身的修行,以及各自随身的法器法宝,对这等大众型法器可都不太重视。” “要是能铸就几百上千门灵机大炮,随身携带,对敌时撒出来,那场面一定很壮观。” “现在哪来那么多材料?灵机炮耗材要求虽低,可至少也得是灵木、灵铁、玄钢。咱们现在能铸造几门,给陷阵营用就很不错啦!” “我知道一个地方,或有大量灵性材料。” “江踏月的雷公遗府?她那么狡猾,岂会白白便宜我们?肯定会要求我们付出代价交换。” “当然不是找江踏月交易。” “那就是天剑阁三位祖师自封的秘境?” “也不是。天剑阁秘境,存有三口法相境的神剑,以及三位法相境大能。虽不知那三位法相大能是否还存活,可三口神剑就已经非常危险。没有万全把握,我轻易不会前去探索。” “那你上哪儿再找一个有大量灵性材料的所在?” “自然是另一位法相大能的遗府。” 公主诧异道:“还有一位法相大能的遗府?在哪里?” “呵,就在我身边。” 他将“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内藏的“极乐之门”与公主述说一番,笑道: “那座遗府之中,虽然有一位‘极乐天女’,但其阵法禁制,全都用来封印保护那位极乐天女。除极乐天女所在,其它地方,没有任何禁制之力。只要不去招惹那位封印中的极乐天女,当可安然探索那座遗府。” 上次将“极乐之门”打开一线,倪昆于惊鸿一瞥间察觉,唯一能给他带来威胁感的,只有那位封印中的极乐天女。 这说明遗府之中,并无其它禁制存在。 或者曾经有过,但已经悉数消磨,只剩下保护那位极乐天女的核心禁制。 既如此,只要能打开遗府,自可前去其它地方探索。 反正现在灵机未复,就算是法相境的极乐天女,也不可能真个破封而出。 其对倪昆带来的威胁感,只是源自境界压制。 之前无法探索那座极乐遗府,是因为倪昆真气不够,耗尽真气也不过能将极乐之门打开一线。 现在长乐公主臻至开脉前期,加上他与苏荔,打开极乐之门应该足够。 “一年之后,灵机复苏,咱们需得在这一年之内,尽可能抓住一切机会,壮大实力。” “所以今晚就去探索极乐之门?” “当然不是今晚。”倪昆摇摇头:“再过一阵子,等再练个一两千新军,你和天子亦将威凰宝甲洗炼至能够动用,咱们再去探索极乐之门。” 再练一两千道兵,倪昆实力又能提升一截。公主若披挂上威凰宝甲,实力亦能大幅提升。而天子亲自为龙神教站台,又扫清京中一切障碍,龙神教会的发展将会有一波爆发期,师琪实力也能快速暴增一波。 苏荔的话,倪昆也想到了帮她快速提升实力的法子。 准备好之后,再去探索极乐之门,才算是保险。 “明天我和苏荔要回南疆一趟。” “回南疆做什么?” “把天命宫的宝藏启出来。当初我和苏荔离开天命宫时,因没有携带工具,只能将天命教数百年积聚的百万两黄金、三千多万两白银封存在天命宫中。现在有了不少储物袋,可以将那些财富都带回来了。有了这笔钱,对咱们接下来一年的发展大有好处。” 除了带回那笔天命宫积攒数百年的钱财,他还要带苏荔去提升一把实力。 当初出南疆时,那座南疆小庙里的“苍白鬼手”被倪昆鲜血焚化之后,余留的灰烬,可极大促进苏荔天鬼血脉的成长。 不过那时苏荔境界不够,天鬼血脉成长过快,对她弊大于利。 但是现在,苏荔已经是真气境大成修士,又摸到了开脉境门槛,完全可以利用那苍白鬼手提升一波了。 “南疆离京师可是有数千里呢……”长乐公主满是不舍。 倪昆笑道: “以我现在的‘惊雷掣电’身法,纵带上苏荔,全力飞掠之下,也只需大半天功夫,便能抵达南疆。最多在那里滞留三五天,就可返回京城。” “我也想与你一起去,看看你自幼成长的地方……” “京师正值动荡,你得留在京中,协助天子镇压京师。练兵之事,虽有张威代我主持,但也需你多多关照。放心,算上往返时间,最多七天,我就回来了。以后等一切平息,再带你去南疆看看天命宫。” “哼,既如此,今晚你可得把我伺候舒服了,不然我可不会放你走。” “遵命,公主殿下。” …… 次日一早。 倪昆安排好练兵之事,托公主知会天子一声,便带上苏荔离开京师,施展惊雷掣电身法,宛若一道闪电,向着南疆飞掠而去。 直线距离数千里,实际里程数倍于此的漫长路途,对于如今的倪昆来说,已可以朝发夕至。高山密林也好,大河巨泊也罢,都无法对他构成任何阻碍,可径走直线,完全无需绕路。 苏荔的体魄,也可以轻松承受这般疾速飞掠。 她还要撒一撒娇,初离京时,还只是被倪昆挟着胳膊带着飞掠,行了小半程,便伏到了倪昆背上,再过小半程,她干脆双手抱着倪昆脖子,一双大长腿绞着他的腰,面对面挂在他身上。 “教主,亲我……” “别胡闹,正赶路呢,挡着我视野了……小心我一头撞到山上,你现在可是在我身前,到时候先撞山可是你。” “不怕。以我现在的修为,撞到山上,也可毫发无伤,反把山撞出一条隧道。教主,亲亲我嘛!这般闪电飞掠时亲嘴,你不觉得别有一番意境么?” “还意境……我看你就是讨打。” “那你打我呀!” 于是倪昆就真的一巴掌重重拍在她屁股上。 苏荔轻哼一声,咬着嘴唇,媚眼如丝地瞧着他: “教主,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看,我们这样……” “想什么呢?光天化日的,若被人看到……” “可现在是在荒郊野岭,你飞掠之时又快如闪电幻影,哪会被人看到嘛!” “你这妖女,魔性愈发深重了!” “人家本来就是天命魔女嘛……教主,来嘛。” “来个鬼啊,再胡闹,我要可把你扔出去了!” “我才不信……哎呀,教主你真舍得扔呀!” “本座素来言出必行,你以为我在骗你?鬼影迷踪身法不也快若风驰电掣么?接下来你自己走吧!” “诶,教主等等我!我没你快呢,抱着我啊,我保证不胡闹啦!” 一路说笑打闹,清晨出发,至黄昏之前,倪昆与苏荔已然回到南疆莽荒,来到了当初那座遇鬼的小庙附近。 离开南疆已有小一年,小庙附近的荒岭野道,已然变得更加阴森。 距离小庙还有十多里时,密林掩映的山道之上,便已听不到一声虫鸣鸟叫。更有阵阵阴风不断来袭,自林隙洒下的夕阳余晖,都变得阴森苍白,叫人阵阵心悸发冷。 山道两侧的阴暗密林之中,更有影影绰绰的身影时隐时现,仔细看去,那赫然是一个个化作了尸鬼的南疆山民、林中野兽,正漫无目的地在林中游荡。 “教主,当初我们来时,还只是在庙中遇鬼。现在离那小庙还有十多里,林中就有这么多行尸走肉……看来邪祟正在不断扩散。照这情形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尸鬼邪祟怕就会冲出南疆大山,扩散至大周桐州边境了。” “我知道。”倪昆神情凝重:“回去之时,得通知警告桐州府衙一番,叫他们早作准备。不过这恐怕只是一个开始,灵机复苏之时,恐怕会有更大的灾难爆发。” 苏荔道:“那该怎么办?提前斩草除根?” 倪昆轻叹一声: “此邪祟尸鬼之灾,怕是源自那有进无回的绝地‘幽冥谷’,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哪有能力斩草除根?只能是通报桐州,禀明天子,设法加强边境守备。” 正说时,林道两侧的尸鬼,或是察觉到生人动静,个个张牙舞爪嘶吼着冲出,向着倪昆二人扑杀过来。 苏荔秀发一甩,满头长发迎风就涨,转眼化为三丈长发,当空漫舞,宛若冥府无常勾魂锁链,在扑过来的尸鬼身上轻轻一扫,那些尸鬼便像是被抽去了浑身骨头,霎时瘫软在地,尸身飞快腐化成灰。 苏荔一口气将扑过来的尸鬼清空,惊喜地倪昆说道: “教主,这些尸鬼身上的阴死气息,对我的天鬼真气有好处。虽然一头尸鬼,只能让我真气略微增长一丝丝,但积少成多……” 倪昆摇摇头: “微不足道的好处罢了。真正的大餐,还是那些苍白鬼手。不必理会这些尸鬼,咱们速去庙中。” 当下二人展开身法,抛下自林中源源冲出的各类尸鬼,转眼掠过十多里地,来到小庙门前。 比起当初,如今这座闹鬼小庙,已然俨若鬼域。 浓郁的阴死气息,自小庙中散发出来,将小庙周围渲染成一片苍白阴郁。那大敞的门洞,更像是一张通往幽冥炼狱的漆黑鬼口,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气息。 之前苏荔遇到这样的场面,还会心惊胆战,宣称“中毒”。 但今时不同往日。 那足以令普通人化为行尸走肉的阴死气息,在苏荔看来,就是无比美妙的仙灵之气。那阴森恐怖,宛若幽冥入口的漆黑门洞,在她眼中,就像是通往极乐仙境的大门。 看着庙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欣喜道: “教主,这地方好像是我的修行宝地,呼吸之间,我真气就有略微提升,天鬼血脉亦在蠢蠢欲动,隐有成长之感!” 倪昆微一颔首: “进去看看。” 刚刚迈进庙门,便有阴森诡异、好似顽童嘻闹,又像女子撩人的嬉笑声响起。 嬉笑声自四面八方层层叠叠而来,让人难辨方位。且笑声之中,蕴含诡异异力,不仅撼人心神,还可令人心跳变慢,血流变缓,体温亦自飞快下降,皮肤之上,甚至浮出块块尸斑。 “从前还需接触才能将生灵转化为尸鬼,如今只凭声音便可传播诡异之力,且可无视护体真气,直接渗入血脉之内……这里的邪祟更强了!” 倪昆轻哼一声,不朽真气运转,身体不仅瞬间恢复正常,甚至将侵入自己体内的阴死异力炼化,不断提升对这种阴死异力的抗性。 苏荔眉心则浮出一道形似竖眼的狭长紫痕,旋即那紫痕四面八方扩张开去,转眼之间,她脸颊、脖颈乃至每一寸肌肤,便已遍布深紫邪咒,额头亦长出两只寸许长、向后斜掠的黑色小角。 满头长发亦再度长至三丈来长,漫空乱舞。 之后她眉心那道竖眼似的紫痕蓦地张开,当真现出一只瞳孔漆黑,余部深紫的魔瞳。 魔瞳滴溜溜一转,望向庙中某处,她那三丈长发立刻飞掠过去,织成罗网,一罩而下,狠狠一拽,从虚空之中拖出一颗由苍白鬼手缠绕而成的圆球。 那些层层叠叠,彼此缠绕,环抱成球,叫人看上一眼,便觉头皮发麻的苍白鬼手,拼命挥舞挣扎,与苏荔那无常锁链似的黑发抗衡。庙中的嬉笑声,亦变成了尖锐刺耳的凄嚎。 但倪昆也好,苏荔也罢,皆不为所动。 苏荔甚至满是兴奋地舔了舔嘴角,眉心魔瞳蓦地射出一道中间漆黑,外围散发紫色光晕的邪光,照在那团苍白鬼手之上。 那团苍白鬼手飞快消融,化为无数闪烁磷光的苍白粉尘,主动朝着苏荔飘来,纷纷融入她体内。 苏荔双眼微眯,一脸惬意,真气修为、血脉之力,开始飞快蹿升,节节暴涨。 【求月票勒~!】 [149.147,小苏圣女也造反了!狠狠镇压!] 当那一大团纠结成球的苍白鬼手,被苏荔悉数炼化,遍布她全身的紫色邪咒,蓦地浮凸而起,凝为实质,化为一副深紫骨甲,覆盖她全身。 便连脸上,都覆上了一副骷骨面甲,只露出猩红双瞳和眉心竖瞳。 她额头那对向后斜掠的墨黑小角,亦长了半寸有余,角上满是紫色邪纹,闪烁着邪异光晕。 她身上那种仿佛生之尽头、死之归宿,一切生灵之敌的邪异恐怖气息,更是浓郁地似要化作实质。 倪昆感觉她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沉声道: “今天到此为止,先离开此地,稳固一阵,明日再来。” 嘻! 苏荔的骷髅面甲下,忽传来一声魔性轻笑。 她眉心那只魔瞳,亦滴溜溜一转,恶意满满地盯上了倪昆。 唰! 三丈长的黑发宛若天罗地网,向着倪昆笼罩而来,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深紫光晕,散发着勾魂掠魄的魔性。 若是普通武者乃至武圣,被她任意一根长发刷上一下,元神、气血皆要被瞬间掠夺一空,只剩一副干尸。干尸亦要化作尸傀伥鬼,受苏荔奴役,为她而战,不得安眠。 这便是魔道正宗,“天鬼戮神法”的魔性。 天命魔教“天命乱世经”以下,血婴魔典、亿魂劫、天鬼戮神法、瘟蛊葬世经这四大魔功,每一门都是如此魔性,掠食天地,吞噬万物,以壮己身。 而修炼四部魔经,虽能损人肥己以速成,却也伴随巨大风险。 稍有不慎,便会遭受反噬,魔性入脑,化为六亲不认的真魔。 眼下苏荔显然是修为、血脉成长过快,有些失控。 “啧,想不到小荔子你居然也有了造反的勇气!” 倪昆轻笑一声,低喝: “青风!” 呼…… 青风乍起,化为一口通体湛青的四尺长剑,悬于倪昆面前。 倪昆五指一合,握住剑把,手腕一旋,剑光乍现,凛凛剑风冲天而起,迎着那天罗地网般覆来的黑发吹拂而去。 叮叮铛铛…… 当无形剑风吹上漫天黑发,忽有绵密如雨的金铁交击声响起,那遮天盖地笼罩而来的黑发之上,溅射出密密麻麻的绚丽火星,发出声声诡异凄厉的啸叫,蛇一般扭曲震颤着,根根断折,寸寸迸裂。 浩荡剑风席卷之际,倪昆倏地一剑刺出。 任凭苏荔将长发织成罗网,身法亦千变万化,鬼影重重,那凝聚着一点雷光的剑尖,亦如游走无间的灵丝,轻盈灵动地穿梭于重重黑发之间,锁定苏荔气机,破去重重鬼影,噗地一声,正中她眉心竖瞳。 苏荔痛哼一声,眉心竖瞳蓦地闭合,化为竖直紫痕。身上骨甲亦复化为紫色邪咒,退潮一般缩回眉心那道紫痕之中。 额头两枚黑角也缩了回去,三丈黑发亦变回及腰长发。 须叟之间,苏荔便已恢复正常。 她抬手揉着眉心,嗔道:“教主,你刺痛我啦!” 倪昆轻哼一声:“胆敢对我出手,这是造反你知道么?难不成你也想学江踏月,弑杀一代教主?没杀你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你还敢叫痛?” 苏荔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 “可人家并不是有意的嘛!刚才一下子吞了太多鬼手,脑子变得浑浑噩噩,身体突然就不听使唤了……” 倪昆知道,天鬼血脉本就是生者之敌,对一切生灵都有杀戮冲动——所以说倪昆真是佩服苏荔那位不知多少代以前的老祖宗,居然连真正的天鬼都能睡到——而天鬼戮神法,亦是四部魔经中,杀性最重的一部魔经。 苏荔一口气吞噬太多“苍白鬼手”,修为增长太快,被魔功、血脉冲击失智,一时失控,爆发杀生冲动,其实也是可以理解。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小苏圣女造反弑主,这都不罚,传出去他倪大教主如何震慑人心? “跟我来!” 倪昆背负双手,走出小庙。 苏荔吐了吐舌尖,乖乖地跟着他。 “天鬼戮神法本就危险,天鬼血脉亦是极危险的神魔血脉,你心性意志看来还是欠了些磨砺,所以才会失控……也是怪我,一直以来,都将你保护得太好,害你少了许多磨砺心性意志的机会。今后得助你多加打磨心性了。” 苏荔小心翼翼地问道:“呃,如何打磨?” 倪昆横她一眼:“你马上就知道了。” 片刻后。 小庙数十里开外,一道溪流之畔。 苏荔两脚离地三尺,双手高举过顶,被一条粗大麻绳捆住双腕,通体纯白地吊在一根树枝上。 倪昆手持一条雷霆凝成的长鞭,猛地一鞭抽在她身上,直抽得她浑身抽搐,连翻白眼,哀哀求饶。 但倪昆毫不留情,不断挥动雷霆长鞭,一鞭接一鞭抽在她身上,将她晶莹雪白的肌肤,抽得遍布纵横交错的焦黑鞭痕。 直至苏荔近乎昏厥,七窍之中,又突地冒出道道苍白鬼气,化为一张张狰狞模糊的鬼脸,又哀嚎嘶叫着被雷霆电芒炼化,倪昆方才停手。 苏荔突然失控,固然是受天鬼血脉、天鬼戮神法魔性影响,但也同样与那些苍白鬼手当中,残余的某种异力不无关系。 磕丹过量都会积累丹毒,更何况吞噬“苍白鬼手”那种邪祟? 倪昆知道,她一口气吞噬太多苍白鬼手,必然积累了一些余毒。若不及时净化,将来恐成大患。 所以才把她吊起来,用“神宵雷劫”真气狠狠地抽了一顿。 “神宵雷劫化道真解”的精髓,就在于“化道”二字。 雷霆如天劫,既可化去修士真气、法力、修为、元神,亦可炼去隐患,纯化修为,净化外来侵蚀的异力。 而这一通将苏荔抽得欲仙欲死的雷霆鞭笞,既是惩罚她刚才犯上作乱的逆举,又可为她净化隐患,还可磨砺她的心性意志,可谓一举三得。 净化掉那些自她七窍冒出的苍白鬼气,倪昆随手召来一道龙涎甘霖洒在她身上,须叟之间,她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焦黑鞭痕便消失一空,肌肤又复晶莹如玉、完好如初。 甘霖洗身,苏荔顿时一个激灵,缓缓张开双眼。 倪昆也不放她下来,背负双手瞧着她,淡淡问道:“可记住教训了?” 苏荔一脸幽怨地瞧着倪昆,哀声道:“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敢啦……” 倪昆这才一挥手,将她放了下来。 苏荔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小声嘀咕: “抽那么狠,真是冷酷无情……”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有什么话就大声说出来,一罪不二罚,我已经罚过你了,不会再追加惩罚。” “真,真的没什么啊!” “嗯,没什么就好。赶紧打坐,巩固修为,明天再继续。” “好的。” 苏荔穿好衣裳,在溪边坐下,闭目打坐一阵,又悄悄睁眼看向倪昆,小声问道: “教主,你刚才是不是……其实是在帮我来着?” 倪昆坐在她旁边一块大石上,也在闭目打坐,闻言淡淡说道: “嗯。你修为不够,一次吞噬太多异力,留下了隐患,我那一通鞭子,将之净化掉了。” “多谢教主。就是,就是如果还有下次,你能不能别用鞭子抽?人家刚才被你抽得,都差点尿出来了……那雷霆淬体应该也有同样的效果吧?下次的话,教主你能不能就用温柔一点的雷霆淬体就好?” “呵,用雷霆鞭子抽你,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惩罚你犯上作乱,顺便磨砺你的心性意志。若再有下次,还是要抽。” “啊?”苏荔可怜兮兮地求道:“别抽行不行?” “不行。当然,若你能控制住自己,不再丧失理智,那自然不用挨鞭子。” “可是……” “没有可是。” “那,那就算要抽,你也可以轻一点嘛!就不能稍微心疼一下我么?” “少废话。像现在这样快速提升实力的机会,以后恐怕就难找了。那苍白鬼手,我估计只是幽冥谷在灵机复苏之前,外溢的少许异力。等到以后灵机复苏,幽冥谷的邪祟全面爆发,再遇上这种邪祟,哪能像今天这般轻松吞噬?抓紧时间修炼吧!” “噢!”苏荔嘟了嘟嘴,暗自发誓,下一次,一定要守住本心,绝不被快速上涨的修为冲昏头脑,绝不能再给倪昆鞭笞自己的机会。 然而…… 嘻嘻嘻! 小庙之中,诡异魔性的笑声再起,苏荔那三丈长发,又一次铺天盖卷向倪昆,一双鬼爪,亦挟裹着鬼哭阴风,毫不客气地向倪昆狠狠撕来。 “看来你并没有记住教训。” 倪昆摇头一叹,手握长剑,挥出剑风,又一剑刺中苏荔眉心魔瞳,再度将她打回原型。 “教主别抽我,我并非有意犯上作乱,刚才真的身不由己啊……” “呵呵。” 倪昆背负双手,一言不发,走出小庙。 苏荔哭丧着脸跟在他背后,不断求饶: “教主,饶我一回吧。下次,下次我绝对不敢啦!” 倪昆任她求饶,不发一语,又回到那小溪边,大树下,抬头看了看那兀自挂在树枝上的麻绳,淡淡道:“自觉点。” 呜…… 苏荔发出一声受伤小兽般的哀鸣,泪汪汪地瞧着倪昆,见倪昆不为所动,只得抽答答地脱去衣裳,又用真气卷起绳子,自己绑住双腕,将自己吊了起来。 倪昆五指一合,掌中雷音一炸,凭空凝出一条雷霆长鞭。 当鞭子狠狠抽来,苏荔浑身紧绷,连脚尖都绷得直直的,用力闭上了双眼。 既然无法反抗,那就闭上眼睛,好好享受吧。 片刻后。 当苏荔七窍之中,再度溢出苍白鬼气,又于雷霆闪电之中悉数炼化,倪昆方才停下鞭笞,召来一道龙涎甘霖,洒在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身躯兀自在微微抽搐的苏荔身上。 待苏荔清醒过来,倪昆这次总算是亲自上前将她放下,又帮她穿起了衣裳。 苏荔红着脸,委屈说道: “教主,你这次比上次更狠,我被活活抽晕过去了……” 倪昆淡淡道: “嗯。我知道,但这对你有好处。” “我承认,挨了这一通鞭子,身子也好,脑子也罢,都比之前清灵轻快了许多,可是挨打的时候真的好痛啊……” “你以前跟着我,就是太过一帆风顺,吃苦挨打太少,所以心性才欠了些磨砺。以后我还会时常如此磨砺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啊?不是犯错才会挨打么?” “德一什么错都没犯,天天受雷霆淬体,她不一样承受下来了?” “你也说了是雷霆淬体啊,那总比我这么挨鞭子舒服吧?” “然而德一也只是炼体武圣,没有真气修为,更没有神魔血脉。” “呜……教主,你是不是故地重游,想起了小时候我坑你玩具的事,在报复我来着?” “本座岂是那般小心眼的人?杨纵那混蛋小时候还打过我,连打我几拳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有报复过他么?” “……你真的记得他打过你几拳?” “十三拳,每一拳,什么时候打的,力道有多大,我统统都记得。” “……” “你这是什么眼神?都说了我不记仇。我只是记性好。” “……” 接下来的三天,苏荔又一共挨了五顿鞭子。 让倪昆觉得奇怪的是,第五顿鞭子,似乎是她自找的。 因为那一次,她明明已经可以自控了,却还是像前几次一样,对倪昆犯上作乱,发起攻击。 既是自己找抽,那倪昆也没什么好说的,例行用雷霆之鞭狠狠抽了她一通。 直接就给她抽尿了。 此次之后,苏荔修为直蹿到开脉境初期,完成任督二脉的气脉淬炼,并开始淬炼十二正经。 肉身体魄亦变得极强。尤其当她显化天鬼真身,身覆骨甲之时,她的扛揍能力,甚至直追倪昆与江踏月共探雷公遗府时的水准。 可惜在这之后,那小庙里的苍白鬼手,已经被苏荔祸祸完了,小庙彻底恢复正常,一丝鬼气不剩。 而“幽冥谷”那种绝地,显然并不是如今的倪昆与苏荔可以窥探的。 又在四周找了一圈,没找到类似小庙的升级点,倪昆也只能遗憾放弃,带着苏荔直奔天命宫,去取遗留在天命宫中的巨额金银。 一路上。 苏荔一副神情气爽、容光焕发模样,还时不时哼上两句歌,闹得倪昆心里都有些愧疚了:这丫头,都快被打傻了。 距离天命宫所在的“摩云岭”只剩几里路时。 前方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南疆莽荒,并非杳无人烟的荒山。 莽荒之中,也有许多南蛮山寨,一些盆地之中,甚至有南蛮筑城,数万人聚居,各种土司、蛮王到处都是。 之前天命教弟子当中,也多有南蛮土著。甚至不乏南蛮出身的长老、法王。 所以在摩云岭下听到有人呼救,倪昆苏荔倒也并不惊讶,循声过去一看,就见一个穿着南蛮短衫,露出白生生的小臂、小腿的少女,正跌跌撞撞奔在山道之间,后方隐有人声犬吠传来,似有不少人正在追她。 那少女正边跑边呼救,看到倪昆、苏荔,顿时眼睛一亮,娇声呼道: “公子,奴家被寨中恶霸逼婚,求公子救救奴家……” 那南蛮少女花容月貌,身段婀娜,一双泪盈盈的眼睛,波光凄迷,我见犹怜,与她双眼一对,纵是铁石心肠,亦要化作绕指柔,油然生出一股怜悯之情。 然而…… 倪昆还没说话,苏荔便一个箭步上前,挡在倪昆身前,斥道: “大胆贱婢,休想碰瓷!你当我不识你这伎俩?你分明就是以恶霸逼婚作借口,伺机接近我们教主,然后再说什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女子唯有以身相许’……不用装了,贱婢,我早看透你了,你分明就是馋我们教主的身子!” “……”南蛮少女小嘴微张,一脸呆滞地瞧着苏荔。 苏荔抱着胳膊,冷冷一笑:“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 南蛮少女嘴唇一阵嚅嗫,楚楚可怜地说道: “我不是,我没有……” “你……” 苏荔还待再说,倪昆一把按住她肩膀,将她扒到一旁: “好啦,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了。你与其胡乱猜测,但不如仔细感知。你对鬼气最是敏感,难道还察觉不了她的异常?” 听他这么一说,苏荔顿时功聚双目,凝神一看,就见少女身上,果然缠绕着森森鬼气,那鬼气之中满是怨念,却并不针对外人,而是对着那少女而发。 “咦,她冤魂绕体,怨气缠身,手上有许多人命?” 倪昆笑道: “岂止许多人命那般简单?方才你那番斥责,有一点倒是真的,她确实是馋我身子,不过她的馋法,跟你原本想的可不一样。” 听倪昆这么一说,南蛮少女顿时微微色变,但还是强笑着说道: “公子你们在说什么?奴家,奴家怎么听不懂?” “妖孽,你找谁不好,偏找上我,算你命歹吧。” 倪昆摇摇头,抬手一指,一道雷霆轰然落下,砸在少女身上,少女惨叫一声,躯壳破碎,内里蹿出一只赤狐,正要飞蹿逃离,却被雷霆余波缠身,电弧闪烁之间,那赤狐抽搐着倒地,很快就化为一块焦炭。 随着赤狐倒地,远处隐隐传来的人喊犬吠之声,也戛然而止。 显然那种种追杀响动,亦是那赤狐弄的障眼幻术。 “是妖怪?”苏荔惊诧道:“居然已经有能化作人形的妖怪了?可那狐狸明明不堪一击……” 妖怪化形,至少需得有法力境界,才能真正化形为人。 法力境以下的妖怪,纵然能口吐人言,操弄法术,智慧与人无异,却也不能化人。 “不是化形,当是某种‘画皮’妖法。”倪昆道:“之前它人形躯壳破碎之后,真身方才出现。可见这狐妖是藏在少女躯壳,披着人皮骗取血食。” “可是,现在灵机未复,居然就有这种聪明的妖怪了?” “市井之中,早有传言,说是深山莽林之中,有能说人话的狐狸,大河巨泊之中,有掀起水患的恶蛟。”倪昆摸着下巴,沉吟道: “动物都有野性直觉,对天地环境的变化,比人族更加敏感。而深山大泽之中,亦与人族城池市井不同,说不定某些深山大泽,已经出现了几分灵异。” 苏荔想了想,说道: “飞禽走兽当中,也多有继承妖魔血脉者。这只狐狸,也可能是觉醒了祖辈狐妖的血脉。” “都有可能。”倪昆轻叹一声: “总之接下来,无论莽荒还是大周,凡有深山大泽的所在,都有可能在灵机复苏之前,便出现妖怪作乱。虽然暂时只会是些如这狐妖一般的小妖小怪,但也足以害死普通凡人了。回去之后,得提醒小皇帝一声,着她传旨天下,令各州镇魔卫、靖夜司多加提防。” 【今天又是日万,求勒个月票~!】 [150.148,进击的天子!] 登上摩云岭,回到天命宫,这曾经的魔教总坛,已是藤蔓遍地,荒草萋萋,蛇虫鼠蚁出没,鸟雀狐狸筑窝。 故地重游,看着这生活多年,自幼成长的“家园”荒废颓败至此,倪昆、苏荔都不禁有些唏嘘。 “南疆莽荒炎热多雨,草木滋生极快,没人打理的话,再过个一年两年,天命宫恐怕就要彻底被草木藤蔓淹没了。” “教主,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回来做甚?八百年前,天命教总坛可不在南疆莽荒。” “那教主你说,这摩云岭天命宫,是否也藏着什么秘境呀,遗府呀,里面躲着从炼气士时代,苟活至今的天命教前辈?” “老实说,我希望没有。不过……修四部魔经的天命魔头,个个都是苟存性命的好手,恐怕还真会有什么老魔头苟到现在。但这对我们,可并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说着话,在天命宫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阵,倪昆又去七长老坟前上了柱香,便与苏荔去到宝库,将宝库中的百万两黄金、三千万两白银,收进储物袋中。 一只两只储物袋,显然收不下这么多黄金白银。 好在倪昆宰掉的开脉修士都快凑够一打,储物袋着实缴了不少,足够收纳下所有的金银。 只是大量保存完好,同样可以当作硬通货的绸缎布匹,就因体积太大,没办法带上了。 收好金银,二人又去药库中搜罗了一番,将一些珍贵药材搜罗上,着重搜索“冥凰破界丹”所需的辅药。 冥凰破界丹除了玄冥真水、神凰血这一阴一阳两味主药,其余一百多味辅药,都是可以在俗世找到的凡俗药材。倪昆与苏荔在药库中一番收罗,倒也找到了三四十种辅药。 剩下的几十种辅药,以大周的资源,搜集起来也不算困难。 搜完药库,这次南疆一行,便算是功德圆满。 倪昆二人也不在此恋栈,径直下山。 “教主,你抱着我走呗。” “你现在已是开脉前期,境界比我都高一点点,还需要我抱?” “可你身法还是比我快呀。” “那你正好全力追赶我,练一练身法。” “……要不我抱着你?” “成何体统!” 回京途中,经桐州首府时,倪昆以国师身份,向桐州总督郑重警告南疆尸鬼出没之事,责令桐州总督整备边防,提防尸鬼。 为加强说服力,他还稍微展露了一番炼气士的手段,将桐州总督狠狠震慑了一把。 桐州与南疆接壤,与莽荒南蛮常有摩擦,民风彪悍,武备不错。 地方上的镇魔卫、靖夜司实力也都还说得过去。 得了倪昆警示,在灵机正式复苏之前,或许能勉强保住地方平安。 至于灵机复苏之后…… 仙神归来,妖魔复苏,又有散落诸界被主界牵引回归,地图都会不断变大,到时候京师能否联系上桐州之类过于偏远的边疆州郡,都是未知之数。 那种情况下,也就只能各安天命了。 在桐州略作耽搁,倪昆与苏荔又马不停蹄,赶往京师,只用大半天功夫,便已回到京城之中。 来回一趟,恰好耗时七天。 这七天之中,京师已经翻天覆地。 上百文武官员、王公勋贵被抄家,城中法场每天都有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公大臣被当众砍头。 侥幸没被清算的文武官员战战兢兢,对小皇帝俯首贴耳,乖乖执行小皇帝各项政策,配合她迁移王公勋贵,收缴资产,清丈分配田亩、矿山,执行效率前所未有,各司衙皆焕然一新,好像回到了开国之初。 当然,这种高压下的高效,肯定持续不了多久。 一旦压力稍有松懈,各司衙定会故态重萌。 但无所谓,一年之后,灵机复苏,天翻地覆,全新形势之下,一切都将变得截然不同。 禁军也迎来了一波大清洗。 原本禁军乃是王公勋贵、世家豪门的自留地。 禁军之中,充斥着出身勋贵豪门的军官,以至于原本兵源条件相当不错的禁军,都被那些腐朽无能的军官,带成了全天下最不堪战的怂军。 而现在,军官阶层几乎被全员清理,失去了主心骨,又有一千五百陷阵营威慑,有长乐公主亲自坐镇,有张威、师琪等强者执行,以往打仗闻风即溃,闹事凶猛如虎的禁军,这次好似人畜无害的小绵羊一般,乖乖接受了整编。 大量不堪用的禁军士卒被开革,但也并未因此断了生计变成流民——有王公勋贵们奉献的大量田庄、矿山、商铺,被开革的禁军有的是去处。 少部分有能力但性情桀骜的禁军留了下来,编入陷阵营中。 之前倪昆不想用有能力但不听话的刺头,是因为他新军草创,懒得费那功夫去打磨刺头。 但是现在已经有了一千五百陷阵道兵,已经形成了良好的集体氛围,无需他操心,也自有能力把顽铁废铁炼成好钢,那些颇有能力的禁军刺头,就可以收编进来整训了。 七天下来,号称十万,实则在藉兵员连四万都不到的禁军,已经整编完毕。 只有一千六七百禁军士卒、低阶军官保留下来,编入新军。剩下的三万多人,统统分流出去,另行安排生计。 在此过程中,大量开革分流的禁军,举家信奉了天河龙神,得到了不错的去处。 或分得京外近郊的良田,成为自耕农,或去矿山、林场做个小管事,或在抄没的商铺里做管事、伙计——禁军作战虽然不堪,但大多不缺生活技能。 过去绝大部分禁军士卒,都是被各级官长当作仆役来使唤的。 经常被勋贵豪门出身的官长们,带去给他们家跑腿打杂。 很多禁军官兵除了不会打仗,种田、盖房、跑腿、算帐、伺候人都做得挺好。 总之这次禁军整编一帆风顺,不仅清出了六万多人的空饷,开革了三万多全无作战能力的废材兵,节省下大笔钱粮筹备新军,又有了大量人手接手抄没上来的各项产业,连龙神教会都跟着来了一波爆发式的发展,师琪个人实力也随之暴涨一截,可谓皆大欢喜。 倪昆回京之后,听取了这七天的各项工作报告,对各人的工作成果表示高度赞扬,并勉励大伙儿再接再厉,再创辉煌。之后就与公主进宫拜会天子,履行他之前每三天指导一次小皇帝修炼的承诺。 顺便让长乐公主启出“威凰宝甲”,准备探索“极乐之门”。 进了栖凰楼,乘水力悬梯直抵顶层,与公主拜见天子,向天子禀明借用“威凰宝甲”之事,天子直接将天子印交给公主,又告知她开启秘库的手法,公主便自去秘库取威凰宝甲,倪昆则被天子留了下来。 小皇帝坐在帝座之上,笑吟吟地看着倪昆: “国师,你可是说好每三天指导我一个时辰的。此次你离京七日,已经缺席两次指导,所以今天,你总共得指导我三个时辰。” 现在已经天黑,指导三个时辰的话,得到午夜之后了。但倪昆确实缺席了两次指导,当下颔首微笑道:“没问题。” “那请国师先去练功房,朕换身衣裳就来。” 倪昆随德一去到下一层,来到一间穹顶高有三丈,极之宽敞的大厅之中,抬脚踏了踏地坂,笑道:“这间练功房倒是坚韧。” 德一道: “这间练功房,地板皆是以‘点钢灵木’所制。每一块地坂,都是以数百块薄如丝绸,刻有阵法符文的点钢木板层叠而成。 “在七百年前,足以承受‘炼神境’的炼气士演法,空间亦可以扩张变大千倍。 “至如今,虽无法再扩张空间,只能保持这般大小,灵性也大半流失,却也能轻易承受住武圣攻击。” 说着,她抬脚往地板上重重一跺。 以她如今实力,这一脚下去,铁板都要被踏成粉碎。 可练功房的地板,却只是微微一震,并未出现丝毫破损痕迹。 倪昆点点头: “不错。栖凰楼本质还在,待得灵机复苏,好生淬炼修复一番,说不定有机会尽复昔年旧观。” 德一道: “栖凰楼有自行接引、凝聚天地灵机的阵法,灵机复苏之后,只需修复阵法,栖凰楼便可自行恢复。只是时间或会相当漫长。” 正说时,天子披着一身宽松长袍,步入练功房中。 “德一,你是我与国师打赌的对手,可不许偷师。” 天子笑嘻嘻地说着,叫德一出去把门。 德一无奈地摇摇头,离开练功房,顺手关上房门。 德一走后。 天子目光闪烁地看了倪昆一眼,蹬下鞋子,赤足踏在地板上,又解开襟带,掀下长袍,现出内里清凉至极的妆扮。 倪昆诧异地看着天子: “为何穿成这样?” 卸下长袍的天子,身上只一件小小抹胸,一条只至大腿中段的紧腰亵裤。香肩雪臂、精致锁骨,平坦小腹,可爱肚脐,纤纤小腰,白生生的笔直双腿,晶莹雪白的玲珑玉足,尽皆呈现在倪昆眼前。 “这样子练武比较方便。”天子红着小脸,目光闪烁,语气听起来也有些心虚:“那,那你帮德一淬体时,她不也是与我一样的打扮吗?” 你跟德一可不一样。 她是身量比我还高两寸,胸襟仅次于长乐公主的大人,你却是个子只到我心口,胸襟连苏荔都要稍逊一筹的小丫头。 倪昆瞥了一眼她那只略微有些弧度的抹胸,心里暗自嘀咕。 不过话说回来,天子身形虽未长开,有些娇小,但身材比例倒是极好。 再过个两三年,当也是小纤腰大长腿的绝世美人,就是胸襟不好预测,不知是否能如长乐公主一般胸怀山川之险。 这时,天子右脚后撤半步,抬起双手,摆出起手式: “我准备好了!” 倪昆背负左手,右手抬起,冲她招招手: “全力攻过来。” “好!看招!” 天子右脚猛一蹬地,垂至腰际,未曾束髻的长发旗帜般飘起,娇小身躯宛若闪电,挟呜呜风啸,瞬掠至倪昆面前,双手连环拍击,打出一套行云流水般的掌法。 此掌法看似绵柔似水,实则每一击都有摧碑裂石之力,倪昆一边单手招架她掌法,一边开口点评: “不错,拳掌功夫相当扎实,看来我离京这七天,你也并没有松懈偷懒。” “我可是千年一出的修炼天才啊!这些天本源涨得耗都不耗不完,精力旺盛到每天只需睡一个时辰,处理政务之外的时间,我可是大半都用来修行了,当然进步神速!” 天子得意地说道,又咬紧牙关,全力以赴,掌势渐由行云流水化为狂涛骇浪,仿佛山洪咆哮,汹涌澎湃,予人势不可当之感。 但任她掌力如何凶猛,都攻不破倪昆单手支起的防御,就好像一道不可撼动的铁坝,将那汹涌洪流牢牢阻挡在外。 天子知道倪昆武功天下无敌,也不气馁,脚踏玄步,绕着倪昆飞快挪移游走,身形好似幻影,掀起阵阵狂风。粉拳秀掌轰出漫天残影之际,还时不时攻出一脚。 啪! 一声凄厉空爆,天子绷紧脚尖,修长笔直的小腿,化作一道雪白鞭影,侧击倪昆腰肋。 倪昆随手一掌,拍在她脚背上,天子顿时哎哟一声,一个踉跄,往地上扑倒。 倪昆抬手按住她嫩滑香肩,刚要询问,天子眼中忽闪过一抹狡黠笑意,双手扣住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腕,身形腾空而起,两条玉腿好像一口剪刀,重重绞住他胳膊,小腿更是顺势绞向他脖颈。 “哟,夺命剪刀脚?” 倪昆戏谑一笑,左手一抬,五指一握,便将她一只柔软玉足抓在掌中,轻轻发力一抖,天子便哎哟一声,浑身脱力,再无力绞住他胳膊,被他抓着一只小脚,倒提空中。 “哈哈,终于逼你出双手了!” 天子被他倒提着制住,不仅不气馁,反而笑得眉眼弯弯,小巧粉嫩的脚趾头还一蜷一舒地,显示着她内心的得意。 倪昆摇摇头: “你这招,只能用来诈关心你的人。真正的敌人见你摔倒,哪会扶你?直接就要抓住机会给你补上一刀。” “若是对敌,我这虚招,自然有其它变化。敌人以为我露出破绽,却不知只是虚招。” 天子得意笑道,忽然皱着眉头说道: “你手劲好大,抓痛我的脚啦。” 倪昆五指一松,天子顿时头朝地倒栽着落下,可她又是得意一笑,双手一撑地面,两脚连环踢出,雪白脚尖绷得笔直,宛若两杆银枪,闪电连刺倪昆面门。 “又耍诈?” 倪昆摇头失笑,抬起手掌,挡在面前,任她脚尖连续踢中自己掌心。 嘭嘭一阵爆响,天子双手又猛一撑地,一个跟斗翻转过来,却不再继续攻击,径直往地上一坐,捧着脚丫眼泪汪汪: “好痛……你手怎么那么硬?往你手上踢这几下,就跟以前没练武功时,不小心踢到了门槛一样……” “我本就最擅横练功夫。你劲力控制又不够精细入微,这才反震伤到了自己。以后还需多加锻炼劲力掌控……” 倪昆说着,来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有些红肿的脚尖,刚待召来龙涎甘霖帮她疗伤,天子忽然把脚往他怀里一伸,小腿搁在他膝头,脚掌点着他胸口,脸红红说道: “我不管,反正我是被你弄伤的,脚痛得厉害,我要你帮我揉揉。” 【求月票勒~!】 [151.149,母后教的招式怎么不灵?] 倪昆抬手托起天子白皙柔软的小腿肚,瞧瞧她那精致纤细,宛若天工雕琢而成的玲珑玉足,微笑道: “然而你的脚已经好了。” 神凰血脉本就拥有超强的自愈力。 天子又已经完成炼体筑基,体魄强大,这段时间本源还在不停疯涨,每天甚至需要主动消耗部分,以免被过度增涨的本源撑爆。 以她现在的体质,脚上那点小小的挫伤,几秒功夫,就已经恢复如初。 天子长长的睫毛扑闪两下,瞧瞧自己那红肿尽消,恢复如初的足尖,不甘心地说道: “可是人家还是觉得很痛呢。嗯,刚才伤得很重,说不定骨裂了。现在表面看起来已经恢复,但其实只是皮肉恢复如初,骨裂还是没好。所以你还是得帮我揉揉。” 倪昆面无表情: “然而骨裂的话,揉捏反而只会加重伤势。” 天子有点傻眼:母后教我的手段,怎么完全没用? 难道是因为我的脚,刚才搁的位置不对? 应该再往下一点么? 正自我检讨时,倪昆又道: “要不今天咱们就到此为止,陛下你回去好好休息养伤?” 天子一急: “不行!说好三个时辰的,这才修炼了不到半个时辰……” “可你脚趾头骨裂了。” 天子干笑两声: “呃,那什么,我感觉好像没那么痛了……也许已经好了?” 倪昆忍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的好了?可别逞强。虽说练武之人当不怕苦不怕痛,可要是真受了伤筋动骨的伤,还是得好好休息才是,否则难免留下隐患。” 天子连忙把脚丫从倪昆怀里缩回,一骨碌爬起来,原地蹦起来一丈高,还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又稳稳落地: “没事没事,我们神凰血脉自愈力超强的。你看,我现在已经完全不痛了,可以继续修炼。” “真的别勉强自己啊。” “没有勉强,我是真的可以啦!” “那就继续吧!” 于是两人又继续对练。 倪昆一边陪天子实战切磋,一边指出她存在的种种不足,对她的进步也不吝夸赞,让天子开心之余,又难免有些郁闷。 今天我可不是真的为了修炼啊,我有别的计划啊! 而且倪昆你今天是没带眼睛来吗? 我堂堂天子,都穿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无动于衷,还这么一本正经地指点我练武? 就不能稍微配合一下我么? 难道是不敢欺君? 可你欺君的事情做得还少么? 当初打我屁股时的肆意到哪里去了? 天子心中怨念满满,拳脚招式也渐渐失了章法,被倪昆抬脚一绊,顿时一个趔趄,面朝地板扑跌下去。 以她现在的身手,其实完全可以在落地之前,用手撑住,乃至凌空翻身,起脚反击。 可她竟然把心一横,一咬牙一闭眼,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地板上拍去。 “我就不信了,这下摔个结结实实,你还能无动于衷!” 然而,就在她鼻尖将将挨着地面,眼看脸蛋就要结结实实撞上地板时,倪昆脚尖倏地往前一探,垫在她小腹之下,又轻轻一挑,她便身不由己地抛飞而起,又稳稳地站直了身子。 诶? 天子茫然地眨眨眼:什么情况?我怎么又好端端站着了? 倪昆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天子: “陛下,你刚才那反应,连不会武功的普通人都不如。至少普通人摔倒,还知道用手撑一下,你居然打算用脸去考验地板……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我想要你! 天子心中呐喊着,面上却是讪讪一笑: “那个,朕刚才失误了,只是失误而已,下次不会了。” “没有第二次。”倪昆警告:“你若再这般心不在焉,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嘁,又凶我。 天子暗地里撇撇嘴角,面上郑重说道: “国师放心,我刚才只是突然想到了一桩要紧国事,所以才有些走神。接下来一定专注修炼,不会再犯这种低级失误了!” 倪昆淡淡道: “话虽如此,但陛下你毕竟年少,又不是自幼习武,难免心思不定。所以接下来,我将偶尔反击,给予陛下你更大的压力。不想挨打的话,就全力以赴,防住我的攻击吧!” 说完他倏地抬手一掌,拍至中途又化掌为指,轻松穿过天子仓促抬起招架的双臂,点在她眉心上,直将她点得脑袋往后重重一仰,头晕目眩地仰倒在地,摔出咚一声大响。 天子四肢大张,在地上瘫了半晌,方才轻吟着坐起,抬手揉着眉心一点红痕,咝咝抽着凉气,委屈巴巴地瞧着倪昆: “好痛……你不是说偶尔反击的吗?怎么主动出手攻击了?手法还这么重,一下就把我打晕了……” 倪昆淡淡道: “我刚才那一招,陛下若全神贯注,全力以赴,有五成机会接下。但你一击即倒,可见你还是没有专注起来。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接下来,你若再不认真,呵呵,剩下两个时辰,将会是陛下你有生以来,最漫长、最痛苦的两个时辰。” 天子一缩脖子,怯怯道: “你,你不是认真的吧?” 倪昆嘴角微翘: “怎么,陛下怕了?你不是自夸千年一出的绝世天才么?难道连这点小小的考验,都不敢面对?” “我……” 见倪昆嘴噙哂笑,眼中更有一抹淡淡的轻视,天子心中蓦地涌起一股不甘不忿,手掌猛地一拍地板,弹跃而起,风一般冲向倪昆: “别小看我,我可是……” 嘭! 倪昆一掌拍散天子拳架,将她震得打横抛跌出去,口中淡淡说道: “愈是愤怒,愈要冷静。怒起来就不管不顾狂冲猛打,那不叫勇猛,那是自寻死路的傻瓜。” 天子翻身落地,一声不吭,重鼓旗鼓,架势严谨地再度攻来。 倪昆一边随手招架,一边不时反击。 每次反击的力度都恰到好处,正卡在天子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便有五成机会可以招架的限度上。 最开始,每到他反击,天子都会被打飞出去,或在地板上摔成滚地葫芦,或是撞到墙上反弹回来。 可渐渐的,随着天子愈发专注,她竟然臻至一种“无想无念、发乎自然”的状态,无论攻守,都无需思考,信手拈来。面对倪昆反击时,她总能采取最适合的措施,施展最恰当的招式,成功闪避或是招架住倪昆那有限度的反击。 一连数次反击,都被天子成功招架之后,倪昆心中暗自点头:这小丫头,除了神凰血脉,倒还真有不错的战斗天赋。 只是她之前一直未受到这种程度的压迫,性子又太过跳脱反复,这才没有展现出来。 此时在倪昆强力压迫之下,天子才真正开发出了神凰血脉之外的天赋,展示出了惊人的战斗嗅觉。 “她现在本源每天都在暴涨,基础属性本就一天一个样,成长得飞快。现在又展现出了如此优秀的战斗天赋……照此下去,她还真有可能战平甚至战胜德一……好在如今不缺神凰血,只要搞到玄冥真水,就算她战胜了德一,我也能兑现承诺,以冥凰破界丹让她修出真气。” 倪昆心中琢磨着,又随手打出一拳。 这次他稍微加大了一点力度,只给天子留下了四成机会。 但小皇帝反应仍然极其优秀,双手化作漫天残影,闪电般连环拍击在倪昆拳背同一位置,不仅将他拳势拍偏,还趁机疾步上前,抢占中线,撞进倪昆怀中,于极近贴身的状态下,拳打膝撞头锤,打出绵密如雨、快如闪电的连环重击。 这一式连消带打来得非常漂亮,倪昆亦不禁为之赞叹。不过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下,他自然不会让天子得手,轻松将她这轮反击悉数接下,之后继续施压。 就这样,整整两个时辰,就在这种高强度的实战对练下飞快过去。 当倪昆最终以相当正式的一击,将天子拍飞出去,天子已是浑身香汗淋漓,头顶白气蒸腾,浑身肌肤都变成了赤红。 天子浑然不觉时间流逝,落地之后,深吸一口气,又一次飞扑而来。 倪昆大袖一拂,真气如网,将她困在原地,又召来一道龙涎甘霖落在她头上。 被清凉甘霖当头一浇,天子沸腾热血渐渐平息,脑子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今天到此为止。”倪昆含笑颔首:“后面两个时辰表现不错。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继续保持,再接再厉,两个多月后,确实有望战胜德一。” “诶?”天子微微一呆,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时间过得这么快?已经练了两个时辰了么?” “嗯,你一刻不停,持续战斗了两个时辰,成功接住了我九成以上的攻击,实力比起今天之前,提升了起码两成有余。” 倪昆微笑道:“不过今天就到这里吧,三天之后,再来陪你修炼。” 说完举步朝着房门走去。 天子连忙挽留道: “陪我练了三个时辰,你也累了吧?要不留下吃点夜宵?” “呵,我可一点都不累……午夜已过,时辰不早,臣还有事,就此告退。陛下早些休息。” 说话间,倪昆已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看着倪昆的背影,天子先是为倪昆对自己的赞赏高兴一阵,继而又懊恼地一跺脚,颓然坐倒在地,抱着脑袋碎碎念: “凰玖你在干什么呀!整整三个时辰,你还真就一直在老老实实修炼……你不是想要他么?这么好的机会,竟被你白白错过了,真没出息!” “陛下,你怎么了?” 德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天子顿时吓了一跳,心虚地瞧了德一一眼,摇头: “没,没什么。那个,倪卿走了么?” “嗯,国师自行下楼去了。” “姑姑呢?” “取了威凰甲,将天子印还回陛下寝宫之后,两个时辰前就已离开。” 听她这么一说,天子心里又一阵哀叹:姑姑两个时辰前就离开了呀!这么好的机会……我居然沉迷修炼!简直不可原谅! 自怨自艾一阵,她又想,明天是不是该去找母后,再向她讨教些新的厉害手段? 可又怕被母后笑话:母后教给她的那招其实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她自己面皮薄,起脚的位置错了。当时要是再大胆一点,将脚伸进倪昆怀里之后,不是点在他胸口,而是往下、再往下一点…… 事情说不定就成了! 她自己把事情办砸,若再去向母后请教,只怕免不了被母后一通笑话。 “所以我想要倪昆,难道真的只能以天子身份,下旨召他来侍寝么?可这未免也太没用,太丢脸啦!不行,得自己想个好主意……” 天子还在一门心思琢磨新点子时,倪昆已经出了皇宫,骑上墨玉麒麟马,向着长乐公主府行去。 他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国师府,乃是当今天子做公主时的公主府。 不过府邸尚未装缮完毕,暂时还不能搬进去,只能继续暂住长乐公主府上。 回到公主府上,公主、苏荔、师琪已在等着他了。 当然不是等他回来修炼,而是打算一起去探那“极乐之门”。 公主、苏荔皆已是开脉境初期,公主还专程借来了威凰甲。 师琪则在这几天信众暴增之后,实力大涨了一波,本身实力就不逊开脉境初期,又有“定海子珠”、“风雷子杖”这两件初初炼成的法器,战斗力已相当可观。 至于倪昆,他的实力,从来就不是境界可以衡量的。 见三人都已准备妥当,倪昆取出“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卷轴,当先输入真气。 随着卷轴上,那些栩栩如生的的姿势指导图变成活动的画面,苏荔、公主皆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师琪也微红着小脸,眼神闪烁地盯着瞧个不停。 大家都是老司机了,这样的画面已不足以令她们羞涩,反让她们有大开眼界,学到新知识的感觉。 消耗三成真气,卷轴上的文字、图画渐渐组成“极乐之门”的雏形,倪昆招呼一声,长乐公主马上接替,继续输入真气,倪昆则取出几枚恢复真气的丹药服下。 虽然感觉极乐之门当中威胁不大,但还是得有备无患,保持最好的状态进去探索才好。 之后公主也消耗了两三成真气,令极乐之门彻底成型,且敞开一线之后,苏荔又来接力,继续输入真气。 待她也消耗掉两三成真气,卷轴上那座“极乐之门”,已经敞开至足容一人通行。 同时一道巨大的吸摄之力,从门后传来,落在苏荔身上。 这时倪昆抬手一按苏荔肩膀,将她拉开,自己顶替她的位置,第一个被吸入门中。 之后才是公主、苏荔、师琪。 一阵轻微的眩晕之后。 倪昆一行四人,已然出现在一片好似神仙宫阙的盛境之中。 【求勒个票~!】 [152.150,极乐仙境,天女迷魂] 绿草如茵,繁花遍地。 有奇松异柏,扎根崖上,有紫竹成林,风中招展,有白瀑如龙,垂落峭壁。一座座华美宫室,或掩映林间,或临崖伫立;一条条飞桥悬廊,或架于峡谷,或横跨山涧。 倪昆四人站在一条视野开阔、苔痕斑驳的青石平台上,将此间盛景尽收眼底。 “好美啊……”师琪轻声惊叹。 苏荔则是两眼放光,看着那些奇松异柏、修长紫竹: “磐石松、凌云柏、紫雷竹……教主,这漫山竹木,好像都是灵木!” 磐石松坚韧无比,对真气、法力的承受力、传导性极佳,用途非常广泛,既可用来筑造防御力极强的修士居所,亦可以之制造机关、傀儡,乃至代替灵铁玄钢,打造“灵机炮”都行。 凌云柏有浮空之能,可用来制造飞舟楼船、浮空宫殿等飞行法器。 紫雷竹坚韧锋利不逊玄钢灵铁,可炼制飞剑法宝,还自带雷击、破邪属性,乃是非常优秀的炼气士兵器主材。 这三种灵木,即使在炼气士时代,亦属珍贵灵木,比起血桐木、点钢木等大众灵木,无论品质还是珍贵程度,都要高出数档。 苏荔博览群书,知识丰富,一眼就认出这漫山竹木,像极了她在典藉里看到过的灵木灵竹。 苏荔兴奋之时,长乐公主沉稳说道: “外观类似,却不知是否还有灵性。” 说着朝着近处一株三丈长、碗口粗,外皮呈青紫之色的修竹并指一点。 一道焰光自她指尖迸射而出,化作一口圆环状的赤红焰刃,斩在那疑似“紫雷竹”的修竹之上。 环状焰刃甫一触碰修竹,那三丈修竹便微微一震,爆出一团紫色雷光,将焰刃击溃。 被焰刃斩中的位置,只绽开一道浅浅的裂痕,但随着裂痕之上,闪烁出丝丝青紫电芒,那浅浅裂痕又飞快愈合,转眼就恢复如初。 见到此景,长乐公主也是眼睛一亮,兴奋道: “居然还有灵性!若此间灵木灵竹都有灵性,那倪昆你想要的几百上千门灵机炮,都有可能实现!” 不仅是灵机炮,还可以打造一支飞舟舰队,每舰都配备灵机炮,一声令下,万炮齐发,什么复苏老鬼、天宫修士,都要统统被轰成齑粉。 且有了飞舟舰队,运送人员、物资,也将变得更加方便灵活,将大大有利于应对灵机复苏带来的动荡。 “栖凰楼中存有现成的图纸,无论小型飞舟,还是大型飞天楼船、宫殿,只要有材料,都可以打造出来。灵机复苏之后,边疆州郡,乃至离京师稍远的州郡,都可能被切断与京师的联系,但若有一支空中舰队,咱们联络各方、应对灾劫可就游刃有余了!” 公主兴奋不已,倪昆却是摇摇头,说道: “就算有足够的材料,现成的图纸,可咱们这点人手,怎么打造一支空中舰队?造灵机炮不难,可飞天楼船、宫殿这种结构复杂的大型法器,至少在灵机复苏,炼气士大量踊现之前,咱们是没办法打造太多的。最多造出一艘大船玩玩儿。” 听他这么一说,长乐公主也意识到了人手不足的困扰,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了。” 苏荔笑道: “若能造出一艘飞天大船倒也不错。炼气士得到法力境才能飞行,灵机未复之时,咱们可都没办法飞天遁地。能提前体验一下飞天的滋味也挺有趣的。” 倪昆点点头,心里又有些疑惑: 雷公遗府原本也是漫山奇花异草,灵木遍地,可七百年灵机断绝,那漫山的奇花异草、灵植奇木统统退化成了普通草木。 为何这“极乐之门”内的小天地,其灵木灵竹依然能保有灵性? 难道…… 他若有所思地看向山腰一片由十数座宫殿组成的宫殿群落。 在宫殿群落中间,有一座灵玉筑就的广场。那封印着“极乐天女”的巨大“琥珀”,就伫立在灵玉广场上。 “雷公卓翼,乃是法相大能。其虚空遗府经七百年灵机断绝消磨,已变得残破不堪,失去大半灵性,而此地灵木灵竹却仍然灵性盎然…… “是因为雷公早已殒落,而那位‘极乐天女’仍然活着?还是说,那位‘极乐天女’的修为,比雷公更强?” 法相境界,也分前期、中期、后期、大成四个阶段,法相大能们,自然也有强弱之分。 而雷公卓翼殒落之前,乃是法相后期的修为。 那么那位封印于“琥珀”中的极乐天女,莫非是法相境大成的大能? 正琢磨时,苏荔嚷嚷着: “落袋为安!我看咱们还是先把眼前看得到的好处,先统统拿到手再说,省得出了什么岔子,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长乐公主表示同意: “此地毕竟是一座大能遗府,咱们对这里也缺乏了解,不知究竟藏着什么危险。稳妥起见,还是趁着附近尚算安全,先将周边灵木统统收集起来再说。” 倪昆想了想,颔首道: “那便先在这附近活动一下。” 当下四人散开,各去采集灵木灵竹。 磐石松、凌云柏、紫雷竹都非常坚韧,之前长乐公主随手一击,只能略微斩破竹皮,等闲真气境修士,根本就无法采伐这等灵木。 好在它们现在还只是天然竹木状态,未经炼气士炼制,没有篆刻阵法符文,再是坚韧也有个限度。以苏荔、公主开脉境前期的修为,只要有足够锋利的灵兵,便能将之伐断。 苏荔手持拭雪剑,真气灌注剑身,剑芒吞吐间挥剑一斩,一株紫雷竹便齐根而断。 公主也拿着青风剑,灌注真气,绽出青红相间的三尺剑芒,挥手间伐倒一株三丈大竹。 师琪手持“风雷子杖”,灌注龙神神力,三尺木杖绽出无形风刃,也能斩断灵木。 倪昆更是赤手空拳,抱住一棵扎根崖壁中的凌云柏,发力一撼,崖壁碎裂之际,已然一口气将之连根拔起。 正干得起劲时,倪昆忽然眼前一花,隐有时空变幻之感。 回过神来时,他陡然惊觉,自己居然来到了那座灵玉广场上,正对着广场中央,那块色泽不断变幻的巨大“琥珀”。 倪昆心中一凛,环顾左右,发现公主、苏荔、师琪皆不在身边。 再看向那块巨大“琥珀”,就见琥珀核心,那位身着彩衣,赤足袒臂,胸口、小腹、大腿皆露出大块雪白肌肤的绝色少女,竟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正眼神平静地看着他。 那绝色少女双瞳清澈,予人纯真无瑕之感,让人很难想象,拥有这样一双眼眸的她,会是以双修、采补法闻名于世,上古邪道阴阳合欢宗的“极乐天女”。 前次窥视极乐之门,琥珀中的极乐天女仅仅只是眼皮轻颤,便让倪昆头皮发麻,隐有沉睡之中的洪荒巨兽,即将开眼的深沉威胁感。 可是现在,与已然睁开双眼的极乐天女直接对视,倪昆心中,竟并未生出任何危机感。 反而有一种…… 想要拜倒在她裙下,将自己所有的一切,毫无保留地悉数奉献给她的莫明冲动。 然而。 这莫明冲动刚刚涌现,倪昆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便如野火般涌现,倾刻之间,便将那“拜倒、奉献”的冲动焚尽,代之以一种强烈的征服、占有欲。 倪昆双眼微眯,不闪不避地与绝色少女双眼对视,唇角微挑,浮出一抹桀骜放肆的微笑,眼神之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征服欲。 少女清澈无波、纯真无暇的双瞳之中,闪过一抹细微的诧异。 旋即她唇角也微微翘起,绽出一抹撼人心神的绝美微笑。 只这唇角微翘的浅浅一笑。 倪昆心中,那跪拜臣服,将一切奉献给她的冲动,又似狂潮般卷起,冲击着他的意志。 倪昆嘴角咧开,笑意愈发狂放。 骨子里那桀骜不臣、无法无天的肆意,亦在那莫明生出的臣服冲动压迫之下,变得更加高涨炽烈,再次将那冲动狠狠镇压下去,双眼之中那霸道狂傲的征服欲、占有欲已然化作实质,浓烈如火。 绝色少女眼中诧异更浓,雪白无瑕赤足忽然轻盈迈步,竟自琥珀当中走了出来。 飘渺空灵、勾魂夺魄的笑声响起。 少女足踏虚空,彩带飘扬,宛若壁画里的飞天。 修长笔直的美腿款款迈步之时,轻薄彩衣之下,无限美妙的风景若隐若现。 她盈盈步至倪昆面前,上身前倾,一双欺霜赛雪的玉臂,轻轻揽向倪昆脖颈。 当少女玉石般微凉细腻的手臂肌肤,与倪昆脖颈相触时,当她那绝美面庞,向着倪昆缓缓靠近,唇角含着纯真无瑕的浅笑,向着倪昆吻来时。 倪昆心中,那臣服拜倒、奉献一切的冲动,又汹涌咆哮着,攀升至顶峰,要一举冲垮、击溃他的意志。 然而。 倪昆哂笑一声,蓦地抬手,五指岔开,一把按在少女脸庞上。 少女笑容凝固。 满是诧异的双眼,透过倪昆指缝,不解地看着他。 “我当然想品尝一番极乐天女的美味。”倪昆悠然道:“可谁主谁从,谁上谁下,需得好生斟酌一番。也许,该由我,来驯服你这位极乐天女?” 少女眼中浮出一抹笑意。 空灵飘渺、勾魂夺魄,让人热血沸腾、欲念丛生的笑声,又在倪昆耳畔响起。 倪昆摇头一笑: “你现在还不能破封而出。区区幻术,可奈何不了我。” 说话间,他按在少女脸上的五指猛地一合。 嘭! 一声轻响,身前少女化作轻烟,消散无踪。 琥珀中央,彩衣轻纱、赤足袒腹的极乐天女,仍然一动不动地凝固在内,双眼亦保持闭合,并未睁开。 随后,倪昆四周景像,一阵模糊荡漾,时空变幻般的恍惚感再度来袭,清醒过来后,他又回到了此前所在的那青石平台边缘,手里仍抱着那棵被他连根拔起的凌云柏。 苏荔、公主、师琪也都在不辞辛劳地伐木砍竹,忙得不亦乐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方才经历了什么。 倪昆放下凌云柏,向灵玉广场所在看了一眼,心中自语: “极乐天女果然邪门,还没有破封而出,竟然就能把我隔空拉进幻术之中。若不是我心性坚定,意志坚不可摧,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了她的舔狗、炉鼎。不过……” 他双眼微眯,嘴角浮出凛冽笑意: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既想驯服我,那就别怪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方才那短暂的精神交锋,让倪昆隐隐窥出了那位极乐天女的状态。 她境界极高,本质极强,若恢复巅峰,不,哪怕只恢复两三成状态,也是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现在的倪昆。 但境界再高,本质再强,她现在的真实状态却是非常虚弱,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幻术。 而幻术,对倪昆偏偏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暴露了她的虚实。 “根本功法是‘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这门功法,境界高的,对境界低的,拥有绝对压制权,一旦气息交融,便可将对方炼为炉鼎…… “极乐天女能隔着封印,隔空令我陷入幻术之中,就是因为我身上有‘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的气息。她试图以功法境界的压制,将我炼成炉鼎。却没有想到,我的功法早已异变成了‘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 “并且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亦非我根本功法,而是被不朽金身统摄的下级功法,所以她根本制不住我! “你想在我元神之中,打下烙印,把我变成你的炉鼎?很好,我便以牙还牙,在你元神之中,打下我的烙印!” 倪昆虽然素来心胸宽广,从不记仇,连杨纵小时候打过他一十三拳他都不记仇,但堂堂天命教主、大周国师,被人暗算若不回报,那传出去他岂不是颜面扫地,威严无存? 极乐天女状态正虚,那曾令倪昆毛骨悚然,予他极大威胁的可怕气机,不过是境界压制所致,论真实实力,已隐隐窥出她虚实的倪昆,根本毫无畏惧。 “长乐,苏荔,小琪,你们在此继续采伐灵木,我去那边探索一二。” 倪昆随口招呼一声,不待公主她们回应,便已身化电光,向着灵玉广场那边掠去。 苏荔慌忙叫道:“教主,你不是说要避开禁制核心区域吗?怎么主动……” “我自有把握!但你们莫要跟来!”倪昆话音传来时,人已消失无踪。 【求月票勒~!】 [153.151,降伏法相大能!] 轰隆! 雷霆声中,倪昆身上闪烁着丝丝尚未消散的电芒,出现在方圆千丈的灵玉广场边缘。 广场中央,色彩不断变幻的巨大“琥珀”静静伫立,琥珀核心,彩衣绝色的极乐天女双眼闭合,纹丝不动,宛若凝固琥珀中的人偶。 倪昆凝视琥珀中的极乐天女一阵,一步迈出,踏足广场。 就在他靴底真正踏上广场的那一刹。 地面轰然一震,空间一阵模糊荡漾,四周场景霎时变幻,前方突兀崛起一座有着千层台阶的高台,每一层台阶之上,都站着一位气息深沉,杀气腾腾的修士。有人有妖,有鬼有魔,尽皆虎视眈眈地盯着倪昆。 而那块封印着极乐天女的巨大琥珀,正在高台顶部。想要靠近,看上去似要打通那千层高阶,斩尽每一级台阶上的修士。 倪昆知道,这就是这座灵玉广场真正的禁制了。 之前他只是被极乐天女循“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的气机,将他拖入幻术之中,本尊并未来到这座白玉广场,所以未曾触动禁制。 而此时他真正踏足广场,守护广场中央那块“琥珀”封印的禁制,立刻应激而发,要阻止他靠近。 倪昆眯眼看着那千层台阶。 低层的修士还好,杀气虽重,可气息却也不过开脉境程度。 到了中层往上,每级台阶上的修士,气机愈发深沉,乃至深不可测。 最后几层的修士,更是浑身笼罩在灼目神光之中,连体型、种族都无法分辨,甚至看上一眼,就有种天穹将倾的恐怖压力扑面而来。 “法相?” 倪昆嘴角微挑,哂然一笑: “或许你全盛之时,真能拘禁奴役法相大能为你护法。但是现在嘛……你自身处在封印保护之下,都已经虚弱到只能动用幻术的程度,更别提这些‘护法’了。” 千层台阶,千位护法,从低至高,从“开脉境”到“法相境”,若一切都是真实,怕是来个法相大能,都不可能层层打通,攀登到高台顶层。 “所以,为何没有真气境?是因为我本身就是开脉境,真气境不仅威胁不到我,反会暴露虚实么?但现在即便全员开脉境以上,我也早已洞悉一切啊……” 倪昆嘴角噙笑,步履悠然,一步踏上第一层台阶。 此层台阶上,那怀抱长剑的开脉境大成期护法眼神一凝,长剑出鞘,宛若雷霆闪电,直刺倪昆眉心。 剑未至,森冷剑意,已隔空凌迫而来,予人一种此剑无坚不摧,既斩肉身,亦弑元神的死亡危机感。 这一剑十分真实。 在那种无物不破、触之必死的强烈危机感威胁下,换作任何一个开脉境修士,都要全力以赴,招架应对。 然而倪昆不闪不避不招架,连护身真气都撤了,连应激本能都强行压制,任那似能斩破他肉身、弑杀他元神的一剑刺中他眉心。 然后,那看似无坚不摧,予人强烈死亡威胁,令人忍不住本能反击的剑光,就像是一道虚影一般,从倪昆眉心穿过,没有伤到他一根毫发。 倪昆面不改色,淡定前行,径直撞上那持剑的“开脉境大成期护法”。 当二人碰撞的那一刹,那“护法”竟也宛若虚影幻像一般,被倪昆穿身而过。 倪昆大步踏上第二层台阶。 仍是一位开脉境大成的护法,种族乃是蛇妖,见到倪昆,脖子倏地伸长,张开血盆大口,现出獠牙蛇信,向着倪昆当头咬下。 仍是宛若实质、强烈无比的死亡威胁扑面而来,令人忍不住就要爆发真气,全力反击。 但倪昆还是不闪不避不招架,收敛真气以及一切反击本能,任那巨大的蛇吻,一口咬在自己头上。 然后,又只是宛若虚影般穿过,没给倪昆造成任何伤害。 倪昆嘴角笑意愈浓,继续前行。 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 每一层的“护法”,都是气机、形体皆宛若真实的存在,出手之时,造成的威胁亦极之强烈,令人心弦紧绷,本能蠢动,忍不住就要还手。 但倪昆始终完美驾驭着自己的本能,任每一层的“护法”施展何种手段,他都坚决不闪不避不招架,且撤去一切防御手段,任由对方肆意攻击。 而在他这般应对之下,每一层护法那能予人强烈威胁的攻击,尽皆化作虚影,没有伤到倪昆一根毫发、一片衣角。 “这些护法的精髓,就在于他们那真实不虚的形体、气机,以及出手之时,那能予人强烈死亡威胁的沉重压力。若是把他们当真,克制不住本能,闪避或是招架,那它们的攻击,就将不再是虚幻,而是化作真实!” 倪昆已经窥出那“极乐天女”的虚实,又亲身体验过她的幻术,知道这些护法,本质只是幻术而已。 或许它们曾经非常强大,即使只是幻术,也拥有真实不虚的威能。 但是现在,在极乐天女本身都异常虚弱的当下,这些幻术护法,早就不复全盛之威。 它们的攻击只是虚有其表,只能在心神层面造成震慑。 当然,如果信以为真,忍不住招架抵御还是出手还击,那么幻术亦将转化为真实。 一旦幻术化为真实…… 那这千层台阶,不仅不可能登顶,反还要葬送性命。 可惜,倪昆二十年智障生涯,早将心性磨砺地强大无比,意志坚不可摧,又有不朽金身符文抵御精神层面的冲击,还洞悉了极乐天女的虚实,又岂会被这幻术所惑? 任是何等强大凶险的攻击,剑刺、雷劈、火焚、冰冻、毒洗、蛇咬、鬼噬……都无法撼动他的心神,让他信以为真。 很快,前几百层台阶便已被倪昆轻松越过,出现在倪昆面前的护法,已然是法力境修为,气机之强,连倪昆都不禁本能地绷紧了肌肉,护体真气亦蠢蠢欲动,要爆发而出。 但他还是完美驾驭了本能,迎着那法力境护法打出一道滔滔血河,不作任何回应地步入血河之中。 血河汹涌、阴风席卷,当血河及身的那一刹,倪昆都隐隐有了一种浑身精血元气,乃至元神魂魄,都似要从毛孔、七窍之中飞逸而出,融入血河的错觉。 这种发自内心的强烈错觉,令人很难克制住抵挡还击的冲动。 换作任何一个其他开脉境修士,哪怕明知这是幻术,明知一旦还手就会变成真实,只怕也要忍不住爆发真气护体,乃至打出法术抗衡。 但倪昆还是稳守心神,驾驭本能,未作任何回应,负手漫步在血河之中,悠然穿过了那本质只是虚幻的滔滔血河。 穿过这层台阶,又来到一个法力境护法面前。 那护法神情威严,眼神凌凛,并指为剑,从上至下一剑竖斩。 铮然脆响声中,雪亮剑芒汹涌而出,若一道能将天地一分为二的闪电,笔直劈下。 剑芒未至,倪昆眉心、胸口、小腹一线便已毫毛倒竖,隐隐作痛,那虚幻但强烈的刺痛感,正拼命警告着他,要求他必须避开或者挡住这一剑,否则必会被从头到胯一分为二。 然而倪昆还是毫不动容,若无其事般迎着那道笔直劈下的剑光一步踏出。 铮! 剑光及身,虚幻但强烈的刺痛感几乎化作真实。 可当倪昆自剑光中步出,仍然毫发无伤,皮肤之上,连一道红痕都没有。 倪昆嘴角噙笑,继续拾级而上,将那些法力境护法打出的,拥有更强的威胁,乃至能蒙蔽感官,令人产生各种虚幻痛楚的攻击视若无物。 不,倒也不是完全视若无物。 这些幻术护法攻击之时,带来的强烈威胁,以及那种种虚幻又强烈,无限接近真实,甚至可以说就是“真实”的痛感,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极好的磨砺。 对他的心性、意志,乃至精神、元神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现在,他将这些幻术护法,当作了一块块磨刀石。 在他们那刺痛本能的攻击威胁下,将自己的心性意志、精神元神打磨得愈加坚不可摧,璀璨无瑕。 法力境护法、凝窍境护法、炼神境护法…… 一层层台阶,一位位护法,威胁越来越强,压力越来越大,到了面对炼神境护法之时,其攻击能彻底蒙蔽本能,令那种种本是虚幻的痛楚,开始真实反馈到倪昆肉身上。 被火烧时,他皮肤会出现焦痕,被剑斩时,他身上会浮出红印,被鬼王袭身时,他皮肤会变得或苍白或铁青,被大妖噬咬时,他身上会出现青紫淤痕。 但就算身体本能都被彻底蒙蔽,可倪昆本心还是毫不动摇,继续将一切视作虚幻。 于是炼神境护法们的攻击,最终也未能化为真实,未能给倪昆造成任何真实伤害。 倪昆已踏上倒数第五级台阶。 面前的护法,已变成了浑身笼罩在灼目神光之中,看不清形体、种族的法相境护法。 恐怖的威压悬于头顶,好像青天倾塌,令倪昆那挺得笔直的脊背,都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 但这仍然只是幻术。 无形威压并非真实存在,只是过于强大的幻术,又一次蒙蔽了倪昆本能,让他肉身本能觉得自己确实承受了那般恐怖强大的威压,脊背乃至于浑身骨骼、关节,该当作出这种不堪重负的反应。 可倪昆心神仍然稳固。 在这位法相境护法,抬手召来的一颗遮蔽天穹的巨大殒星轰击下,他背双手,迈着稳稳当当,不疾不徐的步伐,又踏过了这一级台阶。 倒数第四位法相境护法,抬手打出一道星光般飘渺的剑气。 那看似轻纱般细小的剑气之中,有无数微缩“星辰”彼此碰撞,迸发出足以撕裂万里大地、粉碎千里天穹的元磁乱流。 “对付区区一个开脉境,就算体魄硬朗了点,也用不着施展这般夸张的招式吧?” 倪昆哂笑着,任那星光剑气穿身而过。 那“狂暴”的元磁乱流,着实带给他真实不虚的痛楚,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只无形手掌,攥住身上每一寸骨头,乃于体肉每一件器官,向着不同的方向拧转扭曲。浑身皮肤顿时在痛楚之中浮出密密麻麻、断断续续的裂纹,乃至现出大片破碎而不连贯的淤痕。 但这不过是身体以为该当如此。 倪昆本心仍是固守不动。 只要能够保持本心不动,始终不信以为真,那么即便身体本能都被蒙蔽,也不会有真实而沉重的伤害加身。 相反,若是本心产生一丝动摇,那攻击就会转为实质,即使以倪昆的体魄,也会瞬间被这恐怖的元磁乱流粉碎为原子。 接下来的倒数第三层、第二层、第一层台阶。 倪昆又先后体验了粉碎元神的阴魂漩涡、无物不焚的大日真火、抹除一切的虚空风暴,却始终保持着从容不迫的步伐,穿过最后的险阻,登临高台之顶,站到了那巨大的琥珀之前。 倪昆回首。 千级高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身后变回一片平坦的灵玉广场。 而身前,琥珀寂静,天女无声,似乎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 倪昆微微一笑,抬手按上琥珀表面,运转“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 气机交融之下,原本坚不可摧的琥珀表面,忽然荡起层层波纹,渐渐变得好像水波般柔软。 倪昆手掌,渐渐没入琥珀之中,接着是手臂、肩膀。 及至他整个身躯,皆没入琥珀,眼前场景又一阵变幻。 他来到了一处玉榻之前。 玉榻四面,彩霞缭绕,五光十色,令人无法看清四周景像。 而玉榻之上,侧卧着一位彩衣少女,一腿伸直,一腿蜷曲,玉手支颐,闭目沉睡。 正是极乐天女。 倪昆垂首欣赏着榻上少女。 她那宛若飞天服饰的彩衣薄如蝉翼,令她那两条雪白美腿,从晶莹纤细的足尖至浑圆饱满的大腿,悉数暴露无遗。 雪白平坦的小腹,水滴状的可爱肚脐,乃至小半胸襟,亦被倪昆尽收眼底。 欣赏一阵这位好似天阙谪仙般的睡美人,倪昆悠然道: “贵客已至,天女还不起身殷勤招待?” 适才远在林中,极乐天女都能隔空将他拉入幻术,现在倪昆本尊来到极乐天女真身面前,她又岂会不知? 就是不知道,她能否真正苏醒过来。 呵…… 空灵飘渺的轻笑声中,榻上沉睡的极乐天女,唇角微翘,眼睫轻颤,似欲苏醒。 但最终还是未曾睁开双眼,只一道纯真空灵、清稚悦耳,却又隐含无限魅惑之意的动听女声,回荡在玉榻之上: “原以为,你区区一个开脉境小辈,说什么驯服极乐天女,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妄语,却没有想到,你真有些令人出乎意料的本事,竟能闯过千幻绝境,闯进这里…… “看来你不仅体魄强大,本源丰沛,心性意志亦是世所罕见……可是呀,你越优秀,人家便越是想要你呢。” 说话间,她身上的彩衣,忽地飘飞而起,化作一片五彩祥云,笼罩在玉榻上空。 而彩衣飘飞后,极乐天女身上,已是一片纯真天然。 “来……” 她仍保持那侧卧沉眠的姿势,一动不动,只眼睫轻颤着,唇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不是想驯服我么?来……你若赢,我的一切,就是你的。你若输了,你的一切,也都将属于我……” 倪昆微微一笑: “这种较量方式……正合我意!” 话音一落,他天魔卸甲,果断出手。 融合了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以及大周皇家秘术的“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本是互助互益的正经功夫。 但这并不代表,这门功法就没有损人利己的霸道法门。 现在倪昆就在极乐天女身上,施展了霸道采伐的法门,要在她元神之上,打下自己的烙印,将她彻底驯服。 极乐天女同样也在对他施展“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中损人利己的霸道法门,要把他炼化为炉鼎。 以极乐天女的境界,哪怕她现在的真实状态异常虚弱,本来也该凭借远远超过倪昆的境界,将他轻易征服,教他神魂颠倒,彻底迷失在极乐妙境之中,整个身心都向她敞开,变成对她惟命是从,甘愿向她奉献一切的裙下忠犬。 然而出乎极乐天女意料的是,刚开始,她确实占到了上风,倪昆体魄固然若蛮荒凶兽般凶猛,可他毕竟境界不高,元神弱小,在她妙法之下,隐有沉迷之兆。 可随着时间流逝,极乐天女渐渐察觉出不对。 看似沉迷的倪昆,始终未曾彻底沦陷,始终保持着一丝清明,反倒是她自己,竟渐渐沉陷进去,神思开始紊乱,隐隐难以自持。 “怎会如此?你的功法……” “抱歉啊,我的功法,虽然融合了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可根底却并非与你同出一门……” “即便如此,以你境界,也不应该……那,那是什么?” 心神交融之时,极乐天女蓦然看到一道金光灿灿的符文,予人无极无限、包容万有之感。恍惚之间,她又觉那符文,似乎变成了一棵小树苗,上面生长着几根枝桠,其中一根枝桠之上,散发出几分她所熟悉的,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的气息。 而她的气机,正缠绕在那根小枝桠上,以她境界,原本可以轻易将之炼化,打上属于她的烙印。 然而,那棵无极无限、包罗万有的“小树苗”,却散着难以言喻的玄妙道韵,自树干上幻化出一条条无形锁链,反将她的气机笼罩、困锁,并循着心神交融,气机交缠,一路蔓延至她体内,缓缓缠绕进她的身体、心灵乃至元神之中。 “不,这不可能,我的境界明明……” 极乐天女那空灵飘渺、纯真青稚的声音,开始出现动摇、慌乱,她想要抵挡,可身体早已无法自持,只知迎合,心灵更是颠颠倒倒,飘飘欲飞,已然迷失。 “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一旦斗法失败,反噬起来,后果你知道的……说到底,你现在还是太虚弱了,偏又没有真正重视我,还异想天开想要把我吃干抹净……老实说,之前你若不用幻术招我,被我窥破虚实,我还真不敢轻易闯你封印沉睡之地。这就叫天命昭彰,报应不爽!” 【求月票勒~!】 [154.152,周太祖的皇贵妃!收获满满!] “你在此沉睡多久了?” “敢问主人,大周开国至今,已有多少年了?” “八百年有余。” “八百年有余?那大周开国皇帝凰天擎……” “早已殒落。” “是吗?那妾身在此沉睡,便有八百年了……” “八百年?你不是为避灵机断绝之劫,于七百年前自封于此吗?” “并不是呢。妾身曾是凰天擎的皇贵妃,为夺皇后之位,施了些小伎俩,被凰天擎察觉,将妾身打伤……逃出神凰宫之后,我便自封于此‘极乐洞天’养伤,没想到灵机断绝,至今未能彻底痊愈……” 两人说话时,倪昆大马金刀坐在榻边,极乐天女膝行在地,跪伏在他面前。 听了极乐天女此语,倪昆按在天女螓首上,抚摩她秀发的大手蓦地一顿: 极乐天女居然是大周太祖的皇贵妃? 哥们儿居然睡了大周太祖的皇贵妃? 我这辈子的第一个女人,是大周太祖的后人长乐公主。 如今更是位居大周国师,还跟大周开国时的初代国师转世身火并一场…… 看来我跟周太祖,当真缘份不浅。 倪昆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乖乖臣伏在自己膝间的极乐天女,又轻轻按了按她螓首,缓缓道: “你究竟用了什么伎俩争夺皇后之位,居然会惹得周太祖大怒,令他不念夫妻之情,将你打伤驱逐?” 按大周体制,皇贵妃可不同于普通妃嫔那样的天子妾侍。 皇贵妃乃是独一无二的封号,位格只比皇后低半格,相当于“副皇后”。 若皇后不幸逝世,或是被废,那皇贵妃就能顺理成章继皇后位。 正因皇贵妃位格太高,大周历代天子为免皇后与贵妃争位,闹得后宫不宁,很少有册封皇贵妃者。 像包括凰玖父皇在内的之前三代周天子,其后宫之中,都只有皇后,没有贵妃。 而凡是能得到皇贵妃封号的,与天子的感情都非同一般。 极乐天女能做周太祖那位一世雄主的皇贵妃,显然不仅极得周太祖宠爱,对周太祖的事业,定然也做出了极大贡献。 这样的一位皇贵妃,居然沦落到被周太祖亲手打伤,赶出宫庭的地步,她犯的事肯定不小。 倪昆当然也不会相信,极乐天女是自己逃出皇宫的。 周太祖本就是横扫八荒,天下无敌的顶尖法相大能。 神凰宫大阵全盛之时,更能将周太祖以外的所有炼气士,打落一个大境界。 极乐天女就算也有法相境大成的修为,可阴阳合欢宗并不擅长斗战。 阴阳合欢宗的修士,自己修行起来进度极快,辅助他人修行也有奇效,可在杀伐斗战方面,几乎处在同境界当中,最弱的那一档。 以极乐天女的本事,在神凰宫当中,面对盛怒的周太祖,又哪有可能逃离? 肯定是周太祖多少念了点旧情,手下留情,饶了她一命。 “妾身也没用什么太过份的手段呢。就是请敝宗‘阴阳法王’出手,帮忙对付皇后而已……” 极乐天女现在的状态非常奇异,元神其实仍在沉睡,只是化出一缕分神,驾驭着身体。 当然这并不影响她神志清醒的发声,也并不影响她施展各项专业技能。 “你居然请‘阴阳法王’对付皇后?” 倪昆哑然失笑,摇头道: “你不知道周太祖与皇后是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妻,自少年时便彼此扶持,感情之深,不可动摇么?你这做法,岂止是过份,简直就是作死。” “阴阳法王”乃是阴阳合欢宗法相大能的专属称号,其专业技能无疑正是“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 阴阳法王应极乐天女之邀对付皇后,会施展什么手段自然可想而知。 倘若周太祖与皇后是政治联姻,并且早已对皇后生厌,只是碍于种种形势,不好废后,那极乐天女这做法还说得过去,正好给周太祖废后的借口。 可偏偏周太祖与皇后的感情,根本就不容动摇。 极乐天女行此伎俩,难怪周太祖会暴怒出手,将她打伤驱逐。 照倪昆的意思,周太祖还是心太软了,换作是他,骨灰都给你扬了。 “妾身也只是想做皇后嘛……后来我也知错啦,阴阳法王也被凰天擎打得形神俱灭,我阴阳合欢宗也满门绝灭,可他居然还是不解气,还是重伤了我,将我赶出来……真是狠心呢。” “他心还不够狠,至少你还活着不是么?” “主人,人家现在是你的人,你怎尽向着凰天擎说话?” “嗯,因为我现在是大周国师,凰天擎的十六世孙女长乐公主,是我的女人。他十七世孙女当今天子,是我的妻侄女兼半个学生。” “嘻嘻,主人莫不是想驯服神凰天子,取而代之?” “我是逍遥仙,只求一个长生不老,没有做皇帝统治大地的兴趣。” “周天子既是人王,亦是神主,凰天擎在位时,神仙妖魔都要向他俯首称臣,何等威风?主人英明神武,以开脉之境,便能降伏妾身,人王、神主之位,非主人莫属……” “呵,少在这里蛊惑本座,本座不吃你这一套。起来!” 倪昆一把将极乐天女拎起,让她背对自己,坐到自己身上。 极乐天女娇躯轻颤着,回首看向倪昆,主元神沉睡状态下,她眼神懵懂恍惚,略带茫然,予人一种纯真稚气之感,可眼底深处,又蕴含着炽烈似火的欲念。 纯真与媚惑,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她身上完美地融为一体。 那种直击心神的强大魅力,饶是以倪昆心志之坚,都不禁有了一刹那的动摇,油然生出一种想要永远留在此地,尽情沉浸温柔乡中,再也不理外界俗务的放纵念头。 但这念头刚一浮现,便被他自己抹杀。 他双手抓着极乐天女那盈盈一握、肌肤清凉、雪白细嫩的纤纤小腰,轻笑道: “你这妖女,已被本座打下烙印,居然还无时无刻不在试图魅惑本座……该当重罚!” 极乐天女抬起纤手,将指尖送至唇边,贝齿轻咬着手指,腰肢款摆,吃吃笑道: “妾身一切都属主人所有,主人要罚,妾身也只能咬牙受着呢。” “是么?我最近练出了一手雷霆鞭法,曾将某个犯到我手上的魔女抽尿,待会儿定要以雷霆之鞭,将你好生教训一番!” “这么厉害?妾身好期待呢……” …… 当倪昆走出琥珀,回到灵玉广场上,时间已过去了三个时辰。 琥珀核心的极乐天女,仍然保持着那凝固姿态,身上彩衣完好无损,看上去与之前毫无区别。 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她绝美俏脸隐隐浮出一抹红晕,唇角也似多了一抹似有似无的娇媚笑意。 “这妖女,不愧是阴阳合欢宗的法相大能,纵然元神沉睡,伤势未愈,辅助修行,居然也能有如此神效……” 短短三个时辰,倪昆俨然已经将任督二脉炼成气脉,连十二正经的气脉淬炼,都完成了两条,修为已突飞猛进至开脉境中期,又一举超过了公主与苏荔。 之后虽然效率陡降,不复那种突飞猛进的势头,可也比他自己修行,乃至与公主、苏荔、师琪一起修炼都要快了许多。 而极乐天女也受益不小,绵延至今的伤势,已有了几分恢复的迹象。 她最初之所以招惹倪昆,本就是看中了他体魄强大,修为精纯,本源浑厚,对她伤势大有益处,这才将他拉入幻术,意图将他炼成炉鼎,助她疗伤。 最后结果虽然并没有如她所愿,但至少疗伤的目的达成了。 这对倪昆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 曾经贵为大周开国太祖皇贵妃的极乐天女,如今已是他倪大国师的女奴。 哪怕她每时每刻都在想方设法动摇倪昆意志,魅惑他心神,可只要倪昆一声令下,无论命令有多苛刻,她都会乖乖执行。 极乐天女全盛之时,境界乃是法相境大成,比雷公卓翼还要高出一个小段位。 一旦她伤势尽愈,等到灵机复苏之时,她的实力,也将随着灵机复苏而不断恢复。 届时倪昆一方,也将有法相大能坐镇。 就算极乐天女并不擅长斗战杀伐,最拿手的本领也只是幻术,硬碰硬的话,不要说雷公卓翼那种精擅斗战的法相境后期,怕是随便一个法相境中期的正宗剑修她都打不过,但她再怎么不擅斗战,境界也都摆在这里。 以她那化假成真的幻术,打打辅助,欺负欺负法相境前期、炼神境修士还是没问题的。 最重要的是,她在辅助修行方面,着实有着神效,对倪昆有着极大帮助。 甚至连公主、苏荔、师琪都可以间接受益—— 倪昆修为愈高,公主等人的修为,自然也能提升愈快。 不仅如此,倪昆还获得了这“极乐洞天”的掌控权。 现在这方极乐洞天,倪昆已能进出自如,对于洞天之中的各种藏宝,也已了然于胸。 按照极乐天女的说法,这洞天里面,灵丹妙药是没有的。 她当年为了疗伤,已将极乐洞天之中积攒的灵丹妙药,乃至园圃中培植的各种天材地宝消耗一空。 之后灵机断绝七百年,此方洞天,只能勉强维持,再难栽培出珍贵的天材地宝。 但从八百年前成长至今的各种灵木灵竹、埋藏地下的灵铁玄钢矿藏,还是为数不少。 毕竟极乐天女疗伤,可不需要消耗灵木灵竹、灵铁玄钢。 这些珍贵的炼器材料,倪昆都可以随意取用。 “此方洞天,还可当作一个超大型储物基地。比起容量可怜巴巴的储物袋,可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倪昆收获满满,心情愉悦,回到公主、苏荔、师琪三人所在。 他不在的这三个时辰,公主三人因担忧他的安危,采伐灵木灵竹的效率并不高,总是在一边伐木,一边频频眺望倪昆前去的方向。 换作一般女子,见倪昆去了那么久,说不定已经按捺不住,过去找他了。 但公主三人都很清醒。 知道若贸然闯过去,恐怕不但没法儿帮助他,反而会成为累赘,害他分心。 因此心里再怎么担忧,也一直按捺着忧心,没有擅自离开此地。 此时见到倪昆安然返回,三人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齐齐松了口气,飞快迎了过去。 “倪昆,怎去了这么久?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有没有受伤?” “放心,不仅没有受伤,反而修为大进,大有所获。从此以后,这极乐洞天,就姓倪了……” “教主你竟已炼化了这方洞天?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暂且保密,以后你们会知道的。” 应付了一阵三人的关心询问,倪昆又问长乐公主: “长乐,你可知道,太祖皇帝曾经有过一位皇贵妃?” 长乐公主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没有吧?所有皇家典藉,包括太祖起居注中,都没有什么皇贵妃的记载呢。” 所以,周太祖在将极乐天女赶走之后,还将她曾为皇贵妃的历史也一并抹去了吗? 好吧,极乐天女请阴阴法王对付太祖皇后的图谋,无论是否成功,都是一桩天大的皇家丑闻,周太祖抹去这段历史也是应有之意。 倪昆点了点头,没再追问,长乐公主反而不解问道: “无缘无故的,你干嘛问这个?莫非这方‘极乐洞天’,还与我家太祖皇帝有关?” 可不仅仅是“有关”…… 倪昆心里嘀咕着,却也没有细说,只笑道: “没什么,小事而已。算算时间,外面应该已经天亮了,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先出去吧。” 苏荔道:“那这些灵木灵竹如何处置?咱们的储物袋,可盛放不下这么多大件灵木。” 倪昆道:“无妨。我已说过,这极乐洞天,以后就改姓倪了。从此以后,开启极乐之门,无需再像之前那般麻烦,我已可以将这洞天当作储物袋用,一念之间,就可取出或是放置任意物品。你们以后,也可以时常出入,在此地修行、演法。” 苏荔笑道:“既如此,我们也不必将这些灵木带出去了,直接在这里面炼制灵机炮,打造飞天楼船即可。” 公主则道:“此洞天既可随身携带,那么运载人员、物资岂不是更加方便?以后灵机复苏,若某地遭受巨大灾劫,需要转移大量受灾百姓时,大可以将他们送进这洞天之中,运送至安全地带。” 倪昆含笑颔首:“说得没错,此洞天确实有此效用。不过关于如何运用好这方随身洞天,现在先不急着讨论,出去之后,再好生计较一番。” 正说时,耳畔忽然响起极乐天女缥缈空灵、脆嫩青稚的声音: “主人欲铸灵机炮与飞天楼船的话,可将图纸送来,妾身可御使幻术修士,替主人铸炮造船。” 倪昆微微一怔,心中说道: “你现在所能发挥的幻术,不都只是虚有其表的幻影吗?需得目标信以为真,幻影才会化为真实。” 极乐天女轻灵一笑: “蒙主人相助,妾身伤势恢复了一些,已能施展更强的幻术。现在妾身幻化出的真气境修士,无需有目标信以为真,也能拥有真实不虚的力量。当然,只限于在极乐洞天之中。洞天之外,它们仍然只是虚幻。可即便如此,帮主人铸炮、造船也已绰绰有余。” 倪昆满意地一颔首,心道:“如此甚好。” 正交流时,苏荔奇道: “教主,你这又是微笑,又是点头的,在做什么呢?” “唔,在与这洞天守护灵传音交流。”倪昆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位守护灵,可以帮我们铸炮造船,只需把图纸送进来就行。” 长乐公主高兴地一拍手,笑道: “竟还有这等好事?咱们正愁人手不足,这洞天守护灵来得可真是时候!” 她听倪昆说过,雷公遗府中也有一尊守护灵,虽然异常虚弱,但仍然存活至今,被江踏月以雷公传承的神兵、咒法炼化。 有雷公遗府的守护灵在前,公主便以为,这极乐洞天之中,也有一尊类似的守护灵。 苏荔倒是狐疑地看了倪昆一眼,心里暗自嘀咕: “教主方才过来时,春风满面,容光焕发,跟当初睡了长乐公主时的表现一个样。唔,教主消失的三个时辰,没有任何斗法破禁的动静,洞天突然就改姓倪了,这极乐洞天的守护灵,恐怕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教主炼化那‘守护灵’,占据此洞天的手段,恐怕也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要说小苏圣女不愧是倪大国师的青梅竹马,居然仅凭一点蛛丝马迹,就把事实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倪昆倒不知苏荔的想法,径直将之前长乐公主交给他的“灵机炮”铸造册子放到一块石头上,又传音叮嘱一番,要极乐天女无需打造那种蛟龙形态的华丽大炮,只需造成普通圆筒状便可,随后大袖一挥,动念之间,便已携公主、苏荔、师琪离开洞天,回到外界。 进去时还是午夜过半,出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四人白天都有正事。 苏荔要去协助练道兵,师琪要去打理信众激增的龙神教会,培养骨干,长乐公主也要进宫帮天子继续跟进迁移王公勋贵之事,倪昆也要履行国师职责,制订灵机复苏时代的大政方针,当下苏荔、师琪分别前往道兵大营、龙神总庙,倪昆则与公主骑马前往皇宫。 “说起来,再过几天,就是天子诞辰了,你有没有为她筹措寿礼?” “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哪用得着刻意筹措寿礼?随便送点小礼物就可以了。” “她可是天子。” “我可是国师。” “……” 【求月票勒~!】 [155.153,国师,朕的生日礼物就是你了!] 当入冬的第一场冷雨洒落京师,天子十五岁的诞辰也到了。 因是小诞辰,又处处要用钱,哪怕天子抄家发了笔横财,又得到倪昆注入一笔巨资,这次生日也没有大肆操办。 只在栖凰楼中张灯结彩,小小操办了一场宴会。 虽然只是小宴,但应邀赴宴的人其实也不少。 有太后、公主等自家人,有倪大国师,苏荔、师琪、张威、偃师、病郎中、蚁王等随天子征战北疆的功臣。 还有早早站队、积极投效天子的靖夜司、镇魔卫代表,以及一些见风使舵得快,在驱逐王公勋贵、清理分配各项资产的行动中表现积极、执行高效,立下功劳的朝堂官员。 林玉蕾、丁隐、应无晴、萧忘书等天剑阁代表,以及部分陷阵营士卒代表,也应邀进宫赴宴。其余陷阵营新老士卒,亦在各自营中,得到了天子御赐的丰盛酒食。 神凰楼一间华灯高照、宽敞明亮的宴厅之中,天子一身盛装,高坐首座。 太后、倪昆分坐她左右侧席首位,长乐公主都排到了倪昆下首,足见倪昆如今威势之重。 开宴后,群臣敬酒,贺天子寿。天子回敬群臣,勉励臣工。 一番象征性的敬酒回敬之后,乐工奏乐、舞伎献舞,宫娥侍女流水般奉上各式佳肴,天子、太后却是早早退场,以免群臣拘谨,难以尽兴。 待天子、太后退场后,气氛果然变得更加活跃。 与宴官员们纷纷离席,过来给倪昆、公主敬酒,个个谀词如潮。 好不容打发了这些见风使舵的官员,林玉蕾又笑嘻嘻带着丁隐、应无晴、萧忘书等天剑阁弟子过来给倪昆敬酒。 “国师,我满饮,您请随意!” 鹅蛋脸、杏仁眼,修眉入鬓,英姿飒爽的林女侠端着酒杯,一仰玉颈,将满杯酒水一滴不漏地饮尽。 倪昆笑着饮尽一杯,丁隐、应无晴等人也纷纷上前,接连敬酒。 之后张威、偃师等人,陷阵营将士代表,也纷纷过来给倪昆敬酒,倪昆也是毫不推辞,酒到杯干,一口气连饮数十杯,兀自面色如常,直教众人纷纷惊叹国师海量。 饮宴正欢时。 一位大内禁卫忽然过来,弯腰附耳,在倪昆耳边轻声说道: “国师,陛下有请。” 倪昆点点头,与长乐公主、苏荔等招呼一声,起身离席,随那禁卫离了宴厅,走楼梯上到顶层。 来到天子寝殿,却并未见着天子。 正奇怪时,德一迎过来说道: “国师,请随我来。” 倪昆点点头,随她步入一座侧门,走进一条廊道之中,随口问道: “天子何在?召我过来做什么?” 德一面无表情,语气微妙: “国师见到天子,就知道了。” 在那廊道前行一阵,拐了个弯,来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秘卫顺一正守在门前,见到倪昆过来,向他行了个礼,口称“拜见国师”,之后便拉开那大门,对倪昆做了个“请”的手势: “国师,陛下正在里面等着您。” 倪昆点点头,径直步入门中,德一却停在了门边,目送他进去后,又将房门紧紧闭合。 倪昆也不在意,径直前行,穿过门厅,绕过一盏屏风,前方豁然开朗。 呈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间宽敞的浴室,四周镶嵌明珠,散发柔和白光,将浴室照得一片通明又不觉刺眼。 而浴室中央,有一座方圆十丈的浴池,白雾缭绕的浴池之中,一道娇小雪白的身影,正如人鱼一般潜在水中灵动畅游。 倪昆眼神古怪地看着水中身影,不知天子这究竟是在闹哪一出。 如此考验干部,不合适吧? 正心里嘀咕时,水中游动的天子,忽地浮出水面,仰首一甩秀发,水珠飞溅之际,及腰秀发宛若一匹黑绸,倏地甩到脑后。 虽天子出水之后,将锁骨以下都浸在薄雾缭绕的水中。 可在她浮出水面,仰首甩发的那一刹。 自胸口到小腹,乃至小腹以下那方白璧无瑕,所有一切,皆被倪昆尽收眼底,瞧了个分明。 “竟比想象中要大一点。不知不觉,都快要追上苏荔了……看来这段时日,随着本源日益暴涨,武功勤修不辍,天子的身子也在渐渐长开……” 倪昆心中暗自点评。 天子则一抹脸上的水渍,小脸微红地看着倪昆,声音有点发飘地说道: “倪卿,下来说话。” 下来说话? 这不合适吧? 倪昆微微一笑: “天子有什么话,直说好了,我能听见,不必下来。” 天子轻哼一声: “我今天生日,你都没送我礼物。” “送了的。”倪昆一本正经:“我给陛下你送了一颗亲手打造的寿桃,纯金的,还镶了宝石。” 天子撇撇嘴角: “我又不缺金银,你当我稀罕哪?” 倪昆背着双手,悠然说道: “我当然知道天子不缺金银,但那毕竟是臣的一片心意。” “我不管,我对你送的礼物不满意,你得另补一件礼物。” “天子究竟想要什么?” “我……” 天子咬了咬嘴唇,闭上双眼,两手握拳,身子轻颤着,涨红着小脸,将在心里念叨了不知多久的那句话,大声说了出来: “我想要你!” 一句话出口,天子像是全身脱力一般,哗地一声沉进水里,只将头顶露出水面。乌黑秀发宛若一朵绽开的黑莲,柔柔地飘浮在水中。 “要我?”倪昆哑然失笑,摊手道:“我现在是你的国师,已经是你的人了。” 天子沉在水里做了一阵心理建设,又鼓起勇气,将脸蛋浮出水面,眨巴着眼睛瞧着他,小声道: “朕,朕那个,那个,想要你侍寝……” 啥玩意儿? 陛下你扪心自问,就你现在这体量,叫我侍寝合适吗? 倪昆心里啼笑皆非,面上却是神情严肃: “陛下,臣是国师,乃是位列百官勋贵之上,辅佐陛下治国的重臣,可不是以色侍君的佞臣。” “呜……” 天子鼓了鼓腮帮,声音愈发怯懦: “没,没说你是佞臣哪……” “陛下。”倪昆摇头一叹:“陛下今日才刚满十五,男女之事,对陛下来说还是太早了些。臣希望陛下勿在此事上胡思乱想,还是多将心思放在国事、修行上面。” 说完拱手一揖:“既然陛下没有正事,那臣便告退了。” 说完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倪昆你站住,朕是天子!朕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朕要你侍寝,你就得乖乖给我侍寝,少找借口推脱!” 嗯,以上这番话,只存在于天子的想象之中。 现实中的天子,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威严果断。 由始至终,她都只一脸沮丧地浸在水里,露出个小脑袋,目送倪昆离去。 倪昆走后。 天子浑身无力地往后一仰,有气无力地飘浮在水面上,哀声叹气地自语: “又失败了!这次下了这么大本钱,他居然还是无动于衷……难道我长的不好看?不可能啊,论长相的话,我并不比姑姑、苏荔逊色啊……” 正寻思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时,浴室一侧,打开一道暗门,穿着一身黑底金边,胸襟绣着火凰尾翎常服的太后,自门后盈盈步出。 “倪昆就这么走了?” “嗯。” “你没把话说出来?” “说了。” “他看到你是,是什么反应?你说出心里话后,他又是什么反应?” “看到我时,我觉得他毫无反应。至于我说出心里话之后……他居然说,他不是以色侍君的佞臣,要我把心思放在正事上。啊啊啊……真是气死我了!” 天子重重一掌,击在水面上,轰出一朵硕大浪花,又哭丧着小脸看向太后: “母后,我究竟哪点比不上姑姑?倪昆他为什么总是对我无动于衷呢?” 太后看看天子,心下暗叹:玖儿你毕竟还小,除了长相与你姑姑一样美貌,其它方面,还真都比不上你姑姑。 而倪昆的喜好…… 看来是偏向成熟一点的,并不像许多王公大臣一样,喜欢小姑娘。 太后并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只安慰道: “别急,你现在还小,有的是时间。也许再过个一年两年,倪昆就突然喜欢上你了?” 天子撇撇嘴角: “哪里小了?我今天都满十五了……” 你哪里都小。 太后心里好笑,摇了摇头,正色道: “好了,倪昆说得其实没错,你身为天子,现在确实当将心思放在国事、修行之上。至于你和倪昆的事……顺其自然,莫再强求了。” 天子虽不甘心,但母后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得嘟着小嘴,怏怏地点了点头。 太后卸下衣袍,褪去鞋袜,款款步入浴池,帮天子擦洗着肩背,笑道: “莫再烦扰,先舒舒服服洗个澡。等会儿散宴时,你还要再去受群臣拜贺,莫把心思都挂在脸上。” “知道啦。” “最近几天修行得如何?” “很顺利啊!就是本源每天都在暴涨,天天都要和姑姑去淬炼威凰宝甲,主动消耗许多本源,不然就浑身难受。” “本源暴涨之事,可查清源头在哪了?” “国师说,或与韩思远……不对,应该是萧立有关。当是他搞的鬼。” “既与萧立有关,会不会对你和长乐有害?” “本源增长,其实大有裨益。只要及时消耗掉来不及消化的本源,害处暂时倒是没有。” “可不能大意,若有不妥,须得及时告知母后。母后现在也在修行,对修行之事,也多少有些了解。” “嘻嘻,母后你能修炼出什么名堂呀?” “小丫头,莫不是瞧不起母后的修行资质?” “没有没有,只是,母后你现在这年纪……” “怎么,母后现在很老了吗?小玖你是不是讨打?” “啊,对不起母后,我说错话啦!母后你一点都不老,还是那么美美的,肌肤、身段也跟二十出头的姑娘差不多。不对,是比一般二十几岁的姑娘都要好……” “哼,算你会说话。” “对了母后,你的手劲怎这么大了?明明手指头这般细嫩,为何却能捏痛我肩膀?” “跟你说了,母后也有在修炼的,手劲当然变大啦。” “可是以我现在的修为,等闲武圣,全力一拳打在我肩膀上,都未必能打痛我。母后你才修炼多久?怎会有这么大的劲力?” “所以说,你太瞧不起母后的修行天赋啦!母后少时本就练过武,虽然功夫不高,但多少有些基础。如今认真修炼起来,练的还是倪昆认证的,与我天赋最是锲合的‘天人至真无极道赋’,修为自然能突飞猛进。” “那母后你现在什么修为?” “洗髓换血大成呀。” “……母后,你是不是对修行没什么概念?” “什么意思?” “就算母后你是绝世天才,重新开始练武,也才一个月不到,怎么可能就洗髓换血大成?据我所知,现在世俗之间,能让一个基础浅薄的普通人,短时间内洗髓换血大成的,只有虺珠玉露。我当初就是服食了一滴虺珠玉露,才一步完成炼体筑基的。母后,难道你也找倪昆讨了虺珠玉露?这事儿怎么没听他说过呀……” “不,不是倪昆。总之母后自有既遇……”太后俏脸微微发热,赶紧转移话题:“时辰不早,估摸着快到散宴的时辰了,莫让群臣久等,出去更衣吧。” 太后不欲多说,天子也不好深究,只得出了浴池,略微催动神凰焰力,身上的水珠瞬间蒸发,头发也飞快变干。 太后则自己拿浴巾略擦了擦身子,帮小皇帝穿上内衣,又唤来侍女,服侍天子更衣。 待天子与太后再度回到宴厅,接受群臣敬贺后,今天这场诞辰宴就算是正式结束了。 倪昆若无其事地带领群臣,拜别天子,离开栖凰楼。 行至栖凰楼外的广场上,迎面行来一个手提宫灯,身形修长的宫女,冲着倪昆嫣然一笑,传音说道: “教主弟弟,姐姐遇上难事啦!求教主弟弟,助姐姐一臂之力。” 【求月票勒~!】 [156.154,天变初始!秘境回归!] “踏月师姐?” 看着那宫女手中提着的,印有太后“福宁宫”标志的宫灯,倪昆神情不禁有些古怪,传音说道:“你居然还混在福宁宫中?” “哎呀,什么叫混在福宁宫中?人家在福宁宫住了七年,福宁宫不就是我的家吗?” 那宫女避让道旁,对着倪昆等人盈盈一礼,目送众人簇拥中的倪昆远去,声音兀自从背后缥缈传来: “如今南疆也回不去啦,天下之大,除了福宁宫,姐姐还能住哪里呢?” “你不是有雷公遗府雷极山么?” “雷极山遇上了大麻烦。正因此,姐姐方才要找你帮忙呢。” “什么麻烦?” “主界已开始散发牵引之力,距离主界较近的大小秘境,已经开始陆续回归。姐姐的雷极山,不巧就挡在一座秘境的回归路途中,明日午夜,就要发生碰撞。具体情况,容后细说,弟弟你就说帮不帮姐姐这个忙吧。” 倪昆知道,秘境既非法相大能以大法力人工开辟的虚空洞府,亦与主界破碎掉落的碎片演化而成的诸界不同。 秘境乃是天然形成的“半位面”,存在于主界四周的虚空裂隙之中,就像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气泡,附着在主界之上。 虽与主界存在一定程度的空间隔离,却也有着天然的连接点。 只要找到连接点,任何人都可以轻松出入秘境。 炼气士时代,就有不少凡人意外进入秘境,得到奇遇,从此一飞冲天的故事。 灵机断绝之后,诸秘境与主界的连接纷纷断开,并在七百年的漫长时光中,向着四周虚空飘飞出去。 不过七百年的时光,还不足以让诸秘境彻底独立开来,尚未飘飞出太远。 现在主界灵机即将复苏。 其征兆,不仅在主界各地纷纷踊现,主界附近的虚空,亦开始受到影响。 原本就属于主界附属的诸秘境首当其冲,开始被主界牵引回归,要重新附着主界,续上已经断开七百年的连接。 “所以秘境回归,重新连接,也会造成一定的不良影响么?” 倪昆心中暗忖着,传音问道: “帮你的话,能给我什么好处?” 江踏月心机太深,行事诡秘,谁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藏着什么谋划。 因此哪怕之前探索雷公遗府、诛杀韩思远时,合作还算愉快,倪昆也不会无偿给她打白工。 “好处嘛……人家以后叫你教主爹爹?” “别,我可养不起你这样的女儿。来点实际的吧。” “一份玄冥真水,如何?” “一份玄冥真水就想打发我?师姐,多点诚意,少点套路好不好?” “那么,三份?” “一口价,十份玄冥真水,我必全力以赴帮你。” “教主弟弟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呢。要十份玄冥真水,你手下有那么多武圣么?” “呵,这就不劳师姐你操心了。” “好吧,十份就十份。” “很好。何时出发?” “明日黄昏,我来找你……” 结束与江踏月的传音对话时,倪昆一行已离开栖凰楼前广场。 而江踏月扮成的宫女,也已提着宫灯,步入了栖凰楼中。 “是去接太后的?”倪昆若有所思:“太后是否知道江踏月又扮作宫女,混迹在她福宁宫中?如果知道……那太后与江踏月的关系,可真就有趣了。” 然而当次日黄昏,倪昆随江踏月再次进入雷公遗府“雷极山”中,他才发现,太后与江踏月的关系,比他想象得更加有趣。 因为太后赫然也正在雷极山中! 雷极山巅,一座临崖伫立的白玉大殿之中。 倪昆眼神古怪地瞧了瞧身着黑色劲装,外罩暗红鲛绡软甲,腰扎蛟皮束带,手提一口带鞘长刀,好像个飒爽女将的太后娘娘,一本正经地拱手揖礼: “拜见太后!” 太后俏脸微红,眼神闪烁,神情局促,浑无平时优雅从容模样。 手足无措了好一阵,她方才结结巴巴地说道: “免,免礼。没,没想到,倪卿竟也来了……” 倪昆微微一笑: “江踏月虽然破门叛教,但她与我勉强也能算是师姐弟。之前就太后的下落,与她也曾有过磋商合作。诛韩思远时,她也曾出手相助。所以这次她遇上麻烦,我便也来帮忙了。” “原来如此。江踏月还真是,嗯,交游广阔……” “何止交游广阔,她还挺擅长化敌为友。”倪昆看着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臣也没有想到,太后居然也会出现在此地。” 太后俏脸通红,避开倪昆视线,极力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江踏月虽然与本宫有仇,但她终究未曾害了玖儿……诛韩思远也有大功,又给本宫送上虺珠玉露作赔礼……本宫寻思天地剧变在即,多个朋友也能多份助力,所以……所以就原谅了她。” “是吗?” 倪昆眉头一扬,正要再逗逗太后,殿门口又走进来几个人。 进来的几人,也都是倪昆的熟人。 长相粗犷狰狞,身高两米出头,体型横向发展,肩膀、脊背尤其宽阔,手臂上缠着一匝一匝的铁链,身上也用粗大的铁链包裹的小巨人,正是“黑无常”。 鬓角插着一朵小花,相貌娇艳,衣着大胆,只着抹胸短裙,露出小半酥胸、平坦雪腹,浑圆大腿,坐在黑无常肩头,亲昵搂着他脑袋的娇小女子,正是黑无常的妻子“无常女”。 面容平凡,气质质朴,好似老农,背负一只大木箱的中年男子,正是养蜂人。 最后一个,自然就是倪昆另一位青梅竹马,曾经的小魔君杨纵了。 杨纵刚刚迈进大殿时,还手按腰刀,气宇轩昂,一副少年英雄气场。 可一眼瞧见倪昆,杨纵气势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敛回去,转眼就变得毫无存在感,一副“我只是个路人”的平凡模样。 “哈,杨纵,又见面了!”倪昆笑吟吟看着杨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谷 杨纵苦着脸,冲倪昆拱手一揖: “拜见教主。” “哦?还叫我教主?”倪昆呵呵一笑:“难道你又迷途知返,想要重投我天命教门下了?” “……”杨纵一脸郁闷,讷讷无语。 “对了,我最近重返南疆,回了天命宫一趟。故地重游,往事历历在目啊!尤其是小时候那些趣事,真是让我记忆犹新。” 倪昆看着杨纵,笑着感慨: “我记得小时候,咱们经常在一起玩一个‘打木人桩’的游戏?那时候我扮木人桩,你们扮打木人桩的,玩得可开心了。 “唉,如今旧人寥寥,不知不觉,天命教同辈弟子,居然只剩下你我与苏荔了。这令我不禁愈发珍惜这份友谊…… “今日再见到杨纵你,不禁让我有了重温旧日游戏的念头。不如咱们再来玩一次打木人桩的游戏,巩固一下友情?这次杨纵你扮木人桩,让我打十三拳可好?” 什么?让你打十三拳? 杨纵目瞪口呆:你特么一拳下来,我特么整个人都没有了,尸都没得给你鞭的,你还想打我一十三拳? 正暗暗叫苦时,江踏月及时进来帮他解了围。 黑裙及地、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夜空般神秘双眸的前魔教圣女盈盈步入殿中,笑看了太后一眼,又看向倪昆,说道: “杨纵现在为我效力,教主弟弟,你便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再惦记小时候的陈年旧账了好不好?” 倪昆哈哈一笑: “既然师姐开口,那就先做正事吧。师姐,这秘境回归的碰撞,究竟该如何解决?” 江踏月道: “今日午夜之后,将要与雷极山碰撞的那方秘境,体量并不太大,仅一县之地。但即便一县之地的体量,也不是咱们现在的修为能将之强行顶开的。 “好在这两三个月来,我已将洞府守护灵妖虺神魂温养恢复许多,洞府守护禁制也修复不少,碰撞发生时,我将全力驱使守护灵,催动守护大阵,使雷极山整体‘虚化’,避过碰撞。 “但这虚化之法,并不能使雷极山彻底变成幻影。其在虚化状态之中,与那方秘境重叠之时,仍然会与之发生一些物体交换。届时会有一些秘境中的生灵来到雷极山上。 “我需全力驱使守护灵,护山禁法也将全部用在洞府虚化上。所以当那秘境生灵来时,我无力出手对付,也无法用护山禁法镇压。这就需要你们出手应对了。” 倪昆点点头,问道: “那秘境之中的生灵是什么?实力有多强?” 江踏月郑重说道: “那方秘境,乃是一方火之界域。整个秘境,就是一座巨大的熔岩洞窟,其中盛产各种火属性的灵铁、灵铜、宝石、宝珠,乃是一方宝地。 “但这熔岩洞窟之中,亦有天然生成各种的火属精怪,秉烈火天性,暴烈凶残。若让它们在我这雷极山肆虐开来,整座山都要被焚成火海、熔岩。所以必须将每一头来到雷极山的火属精怪,及时剿杀。 “至于它们的实力,那毕竟只是一方体量不过一县之地的小秘境,最强的精怪,也只有开脉境大成的实力。 “不过火属精怪破坏力极强,你们都需小心。” 倪昆皱眉道: “开脉境大成实力的精怪,对我来说当然毫无问题。可是太后……她现在尚未修出真气,如何参与这种层次的战斗?你将太后带来,是否太欠考虑?” 江踏月尚未解释,太后便主动说道: “是本宫主动要求前来参战的。” 她看了倪昆一眼,轻声解释道: “灵机复苏,天地剧变,届时不知会有多少灾劫涌现。我想趁着现在还算安全,提前感受一下战场氛围,免得日后遇上更大的灾劫,手足无措,给玖儿添麻烦。” 倪昆摇摇头: “就算要体验战场氛围,太后带着陷阵营去剿剿山匪湖寇,或者去传说有恶蛟出没的大泽巨泊,探索一番也就是了,怎能参与到这种层次的战场中来?” 太后凝目看着倪昆,声音轻柔温软,语气却甚是坚决: “我知道‘天宫’的存在。亦知那天宫之中,有上百法相大能,炼神、凝窍、法力境修士更是密如沙砾。 “当灵机复苏,天宫降临之时,那么多意图横扫天下、统治主界的天宫修士一涌而出,我大周必是首当其冲。到那时,形势只会比现在严峻百倍。 “若连眼前这点小麻烦都不敢面对,将来面对天宫降临的大危机……本宫又该如何自处?” 江踏月亦笑道: “倪昆你放心好了,我可不会害了我的无忧姐姐。火属精怪虽然破坏力甚强,但它们毕竟不是修士,可没有修士那般灵活多变的手段,只有一些天赋本能的火行法术而已。 “既火属精怪攻击手段单一,那么只需备好避火宝物,就能大幅减轻修害。再说,不是还有你在么?你多看顾着无忧姐姐,别让她受伤不就好啦?” 无忧姐姐? 倪昆之前只知太后姓赵,现在倒是知道了她的全名。 只是“无忧姐姐”这种称呼,从江踏月口中说出来,未免也太亲昵了一点。 而太后听到这称呼,居然只是眼神嗔怪地横了江踏月一眼,并未出言反对…… 倪昆眼神古怪地看看江踏月,又瞧瞧太后,方才还坚定与他对视的太后赵无忧,这时又脸颊微红、眼神飘忽地移开了视线。 倪昆顿时心中敞亮。 难怪江踏月能完美冒充太后七年,在长乐公主试探时,对一切隐密都对答如流。难怪那日对付韩思远时,她能借用到紫凰剪。 原来她们竟是一对好姬友! 更难得的是,江踏月将太后拘禁沉睡七年,现在居然还能令太后放下仇恨原谅她…… 这手段,倪昆都不得不说一声“佩服”。 而面对倪昆那古怪微妙,略带调侃之意的眼神,江踏月泰然自若,落落大方,毫无局促之意,从容不迫地安排防御。 片刻后,江踏月自去洞府核心,准备全力应对秘境碰撞。 倪昆等人也出了白玉大殿,来到大殿之外,抬头仰望天穹。 就见天穹之上,一颗赤红“星辰”,正以肉眼可觉的高速,向着雷极山飞掠而来,越变越大。 一个时辰之后,那赤红星辰散发的光芒,已将雷极山上下映得一片通红。 江踏月的声音,亦回荡在众人耳畔: “准备好,一刻钟后,开始碰撞……” 【求月票勒~!】chaptererror(); [157.155,各显神通!吓尿了!] 被主界牵引回归的火焰秘境,仿佛一颗赤色殒星,向着雷极山洞府狠狠撞来。 当双方无限接近的那一刹。 雷极山上空的整个天穹,都化作一片火海,烈焰汹汹,黑烟滚滚。 甚至肉眼可见有道道岩浆喷泉,正在一条悬于天穹的熔岩河中此起彼伏,那赤红灼目的巨大火舌,近得好像随时可以燎到雷极山上众人的头顶。 这种火海倒悬、天将倾塌的恐怖压力,令杨纵等人无不骇然变色。 倪昆倒是面不改色。 在极乐天女的幻术禁法之中,他曾经正面承受过五位法相境幻术护法的考验。 那五位法相境幻术护法,每一位施展的手段,声势都不比这秘境碰撞、天悬火海的场面逊色,甚至要远远超出。 眼下这点小场面,根本不值一提。 正负手欣赏天穹之上,那熔岩大河横贯、赤红喷泉起伏的胜景时,忽有香风来袭,胳膊也被一只颤抖的手掌紧紧攥住。 侧目看去,就见太后俏脸煞白,娇躯轻颤,紧挨在他身侧,一只白嫩纤手更是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指节都因过于用力而变得苍白。 饶是如此,她竟然还是仰头望着天穹,努力睁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天地大冲撞”的情形,紧抿的唇角,勾出一抹倔强的弧度。 “太后心性不错!”倪昆心中暗赞:“面对这种天崩也似的情形,虽然在浑身发抖,且本能地寻找依靠,但终究还是敢于直视,始终不曾避让……有这份直面天崩的心性,将来修行,恐怕还真能修出几分名堂。” 这时,像是感受到了倪昆的注视,太后蓦地侧首,看向倪昆。 意识到自己与他挨得太近,手掌竟也不自觉地紧攥着他的胳膊,太后眼中顿时浮出一抹窘迫羞涩,连忙松开他胳膊,向外挪出一步,红着俏脸致歉: “抱歉,国师,本宫太失礼了。” “无妨。”倪昆温文一笑,“太后初次见到这般情形,心惊之下有所失态,乃是人之常情,算不上失礼。” 正说时,雷极山上的众人,忽然齐齐眼前一恍,油然生出一种时空变幻的感觉。 正是江踏月驱使洞府守护灵,催动护山禁法,令整个雷极山洞府“虚化”。 而就在雷极山洞府虚化的那一刹,那火焰秘境,也正式撞上雷极山洞府。 本该是天崩地裂的“天地大冲撞”,却因雷极山洞府的及时虚化,变成了无声无息的“位面重叠”。 当火焰秘境,与雷极山洞府“重叠”之时,倪昆等人身周环境,也随之一阵光怪陆离的变化。 一时好像身处雷极山巅、白玉殿前,一时又好像身在一座巨大通红的洞窟之中,脚下正踏着烈焰滚滚的熔岩长河。一时又好像沉进了熔岩深处,四面八方都是灼目岩浆。 那仿佛被岩浆吞没的骇人场景,又让太后悚然一惊,再次本能般靠近倪昆,双手齐出,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 身周环境走马灯般变化好一阵,方才稳定下来,四周环境又大体变回了原本模样。 之所以说“大体还原”,是因为雷极山的环境,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 比如不远处一座山头,变成了一座喷发着滚滚浓烟的活火山。 一座山崖瀑布下方,则多出了一条梯田状的火山岩带。雪白瀑布落在那火山岩上,层层倾泻,逐级下落,形成一道层次分明的阶梯瀑布,且水质看上去已然变成了温泉。 这正是江踏月所说的物体交换。 雷极山洞府一些无关紧要的部分,于位面重叠之时,交换去了那火焰秘境。 而火焰秘境之中的部分物质,亦来到了雷极山洞府之中。 倘若仅仅只是这样的物质交换,江踏月也不必如临大敌,付出十份玄冥真水的代价,专程请来倪昆助拳。 很快,江踏月那听起来极度疲惫的声音,便回荡在倪昆等人耳边: “碰撞结束,危机将现……我消耗太大,现在已无力出手,倪昆,看你的了!” 话音一落,倪昆等人就看到了这次碰撞带来的真正危机。 不远处,那座黑烟滚滚的活火山,忽然喷出一道通红的岩浆。 岩浆升上天空,却并未落地,反而化为一群黑石为鳞、赤焰为翼,鳞甲缝隙之中,隐隐可见岩浆涌动的奇异飞蛇。 那群飞蛇本待四散开去,到处纵火,可嗅到倪昆等人的气味之后,顿时改变了原本目的,气势汹汹地向着倪昆等人飞扑过来。 倪昆看向身边的太后,微笑着提醒道: “太后,火焰精怪来了,咱们马上就要迎战了,您可准备好了?” 一直紧挨着倪昆,双手紧抱着他胳膊,连高耸胸脯都紧压在他手肘上的太后,这才回过神来,又一脸窘迫地松开他的胳膊,退至一旁,俏脸晕红地说道: “抱,抱歉,妾身……不对,本宫又失礼了。” 倪昆笑了笑: “无妨,刚才与火焰秘境重叠时的场景,确实挺吓人的。” 说话时,那群飞蛇已然飞至倪昆等人上空,俯冲而下,张开蛇吻,喷出匹练似的炽焰,向着倪昆等人当头烧来。 黑无常大吼一声,双手一挥,缠在手臂上的铁链哗地飞出,飞快变长,又不断分化,两条锁链转眼就分化为三十二道,在空中纵横交错,结成一道密密麻麻的铁网,横挡在火蛇喷下的火焰之前。 按理本该是火能克金,可黑无常的铁链,显然融入了“玄冰灵铁”,不仅没有被烈焰烧融,反而将飞蛇喷向他与无常女的烈焰,悉数阻挡在外。 在黑无常抵挡火蛇烈焰之时,坐在他肩上的无常女嘻嘻一笑,轻轻打了个响指,周围地面蓦地裂开,长出密密麻麻的藤蔓。 数十条藤蔓向着天空飞快生长,转眼就长至数十丈长,穿过黑无常锁链铁网之间的网眼,冲入在他们夫妻俩头顶上空飞掠来去、不停喷火的火蛇群中,只一个席卷,就缠住四五条飞蛇,将之撕成碎片。 岩浆般滚烫的蛇血漫空抛洒,皆被黑无常锁链大网阻挡在外,没有一滴落在他们夫妻身上。而无常女的藤蔓竟也有避火之能,不仅不怕飞蛇喷吐的火焰灼烧,即使被洒上岩浆般的蛇血,也只是稍微冒点青烟,现出几块黑斑,但很快就又生长愈合,恢复如初。 无常夫妻挡住了十分之一的飞蛇。 养蜂人也释出漫天黄澄澄的毒蜂,仗着体型细小,在飞蛇群中纵横来去,不断发射尾针,将一条条飞蛇射成刺猥,跌落在地。 杨纵则一边灵活走位,躲避飞蛇喷火,一边时不时挥出一刀,刀光仿佛大鹏展翅,凌厉无匹,每出一刀,至少能斩杀一头飞蛇。 杨纵等人忙着斩杀飞蛇,已经稳住心态的太后都跃跃欲试,手握刀柄,想要一试身手。谷 倪昆自不会袖手旁观,五指一合,拭雪剑凭空浮现,落入他掌中。 铮! 剑鸣声中,森寒剑气冲霄而起,化为一条首尾长达二十丈的巨大白龙,高旋天穹,散发森寒冻气,洒落漫天飞雪,只一个盘旋,漫天飞蛇便被清空小半,身上火焰尽灭,冻碎成无数黑色石块,扑簌簌跌落下来。 倪昆手腕一振,白龙浑身鳞片竖起,倏地飞射出去,化为漫天雪白剑光,四面八方攒射扫荡。 只这一击,天上剩下的所有飞蛇,悉数被剑光洞穿,也是烈焰熄灭,岩浆凝固,冻碎成黑色石块,漫天跌落下来。 见他两下就将漫天飞蛇扫荡一空,从前只是耳闻过他的辉煌战绩,却从未亲眼目睹过他出手的太后,不禁惊叹出声: “这么多凶猛精怪,居然只出两剑,就将之斩杀一空!国师果然天下无双!” 倪昆谦逊一笑: “太后谬赞,区区小怪,不值一提。” 确实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怪。 这些飞蛇看着凶猛,实力最多不过真气境,且攻击模式单一,身体也相对脆弱,准备周全的普通武圣,杀起来都不算艰难,更何况是他? 而飞蛇的出现,仅仅只是开始。 很快,雷极山洞府,便开始处处起火——于位面重叠之时,来到雷极山洞府的火焰精怪,可不仅仅局限于那座火山之中。 雷极山上下,到处都有精怪。 只是刚开始,它们大多都被埋在了地里,直到现在,才纷纷裂地而出。 一时间,就见山坡上、树林里、山涧中,乃至一些亭台楼阁里面,到处都有形态狰狞的火焰精怪,张口喷火,引燃林木、建筑,乃至熔化岩石,要把这雷极山洞府,化为它们最喜爱的火焰乐园。 “快,尽快干掉那些怪物!莫让它们破坏太多!” 杨纵招呼一声,飞身冲向最近的一头形似巨蜥的火焰精怪。 无常夫妇、养蜂人也冲下山巅,分兵杀向到处肆虐的火焰精怪。 “太后请留在此地,莫要涉险。” 倪昆叮嘱一句,身上电光一闪,转眼就掠至山腰,来到一头火焰巨蟒之前,手起剑落,将这正在喷火焚烧一座宫殿的火焰巨蟒斩杀。 他有惊雷掣电身法,身似疾光幻电,快到让人难以分辨。 站在山巅的太后即使竭尽目力,努力捕捉他的身影,也只能勉强看到一道耀眼电光,伴着寒风白雪,在雷极山中四处闪掠,一时在山腰,一时又到了山脚,一时在山涧,一时又到了崖上。 所过之处,不仅肆虐的火焰精怪立时授首,燃起的大火也会在寒风飞雪之中瞬间熄灭。 太后正看得连连惊叹时,适才飞出飞蛇的火山口中,又喷出一道巨大的岩浆。 随后一头体似蜥蜴,脸似蛟龙,头上支棱着一对巨大弯角,背生一对膜翼,身下有着四条巨爪的庞然巨兽,自岩浆之中冲飞而出,展开一对十多丈长的巨大膜翼,向着山巅飞扑而来。 巨兽未至,身上散发的恐怖气息,就已令太后呼吸凝窒,头皮发麻,两腿发软,小腹鼓胀,尿意隐隐。 但即便身体在那巨兽恐怖气息冲击下,产生了种种源自本能的恐惧反应,可太后意志却并未崩溃,反而咬牙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瞪大双眼紧盯着那扑扇双翼,疾速飞来的巨兽,手掌紧握着刀柄,摆出拔刀之势。 太后虽得江踏月赠虺珠玉露,一夜之间完成洗髓换血,拥有了武圣级的体魄素质,但虺珠玉露可改变不了人的心性意志。 能在那拥有开脉境大成实力的巨兽威压之下,仍旧屹立不倒,全靠她本身的心性意志支撑。 当然,以太后现在的修为,面对一头开脉境大成实力的火焰巨兽,哪怕那巨兽手段单一,远不及同境界的炼气士强大,却也不可能有任何存活的机会。 哪怕她再是不屈,也连溅那巨兽一身血都办不到。 好在她并不是一个人。 就在巨兽飞至太后上空,咆哮着张开巨口,向她喷出一道巨大的火焰,而太后亦娇叱着拔刀,挥出一记匹练似的刀光,试图将火焰斩开之时。 霹雳声中,电光一闪,倪昆已挡在太后身前。 噗! 太后那自下而上反撩而起的刀光,斩在了倪昆背上,被他护身真气轻松弹开。 巨兽喷出的烈焰,亦劈头盖脸喷在倪昆身上,被他火抗点满的护身真气轻松顶住,不仅如此,护身真气连身后的太后亦一并遮掩在内,没让她受到半点波及。 随后,倪昆长剑一挥,雪白剑气化作二十丈长的巨大白龙,以蛇盘之势,密密匝匝缠到那巨兽身上,轻轻一勒,噗地一声,巨兽像是被千刀万剐一般,瞬间化为碎片,血肉如雨,扬扬洒落。 “你没事吧?”倪昆回首,看向太后。 太后满脸通红,眼神羞地似欲滴水,强自镇定地说道: “本宫……无事。只是刚才那一刀,误斩到了国师身上,请国师见谅……” 倪昆微笑道: “无妨,我毫发无伤,太后勿需介怀。太后碍于修为,那一刀威力虽不值一提,但是那种面对不可战胜的强敌,仍然半步不退、屹立不倒,乃至敢于决然挥刀的气势,着实令人钦佩……” 还待再点评赞叹两句,陡觉太后似乎愈发窘迫局促,连耳根、玉颈都已满是羞红,两腿亦不自觉地夹紧,这反应,明显有些古怪。 倪昆目光一扫,瞥见她裤腿隐有湿痕,顿时心下了然,若无其事地说道: “臣继续杀怪去了,太后先回殿休息一阵,压压惊。” 说完身上又是电光一闪,转眼就去了山腰。 倪昆一走,太后顿时如蒙大赦,飞一般向着白玉大殿冲去,飞奔之时,她低头捂脸,羞愤自语: “这下如何是好?在倪卿面前丢人到家了……” 嗯,倪昆及时出现,太后死里逃生之下,心弦为之一松,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松懈,之前被巨兽骇出的尿意一下就绷不住了,竟然当着倪昆的面尿了裤子…… 即使倪昆体贴,及时闪人,太后也是羞得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求勒个月票~!】 [158.156,请叫我无忧姐姐] 饶是以倪昆“惊雷掣电”身法的神速,也是花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将雷极山上下的火焰精怪清剿一空。 等到最后一头火焰精怪被他斩于剑下,小半个雷极山都已经一片狼藉。 不仅许多古木参天、郁郁葱葱的树林遭了殃,一些美伦美奂的宫阙亭台,乃至几块江踏月辛苦清理出来的灵田,也都被糟蹋成了废墟。 好在损失虽然不小,但大半洞府尚算完好,没有让江踏月辛苦修复两个多月的一番苦功尽付流水。 话说,要是不曾请来倪昆助拳,那么在江踏月因操纵洞府“虚化”,消耗过大而无法出手的情形下,仅靠杨纵等人,还真别想保住洞府。 整个雷极山,势必要被烧成一片火海,片瓦无存。 之后再想重整恢复,就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了。 斩尽火焰精怪之后,倪昆又前往那座活火山中探索。 那座飞出了飞蛇、巨兽的活火山,山腹中空,内部乃是一座巨大的熔岩洞窟。 窟底的熔岩湖面上,飘浮着大量熔液状的赤火灵铁、离火玄铜,捞起来就可以直接炼器。 石窟壁中,还有大量蕴含澎湃焰力的赤红宝石、天然宝珠。既可用来炼器,亦可当作“灵机炮”的弹药。 倪昆也不客气,采集了不少灵铁、玄铜、宝石、宝珠,直到江踏月传音叫他,他方才离开。 回到山巅的白玉大殿中,杨纵等人都在,个个灰头土脸,满身焦痕。 江踏月姿态慵懒地坐在主座上,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显然操纵偌大洞府整体虚化,避免与火焰秘境硬碰,对她也是绝不轻松。 见到倪昆,江踏月强撑着疲惫,微笑说道: “教主弟弟,这次多亏有你,我这洞府方能大体保持完好。” 倪昆笑了笑: “用不着客气。我收钱办事,自然是要收多少钱,出多少力。不过踏月师姐你这次倒也算是因祸得福,那座置换到雷极山中的火山里面,好东西可是不少。我手下兵多将广,需要大量的灵铁玄铜铸甲铸器,以后还请多多支持。” 江踏月嫣然道: “姐姐我当然支持你啦。不过可不会白送你好处,你也需拿好东西来换。” 倪昆笑道: “理当如此。我也有不少灵木灵竹,可与师姐交易。” 铸造道兵所用的兵甲战械,当然是以灵铁玄铜为佳。而灵木灵竹用途也非常广泛,江踏月应该用得上。 略说了两句交易之事,倪昆又好奇问道: “师姐可知,那座火焰秘境重新与主界连接之后,会出现在何处?” 江踏月摇摇头: “具体位置难以确定。不过既是火焰秘境,气机牵引之下,其当会出现在炎热干旱,火山、地震频发,并不适宜人族居住的区域。西域火焰谷地、东海碎叶群岛,皆有可能。” “那可实在太偏远了。” 倪昆遗憾地摇了摇头,打消了找到并占据那方火焰秘境的念头。 又聊了两句,江踏月着实撑不住疲惫,匆匆安排杨纵等人收拾善后,又给倪昆安排了房间休息,自去密室调息恢复。 倪昆来到江踏月安排给他的房间中,盘坐玉榻之上,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块半凝固的离火玄铜,以神宵雷劫真气将玄铜淬炼、塑形,并篆刻符文,炼成一枚手镯。 手镯成形后,他又取出七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晶莹剔透,内部燃烧着一朵小小焰苗的火焰宝珠,将之按照禁法规律,镶嵌到手镯之上。 随着第七枚宝珠嵌入手镯,整个手镯蓦地亮起灼目焰光,黄铜色泽的手镯表面,亦浮出道道赤红色的火焰纹理。 之后焰光消散,只余道道赤红纹理,仿如活动的火焰一般,在手镯表面缓缓流动。 倪昆手托着这外观华美精致,流光溢彩的手镯,感受一阵手镯之中澎湃精纯的焰力,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只是一件真气境的精品法器,对他没甚作用,但可以送给公主、天子,能帮助她们更好地驾驭神凰焰力,以更小的消耗,发挥更大的威能。 又打造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手镯之后,倪昆正待再炼些小玩意儿,送给公主、天子,忽听门口响起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抬首望去,就见太后换了一身黑底金边、火凰刺绣的宽松长裙,披散着如瀑秀发,盈盈步入房中。 瞧她肌肤水润光滑,白里透红,乌黑秀发也略带湿意,显然是刚刚沐浴过。 “太后。”倪昆起身下榻,揖礼相迎。 “国师。”太后欠身还了一礼,捋起腮边一缕秀发,眼神羞赧地看了倪昆一眼,轻声道:“方才国师斩杀巨兽,救本宫于危难,本宫惊魂未定,却是忘了向国师道谢……” 她又向倪昆行了一礼,郑重道: “多谢国师救命之恩。” 倪昆笑道:“太后勿需多礼,此乃份内之事。” “国师……”太后略一犹豫,俏脸微红,轻声道:“以后私下里,国师可以叫我无忧。” 方才她当着倪昆的面吓尿了,还被他察觉,虽他体贴,装作无事,直接走人,可太后却无法自己骗过自己,当作无事发生。 她感觉以后在倪昆面前,“太后”的架势已经是绷不住了。 若再以“太后”身份与倪昆相处,他想起今日之事,会不会在心底笑话她?乃至轻视她? 思来想去,太后感觉与其被他暗地里轻视笑话,倒不如主动放下“太后”这身份,将自己的身段再放低一些,将彼此私人关系再拉近一些。 如此一来,当着他的面吓尿裤子的,就只是赵无忧,而非当朝太后。 虽这种想法,多少有点自欺欺人,可太后也是别无它法。 不自欺欺人一番,教她以后如何与倪昆相处? 倪昆倒也多少能猜出一些太后的想法,心里暗自好笑,面上却正色道: “此事不妥。君臣有别,我岂能直呼太后闺名?” 太后话都说出口了,心里的羞意已经散去大半,又恢复那从容优雅模样,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堂堂天命教主,降世天魔,当朝国师,连天子的屁股你都敢打,如此桀骜肆意,却连直呼我名字都不敢么?” 倪昆讪讪一笑: “那什么,打天子屁股,只是年少轻狂……我比天子,其实也大不了几岁。” 他这一世才二十一岁,比天子可不就只大了六岁而已? 太后嗔道:“你这是在提醒本宫,青春不在,韵华已逝么?” 倪昆正色道:“太后误会了,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太后青春正美,与天子站起一起,不像母女,倒似姐妹,瞧着比天子也没大几岁。” “还叫我太后呢?” “这……” “你是人间逍遥仙,我如今也算是修行中人。无论现在还是将来,俗世身份,都拘束不了你,亦拘束不了我。” 太后年少时,性子比当今天子更烈,可以用“无法无天”来形容。 当年京师恶少们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先帝都被她折腾过好几次,直到做了皇后,有了孩子,她方才收敛性子,修身养性。 现在当着倪昆的面丢了大脸,“太后”的架子也拿不住了,豁出去之后,她又恢复了几分年少时的气势,用一种蛮不讲理的任性语气说道: “总之以后,你就叫我无忧,我也直呼你倪昆。不必再你一声太后,我一句国师。便是当着天子的面,你也可以唤我无忧。我包管天子不会有任何意见。” 不愧是天子的亲娘,这语气,跟天子任性时简直如出一辙。 倪昆心里感慨着,摇头笑道: “既如此……那以后,我便唤你无忧姐姐吧。” 太后满意颔首,语气又变得轻柔温婉: “甚好。以后,我便是你姐姐,你便是我弟弟。那我之前……那件事,你可不许再提,也不许在心里笑话我。” “什么事?”倪昆一脸茫然地眨眨眼,“我怎么不知道?” 见他如此体贴,无忧姐姐心里羞赧之余,又不禁浮出丝丝甜蜜,俏脸羞红着瞧了他一眼,也不再提此事,看着榻上两只流光溢彩的手镯说道: “好漂亮的镯子,这是送给长乐的?” 倪昆笑道:“长乐和天子一人一只。” “没有我的份么?我可是你无忧姐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确定了这层“姐弟”关系后,太后卸下那丢脸的包袱,感觉与倪昆的关系飞快贴近。 尤其回想起方才他横挡在她身前,替她挡下那火焰巨兽致命喷吐时的情形,太后只觉越瞧他越是亲近,不禁又流露出几分本性,竟向他讨起礼物来了。 “当然也有姐姐的份。不过这种手镯,乃是火焰属性,锲合长乐与天子的神凰血脉,给无忧姐姐你的礼物,倒是得另换一种……” 倪昆想了想,取出那枚很久没有用过的“冰魄宝珠”,又拿出之前淬炼“拭雪剑”后剩下的大半块“太阴玄钢”,运转雷霆真气,自太阴玄钢上截下一块,熔化成液,打入禁制符文。 一番淬炼塑形后,一根通体湛蓝的凰鸟发簪,渐渐出现在倪昆电光缭绕的手掌之中。 之后又把冰魄宝珠镶嵌到发簪之上,湛蓝发簪之上又浮出道道美丽的冰霜纹路,整体变得晶莹剔透,宛若冰晶雕琢。 他将发簪递给太后,笑道: “这簪子乃是开脉境法器,待姐姐将来臻至开脉境界后,可当飞簪使用。即使真气境时,亦可散发奇寒冻气,轻易封冻住真气境大成的修士。无忧姐姐可还喜欢?” 太后见过的珍宝不知有多少。就连法器、法宝,她也曾在皇家秘库中见识过不少,甚至还持掌过“紫凰剪”。其中比这枝簪子更加精美、强大的,也是为数不少。 但这支倪昆亲手打造的发簪,意义自有不同,乃是见证她与倪昆这份“姐弟”情谊的信物,当下笑吟吟伸手接过,把玩一阵,又对倪昆说道: “你亲手帮我插上。” 说完将簪子交还倪昆,挽起秀发,结了个简单的发髻,等待倪昆为她插上发簪。 倪昆也不推辞,上前一步,将发簪插上,为她固定好发髻。 插簪之时,他与太后自然近在咫尺。 太后俏脸微仰,感受着他身上阳刚温暖的气息,看着他那予她无限安全感的宽阔肩膀、英武面庞,心中莫明生出一股不安躁动,竟鬼使神差抬起双手,轻轻抱住了他的腰。 察觉太后的动作,倪昆不禁微微一怔,低头一瞧,就见她俏脸绯红,眼波迷离,丹唇微张,隐隐透出一股渴望。 倪昆知道,自先帝衰朽,太后已经有七年多没有与男人肌肤相亲。 虽这七年多,她大多时间是处在沉睡状态,又有好姬友江踏月,但除非是纯粹的百合,否则姬友并不能彻底代替男人。 而以太后的实际年龄,以她现在这气血旺盛、需求愈发炽烈的武圣体魄,与他这等阳刚满溢、体魄健壮,本就对女子极具吸引力,还与她关系亲近,深得她信赖的男子近距离接触之下,有此反应也是理所当然,再正常不过。 “我这无处隐藏的魅力啊……” 倪昆心里感慨着,倒是没有顺水推舟对太后做点什么。 非是太后不美。 无忧姐姐无论颜值、身材、气质,都不比长乐公主稍逊,亦是极诱人的人间绝色。 只是无忧姐姐现在这番反应,大半纯是出于身体本能的渴求。 可她心性意志异常坚韧,纵一时意乱情迷,恐怕也能克制住本能。 若他此时顺水推舟,行至半程,无忧姐姐忽然清醒过来,那情况可就有些尴尬了。 他毕竟不是江踏月,可以无视太后抗拒,强行继续。而身为男子,与女儿身的江踏月相比,性质也是截然不同。 为免事后再难相处,倪昆只双手轻轻扶住她纤腰,低头看着她迷离双眸,轻笑问道: “姐姐,发簪已经插好,不如找面镜子照一照,瞧瞧好不好看?” 低沉磁性的男声入耳,太后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眼中迷离尽去。 意识到自己现在与倪昆的状态后,她顿时松开抱在倪昆腰上的双手,猛地后退一步,脸颊变得通红,乃至染红了耳垂、玉颈。 “好,好的!”她结结巴巴,眼波闪烁地说着,慌慌张张向着门口行去:“你这里没有镜子,我回我房间去看……你,你别跟过来。” 说完匆匆离去,只留下一道香风,萦绕倪昆鼻前。 【求月票勒~!】 [159.157,动了凡心,龙神求助] 太后风一般奔回自己房间,落紧门闩,转身背靠着房门,胸脯急剧起伏一阵,缓缓滑坐在纤尘不染的玉石地面上,双手紧捂着脸颊,低声哀叹: “好不容易解决一桩丢脸的事,没想到接着竟又丢了更大的脸……呜……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居然在倪昆面前现出那般不知羞耻的轻浮模样……以后哪还有脸再与他相见?” 嘴上自怨自艾,可倪昆帮他插簪时的情形,总在她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尤其是当她双手抱着他的腰,几乎整个人贴到他阳刚雄健的身躯上时,他身上那令她意乱情迷的男子气息,以及他双手轻轻扶住她腰肢,掌心散发的那能穿透衣物,直侵肌里的灼人热力,更是令她稍一回想,便忍不住心中躁动,浑身发热。 不知不觉,捂在掌中的脸颊已变得滚烫。 刚刚沐浴过的清凉肌肤上,又泛起濛濛香汗,修长双腿也不自觉地伸得笔直,脚上绣鞋已被蹬掉,两只白嫩玉足,情不自禁地紧紧绞在了一起。 “无忧姐姐想男人啦?” 突然,江踏月隐含笑意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太后浑身一个激灵,绷直的双腿猛地屈起,霍地站起身来,四下环顾一番,没见着江踏月的人影,顿时羞恼交加地嗔道: “你这妖女,又隐身偷窥我?” “没有啊,人家一直在密室疗伤呢。”江踏月语气满是无辜。 “那你怎知我……不对,那你胡说八道什么?” “呵呵,是否胡说八道,无忧姐姐心知肚明。不过姐姐你这样,小妹可是很伤心呢。” “哼,我怎样,与你这妖女有什么关系?” “姐姐怎能如此绝情?难道忘了与小妹一起渡过的那些快活日子了吗?” “呸,分明就是你一直在招我撩我。我早就想结束这段孽缘了!” “唉,姐姐这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啦。” “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我跟倪昆什么都没有……” “咦,我好像并没有提到倪昆吧?姐姐你这是不打自招么?” “你!”无忧姐姐脸颊顿时臊得通红,眼里也羞得快要滴出水来,气哼哼地一跺脚丫:“随你怎么说吧!” 说完飞奔至榻上,扯起被子蒙住脑袋,在被窝里蜷成一团: “我累了,想休息,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 江踏月的声音,果然没再响起。 太后松了口气,按着怦怦乱跳的心口,不断暗示自己: “我对倪昆,绝无非份之想,他可是玖儿喜欢的男人……之前失态,只是太长时间没有与男子那般接近,方才一时迷了心窍……” 自我暗示好一阵,她方才勉强抚平心绪,昏昏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光怪陆离的幻梦,令她不过半个时辰,便浑身燥热地醒了过来。 回想起那荒唐幻梦,太后不禁又双手捂脸,无声哀叹一声,探头四下张望一番,翻身下榻,将床单被褥统统扯下,迈着轻飘绵软的步伐,作贼一般去到浴室,把床单被褥一股脑全丢进了浴池之中。 然后也不解衣,就穿着衣裳跃入浴室之中。 确定已经毁尸灭迹,她方才在水里解下衣裳,草草擦洗一番,换上一身干净衣裳。 她本以为,自己这番举动神不知鬼不觉。 却不知道,人在密室调息,却能通过洞府禁制,将洞府中的一切洞悉无遗的江踏月,已是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 “看来无忧姐姐真是动心了……唉,倪昆那家伙,单凭身形长相,就对女子极具吸引力,偏又还实力强大,体魄无双,所行之事,也颇多英雄壮举……说起来,先帝虽然也有英雄事迹,可平日为人,实在太过软烂,还真配不上无忧姐姐。” 江踏月乐呵一阵,又轻叹一声: “既已踏上炼气之途,将来便是道途漫漫,岁月悠长。无忧姐姐你再继续自欺欺人,将来如何忍受那悠长岁月的煎熬?不就是玖儿也喜欢倪昆吗?可我辈修士,哪来那么多世俗顾忌?无忧姐姐你若不早作决断,将来可有的是辗转难眠的漫长夜晚……” …… 倪昆当然不知太后煎熬。 新认的无忧姐姐狼狈逃走,他也没有怅然若失,又继续开始炼制法器。 公主、天子、太后都有礼物,苏荔、师琪当然也少不了。 当时间来到辰时,江踏月终于调息完毕,恢复过来,出关来见倪昆,并奉上三份玄冥真水。 “怎么才三份?”倪昆皱眉道:“不是说好十份玄冥真水么?” 江踏月摊手: “玄冥真水又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姐姐现在可没有炼制玄冥真水的本事,想要炼制玄冥真水,全靠镇府守护灵出力。 “可守护灵的状态你知道的。姐姐入主洞府时间尚短,祂还远远没有恢复到巅峰状态,上次接到无忧姐姐传话,说你想要玄冥真水,姐姐花了半个月功夫赶工,也才勉强催动守护灵,炼制出这三份玄冥真水。剩下的,只能先欠着,之后分期支付喽!” 倪昆扯扯嘴角,好一阵无语: “你还知道分期支付……” 江踏月笑道: “多新鲜哪!俗世商家做大宗生意时,一时钱不凑手,可多的是分期支付的。” 倪昆也懒得跟她计较太多: “分期支付可以,以后每半个月,需得给我一份玄冥真水。另外得加利息,就用你洞府里的灵铁玄铜、火焰宝石、宝珠抵付。” 江踏月眉眼弯弯,笑着点头:“没问题。” “时辰不早,我该回去了。太后呢?” “太后?”江踏月眨眨眼:“你不是该叫她无忧姐姐么?” 倪昆面无表情:“我如何叫她,与你无关。太后上哪儿了?” 江踏月笑道:“放心,来见你之前,我已经将她送回去了。” 在江踏月入主雷极山洞府,并修复部分阵法之后,进出此洞府,已经不需要专程前往北疆那座古昭国祭坛遗址。 她在京师布置了一座小型挪移阵,可以直接沟通京师、洞府。 正因此,她前段时间,才能在京师神出鬼没。 既太后已经先回去了,倪昆也没什么好说的,让江踏月将他送回京师。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公主已经去了宫中,协助天子处理政务,苏荔也去了陷阵营,师琪自然也去了龙神总庙,倪昆一时无事,便去自己的“国师府”逛了一圈。 这国师府,原是当今天子做公主时的府邸,修缮近月,如今已近收尾,再过几天,倪昆就可以告别寄宿生涯,搬进自家府邸了。 当然,即使从公主府搬出来,他也不会告别长乐公主——长乐公主早在他的国师府中,预定了一座大院,直接取名“长乐苑”,一切装饰布局,都是按照她的喜好设计。 苏荔、师琪也都得到了属于她们的独立院子,由她们的喜好设计布局。 “不知不觉,我也是在帝都有房产的人物了,而且还是占地数十亩,院落上百重,园林花圃、假山荷塘,乃至兵营校场应有尽有的超级豪宅……” 自娱自乐地感慨一阵,倪昆在自家国师府已经修缮完毕的主院之中,找了间僻静屋子,取出“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卷轴,意念一动,进入极乐洞天。 洞天之中,一千个气息、质感皆与真人无异,且真能发挥出真气境实力的幻术护法,正在忙碌着铸造灵机炮、修建飞天楼船。 半山腰一座平台上,摆放着数十门以“磐石松”为主材料炼制的灵机炮,炮身皆已炼制完毕,接下来只需篆刻好阵纹禁制,略作测试,就能实战杀敌。 一座临崖伫立的船坞边,以“凌云松”为主材打造的一艘大型飞天楼船,也已经建成了小半下层船体。 那长达百丈,最宽处超过二十八丈的巨大船体,直接悬浮在峭壁之外的半空之中,宛若一座巍峨小山。 一个个幻术护法,在巨大的船体之上飞纵来去,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地施工建设。 看着这一片繁忙的施工场面,倪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这艘船要多久才能完工?” 极乐天女那飘渺空灵、纯真清稚的美妙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至少还需半年。” 倪昆皱了皱眉: “半年?这么久?” 极乐天女委屈道: “主人,这已经很快啦!毕竟妾身现在的这些幻术护法,即使在洞天之内,也都只得真气境实力。楼船一些关键结构的阵法禁制,还需妾身亲自出手炼制,很是费力呢。” 倪昆却是毫不通融: “半年后才能建成第一艘,那灵机复苏之时,岂不是连第二艘都无法建成?不行,得加快速度。灵机复苏之时,至少也要有两艘这样的大舰。一艘驻守京师,一艘灵活机动,解决灵机复苏造成的灾难,解救灾民。” 极乐天女嘻嘻一笑: “想要加快速度也可以,只要主人帮妾身多恢复几分伤势,妾身的幻术护法,实力也便能增强几分,造船、铸炮的速度,就能大大提升呢。” 倪昆在雷极山洞府本就被无忧姐姐撩起了几分火气,此时回味一番极乐天女的美妙滋味,顿时兴致盎然地一点头: “也罢,左右今日无事,便再助你疗伤一回!” 当下飞掠至灵玉广场,畅通无阻地来到巨大琥珀之前,步入琥珀之中。 一进琥珀,来到那四周彩霞弥漫的玉榻之前,就见极乐天女俨然穿着一身大周皇贵妃的华服,神情清冷,正襟端坐在玉榻之上——她是幻术大师,衣裳之类的外物,自然是想变成什么模样,就能变作什么模样。 看着她那端庄高贵,凛然不可侵犯的清冷模样,倪昆心里一乐:哟,今天玩角色扮演么? 好吧,也不算扮演,极乐天女毕竟曾是正经的周太祖皇贵妃,虽然被驱逐了,但这身份终究是实在的。 当下倪昆呵呵一笑,行至榻边,抬手挑起极乐天女下巴,悠然道: “贵妃娘娘是在等我么?” 极乐天女轻哼一声,横眉冷对: “魔头,本宫身为大周开国天子钦封皇贵妃,何等高贵?无论你如何折磨我,鞭笞我,我也绝不会屈服于你!” “是吗?”倪昆微微一笑,五指一合,指掌之间雷霆炸响,多出一条雷霆长鞭:“那本天魔倒要试试,贵妃娘娘你,是否真的那般坚贞不屈……” 这一次,倪昆在琥珀空间之中足足呆了六个时辰。 直到算时间,外界快要天黑了,他方才意犹未尽地出来。 回望一眼琥珀核心,那保持凝固之姿,赤足袒腹的彩衣少女,倪昆不禁摇了摇头,暗暗警醒:这极乐天女实在太会玩了,不知不觉,就沉迷了这么久…… 虽然与极乐天女玩乐,对他修为也有大有裨益,但总这般沉迷还是不太好。 “从此君王不早朝”是要不得的。 自我警示一番,倪昆离开极乐洞天,回到现世,又出了国师府,骑马回到公主府上。 此时公主、苏荔也已回府,问起倪昆此行经过,倪昆便与公主、苏荔大致说了一番,只隐去了太后也前去感受战场氛围之事。 对于江踏月只支付三成货款,剩下七成要分期支付之事,苏荔颇有微辞,公主倒是觉得勉强可以接受: “三份玄冥真水也不错了,可以炼出三枚冥凰破界丹,又多三个炼气士。可想好该如何分配?” 倪昆笑道: “张威虽曾与我们敌对,但自从入伙以来,冲锋陷阵一往无前,练兵打仗不辞劳苦,我不在时,陷阵营全都是由他代管,兵练得非常不错,所以他当有一枚。” 张威本来就已在任务世界修出真气,又得倪昆赏赐一枚虺珠玉露,本身又有大力牛魔血脉,底子不错,一旦突破天地桎梏,立刻就是真气境中期炼气士。 而且他现在已经是倪昆的道兵,早就变成了真正的自己人,倪昆自然不吝赏赐。 “张威之外,天子当有一颗。她现在本源每天都在暴涨,一旦突破,修为当能突飞猛进,旦夕之间,臻至真气境中期乃至后期都不在话下。 “还有德一,我为她雷霆淬体多时,她的根基也已经极其雄厚,一旦突破,立刻就能修出真气,且至少能臻至真气境前期。” 前三颗冥凰破界丹,去向就这么决定了。 之后每隔半月,都能再得一份玄冥真水,炼出一枚冥凰破界丹,分配倒也简单。 既然叫了太后一声“无忧姐姐”,那半个月后那一颗,自然首先给她。 再之后的冥凰破界丹,天子秘卫们都有资格。 倪昆手下道兵,尤其是天剑阁众人,谁先臻至洗髓换血大成,也便能给谁一颗。 总之在灵机复苏之前,炼气士越多越好。 有了足够多的炼气士,方能更好地应对灵机复苏的第一波冲击。 这时,屋外忽然响起连串滚雷,接着便有倾盆大雨哗哗落下。 已经入冬,本不该有这般响雷,那雷声显然并非自然发作。 果然,随着雷雨大作,一道凉风推开窗口,灌入屋中,银发白角、眉有龙鳞的师琪,翩然飘飞进来,眼神平静地看着倪昆,语气清冷地说道: “我本尊遇上麻烦了。倪昆你需马上随我走一趟,否则后果难料。” 【求月票勒~!】 [160.158,神墓真相!龙神根底!] 龙神本尊遇上了麻烦? 她本尊不是在神墓里面么? 难道…… 神墓出了什么变故? 倪昆心中一动,沉声道: “龙神有难,我自然义不容辞。可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开脉修士,如何能帮得上龙神?” 帮忙当然要帮忙,可也得先问清状况,作好准备。 “你一定能帮上忙。”天河龙神一缕分神附体的师琪,语气笃定地说道:“我能请动的人里面,也只有你能帮上我。”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需要作何准备?” “勿需准备。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你自己看吧……” 师琪凝目与倪昆对视,瞳中幽光一闪之际,倪昆视野之中,忽地浮现一幕幕奇异的画面: 一颗不算太大,但异常明亮,隐隐予人“中心、原点”之感的奇异“星辰”,悬浮在虚空之中。 星辰四周,有不知多少密密麻麻的星点,或远或近地散布虚空各处,以那奇异星辰为核心,组成一道璀璨“星河”。 一颗体型略大的暗红星点,宛若伴星一般,极近距离依附在那颗异常明亮的星辰旁边。 那暗红星点之上,还延伸出密密麻麻的光丝,部分落在那明亮星辰之上,其余则探入虚空之中,连接着那些或远或近、或大或小的星点。一时间,倪昆都数不清它究竟探出了多少光丝,又连接了多少星点。 突然,那异常明亮,予人中心、原点之感的奇异星辰,蓦地大放光芒。 伴着星辰大亮。 整个虚空微微一震,一股令虚空都为之褶皱的无形之力,自奇异星辰上扩散开去。 那种感觉,就像在水面之上,砸下一块大石,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那引发虚空震荡褶皱的无形之力,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不断扩张。 所过之处,散布在奇异星辰四周,那些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星点,其运行轨迹陡然发生变化,开始或快或慢地向着那奇异星辰缓缓飞来。 而自那暗红星点上蔓延出去,不知连接了多少星点的暗红光丝,亦在那奇异星辰引发的虚空褶皱之中纷纷断裂。 唯有落在奇异星辰之上的一些暗红光丝,在激烈的震荡褶皱之中幸存下来,勉强保持连接。 饶是如此,那暗红星点本身,似也在剧烈的虚空震荡之中受到了影响。 三道不知从何而来的诡异光丝,分呈灰白、深黑、虹彩三色,攀附在暗红星点之上,不停渗透着暗红星点。 很快那暗红星点,就有约摸十分之一的体量,被渲染上了斑驳的灰白、深黑、虹彩。 看到这里。 倪昆心中,已经渐有所悟。 那颗体量不大却异常明亮,予人“中心、原点”之感的奇异星辰,正是主界。 散落在那奇异星辰四周虚空之中,那些大大小小、或远或近、密密麻麻的星点,正是自远古以来,于一场场大战之中,自主界碎裂掉落出去,演化为诸界天地的碎片。 那引发虚空震荡、褶皱的无形波纹,正是主界散发的牵引之力。 受那浩瀚巨力影响,亿万年来,已然独立成界的无数碎片,开始改变其既定的轨迹,向着主界靠拢。 至于那颗伴星一般,依附在主界旁边的暗红星点…… 毫无疑问,正是“神墓”。 其散发出的,那些连接着无数星点、密密麻麻的暗红光丝,正是其沟通诸界的通道。 而现在,随着主界散发牵引之力,引动虚空震荡,神墓与诸界天地的连接,几乎悉数崩溃断裂。 只余连接着主界的,为数不多的通道尚且保持完好。 所以以后没法儿再前往诸界天地了? 不过这似乎也不要紧。 反正那些外界天地,灵机不全,大道残缺,对有志攀登至高的炼气士意义不大。倪昆也从未过于依赖神墓,他的根基,始终都在主界。 再者那些诸界天地,也迟早都要回归融合进主界之中,成为主界的一部分。 而神墓与主界的连接也并未断开,以后还是可以继续往返神墓,图谋神墓的无数藏宝。 当然,现在看来,神墓本身似乎也遇到了麻烦。 那三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分呈灰白、深黑、虹彩色泽的诡异光丝,一看就是在侵蚀神墓。 这倒也符合倪昆从前对神墓的猜想: 神墓并非无所不能的存在,它也有所忌惮。 现在看来,他的猜想成真了。 只是神墓遭重,殃及池鱼,本尊就在神墓之中的天河龙神,也因神墓遭受侵蚀而遇上了麻烦。 那么,那三道侵蚀神墓的力量,又是何方神圣? 天河龙神现在,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像是听到了倪昆心声。 倪昆视野中的画面,突然开始向着那暗红星点不断拉近。 随着视野拉近。 那颗暗红星点不断变大,倪昆亦渐渐窥到了暗红星点的真貌。 终于看清那暗红星点真貌之时,饶是以倪昆的心志,都不禁瞳孔骤缩,面露震惊。 因为那暗红星点,看上去分明是一颗星球般巨大的暗红头颅! 还是一颗畸形的、没有表皮的,裸露着肌肉、筋腱、牙床的恐怖头颅。 仅仅一头颅,就有星球般巨大…… 那祂的整体,该是何等伟岸? “祂是没能成功诞生的先天古神,只孕育出了这一颗头颅,便胎死腹中。” 天河龙神的声音,忽然在倪昆耳畔响起。 倪昆一惊,心道:“没能诞生的先天古神?先天古神有这么强?” 传说之中,太古之初,体量最大的先天古神,便正是祖龙。 可即便是祖龙,变化到最大,也不过有十万里长。 虽然十万里的龙身,已经足够将地球盘绕一周还绰绰有余,可龙身细长,即使祖龙将整个身体龙盘起来,团成球状,都不会有这一颗头颅大。 “神墓不一样。祂本该是开天辟地之神,拥有演化天地、衍生万物之能,但我们这方天地不知为何,竟在祂孕育完全之前,就自混沌之中开辟演化而出,以至祂本源有缺,胎死腹中。” “嗯?你现在竟能与我说‘神墓’来历了?” “神墓虽然死而不僵,仍有部分本能残存,但毕竟没有自我意志。现在祂先受主界牵引之力波及,又被三股强大异力侵蚀,已经无力再维系既定的规则,就算我透露祂根底,祂也无力对我施加惩戒了。”谷 还有这种好事? 倪昆精神一振,赶紧问道: “所以神墓接引神墓行者,究竟是什么目的?” 天河龙神以师琪的声音悠然说道: “神墓未能成功诞生,甚至连身体都未孕育完整,便胎死腹中,因而其本能之中残存的最大执念,就是补完自身,诞生降世。 “为此,祂自太古以来,便在执着地收集着所有殒落神祇的尸身,以及一些强大的神兵、灵宝,欲将神祇尸身、神兵灵宝作为养料,补完己身。 “可祂已经死了,就算仍然残存浩瀚威能,可死者又如何能继续生长? “祂所做的一切,对祂,都只是无用功而已。反倒是那些殒落的神祇,因祂所为,得到了复苏的机会。 “神墓将神祇尸身困于墓中,磨灭炼化,可祂毕竟已无灵智,一些犹有残魂存在的神祇,于漫长时光之中,渐渐找到破绽,反向渗透,逐步掌控了一些神墓的力量、权柄。 “招募神墓行者,本质上,是那些意图复苏的神祇所为。 “神墓行者,对神墓本身并没有意义。唯有神祇们,需要神墓行者帮祂们传播神名,发展信众,以信众信力,维系祂们神魂不灭,并伺机脱离神墓拘禁。 “当然,因神祇们本质都是被神墓拘禁的囚徒,纵然掌握了部分神墓的力量、权柄,行事也必须符合神墓的规则。所以无论哪一尊神祇,都不能随心所欲……” 听到这里,倪昆从前的许多猜测,已然大半得到了印证。 他本就猜测,神墓行者彼此杀戮奖励丰富,乃是因为神墓的“管理员”们,彼此并非一体,而是有着不同的阵营划分。 现在看来,他这猜测没错,这场神墓游戏,虽是诸神联合推出,可神祇也分正邪善恶。 正神与邪神,善神与恶神,必然不会一团和气。 不同阵营神祇各自接引的神墓行者,天然就处于敌对立场。 而从倪昆等人首次试炼任务的情况看来,他们这一队人,显然正是由天河龙神接引。 “主界灵机复苏,牵引之力无远弗届,震荡虚空。 “神墓受此波及,又被异力侵蚀,正陷入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那些筹谋许久的神祇们,当会趁此良机,借信众信力接引,摆脱神墓拘禁,逃入现世。 “现在主界各地,尤其大周之外,一定有大规模的神祇祭礼正在进行。那些拥有神力种子的神使们,定然正在召集信众,举办大祭,以接引各自信奉的神祇回归。 “当然,诸神并非全员遁入主界。 “不少神祇,将信众主力,放在了主界之外的诸碎片天地之中。神祇之道,与炼气士不同,对神祇来说,只要信众够多就好,至于天地灵机是否完全,天道是否有缺,祂们并不在意。” 听到这里,倪昆不禁问道: “那你为何不走?主界龙神教会发展迅猛,灵州、京师两地加起来,已经有近二十万信众。如此之多的信众,应该足够接引你摆脱神墓拘禁了吧?” “是足够了。值此亿万载难逢的灵机复苏良机,于神墓虚弱之际,只要有十万相对虔诚的信众,举行祭礼,信力共鸣之下,产生的牵引之力,就足以接引神祇摆脱神墓拘禁,逃遁出来。” 天河龙神轻叹一声: “然而我和其他神祇不同。如惊怖、冥藏等老鬼,本就是殒落的神祇。祂们神躯已死,只是残魂尚存。十万信众,足以接引它们神魂脱离。可是我……莫说十万,便是百万、千万信众,乃至上亿信众汇聚的信力,都不足以助我摆脱神墓拘禁。” 倪昆眉头一扬: “是因为你并非殒落的神祇,你是一尊活着的龙神,你的肉身太强,无法像那些只余神魂的神祇一样,由信众信力接引脱离?” “不错。” “你……是祖龙的女儿?” “确切地说,是遗腹女。”天河龙神道:“我父死于万族屠神之战,尸身被我母亲炼成祖龙枪。但我母亲亦在屠神之战中身负重伤,炼就祖龙枪未久便殒落了。神墓将祖龙枪以及我母亲的尸身,尽数摄入神墓之中。还在母亲腹中的我,也被一并摄入神墓之中。 “那时我还只是一枚初成雏形的龙蛋,母亲死后,我本来也该胎死腹中。然而机缘巧合之下,我通过祖龙枪,意外摄取了一丝神墓作为先天古神的先天生机,侥幸在母亲腹中存活下来,并于亿万载岁月之中,成功长成了一枚成熟的龙蛋……” 一枚成熟的龙蛋? 倪昆满脸古怪,“你还未曾破壳而出?” 所以才对现世一切都感觉新奇,哪怕一颗野草、一朵野花,对你来说,都无比新奇? 所以她的神名才未曾流传于世,主界任何典藉之中,都没有关于“天河龙神”的记载? “我本来早就应该破壳出世,但因神墓拘禁,一直被囚困在龙蛋之中。所幸我的‘房子’够大,而真龙也天生能够自如变化大小,否则我真要被龙蛋活活憋死呢。若非我被困于龙蛋,难以施展威能,此次也无需麻烦你帮忙。” 说话时,倪昆视野之中,已出现一座巨岳。 那巨岳看着就像是一条呈龙盘之势的巨龙,绝大部分都没在地下,但仅露出地表的一小部分,就有万丈之高。 “这是我母亲的尸身。她死后,化成了一座巨岳,我就在山腹之中。” 天河龙神之父祖龙,乃是秉先天雷霆精气诞生的第一头真龙,为“天龙”。 其母乃是继祖龙之后,天地间第二条真龙,为太古大地祖脉地气孕育而出,为“地龙”。 死后尸身复归本源,化为一座盘龙巨岳。 而天河龙神,就位于盘龙巨岳山腹,一座巨大石窟之中。 很快,倪昆视野,便深入巨岳山腹,看到了龙神“真身”。 那是一枚足有十层楼那么高的巨蛋。 巨蛋表面,有着层层叠叠、天成法阵的岩质龙鳞。 龙鳞之上,遍布玄奥神纹,目视神纹,仿佛就能看到电闪雷鸣、狂风怒吼、暴雨倾盆、大海狂啸、地动山摇等诸般天地之威。 “这就是你的‘房子’?” 倪昆笑问。 “嗯,我就住在那里面。” 天河龙神道。 “此地一片平静,看起来没有问题啊。” “你仔细看看周围。” 倪昆凝目环顾,果然在石窟一角石壁上,看到了一抹诡异的灰白光芒,正在将黑色石壁,迅速渲染成灰白色泽。 而这种诡异灰白,倪昆似曾相识,总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似乎是……石佛寺的石化之力?” “嗯。” “侵蚀神墓的那三道异力,难道是来自于石佛寺、幽冥谷、桃源乡这三大绝地?” “不错。” “它们究竟是什么来历?为何连神墓都能侵蚀?” “具体来历我也不知,只知它们的力量非常诡异,足以对我造成威胁。” “连你都会被威胁,甚至连神墓都能侵蚀……” “神墓毕竟已死,力量分散,又受主界牵引之力波及,还有那些一心逃离的神祇,故意扰乱、敞开祂们掌控的规则,里应外合之下,才会露出破绽。至于我,则是本体受困龙蛋,无法将力量放外,只能被动承受这三种异力侵蚀。但是你,可以作为媒介,承受我的力量。” 【求月票啊~!】 [161.159,体验一下接近圣丹的力量!] 当眼前一幕幕幻像消失,倪昆回过神来,就见龙神一缕分神附体的师琪,保持着银发白角的龙化形态,站在他对面,公主、苏荔立于他左右,关切地看着他。 见他回神,苏荔连忙开口: “教主,你刚才怎么了?怎么发呆了好久?” 公主亦出声询问: “刚才你突然呆住,两眼发光,我和苏荔都很担心,却不敢擅动……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倪昆摇摇头,轻叹一声: “不必担心,我没事,只是看到了一些……很了不得的东西。” 苏荔目光炯炯,满是好奇: “你看到了什么?” 倪昆笑了笑: “时间来不及了。等事情结束后,再与你们分说。” 又看向师琪,缓缓道: “既然我能帮到你,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 “好。” 师琪微一颔首,身上冲出一道淡金龙影,往倪昆身上一扑一盘,金光一闪,倪昆便消失无踪,房中只剩下公主、苏荔,以及仍保持着龙化形态,却已没有天河龙神分魂附体的师琪。 …… 熟悉恍惚眩晕感中,倪昆眼前映入一片暗红光芒,一颗星球般巨大,畸形狰狞的赤红头颅,蓦地闯入他视野之中。 随着距离的飞快拉近,很快就看不清头颅的具体模样,只能看到一片怪石嶙峋、血河奔涌的暗红大地,在他眼前不断扩大。 那种感觉,就像是正在自太空之中,失控坠入星球表面,要一头撞上大地。 但这碰撞并未发生。 就在倪昆感觉赤红大地已经近在咫尺,就要一头撞上时,忽地眼前一花,双脚又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倪昆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龙蛋所在的那座巨大石窟之中。 而他脚下踏着的“地面”,正是那颗十层高的巨大龙蛋顶端,一块遍布玄妙神纹的石质龙鳞。 再仔细一看石窟四壁,就见不仅之前看到那石窟一角,浮现出诡异的灰白光芒,左右石窟壁上,亦各自浮出一片阴森黑斑、一抹奇诡虹彩,正宛若菌毯一般,缓缓蠕动着,不断侵蚀渲染着黑色石壁。 尤其那块最先被灰白光芒侵蚀,已化作灰白质地的石壁之上,更是已经凸显出一道人影,看上去像是一尊罗汉石像。 其上半身已经凸出石壁,腰部以下仍然没在石壁之中,正用两只灰白石掌,用力撑着身下石壁,作势要把身子自石壁之中拔出来。 像是察觉到了倪昆的注视。 那通体灰白,宛若石雕的罗汉缓缓侧首,看向倪昆。 其石质面孔漠无表情,灰白眼珠亦是一片淡漠。可与之对视之时,倪昆还是没来由地一阵毛骨悚然,感觉胳膊阵阵发痒,皮肤阵阵发紧。 避开那石像视线,拉起袖子一看,就见小臂之上,赫然已浮出一块斑驳灰白,指甲大小的一块皮肤,竟已化为石质。 “果然是石佛寺的诡异!” 倪昆心中暗忖,不朽真气运转,小臂上那块灰白石质迅速淡去,很快皮肤就恢复正常。 一道稚嫩清脆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果然,倪昆你的功法无比神奇,不仅无极无限、包罗万象,连这种诡异之力亦能抗衡。有你相助,这次应该能成功渡过难关。” 这与师琪声音大不相同的稚嫩女声,正是天河龙神真正的声音: “幸好我曾附身师琪,与你神魂相交。你得我龙气淬体,我得你本源滋养,有了这层联系,我方才能以你为媒介,发挥我全部的力量。” 说话间,倪昆身边一块龙鳞,忽地咔咔开裂,探出一丛晶莹雪白的“珊瑚”。 “抓住我的角。” 好吧,这不是珊瑚,而是天河龙神的一簇龙角。 倪昆依言抬手,握住一枝雪白晶莹的分杈,只觉手感温润细腻,宛若极品灵玉。 他握着龙角,笑道: “你这不是能将龙角探出来吗?为何不将整个龙蛋顶破,破壳而出?” 天河龙神稚嫩清脆的声音在石窟中回响: “顶出一只龙角,已经是我如今的极限。还是因为主界龙神教会极大发展,拥有近二十万的信众,我才能做到这一步。之前可是连龙角都出不来的。 “我这种活着的龙神,受到的神墓拘禁之力,要远远超过其他只剩神魂的神祇。我纵然能顶出一只龙角,也无法将神力外放。 “若没有你这媒介,我只能等到那三道异力,侵蚀到龙蛋之上时,才能与之抗衡。但那时显然就太晚啦……” 顿了顿,她又清脆一笑: “准备好体验接近圣丹的力量了吗?” 嗯? 接近圣丹的力量? 倪昆心中一震:天河龙神本尊居然如此强大? 难怪她说即使有上亿信众汇聚信力,也不足以接引她本体脱离神墓拘禁。 如此强大的本体,受到的拘禁之力,必然也是无比强大。 这时,一股浩瀚无边的真龙之力,自倪昆手握的那枝龙角分杈上涌出,注入倪昆手掌之内。 转瞬之间,倪昆手掌就化为一只金色龙爪,然后层层叠叠的灿金龙鳞,顺着他的手臂,自手掌之上蔓延开来,瞬间覆遍他全身。 不仅身体覆满灿金龙鳞。 倪昆体型亦随之飞快膨胀,转眼撑爆衣衫,化为一尊身高三丈,龙首人身,龙爪龙尾的“龙神”。 身形变化之时,倪昆只觉自己的元神,亦在无限膨胀、不断拔高。 冥冥之中,似乎突破了某种无形界限,眼中所见的一切,已与从前截然不同。 “这就是接近圣丹的天生神祇,眼中所见的景像?” 倪昆好奇地抬眼望去,一眼便看透虚空,看到了“神墓”的全貌。 再一眼望去,主界天地历历在目,京师、北疆、莽荒、西域、南海、海外…… 只要他想,他就能看到任意所在,洞悉主界天地每一寸角落的秘密。 “你平时也能看到这些?”倪昆问道。 “我在龙蛋里,受蛋壳和神墓拘禁阻隔,看不到这么远呢。只能借信众感知,观察信众们所在之地的一切。但那种视野也非常模糊,像是雾里观花。需得分神附体在师琪身上,才能清晰地感受一切。” 倪昆点点头,看向天剑山。 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与天剑山重叠的小秘境。 那小秘境宛若剑冢,漫山遍野都是密密麻麻,倒插在地的剑器。 其核心一座形似指天剑锋的山头之上,坐着三副已无半分生机的尸骸,每具尸骸头顶,都插着一口宝剑,自天灵刺入,贯穿其全身。 像是感受到了倪昆的窥视,三口宝剑忽地大放光明,三道凌厉剑意冲霄而起,转眼之间,倪昆视线便被剑意“斩断”,再也看不到那座秘境。 而倪昆心中亦大是震撼: “天剑阁的三口神剑,居然还存有如此威能?是那三位天剑阁祖师以身祭剑,用各自的生机本源,保住了神剑威能?啧,这些剑修,还真是爱剑成痴……” 在这一刻,倪昆非常庆幸,没有去贸然探索天剑阁秘境。 以那三口神剑的威能,他若贸然前去探索,又无法降伏三口神剑,那可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收回投注在天剑山的视线。 倪昆又看向南疆莽荒,天命宫所在。 然后居然在天命宫地下,也看到了一方阴森诡异的秘境。 秘境之中,有一道接近干涸的血色小溪。 溪流粘稠,看上去已经快要结成血痂。 还有一座黑雾缭绕,残破不堪的黑色宝座,上面坐着一道接近虚幻、濒临崩溃的黑色身影。 当倪昆凝聚目力,细观那濒临崩溃的黑色身影时。 那黑色身影猛地作出一个仰首动作,无数冤魂冲霄而起,厉声啸叫;那近乎干涸凝固的血色小溪中,亦冲出一道血色刀光,斩出猩红刀罡。 倪昆视线又被冤魂淹没,被血色刀罡截断。 “天命教的老魔头?有意思,我就说天命教四部魔经,都是苟命好手,果然,真有两个天命教的老魔头,苟到了今天!” 真正的天命老魔,可不像倪昆这么好说话。 尤其是修炼血婴圣典、亿魂劫的天命老魔,对他们来说,万物众生,都是他们修行的资粮,乃是正经的吃人炼法。 “灵机复苏已经够乱了,这等老魔,还是埋在坟墓的好。唔,或者将他们降伏,利用他们来对付天宫修士?” 心忖之际,倪昆又看向幽冥谷所在。 但除了一片阴森黑气,什么都没看到。 看向石佛寺,亦只看到一片凝固的灰白,看向桃源乡所在,亦只能看到一片光怪陆离的虹彩。 “所以侵蚀神墓的三道异力,果真是来自石佛寺、幽冥谷、桃源乡这三大绝地!只是这三大绝地的位格,恐怕最低也是圣丹……” 倪昆现在正体验着无限接近圣丹的力量,目之所及,天剑山秘境也好,天命老魔们苟活之地也罢,都能一眼看透。之后才会被对方察觉,发动禁法,阻断他的窥视。 可那三大绝地,却是连表面都无法看透。 难怪它们有能力侵蚀神墓! 试着窥探三大绝地无果,倪昆又将视线投向京师。 他看到了公主、苏荔、师琪,正在房中讨论他的去向,担忧他是否会有危险。 他看到了张威正在兵营练兵,蚁王正在培养飞蚁,病郎中在京师四处收集疫气。 而偃师更是用倪昆自极乐洞天中带出的灵木、灵竹,做出了一件大家伙,乃是一尊高达三丈的人形傀儡,身披战甲,一手提巨盾,一手持巨刀,正在演练刀法。嗯,人偶姑娘就坐在那巨大傀儡的胸膛之中,充当着驾驶员。 “居然做出了玄幻版的机甲?偃师大才啊!” 倪昆感慨着,又看向神凰宫。 栖凰楼中,小皇帝正在泡澡,不算稀奇,倪昆已经看过了,略过。 再看向福宁宫,呃,无忧姐姐也在泡澡,非礼勿视,略过。 他凝聚目力,看向栖凰楼地下,想瞧瞧神凰宫大阵的根底。 然后,他就在栖凰楼地下不知多深处,看到了一座阴森幽暗的洞窟。 一团火光,在洞窟正中熊熊燃烧。 九条长达十里,像是巨龙脊骨打造的“锁链”,结成阵势,将火焰围困、封禁在正中。 一道身着白衣的身影,端坐在一头巨龙颅骨之上,双手掌心正对着火焰,自那团火焰之中,不断抽取着丝丝焰力。 像是察觉到倪昆窥视。 那白衣人蓦地抬首,现出一张阴柔俊美的面孔。 随后,其双瞳之中,蓦地冲出汹涌焰力,化为焚天火海,截断了倪昆视线。 “神凰焰力?”倪昆一震,“那白衣人施展的,竟是神凰焰力?” 以他对神凰焰力的熟悉,自然一眼就认出,那白衣人施展的,正是神凰焰力。 而那团正被白衣人不断抽取的火焰,更是一团比他现在的力量,都毫不逊色的神凰之焰。正因此,倪昆目力,无法穿透那团火焰的表面,看清火焰内部的存在。 虽从未见过白衣人。 但倪昆稍一转念,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萧立!那白衣人定是萧立! “难怪公主、天子这段时日每天都本源暴增,竟是萧立在不断抽取那团神凰焰力,因着韩思远身上掉落的天命镇世经碎片,以及公主、天子的血脉感应,产生了某种奇异共鸣! “那么……萧立抽取的那团神凰焰又是什么?那种程度的神凰焰力……” 与他现在这无限接近圣丹的力量,几乎不相伯仲的神凰焰力…… 又是在栖凰楼地底…… “莫不是周太祖的遗骸?那九条龙骨巨链……九子真龙锁凰大阵? “萧立不愧是筹谋数世的老阴逼,居然连周太祖的遗骸都搞到了手,并且明明没有神凰血脉,却还能窃取周太祖的力量!天命镇世经欺天改命的手段么?” 倪昆心中震动,但更让他担心的,是萧立现在的位置。 他居然就在栖凰楼地底! 当然,那并非是现实空间里的地底。 那座神秘幽暗的洞窟,亦是一方秘境,虽与栖凰楼地底空间重叠,但就算掘地万丈,也无法从现实中找到那处洞窟。 必须要通过特定的入口,才能进入那秘境之中。 “萧立这老贼是个大麻烦!解决龙神的麻烦之后,得第一时间,找到萧立所在的那方秘境,绝不能容他从容窃取大周太祖的力量!” 虽萧立窃取大周太祖的力量时,天子、公主也能跟着分到好处,但她俩境界太低,本源再多,也来不及消化,反而要主动消耗掉。 与巅峰时乃是法相境大成修为的萧立比成长速度,显然不可能比得过。 这时,龙神的声音,再度在他耳畔响起: “别看啦!先帮我解决眼前的麻烦吧!” 倪昆收回思绪,点了点头,看向那已将大半个身子拔出石壁的罗汉石像。 【求月票勒~!】 7017k [162.160,再体验一下祖龙枪!] 倪昆伸手一指,一道“破邪神雷”轰隆劈向石壁上的罗汉石像。 那罗汉石像气息并没有多强,倪昆这一击也就出力不大,那道破邪神雷的威力,约摸也就只能轰碎一座百丈石山的样子。 然而当金色神雷轰落之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罗汉石像抬眼一瞥,也没见它有任何动作,那道金色神雷先是染上一层灰白,像是由纯能量态,化成了一块闪电形状的石灰石,跟着便嘭地一声,爆成石粉,雪粉似地飘洒下来。 倪昆愕然:“这是什么能力?” “是一种近乎‘掌道’的能力。”天河龙神道:“这三道异力,能将任何被它们侵蚀的事物同化,包括法术神通。” “掌道?”倪昆神情古怪:“你确定你没有说错?” 若真是“掌道”,那也不用打了,龙神赶紧兵解,学那些殒落神祇一样,抛弃肉身,遁走神魂还更靠谱些。 “只是近乎‘掌道’。” 天河龙神解释道: “略微具备那么一丝丝‘掌道’的特性,但跟真正的掌道天尊还是截然不同的。它们的侵蚀同化能力尚有极限,你刚才那道破邪神雷出力不够,所以才会被侵蚀同化。需得再大力一点,超出其同化能力的极限。” “大力出奇迹么?这个我熟。” 倪昆呵呵一笑,再次抬手一指,又召出一道金色雷霆,宛若一口从天而降的天刀,轰然劈向罗汉石像。 这一击仍未出全力。 按近圣丹的真龙之力,全力一击,打在主界大地之上,连主界天地都要破碎,往虚空之中抛洒出大量碎片。 用在这里,自然太过奢侈。 不过尽管只是小小出力,这道雷霆,也仍然能将一座千丈高山,轻易轰成粉尘。 那罗汉石像又是用那雕塑般木然的石质眼珠,漠无表情地一瞥金色雷霆。 但这一次,那道雷霆只是表面略微浮出一层灰白色质,表层爆为石粉,体型缩水一成左右,剩下的近九成威力,还是狠狠轰在了石像身上,一下就将之轰成石粉。 就在解决这尊罗汉石像时。 石窟另一面石壁上,被阴森黑光侵蚀大片的石壁之中,伸出一对苍白手掌。 其外观,与倪昆、苏荔在南疆小庙遇上的苍白鬼手一模一样,但气息比起被苏荔当作经验包的小庙鬼手,强了不知多少。 这对苍白鬼手甫一探出石壁,手臂便猛地伸长,向着屹立龙蛋上方的倪昆抓来。 所过之处,空气之中,都染上一层黯淡死灰,予人一种凋亡、死寂之感。 倪昆二话不说,一道破邪神雷轰过去,也是一击就把那苍白鬼手轰爆,只余少许苍白粉尘,闪烁着阴郁磷光,扑簌簌落到地面。 “小荔子的经验值!” 倪昆心中一动,刚想把那些苍白粉尘收集起来,先前凸出罗汉石像的石壁上,又同时浮出数颗石像头颅,清一色的光头罗汉,个个石脸石眼,漠无表情,仰脸看着倪昆。 顾不上收集战利品,倪昆又伸手一指,轰出一道破邪神雷。 金色雷霆轰落之时,又裂展出数道枝杈,每一道枝杈,都正对着一颗罗汉头颅,一击之下,那数颗刚刚浮出石壁的罗汉头颅,又悉数爆为石粉。 虽然看上去打得比较轻松,但倪昆知道,轰杀罗汉石像也好,击碎苍白鬼手也罢,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浮出罗汉石像的那面石壁,在灰白光芒侵蚀之下,化为灰白石质的范围正在不断扩张。 那探出苍白鬼手的石壁,也在阴郁黑光侵蚀下,大片转化为那种充满凋零、死寂之感的深黑。 更诡异的,还是那面正被虹彩霞光侵蚀的石壁。 已经有方圆数丈的石壁,被侵蚀成斑驳彩色,却并未有任何鬼怪邪祟探出。 可饶是如此,一看到那片抽象画似的凌乱色斑,倪昆便感觉很不舒服,甚至隐隐有些恶心,像是密集恐惧症患者,看到了蜂巢一般。 而他脑海之中,那不朽金身的符文,忽地大放光明,像是正在抵挡、清除着某种无形的异力。 倪昆知道,那块虹彩斑驳的石壁,其实已经对他展开了某种无形攻击。 只是这攻击乃是直指元神,而他元神恰好有不朽金身符文镇压,这才没有受到伤害。 可还是令他本能地觉得不适欲呕。 “我现在身负接近圣丹的真龙之力,虽然只是‘体验卡’,但这虹彩异力居然能无视真龙之力护身,直指元神……在这三道异力之中,论诡异,此虹彩异力当数第一。” 心忖之际,倪昆直接一道破邪神雷劈了过去,轰向那片虹彩斑驳的石壁。 然而能轻易轰碎一座千丈高山的金色神雷,落在那石壁之上,竟只将之轰出道道波纹涟漪,只令那片斑驳石壁闪过一阵缭乱彩光,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不见。 石壁安然无恙。 上面那片凌乱色斑的扩张之势,也未有任何减缓,兀自缓慢但坚定地不断侵蚀石壁,四面扩张,将更大范围的石壁浸染成一片光怪陆离。 “那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倪昆皱眉道。 作为崇尚刚正面的铁血硬汉,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没有具体形态、性质不明的邪祟。 “不知道。”天河龙神的声音也有些凝重:“目前只知它们都略微具备一些掌道特性,并且神墓也对它们有着本能的忌惮。” 说话时,那片探出苍白鬼手的石壁上,忽地同时探出密密麻麻数十只苍白手掌,数十条胳膊好似软体蠕虫一般蜿蜒扭动着,同时伸长,向着倪昆抓摄而来。 倪昆又抬手落下密密麻麻的破邪神雷,一口气将那数十只苍白手掌统统轰成粉尘。跟着又一道龙涎甘霖洒出,尝试以这治愈法术,抹除石壁上的侵蚀痕迹。 出乎意料的是,龙涎某霖的效果,竟比破邪神雷更好一些。 甘霖洒落之后,正自侵蚀三面石壁的灰白、深黑、虹彩三种异力,扩张之势骤然一缓。 灰白石壁上,正自缓缓冒头的十多尊罗汉石像,也又沉入了石壁之中。 “有效果!” 倪昆精神一振,龙爪一挥,四面挥洒甘霖。 一时间,石窟里像是下起了暴雨。 晶莹剔透、馨香四溢的龙涎甘霖漫天飘洒,落在石壁之上,发出绵密不绝的扑簌声。 以倪昆现在御使的真龙之龙,他挥出的龙涎甘霖,每一滴都有令凡人乃至低阶炼气士起死回生的治愈之力。 真气境、开脉境的炼气士,哪怕已经气绝身亡,只要尸身大体完整,且刚死未久,元神尚未彻底消散,一滴龙涎甘霖洒上去,瞬间就能伤势尽复,复活过来。 对于法力境、凝窍境的炼气士,亦有修复丹田破碎、经脉寸断这等重伤的能力。 若将此甘霖洒在沙漠之上,万里大漠,一夕之间,就能化为茫茫林海。 那三面石壁上的侵蚀异力,在甘霖清洗之下,亦不仅不再扩张,反而快速缩小。 没过多久,三面石壁上都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异力。 但这最后的小块异力异常顽固。 任是倪昆如何挥洒甘霖清洗,都拒不消失,不断闪烁着浓郁的灰白、深黑、虹彩光芒,与龙涎甘霖硬抗。 倪昆不管不顾,加大力度,龙涎甘霖变得更密更强。 这样一场甘霖暴雨,若落到主界之中,哪怕主界灵机尚未复苏,也必会遍地生出灵花异草,飞禽走兽立成妖兽,蛇蟒之属悉数化蛟,亿万凡人病痛全消,人人都变得身强力壮。 这就是接近圣丹的强者,全力发挥的治愈之能。 足以以一己之力,改变一方天地的生态。 当然,仅限体量已被削到极小的主界天地,以及那些主界碎片演化而成的小天地。 若是太古之时,完整的主界,天河龙神全力出手,也只能福泽极小一部分区域。 并且如此消耗,也让天河龙神大感吃不消: “倪昆,你悠着点,我毕竟不是真正的圣丹,法力来得更不容易,你再这般挥霍下去,我就要顶不住啦!” 倪昆现在消耗的,全是天河龙神的真龙之力。 他自己没有感觉,挥霍起来不知节制,可天河龙神却是心疼的很。 在这龙蛋之中,受神墓拘禁,她无法接触外界灵机,空有境界和强大的真龙之身,却也无法自行凝炼法力。 更无法以一分法力,撬动十分天地灵机,以微弱消耗,施展偌大威能。 供给倪昆挥霍的真龙之力,全是由信众信力凝炼而来,乃是一点一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 现在看着倪昆大肆挥霍,她就像是好不容易往存钱罐里攒了大半罐零钱的小女孩,眼睁睁看着存钱罐被某个无良男人砸碎,把她的钱拿出去花天酒地,心疼得都快哭出来了。 “可是除了龙涎甘霖,还有什么办法能抵挡侵蚀?”倪昆道:“若不大力清洗,等到那三道异力扩张侵蚀到一定程度,突破了某个界限,必定会有极恶劣的后果。” “我知道啊。可是抵挡侵蚀的主力是神墓,咱们只要拖到神墓将三道异力驱逐出去就可以了。” “可你不是说神墓正值虚弱,又有那些一心逃离的复苏老鬼们里应外合么?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神墓才能驱逐侵蚀。” “呜……可是你这样子,我真的顶不住啊,都快被抽干啦!” 天河龙神的声音带着些哭腔,听起来很是委屈。 倪昆心里好笑,能令素来平静清冷,在信众面前更是神威满满的“小龙女”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他这番大肆挥霍,看来也确实是过份了些,让她有些承受不住了。 “那便想个办法,先清掉那三块顽固‘污渍’。” 天河龙神没有说话,但倪昆右脚边的一块石质龙鳞咔地破开,浮出一杆丈二长枪。 此枪枪杆呈天青之色,上有层层叠叠、浑然天成的龙鳞花纹。 那龙鳞花纹玄妙无比,让人看上一眼,便觉似有无穷道蕴、浩瀚信息直冲脑海,令人头晕目眩。 其一尺八寸长的雪亮枪尖,乍看像是一口寒铁打造的短剑,可凝目细瞧,那分明是一道凝固成枪刃形状的闪电。 再透过那凝固的闪电表象,深入观察,隐约可见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雷海。那波涛涌动的雷海之中,每一滴海水,皆是雷霆闪电凝炼而成。 感受着枪刃之上,隐隐散发的撕天裂地、粉碎虚空,令人不寒而栗的毁灭气息,倪昆惊叹道: “这就是祖龙枪?” 祖龙枪,以祖龙遗骸为主材,融原初雷霆精气、神木之灵铸就的神兵。 此枪主材料乃是天河龙神父亲的遗骸,炼制者亦是龙神之母,天然就该归属天河龙神所有。 然而“神墓”可不会与龙神讲道理。 在将龙神之母的尸身,连这杆祖龙枪一并摄入神墓之后,直接就将此神兵列为祂的珍藏。 即使此枪就在龙神蛋里,一直伴随着龙神成长,甚至当初全靠祖龙枪,摄来一缕神墓残存的先天生机,她方才能在母胎之中存活下来,可她想要将此枪赠予倪昆,也得按照神墓规则,设计一系列连环任务。 甚至此时此刻,将此枪暂借给倪昆使用,都还有着规则限制: “你只能借用此枪三息。三息之后,若不放手,即使神墓现在正值虚弱,也会先对付你。到时候就算不会杀你,你也会与我一样,被镇压拘禁在此,不得脱身。” “三息么?足够了!” 倪昆呵呵一笑,龙爪一把握住枪身。 他此时身形庞大,乃是三丈之高的半人半龙形态,区区丈二长枪,于他这庞大身躯,只如常人手中一根小短棍也似。 但当倪昆龙爪握住枪杆时,丈二长枪自行变大,瞬间就变成一杆与他体型相符,枪杆粗若海碗,长有三丈九尺,好似宫殿梁柱般的巨枪。 祖龙枪入手,倪昆本就强大的气息再度暴涨一截。 更有无数玄奥道蕴、磅礴信息直冲脑海,令他视野再度膨胀拔升,冥冥之中,似乎看到了一条横贯虚空,无远弗届,蕴含诸天雷霆之秘的大道法则,心中亦油然生出一股掌控万界天劫、驾御诸天神雷、无所不能的微妙错觉。 可惜时间紧迫,只有短短三息。 倪昆无暇仔细体会神枪在手的种种感触,他单手持枪,循冥冥之中,一种玄之又玄的微妙直觉,向着正面石壁上,那块顽固的灰白光斑,随手刺出一枪。 当这一枪刺出时,他与灰白光斑之间,那上百丈的空间距离,霎时不复存在。 枪身并未变长,仍只三丈九尺,亦未绽放枪芒。 可雪亮枪尖直接无视了那上百丈的空间,像是将这重空间如薄纸一般洞穿,又像是径直将百丈外的石壁拉到了面前,枪出之时,便已中的,雪亮枪尖,正刺在那块指甲大小,顽固污渍般的灰白光斑之上。 祖龙枪,有粉碎虚空、开辟一界之能。 手握祖龙神枪,只要眼睛能够看到,那么空间便不复存在,无论间隔多么遥远,哪怕相隔两界,也能一枪刺至目标面前。 方才倪昆目视主界之时,若祖龙枪在手,以他现下接近圣丹的实力,在这龙窟之中,在看到萧立的那一刹,他就能直接一枪刺到萧立眼前。 噗! 枪尖刺中灰白光斑,发出一声轻响,整面石壁随之轰然一震,倪昆视野之中,空间忽地一阵激烈震荡,又宛若玻璃般迸裂开来,呈现出一方奇异的灰白空间。 那灰白空间不知有多大。 其天空、大地皆呈灰白色泽,空气之中,亦弥漫着灰白粉尘,像是连空气都已化为石粉。 一尊不知有多高的灰白石佛,趺坐在空间正中,手结诡异法印。石佛四周,无数罗汉石像,以膜拜之姿,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祂。 而无论是那尊不知多高的石佛,还是石佛下方,那与之对比,宛若蝼蚁般细小的罗汉石像,皆一动不动,像是真正的石雕。 可当倪昆视线看向那石佛面庞之时,石佛凝固的石质眼珠,突然微微一转,与倪昆对视。同时那难以计数的无数罗汉石像,亦纷纷侧首仰头,望向倪昆。 这一刻,倪昆只觉头皮一炸,毛骨悚然,浑身肌肤阵阵僵硬发紧,好像随时可能化为石像。 好在这时,他耳畔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一片浩瀚雷海平空涌现,横亘在他与巨大石像之间,隔断了石佛以及无数罗汉石像投向他的视线。 雷海咆哮之中,倪昆倏地回过神来,视野之中的灰白空间、巨大石佛、罗汉石像悉数消失,只看到枪尖刺在那块石壁之上,而石壁上那小块顽固灰白,已然烟销云散。 时间,亦只过去数个刹那,连一息都不到。 “幻觉么?” 不,并非单纯的幻觉。 因为倪昆分明看到,自己握着神龙的龙爪手背,那层层叠叠的灿金龙鳞表面,赫然浮出了一层石质灰白。而祖龙枪那遍布龙鳞花纹的天青枪杆之上,正绽放出水波一般的雷霆电浆,往他龙臂之上不断冲刷,将那石质灰白飞快洗去。 所以,如果没有祖龙枪,我刚才已经化作石像了? 倪昆心中暗忖,但也不及细想,三息时间已过去一息,还有两处顽固污渍需要清理。 既然祖龙枪能为他隔断邪祟异力,他自然也是毫无顾忌,神枪一摆,又一枪刺向那黑色光斑。 【求月票勒~!】chaptererror(); [163.161,三尊大神!龙蛋之内] 当祖龙枪刺中那深黑光斑时,倪昆又看到了一幕幻象。 一片仿佛无底深渊的阴暗空间,一副大若巨岳的黑色棺材。 九条宛若大道法则交织而成的金色巨链,密密匝匝缠缚在棺材之上。 除却这九道巨链,棺盖、棺身之上,还密密麻麻贴满了天青底色,上撰紫金龙蛇符纹的神符。 但即便有金色巨链、无数神符镇压封禁。 那黑色巨棺的棺盖,还是稍微敞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 滚滚阴气从那细缝中涌出,化为无数密密麻麻的苍白鬼手,疯狂抓挠着巨链、神符,哪怕一触碰到巨链、神符,苍白鬼手便成片崩溃,化为粉尘,可棺材中涌出的苍白鬼手还是前仆后继、源源不绝,一副不揭棺而起,便誓不罢休的架势。 当倪昆看到这一幕情形时。 那从棺盖缝隙中涌出无数苍白鬼手,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 无数只苍白鬼手,挟万物凋亡、天地寂灭的恐怖气势,仿佛一道苍白潮汐,向着他狂涌而来。一时间,倪昆视野之内,尽是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作抓摄之势的苍白鬼手。 就在这时,又如之前看到石佛时一样。 龙吟声中,一片雷海凭空浮现,横隔在倪昆与潮汐般遮天蔽地的鬼手之前。 雷声轰轰、电光闪耀之际,倪昆眼前幻象破碎,一只苍白鬼手,在祖龙枪尖之下,挣扎着化为灰烬。石壁上最后一点漆黑光斑,亦倏地消散。 倪昆深吸口气,也不犹豫,于最后一息,一枪刺向那最后的虹彩光斑。 一如前两次,倪昆眼前,又出现幻象。 这次看到的,是一片光怪陆离的虹彩空间,空间深处,有一团似由无数七彩蠕虫堆积而成的庞然巨物,正自酣然沉睡。 那巨物身上,绽放出的七彩虹光,在其山脉般庞大的身躯上空,凝聚成一片巨大的锦云。 锦云之上,托着一条清澈小溪,小溪两侧,有桃花似锦。 宛若锦云的桃花深处,有个小小乡村,纤陌交通,屋舍俨然,鸡犬相闻,男耕女织,老翁垂钓,童子嬉戏,展现出一派平凡恬静,令人怡然忘忧的田园风光。 但就在倪昆看到那乡村之时。 村中所有生灵:耕作的农夫、伐木的樵子、织布的妇女、垂钓的老叟、嬉戏的童子,乃至鸡犬猪羊,林梢鸟雀,同时停下手头的动作,齐齐仰首,看向倪昆。 漠然的表情、诡异的眼神,以及那一双双大大小小的眼眸深处,那令人极度不适、恶心欲呕的虹彩光斑,无不令倪昆毛骨悚然。 这时,龙吟声起,雷海浮现,再度横亘在倪昆与那桃源乡村之前,隔绝了那一道道诡异的视线。 眼前幻象消散,倪昆回过神来,就见刺在石壁上的祖龙枪尖之下,一条浑身散发着令人极度不适的七彩虹光的蠕虫,正挣扎着消失。 随着那蠕虫的消失,最后一块顽固的虹彩光斑,也悄然溃散。 呼…… 倪昆吐出一口长气,脑海阵阵眩晕,体内阵阵空乏,一时竟罕见地有了种极度疲惫的感觉。 自从在天命宫中清醒过来,这辈子他还从来没有如此疲惫过。 仅仅出了三枪而已,主要消耗的还是“小龙女”支应的真龙之力,居然就油然生出一股氪肝熬夜之后的透支感…… 看来这祖龙枪,还远不是如今的他可以驾驭的。 没有任何犹豫,倪昆松开枪杆,任由祖龙枪跌落下去,宛若沉进水中一般,沉陷进龙蛋之中。 三息时间到了,再不放下祖龙枪,神墓就会对他施加惩戒。 最好的下场,也会如天河龙神一般,被神墓镇压拘禁,成为神墓的囚徒。 倪昆可不想以身试法,亲身体验神墓威能。 放下祖龙枪后。 那自龙角上传导而来的真龙之力亦随之断绝。 那一丛晶莹雪白的珊瑚龙角,也沉进龙蛋之中。 没了真龙之力支应,倪昆立刻被打回原型,从三丈高的半人半龙之身,变回原本的人形。那种举手投足即可撕天裂地、捉星拿月的强大感觉,也随之消散。 于是本就疲惫的身躯,变得更加虚弱。 一种似被榨干抽空的虚脱感,自骨子里汹涌而出,遍布全身,令倪昆都顾不得取出件衣裳换上,就这么赤条条地跌坐在龙蛋之上,勉强摆出盘坐之姿,调息起来。 反正他跟龙神也是知根知底的好朋友,现在这模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调息一阵,勉强恢复几分精神,倪昆这才自跌落身边的储物袋中,取出备用衣物换上。 同时环顾四周,见四面石壁皆已恢复平静,再未出现异力侵蚀迹象,不由开口问道: “结束了?” 小龙女郁郁不乐的声音响起: “我这边暂时结束了。不过神墓仍在遭受侵蚀,也不知何时能将那三道异力驱逐出去。若再拖延一阵,我这边说不定又会再次遭到侵蚀……呜,积攒的信力都快耗光了,要是再来一次该怎么办呐!” 倪昆安慰道: “咱们已经展示了对抗侵蚀的决心和能力,那三道异力应该已经知道咱们不是软柿子,不会再来了。” 顿了顿,他又问: “之前我以祖龙枪击破那三道顽固异力时,看到的幻象,你有没有看到?” 小龙女语气还是很低落,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看到了。一尊石佛,一副黑棺,还有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怪物。” 倪昆能短暂持祖龙枪刺出三枪,全靠她支应真龙之力。 气机碰撞之下,她自然也看到了倪昆看见的一切。 “石佛寺、幽冥谷、桃源乡……想不到这三大绝地背后,居然藏着三尊完全不知深浅的‘大神’。” 倪昆皱着眉头,缓缓说道: “我持祖龙枪与之碰撞时,感觉它们的力量,比起神墓都只稍逊一筹……那三大绝地,当是它们侵蚀主界的初始节点,幸亏它们都正处在封印状态,否则……主界怕是要遭大殃。” “放心,它们没那么容易脱困的。”谷 小龙女稍微恢复了些精神,说道: “石佛、怪物身上的封印,我还看不出来,但那黑棺之上的封印一目了然。以我观之,那九道金色巨链,至少是接近掌道的大能,亲手布置的封印。 “想要冲破这种程度的封印,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我的话,就拿那黑棺上的封印毫无办法。” 她只是接近圣丹,当然奈何不了接近掌道层次的封印。 倪昆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皱眉沉吟道: “连接近掌道的大能,都只能封印,而不能将之斩杀么?那岂不是说,那三尊大神,也都有接近掌道的威能? “如此一来,岂不是更加危险?比什么老鬼复苏、天宫归来都要可怕,若被它们挣脱封印,主界怕是要完。” 以那三尊“大神”的威能,若让它们脱离封印,大肆侵蚀,以主界天地当下的状态,怕是分分钟就要彻底沦陷。 即便灵机复苏,天宫归来,天宫那一百多尊法相大能,也绝无可能是三尊接近掌道的大神对手。 法相之上有“圣丹”,“圣丹”之上,才是“掌道”。 小龙女道: “这可说不准。那三个大家伙有些古怪,它们给我的感觉,和炼气士、神祇都不尽相同,跟咱们似乎并非同一体系的存在。 “说不定就是通过魔渊,流窜到咱们这方天地之中的异世怪物。虽然难以彻底杀死,却并不一定强到无解。” “异世怪物?”倪昆来了兴趣:“什么异世?另外的宇宙么?” “唔……”小龙女沉吟一阵,说道: “根据我从父母血脉之中传承的记忆,咱们这方天地,可以视作从‘混沌海’中涎生的一个小小气泡。 “主界,包括从主界掉落出去的诸界碎片,以及那无数大大小小的秘境,以及咱们可以观测到的宇宙虚空、日月星辰,都处在这同一个小小气泡当中。 “而在不知有多么广阔的‘混沌海’中,类似的气泡无穷无尽。每一个气泡当中,都有着与咱们这方天地相近的天地。 “那些其它气泡里的异世天地,其修行体系既有与咱们相类的,亦有与咱们截然不同的。甚至还有完全不能修行的凡俗天地,乃至尚未孕育出生机的原始天地,以及已经破灭衰朽的末世天地…… “而‘魔渊’,似乎能够沟通这些异世天地。我父亲就曾遇到过一个通过魔渊,来到咱们这方天地的异世神祇,因为双方沟通不畅,父亲把祂吃掉了,从其血脉之中,截取到了一些记忆片段……” 沟通不畅? 祖龙这些首批诞生的天生神圣,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有沟通这个概念吧? 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戾气入脑,只知破坏杀戮。两口子都经常打得天崩地裂、头破血流。 要不然,怎会惹得万族屠神,连祂们的子嗣后裔都无法忍受,要与万族联合造反? 倪昆摇摇头,又若有所思地说道: “据说前古晋至圣丹的大能们,都会离开咱们这方天地,去寻求掌道机缘。难道那些圣丹大能,便是去了那些其它‘气泡’之中的异世天地?” 小龙女道: “魔渊、混沌海、异世天地,都是圣丹修士游历寻觅机缘的所在。将来你我若有机会,也是要走上这条路的。毕竟,咱们这方天地太小,连圣丹都会觉得憋屈狭窄,更容不下掌道天尊。” 她现在只是接近圣丹,将力量借给倪昆,就能令倪昆一眼观遍主界,将来诸界回归之后,主界体量变得再大,也同样能一眼遍观。 接近圣丹便已如此,真正拥有了圣丹级的实力,那整个主界宇宙在她眼中,岂不是就跟一间屋子差不多? 长期待在如此狭小的空间,眼中所见,尽是蝼蚁,连个斗法论道的对手都没有…… 如此无趣,自然不如离去。 前往更加广阔的天地,寻找足堪为敌、为友的强者,见识更多的风景,攀登更高的山峰。 “圣丹对你来说不远,对我却还是太远了些。” 倪昆笑了笑,说道: “说起来,其它老鬼此次都有机会脱身,唯独你难以脱离……那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摆脱神墓拘禁?” “不知道呢。”小龙女幽幽一叹: “这次是没机会啦。不过主界灵机复苏,牵引之力不会只有这一波,之后可能还会有第二波、第三波冲击。神墓也许会受到更大的冲击,并且又遭受那三个怪物的侵蚀…… “到那时候,我或许会有机会?但也有可能……神墓经受这一波冲击之后,凭祂强大的求生本能,及时适应调整,令后续可能发生的冲击,不再对它造成太大影响。 “若如此,说不定须得等到我真正拥有圣丹级的神威,你也晋至圣丹,你我里应外合,才有可能打破神墓拘束。” 倪昆无奈摇首: “这样的话,你可真就有得等了。” 小龙女轻声道: “不急,反正之前我已经等了无数年,虽然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沉睡,却也已习惯了。而如今,又有了那么多信众,还有师琪……隔三岔五的,我也可以分神附体,去人间游玩,借她肉身,感受人间之乐,比从前憋在这龙蛋里面,可是快活多啦!” 倪昆好奇道: “所以,你这龙蛋里面,究竟是何等格局?” 十层楼那么高的龙蛋,相当于一座小型楼房了,若体型化作常人大小,这么大的空间,其实也足够打发的。 当然,对于一头拥遨游宇宙之能的真龙来说,被迫憋在这狭小空间里做宅女,还既不能刷剧,也不能玩游戏,倒确实挺难受的。 “唔……那三道异力,看上去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侵蚀了……神墓现在也正在全力抵御侵蚀,只要我不跑,也不把祖龙枪直接送给你,祂便不会注意到我们。那么……” 小龙女嘻嘻一笑: “你自己进来瞧瞧吧!” 话音一落,倪昆只觉身下一空,盘坐在龙蛋顶上的身躯,顿时不由自主地往下跌落,同时眼前一花,闪过一片璀璨金光。 当金光消散,恢复视野,脚下也踏上实地,倪昆举目望去,发现自己已来到了一方蛋形空间之内。 周围是没有夹角的弧形穹壁,脚下是柔软翠嫩的草地。正前方有一棵直抵穹顶蛋幕的十丈大树,茂密树冠之中,掩映一栋小小的木屋。 而在离地三丈的一根粗大横枝上。 一条有着纯金鳞片,躯干曲线柔美又不失威严,头生两丛雪白晶莹的珊瑚状龙角,颈上有着柔软蓬松的银白长鬃,飘扬之际闪烁出冷月清辉的小龙,正匍匐在那横枝之上,两只前爪垫着下巴,龙睛含笑地瞧着倪昆。 【求勒个月票~!】chaptererror(); [164.162,真.小龙女!] 看着那条不过三丈来长,金鳞银鬃、雪白龙角的小小真龙,倪昆眉梢一扬:“龙神?” “是我。”小小真龙发出稚嫩清脆的悦耳女声。 “真身很漂亮。”倪昆由衷赞叹,又问:“不过……你能变化人形么?” “你想做什么?与我交尾么?” “……” 倪昆一脸无语。 这龙神强归强,可未免也太天然了些,这种话居然都张口就来…… 虽然咱们也算互知根底了,但女孩子难道不应该矜持一点么? 不过想想,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被迫宅在蛋中,真身至今未曾离开过龙蛋,天然一点倒也可以理解。 再说她附身师琪,参与修炼时,好像还真从未矜持过。 每次都是以极大的热情,主动参与来着。 所以应该说龙性本那啥么? “我没想跟你那个,就是跟一头真龙聊天,感觉有点怪怪的。” “就算你想,时间也来不及啦。我这真身,可与附体师琪时不同。即使化为人形会稍弱一点,可一次估摸着至少也得五六个时辰才能尽兴呢。不过用人形与你聊天还是可以的。” 说话间,其真龙身形蓦地缩小,化为一位白衣赤足,看着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女,坐在横枝之上,唇角含笑,瞧着倪昆: “我这人形好看么?” 岂止好看? 简直就是天仙下凡,颠倒众生。 倪昆心中说着,瞧着少女那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再看看她那双精致小巧的可爱玉足,笑着点点头: “很好看。” 少女开心一笑,晃悠着小腿,白嫩脚趾还一翘一翘的: “你是第一个见到我真身的,又见多识广,你说我好看,看来是真的好看了。” 说着,又向倪昆招了招手,“别站那么远,过来说话。” 倪昆自不会推辞,纵身跃至横枝之上,与少女并肩而坐。 少女似嫌他还是离她稍远了些,主动朝他身边挪了挪,直到挨着他身子,这才挽起他胳膊,将脑袋靠在他肩头,惬意一叹: “之前附身师琪,终归隔了一层,现在总算是亲身感受到你的体温啦!” 倪昆对她本来还稍有些生疏感。 再是神交已久,可今天毕竟才头回见着她真身不是? 可见她毫无拘束,倪昆心里那丝丝生疏感也迅速消退。 曾经神魂交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令他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环抱住她纤柔小腰,轻嗅着她秀发之间,那柔和馨香,微笑道: “以后有机会,我会让你感受更多。” “你是说交尾?” “……”倪昆无语。 十六七岁模样,天仙也似的少女,就不能稍微矜持一点么? 正无语时,少女又侧身躺到他怀中,脸儿枕着他的大腿,眯着双眼喃喃道: “还是你怀里舒服啊!一个人睡了好多年,早就想找个人陪陪我,今天终于如愿以偿……倪昆,你以后别叫我龙神了……” 倪昆轻抚着她清凉柔顺的秀发:“那我叫你名字?” “我还在娘胎里,父母就死了,没人给我取名字呢。天河龙神这个神名,也是我随便取的……” “没有名字吗?”倪昆想了想:“那以后,我就叫你小龙女?” “小龙女么?好像还不错。以后我的名字就叫小龙女啦!嗯,你现在该叫我一声小龙女,让我习惯一下。” “小龙女。” “嗯。” 瞧着她那纯真可爱的模样,倪昆忍不住俯身,吻向她的额头。 然而小龙女似乎误会了什么,咯咯一笑,仰起玉颈,主动献上精致可爱的菱瓣小嘴。 倪昆微微一怔,也未拒绝,顺势吻上,好生品尝了一番她那清甜甘美的正宗“龙涎甘霖”。 轻吻片刻,倪昆笑道: “喜欢么?” 小龙女脸颊晕红,眼神迷离,轻轻咂了咂小嘴: “真身的感觉……跟附身师琪时终究不一样,好像更是快活呢。” 说话时,抓住倪昆大手,将微微发烫的脸颊,贴在他掌心之中,轻轻摩蹭着,惋惜道: “可惜这次时间不够……你最多还能在此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再不走,恐怕就走不掉了。” 她是趁着神墓对抗侵蚀,且倪昆修为仅开脉境界,才能将他拉进龙蛋里来——神墓施加在龙蛋上的封印,境界越高,肉身越强,越难穿越。 小龙女就是因境界太高、真龙之身太强,被封禁在龙蛋之中难以遁离,甚至都无法直接将法力透出龙蛋。 但即便倪昆此时的境界、体魄都还远不如她,却也是实力远超境界的强者。 一旦等神墓驱逐侵蚀,发现倪昆这个不请自来的乱入者,他也要被困在龙蛋之中,想走都走不掉了。 “将来会有机会的。”倪昆宽慰一句,又问:“神墓遭此动荡,之后的神墓任务该怎么办?” 神墓与诸界的连接,已被主界发出的牵引之力悉数震断,本身也受到波及,还被三尊大神趁虚而入,狠狠侵蚀了一把。 那些“管理员”们也趁此良机纷纷逃离。 之后的神墓任务,怎么想都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了。 “以现在的形势,至少一年之内,无法再进行神墓任务。” 小龙女道:“一年之后,能否重开也不一定。不过无所谓啦,其它老鬼走了更好,我可趁机掌控祂们留下的权柄,将神墓改造一番……” “哦?你打算如何改造?”谷 “唔,我欲将神墓改造成一座沟通诸界的平台。让主界各地,以及来自诸界的神墓行者,可以在这平台之中面对面地彼此交流,还可以……” 听着她的叙说,倪昆神情不禁变得微妙。 怎么她的构想,听起来有点像社区论坛的感觉? 还是那种真身进入,可以面对面交流,交易实体物资的那种现实论坛…… “你这想法,是从哪儿来的灵感?”倪昆好奇问道。 小龙女道: “父亲不是吃过一个异世神祇,从其血脉元神之中,获取了不少记忆片段么?我便是通过真龙的血脉传承,获得了那些记忆传承。将神墓改造成诸界交流平台的设想,就是由此而来。” 倪昆道:“可是打造这样一个平台,对你又有何好处?” 这样的一个交流平台,对修士来说,自然有极大好处。 不仅可以彼此切磋论道,相互交流修行心得,还能在修行物资、法宝法器方面互通有无,满足修士们的实际需求。 但这对小龙女究竟又能有何好处? 正经的炼气士,可不会甘受神祇制约,改行神道。 “对我当然也有好处啦!我虽无法让修士信奉于我,但我可以要求进入神墓的修士,为我在诸界的信众保驾护航,乃至帮我推行龙神教会。就像你们之前在主界做的一样。 “并且神墓行者,也并不仅限于修士,我的信众们,也可以进入神墓,彼此交流,互通有无啊。” “倒也是。”倪昆点了点头,对她的构想表示认可:“但这样大刀阔斧的改动,会不会引发神墓反噬?” 小龙女笑道: “神墓任务,本就是殒落诸神为求复苏、逃离神墓拘禁,借神墓之力联手做出来的。我只要不擅动神墓珍藏的那些宝贝,不违背神墓‘补完自我’的最大执念,并在大体规则下行事,便是做出再大的改动,没有本我意志的神墓,也不会理会我。” “这样的话,我倒也有些想法。” 倪昆笑道: “我觉得你可以仿造现世城市,打造一座城市。城中当有居住区、商业区、铸造区、修行区等等区域,得有拍卖行、擂台等等功能设施,当然最重要的龙神庙也是少不了的……” 听着倪昆的述说,小龙女连连点头: “不错,你这个主意好,每样功能设施,还都得收费。当然我的信众就可以免费。 “通行货币的话,还是神银、神晶。修士们互通有无,彼此交流,都得用神银、神晶结算。 “现在的神墓行者们,身上多多少少都还有些神银、神晶结余,可以让他们继续使用。 “之后可以允许修士用他们自己获取、炼制的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法器法宝兑换神银、神晶。兑换时我当然要抽成,不过抽成会定少一些,不会像之前的神墓兑换那么黑。 “除此之外,想获得神银、神晶,还可以通过为我的龙神教会做贡献,以贡献程度折算神银、神晶。比如保护了多少信众,或是为我发展了多少信众等等……” 该说不愧是以擅长敛财知名的真龙吗? 明明是个从未出过龙蛋的宅龙少女,说起生意经,居然就已经能一套一套了。 与小龙女探讨了一番城市规划,倪昆忽然想起一事: “神墓任务无法重开的话,我的神兵连环任务怎么办?” 体验过祖龙枪的强大,倪昆已经喜欢上了这件神兵,是真想做完神兵连环任务,把祖龙枪弄到手。 “放心,祖龙枪迟早是你的。” 小龙女嫣然说道: “我虽不能绕过神墓规则,直接将祖龙枪赠送给你,神兵连环任务也做不下去了,但你可以兑换啊。打造出那座城市之后,之前在兑换列表上的宝物,之后也同样可以城市里兑换。 “你从前、将来在主界帮我的龙神教会保驾护航,助我发展信众,这些贡献,都可以折算成神银、神晶。 “还有这一次,你助我对抗侵蚀,间接也帮到了神墓,按照神墓规则,这次的贡献也可以折算成神银、神晶,数额还相当巨大…… “还有得到玄黄龙神令的第一环任务,也不算白做,也可以折算成神银、神晶…… “唔,等我掌控更多权限,我可以在神墓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每次都以最高限额为你折算神银神晶。 “这样积攒下去,或许用不了几年,祖龙枪就是你的啦。” 她不擅长枪法,又有定海珠、风雷杖这两件凝结了她父母血脉精华的伴生灵宝,因此并不需要祖龙枪。 而倪昆得到祖龙枪之后,等到实力足以驾驭祖龙枪,亦可凭祖龙枪“粉碎虚空”的威能,与她里应外合,打破神墓拘禁,助她脱离这龙蛋囚笼。 又聊了一阵,小龙女忽然依依不舍地说道: “神墓已经快要将侵蚀悉数驱逐出去了。虽祂元气大伤,但祂只凭本能运转,可不会只顾疗伤,不理它事,定会第一时间搜索全身,查看有无留下隐患……若发现你的存在,必会将你镇压拘禁在此……所以,你该走啦。” 嘴上说着他该走了,可小龙女双臂却紧紧箍着倪昆腰背,力道之DL倪昆都无法挣脱—— 接近圣丹,并且是祖龙夫妇亲生的二代神龙,肉身之强,足以单凭肉身撕天裂地。 哪怕变成少女形态,力量只有真龙形态的一成,其看似纤细柔软的粉嫩玉臂,也不是现在的倪昆能够挣脱的。 内心深处,她是真不想放倪昆走,真的很想将他留下,一直陪伴自己。 可她也知道,倪昆在现世还有许多牵挂,肩上也担着极重的责任,若将他强留在此,他一定不会开心。 小龙女是二代神龙,且并没有继承她父母与生俱来的残暴戾气,可不会像她的父母那般蛮不讲理。 倪昆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笑道: “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你可以将我拉来陪你。” “好吧。”小龙女嘟了嘟嘴,轻叹一声,松开紧箍着倪昆腰背的双臂,坐起身来,抬手在他胸前轻轻一推:“回去吧。” 一推之下,倪昆顿时一阵眩晕恍惚,那种向下坠落的失重感,再度笼罩全身。 等到清醒过来,他俨然已经回到了之前离开时的房间中。 公主、苏荔、师琪还等在这房间之中,看到他完然无恙地回归,顿时惊喜交加地齐齐扑向他怀中。 倪昆展开双臂,左手搂住师琪,右手抱住苏荔,怀里还扑着一个公主,笑道: “这么激动作甚?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么?” 安抚三人一阵,倪昆又在苏荔追问之下,说起了此行经过。 在苏荔、公主、师琪的不可思议的连声惊叹中,大致讲述了此行经过,倪昆又沉声说道: “我之前在神墓之中,借龙神之力看到了萧立所在。眼下第一要紧的,是找到萧立,解决他这个大麻烦,绝不能任他从容成长下去!” 【求月票勒~!】 [165.163,备战!无忧姐姐闹别扭了?] 萧立若只是苟起来,等待灵机复苏,那倪昆还不会这么着急解决他。 但问题是,萧立居然就藏身在“栖凰楼”地下的一座秘境之中,正自窃取大周太祖的神凰焰力。 一旦让他大功告成,届时他直接自皇宫之中破土而出,那后果可就难以预料了。 所以必须尽快找到栖凰楼地下的那座秘境。 至于说找到之后,能拿萧立怎么样…… 倪昆“体验卡”到期,本身仍然只是一个开脉前期的修士。 不过神墓之中,龙蛋之上,接近圣丹境的真龙之力上身,以及之后手持祖龙枪,在祖龙枪加持下,几乎就相当于一个完整的圣丹境界时,在那种状态下,在那特殊的“视野”下,获得的种种感悟,还是留下了不少。 不仅令他对风雨雷电等等诸般天地之力的掌控力大增,就连“空间”之道,也被他触摸到了一部分——正因此,他才有一定把握,找到萧立藏身的秘境。 并且,“森罗万剑诀”乃是森罗万象之剑。 本就是取风雨雷电、地水火风、宇宙星象等天地自然之道化为剑意,倪昆这番感悟,亦令他的森罗剑道修为大进。 境界没有变化,可倪昆的战斗力,比起前往神墓之前,已然提升了一大截。 当然,战斗力再强,哪怕能跟入门级别的法力境修士硬刚一波,在法相大能面前,照样不是对方一指之敌。 可现在灵机未复,就算萧立曾经乃是顶尖的法相大能,在当下这池浅水之中,他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要不然,在倪昆将他转世身韩思远斩杀之后,他为何不马上出来报复? 反正他真身就躲在栖凰楼地底,想要报复的话,连赶路都不需要,跨出秘境门槛,就能找倪昆报仇了。 所以萧立必然不是不想报仇,而是暂时不能——萧立的状态,比起极乐天女,也未必好得了多少。 法相境大成的极乐天女,无法阻止倪昆进入封印,将她降伏,萧立亦有极大概率,无法阻止倪昆找到他。 当然,萧立这老贼元神有异,又已经窃取了一段时间大周太祖的力量,战斗力必然远远超出并不擅长杀伐斗战的极乐天女。 想杀萧立,恐怕很难。 但倪昆本来也没想过能杀死萧立。 只要能将之驱逐,令他不能再从容窃取大周太祖的神凰焰力,倪昆就已经心满意足。 周太祖遗留的神凰焰力,天子和长乐公主,才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怎能让萧立老贼窃占了去? …… 将萧立之事与长乐公主、苏荔、师琪细说一番,三人听完,都是神情凝重。 尤其是公主,听说萧立竟在窃取大周太祖的力量,顿时恍然自己与天子近日为何本源暴增,同时也不禁柳眉倒竖,切齿怒斥: “那老贼,先是处心积虑,篡夺天子权柄。事败之后,居然又去窃占太祖皇帝的神凰焰力……都活了九世了,不堂堂正正炼气修道,一味投机,巧取窃夺,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廉耻吗?亏他曾经还是天下最顶尖的那一撮法相大能之一!” 苏荔赞同道: “就是。亏他还曾是咱们天命教南疆那一支的祖师爷,简直就是尽丢了咱们的脸面。” 倪昆干咳两声: “那什么,萧立毕竟是魔道出身,魔道本来也没几个正经人,个个强取豪夺惯了,萧立所为,倒也正是魔道本色。” 长乐公主白他一眼: “你是当代天命教主,也没见你强取豪夺啊!” 还是有的。 “极乐天女”就被我霸占了。 当然她本来也有强行占有我的意思,只不过斗法失败,被我反客为主了。 并且本座倒也确实不曾强夺别人修为,一直都是和道侣们互助互益。 哪怕是极乐天女,在驯服她之后,也没有再对她施展过掠夺修为的采补法,而是以阴阳和合之道助她疗伤。 这么说…… 我还真算是一个堂堂正正的魔教教主。 倪昆心中隐隐有些自得。 苏荔却在一旁委屈道: “我修炼的也是魔道正宗,可我也从未强取豪夺来着。” 倪昆表示认可: “嗯,小荔子与我一样,也是魔道里少有的正经人。” 主要是苏荔修炼的天鬼戮神法,还真不需要像血婴魔典、亿魂劫一般噬人炼法,也不需要像萧立依据天命乱世经自行创出的“天命镇世经”一样,篡这个,窃那个。 天鬼戮神法当然也能强行吞噬某些存在来增强修为。 但能成为“天鬼”食材的,全是“苍白鬼手”之类的充满负能量的邪祟鬼物,倒是不需要吞噬鲜活的生灵。 但这也并不是说,天鬼戮神法就很友好。 天鬼可是一切生者之敌,对生灵本能就有杀戮冲动,就是想把一切活物悉数杀死,统统转化为鬼物。 如此一来,天鬼的粮仓自然就丰富了。 这么一想的话,天鬼好像也不是不吃人,只是多了一道“食品加工”的程序? “看来以后得多看着点小荔子,不能让她失控。” 倪昆心里暗道,眼神微妙的瞧了苏荔一眼。 苏荔没有察觉他的眼神,摩拳擦掌地说道: “上次萧立那老贼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着实让人恼火。可惜他在栖凰楼里跪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出手,好好体验一把欺师灭祖的感觉,他就引颈就戮了…… “这次我实力大进,定要让那老贼好好尝尝我小苏圣女的厉害!教主,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倪昆沉吟一阵,说道: “先准备两天。” 苏荔道: “是要叫上所有人,带大军围剿吗?” 倪昆又沉吟好一阵,果断点头: “所有的陷阵兵,这次都要出战。” 陷阵道兵个体实力不算很强。 哪怕算上林玉蕾等天剑阁弟子,以及修炼过道兵之术的大内禁卫们,个人实力最强也只到武道宗师境界。 但现在道兵数量已近四千,这么多人布下道兵大阵,已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敌人气机,削弱敌人实力。 且他们本身也能以大阵消减、分担敌人攻击,不至于被人一招灭杀大半。 再加上倪昆又收获了大量产自火焰秘境的灵铁玄铜、火焰宝石,可以炼制出大量更加精良的道兵战甲,令道兵整体实力、火焰抗性,都大幅提升一截。 如今的道兵,已经具备参与炼气士战斗的能力。 就算不能担当输出,打打辅助、创造有利己方的战场环境,也已足堪使用了。 “我们马上准备炼丹。炼出冥凰丹后,长乐你便带两枚冥凰破界丹进宫,一枚交给德一,她潜力不错,又有神甲,可以参与战斗。另一枚……” “另一枚给天子?” “天子就算了。她天赋虽然优秀,可实战经验太少,还没资格参与这一战。另一枚得给太后,让她突破境界之后,联系江踏月,尽量找江踏月多要一批赤火灵铁、离火玄铜,以及火焰宝石、宝珠。” “听你这意思……”长乐公主一脸疑惑:“太后已经是武圣境界了?这怎么可能?” “嗯,江踏月给了太后一滴虺珠玉露作补偿。别忘了,当初取得雷公遗府时,江踏月也分了三成虺珠玉露的。” 公主神情更加疑惑:“可是,你要太后联系江踏月……这靠谱么?太后可是深恨江踏月来着。” 倪昆含糊道: “她们的关系,那什么,比较复杂。但太后应该确实能主动联系上江踏月。 “我现在需要大量的灵铁玄铜、火焰宝珠给陷阵营炼制战甲。虽之前在雷极山时,自己在火山之中取了一批,但数量远远不够,还需更多。所以这第二枚冥凰破界丹得给太后,让她有能力主动联系江踏月。” 至于炼制几千套战甲所需的大量人手,自然有极乐天女帮他解决。 话说,若是没有极乐天女这个能幻化出上千修士苦力的幻术大师,倪昆也不可能在临战之前,先把道兵装备给他们配齐。 “第三枚冥凰丹,是给张威的吧?” “不错,第三枚冥凰破界丹,本来就是打算给张威用的,这次当然还是要先给他。到时候他得负责主持陷阵营布阵,他实力越强,对我们帮助越大。” 公主笑道: “所以就是把原本预定给天子的冥凰丹,挪用给太后喽?天子要是知道了,定会大发脾气。” 倪昆不以为然: “敢对我发脾气,我就敢打她屁股。再说半个月后,又能拿到一份玄冥真水,到时候再给天子炼上一枚冥凰丹不就好了?” 计议已定,当下众人来到一间地下密室,长乐公主开始准备释放神凰血,炼制冥凰丹。 此前倪昆与苏荔回南疆取钱,还顺手从天命宫药材库中,带回了数十味可用来炼冥凰丹的辅药。 回京之后,又从库存丰富的皇家药库之中,找到了剩下的数十味辅药——冥凰破界丹的难点,从来就不是辅药。 主要为难的,乃是如何搞到玄冥真水、神凰血。 之前神凰血只有大周天子才有。 玄冥真水若无法力境以上的修士炼制,就只能看运气,看能不能机缘巧合,找到天然凝成的玄冥真水。 现在玄冥真水有江踏月提供,神凰血的是多得用不完,炼冥凰丹已经毫无难度。 只用了小半宿功夫,三枚冥凰破界丹新鲜出炉。 连续献出三份神凰血的长乐公主也不见丝毫疲乏,仍是神采奕奕、精神饱满。 托萧立的福,她损耗的那三份本源,在炼丹之时,差不多就已经全部涨回来了。 之后公主也不拖延,直接带上两枚冥凰丹连夜进宫,去找德一、太后。 倪昆则前往军营去找张威。 一个时辰后。 陷阵道兵营中,传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牛吼,声震半城。 无数京师百姓,被那牛吼惊破睡梦,骂骂咧咧地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主公!” 终于在现世修出“牛魔真气”,且因着之前在昭城得了“虺珠玉露”补充本源,此时一朝突破,便一口气臻至真气境中期的张威,推金山倒玉柱拜倒在倪昆面前: “主公大恩,张威无以为报。唯有以‘陷阵之志,有进无退,陷阵之士,有死无生’自勉!” 张威虽曾是威远伯的死忠,但威远伯的恩情,他已经还完了。 要是没有他,威远伯府早就被满门抄斩。 哪会像现在,不仅没有被灭门,天子清洗京师时,威远伯府也是少有的未受波及的勋贵。 这固然是因为威远伯府乃是新晋勋贵,跻身勋贵圈子还没多少年,没法儿在已经被累世豪门们瓜分完毕的京师侵占多少资源,府上又只剩两个招了赘婿的女儿,以后也没能力欺男霸女、作威作福,但更大的原因,还是有张威作担保。 既已还完了威远伯的恩情,倪昆又对他不计前嫌,委以重任,还接连赐下虺珠玉露、冥凰神丹这等宝物,以张威那一根筋的性子,自然要宣誓效忠。 当然,就算倪昆不给他这么多赏赐,张威也迟早会因修炼道兵之术,变成倪昆死忠。 但皇帝也不差饿兵,倪昆身为讲究人,对有用的手下,自然不吝栽培。 倪昆微微一笑,“我不需要你有死无生。每一个陷阵兵,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更何况你这位大将?今后用心帮我带兵就是。” 张威真气境中期的个人实力,当然没什么了不起的。 但倪昆看中的,是他练兵、带兵的能力,以及忠诚而强大的执行力。 有他帮忙练兵、带兵,倪昆就无需为陷阵道兵操心太多,可省下大量的时间、精力。 “是,主公!”张威一个头磕在地面,直接把地面都给磕爆了。 又将预备围剿萧立之事告知张威,叮嘱他好生练兵备战,倪昆便回到公主府中,打算前去极乐洞天,再帮极乐天女疗伤一次。 若极乐天女伤势再恢复几分,则不仅可以变出更多、更强的苦力打造道兵战甲、灵机大炮,围剿萧立之时,也可以用幻术干扰、牵制一二。 但还没等他进入极乐洞天,长乐公主便从宫里回来,还带来了一个让他颇觉诧异的消息: “你说太后推了冥凰丹?” “嗯,她说无功不受禄。本就已经欠你太多,再受此丹,实在不知该如何偿还了。” “冥凰丹所需的神凰血,不是你贡献的吗?你跟她是一家人,这有什么好推辞的?” “我也这么说了,可太后说,玄冥真水是你助战江踏月,辛苦赚回来的。” “啧,那一战我可没觉得辛苦……”倪昆摇遥头,又问:“那你有没有告诉她,我需要她帮忙联络江踏月?” 公主点点头: “说了呀,可她还是坚辞不受。” “啧。太后究竟在想什么?”倪昆无语。 他心说无忧姐姐你都跟我姐弟相称了,这还跟我客气个什么? 难道是怨我没有亲自给她送去神凰丹,闹别扭了? 摇摇头,他向公主伸出手: “算了,冥凰丹给我,我亲自给她送去,仔细分说一番。” 【关于疑似地名的词,被替换成了拼音首字母,那是系统自动干的,与我无关。求月票勒~!】 [166.164,本性毕露!省了一枚冥凰丹] 正值深夜,皇宫早已闭门落锁,但倪昆还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神凰宫,直趋福宁宫。 值守福宁宫的大内禁卫们见他深夜过来,不仅没有拦阻喝问,反而躬身行礼,口称:“拜见国师。” 对修炼了道兵之术的禁卫们来说,倪昆可不仅仅是国师,更是她们的兵主。 倪昆对禁卫们微一颔首,道声辛苦,径直步入福宁宫中。 正殿之中,太后的贴身侍女小芝,正坐在一张软凳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听到他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小芝顿时一个激灵,侧首向他看来。 两眼迷迷糊糊地瞧了他好一阵,小宫女眼神方才恢复焦点,认出他来,连忙起身行礼: “国师!” 倪昆点点头: “太后可歇下了?” “还没有呢。”小芝道:“国师请随我来。” 说着,就带着倪昆,往后殿行去。 见她什么都不问,便直接带自己去见太后,倪昆不禁诧异道: “太后知道我要来?” 小芝笑道: “是呀。太后早吩咐过小婢,说若是国师过来,也无须通禀,径直带国师去她呢。” 倪昆心说太后不接长乐送去的冥凰丹,果然是怨我没有亲自给她送来,怠慢了她这个姐姐么? 啧,女人心思,还真是莫明其妙。 摇了摇头,又问小芝: “这么晚了,太后怎还未歇下?她在做什么?” 小芝道: “太后前些日子,忽然迷上修炼。这段时日,她每晚都只睡一个半时辰,白天晚上都在打坐、练武呢。” 太后服食虺珠玉露,一夕之间洗髓换血大成,拥有了武圣级的身体素质,每晚只睡一个半时辰,已经绰绰有余。 因此倪昆对此也不以为异,只好奇问道: “太后都练了些什么武功?刀法么?” 在雷极山洞府中,面对那头火焰巨兽时,太后斩出的那一刀,可是相当漂亮。 小芝笑嘻嘻说道: “刀法也练,剑法也练。她今晚练的,就是一套剑舞,小婢稍微看过两眼,可好看啦。” 说话间,已带着倪昆,来到后殿一座大门前: “太后现在就在这里面练剑。” 上前推开那隔音效果极佳的房门,立刻有声声或清越,或低沉的剑吟,落入倪昆耳中。 以倪昆如今的剑道造诣,只听剑鸣,就知太后剑术功底如何,颔首赞许道: “不错,太后的剑术,与她刀法一样,已经颇有几分火候了。” 见小芝守在门边,并不进去,笑问:“你不进去?” 小芝吐吐舌尖,“太后说啦,她舞剑时,剑气凌厉,小婢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若是擅闯她的练功房,恐会被剑气波及误伤。所以,国师还是独自进去吧。” 太后还只是武圣,哪儿来的剑气? 最多只会有剑刃破空时,掀起的剑风而已。 但武圣剑风基本无害,无法隔空伤人,最多只能令普通人呼吸受到一定压迫。 倪昆好笑地摇了摇头,也没揭破太后诈唬小宫女的大话,负手步入门中。 小芝在后方轻轻合上房门,又搬来把小凳子,坐在门边,手支下巴打起了瞌睡。 穿过一道挂着备用练功服、护具、兵器的门厅,拐过一面屏风,倪昆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间宽敞的大厅。 大厅之中,太后身着黑底金边、束腰窄袖的长裙,白嫩赤足踏着纤尘不染的实木地板,手持一口三尺长剑,在照明宝珠散发的柔和辉光下翩然起舞。 她的剑舞,疾时若雷霆震怒,柔时若细雨酥酥。配上她婀娜的身姿,飘逸的步伐,飞扬的秀发,着实当得起“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八字。 且不仅姿态优美好看,剑光闪烁之际,还暗酿绵绵杀机,乃是一门能用于实战,威能不弱的杀伐剑术。 倪昆站在场边,正自好生欣赏她的剑舞,太后忽然娇叱一声: “看剑!” 雪白足尖轻轻一点地板,倏地腾空而起,美妙身姿宛若天外飞仙,向着倪昆飞掠而来。 飞掠之际,长剑铮地一声,向倪昆刺出一道似缓实疾的凝炼剑光。 倪昆轻笑一声,直至剑光离自己眉心只寸许时,才倏地抬手,食中二指轻轻一夹,便将剑尖夹在指间,不得寸进。 太后手腕一拧,试图扭转剑身,迫倪昆松手。 倪昆也没仗着自己刀枪不入、力大无穷欺负她,顺势松开两指,令太后长剑重获自由。 太后又轻笑一声,剑尖一抖,于嗤嗤风啸声中,刺出繁星密布般的剑雨,笼罩倪昆上半身要穴。 倪昆以指代剑,指尖绽出寸长剑罡,随手一点,正中那漫天乱人眼目的繁星剑光之中,真正的长剑剑尖。 铛! 倪昆剑指与太后剑尖碰撞,漫天繁星倏地消散,太后长剑剧震,再也拿捏不住剑柄,只得松开五指,任由那口灵铁打造的长剑嗡嗡颤鸣着脱手飞出,笃地一声,深深扎进上方两丈高的天花板上。 “无忧姐姐好剑法。” 一指点落太后长剑,倪昆还笑着赞了一句。 太后揉着被震麻的右手,没好气地说道: “好什么好呀,全力以赴,都不是你一招之敌。你也没说让着我一点。” 倪昆心说我若不让你,你出第一招时,就已经将你长剑缴下了,哪有出第二招的机会? 面上却是笑着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对敌素来是能一招解决,便绝不多出第二招。姐姐能让我出到第二招,剑术已经可称登堂入室,足以与习武多年的等闲武圣争锋了。” 说着,他抬手一招,那扎进天花板的长剑顿时嗡地一颤,若被一只无形手掌握住,自行拔出,落到他掌中。 倪昆双手捧剑,递还给太后: “姐姐若想与我切磋剑术,那便再来一回?这次我保证尽量压着点,让你尽兴施展。” 太后接过长剑,耍了个剑花,却未再出剑,只将长剑随手一掷,稳稳落进挂在墙上的剑鞘之中。 “罢了。你尚未炼气之时,就已经是天下无敌的武中至圣,我知道自己的斤两,懒得再在你面前献丑了。不过听说你修成了天剑阁的‘森罗万剑诀’,连天剑阁弟子们都要向你求教?那以后你若有空,可得多教教我剑术。” “这个好说。无忧姐姐有意学剑,我岂会不尽心传授?”倪昆笑道:“不过我这次来找姐姐,是有正事与你商量。” “要我联系江踏月么?”太后轻叹一声:“非我不愿帮你,实在是我也没办法联系上她,都是她主动来找我。” 倪昆道:“江踏月没给姐姐留下什么联络的符箓或是法器?姐姐若修出真气,也无法主动联络她吗?” “没有。”太后摇摇头:“所以呀,那枚冥凰破界丹,还是别浪费在我身上啦。要么给你某个得力手下,要么给某个秘卫,都比给我要合适。” 她又笑吟吟看着倪昆: “再说,若是天子知道,你有了冥凰破界丹,却不先给她用,你瞧她会不会冲你发脾气。” 倪昆不以为意: “小女孩子,发脾气又怎样?我又不是没揍过她。” 太后白他一眼: “我可是天子的母后,你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不太好吧?” 倪昆呵呵一笑: “南疆野人,口无遮拦惯了,再说你又是我无忧姐姐,我当你是自家人,这才有些忘形,姐姐勿怪。” 太后轻哼一声,状似娇嗔,心里却美滋滋的,忍不住问道: “只当我是姐姐么?” 这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实在过于轻佻,竟不假思索说出这种话来。 同时也暗自奇怪,明明在身为人母之后,已经修身养性,收敛起了少时那无法无天、百无禁忌的性子,怎在倪昆面前,总会不自觉地本性流露呢? 倪昆虽不知她复杂心思,一时却也不好接她这话茬,只含糊着略过这话题,径直说道: “江踏月修炼的天命乱世经颇有玄妙,最擅感知气数命理。她又曾篡夺借用过无忧姐姐你的气数命理,与你气运纠缠颇深。而突破真气境,乃是脱离凡俗,步入超凡长生之始,气数命理将发生玄妙变化。江踏月若有感知,或会主动前来,向姐姐道贺。如此,不就联系上她了吗?” 太后何等聪明? 听他这番话,就知自己与江踏月的关系,必然已被他洞察。否则突破真气境这种“小事”,怎可能随随便便就惊动坐拥洞府,本身修为也极高的江踏月? 意识到这一点,无忧姐姐心中不禁又羞又急,一时耳根燥热,俏脸晕红。 她不想倪昆误会,有心解释一二,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与江踏月这段孽缘,固然是起于江踏月的欺骗撩拨,她也一直坚称是江踏月对她施了某种魅惑魔功,才让她鬼迷心窍。可七年沉睡,苏醒之后,江踏又来找她时,她固然初始推拒,可当推拒不得,情动之后的种种表现,却实在是羞于启齿。 表现难堪,心中自然底气不足,解释的话也就说不出口。 正臊得面红耳热时,见倪昆眼神古怪地瞧着自己——好吧,倪昆眼神并不古怪,只是在期待地看着她,盼她能快做决定,服下冥凰破界丹,试着惊动江踏月。 然而太后此时心绪大乱,脑补过度,将倪昆期待的眼神,视作了某种蕴含深意的古怪眼神,心中大急之下,蓦地涌起一股冲动。 她忽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倪昆,踮起足尖,毫不客气地重重吻在他嘴唇上。 当与倪昆双唇相触,当再次感受到他温暖灼人的体温、阳刚强健的男子气息,太后心中最后一丝顾忌,也被她彻底抛下。 积蓄多年的炽烈情绪,冲垮了她修身养性筑起的堤坝,少时那无法无天、百无禁忌的狂野性情,于这一刻,在她身上彻底复苏。 太后不是小姑娘了。本性毕露的她,这一吻也不是蜻蜓点水,而是极尽热烈,甚至饱含侵略,对倪昆主动叩关侵袭。 倪昆一时有点懵,没明白为何事情会进展到这一步。 不过…… 雷极山时,太后就曾有过失态,在他面前展现出种种异样。 而当时他认为太后只是多年未曾接触过男子,只是一时冲动。 为了将来好相处,倪昆当时没有给予回应。 但仅仅只是冲动的话,一次就已经够了。 以她面对火焰巨兽的恐怖威压,仍然能够意志不崩,甚至敢于挥刀反击的坚韧心性,有过那一次失态的前车之鉴,她若有心,必然能够克制自己,不再犯下同样的错误。 可若是又出现同样的情况…… 那就不是冲动失态,而是她自己不想控制。 意识到这一点,倪昆不再被动,抬起双手,拥住太后纤腰,开始回应甚至反击她侵略性十足的热吻。 然后。 天魔卸甲,玉人解裳,一切水到渠成。 还能省下一枚冥凰破界丹…… 练功房的大门,隔音效果极佳。 坐在门口打瞌睡的小芝,完全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动静。 只是中途醒来时,看一眼墙上挂着的水滴计时器,感觉倪昆进去的时间,似乎太久了点。 怎么都一个多时辰了,国师大人还没出来呢? 唔,国师身担天下重任,而太后也常为天子出谋划策,两人应该正在商议国政大事,自己一个小小宫女,还是别多想了,安安心心再眯一会儿吧。 于是小芝又支着下巴,点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雷极山。 江踏月正自修炼,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唇角微翘,浮出一抹欣然笑意: “无忧姐姐也突破啦!倪昆那家伙,还算有良心,得了我的玄冥真水,知道对我的无忧姐姐好一点……唔,突破桎梏,修出真气,从此踏上长生道途,这样的大喜事,可得亲自过去,为她祝贺一番。” 江踏月起身步出密室,去宝库取了一瓶巩固、增益真气修为的灵丹,又挑了两件漂亮精致,美观大于实用的法器,直接自雷极山传送回京师,又隐身月光之中,熟门熟路,宛若回家一般进到皇宫,径赴福宁宫中,循气机感应,来到练功房外。 看一眼门外正在打瞌睡的小芝,江踏月取出一件毛皮大氅,轻轻披到这曾经也服侍过她的小宫女身上,又视房门如无物,径直穿墙而过。 刚至门厅,耳边便传来无忧姐姐那无比熟悉的甜美泣音。 江踏月顿时神情微妙: “这是?” 身似空气般掠过门厅,往厅内一看,江踏月神情变得更加古怪,心里既觉有趣,又有些酸溜溜的难受,一时百感交集。 “罢了,只要无忧姐姐过得快活,我就无所谓了……” 看了一阵,她轻叹一声,身形向上飘起,穿透天花板,来到殿顶,坐在屋脊上,吹着冷风,看起了月亮。 【求月票勒~!】 [167.165,噫!我当爹啦!] 冬天的地板有些冰凉。 但无忧姐姐并不觉寒冷。 她伏在倪昆宽厚火热的胸膛上,顺直秀发丝缎般铺陈在她光滑脊背上,乌黑与雪白,形成鲜明动人的对比。 她修长美腿垫在他腿上,一只软柔白嫩的玲珑玉足,轻轻摩挲着倪昆小腿。 看上去似在享受倪昆温暖的怀抱,可实际上,她此时却是正在倪昆指点下,修炼着第一个法术。 “手指要这样凌空画符……真气如此运转……对,就是这样……” 随着倪昆的指点。 无忧姐姐不过片刻,便学会了第一个法术,指尖水波一闪,飞出一只晶莹剔透、通体淡蓝的小小水鸟,扑扇着翅膀,围绕着她的纤指盘旋飞舞。 “天人至真无极道赋”修炼的无极真气,本身是“无”属性。 但可以模拟几乎任意属性的真气。 当然这种“模拟”,与倪昆不朽金身的“变化”表面相似,本质却截然不同。 倪昆不朽金身的真气,可变化为任意属性的真气。 这种变化,乃是本质层面的变化。 如他将真气化为“神霄雷劫化道真解”的雷霆真气,则不仅具备雷霆之威,还能拥有“化道”之能,可化去修士修为法力、元神肉身,宛若真正的雷劫。 若他将真气化为真龙之力,召唤龙涎甘霖,则龙涎甘霖拥有治疗之能。呼风唤雨,则降下的雨水能真正滋养大地。 而无忧姐姐以“无极道赋”的无极真气模拟雷霆真气,就只具备单纯的雷电威能,没有其它附带效果。呼风唤雨召来的雨水,就算触感、性质与雨水一模一样,可落地片刻之后,就将分解消失,无法真个滋养大地。 简单类比,无忧姐姐的“无极道赋”真气,在前期就像是北冥神功、斗转星移、小无相功的结合。 既能吸收敌人真气、法力,化为己有,亦能将敌人的法术神通吸收、反弹,还可模拟绝大多数属数的真气,并且在任何环境下,都能极快适应。 其适应、生存能力纵然不及不朽金身,却也非常了得。 此刻。 无忧姐姐侧伏在倪昆身上,纤指凭空勾勒着符文,一只又一只晶莹剔透、波光莹莹的淡蓝水鸟,接连凭空出现在她四周,在她纤指指挥下,绕着她飞来飞去。 本性毕露的无忧姐姐,此时完全没有半点平时母仪天下、温婉优雅的太后模样,倒像是一位得到了新奇玩具的活泼少女。 一口气幻化出数十只蓝色水鸟,她突然伸手一指,那些晶莹可爱的蓝色水鸟,蓦地飞向对面的练功房墙壁。 疾飞之时,小小水鸟们的身形飞快变化,转眼就变成数十根三寸长短的蓝色冰针。 噗噗噗…… 一阵轻响,那足以抵御武圣全力攻击的厚实木墙,在飞针攒射之下,爆出数十个密密麻麻的小孔。 更有丝丝冰纹,飞快爬满整面墙壁,令墙壁覆上一层雪白霜花。 若非这墙壁乃是点钢灵木所造,至今犹有几分灵性,恐怕早就被冻至彻底碎裂崩塌了。 见自己随手一击,便将练功房的墙壁打穿,还附带上了冰冻伤害,无忧姐姐不禁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尖,咯咯笑道: “哎呀,一不留神,好像用力过猛啦!” 话虽如此,可她眼神之中,分明满满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 像极了当初初学武功,迫不及待想要大显身手、一展神威的小皇帝。 “无忧姐姐很有修炼法术的天赋。” 倪昆赞许道: “短短片刻,就能学会这样的法术,还能如臂使指,驾驭自如……这份天赋,比我亦不差多少了。” 他教给太后的这门小法术,虽只是一门基础法术,可一般刚刚修出真气的炼气士,至少也得一天功夫才能学会。 并且绝对没法儿像太后一样,一口气化出数十只小鸟,又将它们同时化为冰针,精准地射击目标。 太后片刻就能学会,且驾驭自如,可见她的法术天赋,以及对法术的掌控力该有多强。 当然这也是应该的。 太后体魄根骨只能算普通优秀,跟天剑阁的普通弟子差不多,比不上林玉蕾、丁隐、应无晴这等天姿出众的剑修。 练武学剑的话,固然也能有所成就,但不可能臻至极巅,将来也不可能像倪昆以及广大剑修、炼体修士一样精擅拳脚、兵刃斗战。 不过她经脉天生具有“纳虚”之相,可承受数倍于寻常修士的真气法力。 这使得她天然具备强大的法术掌控力。 至于学法术超快,那纯粹是个人的智慧悟性了。与肉身根骨、经脉特性倒没啥关系。 以后她若与人斗法,将以变化多端的法术为主,拉开距离远程斗法。 当然剑术也是要继续修练的。 至少被精擅近战的炼体修士突至近身时,也能有一定的防身之力。 反正她学习法术够快,又能极快地驾驭自如,兼修剑术也不会耽搁她修习法术。 得了倪昆赞许,无忧姐姐咯咯一笑,揽住他脖子,又给了他一个热吻。 两人皆是赤诚以对,这一番热吻下来,倪昆不觉又蠢蠢欲动。 抛下顾忌的无忧姐姐察觉他的变化,不仅不羞,反而吻得愈发热烈。 不知不觉,练功房中,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直至黎明前的黑暗过去,天边隐现鱼肚白时,倪昆方才悄然打开房门,步出练功房。 小芝坐在门边,身披一件毛皮大氅,趴在一张小桌上,枕着手臂,嘴角垂下晶莹口水,睡得小脸通红。 “竟让小芝把门半宿,罪过罪过……” 倪昆无声对小芝道了声辛苦,召来一道龙涎甘霖,洒在她身上。 见小芝睡得更舒服了,倪昆这才微微一笑,无声出了福宁宫。 倪昆离开时。 太后身无寸缕,长发垂腰,抱着她昨晚穿过的,那件黑底金边、紧腰窄袖的长裙,沉吟一阵,手上火光一闪,将这件湿透的长裙点燃。 长裙燃烧时,散发出的奇怪馨香,令太后俏脸变得通红,暗啐一声,赶紧抛下那件燃烧的长裙。 直至长裙在不畏这等“小火”的地板上,彻底烧成一团灰烬,她方才轻轻一挥手,召出一股柔风,推开窗户,又以柔风卷起地板上的灰烬,将之送出窗外。 她已经学会了三种基础法术。 且每一种法术,都能御使自如,熟练得像是已经演练过无数回。 毁衣灭迹之后,她又连连挥手,让柔和清风在室内不断吹拂,又自窗口吹出,换进冷冽刺骨的冬日清晨寒气。 直至练功房中,再也嗅不到某些奇怪的气味,她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走进隔壁浴室之中沐浴清洗。谷 这时倪昆已然步出福宁宫,正踏着朦胧微暗的晨光,向着栖凰楼行去。 既然预定给太后的冥凰丹省下来了,那这第三枚冥凰丹,还是给天子好了。 虽他并不怕天子发脾气,敢当他面发脾气,他就敢打天子屁股,但无论如何,看在无忧姐姐的面子上,他决定以后还是对天子更好一些——虽然他之前看在长乐公主面上,已经对她极好了。 回想昨晚与太后那半宿的狂野,倪昆不禁暗忖: “以后天子得管我叫爸爸。爸爸打屁股,比姑丈更加明正言顺!” 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也不会觉着之后不好与天子相处。 虽然小皇帝在寿诞那天,把他诓进浴室,在他面前表演了一出美人……哦不,美少女出浴,啥都给他瞧得一清二楚,已是明明白白表达了馋他身子的意思。 可问题是…… 他更喜欢公主、太后这种胸有山川之险的成熟女子。 再不济也得像苏荔一样,就算胸襟贫瘠,却也有一双大长腿,以及浑圆丰挺的蜜桃臀儿吧。 连小龙女,不仅容颜气质宛若天仙,身段也是玲珑有致,就算不及公主、太后,可跟师琪相比也毫不逊色,胸襟也是远胜苏荔来着。 小皇帝现在小小一只,刚满十五岁的小女孩子家家,还是别想太多。 正容光焕发地朝栖凰楼走着,途经一条花圃夹道时,前方薄纱似的晨雾忽然微微一荡,黑裙及地、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对夜空明眸的江踏月,像是从雾中化出的精灵一般,倏然浮现在他前方,眼眸似笑非笑、含嗔带怨地瞧着他。 “踏月师姐来得正好!正有事要寻你呢!” 对于江踏月的神出鬼没,拿皇宫当作她自己家,倪昆早已习惯了,故作没看懂她的眼神,笑吟吟上前拱手见礼。 “哼!” 江踏月轻哼一声,也不说话,就用那种含嗔带怨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倪昆面皮坚不可摧,万劫不磨,才不会把她这眼神当一回事,若无其事笑呵呵说道: “踏月师姐,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哦?”江踏月秀眉一挑,打断他话头:“什么好消息?莫不是……你当爹啦?” 倪昆笑得毫不尴尬: “哈哈,踏月师姐真会说笑……” “真是说笑么?” 江踏月语气酸溜溜的,似乎醋意满满: “有人家叫你教主爸爸还嫌不够,非得要大周天子也叫你一声爸爸,你才满足吗?” 这话听起来,像是因为倪昆与无忧姐姐的关系,在吃无忧姐姐的醋。 可倪昆心知肚明。 江踏月吃醋的对象,并非无忧姐姐,而是他倪大国师。 倪大国师横刀夺爱,占了踏月师姐的好姬友无忧姐姐,踏月师姐这会儿在发泄不满呢。 倪昆也不说话,就笑看着江踏月表演。 江踏月果然还在演,眼神幽怨地瞧着他,以自哀自怜的语气说道: “你这坏家伙,人家昨晚好心来看你,没想到你竟在风流快活,撇下人家一个人在屋顶上吃风……” 看我? 你每次都是有事才会来找我,无缘无故的,岂会没事专程前来看我? 再说你要看我,用得着跑到皇宫里,还发现了我跟太后的新情况么? 当我不知道你跟你无忧姐姐的关系呢。 倪昆心里好笑,也不跟她兜圈子了,说道: “踏月师姐,咱们还是说正事儿吧。实不相瞒,我发现了萧立的藏身之地,打算带兵围剿他。踏月师姐有没有兴趣参一股?” 萧立可不仅跟他倪昆有仇。 斩杀萧立转世身韩思远的那一战,正因有江踏月借来紫凰剪,剪断韩思远与大周地气的连接,方才令倪昆能将之拖至栖凰楼中,破掉了他的“不死之身”。 萧立将来若要寻仇,倪昆固然首当其冲,江踏月也逃不了。 听他这一说,江踏月果然也顾不上演戏了,问道: “哦?你竟找到了萧立?他在何处?” 倪昆抬手一指脚下地面: “就在这神凰宫地底,某个秘境之中。” “地底秘境?”江踏月微微皱眉:“那可不太好找。” 秘境乃是与现世重叠,依附现世又不在现世的异空间,若不知出入口径,便是知道秘境所在,也是不得其门,无法进入。 “我有一定把握找到那秘境。”倪昆道:“届时踏月师姐可要出手,共襄盛举?” “我有什么好处?” “打掉萧立这个大患,不就是最大的好处么?” “哼,每次人家请你帮忙,都给了你好处。你倒好,空口白牙就想请我出手……” “踏月姐姐此言不妥,萧立可不单是我的仇家,姐姐与他亦有大仇。再说,若能打掉萧立,说不定又可像上次打掉韩思远一样,爆出对姐姐修为大有好处的战利品呢。” “你这家伙,对别人都是慷慨大方,唯独对我如此计较,真是前世欠你的……罢了,何时动手?” “须得先准备一阵。我需要大量师姐洞府火山出产的赤火灵铁、离火玄铜、宝石宝珠。希望姐姐能在这两日,帮我多开掘一些出来。这次不白要你好处,我会给你一份神凰血作报酬。” “啧啧,你这还真是难得对我慷慨一回呢。不过你要大量灵铁玄铜作甚?” “为我的战兵打造兵甲战械。” “唔,你那陷阵营,倒是颇有些奇异……可是,你麾下现在已经有三四千陷阵战兵了吧?你哪来那么多人手,为他们打造战械?” “师姐勿需担心,小弟自有办法。” 江踏月沉吟一阵,颔首道: “好,明天一早,我会给你送来足够打造三千套铠甲、兵器的灵铁玄铜、火焰宝石。” “我也会备好一份神凰血,恭候师姐大驾。” 说罢正事,江踏月又幽怨地瞧了倪昆一眼,身形化入雾中,也不知是回洞府了,还是去找太后了。 倪昆则继续举步,向着栖凰楼行去。 【求月票勒~!】 [168.166,以父之名] 来到栖凰楼时,天也才蒙蒙亮,小皇帝尚未起来。 倪昆候在寝殿外,待顺一进去通报时,看了陪他的德一一眼,问道: “昨晚公主不是给你送来了一枚冥凰破界丹么?你怎并未修出真气?” 德一迟疑一阵,低声道: “公主、国师厚赐,德一感激不尽。只是……天子一心想要修出真气,为此一改从前浮躁性情,每天都勤修不懈。我若先修出真气,总觉对不起天子。所以……” “所以你想把那枚冥凰丹留给天子?” 倪昆摇摇头: “你倒是忠心。不过之所以先给你冥凰丹,是因为要围剿萧立,需你出力。天子的话,我可没打算带她参与那等危险的战斗。” 顿了顿,又道: “好了,你也勿需再为难。我今早过来,就是专程给天子送冥凰丹来的。待会儿你与天子一起服食,同时突破就是。” “原来还有多的冥凰丹么?”德一顿时大喜,对倪昆深深一拜:“多谢国师。” 倪昆笑了笑,又问: “陛下何时歇息的?” 德一道:“一个多时辰之前。陛下白昼要处理政务,只有晚上才有时间修炼,所以每晚都要修炼大半宿。这段时日,她每晚至多只睡两个时辰。有时候甚至只睡一个时辰。” 倪昆颔首赞许: “不错,确实愈发努力了。” 小皇帝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每晚本该至少睡上四个时辰。 不过她已洗髓换血大成,近期又是每天都在本源暴涨,只睡一两个时辰,并不会对她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这时,寝殿之中,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单听那熟悉的脚步声,倪昆就能想象出小皇帝步履轻盈的雀跃模样。 还没见到人,小皇帝脆生生的声音便先传出: “倪昆,今天怎地一大早就来看我啦?太阳都还没出来呢。” 倪昆起身,对着身着赤红常服,头上只简单挽了个髻,并未着冠的少女天子拱手一揖,笑道: “有好事与天子分享,自然要早些过来。” 少女天子来到倪昆面前,背着双手,仰起精致俏脸,扑扇着长长的睫毛,好奇地瞧着他: “什么好事?” 倪昆手掌一翻,掌心之中,多出一枚仿佛两条阴阳鱼缠绕一团,滴溜溜旋转的奇异丹丸: “冥凰破界丹,算不算好事?” 天子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看看倪昆,又看看那枚冥凰丹,眼里满是激动之色,小脸也泛起兴奋的红晕: “你,你是说……这枚冥凰丹,是给我的?” 瞧着她那不可置信的激动模样,倪昆呵呵一笑,颔首道: “正是。” 天子哈地一笑,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抓向那枚冥凰丹。 将要触及冥凰丹时,小皇帝却又微微一缩手,仰起小脸,带点不确信地看着倪昆: “这,这个确定是给我的?可,可之前不是说好与德一比武,打平或是战胜德一,才会帮我突破桎梏,修出真气么?” 倪昆莞尔一笑,一把拉过她的小手,将冥凰丹放到她掌心: “立下比武之约,本就是为了鞭策陛下你努力修炼。这段时日,你白昼处理政务,夜晚勤修不辍,每晚都只睡一两个时辰,如此努力,已值得我提前给你冥凰丹了。” 其实当初立下三月比武之约,固然是为了让小皇帝收起浮躁性子,努力修炼,稳扎根基,但更多的还是为了拖延时间。 免得小皇帝成天琢磨着,要倪昆用帮苏荔、公主突破的法子,来帮她突破。 当然大实话就不必说出来了,反正小皇帝目的达成,开心就好。 小皇帝呆呆看着被倪昆放到自己掌心的冥凰丹,怔忡好一阵,猛地握紧五指,牢牢攥着丹丸,不顾有德一、顺一等秘卫、禁卫、宫女在侧,一跃飞扑到倪昆身上,两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双腿盘在他腰上,一口亲向倪昆嘴巴。 倪昆连忙扭头闪避,让小皇帝柔软的小嘴没能命中预定目标,只亲到他侧脸上。 同时说道: “陛下别激动,德一她们正看着呢。” 其实德一她们根本就没看。 在小皇帝飞扑到倪昆身上时,众秘卫、禁卫、侍女早就自觉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倪昆、天子,压根儿没敢再看他们。 “看就看啦,怕什么?我可是皇帝,今天这么开心,还不许我庆祝一下呀?倪昆你别躲,让我亲一下,好好感谢感谢你……” “陛下,注意体统……” 倪昆不敢发力,怕伤到小皇帝,纠缠好一阵,才把她从自己身上揪下来。 他如此抗拒,小皇帝却也不恼,心里反而暗自得意: 今天真是双喜临门,既得到了冥凰丹,可以炼出真气,修习法术了,又亲到了倪昆,虽然没能亲到他的嘴,可亲到他的脸,也是一次重大突破了。 当下笑嘻嘻说道: “谢谢你啦!我修出真气之后,还会像之前一样勤修苦练,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倪昆摇摇头: “陛下修行,可不是为了我。好了,马上服食冥凰丹吧,我亲自为陛下护法。” 小皇帝连连点头,迈着雀跃步伐,向上次与倪昆切磋的练功房行去。 进了练功房,见德一也跟着进来了,小皇帝不禁奇道:“咦,德一她?” “德一也有一枚冥凰丹。”倪昆道:“我知道了萧立所在,打算带兵前去围剿他。德一实力最强,修出真气之后,能无损催动神甲,可参与此战,发挥作用。” “围剿萧立老贼?”天子眼睛一亮:“我也要去!” “陛下就算了。” “为什么?我若修出真气,也可以无损施展神凰火……” “萧立恐怕不怕神凰火。” “呃……那我还可以用枪法……” “陛下,你若不听话,那这冥凰丹,我可就要拿去送给别人了。” “……” 见倪昆一副没有通容余地的严肃模样,语气也严厉得很,小皇帝不由悻悻地嘟了嘟嘴,“那我听话就是,凶什么凶嘛……” 我现在是你爸爸,凶不得你么? 倪昆心里嘀咕着,面上还是板着脸,淡淡道: “陛下若听劝谏,我自然不会凶你。好了,准备突破吧。” 当下小皇帝、德一相隔三丈,盘坐在地,待倪昆点了点头,便同时服下冥凰丹。 神丹入腹,小皇帝立刻运转早已记熟的“九死返生掌道真解”心法,几乎只是一个刹那,气机便轰然爆发,眉心浮现火凰钿纹,转眼突破桎梏,晋至真气之境。 托萧立的福,小皇帝现在本源之雄厚,还要远远超过昭城突破之时的长乐公主。 刚一空破天地桎梏,她的神凰真气,便像是蛰伏积蓄了无数年能量,终于一朝喷发的火山一般,飞快迈过入门级门槛,步入真气境前期。 之后又毫无阻碍地突破真气境前期,步入真气境中期。 片刻之后,又开始真气化液,臻至真气境后期…… 与气息节节爆涨,不断突破小境界的少女天子相比,德一的气息,就显得平稳缓慢不少。 她虽经倪昆雷霆淬体多时,根基潜力堪称雄厚,可毕竟没有小皇帝这等本源每天暴涨,多到用不完、受不住,还需主动消耗的机遇。 因此她虽然也很快就突破了入门级,步入真气境前期,之后又快速步入真气境中期,但到了真气境中期之后,修为增长之势,就蓦然减缓,不再爆发式增长,开始平稳上升。 而她修炼的真气境功法,正是倪昆传给她的“神宵雷劫化道真解”。 皇家当然有许多秘藏功法。 但德一既受倪昆雷霆淬体多时,体魄早已变得与雷霆真气最为锲合,正适合修炼神宵雷劫化道真解。 一个时辰后。 小皇帝又作突破,液化真气化为水银滚珠质地,迈入真气境大成阶段。 而德一修为已经彻底稳定下来,止步在真气境中期,但距离真气化液的后期境界,也只差一线而已。 睁开双眼,德一瞳中闪过一抹雷霆电芒,发梢之间,亦有电丝闪烁,噼啪作响。 却是修为增长太快,短短一个多时辰,便从凡俗武圣境界,一步迈入真气境中期,稍微有点控制不住气息。 又花费片刻,收敛气息,控制住真气,德一站起身来,对着倪昆拜倒在地,庄重道: “国师大恩大德,德一铭感五内。此身虽属天子,但……国师若有吩咐,德一赴滔蹈火、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倪昆微笑道: “言重了。以后努力修行,好生为天子效力就是。” 说着轻轻一拂袖,一股柔和劲力,将德一托起。 德一不擅言辞,想不出什么更好听的说法,只得微一颔首,又抿着嘴唇,琢磨着该如何回报国师。 虽国师并不求她回报,但她德一可不能不知感恩。 之前国师每天都为她雷霆淬体,付出良多,此次又赠她冥凰丹,助她提前打破天地桎梏,于灵机复苏之前,便已可炼气修行,占得先机,这等大恩,必须得回报。 但是,该如何回报国师才好呢? 他貌似什么都不缺…… 德一想了半晌,也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拿来回报国师的,只能暂时按捺下心思,看向天子。 天子修为还在增长,眼看着直奔开脉境界而去,德一自是为天子高兴不已,同时心里又有点黯然: 天子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了她,以神凰火的威能,天子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轻松将她击败。以后,她们这些负责保卫天子的秘卫,怕就只能做做天子仪仗了。 倪昆像是察觉到了德一的心思,淡淡道: “记得我以前与你说过的话么?你们八大秘卫,能够脱颖而出,都拥有万里挑一的资质。将来灵机复苏,你们都将有大用,说不定就要外放出去,替天子坐镇一方,守卫天下黎庶。所以,别只惦记着做天子保镖这点小事,目光要放长远一点。” 德一精神一振,重重点头: “多谢国师提点,德一记住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 天子真气境大成期那水银滚珠般的真气,倏地发生玄妙异变,开始溢出丹田,淬炼任督二脉,一路暴涨的气息,这才渐渐平稳下来,稳定在开脉境入门。 又运转心法,稳定运行了一阵真气,天子猛地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闪现灼灼焰光,将整间练功大厅映得一片通明,纤毫毕现。 “闪光弹啊!” 倪昆心里好笑,对着天子颔首祝贺: “恭喜陛下,不仅修出真气,还一跃而至开脉入门,此等天姿,古今罕见。” 天子本来打算跳起来欢呼,顺便借口庆祝,扑到倪昆怀里再作亲嘴尝试,可听到倪昆这么一说,顿时勉强按捺住激动心绪,缓缓站起身来,强作矜持地微微颔首: “还得感谢国师赠送的冥凰丹。” 顿了顿,实在忍不住得意,嘿地一笑,眉梢眼角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眉飞色舞地说道: “倪昆,我可是知道,姑姑在昭城突破时,只到真气境后期为止。而我则是一步跨过真气境后期、大成两道门槛,臻至开脉境入门。所以我的天赋,是不是比姑姑还好?” 并不是。 你只是因为突破之前,得到了比公主更好的机遇。 论血脉天赋,你们姑侄两个,其实也就半斤八两。 至于战斗天赋…… 天子近战天赋确实极其优秀,而公主则更偏向于施法,也说不出谁强谁弱。 再者,公主虽然在突破之前,没有这等本源暴涨的机遇,可她现在也与小皇帝一样,本源增长之势,快到停不下来,每天都要抽空前来栖凰楼,主动消耗本源,祭炼威凰宝甲。 但公主终究修为更高,能够比小皇帝消化更多的本源,现如今,公主早就是开脉境中期,且十二正经都快要淬炼完毕,很快就将步入开脉境后期了。 而天子这一波厚积薄发之后,修为固然还会在本源暴涨的增益之下,每天都突飞猛进,却也不可能快过公主。 以后若无其它变化,天子的修为,差不多将始终保持比公主低一两个小境界。 当然,天子此时正在兴头上,倪昆也无意扫她的兴,笑着点了点头: “陛下的近战天赋,确实比长乐更好。” 只说近战天赋好过公主,以天子的马虎,应该听不出来。 果然,听了倪昆这评价,天子两眼都笑成了月牙:“嘿嘿,我果然比姑姑更厉害!” 天子、德一都已突破,倪昆为她俩护法快三个时辰,时间都已过了正午,也不想再作耽搁,打算回去帮极乐天女疗伤,明天江踏月的灵铁玄铜到货后,好让极乐天女出苦力炼制战甲,当即向天子告辞。 天子却不想放他走,邀他留下共进午膳。 倪昆坚辞不受,天子纵然已经是开脉境炼气士,却还是不敢在他面前任性,无奈之下,只得去找太后分享喜悦了。 次日一早,助极乐天女疗伤一宿的倪昆,带着公主贡献的一份神凰血,与江踏月交换了足够炼制三千套战甲兵械的灵铁玄铜,将之带到极乐洞天,让极乐天女暂停打造飞天楼船,全力炼制战甲。 就这样,围剿萧立的准备工作稳步推进,倪昆除了修炼之外,也将大半时间耗在神凰宫中,寻找萧立藏身的那方地下秘境。 【求月票勒~!】 [169.167,肆无忌惮的天命魔头] 栖凰楼地底,一道巨大的地底暗河畔。 倪昆盘坐在人工修葺的暗河码头上,闭目感知。 这条地底暗河,乃是八百年前修筑神凰宫时,为周太祖效力的炼气士以法力开辟。源头位于横贯整个京城的灵渠上游,经神凰宫地底循环之后,自下游再度汇入灵渠。 曾经这条暗河,亦是神凰宫大阵的一部分,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沟通幽冥,产出幽冥之域的特产。 时至今日,沟通幽冥的功能早已废弃,也无法再为神凰宫大阵提供额外增益,但仍可为栖凰楼中的一些设施,如水力悬梯等提供动力。 也是因这暗河曾能沟通异空间,倪昆据此怀疑,萧立藏身的那座地下秘境,其入口很可能就藏在这条地下暗河之中。 此刻,他就正凭借得自天河龙神的对水脉、大地的感悟,以及短暂执掌祖龙枪时,得到的一丝空间之道的领悟,仔细感知着暗河流域,空间层面的细微异常。 这已不是第一次了。 接连十天,倪昆每天都要在这地下暗河河畔的某一段区域,仔细感知、查找一整夜。 只是直到今天,仍未能找到任何线索。 倪昆身后,太后着一袭丝滑单薄、束腰贴身的黑裙,腰带扎得紧紧的,将她挺拔胸襟、纤细腰肢、饱满丰臀、修长双腿衬托得曲线浮凸、玲珑有致。 手上则执着“紫凰剪”,不时催动真气,咔嚓空剪一下。 从前这件社稷之宝,对太后来说,只是一个象征,根本没法儿催动,只被她用作刺绣时的裁剪工具。 直至得倪昆相助,修出无极真气之后,以真气配合她的命理气数,终于能够略微催动一二。 虽以太后现在区区真气境的修为,紫凰剪还不足以拿来斗法,但辅助倪昆感知倒也绰绰有余。 每当那精致小巧、刃口泛着紫意的剪刀空剪之时,暗河四周,地脉元磁之力,就会微微波动一下。 倪昆的感知,亦能顺着这波动传播地更远,体察得更细致。 一个时辰后。 倪昆呼出一口长气,抬手揉了揉眉心,现出一抹疲惫之色。 太后见状,收起剪刀,上前一步,抬起素手,指法轻柔地为他按捏额头。 “我没事。”倪昆笑了笑,“只是这栖凰楼地下,亦有丝丝禁制之力残留,虽不至于对我造成压制,却也存在一定干扰,让我感知之时,稍微费神了些。” 太后柔声道: “既然累了,不如今晚就到此为止,回去歇息?” 倪昆呵呵一笑,抬手握住太后柔软清凉的玉手: “无需歇息,只要无忧姐姐给我一点鼓励就够。” 太后轻笑一声,手抚着他的脸颊,俯下身来。 倪昆亦仰起脑袋,与她四唇相接。 轻吻一阵,倪昆哈地一笑,一副干劲满满的模样: “得了无忧姐姐的鼓励,我感觉状态又复巅峰,可以再搜一个时辰!” 当下又闭目打坐,散发感知,借水脉、地气之力,寻找空间异动。 太后也再次取出紫凰剪,隔上一阵,便空剪一记,助倪昆探查。 可惜就算有太后相助,一个时辰后,倪昆还是一无所获的睁开双眼,摇了摇头: “没找到。恐怕不在这一段。” 太后问道:“要换个地方继续么?” 倪昆抻了个懒腰,浑身爆出一阵噼啪脆响: “今晚已在地下呆了两个多时辰,有些气闷了,先到此为止吧。趁还有些时间……” 说话间,他反手一捞,就将身后的太后捞到了自己面前,令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这突然袭击,令太后发出一声惊呼,嗔道: “大胆魔头,你要做什么?” 倪昆双手环抱太后纤腰,眉锋一挑,看着她水润明眸: “我要做什么,无忧姐姐难道还不明白么?” 说着,毫不客气地吻了她柔软丹唇。 无忧姐姐象征性地呜呜两声,很快便以不逊倪昆的热情,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甘示弱地回应起来。 之前一直在消耗,倪昆损耗心神,无忧姐姐消耗真气,这时候也该修炼个把时辰,补回一波了。 一个多时辰后。 悉悉索索的着衣声中,太后羞嗔的声音响起: “你这坏弟弟,害我衣裳都湿透了。要是回福宁宫时,被宫女禁卫们看到了,叫我怎么见人?” “衣裳湿透不该怪我吧?明明是无忧姐姐你自己……” “闭嘴,不许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 “也不许笑。” “嗯,我不笑。” “哼……” 无忧姐姐轻哼一声,忽然意念一动,肌肤散发出灼灼热力,转眼就将衣裳烘烤干燥,只是一股奇异的馨香,亦难以避免地随之散发开来,弥漫四周,令倪昆不禁唇角微翘,又流露一抹会心的微笑。 “你还笑。” 见他笑容,无忧姐姐羞红着脸颊,握起粉拳,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捶了两拳。 “好了,我真不笑了。” 倪昆绷着脸,摆出一副严肃认真模样:“外面应该快要天亮,我们该返回地上了。” 听他此言,无忧姐姐反而依依不舍,伏到他胸膛上,眯着双眼,感受着他身上温暖阳刚的男子气息,喃喃道: “时间过得未免也太快了,真想和你多呆一阵……” 倪昆轻抚着她纤腰,柔声道: “今天晚上还要继续,到时候姐姐再来帮我就是。” “找到萧立藏身之地以后呢?那时你可就没有理由,天天晚上都来皇宫了。” “就算没有理由,我也可以每晚都来。” “你若每晚进宫,长乐就没有意见?我可不想让她恨我。” “唔,过几天我就要搬进自己的国师府了。以后姐姐可以主动来找我嘛!反正以你现在的修为,没人能知道你晚上去了哪里。” “我去找你?撞见你跟长乐的好事怎么办?” “那我就说,无忧姐姐你来得正好……” “去你的。你们这些天命魔头,你也好,萧立也罢,乃至江踏月,当真个个都是无法无天、肆无忌惮!” “呵呵,我与萧立这样的天命老魔可不一样。我不贪大周江山,反而要出力守护,谁叫我最亲近的人里面,有长乐,还有无忧姐姐你呢?” “那玖儿呢?” “我当然会好好护着她。” “可是……”太后仰起俏脸,神情复杂地看着倪昆:“你知道玖儿对你的心意么?” 倪昆不以为然: “她只是个小女孩,又心思跳脱,性情多变,说不定哪天想法就变了。” 太后轻叹: “不会的。我太了解玖儿了。她虽然心思跳脱,看似性情多变,可骨子里执拗得很,认准一件事就绝不回头。不然也不会一改从前的浮躁,脱胎换骨般专注修炼。我明知她喜欢你,却跟你……” 倪昆打断她话头: “无忧姐姐没必要觉得对不起天子。我视天子如子侄,只当她是个小孩子而已。” 太后俏生生白他一眼: “我知道,你喜欢身段成熟些的女子。可是,玖儿将来,也会长大的。” 倪昆笑道: “想那么远作甚?我辈修士,寿元悠久,未来很长,若成天担忧未来,那岂不是要被无法预测的漫长未来吓到崩溃?又如何过好当下?总之无忧姐姐你勿需多虑,现在开心过好每一天就好。” 说着,不由分说地给了无忧姐姐一个深吻,直吻得她俏脸通红,眼神迷离,方才罢休。 又温存抚慰一阵,倪昆道声:“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便带她离开这暗河码头,循河边暗堤,步入一条地下通道入口,返回栖凰楼一层。 之后倪昆也没去见天子,与值守的禁卫招呼一声,便径直出去。 太后尚未沐浴,身上还带着倪昆气息,自然也不好意思去见天子,随他一起离了栖凰楼。 朝阳初升时,倪昆已回到公主府,径直进了极乐洞天,查看兵甲战械锻造进度。 经倪昆数次疗伤,极乐天女已可在洞府之中,化出一千五百幻术护法,其中开脉境五百,真气境一千。 这些幻术护法,只能在洞天内部,发挥真正的开脉境、真气境实力,出了洞天,就只能唬人,连那种“信以为真”便会“化假为真”的能力都没有,但当作苦力还是挺好用的。 在这一千五百幻术护法昼夜不停、不知疲惫地锻造之下,三千套道兵战甲兵械,已经完成了两千五多套,再过两天,就能竞得全功。 灵机炮也有近百门彻底铸造完毕,可以用来实战。 巡视锻造战甲的工地时,极乐天女化出的一道幻术化身,宛若真人一般行走在他身侧,为他介绍道: “锻造这些战甲兵械的玄铁灵铜,材质虽都不错,但碍于幻术护法们的实力,目前只相当于真气境的法器。当然将来还可以升级,但现在都只能发挥真气境威能。 “好处是有那些火焰宝石、宝珠供给消耗,这些战甲兵械,连凡人都可以穿戴使用,并发挥威力。” 若没有火焰宝石、火焰宝珠供能,则这样的法器甲械,就只能发挥本身材质的攻防能力,无法发挥法器效能。 要强行发挥,那就只能以自身本源为薪材,损耗本源催动。 但在战甲、兵械上镶嵌火焰宝石、宝珠之后,则只需以气机引导出宝石、宝珠之内,天然凝聚的焰力,就能以焰力作能源,发挥战甲、兵械的法器威能。 而恰好,倪昆的道兵们,哪怕个人实力都只在炼体阶段,却也早已用道兵吐纳术,修出了气机,足够引导出宝石、宝珠内的焰力。 “你这次要对付的是萧立。就算他这七百年来,实力消磨许多,不复当年巅峰境界,区区真气境的法器,恐怕也挡不住他随手一指,乃至挡不住他吹一口气……” 极乐天女曾经做过周太祖的皇贵妃,当然认得辅佐周太祖推翻前朝,创立大周的初代国师萧立。 只是她还真不知道,萧立居然出身天命教,并且从一开始,就对周太祖不怀好意。 但对萧立的实力,她倒是清楚得很: “当初萧立虽然主要负责为凰天擎出谋划策,制订制度,很少出手斗法,但他实力极强。我曾见过他一次出手,当时的感觉,就是我若与之正面敌对,恐怕不出百招,就要被他打得形神俱灭。现在就算他再虚弱,主人你想对付他,恐怕也要付出巨大代价。” 倪昆笑了笑,说道: “你了解萧立的实力,却不知道我麾下道兵的厉害。再者,萧立当下的虚实,我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大体洞悉,要不然,我又怎会起意对付他?” 当日在神墓之中,借龙神之力,窥见萧立藏身之地的同时,倪昆也对他如今的状态,多少有了些了解。 萧立确实很强,但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只要做足准备,哪怕不能将之斩杀,却也可将他驱逐,打破他窃取周太祖力量的图谋。 “这一战,我需全力以赴。”倪昆看着极乐天女幻术化身:“所以届时你也要出手。” “啊?妾身也要出手?”极乐天女眨眨眼睛,楚楚可怜地瞧着倪昆:“可是人家不擅斗战,巅峰时就远非萧立对手,现在真身都不能动弹……” “又没要你与萧立正面斗法。”倪昆淡淡道:“用你最拿手的幻术,干扰牵制即可。” “可是……” “没有可是。” “……好吧,遵命,我的主人……” 当天晚上。 倪昆再次进入皇宫,在太后陪伴下,下到地底暗河,换了个地方,继续感知搜寻。 本以为今晚又将无功而返,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可没想到,今晚竟是意外地顺利。 只用了短短半个时辰,他就在太后辅助之下,于河底一块小石子上,感知到了一丝细微的空间波动。 倪昆心中一动,隔空一指,点在河面之上。 水波涌动之际,一团河水,将那枚不过弹丸大小的石子托出水面,送到倪昆面前。 倪昆凝视着这枚看着再普通不过的小石子,仔细感知一阵,缓缓颔首: “这块石子,就是萧立藏身的秘境入口!” 太后奇道:“这么一小块石子,居然能藏下秘境入口?” 倪昆笑道:“法术神通强到一定境界,对凡人乃至低阶修士来说,堪称奇迹。像这么一块小小石子,其中莫说藏着一处秘境入口,就算藏下一方完整的秘境,我都毫不奇怪。” 说着,又含笑看向太后: “能找到这秘境入口,无忧姐姐功不可没。若无你以紫凰剪震动地脉元磁,并帮我扩大感知,单靠我自己,还真没法儿察觉这块小石子的异常。” 太后嫣然道:“既如此,你该如何谢我?” 倪昆哈哈一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围剿萧立,受益最大的,可是天子。所以,还是无忧姐姐你,为我报之以涌泉吧!” 【求月票勒~!】 [170.168,再一次的欺师灭祖] 巨大幽暗的石窟之中。 九条各有十里长的龙骨锁链,结阵围困着中间那团烈焰。 萧立端坐在一副真龙颅骨上,双手平举,掌心正对那团烈焰,全神贯注汲取着丝丝焰力。 突然,他猛地一皱眉头,缓缓睁开双眼。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突然心神不宁?” 正待以他最为擅长的天数命理之道推演一二,后方空间,忽地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萧立霍然回首,就见一口看着分外眼熟,小巧精致、刃口泛着丝丝紫意的剪刀,倏地凭空浮现,虚空一剪。 一剪之下,空间微微一震,浮出丝丝裂痕,随后掉落下一块块透明碎片。 那些透明碎片尚未落地,便宛若疾速蒸发的冰片一般飞快消融。 而随着透明碎片不断剥离,虚空之中,像是揭开了一道隐形帷幕,现出那藏在“隐形帷幕”之后,一道宽敞的隧道洞口。 一男一女两道身影,正并肩站在洞口之前。 看到那一男一女,萧立瞳孔微微一缩,寒声道: “倪昆!江踏月!” 毫无疑问,这一男一女,正是坏了萧立九世筹谋,与他有着深仇大恨的倪昆、江踏月。 倪昆背负双手,看着萧立,淡淡道: “韩相,别来无恙啊?不对,现在该叫你‘萧祖师’。” 江踏月把玩着再一次从太后手上借来的紫凰剪,笑吟吟道: “不肖弟子江踏月,拜见萧祖师。原以为祖师您老人家早已远走高飞,没想到居然就躲在神凰宫地底下偷东西……嘻,您这可真是会藏呢。” 萧立面无表情,缓缓道: “我不去找你们,你们倒敢来找我?很好,倒是省了我一番功夫。” 倪昆哂然一笑: “萧立,你当下还剩下几斤几两,当我不知道么?何必在我面前虚张声势?” 萧立低声道: “神凰宫中,成功斩杀我的转世身,看来让你们有了误会,以为我也是那般好欺……也罢,今日就让你们这两个欺师灭祖的小辈,好生瞧瞧你们祖师爷的厉害!” 伸手一指,一片火海凭空浮现,向着倪昆、江踏月汹涌而来。 熊熊焰光,映亮整座巨大石窟,每一丝焰流,都有瞬间汽化钢铁的威能,赫然正是神凰火。 “偷来的神凰火,也想在我面前逞威?” 倪昆轻笑一声,大袖一甩,袖口飞出一副卷轴,悬于空中,哗地展开,迎风就涨,转眼之间,就化为一副百丈长、十丈宽的巨幅画卷,挡在火海之前。 画卷之上,有着一副副栩栩如生的男女姿势图,正是“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功法卷轴。 萧立一瞥那卷轴,哂笑道: “阴阳合欢宗的传功卷轴?就这也想挡住神凰火?” 正说时,卷轴之上,忽地出现一道门户。 一只翎羽流苏、神俊华美的巨大火凰,清啸着展开焰光滚滚的赤红巨翼,自卷轴门户中翩然飞出,一头撞进萧立放出的火海之中。 一遇上那头神凰。 那能瞬间汽化钢铁的汹涌火海,转眼变得温驯无害,被那火凰张口一吸,便如百川归海一般,乖乖投入火凰口中。 一口气吞尽火海,那巨大火凰凌空一个盘旋,翩然降落地面,焰光收敛,体型缩小,化为一位修长婀娜、胸襟宏伟的女子。 正是长乐公主。 她披挂一副流光溢彩的华美赤甲,背后垂下五条长长的翎羽流苏,头盔形似凰首,臂甲宛若羽翼,战靴好似禽爪,正是“威凰战甲”! 看到公主身披威凰战甲,萧立眼神愈发阴沉: “想不到……威凰战甲居然恢复到了这等程度。” “还得托你的福。”倪昆声音,自巨幅卷轴后方传来:“若不是你窃取太祖皇帝神凰焰力,我们也无法淬炼修复威凰宝甲。你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话音一落,那巨幅卷轴又猛地收缩,变回原本大小,现出之前被挡在后方的倪昆、江踏月,以及一个巨大严整的军阵。 三千甲士,披挂镶嵌着赤红宝石,呈现赤铜质感的全身甲胄,结阵肃立在倪昆二人后方——这石窟秘境极为巨大,九条十里长的龙骨锁链都能摆得下,更何况三千区士。 甲士阵中,百门灵机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萧立所在。 苏荔、师琪、张威、德一、偃师、病郎中、蚁王、以及林玉蕾、丁隐、应无晴、萧忘书等天剑弟子,皆在阵中。 连江踏月手下的杨纵、无常夫妇、养蜂人,也混在军阵边缘。 为围剿萧立,这一次,倪昆把所有人都叫来了。 秘境入口通行容量有限,若以常规方式进场,三千甲士根本来不及展开。 所以倪昆先将道兵收入极乐洞天,在洞天之中结阵以待。 等自己与江踏月进入秘境,找到萧立之后,展开卷轴,一瞬之间,就能将三千甲士,以结阵状态,布置进战场之中。 看着那严阵以待的三千甲士,萧立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用军队对付炼气士?亏你想得出来。你自己就能单骑破万军,莫非以为我做不到?就算你这些甲士,都披挂了真气境法器战甲,又岂能挡我一击?” 倪昆微笑:“我这军队,非比寻常,以你的眼力,不该看不出来。” 萧立双眼微眯,凝视军阵,忽觉凛凛军气冲霄而起,于军阵上空,结成一团几乎肉眼可见的暗红煞云。 煞云弥漫之际,石窟之中,气机紊乱,宛若无形暗涌,横扫狂飙,竟令萧立隐隐生出气息不畅之感。 “原来如此!” 萧立缓缓颔首: “竟能扰乱气机,压制修士修为,倒也勉强有几分看头!” 倪昆哈哈一笑: “可不只是勉强有几分看头,祖师你马上就能明白了!” 说着大手一挥: “开炮!” 轰轰轰! 一声令下,百门灵机炮每二十门一轮,次第开火。 开火之时,炮尾红光疾闪,镶嵌在尾膛内的火焰宝石焰力爆发,炮口喷出数尺长的赤红焰光,一蓬蓬灵铁所铸,篆刻细微禁制的霰弹脱膛而出,暴雨一般轰向萧立。 灵机炮其实可以发射能量炮弹。 火属性的真气、法力催动大炮,或是装填火焰宝石这类火行宝物,可使大炮直接射出类似法术神通的火球焰弹。 但萧立窃取神凰焰力,火抗恐怕早已点满,因此倪昆只将火焰宝石的焰力作为发射药,以灵铁所铸实弹轰击萧立。 面对那暴雨一般扑面而来,且封死他四周空间的霰弹暴雨,萧立只哂然一笑,大袖一拂,四周空气悉数向他面前聚拢而来,转眼凝成一堵厚实致密的无形气墙。 霰弹轰在气墙之上,爆出绵密不绝的噗噗声。 纵使每一枚弹丸,都由极乐天女的幻术苦力们专门篆刻了“破甲、破气、震荡”之类的禁制符文,在灵机炮威能推动之下,可以轻松击破真气境炼气士的护体真气,可轰在那无形气墙之上的弹丸,竟完全无法将之破开,于噗噗爆响起中,纷纷弹落在地。 萧立淡淡道: “这种程度的灵机炮,对付真气境、开脉境修士勉强可看,可对付我,不觉太儿戏了么?” 说着又是一拂袖,那无形气墙发出轰轰爆鸣,宛若一座无形山岳,向着道兵军阵横推而来,欲将大阵一举碾平。 代倪昆主持军阵的张威暴喝一声: “破山!” 一千手持长枪的甲士同时举枪,虚刺一枪。 道兵战械,也是由灵铁玄铜所铸的真气境法器,并镶嵌火焰宝石。虽道兵们本身并无炼气修为,但能以气机牵动火焰宝石内的焰力,代替真气,催动法器威能。 于是当一千道兵同时出枪时,各自枪尖之上,皆绽出一道罡劲寒芒,又在道兵阵法气机牵引之下,融为一体,显化出一杆巨大的长枪,对着那横推而来的无形气墙一枪刺出。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中,方才那百门灵机炮连环轰击,都巍然不动的无形气墙,竟在这一击之下轰然崩溃,散于无形。 千人齐心,力可破山! 萧立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一千个挂披真气境低阶法器的凡人,居然能破掉他那一道连开脉修士都无法抗衡的法术? 倪昆这兵,究竟是怎么练的? 正震惊时。 张威又厉喝一声: “截江!” 又一千名刀盾兵同时举刀,大喝,一劈。 刀罡绽现,军阵气机牵引之下,显化出一口巨刀虚影,宛若一口从天而降的天刀,以截江断流之势,向着萧立当头斩落。 萧立皱着眉头,抬手一指,一道焰光迸射而出,化为一口火焰飞剑,与那“天刀”硬撼一击。 巨响声中,那口千人协力斩出的截江之刀,固然被萧立焰剑粉碎,可萧立那口火焰飞剑,亦嘭地一声,爆成漫天火星,竟只与之拼了个平分秋色。 萧立固然惊诧,倪昆却也微微摇了摇头,知道以他麾下道兵们的实力,能发挥的作用也就仅限于此了——萧立现在还绷着“祖师爷、初代国师”的高人架子,不避不闪,站桩输出。 等他机动起来,道兵们的攻击,根本休想沾到他一片衣角。 “道兵攻击聊胜于无,还是专注扰乱气息、压制萧立实力吧。” 倪昆心中暗忖,抬手作了个手势,张威见状,不再号令攻击,阵形略一变化,散发更加汹涌的军煞之气,一浪接一浪地冲击萧立,扰乱、压制他的气息。 虽这只能将萧立实力略微削弱一两分,并令他对法术的掌控力略有减弱,但强者争锋,这么一点点的削弱,或许就会是生与死的区别。 萧立经验何等丰富? 自然也察觉不妥,二话不说,伸手一指,指尖焰光一闪,又化出一片汹涌火海,铺天盖地烧向道兵军阵。 长乐公主双臂舒展,如凤凰展翅,身上焰光暴涌,再度化为一头巨大火凰,冲飞而起,横截在火海之前。 萧立不怕神凰火,长乐公主最拿手的战法对他无用,但她可以驾驭威凰宝甲,叫萧立窃来的神凰焰力也无法发威。 长乐公主拦截萧立神凰火时。 倪昆大袖一拂,身周凭空浮出密密麻麻的短剑。 每一口剑,都只一尺长短,有刃无柄,剑身青紫,电芒闪烁,正是以极乐洞天所产的“紫雷竹”所炼飞剑。 一口气放出上千口紫雷竹剑,倪昆运转森罗万剑诀,伸手一指,千口短剑上电芒一闪,于嗡嗡震鸣声中,宛若电磁炮弹一般,于轰轰雷音声中,闪电般攒射向萧立。 这段时间,倪昆可不是只顾着搜寻萧立藏身之地,他自己的修为也没有落下。 多了无忧姐姐这么一位极优秀的修行伴侣,公主、苏荔、师琪这三位道侣的修为也纷纷大进,又得了极乐天女这位专业对口的超级炉鼎,倪昆修为,也是一日千里,突飞猛进。 到今天,他不仅任督二脉皆已淬炼完成,十二正经亦已彻底淬炼完毕,修为已步入开脉境后期。对“森罗万剑诀”的领悟亦更上层楼,已能施展更强的剑术,乃至将森罗万剑诀,与雷霆真气相合,开发出他自己的剑术。 面对那上千口挟灼灼电芒、滚滚雷音汹涌而来的紫雷竹剑,萧立起初试图凝聚气墙,如抵挡霰弹一般挡住飞剑攒射。 但紫雷飞剑只一个冲击,便若冲垮堤坝的洪流一般,轻松击溃萧立气墙。 眼见最前方的一口短剑,距离自己已经不过丈许,萧立终于冷哼一声,全力出手。 他右手一挥,五指疾颤,宛若手挥琵琶,指尖轻拨之下,如同拨动了前方空气中的无形之弦,离萧立最近的那口飞剑,亦似被无形之弦牵动,蓦地偏转方向,擦着萧立身边飞过。 之后萧立五指震颤不休,像是弹奏琵琶的琴师,在大扫弦炫耀指法一般,而随着他的动作,那汹涌而来的漫天飞剑,纷纷失准,擦着萧立身边掠过。 转眼之间,那千口来势汹汹的飞剑,竟是统统与萧立擦身而过,没有一口能刺到他身上,让倪昆好生表演了一把什么叫做真正的人体描边大师。 “剑法不错,可惜,我天命镇世,万法不侵。” 萧立收回右手,负于背后,傲然说道。 倪昆嘿地一笑: “如果你不是这么急着把手藏起来,不想让我发现你手指快要抽筋的话,这话还稍微有点说服力。现在嘛……” 倪昆摇摇头: “老家伙露底了,一起上,把他轰成碎片!” 话音一落,江踏月嘻嘻一笑,袖中飞出一尺长短、玩具也似的神宵雷锤,迎风化为一口大锤。 她秀手一抓锤柄,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萧立上空,抡起大锤,当头轰向萧立头顶。 这一锤,势若殒星坠落,气势之猛,予人一种就算是千丈大山挡于锤前,亦要被轰成齑粉的感觉。 踏月师姐看着弱质纤纤,可当初夜探公主府,试探倪昆之时,曾与倪昆贴身搏战,不落下风,乃是顶尖的近战高手。 江踏月出手之时。 倪昆也闪现在萧立正面,一拳直击萧立面门。 苏荔化出三道与真人毫无区别的分身幻影,绕袭萧立背后。 德一身上电芒缭绕,紧随倪昆之后,协助他夹击萧立左翼。 杨纵亦飞身而上,长刀出鞘,挥出一道天鹏展翅般的刀罡,直斩萧立右肋。 师琪屈指一弹,定海子珠激而出,轰向萧立眉心。 留在阵中主持道兵大阵的张威,也隔空打出一拳,化出一道牛魔顶角似的巨大拳劲,参与进攻了一把。 一时间,萧立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有凶猛攻势围攻而来,势要将之碾成碎片。 【求勒个票~!】 [171.169,一群叛徒不讲武德] 当围攻到来时。 萧立身上忽地光影一闪,瞬间化出三道分身,分别面对前后左右四方。 “小丫头,天鬼戮神法,我比你更懂。” 一道分身,对着背后袭来的苏荔,一爪挥出,施展的居然也是“鬼哭搜魂爪”,且看上去比苏荔的爪法更加老辣精纯,一爪掀起刺耳鬼哭,凄厉风啸,将苏荔本尊连同她幻化的三道鬼影分身,统统笼罩在内。 根本功法只能修炼一种。 萧立修自创的“天命镇世经”,显然并不能再修炼天鬼戮神法、亿魂劫、血婴圣典、瘟蛊葬世经这四部魔经。 但他的天命镇世经,既能窃占大周太祖的力量,自然也可以夺取其他修士的力量。 他施展的四部魔经神通,自然也正是八百年前,大周崛起,天命教惨败之时,被他设计杀死的那些天命魔头们,留给他的“遗产”。 而以他两世拜入天命教的出身,对于四部魔经的了解,当今之世,堪称无人能出其右。施展强夺来的四部魔经神通,并不比专精这四部魔经的任一天命老魔逊色。 噗噗噗! 短促绵密的碰撞声中,苏荔三道鬼影分身同时崩溃,肩头出现五个深深血洞,身形倒飞而出,抛跌百丈开外,撞崩石壁,深陷其中。 这还是她足够机警,要不然,被开出五个血洞的,就不是肩膀,而是脑袋了。 又一道分身,对着右翼来袭的杨纵,冷声道: “又一个欺师灭祖的小混账。” 并指为刀,斩出“天魔斩仙刀”,猩红刀罡绽放刺目血光,与杨纵那宛若天鹏展翅的匹练刀光正面碰撞。 倪昆以一份神凰血与江踏月交换玄铁灵铜,江踏月炼出冥凰丹后,将之用在了杨纵身上。小魔君现在的修为,俨然也是真气境后期,修炼的又是与他“鲲鹏血脉”相锲合的“鲲鹏九变”,这一刀的威力,绝对不逊于倪昆真气境后期境界时,施展的“雪河剑法”。 可即便如此,两道刀光碰撞之下,杨纵的刀光还是一触即溃,而猩红刀光则余势不歇,斜斩在杨纵胸口。 刀光及身时,杨纵胸口蓦地冒出一道铜钟似的虚影,但还是被猩红刀光一击而破,又顺势在杨纵胸膛斩出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血口。 杨纵痛哼一声,倒飞出去,伤口翻卷,血流不止。 又一道分身,仰首看着从天轰落的重锤,嗤笑道: “雷公卓翼就是被我布局围杀。你用他的锤子,也想对付我?” 双手向上一推,无数拳头大小、骷髅形状的冤魂,宛若喷泉般冲霄而起,狂啸着轰向神宵雷锤。 冤魂冲击之下,江踏月全力轰落的神宵雷锤如陷泥泞,陨星坠地般的气势很快便被削减一空,之后更是连人带锤,被冲得向上抛飞。 无数拳头大小的骷髅头,戛戛怪笑着扑到她身上,试图吞噬她的血肉魂魄,直至神宵雷锤爆出浩瀚雷音、炸起灼灼电芒,那些骷髅冤魂方才惨叫消失。 三道分身同时击退苏荔、杨纵、江踏月这三个欺师灭祖的后辈时。 萧立本尊,亦同时面对正面攻来的倪昆,左翼来袭的德一,劈面打来的定海子珠,以攻隔空轰来的牛魔拳劲,猛地张口暴喝: “定!” 一声定字出口,前方扇形空间之中,似乎瞬间密布无数无形丝弦,死死缠缚在倪昆、德一、定海子珠,乃至那道隔空拳劲之上。 只一个呼吸,师琪那奇重无比,如蕴半湖之水,足以轰塌一座小山的定海子珠,便凝定空中,动弹不得。 张威那道牛魔拳劲,也被定在半空,呈现出栩栩如生的黑牛奔腾形状。 正奋力挥出雷极神拳,拳峰之上绽现雷霆电球的德一,也保持着挥拳姿势,一动不动的悬停半空,像是定格的电影画面。 唯有倪昆。 仅仅被定住了半个刹那,身上便爆起密密麻麻、噼哩啪啦,好似丝弦不停崩断的脆响。 脆响声中,倪昆重拳继续挥出,拳速不算太快,但感觉像是有一座崩塌的大山,正向着萧立劈头砸下。 萧立眼角微微一跳,为倪昆那能挣脱他“定身咒”的蛮力震撼之余,亦不甘示弱地挥拳迎击: “小辈,老夫倒要看看,你的拳,是不是真的天下无双!” 嘭! 拳出之时,澎湃浩瀚的神凰焰力,自萧立拳中汹涌而出,整个右拳,变得好像火焰凝结而成。 轰隆! 双拳碰撞,声若山崩,一道赤红焰环,自二人拳峰碰撞处爆发出来,四面八方冲击开去。 焰浪过处,悬定空中的定海子珠嗡地一声,光芒一黯,飞回师琪掌中,已然遭受轻创。 张威的牛魔拳劲亦砰地一声,消销云散。 德一身上浮出一副古朴的黑甲虚影,笼罩住她全身,但只坚持半个刹那,黑甲虚影便分崩离析,德一顿时闷哼一声,口喷鲜血,抛飞出去。 至于与萧立硬撼一拳的倪昆,束发的金环瞬间熔化,又转眼汽化蒸发。上半身的衣裳,亦是连炭化的过程都没来得及展现,便已消失无踪,现出铜浇铁铸般的精悍肌肉,以及被炙烤地一片通红,却毫发无伤的皮肤。 火抗点满的,可不止窃取了神凰焰力的萧立。 皮肉筋骨、五脏六腑、经脉穴窍皆久经神凰焰力考验的倪昆,如今也同样不畏萧立这等层次的神凰焰力。 “不愧是老而不死的祖师爷,竟能与我对拳,老骨头当真硬朗!” 倪昆哈哈大笑,又一拳轰出。 萧立脸色阴沉,没再与他对撼,五指一撒,手挥琵琶,五指指尖次第拂过倪昆拳背,将他拳势带偏,擦着他脸颊掠过。 之前那一拳硬撼,倪昆若无其事,毫发无伤,萧立拳头却在隐隐作痛,让他意识到了一个可悲的事实——若窃来的神凰焰力无法伤到倪昆,则比拼体魄,他还真不是倪昆对手。 七百年前,巅峰时的萧立,就算不是炼体专精,可凭借法相大成的修为,体魄素质也足以轻松碾压倪昆。 但是现在,就算他借周太祖凰天擎半成品圣丹的威能,勉强扛住了七百年灵机断绝的消磨,体魄也早已衰退至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比普通的法力境修士也强不了多少。 而这等体魄,显然不足以与倪昆这个太古荒兽般的怪物硬撼。 既不宜硬碰,也只好凭借法相境大能的修为底蕴,用技巧胜过倪昆了。 萧立一招带偏倪昆拳势,蓦地斜身前跨半步,屈膝矮身,肩膀往倪昆胸膛上一扛一顶。 正常情况下,倪昆会被他一肩掀飞,且他并不需要付出太多力量,掀飞倪昆的,是倪昆一拳落空时,那过于强大的惯性。 然而出乎萧立意料的是,一顶之下,倪昆竟好似立地生根、巍然不动。 托萧立的福,倪昆如今只要身在大周界域之内,则任何针对他的攻击,都可以由他身周方圆百丈、深亦百丈的大地代他承受。 这方秘境虽不在现世,可既在神凰宫地下,又囚困着周太祖的遗骸,某种意义上相当于大周太祖陵寝,理所当然属于大周界域之内, 有这能力,萧立想施巧劲,借倪昆自己的力量将他掀飞,自然无法做到。 而取巧失败的萧立,立刻被倪昆两只大手牢牢擒住肩膀,就要来一个“天地返”。 萧立冷哼一声,身上又走出三道幻影分身,旋即真假调换,落在倪昆手里的变成了假身,真身已来到倪昆身侧,并指为刀,一记“天魔斩仙刀”,挥向他的腰肋。 倪昆嘿地一笑,催发“森罗万剑诀”,身周三丈空间之内,所有空气皆化无形剑气,布下森罗剑域。 铛铛铛……谷 绵密不绝的金铁交击声中,斩向倪昆腰肋的猩红刀光尚在中途,便已被密密麻麻的无形剑气层层绞杀,消散崩溃。 萧立三道幻影分身,更是瞬息之间,便被剑气绞爆。 连他本尊,白衣之上,都绽出数道裂口,脸颊之上,更裂开一道浅浅血痕。 倪昆尚未见血,萧立反倒先见了血,这个结果,令他无比羞恼。 “若非天地限制,我杀你,只需一指!” 萧立厉啸。 “呵,这样的话毫无意义。” 倪昆哂笑着,身上雷光一闪,轰出漫天拳影,将萧立笼罩在内: “若比假设……若我家龙女在此,杀你,同样不费吹灰之力!” 小龙女实力无限接近圣丹,又有伴生灵宝定海珠、风雷杖,还随身带着祖龙枪。若那位又强又富的宅龙女在此,萧立又哪有还手之力? 定! 萧立再度发动定身咒,令倪昆漫天拳影略停一刹,身如游鱼,步出倪昆拳影笼罩,又双掌一推,阴风呼啸间,无数拳头大小的骷髅冤魂宛若喷泉水瀑,直冲倪昆胸膛。 倪昆不闪不避,以胸肌为甲胄,昂首挺胸,硬挺着冲进冤魂喷泉之中。 狂暴的冲击力,只令他速度略为减缓。 至于那能吞噬血肉魂魄的阴魂死气,更是对他毫无作用——托苏荔天鬼血脉的福,倪昆的负能量抗性也高得离谱,以萧立现下的状态,这种层次的“亿魂劫”神通,根本伤不了他一根毫毛。 仿佛一头逆流而上的狂鲸,倪昆轰然撞破冤魂喷泉,来到萧立面前,又一记天倾似的强拳,劈头轰向萧立。 与此同时,江踏月亦卷土重来,从天而降,神宵雷锤爆出映亮整个石窟的狂暴电芒,挟天劫之威,轰向萧立头顶。 失了面子的小苏圣女也恼羞成怒,显化天鬼真身,三丈黑发漫天飘舞,通体包裹暗紫骨甲,挥动一对骨甲狰狞的巨爪,以无比狠戾的气势背袭萧立。 德一也重整旗鼓,身上浮出黑甲虚影,黑甲之上,附着缭乱电芒,身形飞快旋转着,宛若一道雷霆风暴,轰然席卷萧立。 杨纵也咬紧牙关,提刀再上,整个人化成一道天鹏虚影,以长刀为鹏喙,挟洞穿山峦之力,啄向萧立。 师琪也高举风雷子杖,召唤出漫天破邪神雷。偃师、病郎中、蚁王、黑无常、无常女、养蜂风也纷纷出手,各种法术、异术宛若狂风暴雨,一股脑儿卷向萧立,甚至连倪昆都一并笼罩在内,一副要把倪昆、萧立同时干掉的架势。 当然,这本就是既定的战术。 倪昆就是要仗着自己的不朽金身,与萧立比一比谁更能扛! 轰轰轰! 连绵震爆声中,整座石窟,都在这狂暴沸腾的元气乱流中,轰然震荡起来…… 当秘境之中,战事进入白热化时。 一条身着紧身黑衣,戴着蒙面黑巾,打扮得跟个刺客一样的娇小身影,鬼鬼祟祟行走在地底暗河之畔,向着秘境入口掠去。 眼看就要接近目的地,那娇小的黑衣人眼中不禁浮出一抹喜色,正待一口气飞掠过去,冷不丁一道温婉女声响起: “玖儿,你想去哪儿?” 娇小身影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就见河畔阴影之中,缓缓步出一位修长婀娜、长发披肩,着束腰黑裙的女子,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 “母……唔,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玖儿。” 娇小身影,好吧,正是天子,还憋着嗓子,粗声粗气地想要否认,太后却已走上前来,无视她的躲闪,一把扯去她的蒙面黑巾,轻哼道: “堂堂天子,鬼鬼祟祟成何体统?还叫我‘这位姑娘’,胡言乱语,该打屁股。” 天子小脸一垮,嘟起嘴巴: “母后,你怎么也跟着倪昆学坏了?动不动就要打我屁股,我可是皇帝哎!不是小孩子啦!” 太后板着俏脸说道: “既知道自己是皇帝,为何打成这模样,鬼鬼祟祟像个小贼?” “那,那我不是想去帮忙嘛,萧立老贼可是厉害得很……” “萧立不怕神凰火,你去了又能帮上什么忙?只会添乱,害倪昆他们分心。” “可姑姑为什么能去?” “你姑姑只是去帮忙克制萧立窃取的神凰火而已。” “我也可以帮忙克制神凰火啊!” “但没有第二件威凰宝甲了!” “可是我……” “没有可是。” 太后打断天子狡辩,拿出母后的架势,素手揪住天子耳朵,提着她往回走去: “倪昆早料到你会偷偷溜来,请我守在这里拦着你,有我在,你休想过去添乱!乖乖跟我回去!” “哎哎,母后你轻点,我是皇帝,你揪我耳朵,被别人看到了,我这天子体统还要不要啦?” “现在知道天子体统了?少废话,跟我走!” 当太后将天子押送回地上时。 秘境之中的战斗,也已到了尾声。 萧立手上握着一颗跳动的心脏,看着对面胸膛被掏出一个血洞的倪昆,脸上却没有半分得胜的喜悦。 而那胸膛破开大洞,心脏落在萧立手上的倪昆,也是浑无遭了致命伤的模样,嘴角反挂着一抹奇异的笑意。 “幻术?”萧立眼角微微一抽:“如此真实的幻术,连我都被骗过,难道是……” 话没说完,他胸口衣襟破碎,现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衣襟破洞之下,心口之上,烙着一个深深的拳印。 之前“倪昆”以命换伤,在付出一颗心脏的同时,一拳轰在了萧立心口。 可惜,被掏出心脏的倪昆是假的,只是一尊假到可以骗过萧立感知的幻术。 但打在萧立胸膛的拳劲却是真的。 虽这一拳,并未将萧立一击毙命,但蕴含“雷劫化道”之力的拳劲,正在萧立脏腑、经脉之中疯狂冲击,化去他的修为,令他的气息不断衰弱。 关键时刻,耐心潜伏许久的极乐天女一道幻术,便决定了此战的结局。 瞬息之后,雷霆电芒、刀光剑影、法术异术,再度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将萧立彻底淹没…… 【求勒个票~!】chaptererror(); [172.170,感谢萧祖师爆的好货!] 萧立又一次被彻底打爆了。 粉身碎骨之时,他不甘的呐喊咆哮,兀自在石窟之中滚滚回荡: “你们这些欺师灭祖的叛徒!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老夫元神不灭,早晚会卷土重来,两次杀身之仇,阻道之恨……” “好了,说狠话有何意义?” 倪昆不以为然地打断他: “时代不同了。我如朝阳东升,愈发炽烈。你如夕阳残照,光芒黯淡。我在不断进步,你却越来越弱…… “所以啊,我劝您老还是珍惜生命,好好修行,别总在我们面前跳来跳去了。 “不然下次再见,说不定都无需我出手,小苏圣女一个人就能将你打爆了。 “嗯,最后多谢萧祖师厚赠!” 说着,倪昆抬手一抓,从萧立爆开的一团缭乱闪光中,抓住了一块由各种玄奇符文组成的,正自飞快消散蒸发的碎片。 “定身咒?”倪昆心念一动:“可以啊,萧祖师居然还能爆技能!唔,让我瞧瞧……” 将那块碎片封入手掌穴窍中,一边炼化,一边体悟,很快倪昆就弄懂了这“定身咒”的用法。 “借大周人道气运、元磁地力定住目标么?施术者在大周的地位越高,国家人口愈多,百姓素质越高,疆域愈广,定身咒威能愈强?唔,这法术倒是正适合我这位大周国师…… “想必在当年大周近乎人间仙朝的炼气士时代,萧祖师全盛之时,这定身咒定然极其厉害,说不定连法相大能都能定住。 “弊端也有,必须在大周疆域之内,才能发挥最大威能,距离大周越远,威能愈弱,除非能升华到‘天地法则’层次,借天地法则之力定住对手……” 正揣摩时,天鬼魔女变身状态的苏荔,也循着一丝玄之又玄这的感应,本能般探出狰狞骨爪,在爆开的各种闪光之中,精准地抓中一块符文碎片,略一感悟,惊喜道: “教主,是天鬼戮神法法力境、凝窍境的功法!我去,还有一丝精纯修为!” 江踏月也纤手一拈,两指夹住一块闪烁着奇异辉光,内有各种凌乱画面的碎片,嫣然一笑,满意地将之纳入手掌穴窍之中。 她修炼的天命乱世经,与萧立自创的天命镇世经同出一源,萧立爆出的符文碎片,对她的根本修为自是大有好处。 就连杨纵,都一刀挑出,从萧立爆开的光芒之中,挑出一道精纯凝炼的刀光符文,如获至宝般吸纳。 “都有收获啊!” 倪昆感慨着,与苏荔、江踏月、杨纵对视一眼,面露笑容之时,心情却是颇为微妙: “这天命教,看起来真有些邪性。萧立本身就是个欺师灭祖的叛徒,助大周太祖打断了天命教的脊梁,只留下他自己门徒传人组成的南疆一脉。然后这南疆一脉…… “唔,江踏月杀前代教主,杨纵杀大长老,苏荔也曾杀戮入脑,失控造过我的反……最后更是大家一起欺师灭祖。嘶,感觉我这天命教主有点危险啊! “不行,以后得更加努力修行,打破天命教这‘欺师灭祖’的宿命诅咒……” 萧立这一爆,收获最大的,还不是倪昆、苏荔、江踏月、杨纵这四个欺师灭祖的后辈。 就在萧立爆掉的同时,那九条十里龙骨组成的“九子真龙锁凰大阵”,失去萧立主持,顿时无法再彻底压制周太祖凰天擎遗骸。 一丝玄妙气机,自周太祖遗骸中溢出,散逸至真龙锁凰大阵之外,又循着大敞的秘境入口溢至现世,随后立即与地上的“栖凰楼”发生共鸣。 虽仅仅只是一丝气机,但这可是“半成品”圣丹的气机。 内中蕴含的神凰焰力何其浩瀚? 共鸣的第一个刹那。 栖凰楼那足有四十五丈高,三十六丈宽,进深约九十丈的庞大楼体便通体一震。 随即栖凰楼底层的地下室中,那些篆刻在每一寸地板、墙壁、梁柱、穹顶等各种设施内部,早已黯淡沉寂七百年的禁制符文、阵法网络,开始逐一闪烁亮起。 当地下室中所有的符文、阵法都被“点亮”,地上第一层内部的禁制符文、阵法网络,亦随之点亮。接着是第二层、第三层…… 随着栖凰楼被层层点亮。 一扇扇尘封多年的门扉轰然开启,一座座早已停转的阵法重新启动,一个个早已被人遗忘,功能各不相同的房间,渐渐开始恢复运转。 整座栖凰楼,像是一头沉眠许久的神凰,开始发出微弱的动静,缓缓复苏…… 虽身在地下秘境。 但秘境地理位置,终究就正在栖凰楼地下,且入口大敞,没有空间隔离,因此江踏月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栖凰楼的异动。 她脸色当即变得微妙起来——栖凰楼全盛之时,可镇压一切,哪怕法相境大成的炼气士,身在栖凰楼中,也要被压制一个大境界。 历经七百年消磨,栖凰楼神威不复往昔,仅能压制左道异术,对炼气正宗的压制力几近于无,只能略微削减一丝正宗炼气士的实力。 因此江踏月才能大摇大摆,把皇宫当作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可是现在,栖凰楼竟呈现复苏之兆…… “好可惜,以后只怕不能再随意留宿福宁宫了……” 江踏月心中惋叹,面上却不动声色,对倪昆微微一笑: “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去啦!” 倪昆笑道:“此战功成,踏月师姐出力不少,何不留下来庆祝一番?” 江踏月摇摇头: “庆祝就免了,以后再说吧。得回去好生炼化此战收获呢。紫凰剪给你,代我还给无忧姐姐。” 说罢将紫凰剪交给倪昆,又招呼杨纵等人一声,带着自己手下几人,径直离开秘境,回雷极山去了。 江踏月走后。 长乐公主走上前来,看着龙骨锁链围困的那团火焰,神情复杂地说道:谷 “那就是太祖皇帝的遗骸……太祖起居注中,说太祖皇帝冲击圣丹时,渡劫失败,身化神焰,散于天地,未有遗骸存留。却没有想到,竟是萧立搞鬼,将太祖遗骸封印在此……” 一般人根本看不穿那团火焰,无法看到火焰内部,那副流淌着炽金焰流的赤红遗骨。 长乐公主身为太祖后裔,又觉醒了神凰血脉,自不会被表层火焰阻隔视线,一眼就看到了那副呈盘坐之姿,予她强烈亲近之感的遗骨。 “萧立老贼,竟用这九子真龙大阵困锁太祖遗骨……”长乐公主眼中怒火闪烁:“倪昆,能破掉这座大阵么?” “此阵对内不对外,破掉倒是不难,蛮力强拆就是。但是……” 倪昆摇摇头: “太祖皇帝遗骸内的力量太强,又无元神主持,无法收敛气息。若破掉大阵,神凰焰力将不受控制地往外渲泄,一两个刹那,这方秘境就将化为乌有,接着便要波及现世。 “以这遗骸内蕴的力量,估计几个呼吸之间,整个大周,就将被烧成一片熔岩火海。 “而你和天子本源暴涨的源头,也正是太祖遗骸。若神凰焰力大肆外泄,血脉牵引之下,你们的本源恐怕将以之前百倍、千倍的势头暴增……后果不用我说,你也知道。” 长乐公主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之前公主与天子每日暴增的本源,都无力自行彻底消化,需主动消耗部分,或祭炼威凰宝甲,或凝炼神凰血,若本源再百倍、千倍爆增,那公主与天子,恐怕一瞬之间,就要爆体而亡,化为两团绚丽焰火。 倪昆又道: “当下而言,九子真龙锁凰大阵,乃是一道防洪堤坝。除非你与天子,成长至能够掌控太祖遗骸内的力量,否则此阵便不能破除。这秘境入口,也需派人看守,提防别有用心之辈,潜入进来破坏大阵。” 公主微微颔首: “我会让天子安排的。另外,威凰宝甲可以放置在此地,既作守卫,亦可吸收外溢的神凰焰力,自行淬炼修复。我和天子,也可常来此地修炼。这秘境对我和天子,可是一处不折不扣的修炼圣地。还有师琪,此地真龙气息漫溢,对她也是一处福地。” 倪昆笑道: “修炼的话,我感觉倒也不必刻意来这石窟之中。栖凰楼似乎与此秘境发生了共鸣,已在缓缓复苏。你与天子以后人在栖凰楼中,就已经相当于身处此秘境。” “嗯,我也察觉到了。栖凰楼提前复苏,将来应对灵机复苏,又多出一件压轴重宝。这都多亏你找出了萧立藏身地。倪昆,多谢你啦!” “你我一体,何需客气?先出去,跟天子说一声吧。小丫头恐怕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 又一座阴森幽暗的地窟之中。 十头首尾长有两百多丈,已然变成干尸的真龙遗骸,摆成阵势,龙首正对着一座悬吊半空的巨大石棺。 丝丝缕缕、近乎干涸的微弱生机,自那十头真龙遗骸中不断逸出,投入石棺之中。 忽然,石棺内部,发出嘭一声巨响。 接着棺盖轰然破碎,一只鳞片漆黑,指甲如刀,瘦得皮包骨头,看上去气血衰败的龙爪,蓦地探出石棺。 “倪昆!江踏月!” 愤怒的咆哮,自石棺中爆出,雷霆一般轰轰作响。 声浪回荡之际,那漆黑枯瘦的龙爪,抓住石棺边缘,发力一拉,坐起一个面庞覆盖着漆黑龙鳞,额头生着两枚刀锋状后掠犄角,两手皆为龙爪,枯瘦若骷髅的身影。 他呼哧喘息着,瘦骨嶙峋的胸膛急剧起伏,双瞳一片赤红,宛若染血。 “竟逼我回到这副残躯之中……倪昆,江踏月,我与你们势不两立,誓要将尔等挫骨扬灰!” 又一阵愤怒咆哮,此人倏地飞出石棺,赤红酷戾的双眼一扫四周那十头真龙干尸,深深吸了一口气。 最后的生机,自十头真龙干尸中溢出,化为漫天萤火似的光点,没入那人口鼻之中。 随着生机离体,本就已只剩干尸的十头真龙尸骸,顿时垮塌下来,连皮带骨,彻底化为灰烬。 而那枯瘦若干尸的身影,则肌肉渐渐隆起,恢复几分饱满,黯淡无光的皮肤、黑鳞,也隐隐有了几分光泽。 毫无疑问,此人正是萧立。 这副身躯,亦正是他第一世,前朝大虞皇族的真龙血脉之身。 此身本已被他自己抛弃。 但萧立心机深沉,狡兔三窟,虽嫌弃此身暴戾嗜血的冲动太难掌控,却也没有将之彻底扔掉,仍保留下来,做出布置,以作复活后手。 他本以为,这后手怕是再也用不上了。 却没有想到,韩思远那第九世、萧立那第二世转世身接连被斩,他的“不灭元神”,最终还是被迫回到了这副倍受他嫌弃的第一世肉身之中。 至于其他几世转世身,都是在那七百年凡俗时代转世的凡人之身,肉身自然早已腐朽,不可能保留到现在。 也就是说,这是他最后一副现成的,有着修为且实力不弱的肉身了。 若这副肉身再被干掉,纵使元神不灭,他也只能重新转世投胎,从头开始。 可话说回来,此前转世,都是他主动所为,从未有过被人斩杀,被迫转世的经验。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与生俱来、得天独厚的“不灭元神”,是否能被人杀死——倪昆、江踏月前两次没能斩杀他的元神,是因为境界还没到。 若等到他们的境界足够,成长至可以看到、捕捉、炼化元神的时候,那他萧立若再次被斩,元神可还有机会遁走么? 甚至现在,倘若凰玖、长乐有办法催动周太祖遗骸,释放出那副遗骸内的神凰焰力,他的不灭元神,恐怕也难以抵挡。 萧立狂怒之下,暴戾冲动的前朝皇族真龙血脉本已蠢蠢欲动,几乎就要头脑一热,冲出去找倪昆、江踏月报仇。 可想到现在的形势,他还是强自冷静下来,运转天命镇世经心法,镇压住血脉本能,开始思考对策。 “当初灵机断绝,有一批前朝血脉,遁入秘境避劫……或可利用他们,报仇雪恨!灵机复苏只剩十个月左右,天地剧变将至,我须再隐忍一阵……” 【求勒个票~!】 [173.171,周太祖的威慑力] 倪昆将大队人马收回极乐洞天,连苏荔都收了起来,只与公主、德一前往栖凰楼。 从暗河地道上到地面,来到栖凰楼前广场,就见偌大广场上,乌泱泱站了好大一群人,都是些宫女太监、大内禁卫。 天子跟太后并肩站在人群前方,在顺一、仁一等秘卫簇拥下,仰首看着栖凰楼。 长乐公主见聚集在楼前广场上的,都是该在栖凰楼中服侍天子的宫女太监、大内禁卫,不禁问道: “陛下、太后,怎么所有人都出来了?” 天子回头看见公主、倪昆、德一,顿时眼睛一亮,身上焰光一闪,移形换影般瞬掠至倪昆三人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倪昆: “倪昆,战事如何?可赶走萧立老贼了?” 倪昆颔首一笑: “托陛下鸿福,萧立老贼已被我等联手轰杀,尸骨无存。虽元神又一次溜走,但他再也无法窃取太祖皇帝力量,威胁度再次降低,以后估计再掀不起多大风浪了。” 老实说,萧立还真是个宝藏祖师,每次被打爆,总会爆点好东西出来。 所以倪昆还真盼着他能多卷土重来几次,再给他们多爆出点好货。 可惜萧祖师爷已经连爆两次,接下来恐怕会更加谨慎,轻易不会再冒头了。 “太好啦!” 听得萧立已被驱逐,太祖皇帝遗骸无恙,天子兴奋地一挥拳,又目光炯炯地看着倪昆: “快给我讲讲,你们是怎么打败他的?那老贼是像上次一样,仗着能挨打硬扛,还是说施展了哪些新鲜法术?” 刚说完,太后就走了过来,毫无异状地看了倪昆一眼,以她一贯温婉暖心的语气,轻柔动听的声音说道: “国师、长乐、德一刚刚大战一场,正该好生休养调息。陛下当体谅功臣,莫在这时纠缠不清、问东问西。” 天子嘟起嘴巴,一脸扫兴:“我就问问嘛……” 太后没理她,径对着倪昆三人微一颔首,柔声道: “国师、长乐、德一,辛苦你们了。” 倪昆对着太后拱手一揖,一本正经地说道: “太后勿需客气,这是臣应该做的。” 德一亦是躬身拜道: “太后言重,臣乃天子之盾,守卫天子,本就是臣份内之事,义不容辞。” 长乐公主则笑道: “我与皇嫂是一家人,又是解决咱们自家的麻烦,何必对我说什么辛苦?” 听到“一家人”这个说法,太后神情立即变得有些微妙,眼神飘忽地瞥了倪昆一眼,耳根也有些发燥。 长乐公主倒是没有察觉她的异状,又问: “这是出了什么事?怎地所有人都从楼里出来了?” 天子打起精神,抢在太后之前开口说道: “姑姑你是不知道,栖凰楼刚才突然闹出好大动静,整座楼都在抖动,感觉像是地震似的。楼里还传来各种开门的声音,像是有几千上万道房门同时打开。最后更是散发出一种非常神奇的气息,给人的感觉像是整座楼突然活了过来…… “那我跟母后怕出什么意外,就先带着所有人出来啦。姑姑,栖凰楼为何会发生这种异变?我怎么感觉楼里的禁制、阵法都在复苏?” 长乐公主道: “太祖皇帝遗骸之中的神凰焰力外溢,与栖凰楼发生共鸣,成了栖凰楼的力量之源。在太祖皇帝浩瀚无边的焰力推动下,栖凰楼确然已提前复苏了。” 尽管长乐公主已作出解释,天子、太后还是望向倪昆,想得到他的确认。 倪昆颔首微笑: “确如公主所说,是太祖皇帝的力量,令栖凰楼提前复苏,所以楼中才会发出种种异动。” 在他看来,现在的大周太祖,就像是一座超级核聚变反应堆,散发的能量无穷无尽。 并且周太祖乃是“半成品”圣丹,遗留的力量,与无限接近圣丹的小龙女相差仿佛。 而这种层次的力量,虽不至于像真正的圣丹一样,能完全无视灵机断绝的影响,却也可以在灵机断绝的环境下,发挥出大半力量。 是以哪怕现在只略微外逸出一丝威能,也足以供给整座栖凰楼,令栖凰楼复苏运行。 只因栖凰楼在这七百年灵机断绝之中,被消磨得太狠,许多阵法禁制已经彻底失效,现在正在太祖神凰焰力淬炼之下缓慢恢复,因此整座栖凰楼暂时尚未尽复旧观。 但照现在的趋势继续下去,待到十个月后,灵机复苏之时,栖凰楼定能恢复不少威能,届时应对起灵机复苏的天地剧变,亦将更加从容。 “栖凰楼逐步复苏,十个月后,灵机复苏的冲击再大,至少短时间内京师可保无恙。”倪昆继续说道:“地下秘境之中,有太祖皇帝遗骸,就算法相大能降临,也要为之忌惮,不敢在京师轻举妄动。” 一旦毁掉太祖皇帝遗骸周围的九子真龙锁凰大阵,半成品圣丹的力量不受控制的外泄,整个大周疆域最轻也要变成一片熔岩火海,法相大能只怕也要遭受重创。 所以大周太祖的遗骸,完全可以视作一枚超级核弹,以恐怖的核威慑,令那些复苏的老鬼、降临的大能不敢在大周京师一带肆无忌惮。 当然。 太祖遗骸乃是同归于尽的最后手段。 不到穷途末路,除了拉敌垫背之外再无它路可走,也就只能作为威慑摆在秘境之中。 “难怪我感觉本源增长之势并未停下,之前还以为你们驱逐萧立失败,没想到竟是太祖皇帝焰力外溢……” 尽管太祖皇帝外溢的神凰焰力,绝大多数都被栖凰楼吸收,成了栖凰楼复苏的能量,但血脉共鸣之下,剩下的少数神凰焰力,皆被天子、公主吸收。 源源不绝的焰力催动之下,天子、公主本源仍在如此前一般持续增加,并没有丝毫减缓的势头。 “天子勿忧。这对你和长乐有益无害。栖凰楼逐步复苏,将成为你与公主的修炼圣地,你们在栖凰楼中修行,修为将比此前提升更快。而修为愈高,炼化本源愈快,早晚有一天,你们炼化本源的速度,将超过本源增加的速度。本源增涨,将渐渐不再对你们造成困扰。” 安抚了天子一番,倪昆又看向那兀自在微微震颤的栖凰楼,说道: “栖凰楼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平静下来。但我感觉并无危险……不如进去看看?瞧瞧那些封闭多年的房间,究竟有何玄妙?” 天子捏着拳头,跃跃欲试: “好啊,我早就想在栖凰楼中探险了!” 栖凰楼庞大的楼体内部,总计有一万五千多大小厅堂、房间,即使在炼气士时代,维护也颇为不易。 灵机断绝之后,缺乏维护能力的大周皇家,逐步封闭了大量房间,至如今,已有九成多房间被彻底封闭,几百年都没人进去。 当然也是因为楼里的情况太复杂。 绝大部分阵法、禁制丧失功能之后,楼体内部宛若迷宫,几百年来,已不知有多少宫女太监,乃至皇帝妃嫔在里面迷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以先帝生前,干脆把大量楼层、廊道入口直接堵死,免得再有人乱闯迷路。 直至今天,随着栖凰楼在太祖遗骸澎湃威能下逐步复苏,从前的种种顾忌,将不复存在。倪昆等人又有炼气修为在身,断不至于在楼里迷路。 当下倪昆、公主、太后、天子,在德一等秘卫簇拥下,步入栖凰楼中,从一层开始,怀着某种寻幽探秘的心情,寻找那些尘封多年、无人踏足的神秘房间。 甫一步入一层那巨人厅堂般空旷高大的正厅,倪昆便觉今日感觉与以往不同。 以往这大厅因太过高旷,在入冬之后,显得格外寒冷。 而今天却有丝丝暖流,从地板、四壁、穹顶上散发出来,令得整个大厅温暖如春,且空气还在时刻流动,令大厅之中的空气,始终保持清新。 天子有神凰血脉,寒暑不侵,对气温变化本来并不敏感,却也感觉出了今日大厅中的不同,惊奇道: “好像比之前更暖和,还有暖风流动哎!” 太后含笑颔首: “确实暖和多了。前几天下霜时,走在这厅里,跟走在冰天雪地似的,今天却像是暖阳当空、春风拂面,感觉冬装都穿不住了。” 说着,她随手解下厚厚的白裘大氅,将之递给顺一拿着。 其实以她现在的修为,也早就寒暑不侵。 只是她的“天人至真无极道赋”极擅敛息,天子、公主都未看出她身上的炼气士气息。 之所以要隐瞒炼气修为,也是不太好解释—— 冥凰丹数量有限,且每一枚冥凰丹的去处都清清楚楚,太后该怎么向天子、长乐解释,她是如何突破天地桎梏的? 这事儿无法解释,也就只能发挥“无极真气”的敛息之能,暂时隐瞒了。 包括之前每夜持紫凰剪,辅助倪昆寻找秘境入口,太后都是瞒着天子秘密行动的。 穿过大厅,来到一条被木板封死的走廊前,德一等秘卫上前拆下木板,又在前开路,很快就看到一扇敞开的大门。 进去一看,就见门后乃是一座极宽敞的大厅,整整齐齐摆放着大量木架。 每座木架都有三层,每层木架上,都挂着一只三尺见方的大木盒,木盒里面,盛放着黑色泥土。 “木架上这些箱子是作什么用的?”天子满头雾水:“为何里面盛着泥土?” 倪昆摸着下巴,说道: “也许……是种植灵花异草,乃至种粮食的?” 这些木架、木盒的布局,看着很像是某种植物栽培室。 “在栖凰楼里种灵花异草也就罢了。”天子觉得不可思议:“可为什么要在这里面种粮食?” 倪昆笑道: “因为栖凰楼环境特殊,当年全盛之时,可以看作一方洞天福地,当能栽培出对环境要求极苛刻的灵花异草,或是供炼气士食用的珍品食材……” 长乐公主思忖一阵,说道: “前几日进宝库祭炼威凰宝甲时,我似乎确实在某间密室之中,看到了一些形似莲子,封存极好的种子……” 天子奇道:“有吗?我怎么没看到?” 公主笑道: “你每次祭炼完宝甲,都只逛那些收藏着兵器甲胄的秘库,自然不会看到那些种子。” 姑侄俩说话时,倪昆已来到一座木架之前,抓起一把黑土,用手指拈了一阵,点头道: “土里的生机灵性在缓缓复苏。看来这确实是种植灵植的栽培室。长乐你可以试着将你看到的种子启出种下,说不定能种出好东西来。” 修出真气之后,因着体魄愈发纯净,感官愈发敏锐,对食材也愈加挑剔。 如今等闲凡俗美食,已经难入倪昆等人之口。 就连之前长期胡吃海塞,企图用大量肉食二次发育的苏荔,在开脉境之后,也觉普通食物难以入口,不怎么正经吃饭了,全靠之前缴获的大量丹药顶着——灵机未复,真气境、开脉境修士也还不能辟谷吃风,就算再能忍耐饥渴,也是需要进食的。 若能种出可入口的灵果灵米,对倪昆等人来说,也是一种福音。 对倪昆麾下道兵实力的提升,也当有不小的益处。 当然,这么一间栽培室种出的灵植,肯定供给不了太多人。 倪昆估计,这栽培室真正的作用,当是育种。 育出良种之后,再去专门的农用秘境中种植。 倪昆可是听公主说过,栖凰楼全盛之时,能够沟通诸多大周掌控的大小秘境。 那些秘境之中,定然有专门用作种植的秘境。 虽现在诸秘境早已失联,有的甚至已经飘远,但随着栖凰楼的逐步复苏,随着主界灵机复苏,散发引力,将飘远的秘境牵引回归,当初栖凰楼连接的那些秘境,说不定也能渐渐恢复连接。 参观完这间栽培室,倪昆等又继续寻找其它房间。 接下来的几间房间,全部是类似的栽培室。 只是木箱之内,并非全都盛放泥土。 有的木箱里面,装着清水。有的是盛装着金银铜铁混杂的金属粉末,有的更是盛放着凝固的熔岩石块,可见不同的灵性植物,其生长环境也都各不相同。 之后又找到了一间内部砌了十座白玉池子的大房间。 那十座白玉池皆只一丈见方,内部结构像是倒置中空的金字塔,看着像是浴池,但池中每一块白玉之上,都遍布阵法符文,显然并非普通的浴池。 “也许是淬炼体魄之用,也许是豢养水属灵兽的?现在还看不出来。须得等到其大致恢复之后,才能判断真正功用。” 栖凰楼实在太大,倪昆一行花了半天功夫,也才堪堪参观完整个一层。 至于剩下的其它楼层,一万多房间,就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逐一参观完毕了。 倪昆他们没这么多时间,就算解决了萧立的威胁,也还有许多正事要做。于是参观完第一层,满足了一番好奇心之后,便没再继续探索其它楼层,各自散去做正事。 向天子、太后告辞时。 倪昆耳畔,传来太后传音: “今晚我在福宁宫备宴,庆祝驱逐萧立之功。等着你来哦。” 倪昆微微一笑,传音回道: “无忧姐姐放心,一定会来。” 【求勒个票~!】 [174.172,神威!] 出宫时,忽地飘起了雪。 先是细碎的雪粉,不过片刻,便化为鹅毛大雪,放眼望去,天地之间,京城内外,尽是一片茫茫雪幕。 公主骑着一匹赤红牝马,呵出一口白雾,抬手接住一片六瓣雪花,轻笑道: “瑞雪兆丰年,明年看来会是个好年头。” 灵机复苏的日期,当在天子十六岁生辰前后,正是入冬时节。 那时秋收已经完成。 若明年能有个大丰收,仓储丰足,那么灵机复苏之时,即使灾祸频发,至少也有更足的底气应对。 “明年开春之后,春耕之时,我当巡游全国各州。”倪昆道:“若遇春旱,可呼风唤雨,减轻灾情。” 大周疆域太广,每年都会有灾情发生,或干旱或洪涝,区别只在于受灾的区域有多大。 而倪昆从萧立身上爆出的能力,皆与大周国运相关。大周国运愈盛,能力越强。 巡游各州,抗旱保耕,既可增强大周国运,提升自身实力,亦可保护百姓,让百姓能有更多的积蓄,应对灵机复苏可能造成的种种灾害,可谓一举两得。 不,还不止一举两得。 到时候他将把师琪也带上,传播龙神教会。 呼风唤雨、抗旱救灾,无疑正是传播龙神神名,展示龙神神恩的最好方式。 春耕时一场及时雨,必可为小龙女增加许多虔诚信众。 “说起来,最近可有大量人员聚集的消息报上来?嗯,十万以上的人员大规模聚集。” 神墓遭重,诸多被神墓拘禁的老鬼,欲借此天赐良机逃遁。而逃遁的办法,便是以十万以上的信众举办大祭,借信力共鸣脱离神墓拘禁。 这种方法只限于没有神躯,只剩神魂的神祇。 像小龙女那种肉身太强的神祇,就无法以此逃离,除非她愿舍弃她的真龙之身。 “边疆四夷,尤其漠北蛮族、西域诸国,确有十万以上人员聚齐,举办大祭的消息传来。大周境内,倒是没有。不过……” 公主摇摇头,轻叹一声: “自从天子清洗朝堂,驱逐勋贵豪族之后,固然将京师及近畿牢牢掌控,可远离京师的许多州郡,已渐渐运转不灵。 “不少地方的秋税,至今未曾押解上京,各种借口拖延。依我看,就算某些地方有超过十万以上的人员聚齐,此事恐怕也不会被报入京师。” 天子清洗朝堂刀子下得太狠。 此举固然震慑了一大批人,但同样也有一些人,因与被清洗的勋贵大员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开始离心离德。 就算各地方州郡,暂时还并没有摆明车马,举旗造反的胆子,可阳奉阴违,明面上毕恭毕敬,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的胆子还是有的,而且很大。 而天子也好,倪昆也罢,这段时间要么忙着整顿朝堂、掌控京师,要么忙着整军备战,筹划驱逐萧立,对于京师之外,尤其远离京城的地方州郡,确实有些鞭长莫及。 不过话说回来,任何凡俗王朝,再强势的帝王,再廉洁高效的中枢,也都无法对地方做到如臂使指。 无论哪个时期,地方对中枢阳奉阴违,乃至对抗中枢的现象都层出不穷。 连鼎盛强势的王朝尚且如此,更何况积弊八百年的大周? 能一口气荡涤京师污浊,将京师一带强势纳入掌控,已经是超凡力量才能做到的逆天之举了。 换作任何一个正常的凡俗王朝,在这近乎王朝末年的时代,如小皇帝那般辣手整顿,打击面还那么广,恐怕早就被人带兵进宫清了君侧。 哪怕侥幸清洗京师成功,地方上恐怕也早已反旗遍地,烽烟四起了。 现在还只是地方运转不灵,阳奉阴违,拖延贡赋,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 “灵机复苏之后,我们甚至可能要重打一遍天下。”倪昆笑道:“对此,我们不是早有预料么?” 公主皱眉道: “地方不听指挥,灵机复苏之后,甚至可能被隔断与中枢的联系。你开春后巡视天下,会不会做了无用功?” 倪昆摇摇头: “不会的。我此行乃是为了百姓,是想为百姓做些事情,为大周保留更多的元气。这是我身为大周国师的职责。再一个,就是传下龙神信仰的种子。 “有了龙神信仰扎根各地,就算灵机复苏之后,有野心家自立为王,或是被归来的修士、神祇阻断与中枢的联系,将来重整山河,收复失地时,也能更容易一些。” 公主微微颔首: “你有把握就好。说起来,我今天总感觉太后有些怪怪的……你说会不会是江踏月又对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倪昆打了个哈哈: “有吗?我怎么没有察觉?” 公主白他一眼: “你素来粗心大意,被人偷袭都反应不过来……” 倪昆正色纠正: “不是反应不过来,只是懒得躲。” “总之你太粗心,没有看出太后异常。但我可都瞧在眼里。太后被江踏月拘禁七年,吃了大苦头,若江踏月又对太后起了歹心,你可不能坐视不理。” “唔……其实那七年她也没吃多大苦头。” 倪昆含糊一句,笑道: “栖凰楼复苏,神凰宫大阵威能也将渐渐恢复,江踏月以后再不能像之前一样,把皇宫当作她自己的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所以你且放心,她不能再对太后做坏事了。 “对了,我的国师府近日就将完工,我打算这两天就搬过去。” 公主殿下轻哼一声: “这么急着搬走,在我府上住的不舒心吗?” “怎么会?只是我堂堂国师,老是住在大长公主府上,这成何体统?” “把我摆成十八般姿势时,也没见你说‘成何体统’。” “这可不一样……” 渐渐变得不那么正经的说笑声中,两人顶风冒雪,策马缓行在已落上一层薄薄积雪的街道上,往公主府行去。 京师一带大雪纷飞时,东海之畔,离京师足有五千余里的青州,亦是寒风凛冽,只是未曾落雪。 但就在这酷寒时节,濒海伫立的“东溟山”上,却是热火朝天。 数以万计的民伕,正在监工虎视眈眈下,拉着粗大纤绳,千辛万苦地将一块块巨大的石料,运至东冥山主峰。 东溟山主峰,一座以深黑、暗红为主色调的神庙,已然有了几分雏形。 一道浑身笼罩在黑袍之中,身周缭绕着黑色迷雾,看不清身形体貌的高大身影,站在主体框架已经建成的神庙正殿,仰头看着正殿神龛上,一座巨大的神像。 那神像通体漆黑,赤眼火发,鬼面獠牙,四臂三足,畸形可怖,俨然正是“惊怖神尊”像。 那浑身黑雾笼罩的高大身影,仰首看了惊怖神尊像一阵,忽地抬手一指,一道幽暗光华,自指尖射出,没入神像之内。 神像之上微光一闪,霎时间像是活了过来,散发出一种极尽恐怖,又巍峨威严的气息,予人神威浩瀚、莫可直视之感。谷 噗嗵跪地声响起。 黑袍身影身后,数十人跪倒在地,对着那开光的神像顶礼膜拜,眼神之中,除了敬畏,还有深深的恐惧。 那些人当中,为首者,赫然正是青州总督。 其余人等,也皆是青州各郡县长官。 “开春之前,必须将神殿完工。” 黑袍身影淡淡说道。 青州总督额冒冷汗,战战兢兢地说道: “若是严冬赶工,恐怕会死很多人。此举,恐令百姓心生怨恨……” “本神尊乃是众生心底的噩梦,是恐惧的主宰,以怨为力,以憎为食,以惊怖为名,无需人敬,只需人畏。怨我恨我?那就对了。” 黑袍身影低笑一声: “我不管会死多少人,我只要神殿完工。” 青州总督咽了口唾沫: “就怕有人进京告御状,引来朝廷关注……” 黑袍身影淡淡道: “开春之前,封死进出青州的大小要道,只许进,不许出。具体该如何行事,是不是需要本神尊手把手教你?” 青州总督颤声道: “不,不敢!” 黑袍身影道: “好生办事。只要好生服侍本尊,荣华富贵、不老不死,唾手可得。” 他转身,看向青州总督: “你更将裂土为王,子孙万代,永为青州之主。” 青州总督眼中闪过一抹狂热,额头往地上重重一磕,大声道: “谨遵神尊法旨,开春之前,必将神殿完工!” 其余众人亦纷纷叩首: “吾等谨遵神尊法旨!” 黑袍身影低笑一声,笑声仿佛无数妖魔鬼怪齐声嘶吼,层叠回荡,沙哑刺耳,似能激起所有人心底最深处,那最令他们恐惧的噩梦。 同一时间。 北疆大漠,蛮族地域。 一座巨大的王帐之中。 叛逃北蛮的韩思远长子韩擒龙,单膝跪地,看着端坐在王座之上,一道畸形扭曲的漆黑身影。 这王座本是属于韩擒龙的。 叛逃北蛮之后,他在冥藏神尊神使辅佐之下,以随他叛逃的原昭王一众血麟骑为班底,趁着赤虺身亡,北蛮无主,众北蛮王族为争蛮汗之位彼此内战之机,大肆吞并中小部落,短短数月,便滚起雪球,成为拥众十多万的一部汗王。 而被他征服的十多万部众,亦全数改信冥藏神尊,并在冥藏神使展示的“神迹”之下,迅速成为狂热虔诚的信众。 之后更是以一场大祭,接引冥藏神尊降临人间。 此刻,坐在韩擒龙王座上的,那道畸形扭曲的漆黑身影,便正是冥藏神尊在人间显化的形象。 王座之侧,厚厚的地毯上,匍匐着一位上半身为人形,下半身却是黑色蛇尾的少女。 冥藏骷髅龙爪似的手掌,置在那少女头上,抚弄宠物一般,摩挲着少女秀发,以阴森诡异,仿佛阴魂嘶吼的声音,缓缓说道: “开春之前,将部众扩充至百万,能做到吗?” 韩擒龙毫不犹豫,沉声说道: “能!” “很好。”冥藏低笑一声:“只要你能完成这个任务,本神尊保你成为漠北唯一的王。将来征服天下,入主大周,亦不在话下。” 说着,他摩挲少女秀发的手掌,蓦地黑光一闪,人身蛇尾的少女,顿时面孔扭曲,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肩颈皮肤更是猛地迸裂开来,长出八颗狰狞可怖的漆黑蛇首,左四右四,簇拥着中间的人首。 “这只妖虺,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宠物了。” 冥藏淡淡说道:“她将助你征服北蛮。” 韩擒龙大喜叩首:“多谢神尊厚赐!” 那人身蛇首的少女,正是蛮汗赤虺之女,天生的妖虺血脉,本就体魄强大,神力惊人,又蒙冥藏激发血脉,长出八颗蛇首,不仅力量变得更强,生命力更是强得不可思议。 除非一口气将她九颗头颅同时斩下,否则她便能不死不灭。 有此妖虺相助,又有信仰冥藏、悍不畏死的部落蛮兵驱使,韩擒龙有绝对信心,能在开春之前,征服百万部众,以周人之身,登上北蛮王座。 虽然被他征服的蛮族,都得改信冥藏,可韩擒龙并不在乎。 神祇并不追求世俗权势, 只要侍奉好神尊,他韩擒龙便能执掌王权,代神牧民,地位仅在神祇之下。 这样的成就,岂不比在大周时强得多? 韩擒龙领下冥藏任务,获赠妖虺少女时。 西域,一座绿洲之上的大城之中。 一道浑身笼罩在昏黄光芒中的高大身影,伫立在高塔之上,俯瞰着城池之中,对他顶礼膜拜的人群,喃喃自语: “五千年了……被拘神墓五千余年,直至今日,终于重获自由……” 神墓自“万族屠神”的远古时代,便开始收集神尸,拘禁神魂。神墓之中,充斥着来自各个不同时代的老鬼。这昏黄人影,仅被神墓拘禁五千余年,还算是比较年轻的。 感慨一阵,昏黄人影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大周方向: “那边,才是天地核心,必须占据那块地域,将之化为我的国……” 他手掌一挥,绿洲之外,顿有狂风乍起,滚滚流沙,如海潮涌来,竟将整片绿洲、整座城市推动。 这片绿洲、这座城市,在流沙之海推动下,宛若行于海上的巨舶一般,向着大周方向缓缓移去。 如此惊天动地的伟力,令得城中十余万人,更加虔诚狂热,山呼海啸一般,齐呼着他的神名: 沙漠之王!沙漠之王! 感受着那潮水般涌来的虔诚信力,感受着神力飞快增涨,昏黄光芒笼罩的人影低笑一声,自语: “今日起,沙漠之王的威名,必将响彻天地!” 【求月票勒~!】chaptererror(); [175.173,小小毛神,也敢犯我?] 鹅毛大雪下了一整天,天黑以后方才小了些。 福宁宫中,一间偏殿暖厅里,倪昆与太后同处一桌,相对而坐,举杯共饮。 “这些天吃东西,总觉不对口味。往日觉得可口的美食,如今却食之无味,乃至难以下咽。也就这陈酿二十年以上的冷泉清凉酒,能稍微入口。” “很正常。炼气修士,修出真气之后,体质愈发纯净,五感愈发敏锐,凡俗食材再如何精心烹质,些微杂质异味,也能被我等品出,自然难以忍受。无忧姐姐现下还只是真气境,待臻至开脉境,便连这二十年陈酿的冷泉清凉酒,恐怕也将难以入喉。” “这么说,我请吃你这顿酒,倒还委屈你喽?” “我意不在美酒佳肴。有无忧姐姐在,纵然酒水再是寡淡,也如饮仙酿琼浆……” 正说时,倪昆忽觉自己衣裳下摆微微一动,一只清凉嫩滑的脚丫,已挨上自家小腿,五根细嫩脚趾,调皮地轻挠着倪昆小腿,并一路往上。 倪昆眉头一扬,调笑道: “我记得姐姐酒量甚宏,这才饮了几杯,难道姐姐这便醉了?” 太后俏脸生晕,美眸生波地看着倪昆,嫣然道: “本未醉酒,可被你这坏弟弟几句甜言蜜语一说,姐姐心便醉了。” 说话时,那只可爱调皮的玉足,已越过倪昆膝头,一路不停地继续犯上。 福宁宫外,细碎的雪花,还在天地之间缓缓飘洒。 繁华京师,精彩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十天。 雪停放晴之时,整个京师,一片银妆素裹。 往年里,像这样接连多日的大雪,纵是住在京城里的百姓也要遭灾。 尤其是玄武大街那些贫民坊市,每到大雪时节,都要被压榻许多棚屋,冻死乃至被压死不少贫民。 但今年不同。 在天子关怀下,在倪大国师亲自主持下,京师各衙出钱出力,每天组织两次清雪行动。倪昆甚至还派出了道兵,协助清雪抢险。 一些居住在年久失修的旧屋,以及简陋棚户里的贫民,更是被暂时搬迁安置——大量勋贵豪门被驱逐出京,空出了大量豪宅,有足够的空间,安置住在危房中的百姓。 不仅如此,有的是钱的倪昆,还抽调出大笔资金,对京师各贫民坊市进行翻新。 拓宽街道,铺上石板。疏通、挖掘更宽更深的下水道。棚屋、危房,以及不那么危的旧房,统统拆掉,翻修重建。 雪停之日,玄武街等贫民坊市,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工地。 冬天里很难找到活计的贫民们,领着还算不错的薪水,吃着管饱的饭食,热火朝天地建设着他们的家园。 而主持此事的倪昆,声望自是节节攀升,国师之名,深入京城千家万户,得京师百姓交口称颂。 这一天,苏荔在京师游荡半日,体察了一番民情,回到倪昆的国师府中,向他禀报一番市井之中,那些对倪大国师的溢美之词,又不无忧虑地说道: “教主,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别扭。你说你一个魔教教主,我一个魔教圣女,成天坏事儿不干,净做好事,仔细想想,是不是有点儿愧对先人?” 倪昆端坐书桌后,一边批阅着公文,一边淡淡道: “怎么愧对先人了?咱们不是欺师灭祖了么?还连灭了两次,这还不够坏啊?” 苏荔皱着眉头,沉吟好一阵,勉强点头: “好吧,欺师灭祖,确实是咱魔教祖传手艺……可是咱们天命教前辈魔头,都是以赫赫魔威恐吓天下,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存在。咱们现在这名声……好像有点缺乏威慑力。” “怎么缺乏威慑力了?”倪昆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你再去外面走一走,仔细问一问,瞧瞧这偌大京城,有谁敢与我倪昆作对?” “是没人敢跟你作对。但那只是因为大家敬你,大多数人并不是怕你。” “敬我难道还不好么?” “好是好,就是……有点儿别扭。咱们做坏人的……” “你是坏人,我可不是。” “呃,可你是天命教主……” “谁规定天命教主就一定得是坏人?” “从古时天命教创立之日起,历代天命教主都是坏人呀,这是祖制……” “呵,什么祖制不祖制的,我是当代天命教主,天命教以后该走什么路,祖宗们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那,那教主你不是说,天命宫地下,苟着两个咱天命教的老魔头么?一个修血婴圣典,一个修亿魂劫,那他们出土之后,要是说你这天命教主做得不地道,要夺你的位子怎么办?” “萧立这位老祖师咱们都连灭两次了,再跳出两个老鬼又如何?无非是再欺师灭祖两次罢了。” “可是……” “我说你是不是闲得发慌?要真没事儿干,过来帮我批阅公文。” “饶了我吧,我一看见公文就头疼……” “那你去工地上转转。冬天土地本就冻得坚硬,又连下了十天雪,虽然百姓们建设家园热情很高,但受限客观条件,工程进度还是稍微慢了点。你这么闲,又有的是力气,去工地上挖土、搬砖得了。” “那我还是帮你批阅公文吧……” 苏荔嘟着嘴巴,抱起一叠公文,坐到旁边一张小书桌后,皱着眉头批阅起来。 老实了不到一刻钟。 苏荔眼珠儿一转,问道: “教主,飞天楼船修得怎样了?” “船体大致完工。但飞天楼船的关键,并不在于船体,而在船上各种禁制阵法,这是个细致活计,没两三个月的功夫做不完的。” “我想去看看已经完工的船体……” “你又不会造船,去干什么?添乱么?” “只是去参观一下嘛!”苏荔放下笔杆,起身走到倪昆背后,帮他按摩着肩膀,讨好道:“教主,你就让我去看看嘛!” 倪昆毫不通融:“不准。” “教主……” “撒娇也没用。” “我跪下求你还不成么?” “跪下也不行。” “我是说那种跪……” “你这妖精,少跟我捣乱,正工作呢。” 正纠缠不清时,长乐公主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将一张急件拍到倪昆案前:谷 “六千里加急传讯!西域出大事了!” 见她神情焦急,倪昆和声安慰道: “莫慌,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说着,拿起那张六千里加急,展开一看,微微皱起了眉头: “沙漠之王?已吞并西域十余小国,人口超过两百万?不改信就去死?哪儿来的毛神,这么嚣张的么?” 苏荔笑嘻嘻说道: “沙漠之王可不是什么毛神。五千多年前,沙漠之王也是鼎鼎有名的大神,神力之强,不逊法相大能。” 长乐公主点点头,说道: “苏荔说得没错,沙漠之王并非无名之辈,五千多年前,也曾强横一时。虽已殒落了五千多年,但他此次回归,仍然展示出了浩瀚神威。 “他在征服十余西域小国之后,居然将那十余小国的绿洲、城池统统聚在了一起,汇聚成一片巨大的绿洲国度,载着被他征服的所有人,以流沙推动,日夜不停地向着我国西域边关推进……” 倪昆诧异道: “等等,你方才说,他将十余西域小国的绿洲、城池统统聚在一起,以流沙推动?怎么个推动法?” 公主解说道: “你可以将那些聚拢在一起的绿洲、城池,视作一艘巨船,将沙漠视作大海。那艘巨船,就漂行在海面之上。” 倪昆摸着下巴,惊奇道: “能推动十余小国的绿洲、城池,带着两百多万人在沙漠中漂移?这是真的?” 公主肃然点头: “千真万确!” 倪昆道:“照这么说,那沙漠之王,还真是有点东西啊!” “所以才说情况紧急。”公主道:“瞧沙漠之王的动向,当是意图犯我大周。单是被其征服的西域小国,那两百多万人口,就能凑出十几二十万大军,再加上沙漠之王的实力……西域边军根本无法抵挡。沙漠之王展现出来的实力,甚至远远超过了萧立……” 倪昆沉吟一阵,摇头道: “沙漠之王那一手‘大漠行舟’,恐怕并不是依靠纯粹的实力,他定然是取了巧。要不然,何必带着偌大绿洲、诸多城池、两百多万人口来进犯大周?他自己一个人来,岂不是更加方便?” 苏荔道: “就是。不要说携带绿洲、城池。就算他只是能凭一己之力,带动两百多万人,这般伟力,征服现在的大周就已经绰绰有余,我们都无法抗衡他,只能以大周太祖的遗骸作威慑。 “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而是带着绿洲、城池、信众同行。依我之见,这定然是借了某种神祇的权能,对斗战杀伐并无太大帮助。” 倪昆公允地评价道: “对战斗还是有一定帮助的。至少,那一片能够承载绿洲、城池、人口,推动它们移动的巨大沙海横推过来,没有任何一支地面军队能够抵挡。就连我们的陷阵营,恐怕都抵挡不住,瞬间就要被沙海淹没。也没有任何一座城池、关卡,能够逼停沙海的移动。 “不过,这样的能力,也就只能在凡人面前逞威了。对付炼气修士,还是差了点。” 听他这么一说,长乐公主稍微松了口气,问道: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倪昆笑了笑: “自然是杀过去,斩了沙漠之王。说起来,那沙漠之王哪来的胆子,居然敢犯大周?难道他就没有听过我倪昆的名号?不知道惊怖、冥藏都在我手下吃了大亏么?” 苏荔道:“所以啊,我就说教主你现在有点缺乏威慑力嘛!” 倪昆若有所思: “那看来,我们以后屠了神,斩了仙,还得把他们悬首示众,乃至传首八方,宣示威名。不然岂不是随便什么小小毛神,都敢当我面跳脸了?” 苏荔摩拳擦掌: “那就从沙漠之王开始吧!斩了他,将他首级悬在楼船之上!等开春之后,巡视天下时,让各方之人好好看看,与咱们作对的下场!” “注意言辞,别老说些听起来像坏人的话。” “……咱们明明就是坏人来的。”苏荔小声嘟哝。 倪昆搁下笔杆,收起公文,瞧瞧窗外天色,说道: “刚过午时不久,现在出发,天黑以前,应该能抵达西域边关。一切顺利的话,或许还可以赶上明天的早饭。” 公主迟疑道: “是不是太急了点?沙漠之王究竟恢复了多少神威,还是未知之数……” 倪昆道: “沙漠之王这种殒落复活的神祇,没有原本的神祇肉身,实力皆是大打折扣。 “而如今灵机未复,就算神祇与炼气士不同,更依赖信众信力,受到的限制稍小一些,但大威能的杀伐神通,也是需要沟通天地灵机,才能释放的。 “沙漠之王再强,也有个限度。唔,你若不放心,可去将威凰甲借来,我也带上陷阵营同行。” 公主道: “可你不是说,陷阵营也挡不住沙海推进么?” 倪昆笑道: “我又不会将陷阵营布在沙海之前。咱们直上绿洲,将陷阵营布署在绿洲之上不就行了?就好比水战之时,登上敌舰一样。” 长乐公主点点头: “好,我这便进宫借甲。” 说罢便风风火火地奔出大堂,身上焰光一闪,径直展开身法,飞掠出国师府,往皇宫掠去。 倪昆不慌不忙地收拾好公文,亦与苏荔出了国师府,前往禁军大营,准备点兵出战。 如今陷阵营已超过四千人,且皆已配齐甲胄战械。不过倪昆还是只点了三千人,带了百门灵机炮,留下一千人镇守京师。 将随同出征的陷阵道兵收入极乐洞天,倪昆想想沙漠与水乃是互相克制,便又去到龙神庙中,带上了师琪。 偃师、蚁王正在协助京师建设。冬季又是疾病多发时节,病郎中也正忙着给京中贫民冶病,倪昆此次便未带上他们。 不过得知他要出征,偃师主动派来了人偶姑娘,请倪昆带上人偶姑娘,在战场上测试一下他新打造的大型战斗傀儡。 倪昆当然没有拒绝。 话说,他也想看看,偃师打造的那一具玄幻版机甲,究竟有多厉害。 点齐兵马,倪昆与苏荔去到皇宫门口,等公主借甲出来。 没想到最后来的,还不单单是借来了威凰宝甲的公主,无忧姐姐竟也跟着来了。 【求勒个月票~!】 [176.174,小苏圣女已洞悉一切] 看着身着束腰窄袖长裙,脚踏马靴,背上背着把长刀,手里还提着口三尺剑,打扮得好像个江湖女侠的太后,倪昆诧异地问道: “太后,您这是?” 又背刀又提剑的,我怎么不知道无忧姐姐你刀剑双绝? 太后微微一笑,从容说道: “听说沙漠之王驾驭沙海,叩我边关。本宫寻思古藉记载,沙漠之王似能操纵地脉元磁之力,他那以沙为海,以绿洲为舟,载城池人口大漠行舟的能力,应当就是以地脉元磁之力推动。而这能力,本宫恰好能克制一二。” 她手腕一翻,亮出精致小巧的“紫凰剪”,“所以我便跟着来了。” 紫凰剪能镇压地气,干扰乃至切断地脉元磁之力的正常运转。 但沙漠之王权能范围那么大,以太后当下的修为,就算带着紫凰剪,恐怕也无法截停那般大范围的“大漠行舟”。 倪昆正待措辞拒绝,太后又笑道: “本宫知道兵凶战危,但这不是有国师你和长乐在吗?国师战无不胜,天下无敌,长乐有威凰宝甲,有你们在,我想安全还是能有保障的。” 倪昆看看长乐公主,公主两手一摊,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显然之前在宫里时已经劝过。 但太后貌似温婉,可她少年时,性子却比小皇帝更野,执拗起来根本不是公主能劝动的。 于是倪昆又给苏荔使了个眼色。 苏荔闻弦歌而知雅意,大咧咧说道: “太后,咱们是去屠神,不是去跟凡人打仗的。您这点三脚猫功夫……这不是添乱么?” 这话说得颇不客气。 不过小苏圣女自命教主铁杆,除了教主谁都不认。 管你是太后还是天子,咱都实话实说,从来不怕得罪人。 太后心胸宽广,自不会与苏荔这南疆野丫头一般计较,仍是温婉从容地笑着,悠然道: “江踏月为补偿我,给过我一滴虺珠玉露。本宫早就有了武圣级的修为。” 炼气修为怎么来的,暂时还不太好解释,但武圣级武道修为,大可以推到江踏月身上。这本就是事实,连天子都知道了。 “武圣?不成。” 苏荔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武圣也就只能在凡人战场上逞逞威风,并且也打不过千军万马。而咱们这次面对的敌人,除了沙漠之王,还有他两百多万信徒,随随便便就能凑出一二十万大军。太后您这实力还是不够。” 太后微笑道: “据我所知,陷阵营里边,也没有几个武圣吧?” 苏荔振振有辞: “但陷阵营乃是结阵而战,有战法加持。太后您也没跟着训练过,陷阵营里可没有您的位置。” 这丫头,还跟我杠上了! 太后心下气恼,不过也知道苏荔怼她,纯是受了倪昆指使,当下没好气地白了倪昆一眼,倏地弹起右手,屈指一弹,指尖迸出一道幽蓝波光,射出十丈开外,啪地炸开,飘出一团细碎的雪花。 “这总成了吧?” 真气? 公主、苏荔诧异地看着太后。 “皇嫂,你何时修出了真气?上次倪昆托我给你送去的那枚冥凰丹,最后不是转交给玖儿了吗?” “对啊,太后你哪来的冥凰丹?” 发问之时,公主、苏荔又情不自禁地看向倪昆,眼神颇是微妙。 当今之世,也就只有倪昆,能不用冥凰丹,便助人突破天地桎梏,修出真气了。 只是他那种方法……反正仅限助女子突破。 若是倪昆帮太后突破,苏荔只想说一句: 教主我误会你了!原以为你净做好事,不干坏事,对不起天命祖师,没想到你居然连太后都睡了,眼瞅着就是将凰家女一网打尽的架势,当真威武霸气,不愧降世天魔! 身为当代天命圣女,我苏荔于有荣焉。 倪昆面皮坚不可摧,万劫不磨,在公主、苏荔奇异目光之下不为所动。 太后亦是面不改色,也没看倪昆,云淡风轻地说道: “我用的冥凰丹,乃是江踏月给的。此前对付萧立时,她以冥凰丹为酬,找我借了紫凰剪。” “江踏月给的?”公主满脸狐疑:“可我只给了江踏月一份神凰血……她手下的杨纵已修出真气,当是将那份神凰血炼的冥凰丹给杨纵用了,又哪来多的冥凰丹?” 太后微笑道: “我也不知她哪来的冥凰丹,不如你们去问问她?” “……” 公主一脸无语。 找江踏月去问? 先不说她上哪儿去找江踏月,就算找到了,恐怕也难从江踏月那个大骗子嘴里问出一句真话。 公主有点怀疑倪昆。 可太后既不承认,还把事情推到江踏月头上,她也无法证实这怀疑。 再仔细想想,太后敢这般光明正大展示炼气修为,一点也不怕惹人怀疑,所以…… 也许真的是用江踏月给她的冥凰丹突破的? 太后见公主半信半疑,心里又是好笑又觉刺激。 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一副优雅从容模样,悠然道: “我如今也有炼气修为,又有紫凰剪傍身,能否随你们出战了?” 苏荔这会儿已没法再杠下去。 公主之前在宫里就没劝住她,此时更是无话可说。 倪昆也是无奈,太后不惜招来公主怀疑,也要随行出战,他还能如何劝说? 只得勉强点了点头: “既太后已经有了修为……倒也可以随同出战了。” 说着,取出“天地阴阳交征大欢喜赋”卷轴,“我与长乐、苏荔都是开脉境界,太后你跟不上我们的脚程,便先进极乐洞天,与我麾下道兵一起休息,到地方了再出来。天剑阁众人也在里面,这半天功夫,太后可与他们切磋一番剑法。” 太后微笑颔首:“便听国师安排。” 当下倪昆展开卷轴,往太后身上轻轻一拂,将她收进极乐洞天。 收起卷轴,又对公主、苏荔点点头: “出发吧。” 三人同时展开身法,转眼掠出京师,向着西域方向飞掠而去。 途中,揣着满肚子疑惑的公主,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倪昆: “倪昆,我皇嫂的修为……真是江踏月帮她的?” 倪昆其实并不在乎自己与太后的关系被人知道。 堂堂降世天魔,横行无忌,别说睡了太后,就算睡了天子又能怎样? 不过既然太后暂时不想暴露,倪昆也不好无视太后意愿,大大方方承认,因此也只是模棱两可地说道: “这事儿我也不好说。毕竟是太后的私事,个中隐密,还是等她自己告诉你们吧。” ? 公主听得满头雾水,不知道倪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苏荔则笑嘻嘻说道: “如果真是江踏月帮的太后,那江踏月和太后的关系,可就有趣啦!” 公主板着脸说道: “怎么有趣了?” 苏荔嘿嘿一笑: “公主你可别装了,不就是假凤虚凰么?咱们又不是没有玩过……你跟我,你跟师琪,我跟师琪……咱们一起对付师琪,我跟师琪一起对付你,你跟师琪一起对付我……” 公主顿时大羞: “你这妖女好不知羞,这话也好意思说出口?” “哎呀,这又什么好羞的?游戏而已。” 苏荔毫不羞赧,眉飞色舞,口无遮拦说道: “不过咱们那么玩,只为增添修行情趣。可太后跟江踏月……啧啧,江踏月可是把太后关在小屋子里,拘禁了整整七年呀,这玩法,比咱们可不知野了多少。” 公主抬手去打苏荔: “你怎能如此编排太后?” 苏荔身形一闪,躲到倪昆身后,笑道: “我这是合理推测,可不是随意编排。反正太后跟江踏月的关系,绝不是简单的受害人与加害者的关系。” “你还胡说……” “不胡说了不胡说了!”苏荔咯咯直笑,又眼珠儿一转,嘿然道:“若太后修为突破,并非江踏月帮她,那事情不是更有趣么?” 公主柳眉倒竖:“越说越没谱了你!” “怎么没谱啦?除了冥凰丹,只有咱教主能助女子突破。太后风华正茂,青春貌美,又寡居深宫,宫闺寂寞……教主英雄盖世,英俊潇洒,英武非凡……” 话没说完,倪昆突然出手,一把薅住苏荔,将她扛到肩上: “长乐,我制住她了,你来打她,别客气,使劲儿打!” “啊,教主,你不能这样,我在夸你哎!” “少废话,长乐打她!” 公主当然不会客气,一巴掌抡圆了,呼在苏荔屁股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叫你胡乱编排!” 苏荔不服,大叫:“我说的是事实啊,有理有据啊!” “你还说!”公主又是一巴掌。 “公主姐姐我知错了,饶了我吧!”苏荔果断认怂。 “叫你口无遮拦,非得打足三十大板不可!” 公主挥掌不停,打得苏荔哼哼唧唧,空气里满是快活的气氛。 三人一路直线前行,遇水越水,遇山翻山,不受地形阻碍,六千多里的直线路程,仅仅走了三个多时辰,午后出发,至天黑时,就已抵达西域天门关。 天门关外二百里,仍属大周境域,只是碍于地理条件,无法筑造城关,只有一些乡村小镇,零落分布在各个绿洲之上。 而现在,沙漠之王催动的沙海,距离天门关已只剩一百里不到,已吞噬了不少绿洲村镇,天门关内,挤满了抛家舍业前来避难的大周百姓。 但即使躲进天门关,百姓们还是惶惶不可终日,并不认为这道边疆雄关能够阻挡沙海推进。 镇守天门关的边军将士们同样惊慌恐惧,也不认为自己能挡得住沙漠之王。 但边军无论战力还是战斗意志,都远远超过之前的禁军,没有闻风而溃的传统。 因此再是惊慌,边军将士还是勉强稳住了阵脚,一边维持关城秩序,一边安排百姓继续后撤,他们则准备留下来抵抗一阵。 就算注定失陷,至少也得跟敌人对上一阵再撤吧? “天门关将士还不错,居然还有战斗意志,值得栽培。” 倪昆三人在天门关短暂停留一阵,将天门关边军将士们的表现看在眼里,颇为赞许,决定回程之时,留下一队道兵来整训他们。 稍作停留观察,倪昆三人也没与天门关守将见面,径直出了天门关,继续西行而去。 前出四五十里,纵然夜色正浓,倪昆三人还是看到了一片彻地连天的沙尘暴,向着天门关方向滚滚而来。 【求月票勒~!】 [177.175,掌控神权] 看着那铺天盖地滚滚而来,一眼望不见边际的沙尘暴,苏荔不禁惊叹: “好大的阵仗!单看这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大仙巨擘,在这儿大显神通呢。” 倪昆笑着点点头:“确实挺唬人的。” 之所以只说“唬人”,是因为这沙尘暴乃是源自神祇权能。 场面看上去再是浩大,弄出这沙尘暴的沙漠之王,其真正实力也得打上好几层楼的折扣。 就好比蛟龙天生就能操纵水脉,身处足够广阔的水域之中时,即便只是一头水蛇修成的野蛟,也可能借天然水势,掀起一场淹没雄城的大洪水。 可真要打起来,说不定随便一个骁勇善战的真气境修士,比如剑修什么的,就能轻易将之斩杀。 沙漠之王的权能是沙漠,天生就能操纵驾驭大漠风沙。 在西域大漠之中,掀起这等浩大场面,与野蛟借水势掀起大洪水的性质差不多。 震慑凡夫俗子绰绰有余,凡俗军队、城关,也确实挡不住这流沙之海,却吓不住对神祇权能颇有了解的倪昆三人。 “就算不理会他,越过天门关后,到了没有沙漠的环境,他这大场面也维持不住。” 长乐公主冷静说道: “不过其麾下的信众、军队倒确实是个大麻烦。而且沙漠之王能将森林、草地转化为大沙漠。一旦其信众数量持续膨胀,积累出足够多的神力,则纵使离开大漠,他也可攻陷一地,转化一地,实力滚雪球般膨胀。只是需要多耗些时间,不像大漠之中这般方便而已。” 苏荔笑道: “可惜他尚未进关,就遇上了咱们。这沙漠之王出征之前,就不知道先打听打听,这大周如今是谁的地盘么?” 公主斜眼看她: “哦,大周是谁的地盘?” 苏荔一挺胸膛,得意洋洋: “当然是咱们教主的。” 继大长公主之后,太后又疑似沦陷教主魔掌,瞧天子看教主时的小眼神儿,估计大周天子迟早也会是教主嘴里的一块肉。 这大周,如今可不就是咱天命教主的地盘么? “行了,别胡说八道了。” 倪昆抬手,轻轻一拍苏荔脑门: “咱们都是正经修士。将来是要遨游混沌海,去见识一番那些与我们这方天地一样,真正诞生于混沌海的诸天异域的。老把眼界局限在眼前这一方天地,未来如何攀登至高?” “遨游混沌海?那太遥远了,我还真没有想过。我这辈子呀,只要能修成法相境界,做一方魔道巨擘,就心满意足啦!”话虽如此,可苏荔眼神之中,仍不禁流露出几分憧憬。 长乐公主凤眸之中,亦绽出一抹神往: “修道之人,志存高远。若将来真有遨游混沌海的那一天,愿能化身神凰,与倪昆你相伴而行,共同探索混沌诸天的无穷奥秘,攀登至高道途。” 苏荔拍手笑道: “那敢情好,公主姐姐你若能化身神凰,正好驮着教主和我。” 公主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省省吧,我只驮倪昆,你的话,自个儿飞去。” 苏荔吐了吐舌尖: “你不驮我,那我叫师琪驮我。她将来若能化身真龙,也是漂亮威风得很。” 公主环抱胸口,突显出她那碾压苏荔的宏伟胸襟: “师琪貌似更听我的话。” “那可说不准……” “好啦,你们两个别争了,大敌当前,认真一点。” 倪昆摇摇头,打断两人笑闹: “先跟那位远道而来的沙漠之王打个招呼吧。” 说着,取出“玄黄龙神令”,不朽真气化为真龙之力,催动龙神令牌,头顶天空,顿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山峦般层叠厚重的黑云,在狂风推动之下,自大周境内滚滚而来,迎着十多里外,那彻地连天的沙尘暴对冲过去。 很快,电闪雷鸣之中,倾盆大雨在大风席卷之下,对冲向沙尘风暴。 倪昆以“玄黄龙神令”大范围改变天气,召来雷云暴雨,看上去也是场面浩大,骇人无比。 但这样的雷雨风暴,范围再广,声势再大,本质上也跟对面沙漠之王的沙尘暴一样,都是属于神祇权能,对炼气士几乎毫无威胁。 不过威胁不了炼气士,用来针对沙漠之王倒是恰到好处。 两种权能对冲之下,那滚滚向前,看似不可阻挡的沙尘暴,前冲之势顿时减缓,如被一道无形的巨壁拦截,渐渐停在了风雨雷暴之前。 鬼哭狼嚎一般的风雨声中,对面那沙尘暴中,突兀地浮出一张风沙组成的巨大人脸,恶狠狠地隔空瞪视着雨幕之中的倪昆三人,暴喝: “何方小修,竟敢阻挡本神去路?” 苏荔并指喝斥: “大胆毛神,竟敢在天命教主面前大呼小叫,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天命教主?” 那巨大人脸嗤笑一声: “若是炼气士时代的天命教主,本神尊或还会给他两三分颜面。可是如今,灵机断绝七百年,区区天命教主又算什么东西?不想死的话,就给本神尊滚开!否则黄沙过处,寸草不生,人畜不留!” 倪昆冷声道: “好大的口气。走,咱们去会会那位沙漠之王,瞧瞧他究竟有几分真本事!” 话音落时,八方落下的倾盆雨水向倪昆三人汇聚而来,聚成一道龙形白浪,龙首托起倪昆三人,载着他们向沙尘暴冲去。 沙漠之王那巨大人脸见状,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猛地一吹,一道浑浊黄风,自他口中喷涌而出,破开挡在沙尘暴前的雨幕,向着踏浪而来的倪昆三人绞杀过去。 那道黄风,乃是风与黄沙混合而成。 风助沙力,沙借风威,纵是开脉境界的法器灵兵,也要被风沙挫磨成灰,更别提坚韧程度不可能比得上同境界法器灵兵的修士肉身了。 沙漠之王的硬实力,确实还没有达到法力境。 纵然身在沙漠,有神祇权能加持,也就勉强能相当于一个法力境初期。 但他很清楚,灵机尚未复苏的现在,凡俗之间,纵然存在能够提前打破天地桎梏的炼气士,修为也最多只能臻至开脉境大成。 没有天地灵机淬炼真气,就修不出法力,无法臻至法力境。 最多不过开脉大成的炼气士,沙漠之王又哪会放在眼里? 所以他才敢大张旗鼓,挟裹绿洲进犯大周。 要赶在灵机复苏之前,抢在其他回归主界的老鬼们动手之前,第一个占据大周疆域,霸占主界核心,将大周亿万子民化为自己的信众,将主界核心地域尽数转化为大漠。 一旦功成,则灵机复苏之后,他将得主界天地大运加持。 不仅实力将一日千里,突飞猛进,行事也将有如天助,遇难呈祥,逢凶化吉,无往不利。 至于将偌大疆域化为沙漠之后,如何养活那么多人口…… 沙漠之王还真没想过养活那般多的人口。 在他的设想之中,至少要灭掉大周七成人口。 剩下三成人口当中,只有最为狂热虔诚的部分信众,才能居住他特意保留的,离他核心神域最近的广大绿洲之中。 其余大多数人口,则将散布在其它大小绿洲里。 在沙漠之王看来,愈是严酷的生存环境,信众才会愈加虔诚。 生存在沙漠环绕的绿洲之中,不需要给人们太多的恩赐,只需给他们一点食物和水,他们就会感激涕零,称颂神恩,向他献上至为狂热纯淬的信力。 信众贵精不贵多。 一个狂热虔诚的信众,强过十个、百个不够虔诚的泛信者。 沙漠之王并不认为,凡俗大周,有人能阻挡他的征服。 吹得神乎其神的神凰火又如何? 烈火岂能阻挡风沙? 纵那神凰火能将大地烧得一片焦枯,对他也不仅毫无影响,反而会方便他将过火的焦土转化为沙漠。 主界核心领地,沙漠之王志在必得。 至于与他一样,选择回归主界的惊怖神尊、冥藏神尊,为何没有迫不及待进犯大周…… 沙漠之王认为,这恐怕是因为他们受限神祇权能,无法像他一样,以沙为兵。 惊怖也好,冥藏也罢,因其神性本质,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神凰火克制。 想要进犯大周,只能先发展出足够多的信众,积攒神力,并聚集大军。 而他沙漠之王,只要有大漠风沙就足够了。 “挡我者死!” 充满神祇威压的低吼声中。 那道浩瀚黄风,分开雨幕,挟凄厉风啸,劈面袭向倪昆三人。 等闲开脉修士,一旦被黄风卷入,不消片刻,便要被磨尽护身真气,磨灭肉身元神。 “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倪昆不屑哂笑,手持玄黄龙神令,迎着那狂啸而来的黄风虚虚一劈。 嗡! 空间微微一震。 那挟裹着黄沙的劲风,顿时脱离沙漠之王驾驭,四散开去。 没有大风助力,细碎黄沙亦瞬间威能尽失,被漫天洒落的暴雨冲落在地。 沙漠之王微微一惊: “那是什么宝物?竟能夺去我对风的掌控?” 倪昆淡淡道: “天地之间,能掌控风的神祇,又不是只有你一个。” 玄黄龙神令沾染的可是祖龙夫妻的龙血,而祖龙乃是天地之间,第一个生来就拥有风雨雷电权柄的先天神祇。 其对风的掌控力度,自然远远超过沙漠之王这主体权能乃是沙漠,附带才能掌控风之权柄的后天神祇。 换作一般炼气士,还没法儿发挥玄黄龙神令的威能。 然而倪昆不仅与祖龙之女天河龙神神魂交融,双修互补,还短暂驾驭过小龙女那接近圣丹的真龙之力,甚至短暂驾驭过祖龙遗骸炼制的祖龙枪。 那次经历,不仅令倪昆对风雨雷电、水脉地力、空间之道的感悟大增,还令他可以在将真气转化为真龙之力时,略微模拟出一丝祖龙气机,一定程度上发挥出玄黄龙神令的神权威能。 虽然不算太强,可驱散距离沙漠之王较远的风力,也已绰绰有余。 “难怪敢挡本神尊的路,原来是仗着法宝之力……但就凭这样一件控风之宝,还远远不够啊!” 低喝声中,又有一只黄沙凝成的巨掌,飞出沙尘风暴,向着倪昆三人一把抓来。 长乐公主清啸一声,眉心浮出火凰钿纹,瞳中焰光一闪,那黄沙巨掌尚未接近,就通体爆燃,转眼化为一团赤红岩浆洒落在地,在雨水之中凝为一地破碎琉璃。 倪昆背负双手,屹立白龙浪首,冷眼看着那巨大人脸: “若技止于此,今天便是你沙漠之王的神殒之日。” 巨大人脸深深看了一眼倪昆三人,忽地消散于风沙之中。 “咦,这就怂了?”苏荔奇道:“刚才不是口气挺大么?” 倪昆微微一笑: “他等我们冲进风沙之中呢。他主动出手的话,风沙要先冲进雨幕里,相当于闯进了我们的主场,对他自然大是不利。可我们若冲进风沙之中,便等于进了他的主场,他以为这样的话,对付我们就更加容易。” “但他想错了。”苏荔道:“有玄黄龙神令在,风沙之力只剩下沙子,他至少要失去一半主场之力。我现在还真有点可怜起这个脑子不清醒的沙漠之王了。他不是从神墓里回归的么?就没有跟惊怖、冥藏那两个老鬼好好交流情报?” 长乐公主道: “这等邪神恶神,个个自私自利,就算同属邪神恶神,也往往彼此互坑,岂会开诚布公,交流情报?” 苏荔哈地一笑: “那就活该他倒霉了。” 说话时,倪昆三人已在脚下那白龙大浪的推动下,一头冲进沙尘暴中。 倪昆高举玄黄龙神令,所过之处,风停沙止,敞开通道。那看似凶猛的沙尘风暴,完全无法对三人造成丝毫阻碍。 不过闯进风沙之后,倪昆三人脚下那道雨水汇成的白龙大浪,体型飞快缩水,被下方沙地飞快吞噬,转眼三人就不能再踏浪前行,落到了沙地上。 三人脚掌刚一落地,脚下沙子便猛地躁动起来,旋转着附上三人脚掌,蛇一般不断向上攀附,要把三人腿脚吞没、绞断。 三人脚上真气一爆,将攀附到他们腿脚上的黄沙震碎,同时身形不停,向前疾掠。 闪电前掠之下,脚下黄沙的反应速度,根本跟不上三人的节奏,往往刚开始躁动,还未及攀附覆盖住三人脚掌,就已被他们震碎远离。 前掠一阵,透过昏黄风沙,已隐隐可以看见一片广垠绿洲,以及绿洲之上一座座风情各异的西域城池。 正是被沙漠之王聚在一起,又以沙海推动,一路漂移至天门关外的“沙漠巨舰”。 就在三人隐约看到那四面皆被沙尘暴环绕,内里却一片安宁的巨大绿洲时,前方沙地忽地轰然爆裂,探出一只方圆百丈的黄沙巨掌,向着倪昆三人当头拍落。 巨掌落下,声势宛若山崩,予人不可力敌之感。 这次苏荔抢先出手,满头秀发迎风暴涨,宛若无数勾魂锁链,冲天而起,迎着那铺天盖地轰然拍落的黄沙巨掌扎去。 噗噗噗…… 绵密不绝的利器刺击声中,苏荔那闪烁着深紫光晕,甚至还隐隐散发出鬼哭之声的邪异长发,深深扎入黄沙巨掌,叫黄沙巨掌看上去像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畸形的海胆。 随后黄沙巨掌像是被抽尽了维系其存在的某种力量,哗地一声崩散开来,化为漫天黄沙,四面飘洒出去。 “天鬼戮神法为什么叫做天鬼戮神法啊?”苏荔哈哈大笑:“神力,就是我的食材啊!” 没错,天鬼不吃人,但可食鬼啖神。 轰轰轰! 前方黄沙又一阵躁动,出现一队黄沙凝成的骑兵,挥舞刀枪,策动战马,向着倪昆三人猛冲而来。 “这还不如刚才那只大巴掌!小苏圣女今天也要单骑破军!” 苏荔大笑,继上次围剿萧立之后,又难得勇猛了一次,第一个冲入黄沙骑兵之中,漫天黑发疯狂乱舞,所过之处,黄沙骑兵纷纷崩溃,没有一个黄沙骑兵,能冲近她十丈之内。 但就在她得意之时,倪昆忽然屈指一弹,一抹电光飙射而出,打在苏荔身侧,将一口自苏荔脚下沙地中钻出,好像玻璃一样透明的短剑弹飞。 此剑不仅像玻璃一样透明,气息还极其隐匿,苏荔根本没有察觉它的偷袭。 若非倪昆出手,她恐怕已被此剑偷袭得手。至于后果…… 那口短剑被倪昆一记“霹雳指”弹飞之后,立刻爆裂开来,化为无数根透明细针四面迸射,之后那些细针又继续分裂,变成更多细若牛毛的透明小针。 苏荔长发一扫,荡开射向她的牛毛小针,发现这些细针之上,并无神力反应,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若是被此剑偷袭得手,刺入她体内,又爆裂成针,那她脏腑血管、经脉穴窍之中,岂不是要密布无数牛毛小针? 真要那样,她天鬼之身强悍的生命力,恐怕反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痛苦,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阴狠的手段!”苏荔咬牙切齿:“没有神力反应,沙漠之王怎会有这样的手段?” 倪昆淡淡道: “别忘了沙漠之王来自哪里。他手下,一定有实力不弱的神墓行者。总之别大意,小心阴沟里翻船。” 苏荔点点头,再不敢有丝毫大意,打起十二分精神,黑发继续绞杀着黄沙骑兵,手中则亮出拭雪剑警惕四周。 不片刻,黄沙骑兵被她绞杀一空,前方再无阻碍,倪昆三人冲出沙暴,踏上了绿洲边缘。 【求月票勒~!】 [178.176,玄幻版机甲] 当倪昆、苏荔、公主登上绿洲时,前方已有一支大军严阵以待。 正面是整整齐齐的步兵方阵,一眼望去,至少有二十个千人方阵。 两翼则是骑乘骆驼的骑兵,后方亦有骑兵押阵。 无论步兵、骑兵,乃至骑兵骑乘的骆驼,都披挂着厚重的土黄甲胄。那些甲胄,看上去竟是以黄沙凝成,甲胄之上,还有着禁制符文一般灰暗花纹。 “似乎不是普通军队。” 长乐公主并未小看这支军队,沉声道: “这么多人居然如此安静,鸦雀无声,连骆驼都能保持沉默……这支军队不简单!” 没错,两万步兵,上万骆驼骑兵,如此大的阵仗,居然安安静静,只闻风声、呼吸声,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兵器、铠甲的碰撞声,除此之外,居然再听不到丝毫杂音。 即使没有其它玄异,单这军纪,就已是一支举世罕见的强军。 可就算再怎么军纪严明、战力强大,只要还是世俗军队,就不可能挡得住炼气士。 不过沙漠之王既然敢把这支军队摆出来,足见这支军队并不简单,恐怕并非凡俗军伍。 “沙漠之王也能炼道兵不成?” 倪昆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那支军队,感觉那支军队,虽不像他的陷阵道兵一样,彼此气机相连,浑成一体,但似乎也通过某种奇异的方式,形成了一个真正的整体。 只是军阵之中,每个军卒,都表情木然,眼神淡漠,毫无神彩,看上去好似泥胎木偶,甚至给人一种“行尸走肉”的感觉。 “蜂群、蚁群一样的结构么?所有的士兵,似乎都没有自我意识……这和我的道兵截然不同啊!” 有自家道兵作对比,倪昆稍微看出了一丝端倪。 这时,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对面那严整的步兵方阵中,忽然地响起“嘭”一声巨响。 一片密密麻麻的箭矢,自步兵方阵后方腾起,越过方阵前排,冲上半空,拐出一道弧线,又朝着倪昆三人一头扎下。 长乐公主仰头凝视漫天洒落的箭雨,瞳中焰光一闪,最前排的箭矢轰地爆燃,随后火焰好似能够传染一般,转眼就从前排箭矢蔓延开去,几个刹那,天上所有的箭矢,便已悉数燃烧起来。 不过两三个刹那,漫空箭矢便已灰飞烟灭,只余通红的铁水雨点般洒落在地。 虽一眼焚尽箭雨,长乐公主却微微皱眉: “这些箭矢不是普通铁箭。若是普通铁箭,神凰火下,不该有铁水剩下。” 以她现在的神凰焰力,普通铁箭,箭头瞬间就要被汽化,哪会有铁水残留? 倪昆淡淡道: “每枝箭都刻有破气符文,能够消磨炼气士真气。虽一枝箭只能消磨一丝真气,但箭雨不绝,积少成多,也能令低阶炼气士真气大损,战力削弱……” 正说时,前方阵中嘭嘭声不绝,一波又一波的箭雨,不停越过前排士卒,冲天而起,向着倪昆三人俯冲而来。 第一轮箭雨射至倪昆三人头顶上空时,最新一轮的箭雨才刚刚自阵中腾起,一眼看去,一轮轮的箭雨,似在空中形成了一座首尾相衔的箭桥,予人遮蔽天穹之感。 公主刚要再次释放神凰火焚尽箭雨,倪昆开口道: “无谓为此浪费真气。” 说话间大袖一拂,飞出“大欢喜赋”卷轴,凌空展开,化为一面宽百丈、高十丈的巨幅卷轴,横挡在箭雨之前。 俯冲而下的箭雨扎在巨幅巨卷轴之上,就像是雨水落入湖面一般,在卷轴表面激起水波似的涟漪,然后统统没入卷轴之中,消失无踪。 之前围剿萧立时,倪昆不敢用这卷轴直接收取萧立释放的神凰火,怕极乐洞天被无物不焚的神凰火烧得一片狼藉。 但这样的箭雨就无所谓了。 再是能消磨修士真气,对极乐洞天也没多少影响,大可以直接收进洞天之中。 箭雨白给,对面军阵立刻作出反应,又一声号角声响起,阵中再无箭雨腾空。 随后步兵方阵开始移动,向着倪昆三人推进。 二十个千人方阵同时移动,脚步声居然只有一记。两万只脚同时踏地,声似惊雷,地面震荡,气势之强,俨如一堵城墙、一座山岳横移平推而来。 听着那震耳欲聋、整齐划一的轰轰脚步声,感受着地面一波接一波的震荡,以及扑面而来的那排山倒海的气势,苏荔亦不禁流露一抹震撼: “两万人同时移动,脚步声整齐划一,浑无一丝杂音……陷阵营也不过如此了!沙漠之王是怎么练出这等强兵的?” 凡俗强军,自不会被开脉境炼气士放在眼里。 但陷阵营这种特殊军队就不同了。 当日地下秘境中,三千陷阵营,防可挡萧立一击,攻可逼萧立回防,军煞之气更能搅乱萧立气机,压制他实力,乃是令萧立败亡的重要辅助。 对面那两万步卒、万余骑兵,若真有陷阵营的水准,那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 倪昆却不以为然: “对面那支军队,可不比不上我的陷阵营,一群没有自我的‘蚂蚁’罢了。当然,蚂蚁也不可小视,据说有些行军蚁,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厉害得很。” 说着抬手一指,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向着对面军阵轰落。 然而霹雳落入阵中,竟只轰杀了正被击中头顶的一名士卒。 本该分裂开来,四面弹射蔓延,轰杀一大片的霹雳雷霆,在轰杀那名士卒之后,居然就此消失,再没有波及那士卒周围的任何一人。 倪昆注意到,当霹雳轰杀那士卒之时,对面军阵之中,所有士卒黄沙铠甲之上,那些形似禁制符文的灰暗花纹,齐齐闪过昏黄光芒,衍生出一种“引导、吞噬”的气机。 他发出的那道霹雳,便正是受此气机影响,部分被牵引导入地下,部分则被吞没,就像是被流沙漩涡吞噬了一般。 “沙漠之王不愧是老牌神祇,果然有些鬼门道!远程施法有些得不偿失,白白浪费真气。” 倪昆低声说道,意念一动,极乐洞天中布阵以待的三千陷阵道兵,瞬间出现在倪昆三人前方。 师琪、张威皆在阵中,人偶姑娘则双手笼于袖中,独自站在军阵最前方,看着像是要以一己之力,迎战万军似的。 太后则出现在倪昆三人身侧,见人偶姑娘孤零零站在最前边,再瞧瞧那似移动的城墙、山岳般平推而来的敌军方阵,不禁惊诧道: “那小姑娘要做什么?怎让她一个人站在最前?” 倪昆笑道:“那小姑娘可不是普通人……” 话音未落,人偶姑娘自袖中抽出双手,长袖垂地,袖口之中,不断落下各种以灵铁玄铜、灵木灵竹炼制的齿轮、连杆、板块等小块零件。 密密麻麻的小块零件依附到人偶姑娘身上,飞快膨胀,彼此咬合,转眼就组装成一副全身铠甲,将人偶姑娘从头到脚包裹在内。 之后这副全身铠甲的手臂、双腿、胸膛、后背之上,又弹开各种舱格,继续飞出密密麻麻的零件,一边彼此咬合、组装,一边飞快膨胀变大。 很快,一尊足有三丈高,浑身闪烁着玄铁灵铜光芒的钢铁巨人,就出现在道兵阵前,其左手持一面天音灵铁铸就的大盾,右手握一口离火玄铜打造的长刀,看上去威风凛凛,予人所向披糜、无坚不摧之感。 “哈,这就是偃师老儿新造的大型机关?” 苏荔两眼放光,饶有兴致地看着那钢铁巨人: “可偃师的傀儡,不是只能由他自己以牵机线操纵吗?现在偃师不在,这大家伙怎么行动?” “人偶姑娘似乎有操纵机关傀儡的能力。”倪昆眯眼看着钢铁巨人,“至于动力,乃是来自火焰宝石、宝珠。这一具大型机关,内部可是镶嵌了一百多枚火焰宝石,十颗火焰宝珠,都足够四五十门灵机炮所用了。” 说话间,那钢铁巨人已活动了一番关节,在人偶姑娘驾驭之下,迈开大步,迎着横推而来的敌阵走去。 虽并未奔跑,但以它三丈身高,纵是缓步行走,亦相当于普通人小跑冲锋了。 与此同时,代倪昆执掌道兵军阵的张威亦一声令下,三千陷阵道兵,紧随在钢铁巨人之后,小跑冲锋。 即使小跑冲锋,陷阵营三千道兵,亦能做到脚步整齐划一,踏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势不比对面那两万敌军稍逊,严整方阵亦是宛若一座横移的山岳。 很快,军阵最前方的钢铁巨人,已经行至敌军阵前,也不挥刀,就抬起大脚,向着前排敌军一脚踏下。 前排敌军同时举盾,迎着钢铁巨人踏落的大脚结成盾墙。 轰! 巨响声中,那面盾墙,居然挡住了钢铁巨人那巨大脚掌一个刹那,方才轰然崩溃,举盾的士卒亦被踏成肉泥。 倪昆知道,这并不是钢铁巨人不给力,而是沙漠之王的军队,也如道兵一般,能够聚众之力。 只是凝聚众人之力的规模、效率皆不及他的不朽道兵。方才那盾墙,不过凝聚了周围上百人的力量而已,自然挡不住铁钢巨人一脚。 随着钢铁巨人突入敌阵,陷阵营亦在张威指挥下,一千刀盾兵齐齐举刀,虚劈一记,气机冲霄,凝成一口十丈长的巨大刀罡,向着当面敌军狂斩而下。 然而这曾经逼得萧立出手回防的千人齐斩,这次效果并不如想象中好,那十丈长的巨大刀罡斩落之时,敌军黄沙甲胄之上的灰暗花纹,又齐齐绽放昏黄光芒,衍生“牵引、吞噬”气机,如流沙漩涡一般,陷住那巨大刀罡,使之威能骤减。 本该将十丈之内,所有敌军统统斩为碎片的巨大刀罡,将只斩杀了十来个敌军,便消散无形。 张威冷啍一声: “远攻不行,那便近战!陷阵营怕过谁来?陷阵之士,有进无退,冲锋!” 一声令下,三千陷阵道兵骤然加速,保持着整齐阵形疾速狂奔,宛若一道钢铁洪流,狠狠撞上当面敌军。 轰! 像是两座山迎面对撞。 惊天动地的巨响声中,无数“碎片”,自碰撞的第一线冲天飞起,四面迸射。 那漫天碎片,是兵器铠甲的残片,更是破碎的身躯、抛飞的首级、断落的残肢。 只一次对撞,敌军就有上百人粉身碎骨,能够全员分摊伤害的陷阵营,居然也有数十士卒受伤——沙漠之王的军队亦能聚众之力,纵然规模、效率皆远不及陷阵道兵,可凭借数量优势,也足以对陷阵道兵造成伤害。 好在阵中有师琪,及时施展龙涎甘霖术,瞬间就令受伤的道兵恢复如初。 轰轰轰! 狂暴的碰撞声接连响起,无数的兵甲残片、残肢断臂漫天抛洒。 陷阵营冲击之势虽骤然减缓,但还是不停步地继续前行。 但敌军数量是陷阵营数倍,就在陷阵营将当面之敌成片粉碎之时,陷阵营两翼乃至后方,都有敌军包抄而来。 不过片刻,陷阵营便四面受敌,陷入重围,进击之势越来越缓,最后竟如同陷入泥沼流沙一般,被生生拖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过即便陷入重围,陷阵营阵形依然完整如初,丝毫不乱,令敌军骆驼骑兵迟迟找不到进场收割的机会。 而一路狂冲,势如破竹的钢铁巨人,发现后方已无陷阵营跟进,顿时转身回冲。 那些毫无自我的敌军,则悍不畏死地拼命纠缠钢铁巨人,许多敌军士卒直接抛下刀枪盾牌,纵身攀附到巨人身上,要将钢铁巨人死死拖在原地。 一时间,钢铁巨人身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敌军,看上去像是被蚂蚁爬满身躯的大象。 偃师早就预料到了可能会出现的种种局面,早为眼下的情况作出了预备。 就见钢铁巨人身上红光一闪,庞大身躯像是变成了一座活火山,狂暴焰流自钢铁巨人体表每一个角落喷涌而出,瞬间就将攀附在它身上的所有敌军,点燃成一个个人形火炬,吹飞出去。 只几个呼吸,被吹飞的漫天人形火炬,尚未落地,便已化为灰烬。 随后钢铁巨人双肩各打开一个舱格,弹出两座六管霹雳炮,炮管飞速旋转着,喷射出炽烈的火链,宛若火神之鞭般抽在身周的敌军身上,所过之处,汹涌而来的敌军纷纷粉身碎骨,转眼就清空了好大一片。 钢铁巨人肩头两座六管霹雳炮疯狂开火,朝着两侧倾泻弹雨,同时狂抡大盾,乱舞巨刀,将正面扑来的敌军成片碾碎。不消片刻,钢铁巨人就与陷阵营汇合。 有钢铁巨人开路,深陷重围,一度动弹不得的陷阵营,又开始滚滚前进,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势不可挡。 而沙漠之王的军队虽悍不畏死,搏杀之时根本不惜己身,个个都要以命换伤,又能聚众之力,足以破开陷阵道兵防御,令一线的陷阵道兵频频受伤,可有师琪及时治疗,受伤退下的陷阵道兵,很快就能伤势尽愈,生龙活虎地再度上阵。 战至现在,陷阵道兵轮战之下,伤者虽众,可无一阵亡,仍然保持着三千整数。 眼见战局不利,敌阵之中,又一声号角响起,始终未能找到收割机会的骆驼骑兵强行进场。 当骆驼骑兵冲锋之时,陷阵营四面的敌军步卒,极有默契地整齐避让,为骑步敞开冲锋道路。 可惜陷阵营初战就是对付骑兵,纵横北疆之时,对付骑兵的经验早就点满。 纵然骆驼骑兵比普通骑兵更加高大,这些异种骆驼冲锋速度也比普通北蛮战马更快,冲击力更强,但陷阵营亦是今时不同往日,不仅经验丰富,战技纯熟,身上战甲,手中兵刃亦早已更新换代,用上了真气境法器级的兵甲战械。 仍然保持着严整阵形的陷阵营,在四面八方的骆驼骑兵冲击之下,宛若潮水中的礁石,稳守阵脚,纹丝不动。那些气势汹汹的骆驼骑兵,反而撞得粉身碎骨,人与骆驼的残肢碎片,像是被礁石粉碎的潮水浪花一般,四面八方飞溅抛洒。 尤其是冲击钢铁巨人所在方向的骆驼骑兵,更是被钢铁巨人的巨盾大刀、霹雳火神炮成片收割,没有一头骆驼骑兵,能够冲至钢铁巨人十丈之内。 陷阵营冲锋之时。 倪昆、苏荔、公主、太后也跟随在军阵之中,却一直未曾出手。 沙漠之王尚未出手,其麾下可能存在的神墓行者也未露面,倪昆等人自然要留着手段,保持警惕,对付沙漠之王麾下高手和他本人。 这时,所向披糜的钢铁巨人忽然一个踉跄,轰地跌倒在地。 随后其身下本覆盖着草皮的绿洲泥地,蓦地化作流沙漩涡,拖着钢铁巨人往漩涡之中陷落。 钢铁巨人身上烈焰喷涌,刀盾乱砸,却奈何不了那流沙漩涡,只不停地向下沉陷。 倪昆正要出手相助,太后取出紫凰剪,隔空一剪,咔嚓一声轻响,那流沙漩涡顿时轰然崩溃,又化为正常泥地,钢铁巨人赶紧一跃而起,重新恢复行动能力。 太后冲倪昆嫣然一笑: “我就说我能帮上忙吧?” 沙漠之王的御沙权能,亦与地脉元磁之力有关,刚好被紫凰剪克制。 这时,陷阵营前排与敌接战处又生异变。 一个高鼻深目,满脸大胡子,扮相与普通士卒无异的敌军小兵,忽地亮出一口弯刀,横空一斩,一道数丈长的匹练刀罡,向着前排陷阵道兵们斩去。 “沙漠之王麾下高手!” 一直全神贯戒备敌军高手的长乐公主顿时眼睛一亮,瞳中焰光闪烁之时,那道雪亮刀罡瞬间平空蒸发。 接着她目光锁定那高鼻深目的大胡子小兵,焰光闪烁之下,那大胡子小兵惨叫一声,七窍喷火,转眼就被烧得尸骨无存。 神凰火单点狙杀就是如此霸道。 除非气机深藏不泄,又或修为远远超出,生命力极其强大,否则逮到就是瞬秒。 同一时间,倪昆亦伸手一指,一口紫雷竹飞剑飙射而出,刺入师琪身旁地面。 地下顿时响起一声惨叫,飙出一股血泉。 却是有人试图遁地潜入阵中,杀掉师琪这个令陷阵营始终无一减员、战力始终保持巅峰的辅助,却被倪昆察觉,定点狙杀。 眼见麾下高手偷袭不成,反而接连殒命,军队更是损失惨重,沙漠之王终于按捺不住。 凭空响起、震荡天地的咆哮声中,碎落满地的黄沙铠甲碎片,乃至尚未战死的士卒身上的黄沙铠甲纷纷解体,飞上半空,聚集组合,转眼就化为一尊身高十余丈,通体密布灰暗花纹的黄沙巨人。 而随着黄沙铠甲离体,那些悍不畏死、毫无自我意识,宛若行军蚁一般的士卒,木然的眼神顿时恢复清明,看清战场局面后,个个惊惶失措地惨叫崩溃,四散奔逃。 倪昆惊奇道: “原来如此!我就说沙漠之王降临没多久,怎么可能轻易练出如此能打能扛的军队,原来竟是被他分身化甲,全员附体,亲自操纵!这沙漠之王,还真有想法。” 惊叹之时,化身十多丈黄沙巨人的沙漠之王,不理自家崩溃的军队,一脚跺在地面之上,一股十丈高的黄沙大浪冲天而起,海啸一般向着陷阵营席卷而来。 【求勒个票~!】 [179.177,抓个神祇炼法器] “诛杀沙漠之王这一战,精彩部分全在两军对垒,最有趣的当属人偶姑娘驾驭的钢铁巨人。沙漠之王显出真身之后,反而没什么好说的了,战斗乏善可陈,毫不精彩。” 栖凰楼中,得胜归来的倪昆,正向天子讲述着斩杀沙漠之王的那一战: “他驾驭风沙的权能,被我的玄黄龙神令和太后的紫凰剪克制,大威力神术往往刚刚起个头,还没来得发威,就已经半途崩溃。 “而他那十多丈高的黄沙巨人之身,虽然蛮力惊人,可风沙权能被克制之后,黄沙巨人变得臃肿迟钝,笨拙不堪,也就是个很耐打的活靶子而已。 “太后以紫凰剪迟滞黄沙巨人,公主殿下催动威凰宝甲,借宝甲之力化身巨大火凰,将沙漠之王变化的黄沙巨人层层融化,苏荔则以天鬼戮神法不断蚕食沙漠之王神力。我一边用玄黄龙神令镇压夺取他驾驭狂风的权能,一边与之近身搏战……” 听到这里,天子忍不住问道: “十多丈高的巨人,身上还不断往下淌着岩浆,倪昆你怎么跟它近战呀?” “自然是用拳头跟它近战。” 倪昆呵呵一笑: “陛下你知道的,我体魄坚不可摧,力气也不比那黄沙巨人稍逊。论灵活,它更是没法儿跟我比。我还有定身咒,时不时给它一下,把它定在原地,任我狂殴。 “沙漠之王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它那源源不绝的神力,和极顽强的生命力。 “但神力也好,生命力也罢,都源自绿洲之上,那些沙漠之王的信众。就在我们交战之时,那些绿洲城池之中,沙漠之王的信众们,亦在举行大祭,源源不绝地为沙漠之王输送神力。 “所以我和太后、公主、苏荔拖住沙漠之王,由张威、师琪、钢铁巨人带着陷阵营冲进那些城池之中,斩杀沙漠之王核心信众,驱散其他普通信众,破坏祭坛,摧毁神像,沙漠之王也便越来越弱。” 天子又问: “沙漠之王就任凭陷阵营杀他信众,破他祭坛,毁他神像?” 倪昆道: “沙漠之王当然不会甘心束手待毙。 “但他冲不破我们四人联手,根本无法阻止陷阵营的行动。 “就这样,在截断沙漠之王神力来源之王,我们终于慢慢磨死了那黄沙巨人……” “沙漠之王的神魂一定逃走了。”天子很肯定地说道:“神祇神魂十分难杀,据说想要灭杀一尊神祇,首先得将这神祇的信众杀绝。否则神祇神魂永不殒灭。” 倪昆点点头: “神祇神魂,确实很难磨灭。 “像天河龙神那样的神祇,拥有天生的真龙之身,就算灭尽其信众,也只能斩断她一种神力来源,略微削弱一点她的实力,却无法影响她的生存。 “沙漠之王等复苏老鬼,倒是早就失去了真神之体,可以通过消灭其所有信众来将之杀死。” 天子笃定道: “你的话,恐怕不会将那绿洲之上的两百多万人,无论男女老幼统统杀绝。 “你最多只会杀死对沙漠之王狂热虔诚的核心信众,其他人你只会逼他们改信。 “那些西域人,既然能在沙漠之王死亡威胁之下改信,面对你这个斩杀了沙漠之王,清洗了所有虔诚信众的强者,自然更不会有多么坚持。” 倪昆莞尔一笑: “看来我在天子心目中,还是个良善之辈。” 天子嘻嘻一笑: “你是大侠嘛,大侠哪有滥杀无辜的?” 倪昆笑了笑: “天子谬赞。我这个所谓的大侠……其实不是很纯粹。” 天子皱起眉头: “可是这样一来,难免会有一些漏网之鱼。毕竟两百多万人,不是那么好甄别的。那沙漠之王以后岂不是可以卷土重来?” “他永远不能卷土重来了。” 倪昆笑着摇了摇头,手腕一翻,掌心之中,多出一颗栩栩如生的黄沙人头。 那人头面容狰狞,眼神之中满是愤怒,嘴巴还不停嚅动着,发出不甘的嘶吼: “啊,怎会如此?你怎么可能召唤出天河龙神,封印我的神魂?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天子一惊,两眼圆瞪: “这死人头还会说话!” 倪昆笑道: “这便是沙漠之王的首级,他的神魂,便被封印在这颗黄沙首级之中。 “正如他所说,如今的我,确实还奈何不了一尊神祇的不灭神魂。但好在我们有天河龙神这位得力盟友。 “我以玄黄龙神令发出召唤,龙神分神下凡,附体师琪,捉住了沙漠之王神魂,将之封入这颗黄沙人头之中。 “以天河龙神的位格,除非圣丹境界的神祇、炼气士出手,否则沙漠之王的神魂,将永生永世被封禁在这颗黄沙人头之中。 “他那些漏网的信众,纵然死不悔改信奉于他,也没有任何意义了。确切地说,是对沙漠之王没有任何意义,对我们倒是作用不小。 “这颗人头,已被炼成了一件特殊的神术法器。我们可以利用这颗人头,施展沙漠之王的种种神术。 “沙尘暴、大漠行舟、化石为沙、黄沙巨人、黄沙铠甲……种种神术,都可以施展,消耗的,还是沙漠之王信众们信力凝炼的神力。” 沙漠之王人头狂呼: “休想!区区凡人,休想奴役真神!” 倪昆淡淡呵斥:“闭嘴。” “……” 沙漠之王咬牙切齿,恶狠狠瞪着倪昆。 倪昆又命令道: “给大周天子表演一下法术。” “啊啊啊!” 沙漠之王无能狂能,咆哮几声,却还是张嘴一吹,地面之上,凭空出现一堆黄沙,化为一位体态婀娜、跪伏在地的黄沙美人。 接着那黄沙美人缓缓起身,跳起了火辣热情的西域舞蹈。 天子乐呵呵一拍巴掌: “嘿,这死人头还挺懂事。” “什么死人头?我是伟大的沙漠之王,你区区一个凡人小丫头,居然敢……” 啪! 倪昆一巴掌呼在沙漠之王脸上,淡淡道: “恭敬些。这是大周天子,主界人王、神主。将来你若能立下功劳,说不定周天子还可赏你一个解脱的机会。” “可你不是说,我这封印,只有圣丹境界的神祇、修士才能解开么?如今的周天子,哪还有神主的权柄,怎么可能解开我的封印?” “等周天子修炼到圣丹,不就能解开你这封印了么?” “……” 在这一刻,沙漠之王感受了命运对于自己的深深恶意。 被神墓拘禁五千多年,好不容易趁着神墓虚弱脱身逃遁,回归主界,重获自由,正要大展拳脚,居然又被人给斩了,神魂还再次被封禁奴役…… 自由就像镜花水月,貌似触手可及,到头却是一场空。 “苏荔说,我的名声还不够凶残,还有点缺乏威慑力。我对此也有所反思。所以开春巡游时,我会将这颗真神首级悬于楼船船首,既可借他驭风之能,为飞天楼船提供动力,又可以此震慑四方,警示不臣。” 听他说到这里,天子忽然鼓了鼓粉腮,气乎乎地看着他: “倪昆,你太可恶了,西域屠神这么精彩的战斗,你们都去了,甚至连母后都跟着去了,居然还是没有带我去!明明我也修出了真气,也很厉害的!” 倪昆正色道: “正因我们都去了,才需要留陛下坐镇京师。要不然,被敌人趁虚而入怎么办?” “嘁,还拿我当小孩子哄呢?你们这趟一来一去,总共才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哪有什么敌人能这么巧,卡着时间趁虚而入?” 天子终于说出真实想法: “打萧立你不带我,我忍了;打沙漠之王你又不带我,我也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作为交换,开春出巡,你必须得带上我。” 倪昆皱眉:“国事繁忙,陛下身为一国之君……”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跟着你出巡。至于京师,有母后坐镇不就好了?她处理政务可比我更拿手。清理朝堂以来,好多奏折都是她帮我批阅的……” “此事我可不能随便答应你。”倪昆摇摇头:“当然你若能说服太后,许你随我出巡,那也由得你。” 天子得意地皱了皱鼻子: “哼,母后一定会准我去的,她最疼我啦!” 说完又想起一事,问道: “对了,母后怎突然就修出真气啦?是不是你帮她修出真气的?就像你之前在昭城时,帮姑姑、苏荔修出真气一样?” 天子虽然知道倪昆能不用冥凰丹,便助人突破天地桎梏,修出真气,可具体要怎么做,她倒是不清楚。 倪昆泰然自若: “太后修出真气之事,陛下你还是自己去问她吧。她若想告诉你,你自然就知道了。” 天子撇撇嘴角,不满道: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 倪昆面不改色岔开话题: “我此来栖凰楼,就是向陛下通报西域屠神之事。现在事情说完,我也该告退了。” 天子挽留道: “干嘛这么着急离开?留下来吃顿庆功宴啊!” 倪昆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修为太高,体魄太强,五感过于敏锐,凡俗食材实在寡淡无味,难以下咽。陛下好意,只能心领了。” 天子眨眨眼: “我最近吃东西也觉得好难吃,可就算一整天什么都不吃,好像也一点不饿……” 你当然不会饿了。 栖凰楼地下有周太祖遗骸,每天源源输送神凰焰力,你跟长乐本源天天暴涨,喝风都可以,已经是提前进入辟谷状态了。 “等公主殿下种在栖凰楼一层那些栽培室中的灵种开花,结出灵米灵果,我再来吃陛下的酒席吧。今天就算了。” 辞了天子挽留,倪昆出了栖凰楼,沉吟一阵,折往福宁宫方向。 他打算趁着夜色,带无忧姐姐出宫一趟,认一认前往他国师府的路。 倪昆的国师府,是天子曾经的公主府,理论上,太后应该是知道的。 然而,天子曾经的公主府,是她十岁之后,先帝给她建的。那时太后已经被江踏月拘禁沉睡。等太后醒来时,天子又已经继位为皇,住进了栖凰楼。 所以太后现在还真不知道,倪昆的国师府具体地址。 到了福宁宫,倪昆没有惊动任何人,随风潜入太后寝殿。 寝殿之中。 太后只着贴身小衣,露出香肩玉臂、雪白小腹,正盘坐榻上打坐,听到他刻意弄出的动静,睁眼一瞧,嫣然笑道: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夜闯当朝太后寝殿,行窃玉偷香之事,不怕脑袋搬家吗?” 倪昆呵呵一笑,走到榻边,俯身舒臂,一把揽住太后纤腰: “窃玉偷香又算什么?本魔头今日是来强掳当朝太后的!” 说着将她一把扛上肩头。 太后见他真扛起自己往外走,挣扎着羞嗔: “哎,你做什么呢?” 倪昆大手往她浑圆饱满的蜜桃丰臀轻轻一拍: “别乱动弹。带你夜游京师,顺便认一认去我国师府的路。以后夜里想我了,便可去国师府找我。” “那也得先让我先穿好衣裳啊!” “我这儿有衣裳。”倪昆自储物袋中取一件貂裘大氅,往太后身上一裹:“有它就够了!” 【求勒个票~!】 [180.178,还是无忧姐姐会玩] 倪昆抱着太后来到福宁宫外,足尖轻轻一点,一飞冲天,直上百丈高空,向着皇宫之外滑翔而去。 感受着簇拥身周的无形清风,太后惊奇道: “你能飞啦?” 倪昆笑道: “不借助任何外物,只凭本身飞行,乃是法力境的专属。我还只是开脉境,这自然不能算真正的飞行。只是借御风之术,滑翔片刻而已。” 太后美眸晶亮: “教我!我也想试试!” 她本性与小皇帝一样,好奇胆大、热衷新奇刺激的冒险,年少时甚至比小皇帝更野。 此刻在这百丈高空之中,身无凭依,她非但没有丝毫畏高,反而跃跃欲试,想亲身体验御风飘飞的感觉。 “好。” 倪昆将御风滑翔的诀窍细细解说一番,太后默默思忖一阵,很快便已领悟。 她的“天人至真无极道赋”几可模拟任意属性真气,更有着堪称超卓的法术天赋。 初次修出真气那天,她短短片刻,就学会了冰、火、风三种属性截然不同的基础法术,且很快就如臂使指,运用自如。法术天赋之强,连倪昆都为之赞叹。 此时也是一样,只短短片刻,她便已掌握御风滑翔的窍门,自倪昆怀中一跃而出,召来清风环绕身周,托着她轻盈娇躯,在空中翩然盘旋。 虽只是滑翔,高度在不断降低,可这首次凭借自己的力量,脱离大地,在数十丈高空中随风飘飞的成就与刺激,还是令她兴奋地俏脸晕红,发出银铃般悦耳的欢笑。 倪昆乘风滑翔在她身侧,含笑看着她开怀模样。 若此时有人抬头望天,又有足够的目力看透夜色,看到数十丈空中的倪昆与太后,定会怀疑,那是否一对神仙眷侣,正自比翼齐飞,乘风起舞。 二人御风飞出皇宫,距离地面已不足十丈。 倪昆牵着太后玉手,与她掠过一座高楼屋脊,在屋脊上轻轻一点,又冲飞至百多丈高的夜空之中,在无形清风簇拥之下,翩然飘行于京城上空。 太后身上只有贴身小衣,外罩一领貂裘大氅。 当清风拂开大氅,她香肩玉臂、雪白小腹、修长美腿尽呈倪昆眼前。 她围绕着倪昆翩翩起舞,毫不羞涩地向他展示她美好身姿,像是壁画里的飞天,又像是诱人沉迷的夜之精灵。 倪昆正含笑欣赏着她动人的舞姿,她忽然投入他怀中,双手搂着他脖颈,修长雪白的美腿白蛇一般绞上他的腰,看着他的眼睛咯咯娇笑: “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倪昆道: “什么游戏?” 无忧姐姐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身在空中,御风飞行,一边俯瞰京师夜景,一边做些有趣的事情,你说是不是很好玩?” 倪昆眉梢一扬: “无忧姐姐想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太后唇角微微一翘,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俯首吻来。 倪昆会意一笑,“还是无忧姐姐会玩。” 双手紧搂着她柔韧纤细的腰肢,迎上了她的香吻。 冬夜空中,风寒彻骨。 可再冷的寒风,也吹不熄火焰般的热情。 不知过了多久。 “这就是我的国师府。主宅左边的大院,是公主的‘长乐苑’,右边是苏荔的圣女苑,后方是师琪的龙女苑。那边那排四四方方的厢房是兵营,每个月有五百陷阵兵,在我府上轮值驻扎……” 夜空之中,倪昆牵着太后的手,与她盘旋在一片占地数十亩的府邸上空,为她作着介绍: “那座大院是天剑院,住着天剑阁弟子们,他们是我近卫,将长期居住我府中,我也要时常为他们传授剑道。无忧姐姐有空的话,白天也可过来,听我讲课,与天剑阁弟子们切磋交流……” “我可是当朝太后,晚上偷偷溜出来找你还行,可若白天来找你的话,你就不怕惹人闲话,坏了你的名声?” “我辈修士,哪需要在乎闲言碎语?无忧姐姐怕吗?” “你若不怕,我自然也不怕。” 正说时,忽有一道锐利目光,自下方府邸中投来。 察觉到那道目光,太后顿时轻呼一声,躲到倪昆背后。 同时就听下方传来长乐公主的声音: “倪昆,你何时回来的?飘在天上做什么呢?” 倪昆高大身形挡住太后,迎着公主那能刺破夜幕,神光灼灼的神凰之瞳,笑道: “与天子说完西域屠神之事就回来了,回来时顺便演练御风之术,一路飘回来的。” “是吗?你是不是带了别人?我刚才似乎看到你身边有人。” 公主的语气有些疑惑。 “我在尝试幻化分身。”倪昆语气不变,从容说道:“你看到的,应该是我真气幻化的幻像。” “你什么时候学会幻像分身了?” “这种简单的小法术,不是随便揣摩一二就能学会的吗?” “啧,你这话说的,真是气人,衬得我好像个笨蛋似的。” 长乐公主也想过制造火焰化身,可一直没有成功。 她用神凰真气化出的化身,就是一团熊熊大火,只勉强有些人形,却无法像苏荔的鬼影迷踪身法一样,显化出与真人毫无区别,足以瞒过同境界修士的化身。 倪昆鼓励道:“多多研究揣摩,我相信你可以的。” “我也相信我能行,不过需要你帮忙。还飘在天上做甚?时辰不早,赶紧下来助我修行。” “好。稍等,我再稍微演练一阵御风之术。” 说完倪昆大袖一拂,狂风乍起,卷着他与身后的太后向着国师府外飘去。 飘出国师府上空,脱离了长乐公主视线,倪昆调笑道: “无忧姐姐方才不是说不怕吗?为何长乐一眼看来,便吓得躲起来了?” 太后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你说我为何躲起来?” 倪昆笑道: “无忧姐姐怕她知道你我之事?可此事瞒不了多久的,长乐已经有所怀疑了。” 太后雪白贝齿轻轻咬了咬嘴唇: “总之……暂时还是别让她知道。等到灵机复苏,天地剧变,什么事情都比不上灵机复苏要紧,到那时候再如实告诉她吧。” 倪昆微笑颔首: “好,就依无忧姐姐。时辰不早,我送你回宫,免得长乐久等生疑。” 说话时,二人又渐渐落近地面,随便找了座屋脊借力,再度腾至空中,向着皇宫飞去。 这次没再用花式滑翔,一路乘风径直飞往皇宫,很快便将太后送回了福宁宫。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大周各地一片风平浪静。 没有邪教、邪神搞事,也没有外域炼气士降临捣乱。 深山大泽中的精怪传闻也少了许多,像是都在畏寒猫冬。 就连天灾都没有发生一起。 然而安逸了一个多月的倪昆却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最后的平静。 果然,临近冬末时,各地突然纷纷上奏,禀报灾情。 各沿海州郡,风暴、海啸、火山频发,内陆州郡,亦地震不断。 虽这些天灾,大半都只发生在远离人烟之地,造成的损失并不严重,倪昆却很清楚,这只不过是刚刚开始。 主界早已散发出浩瀚引力,开始牵引诸碎片天地、大小秘境回归。 而无论是灵机断绝的七百年间,与主界失联之后,渐渐飘远的那些大小秘境,还是已经自成一界的碎片天地,回归融入主界之时,都绝不会毫无动静。 冬末时各地频发的地震、风暴、海啸、火山等天灾,便是秘境回归时造成的动荡。 秘境只是依附主界存在的“小气泡”,与主界存在一定的空间隔离,并不会直接出现在主界天地之中,需通过特定的通道才能沟通往来。 可即便如此,当诸多首先回归的大小秘境,重新“依附”上主界之时,仍然引发了诸多天灾,可想而知,当那些碎片天地回归之时,将会造成多大的动静。 碎片天地回归,重新融入主界,是要直接出现在主界天地的。 届时山岳平原、江河湖海的地貌,都将出现巨大变动。 那种字面意义上“翻天覆地”的剧变,将会引发多大的灾害,根本无法估测。 对此,倪昆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想要以人力对抗天地,至少也得有法相修为。而即使是法相,也要受天地灵机桎梏。 倪昆现在不过开脉境界,对抗不了天地动荡。 他能做的,只是不断积蓄实力,为异变准备。 到冬末时,江踏月分期付款的玄冥真水,已经陆续到账完毕,倪昆又炼出了七枚冥凰破界丹。 因手下暂时还没有出现新的武圣,最接近武圣的前天剑七子林玉蕾,也还差一两个月水磨功夫,倪昆便将这七枚冥凰丹,统统送给了天子秘卫。 于是继德一之后,剩下的顺一、仁一等七位天子秘卫,也相继修出真气,提前踏入炼气之门。 用完了江踏月支付的报酬,倪昆在征得长乐公主同意后,又和江踏月达成了后继交易协定。每月以两份神凰火,与江踏月交易两份玄冥真水。这桩交易,将一直持续到灵机复苏之前。 托周太祖的鸿福,曾经珍贵无比,一滴血就是三十年寿命的神凰血,如今已经是多到用不完了。 公主、天子如今还是每天要去地下秘境一趟,主动损耗神凰血,祭炼威凰宝甲。 估计她们都得修炼到法力境,炼化本源的速度,才能赶得上本源增长的速度。 既如此,倒不如继续换些玄冥真水,培养出更多的炼气士。 有了不断供应的玄冥真水,林玉蕾等倪昆手下臻至武圣境界后,也将有冥凰丹可用。 虽然灵机复苏之后,就不必再借助冥凰丹突破天地桎梏,但这并不代表,冥凰丹就没用了。 冥凰丹还有延寿之能,一枚冥凰丹,能延寿三百载。 只是灵机复苏之前,冥凰丹的效力,主要耗在突破天地桎梏之上,延寿效力大打折扣。 而灵机复苏之后,冥凰丹无需消耗药力突破桎梏,就能实打实延寿三百。 人的寿命,本质上是与本源挂勾的。 若本源虚耗,则会未老先衰,折损寿数。 若本源丰厚,则身体健康,寿元自增。 所以冥凰丹那延寿三百的功效,本质上乃是大补本源。 本源足够丰厚,修行潜力,修行速度,自然能够随之水涨船高。 所以就算灵机复苏之后,冥凰丹亦可用来栽培手下,帮他们提升修行潜力。 像偃师、蚁王、病郎中这几位本源亏耗过多,连一滴虺珠玉露都补不回来的异术修士,到时候说不定也有机会彻底补足本源,踏上炼气正途。 临开春前,在极乐天女的幻术苦力们努力工作之下,第一艘飞天楼船终于完工。 倪昆打算开始计划中全国巡视,正在筹备时,天子忽将他召进皇宫,眉飞色舞地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倪昆,昨天晚上,有一座秘境与栖凰楼连接上了!” 【求勒个票~!】 [181.179,天子长大了] 炼气士时代,大周曾掌控诸多大小秘境。 周太祖打造栖凰楼时,以大法力将皇家掌控的所有秘境出入口,统统挪移至栖凰楼中。 每一个秘境出入口,都在栖凰楼中,有着一座对应的房间。身在栖凰楼,足不出户,便可自如进出所有秘境。 可惜七百年前灵机断绝,所有秘境统统失联。 那些作为秘境出入口的房间,自然也悉数丧失功能。 不过如今,那些断开连接的秘境,已在主界散发的浩瀚引力牵引之下,开始回归主界,重新依附上主界天地。 曾经属于大周的那些大小秘境,自然也在纷纷回归。 倘若栖凰楼不曾复苏,那么那些秘境即使回归,出入口也将随机分布,不复为大周掌控。 但巧就巧在,栖凰楼已在周太祖神凰焰力淬炼之下提前复苏。 于是今天早晨,便有一座秘境,彻底恢复了与栖凰楼的连接。 “我已经跟德一她们进去探索过了,那个秘境,应该是一方专用来豢养灵禽异兽的秘境,入口位于秘境一座高山山头。” 天子一脸兴奋,眉飞色舞地说道: “山顶本有座塔楼,乃是昔年皇家修士培育灵禽异兽、监控管理秘境的驻地。现在那座塔楼已经废弃,甚至被一头灵禽霸占作了巢穴。 “本来我是可以用神凰火干掉它的,可那头灵禽实在神骏威武,我想将它驯服,做我的坐骑,所以就留了它一条小命,也没跟它多作冲突,就与德一她们退了回来。 “倪昆,你一定要帮我驯服它呀,我真的好喜欢那头灵禽呢!” 倪昆含笑看着天子,问道: “那头灵禽是何类型?实力如何?” 天子道: “那应该是一头青鹏。浑身翎羽都是天青色泽,不仅坚韧无匹,还能避雷霆闪电,德一的雷极神拳都打不动它。 “它翼展足有三丈出头,体型硕大,力大无穷,能驾驭狂风,实力的话,应该差不多相当于开脉境大成期的修士。” 倪昆好笑道: “所以陛下你其实不是舍不得杀它,而是打不过它吧?” “才不是打不过。”天子嘟了嘟粉腮:“我也是开脉境中期啦!区区开脉境大成的灵禽而已,难道还能挡得住我的神凰火么?” 这话倒是不错。若用常规打法,天子加八秘卫,恐怕真不是那头占据着制空权,并且身躯坚韧、不怕雷霆闪电的青鹏对手。 可神凰火就是个bug。 对付这种没有法器法宝可用,又没有避火之能的灵禽,越两三个小境界都能瞬间秒杀。 “倪昆,帮我捉住它好不好?我真的好想骑上它在天上飞啊!” 天子跳下宝座,来到倪昆面前,就要扑到他怀里撒娇。 倪昆没让她得逞,侧身闪至一旁,提醒: “陛下,注意体统。” 天子嘟了嘟嘴,悻悻道: “躲什么躲嘛,这里又没有外人……哼,明明去年还能让我扑到你怀里,甚至跳到你身上的……” 倪昆摇摇头: “可你今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自从栖凰楼复苏,渐渐变成大益神凰血脉觉醒者修炼的“洞天福地”,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栖凰楼的少女天子,不仅修为日益精进,身体也肉眼可见地飞快长开。 去年她十五岁生辰宴时,个子还很娇小,头顶勉强能够到倪昆心窝,身材更是平平无奇。 可短短一个冬天过去,她个子长高了好大一截,已然可以平视倪昆心窝。 身材也渐渐有了几分胸襟器量,甚至已经赶超了小荔子。 臀线日渐饱满,与盈盈一握的纤纤小腰,组成愈发动人的柔美曲线。 既然已经长成了楚楚动人的大姑娘,倪昆自然不能再随便让她扑到自己怀里,乃至跳到自己身上。 “咦,你也觉得我长大了吗?” 天子眼睛一亮,心里窃喜。 倪昆点点头: “确实长高了许多。不过性子还是不够稳重。” 天子皱皱琼鼻: “哼,我什么都给你看过了,为什么还要在你面前装稳重?” 倪昆假装没听到,干咳一声: “那什么……你不是要我帮你捉青鹏么?走吧,带我去那秘境里瞧瞧。” 一个专门豢养灵禽异兽的秘境,可不仅仅能提供坐骑,还可以给炼气士供给肉食。 话说,苏荔已经抱怨过好几次饮食问题了。 嗜好肉食的她,整个冬天连顿能入口的火锅都没吃到一次,精神头肉眼可见地萎靡不振。 要是能找到一种美味可口,专作肉食之用的灵禽异兽,想必苏荔也会很是开心。 再者,如今倪昆麾下道兵,食量也在日益增长。就算倪昆不缺金银钱财,可粮食,尤其是必不可少的肉食,以这时代的生产力,供应起来还是有些吃力。 若有足够的灵兽肉食供给,则不仅可以解决道兵们的吃肉问题,对他们实力的提升,也能有极大的助益。 见倪昆答应帮她捉青鹏,天子开心地一蹦三尺高,拉着就往她寝居跑: “我先去换身衣裳……” 倪昆停下脚步: “换衣裳的话,你自己去就是,拉着我干嘛?” “……” 天子本来还想打个马虎,假装趁着高兴劲,将倪昆带进自己寝宫,当着他的面换衣裳,让他好好见识一下自己已经长大的身体——去年你不就是嫌我小,对我不屑一顾么?如今我可是长大啦,不信你还不动心。 可惜倪昆没给她丝毫机会,直接就打破了她的图谋。 “天子赏你好处都不要,简直不知好歹!” 天子嘟着嘴巴,小声嘀咕着,甩着手儿,踩着重重的步伐,自去寝宫换衣裳了。 片刻之后,天子换上一身火红戎装,身披赤红软甲,腰悬长剑,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小手一挥:“出发!” 嗯,她的确还是不够稳重成熟,情绪变化极快,换衣裳之前还悻悻不乐,忿忿不平,这会儿就又兴高采烈,带着倪昆和秘卫们,再次前往那处秘境。 倪昆、天子、德一等八秘卫,一行十人走楼梯来到下一层,来到一道宽敞的廊道前。 这条廊道两侧,总计有十座大门,每一座大门之后,都是一方秘境入口。 此刻这十座大门,只有右手侧最边上,那座雕刻着飞禽走兽图案的大门,隐隐闪烁着微光。 “其它九座大门现在还没有反应,当是与之连接的秘境尚未回归。” 天子手按剑柄,步履跃雀地走在最前: “我查过古藉了,这十座秘境,都是地域极广的大型秘境。最小的也有一州大小,最大的一座,东西八千里,南北九千里,差不多有我大周疆域的六成。 “这其中,有专门豢养灵禽异兽的,有专门培植灵花奇树的,有种植灵米灵果的,还有出产各种灵玉、灵铁、玄钢的。甚至还有一座水秘境,里面生活着鲛人这种现世已经绝迹的异类种族…… “嘿嘿,若这十座秘境全部回归,单靠这十大秘境,我们就能养活所有的大周子民。就算灵机复苏,天地剧变,灾祸不断,我们也可以将大周子民,统统迁进某个宜居的秘境之中。” 倪昆摇摇头: “陛下这想法虽好,但故土难离,不到大难临头,百姓未必肯接受陛下一番好心。” 若不是怕打击了天子体恤百姓的仁心,倪昆都要笑话她幼稚了—— 随便迁移个几十万人,都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需要进行长期周密的策划筹备,组织一支极高效廉洁的执行队伍,储备天量的物资,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还得百姓自愿配合,才能勉强成功。 若不具备这些条件,无视百姓意愿强行迁移,那么所谓为民着想的大迁移,就会变成一场充满百姓血泪乃至尸骸的大灾难。 几十万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整个大周数亿百姓? 想要将大周数亿百姓,统统迁移进秘境,以避灵机复苏之劫,除非倪昆修成法相,一口气将大周百姓,连人带屋,统统收进极乐洞天,直接打包带走。 可是到灵机复苏之前,倪昆也最多能修至开脉大成,全力施展,也最多只能一口气打包上万人而已。 所以天子这宏大设想,基本不可能成为现实。 将来最多只能尽力而为,拯救一些些面临生死危机的百姓。 正在兴头上的天子,却没有想那么多,仍是兴致勃勃地说道: “天宫想要统治天地,我把人都迁走,看他们能统治谁!哼哼,秘境入口直接与栖凰楼相连,以栖凰楼的威能,又有太祖皇爷威慑,法相都夺不走我们的秘境!” 说话间,她已行至那道雕刻着飞禽走兽的大门前,一把将之推开,带着倪昆、德一等走进门后。 大门之后,是一间空旷大厅,只靠墙摆着一些桌椅、柜子。 正对大门的那面墙壁上,则嵌着一座古朴石门。 天子径直走到那石门前,取出一把大号钥匙,插进锁眼之中,说道: “开门的钥匙,需以神凰血祭炼,沾染神凰血气息,才能打开这道石门。除了原本收藏在宝库中的一把钥匙,我又照模炼了两把,一把给你,一把给姑姑。” 说着,她轻轻一拧钥匙,石门微微一震,先向后退出三尺,继而向左侧滑开,现出一条高有三丈,宽近两丈的石质甬道。 “这条甬道,已经在秘境内部了。” 天子正要上前,德一、顺一已抢先一步,并肩走进了甬道之中。 “诶,我现在比你们都厉害,我打头阵更合适啊!” 天子不满地说着,却还是只能和倪昆走在德一、顺一后面。 一踏进甬道,倪昆就觉这里面的气机,与外界截然不同。 似有无可捉摸,又无处不在的玄妙气机,充斥着甬道每个角落。 “天地灵机么?”倪昆心中微动:“这方秘境之中,有着天地灵机?那岂不是说,此地可能存在法力境实力的灵禽异兽,甚至精怪妖魔?” 【求勒个票~!】 [182.180,倪昆爸爸送礼了] “咦,此地竟有天地灵机?” 就在倪昆察觉甬道里面存在天地灵机时,他脑海之中,亦响起极乐天女空灵飘渺的声音。 他随身携带着“极乐洞天”。 这个冬天,极乐天女在倪昆帮助之下,伤势又恢复许多,已能随时将神识探出洞天之外,感知倪昆身边环境,乃至与他神识交流。 “嗯,确有灵机存在。你品一品,这灵机是否完整?” 倪昆能察觉灵机存在,却无法判断这秘境内的天地灵机是否完整。 不完整的天地灵机,有如慢性毒药,一旦接引这种不完整的灵机入体,淬真气为法力,便将埋下无解的隐患。 “唔……” 极乐天女沉吟着,神识仔细探查一阵,说道: “此地灵机有缺,以之修行,将根基不稳。此方天地,目前‘凝窍境’便是极限。就算将来灵机复苏,在此方天地修出法力的修士,将来也最多只能修至法相境,再是天姿纵横,也永无圣丹之望。” 倪昆暗自点头,心说果然如此。 这方“灵兽秘境”刚刚回归主界,主界灵机又尚未复苏,此方秘境里的天地灵机,自然不可能是完整的。 而天道有缺、灵机不全的碎片天地、秘境,上限也各不相同。 有的碎片天地,如青云界、厚土界,开脉境就已是极限。 这方灵兽秘境的灵机稍强一些,目前上限能达到“凝窍境”。 不过话说回来,青云、厚土两界的修士,反而要幸运一些。 因为青云、厚土两界,上限只到开脉,没人能修出法力。 而只要还不曾与外界灵机交互,尚未修出法力,就不会受到不完整的灵机影响。 将来回归主界,灵机复苏之后,还有攀登至高的希望。 反倒是现在上限更高的碎片天地、大小秘境,那些已经修出法力,如今正自高高在上、称尊作祖的修士,将来会前途黯淡。 “若遇上法力境、凝窍境的野生妖魔,你可有把握对付?”倪昆心中问道。 极乐天女轻笑一声: “在这种天道有缺、灵机不全的世界修行,不仅会根基不稳,埋下隐患,锁死上限,修出的法力也不够精纯凝炼。 “法力境以上,比起主界炼气士时代的炼气士,都要弱小不少。并且境界越高,差距越大。 “我估计,在这种地方修出法力的炼气士,将来就算在灵机复苏之后,侥幸臻至法相境大成,实力至多也就勉强能与主界的法相境中期相当。 “当然,此地灵机用来修炼不成,只是使用的话倒还可以。以我现在的状态,借此地灵机施法,对付没有正宗传承的野生妖魔,应该绰绰有余。” 倪昆缓缓颔首。 正因有极乐天女这张底牌,他才在意识到此灵兽秘境,可能存在法力境以上的妖魔精怪之后,仍然继续前行,没有立刻退却。 要不然,就算他再是能打,考虑到天子安全,他也不会轻易涉险。 这时,甬道已然走到尽头,前方又出现一道石门。 “门后就是那座塔楼的底层大厅。” 天子小声道: “之前那头青鹏,一直追着我们到了大厅之中,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堵在门前。” 德一正要过去开门,倪昆上前道: “我来吧。你们都退后些。” 天子、秘卫们后退几步。 倪昆回头看她们一眼:“再退远些。” 天子、秘卫们又退后十步。 倪昆这才手按门扉,发力一推。 石门应声开启。 刚一打开,还没来得及观察门后环境,一道青色狂风便扑面而来,狠狠冲击在倪昆身上。 此风凌厉,宛若无数剑刃凝成的风暴,要将倪昆千刀万剐,绞成碎片。 然而倪昆早有防备,护体真气化作一副半透明的龙鳞铠甲,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裹得密不透风。青色狂风轰在倪昆身上,只将他身躯正面斩出密密麻麻的火星,迸出绵密不绝的金铁交击声,却未能斩破他的护身真气,伤到他一片衣角。 “那青鹏好生记仇,居然还堵在厅里!”天子握着拳头,紧张问道:“倪昆你没事吧?” 倪昆笑道:“放心,毫发无伤。” 说着眯起双眼,凝聚目力,视线穿透源源冲来的青色狂风,望见对面大厅里面,果然站着一头神骏无匹的巨大青鹏,正大张着钩喙,源源喷出青色狂风。 “等闲开脉境前中期的修士,若无得力护身法器,片刻之间,就要被磨灭护身真气,削尽全身血肉,化为骷髅骨架。这青鹏还算给力。” 默默评估一阵青鹏实力,倪昆顶着源源不绝的青色狂风,视狂风那足以轻松吹飞京师城墙的狂暴冲击如无物,迈开大步,向着青鹏走去。 那青鹏见倪昆竟能无视它的天赋神通,锐利双眼中,顿时闪过一抹错愕,显出其不低的智慧。 眼见倪昆步履沉稳,大步行来,气势巍峨,宛若山岳横移,青鹏立刻闭上钩喙,猛地展开双翼,身形一旋,右翼翎羽根根直立,宛若一口遍布锯齿的青色巨刀,向着倪昆横斩而来。 倪昆长笑一声:“来得好!” 抬起右手,迎着那巨刀也似的鹏翼一掌推出。 嘭! 巨响声中,倪昆手掌硬撼在鹏翼之上,炸出一团乳白气浪,潮水般四面八方冲击出去,空气中满是海浪汹涌的哗哗声,撞在大厅墙壁之上,更发出擂鼓般的嘭嘭巨响。 这一击硬碰,倪昆身形巍然不动,晃都没晃一下,青鹏反被震得一个踉跄,巨爪抠裂地板,摇晃着后退两步。 这青鹏不是无智野物,见拿手的天赋神通奈何不了倪昆,连体魄力量都被他压制,顿时不敢再与他硬碰,两只鹏爪猛一蹬地,翼下青风骤起,托着它的身躯向上疾冲而去,要飞到天上发挥它的机动优势。 这座塔楼本有二十丈高,分作七层。 但青鹏将此塔楼霸占作巢之后,原本楼层的天花板,已然悉数被它强拆掉,从底层到顶层已畅通无阻,可容青鹏一飞冲天,直接腾飞出塔外。 可惜青鹏起飞虽快,倪昆却比它更快。 刚刚腾起不到十丈,倪昆身上电光一闪,雷霆炸裂声中,已瞬移般来到青鹏下方,一把抓住它一根爪子,发力往下一拽一摔。 青鹏顿时惊啸一声,身不由己跌落地面,轰地一声砸在地板之上,将大厅砸出一个大坑。 它体魄坚韧,远超同境界炼气士,这一砸倒没令它受伤,很快它就从坑中挣扎出来,展开双翼,试图再次起飞。 但倪昆从天而降,双脚踏上它脊背,一下就将它压得再度扑跌进深坑之中。 青鹏奋力挣扎,双翼乱扑,身上青光暴闪,绽出狂暴青风,将倪昆团团包围,疯狂绞杀。 可那宛若剑刃风暴的狂暴青风,根本无法磨灭倪昆那龙鳞甲胄状的护体真气,只在他身上绞出耀眼火花,看着好像一团人形焰火。 倪昆也不打它,就背负双手,稳稳站在它脊背上,将它镇压在大厅坑中,任凭它挣扎反抗。 青鹏挣扎一阵,又霍地抬起脖子,猛地回首,钩喙如剑,向着倪昆狠狠啄来。 这一啄威力惊人,竟然一下就洞穿了倪昆护体真气。 可惜倪昆从来就是肉身第一,真气第二,护体真气对他的意义,更多只是为了保护衣裳,免得动不动就爆衣裸奔。 青鹏这一啄是奔他脑门而来,试图将他脑壳啄开,既然不会坏他衣裳,那倪昆都懒得去躲,直接一脑壳硬怼上去。 铛! 晨钟般的金铁交击声中,鹏喙狠狠啄在倪昆脑门上,爆出一片耀眼的火星。 倪昆头皮毫发无伤,只浮出一道浅浅白印,青鹏反被震得晕头转向,瞳孔之中,浮出一抹难以理解的惊奇错愕。 倪昆笑着点点头: “不错,力气很大,再来试试?” 青鹏唳啸一声,不信邪地又是闪电一啄。 倪昆再次一头顶上,又一记金铁交击声响起,倪昆仍然毫发无损,青鹏脑袋却重重一仰,眼神一片迷糊,都快冒出眩晕圈圈了。 这两下硬拼下来,终于让这灵智不低的青鹏认清了事实,低鸣一声,扰起双翼,收敛青风,耷拉下脑袋,乖乖伏在坑中,放弃了徒劳的抵挡。 “服气了?”倪昆笑问。 青鹏轻啸一声,点了点头。 它有灵智,虽只相当于几岁小孩,但也足以令它认清实力差距。 倪昆朝躲在门边探头观战的天子招了招手。 天子顿时欢呼一声,飞跑出来。 见天子竟直奔青鹏脑袋而去,德一、顺一等秘卫顿时满脸紧张,飞掠而出,拦在天子身前,不让她靠近青鹏。 “干什么?你们拦我做甚?倪昆已经驯服了青鹏,让我摸摸它呀!” 天子跳着脚大呼小叫。 “陛下,鹰鹏之属,天性桀骜,虽已对国师服软,但未必会对你臣服。当心它啄你。”德一严肃道。 “哎呀,它现在看起来这么乖,怎么会啄我?” 倪昆也笑道:“且放心,此鹏有灵智,不是无智野物,既已向我臣服,我包它不会伤到天子。” “你们看,倪昆都这么说了,肯定不会有事。” 天子笑嘻嘻说着,纵身一跃,自德一、顺一头顶上飞过,大笑着扑向青鹏。 见倪昆打了保票,德一、顺一也只得由着天子,紧张地看着她飞扑至青鹏面前,抬手触碰青鹏那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钩喙。 当天子抬手摸来时,青鹏眼中闪过一抹嫌弃,一扭脖子,避开天子手掌。 正如德一所说,它虽然被倪昆实力慑服,却不愿天子占它便宜。 天子又试了几次,青鹏总是扭头躲闪,不让她触碰。 天子不禁瞪大双眼: “咦,小青还挺有性格的,居然还嫌弃我哎!” 倪昆眉头一扬:“小青?” “对呀!我决定以后就叫它小青啦!” “唔,这个名字……”瞧瞧青鹏那闪烁着天青光晕的华美翎羽,倪昆也只能点点头:“好吧,也算合适。” 天子得意一笑,又苦恼地嘟了嘟嘴: “可小青都不让我碰它,我该怎么骑上它?” 倪昆道: “小青是被我驯服的,陛下想要骑乘它,自然也得显出几分让它臣服的手段。” 天子仰起小脸,一脸期待地看着鹏背上的倪昆: “我该怎么做?再和它打一架?” 倪昆摇摇头: “你能杀它,却无法像我一样制住它。唔……” 他沉吟一阵,说道: “话说回来,陛下你要降伏它,或许比想象中更容易。” 天子眼睛一亮: “怎么说?” 倪昆沉吟道: “神凰乃始凰亲生的二代凰鸟,而始凰乃是天地之间,第一头先天神禽,为飞禽之皇,位格与祖龙相当。就算是天鹏,也比神凰低了半格。陛下或许只需亮出神凰气息,便能令它臣服。” 天子一拍脑门: “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说着她催动神凰血脉,眉心浮出火凰钿纹,瞳孔深处,也燃起灼灼焰光,很快黑宝石般清澈的眼瞳,便化作一对赤焰神瞳。 只一个对视,青鹏便微微一颤,在天子神凰双瞳凝视下俯下鹏首,作恭敬臣服之状。 天子哈哈一笑,得意洋洋地两手掐腰: “果然被你说中了,我的神凰血脉,果然能慑服青鹏!早知如此,我之前就可以独自驯服它啦!” 说着,又抬手去摸青鹏钩喙,这次青鹏没再躲闪,乖乖任天子摸上了它的钩喙。 倪昆笑了笑,若不是他制住青鹏,以天子现在的境界,就算散发神凰气息,也最多只能惊走青鹏,让青鹏主动退避,不敢与她为敌。 想要将之驯服,却是不可能的。 不过天子现在正在兴头上,倪昆做爸爸的,当然不会打击她的好心情。 “我现在是不是可以骑它啦?” 倪昆含笑颔首:“上来吧。” 天子欢呼一声,纵身跃至鹏背,与倪昆并肩而立。 倪昆收敛镇压青鹏的巨力,道声:“飞起来。” 青鹏清啸一声,展开那对翼展超过三丈的巨翼,载着倪昆、天子冲天而起,很快就飞出塔楼。 越过塔楼顶层,那座用各种灵草、灵木搭成的硕大鹏巢时,天子眼睛一亮,指着鹏巢说道: “倪昆快看,巢里还有蛋呢!” 倪昆早看到了那鹏巢之中,三枚足有一尺多高,品字形竖立着的天青色鹏蛋,笑道: “以后孵出小鹏,陛下又可多出三只宠物。青鹏潜力不弱,将来或许能帮上陛下大忙。” 正说时,青鹏已飞至千丈高空。 二人居高临下,俯瞰下方,就见这秘境之中,山脉连绵,莽林如海,远处还有着巨大的盆地、湖泊,各种灵禽、灵兽,在山林湖泊之间飞翔奔走,一副生机勃勃景象。 正欣赏秘境美景时,倪昆忽然眉头一皱,感觉一道阴冷目光,隔空落到了自己与天子身上。目光之中,恶意深藏,似将他与天子当作了猎物。 【求勒个票~!】 [183.181,夺舍!七百年前的大周皇族!] “终于……来了……觉醒的……神凰血脉……” 密布蛛网的地窟之中。 一道盘坐在地,宛若干尸的身影,脖颈咔咔作响着,缓缓仰起头来。 整张脸,赫然已是骷髅模样,只勉强蒙着一层遍布龟裂,干枯陈腐的死皮。 双眼更是只剩两个黝黑眼洞,可那空洞洞的眼窝之中,此时却绽出两点猩红光芒。 猩红阴冷的目光,似已穿透洞窟上方厚厚的岩层,看到了千丈高空之中,青鹏背上的少女天子。 “七百年……整整七百年了……终于……让我等来了……” 嘶哑晦涩,阴暗低沉的声音,在洞窟之中来回震荡,渐渐汇成一片浩大声浪,震得地窟嗡嗡颤抖,震得石壁咔咔绽裂,震得地面石子嘭嘭爆开,化为石粉,更震得干尸脸上的死皮扑簌剥落,露出一副陈朽泛黄的骨架。 最后连那骨架,都在声浪震荡之下,咔地一声崩裂开来,化为一地骸骨碎片。 骨架崩碎之时,颅骨天灵盖裂开,弹出一团黑影。 那是一只蜷缩着八爪的赤红蜘蛛。 起初只有拳头大小,可当它舒展节肢,它躯干顿时迎风就涨,转眼就化为一屋大小的巨蛛。 随后那巨大的赤红蜘蛛八爪猛一蹬地,向上弹射而起,竟然直接撞破坚硬的岩石窟顶,掀开上方十多丈厚的岩层,撞出一条垂直向上的通道,自地下一跃而出。 它两大六小八只蛛眼绽出猩红冷光,死死盯着千丈高空中,青鹏背上那小小的人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觉醒了神凰血脉的身躯……给我!” 刺耳嘶鸣声中,巨蛛冲天而起,闪电般冲向青鹏。 倪昆早就察觉到了巨蛛的窥视。 虽然他的灵觉素不靠谱,可那巨蛛窥视之时,丝毫未曾掩饰其恶意,并且它的实力,也配得上倪昆那素来高傲的灵觉给出反应。 这是一头能够飞行的巨蛛,实力最少也有法力境。 轰隆! 巨蛛撞破音障,爆出雷霆般的轰鸣,短短数秒,便已闯进倪昆、天子百丈之内。 “好大的蜘蛛!” 天子惊叫。 倪昆二话不说,伸手一指,雷音震爆,一道水桶粗的炽烈霹雳应声而出,怒龙一般轰向巨蛛。 青鹏亦张口喷出一道青色风束,好似一挂天青瀑布,紧随霹雳之后,轰向赤红巨蛛。同时鼓荡双翼,疾速后移,拉开距离 面对当头轰来的霹雳雷龙,巨蛛身上银光一身,射出一根银光灼灼的蛛丝,转眼化为一张巨网,迎头兜住霹雳雷龙。 雷龙撞上那看似单薄的银色蛛网,竟好像掉进了蛛网的小虫一般,左冲右突却不得脱身,转眼就耗尽威能,消散一空。 那银色蛛网却还能继续存在,又迎头兜住青鹏发出的青色风束,将青色风束消磨一空。 倪昆对此并不意外。 他很清楚,法力境的术法神通,能撬动天地灵机,一分法力,就能发挥十分威能。 那赤红巨蛛至少也有法力境实力,哪怕只是野生妖物,其天赋神通的威能,亦足以轻松碾压开脉境术法。 见自己的雷法与青鹏的风刃皆是无用,倪昆大袖一拂,袖口飞出密密麻麻的紫雷竹剑。每一口剑,都只一尺长短,有刃无柄。 随后数十口紫雷竹剑电光爆闪,剑身嗡地一震,挟轰轰雷鸣激射而出。 紫雷竹虽只是木行灵竹,但坚比灵铁,又自带雷霆之力,炼成这种小飞剑之后,威力丝毫不逊开脉境的飞剑法器。 第一波数十口紫雷竹剑刚一射出,又有数十口紫雷竹紧随其后。接着又是第三波、第四波…… 一波接一波的紫雷竹剑自倪昆袖口飞出,首尾相衔、前后相继,足足数千口紫雷竹剑,汇成一道剑器长河,铺天盖地轰向赤色巨蛛。 面对汹涌而来的剑器长河,赤色巨蛛身上银光一闪,也射出密密麻麻的银色蛛丝。 每一道蛛丝,都像是一口细长的飞剑,成千上万的蛛丝,竟也汇成一道银色剑河,与扑面而来,闪烁着紫光雷芒的紫雷剑河正面碰撞。 像是两道瀑布当面对撞。 轰隆巨响声中,无数“浪花”飞溅而起,四面迸射。 倪昆看得分明,那飞溅起来的“浪花”,大半都是自己的紫雷竹剑残骸。只一波碰撞,就有上百口紫雷竹剑碰得粉碎,化为竹末碎片飞溅出去。 而巨蛛发出的“蛛丝飞剑”,却只粉碎了二十多根而已。 交换比五比一,哪怕极乐洞天中有着漫山的紫雷竹林,紫雷竹剑也只是幻术苦力们炼制,只被倪昆当作消耗品,可这等惨烈的交换比,也让他不禁暗自皱眉。 但这也是无可奈何。 倪昆“森罗万剑诀”再是精妙,也无法跨越开脉境与法力境之间巨大的鸿沟。 眼看那蛛丝飞剑组成的银色长河逆流而上,势若破竹,将自己的紫雷剑节节击溃,倪昆正要再施手段,天子忽然双眼一眯,瞳中焰光一闪,那条银色剑河,顿时轰地一声,从头至尾爆燃起来,化为一条火河,转眼便将所有的蛛丝飞剑焚烧一空。 倪昆眉头一扬,诧异地看了天子一眼: “做得不错啊!” 天子背着双手,昂首挺胸,得意洋洋: “蛛丝最是怕火,我的神凰火,正是这红蜘蛛的克星!” 然而这巨蛛的蛛丝,并不能以常理视之。 正常蛛丝,哪挡得住雷霆、风刃、飞剑? 寻常火焰法术,恐怕也奈何不了那银色蛛丝。 也就是神凰火属实霸道,才能克制住这赤红巨蛛的天赋神通。 这时,天子又眯眼一看那赤红蜘蛛,那正自破空而来的赤红蜘蛛轰地一声,通体爆燃起来,变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哈,干掉它了!” 天子一时愈加得意。 这红蜘蛛,可是连破了青鹏风刃,倪昆雷霆、飞剑的大妖怪,却被她一击干掉,以后再有大战,看倪昆还能拿什么借口不让她参加。spanstyle>谷/spanstyle> 然而倪昆却是摇了摇头: “你得意地太早了。” 天子这时也察觉出不对。 那燃成一团巨大火球的赤红巨蛛,并未灰飞烟灭,虽然蛛爪被烧得节节断裂,甲壳亦不断焦枯崩裂,层层剥落,但还是气势汹汹,向他们狂飞而来。 青鹏已将天赋御风之能催动到极致,召来狂风辅助飞行,发挥出毕生最快的速度,竭力拉开与巨蛛的距离,可那巨蛛还是越追越近。 转眼双方距离已然只剩二十来丈,已可以看到巨蛛那闪烁着猩红寒光的阴冷蛛眼。 “看来得动真本事了。”倪昆淡淡说道。 雷法也好,剑术也罢,都不是倪昆真正拿手的本事。 他真正拿手的,还是拳拳到肉的贴身肉搏。 轰隆! 雷声一震,倪昆身似电光,残影还留在青鹏背上,真身已然飞越至赤红蜘蛛身前,一拳轰向它的脑壳。 赤红巨蛛螯牙一磨,发出咔一声巨响,一股无形震波轰然爆发,狠狠冲击到倪昆身上。 倪昆身形嘭地一声,爆成粉碎。 可天子刚刚发出半声惊呼,就见倪昆又出现在巨蛛背上,屹立在兀自熊熊燃烧的神凰火中,右手高举,猛握成拳,随后俯身躬腰,重拳挥落,狠狠轰下。 巨蛛粉碎的,只是极乐天女以幻术化出的幻象而已。 嘭! 重拳破空,炸出肉眼可见的层层气浪,四面八方冲击开去,连巨蛛身上的神凰火,都被拳风吹得四面倾伏下来。 一时间,就连旁观的天子,视野之中,都已再无它物,只能看到倪昆那似已充塞她全部视野,宛若天星殒落的拳头。 轰隆! 拳头轰在巨蛛已被神凰火烧得焦脆的背壳上。 背壳之上银光一闪,浮出纵横交错,层层叠叠,宛若重叠锦缎的银色蛛网。 这是巨蛛的护身神通,虽被神凰火天克,在神凰火之下,连放都放不出来,可实际上有着超强的防御力。 之前薄薄一道蛛网,就能同时挡下倪昆的雷霆,青鹏的风刃,更何况这层层叠叠,铺了不下数十层的蛛网? 恐怕一座小山砸到它身上,都难将之破开。 然而。 倪昆的拳,比山还重。 那层层叠叠的蛛网,在他重拳之下应声崩溃,倪昆拳头势如破竹,悍然轰在它背壳之上,一击就将之轰成粉碎。 不仅拳头落处的背壳粉碎,更有道道蛛网裂痕,闪电般辐射开去,八方蔓延,转眼之间,便已蔓遍巨蛛全身。 嘭! 一声巨响,整头巨蛛,应声爆成粉碎,躯干粉碎之后,那漫天抛洒的碎片,终于再难抵御神凰火的焚烧,转眼就悉数化为青烟,连灰烬都不剩少许。 但一拳轰碎巨蛛的倪昆,并未露出得胜的喜悦,反而眼神一凝,对天子沉声喝道: “小心!” 却是巨蛛一枚海碗大小的眼珠,混杂在四面迸飞燃烧的碎片里面,正向着天子抛飞过去。 别的碎片都在燃烧,就那眼珠不着一丝火焰,显然有鬼。 天子也发现了那颗没有着火的眼珠,两眼一瞪,那海碗大的猩红眼珠,顿时爆燃起来,可居然没有化为飞灰,反而倏地加速,直撞天子。 好在倪昆身上电光一闪,及时赶回青鹏背上,挡在天子身前,并指为剑,指尖绽放雪亮剑罡,一剑刺在眼珠之上,噗地一声,就将那眼珠刺爆。 但爆裂的眼珠之中,忽又射出一道红光,于压抑不住的得意狂笑声中,以不可思议的高速,仿佛不存在的幻影一般,倏地穿过倪昆身体,猛扑到天子身上: “觉醒神凰血的肉身……终于到手啦!” 夺舍? 神凰血万毒不侵,百邪退避,法相元神都不能夺舍神凰血脉觉醒者,更何况区区一头妖物元神? 这蜘蛛精如此异想天开,究竟是疯了还是野生妖怪没文化? 倪昆诧异回首,看向天子,却见天子一脸呆滞,眼神茫然。 随后,一道得意洋洋,沙哑苍老的女声,自她身上发出: “本宫苦等七百年,终于等到了这具肉身!嘿嘿嘿嘿……已经觉醒的神凰血脉,确实不可能被夺舍。但若夺舍之人,也是修炼‘九死返生掌道真解’的神凰血脉觉醒者呢?哈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倪昆忽然开口,“你是谁?为何能夺舍天子?” 语气听起来并不着急。 “本宫乃是周太祖第七女,紫灵公主凰紫灵!这小丫头既是我的后辈,我拿她肉身天经地义,只有我,才能真正发挥出这具肉身的实力……” 倪昆缓缓颔首: “原来是七百年前的大周公主……倒是失敬了。不过你确定你真的夺舍成功了?” 那紫灵公主愕然:“什么意思?” 倪昆唇角微翘:“你难道忘了,之前我是怎么到你背上的吗?” 话音一落,倪昆身边波光一闪,现出一脸得意的少女天子。 而对面那被夺舍的“天子”,身形蓦地扭曲闪烁,噗地一声,爆为青烟,只剩一道红光,兀自傻傻悬在空中。 早在眼珠抛飞向天子之时,倪昆已经让极乐天女发动幻术,藏起了天子真身,在原处留下一道足以乱真的幻像。 这紫灵公主以为夺舍成功,却不过是扑到了幻象上而已。 【求勒个票~!】 ,举报后管理员稍后会校正章节内容。 [184.182,天子与妖女] “怎会如此?” 那道红光呆呆悬滞一阵,忽然激烈波动着,发出苍老沙哑的尖啸: “区区两个开脉境小辈,怎可能施展出足以迷惑我的幻术?是谁?谁在搞鬼?” 空灵飘渺的轻笑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极乐天女的声音悠然响起: “凰紫灵,好久不见。没想到一别八百年,当年那个骄傲的小公主,居然托生蜘蛛,变成了蜘蛛精……” 话声回荡之时,彩衣翩翩,宛若飞天的极乐天女倏地出现在倪昆身后。 她飘浮空中,一双玉臂环抱倪昆脖颈,上身前倾,胸脯压着倪昆后脑,笑吟吟看着那团红光: “还认得我吗?” “你……你是……” 凰紫灵元神所化的那团红光,猛地一阵颤抖,嘶声道: “极乐妖女,你竟是极乐妖女!” 话音未落,它一个闪烁,就要遁走。 但倪昆早有准备,猛地抬手一指,沉喝一声:“定!” 在得到“定身咒”之前,倪昆拿元神几乎毫无办法。 修士元神,介于现实与虚幻之间,若不主动现身,法力境以下的修士,连看都看不到。 唯有法力境以上的修士,可借助与天地灵机的交互,感知到元神存在。 不过紫灵公主的元神,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变,不再是无影无形的存在,而是呈现肉眼可见的红光状态。 但即便如此,它还是具备元神虚幻的性质,方才就径直穿越了倪昆肉身,扑上了被他挡在身后的天子幻像。 面对这种虚幻般的存在,倪昆其它手段都不好使,唯有从萧立身上爆出的“定身咒”,可以对其造成一定的束缚。 定身咒的威能,跟施咒者本身修为关系不大。 它的力量,源自大周的人道气运、元磁地力。 施咒者在大周地位越高,大周人道愈是昌盛,疆域愈是广阔,定身咒威力越大。 此咒不但可以定人定仙,还可定妖魔鬼神。 只要眼睛能看到,气机能感知,一切存在,都可以定住。 区别只在于,能定住多久。 目标越是强大,定住的时间越是短暂。 之前地下秘境围剿萧立时,萧立曾以定身咒对付倪昆。 可那时萧立不仅初代国师之位已被剥夺,其余几世转世身的身份也早被找出,皆被褫夺身后名爵,追夺出身文字,被打成了一张白板。 而倪昆则是当代国师,不仅深得天子、太后、大长公主等大周权力核心人物信重,还因灵州救灾、驰援北疆、斩阵蛮王、清洗京师等一系列辉煌战绩,在大周民间亦威名远扬,深孚人望。 加上他本身又神力无穷,有道兵加持,有地力加身,萧立的定身咒,对倪昆几乎毫无作用。 但这咒法由倪昆施展之时,威力就截然不同了。 凰紫灵固然曾经是周太祖第七女,神凰血脉觉醒者,但她托生蜘蛛,已抛弃了原本的身份,不再受大周气运庇护。 又试图夺舍当代大周天子,以下犯上,以臣弑君,大逆不道,更是要被大周人道气运视为死敌。 此灵兽秘境,自从与栖凰楼恢复连接之后,又复为大周疆土。 倪昆身在大周疆土,以威望深重的大周当代国师之身催动定身咒,那无影无形、无可捉摸,但又无处不在的人道气运顿时应声而动。 轰! 一声“定”字出口,紫灵公主元神红光四周,空间顿时猛地一震,密密麻麻的无形丝弦,结成密不透风的无形网罗,牢牢缠缚在红光之上,霎时将之束缚得动弹不得。 红光波动,作挣扎之状,紫灵公主嘶声呐喊: “小小开脉,也想制伏我?我可是炼神大修……” 极乐天女轻笑一声: “我观你元神残缺不全,想来是托生蜘蛛,在这灵机不全的秘境修行时,遭了某种污染或是反噬,哪里还能算炼神大修?” 说着,纤指朝被束缚住的元神红光轻轻一点,指尖晶光一闪,一层晶莹剔透的物质,立刻自元神红光周围凭空浮现。 当那晶莹剔透的物质将元神红光团团包裹,元神红光顿如被封入琥珀的小虫一般,停止一切挣扎,再也动弹不得。 倪昆抬手一抓,将那琥珀隔空摄入掌中,“紫灵公主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知道呢。” 极乐天女嫣然道: “妾身八百年前就自封于极乐洞天,那时候凰紫灵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神凰血脉都未曾觉醒,我也不知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变成这样子。 “或许,是为了避灵机断绝之劫,躲进了这方秘境?又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被迫舍弃人身,托生蜘蛛?” 倪昆又看向天子: “陛下,你可听过紫灵公主的事迹?” 天子撇撇嘴角: “太祖皇爷一生有过上百个子女。我堂堂天子,每天那么多事情要忙,哪有空去翻七八百年前的故纸堆,去关注一个不曾做出过惊天动地大事迹的公主?” 这话倒也没错。 大周八百年王朝,能把历代帝王的治政得失理清楚就不错了,哪里可能连每代帝王的子女都记得一清二楚? 周太祖一生上百子女,除了继位的皇帝,其他子女若不曾做出足以流传后世的大事迹,那么连名字都不会被世人记住。 后世天子也不会去费那功夫,记忆那么多无关紧要的名字。 再说小皇帝以前做公主时,可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天子,成天净顾着玩耍了,看书也只爱看些传奇话本、武林故事之类的闲书、杂书。 也就是继位天子之后,才每天抽出个把时辰学习如何治国理政。 可学习治国理政,显然也不需要去关注那些不曾做出过大事迹的帝王子女们。 “这女人究竟是谁?” 这时,天子又一脸不爽地盯着飘在倪昆身后,双手抱着他脖颈,还把胸脯压在他后脑上的极乐天女,“她怎会认识紫灵公主的?” 在天子看来,这个女人未免太过轻浮。 身上彩衣看似布料很足,实际上大多都是四面乱飘的绚丽彩带,真正裹在她身上的,也就只有胸前一块巴掌宽的小布条,腰上一条轻薄通透的小短裙。 小腹、肚脐整个露出来也就罢了,竟连胸脯都露了小半,大腿更是连腿根都若隐若现。 不过…… 这女人长得可真漂亮。 身材也好得让人嫉妒,那小腰,那双腿,就连脚丫都生得那般好看。 她叫什么来着? 刚才紫灵公主似乎叫她“极乐妖女”?谷 这名号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女人。 定是个专会勾引男人的魔道妖女。 难怪会如此恬不知耻地挂在倪昆身上。 面对天子敌意满满的眼神,极乐天女咯咯一笑,冲她挤了挤眼: “妾身与主人的关系,陛下难道看不出来?嘻,瞧陛下的样子,似乎对妾身不满?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陛下与主人认识更早,可妾身却捷足先登……” “你!”天子双拳紧握,两眼喷火,一副要跳起来揍她的样子。 “好了,极乐你就别添乱了。” 倪昆将那封印着紫灵公主元神的琥珀往后一抛: “拿回去拷问一番,瞧瞧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极乐天女接住琥珀,说道: “妾身倒是可以搜魂拷问,只是那会伤到元神。她元神本就残缺,若是下手太重,恐会叫她魂飞魄散。她毕竟曾是公主……” “她都已经不做人了,还试图夺舍天子,哪里还能算大周公主?”倪昆淡然道:“随便什么手段,尽管施展就是。” 极乐天女嫣然一笑,“遵命,主人。” 又笑嘻嘻瞥了天子一眼,身形蓦地淡去,转眼消失无踪。 “倪昆,那妖女究竟什么来头?”天子气乎乎地看着倪昆:“我怎不知道你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妖女?” 倪昆面不改色,泰然自若: “她是上古阴阳合欢宗的极乐天女,乃是法相大能。与我斗法失败,被我收服为奴。” “法相大能?”天子一脸震惊:“那种不知廉耻的妖女,居然会是法相大能?” “人不可貌相。陛下莫小瞧她,今天要不是有她在,那紫灵公主恐怕真有机会夺舍陛下。前次围剿萧立,她也曾出力不少。” 天子不爽道: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她的救命之恩喽?” 倪昆笑了笑: “若没有她,我在察觉此方秘境有天地灵机之后,必会带陛下果断退出,再将此秘境入口暂时封锁,自然也不会遭遇紫灵公主。” 天子这才稍微满意,轻哼一声: “也就是说,其实没必要感谢她了?” “谢还是要谢的。”倪昆道:“毕竟,有她在,我才会与陛下进此秘境,助陛下收服小青。” “可我就是瞧她不顺眼!”天子嘟了嘟嘴,又疑惑道:“既是法相大能,与你斗法怎会失败,还被你收服为奴?” 倪昆干咳一声: “因为她的功法恰好被我克制。亦因她有伤在身,灵机又尚未复苏,她修为远未恢复至巅峰状态。” 天子一脸严肃: “我感觉这妖女不太靠谱,倪昆你可防着她点,别被她美色迷惑。” “多谢陛下提醒,我会注意的。陛下可还要继续探索?这一带既有紫灵公主,应该不会有更强的妖魔精怪了。” 天子见倪昆嘴上说着会注意,眼里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禁好一阵气恼,怏怏不乐道:“今天没心情啦!回去了。” “那便回去吧。” 倪昆指示青鹏,往塔楼飞去,又叮嘱天子: “这秘境里面,其它地方恐怕还有法力境以上的妖魔精怪存在。以后若没有我陪同,陛下暂不可擅入。” 天子扁着小嘴:“知道啦!” 离了秘境,回到栖凰楼,倪昆告辞离开,天子跑到福宁宫,找太后诉苦,将倪昆身边又多了个极乐妖女的事情吧啦吧啦说了一遍,末了气哼哼说道: “那妖女除了衣着暴露,不知廉耻,哪一点比得上我啦? “我可是堂堂周天子,倪昆宁可睡妖女,也不愿为我侍寝,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太后脸色相当精彩: “你刚才说,那个妖女,被那紫灵公主称作极乐妖女?” 天子点点头: “是啊,倪昆说她是阴阳合欢宗的极乐天女。” 太后隐隐记得,似乎在哪里看到过极乐天女这个名字,思忖一阵,回忆起来,眼神顿时愈加古怪,心中嘀咕: “极乐天女?那不是曾经做过太祖皇帝贵妃,后被废掉驱逐的妖女么?倪昆那小魔头,睡了当朝太后不说,居然连太祖皇帝的贵妃都睡了,简直无法无天……” 太后执掌后宫,曾经翻看过历代天子的后宫名碟。不像天子,对这种无关紧要的记载漠不关心,完全不知道极乐天女的名号。 本来太后以前也只是草草翻阅,也没认真去记忆。 但自从修炼之后,她记忆力越来越好,哪怕只是多年前草草翻过,只在眼前一晃而过的名号,认真回忆之下,也能回想起来。 天子还在诉苦: “母后,倪昆那家伙明明不忌女色,为何偏偏只对我不屑一顾?” “这个……可能因为他更喜欢成熟些的女子?玖儿你在他眼里,还是太小了?” 天子低头看看自己胸脯,不服气地说道: “我哪里小啦?明明已经快要超过苏荔了。” 太后心说跟苏荔有什么好比的? 就苏荔那胸襟,不是随便哪个十五六岁的姑娘,都能轻松压倒她? 摇摇头,太后微笑道: “那就等超过苏荔再说。” 天子信心十足: “哼哼,我今年长得特别快,再过个把月,一定能超过苏荔。对了,倪昆就要出京巡视了,我想跟他一起出巡,路上找机会抓他侍寝。母后,这次你一定要帮我啊!” 太后眼神微妙:“你要母后如何帮你?” 天子郑重道:“帮我坐镇京师,代理朝政,这样倪昆就没有借口拒绝我随行了。” 太后心说也我想随倪昆出巡来着。 不过瞧天子一脸期待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让她失望,暗叹一声,缓缓颔首: “好,我代玖儿你打理朝政便是。” 天子欢呼一声,扑到太后怀中,扭了扭脸: “还是母后对我好!这次我倒要看看,倪昆如何逃出我的手掌心!” 【求票勒~!】 [185.183,大周皇族的悲剧] 极乐洞天。 倪昆漫步在飞天楼船上,检视着这艘已经完工,首尾长百丈,船身最宽处有二十八丈,船底到船楼顶层高度亦有二十五丈,庞大巍峨宛若小山的巨舰。 极乐天女的幻像化身,彩带飘扬,足不沾地,宛若壁画里的飞天仙女一般飘行在他身侧,轻声为他作着介绍。 “此舰最高可升至万丈高空。能以每时辰二百里的速度匀速巡航,若全速飞行,则最快可达每时辰四百五十里。 “但全速飞行会对舰身的动力法阵造成巨大负担,最多只能全速飞行一个时辰左右,就必须降速,否则动力法阵恐会毁损。另外会消耗至少四倍于匀速巡航的火焰宝石。 “舰上备有三百九十六尊大小灵机炮,上层建筑和甲板上共七十六尊炮位,另三百二十尊灵机炮位于甲板以下的炮舱之中,两侧各一百六十门。 “此舰龙骨亦是一尊灵机大炮,炮口位于舰首,威力巨大。不过现在还不能用,需得灵机复苏之后才能击发。 “目前此舰动力,只能由火焰宝石、宝珠提供。防御阵法也需火焰宝石驱动。灵机炮也只能发射火焰炮弹。 “不过将来灵机复苏之后,此舰的‘聚灵阵法’,可自行汲取天地灵机。动力、防御皆可自给自足,舰身强度也将进一步提升,航速也可成倍提升。灵机炮也将能发射各种属性的炮弹,火焰、冰霜、雷霆、金铁乃至阴气死气,皆可发射……” 听完了极乐天女对此舰各项性能的介绍,倪昆满意点头: “不错,这艘大舰很威风,天子一定喜欢,辛苦你了。” 极乐天女娇嗔道: “妾身卖力打造此舰,可不是为了讨周天子欢喜。纯是为了主人呢。” 倪昆呵呵一笑: “我当然也喜欢。男人谁不喜欢这种浑身是炮的大家伙?” 极乐天女嫣然一笑: “主人喜欢就好。” 倪昆道: “接下来还要打造更多、更强的大舰。灵机复苏之前,争取再造个两三艘出来。有没有问题?” 极乐天女飘到倪昆身前,两手搭上他肩膀,双腿缠上他腰杆,眼波迷离,吃吃笑道: “只要主人多赏些雷霆雨露……妾身当然没有问题。” “你这妖女……”倪昆一巴掌拍在她浑圆翘臀上:“一个幻像,撩我作甚?好好走路。” “嘻……” 极乐天女轻笑一声,身形化烟消失,旋又出现在倪昆背后,趴伏在他脊背上,脸颊贴着他脸庞,亲昵道: “主人,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今晚要给天剑阁剑修们讲解剑道……” “那讲完剑道再来可好?” “唔……” 正沉吟时,极乐天女又道: “对了主人,你那招‘雷霆万剑’用紫雷竹飞剑,似乎不太合适。我觉得,你那一招,用飞梭似乎更好。” “飞梭?” “对呀,就是这种飞梭。” 极乐天女摊开右手,掌心之中,凭空浮出一枚一尺长短,两头尖锐,形似枪头,中轴线上篆刻着两排禁制符文的短梭。 “主人你看,这种用赤火灵铁炼制的飞梭,虽没有自带的雷霆之力,但自带火焰之力,坚韧锋利不逊紫雷竹短剑,也能传导雷霆之力,并且比紫雷竹短剑重上数十倍。妾身觉得,主人那种以雷霆之力,催动弹射飞剑的剑术,用这种沉重的飞梭似乎更厉害呢。” 倪昆接过这飞梭,将梭尖对准窗口,掌上电光一闪,雷霆轰隆声中,飞梭以数倍音速飙射而出,转眼就弹射出千丈之外,在空中留下一道笔直的橙红光痕。 “不错。”倪昆点点头:“这种飞梭,射速、威力确实都远超紫雷竹短剑。” 射速更快,质量更大,威力自然远超紫雷竹剑。 附带的火焰伤害也还不错,整只飞梭射出之后,瞬息之间就升温至铁水一般滚烫,形态却仍然维持固态,保持坚固与锋利,有着超强的破防能力。 唯一的缺陷就是射得太远,难以回收。倪昆现在可没法儿隔空千多丈,回收飞射出去的法器。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毛病,以后境界更高,自然可以收放自如。 “这是你特意为我设计打造的?”倪昆笑问。 “自从上次地底秘境,看到主人用这招对付萧立之后,妾身就开始琢磨了。今天总算大体定型,炼出了这第一枚飞梭。若当日主人能有几千枚这样的飞梭,萧立断不能轻易挡下。今日那紫灵公主的蛛丝飞剑,也挡不住这样的飞梭。” 倪昆缓缓颔首: “你有心了。就照这样的款式,先炼个一万枚用着。” 一万枚飞梭,若是换个别人来炼,哪怕法力境、凝窍境的修士,也要花费至少一两个月功夫,累个半死才能完成。 但极乐天女有的是幻术苦力,只要材料供应充足,一万枚飞梭,对她来说,也就是两三天的事。 而材料显然是不缺的,江踏月的雷极山洞府里,多的是赤火灵铁,只需正常交易就是。 “说起紫灵公主,可问出她究竟发生了何事?” “凰紫灵神志不清,说话颠三倒四,妾身问了几句,总不得要领,干脆将她搜魂,还真找到了真相。” 极乐天女笑道: “说起来,这位紫灵公主,也跟萧立有些关系。她原本并非神凰血脉觉醒者,乃是得萧立传授一门法术,学会了掠取神凰火的法门……” 神凰血脉觉醒不易。 前朝大虞,真龙血脉觉醒率高达五六成。谷 可神凰血脉在周太祖之前,一直一脉单传。即使周太祖建立大周,得了天地大运,成为人王神主,使劲儿生孩子,其子女觉醒率也不到百分之五。 凰紫灵不算特别,没有那百分之五的幸运,又贪图神凰火的威能,只能动歪脑筋。 倪昆眉峰一扬: “萧立传她的法门?” “嗯。”极乐天女微微颔首:“应该是萧立刚刚开创出掠夺神凰火的法门,还不够完善,所以故意引导紫灵公主,拿她试验法术。 “凰紫灵自己也有野心,与萧立一拍即合,在萧立帮助下,擒拿了一位刚刚觉醒神凰血的异母弟弟……” 倪昆诧异道: “强掳觉醒血脉的兄弟,周太祖对此没有反应?” 极乐天女道: “此事发生在七百年前,距离灵机断绝不过两三年。那时凰天擎已经殒落。所有人都以为凰天擎渡劫失败,灰飞烟灭,却不知萧立瞒天过海,藏起并封印了凰天擎遗骸。 “没有凰天擎坐镇,又有萧立以天命镇世经混乱天机,篡改气数,凰紫灵那位异母弟弟又才刚刚觉醒,自己都有些懵懂,此事自然顺利瞒过。 “之后凰紫灵以萧立传授的法术,成功掠夺了她那位异母弟弟的神凰火,以此激活了她的神凰血脉。但此术当时并未开发完成,还存在极大弊端,凰紫灵因此受了反噬,元神受损,变得残缺不全…… “她那时已是炼神后期,元神受损,不仅令她境界跌落至炼神前期,还让她神智昏沉,变得疯疯癫癫。 “之后灵机断绝,凰紫灵躲进那灵兽秘境,试图在秘境之中避劫。却没有想到,她那以强夺而来的神凰火,强行激活觉醒的神凰血脉隐患太大,其中居然还残留着她那位异母弟弟的意志,与她争夺身体。 “虽她异母弟弟残留的意志,最终被她镇压,但她弟弟意志彻底崩溃前,以同归于尽的绝决,令她神凰血彻底失控了一个刹那。只短短一个刹那,她便丹田爆裂、经脉寸断、穴窍崩毁。 “本来,九死返生掌道真解可以无视这等伤势。可偏偏凰紫灵最初修炼的根本功法,并非九死返生掌道真解,她是以另外的根本功法,修至炼神后期。直至激活神凰血之后,才以神凰血化掉原本修为,转修九死返生掌道真解。 “她根本功法不纯,根基本就不稳,又元神残缺,还遭此重创,已经无力恢复。只能以九死返生掌道真解的转生之法,元神托生进一枚天生异种的灵蛛蛋里…… “本就元神有缺,又托生了妖胎,受妖性影响,这数百年来,凰紫灵神智愈发昏沉混乱。不过她始终保有一个执念,那便是再夺取一副觉醒神凰血脉的身躯,再世为人。 “可她并不知道,以她现在的元神状态,就算被她成功夺舍,也只会与她原本身躯的下场一样,走火入魔,丹田爆碎、经脉寸断、穴窍崩溃…… “毕竟,转生夺舍,本就风险巨大,连法相境界都只有三次机会。凰紫灵区区炼神,哪可能频繁夺舍?萧立那样随便转生的异种,从古至今,也就只出了他那么一个而已。” 听完了凰紫灵的故事,倪昆不由感慨: “既已修炼到炼神后期,还贪神凰血脉作甚?这凰紫灵,还真是利令智昏,居然与萧立合作,与虎谋皮,手足相残。她现在如何了?” 极乐天女歉然道: “抱歉主人,妾身搜魂时,手法重了些,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倪昆不以为然: “这种人,死就死了,何需道歉?不过我很好奇,灵机断绝之事,很多宗门都提前察觉。不少宗门遁入‘天宫’避劫,也有些就留在现世秘境躲避,连天命教都有两个老魔苟活了下来。 “当时大周威压天下,就算周太祖殒落,大周皇族定然也有法相修士,定然也能提前知晓灵机断绝之事。那么大周皇族的修士们,除凰紫灵躲进这灵兽秘境,其他人又都躲去了哪里?” 大周皇族修士,肯定是没有躲进天宫的。 不然早就跟前朝遗族们建立的“群龙殿”打得你死我活了。 而倪昆关心的,也并不是七百年前,大周皇族们的生死。 他只是不想国师当的好好的,头上突然蹦个太上皇出来。 那样子不仅他难受,小皇帝、公主、太后也会很难受——七百年前的祖宗辈,跟七百年后,大概率并非其直系血裔的后人们,又有什么关系? 皇族本就亲情淡薄。 就像凰紫灵,为了自己,直接干掉了亲弟弟,哪怕不是同一生母,好歹也有同一个父亲吧? 又好比昭王,小皇帝是他亲侄女,长乐公主也是他亲妹妹,他还不是为了帝位,发动了叛乱? 血脉亲如昭王尚且如此,其他七百年前的大周皇族,更不会将当今天子放在眼里。 很可能会直接夺了她的皇位,霸占栖凰楼和太祖遗骸。 天子、长乐、太后若是不从,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极乐天女知他担忧,嫣然一笑: “主人勿需担忧。大周皇族修士们,虽然也知道灵机断绝之事,并为此提前准备,筹备了万无一失的避劫计划,但可惜的是,这件事,萧立也知道。” “萧立知道了皇族修士们‘万无一失’的避劫计划?”倪昆摇摇头:“啧,这真是一出悲剧。” 极乐天女也同情感慨: “是啊。虽然凰紫灵因其神智疯癫,没有与其他皇族修士躲在一起,而是独自躲进灵兽秘境,记忆里并没有其他皇族修士们的下场…… “但妾身可以想象,那些皇族修士,一定死得很惨。萧立掠取神凰火的法门,说不定就是因此彻底完善的。” 单一个凰紫灵作试验品,显然并不足以让萧立完善他夺取神凰火的法门。 尤其萧立想要夺取的,还是大周太祖的神凰焰力。 所以,那些筹备了万无一失避劫计划的皇族修士,很大概率变成了萧立的实验品。 可惜萧立时运不济,遇上倪昆这个天命克星,以及江踏月、苏荔、杨纵这群继承了魔教欺师灭祖优良传统的小坏蛋,一番忙碌,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立偶尔还是会做些好事的。”倪昆道:“至少,帮我们解决了大周皇族的隐患。这个好消息,值得喝上一杯。” “妾身那里有秘酿美酒哦。主人不如先去喝上一杯?” “呵,我若去喝酒,怕是直到明天才能离开。”倪昆摇摇头:“先出去给天剑阁剑修们讲道了,午夜之时,再来找你喝酒。” 【求勒个票~!】 [186.184,神剑可收,无忧之忧] 倪昆国师府中,有个专门为天剑阁准备的“天剑院”。 林玉蕾等天剑阁修士集体居住在天剑院中,既是他的道兵,亦是他府上近卫,某种意义上,还能算是他的剑道门徒。 整个冬天,每隔几天,他都会为天剑阁修士们讲道一次,传授他从“森罗万剑诀”中悟出的剑道。 在他毫无保留的悉心传授下,天剑阁修士们剑道修为突飞猛进,境界也水涨船高。 辈份最高的林玉蕾,天赋最好的丁隐、应无晴,皆已快要洗髓换血大成。 倪昆的老朋友萧忘书,也已经跨过宗师门槛,稳步迈入洗髓换血境界。 而倪昆也早为天剑阁修士们备好了冥凰破界丹,只待他们洗髓换血一成,就能以冥凰破界丹打破天地桎梏,提前修出真气,凝炼剑种。 今天倪昆又来到天剑院中,于天剑院主楼大堂里,为天剑阁众人讲道。 讲至午夜,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倪昆刚刚宣布散场,林玉蕾忽然举手问道: “国师,此次离京出巡,咱们是不是可以顺道去天剑山一趟,启出留在天剑山秘境里的三口神剑?” 倪昆沉吟道: “天剑山秘境里的三口神剑,都还保有不俗的威能。我没有把握能将之降伏。” 林玉蕾笑道: “国师已修成‘森罗万剑诀’,凭此剑诀,即可收伏神剑。” “哦?”倪昆生出几分兴趣:“那可是法相境的神剑,我修为只是开脉境而已。境界差距如此巨大,单凭森罗万剑诀,也可收伏神剑?” 那三口法相境神剑,可不是威能残存无几的破烂神兵。 那三位携神剑自封秘境的天剑阁祖师,以身祭剑,令那三口神剑承受住了七百年灵机断绝的消磨,至今本质未损,仍然保留着巨大威能。 正因那三口神剑太强,倪昆一直没有打它们的主意。 林玉蕾一脸认真地说道: “森罗万剑诀乃我天剑阁至高剑典,只要修成森罗万剑诀,那么无论是何境界,都有资格执掌神剑。 “在炼气士时代,我天剑阁就曾有前辈祖师,于真气境时,便领悟森罗万剑诀,以此得到一口神剑认主。 “所以,以国师的如今剑道修为,至少也能收服其中一口神剑。” 倪昆沉吟一阵,点头道: “既如此,出巡之时,便顺道去天剑山一趟,看看有没有那个机缘。” 虽然他已经预定了比天剑阁七神剑更加强大的“祖龙枪”,但祖龙枪被神墓扣着,不知何时才能到手。 若能降伏一口仍然保留着巨大威能的神剑,灵机复苏之时,便又能多出一张底牌。 说完神剑之事,倪昆离开天剑院,准备去赴极乐天女之约。 林玉蕾等天剑修士也各自散去,自去消化今天所得。 正走在一条花圃小道上,往国师府正院行去时,倪昆忽似察觉到什么,蓦地停下脚步,看向道旁一座假山: “别躲躲藏藏了,出来吧。” 假山旁,空气一阵微微波动,像是掀开了一层无形纱帘,走出一道婀娜身影。 看着那身着束腰窄袖素白长裙,身披貂裘,修长高挑的婀娜身影,倪昆不禁微微一怔: “无忧姐姐?你何时学会这隐身之术了?” 来者正是太后。 她腰肢款摆,轻移莲步,来到倪昆面前,仰首看着他: “为了方便偷溜出宫,我特意找江踏月学了这门隐身法术。怎么,不欢迎我来吗?” 倪昆抬手揽住她纤腰: “怎么会?无忧姐姐前来找我,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 太后唇角微挑,似笑非笑: “是吗?不会耽搁你去找那位极乐天女么?” “无忧姐姐知道极乐天女了?天子告诉你的?” “是啊,玖儿她可是非常不喜欢那位很不正经的贵妃娘娘呢。” 太后唇角微挑,似笑非似,眼中也有几分嗔恼。 倪昆呵呵一笑,揽着太后纤腰的手掌微一用力,令她胸腹紧贴到自己身上,“无忧姐姐莫不是吃醋了?特意前来兴师问罪?” 太后轻哼一声:“我吃什么醋?我是来替玖儿打抱不平的。” “大可不必。姐姐你是知道我之喜好的。” “可是玖儿总会长大,对你又执念甚深,你难道打算一直无视?她今日求我替她代理朝政,好随你出巡,我可是已经答应她了。” 倪昆摇头:“姐姐你这未免也太宠她了。” 太后轻叹一声: “我没能亲眼看着她长大,亏欠她七年时光。现在只愿她开心,其它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 倪昆道:“亏欠七年,是江踏月所为,又不能怨你。” 太后幽幽道:谷 “怎不能怨我?若非我自己不够坚持,江踏月又岂能趁虚而入,迷惑住我?此事我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自己……” 倪昆柔声劝慰: “如今你与天子已经团聚,又皆已踏入炼气之门,无忧姐姐将来有大把时光陪伴天子,勿需再为此事耿耿于怀。” 顿了顿,又笑道: “若你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那将来我帮你捉住江踏月,让你放手报复,如何?” 听他这么一说,太后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意动。 江踏月欺负过她那么多次,若有机会反欺负她一次…… 她笑看着倪昆,嫣然道:“那我可就真作这份指望了。” 倪昆慨然应下:“放心,将来一定会有机会。我还可以教无忧姐姐几手惩戒手法……” 太后想象着狠狠惩戒江踏月的情形,心里大是开怀,笑道: “惩戒手法么?我还真要学上几手。” 顿了顿,又皱眉道: “唉,不知不觉说太远了,我此次来找你,主要是为了与你说极乐天女之事。 “听玖儿说起极乐天女名号后,我特意去查了古藉,照古藉记载,极乐天女出身的阴阳合欢宗,可不是什么良善宗门。 “那极乐天女曾贵为太祖皇贵妃,却被太祖废掉,以她法相境大成的修为,若不是犯下不可原谅的大错,断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这种妖女,你可真能驾驭?” 古藉之中,并未记载极乐天女究竟犯下了什么大错。 所有的知情者,也皆被周太祖灭口,连阴阳合欢宗整个宗门,都被周太祖屠灭。 所以太后还真没有查出来,极乐天女究竟做了什么,以至于堂堂法相大能,都被太祖一怒废掉贵妃之位。 倪昆轻笑道: “姐姐勿忧担心。极乐天女与我斗法失败,元神已被我打下烙印,生死都只在我一念之间。她现在,只是我的女奴而已。” 极乐天女可不是什么好女人,恶劣程度比江踏月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不是倚仗“不朽金身”加“先天阴阳悟真大道赋”的神奇,于胜则为王,败则为炉鼎的斗法之中胜过了极乐天女,奴役了她元神,倪昆哪敢用她? 早就趁她虚弱,取她性命了。 “我知你功法神奇,连神凰焰力都可用来淬体,但那种妖女,纵然掌了她的命脉,你还是得多加小心,切莫一时大意,被她反噬。” “多谢姐姐提点。我不会对她放松警惕的。” “你得记在心里。” “姐姐的提点,我当然会记在心里……时辰不早,不如我们……” “今晚不行。玖儿气不顺,要我陪她修炼,我好不容易才抽空出宫一趟,可没时间久留。明天吧,明天晚上,我再来找你……” 话音落时,无忧姐姐退后一步,身周空气微微波动,宛若融入虚空一般,身形倏地隐没。 倪昆遗憾地摇了摇头,自去极乐洞天找极乐天女了。 无忧姐姐的提醒,他当然要放在心上。所以他决定,今晚再给极乐天女多打上几层元神烙印,再用雷霆鞭笞,狠狠展示一把主人的威严。 …… 数日后,出巡准备一切就绪。 立春之日,一艘小山也似的巍峨巨舰,出现在京师上空。 京师百姓争相登高仰望,为此奇观震撼失声。 当然,这是一个有着超凡力量存在的世界。纵然已经灵机断绝七百年,已有七百年不闻神仙故事,但周天子的神凰火仍然威压天下,百姓们对超凡之力并不算陌生。 因此巨舰的出现,虽令京师百姓震撼惊叹,却还不至于让他们惊慌失措、竞相走避。 在无数百姓仰望之下,巨舰缓缓飞进皇宫,在栖凰楼旁边停靠一阵,跟着又飞出皇城,在距离地面不过二十丈的低空中缓缓飞行。 看到船头升起天子大旗,京师百姓,顿时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少女天子身着天子冠冕,在倪昆陪同下,屹立船楼顶层露台,对着下方欢呼雀跃,山呼万岁的百姓们频频挥手,兴奋地小脸通红,眉梢眼角尽是得意。 好生享受了一阵百姓的欢呼,待巨舰越升越高,地面人群变得蚂蚁般细小,天子方才意犹未尽地离开露台,巡视巨舰各处。 倪昆自是陪伴在她身边,为她介绍此舰各项性能。 此次出巡,倪昆只带了包括天剑阁修士在内的一千道兵,其余道兵则在张威率领下坐镇京师。 苏荔、公主、师琪、偃师、蚁王、病郎中皆随他出巡。 而将朝政托付给太后的天子,也只带了德一、顺一、仁一、仁二四大秘卫,其余四位秘卫,以及随她出征过北疆的大内禁卫,都留在京师保卫太后。 除了四大秘卫,天子还将坐骑青鹏也带上了楼船,听过倪昆介绍,特意叮嘱倪昆: “小青不畏寒风,喜欢住在空旷高处,不如就把船楼顶层的露台给它住着。它目光敏锐,身在万丈高空,也能一眼看清地面蛇虫鼠蚁,让它住在最高处,也可为我们作预警。” 倪昆轻轻颔首:“就依陛下安排。” 天子满意一笑,又问:“我的住处又在哪呢?” 倪昆道:“这便带陛下去看。” 【求月票勒~!】 [187.185,伏击天子] 巨舰之上,空间充足,天子寝居,自然足够宽敞豪华,乃是一套包含正厅、餐厅、通房、卧室、厨房、浴室的套房。 天子在倪昆陪同下,在自己寝居参观一番,对别的都还满意,就是对浴室稍有疑惑。 “这是浴室?没有浴池也就罢了,毕竟是在船上,可怎连个泡澡的浴盆都没有?” 她不解地看着一只挂在墙上,后面连着一根蛟皮软管的木制莲蓬头: “这又是作什么用的?” 倪昆取下那莲蓬头,又把墙上的一枚木扳手轻轻一扳,那蛟皮软管迅速充盈膨胀,莲蓬头也哗哗地喷出热水,水压还挺强劲。 之后倪昆又把那木扳手扳回原位,蛟皮软管很快瘪下,莲蓬头也不再喷水。 “这就是冲澡用的。” 倪昆笑着解释: “船上有大水箱,内有阵法,可自行凝聚空中水汽,随时补水,无需降落地面,寻找江河湖泊补充水源。 “水箱与各舱室以离火玄铜打造的管道相连。打开机关,水流便至,且流经管道时,便会被离火玄铜自带的火力加热。如此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可以用到热水,非常方便。” “原来如此!” 天子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接过莲蓬头,又学着倪昆,扳下木扳手,莲蓬头又哗哗喷出水来。 她一边兴致勃勃地开关着机关,一边笑问: “这机关是你做的么?” “只是出了点主意而已。” “能想到这样的主意,也很厉害啦!” 天子笑嘻嘻说着,忽然眼珠一转,猛地扳下扳手,将莲蓬头对准倪昆。 倪昆摇头一笑,大袖一拂,喷向他的热水立刻倒卷而回,反喷向天子。 天子嘿嘿一笑,嘬唇一吹,焚风乍起,瞬间就把水流蒸干,化为蒸汽,弥漫浴室之中。 笑闹一阵,倪昆与天子出了浴室,来到正厅。 “此次出巡,我们一是要巡视春耕状况,解除水旱灾害,传播龙神信仰,二是铲除危害民生的妖魔精怪,三是查访民情,惩治贪暴官吏、不法豪强,宣示天子威严。灵机复苏之后,很多地方州郡,恐会被隔断与朝廷中枢的联系,希望能通过这一次出巡,至少让百姓还能记得大周,将来收复失地时,能得到百姓们的拥戴。” “该怎么做事,你跟姑姑作主就是,我的话,这次就是出来玩的。” “陛下可不能只顾着玩耍,你也有任务的。” “嗯嗯,我知道,宣示天子威严嘛。惩治贪暴官吏、不法豪强都交给我好了,保证把他们烧得干干净净。” “倒也不必如此粗暴。罪不致死的,抄家流放也就是了。另外,整顿地方官场、安抚百姓也需陛下出面。” “要做这么多事啊?”天子不爽地撇撇嘴角:“还以为就是出来巡游玩耍呢……” 倪昆笑了笑: “天子若不随我出巡,这些事情当然是由我来做。可既然天子跟来了,那这担子就得你自己挑起来。毕竟,你才是大周天子。” 天子垂下脑袋,一副有气无力模样:“知、道、啦……” 倪昆点点头:“那么,天子且好生休息,我还有事,先告退了。” 天子又霍地抬头,巴巴地瞧着他: “你还要去做什么?现在不是正在行船么?你就不能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吗?” 倪昆笑道: “我得去把沙漠之王的脑袋挂到船头上。那颗死人头,能让咱们的船飞得更快更稳。刚才在城里,挂颗死人头怕吓着京师百姓,现在就可以挂上了。挂完人头,我还有些修行功课要做,等晚上再跟长乐一起来陪天子用膳吧。” 告辞离开天子寝居,倪昆出了船楼,来到前甲板上,取出沙漠之王人头,令其变成一颗足有一人高的巨大头颅,又将之悬挂在船首之上。 挂上这颗巨大人头之后,舰首风阻顿时大幅减轻,舰身亦有无形之风环绕簇拥,平稳推动其前行。在并未提升动力输出的情形下,巨舰航速骤然提升五成有余。 倪昆满意地点点头: “好好干,可以减刑的。” 黄沙人头冷哼一声: “少给我画这种大饼。圣丹才能解除的封印,减刑又有何用?” 倪昆呵呵一笑: “那你便祈祷,我或是周天子早日晋升圣丹吧。” “就凭你们?”黄沙人头不屑道:“本神尊生前,主界体量比现在大上数十倍,却也万年难得出一个圣丹。以主界如今的体量,根本就不可能再出圣丹……” 倪昆不以为然: “诸界回归,主界体量自会变大,到时不就有可能出现圣丹了?” 沙漠之王嘲笑道: “那也不会是你们这种小家伙。封印我的那位倒有可能……” 倪昆摇摇头: “啧,你说话太难听了,我决定将你刑期延长一万年。” 沙漠之王果断认怂: “倪爷!我错了!求您大人大量,饶我一回吧!我这就天天为您和周天子祈愿,祝你们早日晋升圣丹!我是真神,亲自祈愿很灵验的!” “呵,看我心情吧。” 倪昆大袖一拂,转身离去。 同一时间。 京城郊外,地面之上,一座庄园之中。 一个身着黑衣的瘦高男子,抬头仰望天空,眯眼凝视着万丈高空之上,那在常人眼中,只是一个模糊小点的巨舰,瞳孔之中,清晰地倒映出巨舰船头那迎风招展的天子大旗,以及那颗悬在船头之上,瞠目怒瞪的黄沙人头。 “凰玖也在船上么?那颗死人头……去年冬天,进攻西域的沙漠之王首级么?倪昆居然能够封印神魂了?” 正沉吟时,一个狮鼻阔口的矮壮男子来到那瘦高男子身后,嗡声嗡气地说道: “你不是说倪昆一离开京师,咱们就有机会擒住凰家小儿么?现在那凰家小儿也跟着离京,怎么抓她榨神凰血?” 瘦高男子淡淡道: “倪昆和凰家小儿都离开京师,对我们反而是好事。京城空虚,我们大可以潜入京师,抓住太后赵无忧,以赵无忧为质,胁迫凰玖交出神凰血。” 那矮壮男子嗤笑道: “凰家小儿虽是篡夺我家天下的伪帝,但身为皇帝,又岂会轻易受到胁迫?” 瘦高男子瞥他一眼,淡淡道: “凰玖虽然不像她父亲那般心慈手软,当得起心狠手辣四个字,但她极重亲情。赵无忧是她生母,只要我们能抓住赵无忧,就一定可以逼她给我们神凰血。” 矮壮男子冷哼一声: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何时行动?” 瘦高男子又抬头望天: “等天黑吧。这巨舰速度不慢,天黑之后,起码会离京千里。到时再动手,就算赵无忧能远程联络上倪昆,他也来不及回援了。现在,我们先进京探查一番。” 两人离了庄园,一路前往京城,不过片刻,便自南门进了京城。 刚一进京,远远望见那高大巍峨的栖凰楼一角,那矮壮男子便脸色一变: “这种气机……栖凰楼复苏了!” 瘦高男子也是脸色阴沉: “想不到,栖凰楼居然提前复苏……” 矮壮男子咬牙切齿,恨恨道: “主界灵机未复,栖凰楼这等体量巨大的洞天灵宝,怎会提前复苏的?这种环境之下,连法相大能都不可能让栖凰楼提前复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瘦高男子脸色相当精彩,心中暗忖: “凰天擎的半步圣丹之力么?想不到我一番辛苦,竟又是为凰家作了嫁衣!” 那矮壮男子还在忿忿不平地说着: “栖凰楼复苏,我们先前准备的手段,便将悉数作废,单凭世谷武功,如何杀进皇宫,擒下赵无忧?你这计败了!” 瘦高男子沉吟一阵,说道: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直接攻打那座飞天楼船,擒下凰玖。” 矮壮男子一愣: “可你不是说,那天魔倪昆,在主界俗世天下无敌么?不是你要我们避倪昆锋芒,先搞到神凰血,恢复实力再对付倪昆么?” 瘦高男子道: “原计划是这样的。但现在栖凰楼复苏,我们也只能和倪昆硬碰一场了。” 矮壮男子冷哼: “倪昆虽然只是区区开脉小修,但我等修为受主界天地桎梏,真气法力皆无法动用,如何与他硬碰?” 瘦高男子道: “你们不是有特殊法门,可以暂时恢复修为么?” 矮壮男子道: “那得在天地桎梏较为薄弱的特殊地点才能生效,并不是随便哪里都可以的。” 瘦高男子微微一笑: “倪昆早就公示天下,此次出巡,将要铲除为祸百姓的妖魔精怪。而但凡能在灵机复苏之前,便诞生妖魔精怪的区域,天地桎梏必然薄弱。我们大可以找一个那样的地方等着,预先布好埋伏,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哦?”矮壮男子道:“你知道那样的地方?” “自然知道。”瘦高男子淡淡道: “怀州‘千星泽’,传说有恶蛟出没,已有上百渔民遇害。怀州镇魔卫屡次查探,始终未能找到那恶蛟。我们前去千星泽设伏,顺便驱使恶蛟,闹出点大场面,必能将他引去。” “水乡大泽么?倒是正合我等发挥。”那矮壮男子搓了搓手,狞笑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那千星泽设伏啊,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痛饮神凰血,吞噬神凰肉了!” 【求勒个票~!】 [188.186,有其母必有其女] 巨舰离京后,并没有直接往远处跑,而是以京师为圆心,螺旋巡航,先巡查京畿诸县。 京畿诸县原本也是京师勋贵豪门的势力范围。 到处都是京城的勋贵世家、王公宗亲们的田庄、林场、矿山、别院,土地资源几乎被豪勋们瓜分殆尽。 但去年天子大肆清洗京师,京畿诸县也是从上到下被仔细清洗了一番。 所有被豪勋瓜分的资源尽数收回,部分分配给无地、少地的贫民、佃奴,部分收归国有,由朝廷派出专人管辖,招募被清出军队的前禁军以及流民经营。 各县城的官吏也几乎全员换血。 哪怕现在用的也是旧官僚,但基本是相对能干的一批,且被皇帝、国师的狠辣震慑,新提拔的官员们,短时间内还是不敢大肆腐化堕落的。 而天子也好,倪昆也罢,对这批官吏的要求,也就是在灵机复苏以前平稳过渡就够了。 托去年冬天大雪的福,今年京畿诸县水源充沛,官吏们干得也相当用心,京畿诸县春耕都组织得相当不错。 朝廷如今对京畿诸县的掌控力度极强,官吏都在朝廷掌控之下,还有靖夜司监察不法,因此也没必要看得太细,在空中走马观花,瞧瞧地面是否有大片田地抛荒,是否有大量流民聚集,是否有哪里缺水,基本就足够了。 第一天就在空中巡航中渡过,京畿诸县巡查大半,离京城的直线距离,也没有超过二百里。 夜晚,巨舰披沐星辉月华,缓缓航行在夜空之中。 倪昆与长乐公主前往天子寝居,陪同天子用膳。 在发现灵兽秘境之后,倪昆又带着苏荔、公主进去了两次,捕捉了大量草食类食兽,迁移至可以随身携带的极乐洞天,总算是吃上了适合炼气士食用的肉食。 那灵兽秘境山高林密、草地丰美,除了灵禽灵兽之外,还有着大量适宜炼气士食用的野菜、菌菇,也被倪昆采集了许多。 今天这顿晚膳,吃的就是鸳鸯火锅,主菜是切成薄片的灵兽肉,辅以各种野菜、菌菇、禽蛋,皆是滋味鲜美,又能略微滋补修士气血体魄的好东西。 当然,这些只是日常饮食,能有鲜美口感,又略微滋补气血体魄,填饱肚皮就不错了。 对开脉修士来说,即使是秘境出产的灵性食材,也无法提升真气修为。 能够提升开脉修士修为的,都可以归类到“天材地宝”那一档,显然不可能是随处可得,餐餐可食的。 倒是正处于炼体筑基阶段的普通道兵,这类食材可帮助他们快速强化体魄,提升修为。所以现在倪昆麾下道兵,无论是随行的一千道兵,还是留守京师的道兵们,每天都能吃到一顿这样的美食。 倪昆在北疆还有五千道兵,去年于西域迎战沙漠之王之后,还留下一支道兵,在西域天门关带出了一批道兵,此次巡视,也会给北疆、西域的道兵们送去秘境出产的灵性食材。 目前才刚刚吃上这类灵性食材,道兵们的提升还不算明显,但过上一两个月再看,道兵们的实力,必将集体提升一个小境界。 本就底子不错的天剑阁众剑修们,更可能大量涌现的宗师、武圣。 话说,炼气士时代,之所以修行更容易,大把十几岁的武圣,一方面是天地灵机充沛,大环境利于修行,另一方面就是有着大量益于炼体筑基的灵性食材。 在炼气士时代,只要稍有几分天赋,修炼到洗髓换血便不算太难。哪像现在,天赋强如苏荔、杨纵,也是十七八岁才修成宗师,之后屡有奇遇,方才于二十岁之前臻至武圣。 今天这顿既然是吃火锅,当然不必分席。 餐厅之中,倪昆、公主并肩而坐,天子独自坐在他俩对面,德一、顺一、仁一、仁二侍立在旁,为他们涮肉烫菜,斟酒添茶。 天子刚刚冲过澡,乌黑长发自然披散,直垂至腰,穿着一身赤红常服,襟口微敞,露出修长玉颈、精致琐骨。 她一边优雅而不失速度地品尝着美食,一边笑嘻嘻对公主说道: “姑姑,倪昆设计的那个冲澡机关真不错,冲起来好舒服的,你房间里有没有?若是没有,待会儿来我这里冲澡啊。” 说这话时,她心里还存了几分恶作剧的心思。 那个莲蓬头里喷出的热水,水压很强,冲在身上酥酥麻麻的,那种奇异的感觉,让小皇帝现在回忆起来,都不禁有些耳根燥热,身子发软。 若是姑姑不知道,那待会儿倒是可以借口帮她冲澡,戏弄她一下,欣赏一番她的宭态。 可惜小皇帝的如意算盘没能打响, “然而我房间也有那样的机关呢。”公主笑吟吟看着天子,为她夹了一筷子凉拌木耳:“陛下好意就心领啦。” 天子遗憾地咂了咂小嘴,瞥了倪昆一眼,闷头吃起菜来。 天子一下变得安静,倒让公主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只叮嘱道: “虽出巡在外,但修行切莫放下。你下午骑着小青到处玩耍,可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今天下午,天子骑乘青鹏到处乱飞,还玩了不少危险动作。 比如从万丈高空,近乎垂直地俯冲地面,直到快要撞到地面才猛地改平,贴地疾飞再猛然拉升。又或者让青鹏在空中水平飞行时,肚皮向上倒悬着飞,乃至不断三百六十度滚桶大旋转…… 各种看着惊心动魄的花式飞行,天子倒是玩得开心了,大呼小叫不亦乐乎,却把德一等秘卫吓了个够呛。 天子虽已有开脉后期修为,但还不会飞呢,万一给甩了出去,那是真可能摔死人的。 公主数落着天子今天的顽皮,责备她只顾着自己开心,不考虑自身安全和德一等秘卫的心情。 天子则罕见地没有顶嘴,只闷头吃菜,偶尔嗯啊两声,又声音小小地稍微解释两句: “小青是青鹏呢,天生的空中之王,什么飞行动作都难不倒它,不会有问题的……姑姑你放心好了,我也早学会御风滑翔了,就算不小心被甩飞出去,也不会摔到地上的……” 这时,倪昆忽地皱起眉头,眼中流露一抹古怪。 却是公主数落天子时,一只凉丝丝、滑嫩嫩的柔软小脚,悄悄钻进他衣摆下面,挨到了他小腿上,足掌轻轻摩挲着他小腿肚,五颗粉嫩玉趾,时蜷时舒,不断按捏着他小腿皮肤。 这招无忧姐姐对倪昆用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天子今天居然也对他用上了这手。 还是在他身边坐着长乐公主,左右又有德一等秘卫服侍的情形下。 这是天子无师自通,还是无忧姐姐教她的? 该夸天子不愧是无忧姐姐的女儿,还是该斥她胆大包天? 倪昆面无表情地瞥了天子一眼,眼神之中,隐含警告。 然而天子不但不收敛,反而冲他一笑,那只小脚还挺不安份地一路往上,很快就越过他膝头,挨在了他大腿上,并且还一副勇往直前,直击要害的架势。 倪昆皱着眉头,垂下左手,一把捉住她脚丫,拇指捏着她脚心,一道雷霆真气刺在她足底涌泉穴上。 天子小脚一抖,足趾紧扣,小腿肚也抽筋似地抽搐一下,眼中流露一抹痛楚,扁着小嘴,委屈巴巴看着倪昆。 倪昆略微摇头,松开天子脚丫,天子飞快缩回小脚,但没过一会儿,竟又卷土重来,只是不曾越过他膝头,只在他小腿上挨挨蹭蹭。 这一来,倪昆再想捉住她的脚,就得发出真气隔空摄拿,或者弯下腰来,但这样动作幅度太大,必会被公主察觉。 天子得意地冲倪昆呲了呲牙,唇角绽出一抹挑衅的笑。 这时,长乐公主冷不丁说道: “陛下,你在做什么?” 天子一个机灵,飞快缩回脚丫,摇了摇头,强自镇定地干笑两声: “没,没做什么呀,正恭听姑姑教训呢。” 公主狐疑地看一眼天子,又瞧瞧一副正襟危坐模样的倪昆,也没发现什么端倪,皱了皱眉,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陛下,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当稳重一些,为天下表率,不能再像以前一样顽皮了。” “知道啦,我明天一定不会再顽皮……” 之后天子没再玩挑衅倪昆的小游戏,老老实实聆听教诲,乖乖吃完了这顿饭。 待倪昆与公主告退后,天子又进了浴室,再次冲起澡来。 方才那危险刺激的小游戏,可是让她神经紧绷,出了不少汗,得好好冲个澡放松一下。 片刻后。 守在浴室门外的德一,听到里面隐隐传来似是啜泣的鼻音,连忙问道: “陛下,你怎么了?” 那好似啜泣的鼻音蓦地止歇,随后天子有些心虚慌张的声音响起: “没,没什么,不小心把水温调得太高,烫了一下……嗯,有一点点痛。” 烫了一下? 德一满脸疑惑,天子也会怕烫? 以天子现在的神凰焰力,在岩浆、铁水里泡澡都没问题,区区热水,哪怕是滚烫的沸水,也不可能烫痛她吧? 虽然心里疑惑,可既然天子说没事,德一也就放下心来,没再多想,继续忠心耿耿做着门神。 “天子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廊道中,长乐公主与倪昆并肩而行,语气古怪地说着:“你没对她怎样吧?” 倪昆心说你问错了对象,你应该去问天子,她是否对我怎样了。 面上也是一脸无奈,摊手道: “你知道的,天子一直馋我身子,我也很苦恼啊!” “去你的!”长乐公主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大周天子看上你了,你有什么好苦恼的?我看你就是不知好歹。” “咦!”倪昆惊奇地看着公主:“公主殿下,听你这意思,我难道应该从了她不成?” “我可没这么说。”公主撇撇嘴角,又摇头叹了口气:“不过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意志,以后她恐怕会越来越难缠。” 倪昆笑道:“然而我可不怕天子。” 正说时,师琪忽然步履匆匆迎面而来: “国师,公主,收到龙神庙远程传讯,怀州千星泽,有恶蛟作乱,发洪水淹没了巨泽县城。” 【求勒个票~!】 [189.187,实在忍不住了!] “恶蛟作乱,水淹县城?” 长乐公主神情微变,疾声道:“伤亡如何?” 师琪摇摇头: “事情发生未久,具体伤亡尚未清点出来。但洪水是入夜时发生,县城百姓大多都已归家,甚至已经入睡,洪水突至,猝不及防之下,伤亡恐怕不小……” 怀州就在灵州隔壁。 自从去年天子亲自下旨,允许天河龙神在京师立庙传教,龙神教会算是得到了天子背书,在大周彻底开禁。 于是本就在灵州发展得不错的龙神教会,开始传播到隔壁怀州。 那洪泽县城,月前刚刚立下一座龙神庙,由一位出身灵州,于去年灵州赈灾时,得到过师琪亲自培训,因其虔诚干练,已经凝炼出神力种子,可以施展几种基本神术的庙祝主持。 正因有龙神庙和凝炼了神力种子的庙祝在,巨泽县水灾发生后,师琪才能在第一时间,接到那位庙祝以神庙信力网络传来的急讯。 也多亏有龙神庙的信力网络传讯。 否则怀州之事要传过来,就算快马加急,也至少也得三五天功夫。 “那位巨泽县庙祝,正在组织信众实施救援,但整个县城都已被洪水淹没,连面向千星泽的那一面城墙都被洪水冲垮,救援非常艰难…… “据他说,洪水初发时,那恶蛟还一度驾浪冲入县城,吞噬了不少百姓。庙祝与巨泽县尉联手与那恶蛟战了一场,只是勉强将之击退……” 倪昆沉声问道:“巨泽县龙神庙祝实力如何?” 师琪道: “巨泽县龙神庙祝,凝炼出神力种子未久,目前只会三种基本神术。 “一是疗伤治病、展示神迹的‘龙涎甘霖术’;二是杀伤力一般,威能最多相当于武道宗师挥刀劈砍的‘月华风刃术’;三是可以加持己身或友军,令身体轻盈、移动迅捷的‘清风流云术’。” 倪昆点点头: “巨泽县尉虽是武官,但既是在巨泽县这种并不与边疆接壤,承平已久的内地当县尉,武功想来也高得有限。两人联手,能击退那恶蛟,说明那蛟实力非常一般。现在这环境,也出不了妖力通天的大蛟。” 野生蛟类,依其成长年份,强弱非常悬殊。 强大的野蛟,可以与真龙争锋。弱小的野蛟,也就是一种特殊的巨蟒。 其鳞甲固然坚韧若铁甲,可即使凡俗之中,也多的是可破开铁甲的武器——破甲箭头、床子巨弩、投石机、霹雳炮,乃至武道高手手持的沉重钝器。 低阶野蛟若离水上岸,一支准备充份的凡人军队,都有机会付出一定代价将之斩杀。 但再是实力普通的野蛟,也有天赋御水之能,可借水势掀起大浪,发挥出十倍乃至百倍于其本身实力的破坏力。 那头发洪水冲击巨泽县的野蛟,应当就是最普通的低阶野蛟,否则不至于被庙祝、县尉联手击退。 不过就算实力再弱,只要它不离开水,以巨泽县的实力,想要杀它,也几乎不可能。 “此蛟已开始破城吃人,已经尝到了甜头。若不将之斩杀,今后定会时常作恶。”长乐公主看着倪昆,沉声说道:“须得尽快赶到巨泽县,协助救灾,并将那头恶蛟搜出斩杀。” 倪昆点点头:“传我命令,全速航行,前往巨泽县。” 待师琪前去传令后。 倪昆摸着下巴,沉吟一阵,说道: “低阶野蛟,智能不高,与野兽一般,有着固定地盘,只要不是食物匮乏,轻易不会离开其固定领地。 “而千星泽水域广阔,乃是大周第一大湖,我记得是南北五百里,东西八百里,最深处可达百余丈,水产十分丰盛,有着足够的食物。莫说一头野蛟,便是十头、百头野蛟也可养活。 “既不缺食物,那野蛟为何要掀起大浪,冲击县城?此举大违其本性。” 长乐公主道: “也许是它想吃人?” 倪昆摇摇头: “偶尔撞上渔夫,打打牙祭或有可能。但为了吃人,刻意离开领地,冒险冲击岸上的县城,这不是野兽会做的事情。我怀疑,那恶蛟是受人驱使。” 长乐公主眼神一寒: “率兽食人?丧心病狂!若真是受人驱使,那驱使恶蛟之人,非判他个千刀万剐之刑不可!” 倪昆劝道: “不必这么生气,我也就是猜测而已。你去通知陛下一声,救灾之事,她也得出面。” 长乐公主点点头,又返身前往天子寝居。 这时,舵手已得到师琪通知,转动大舵,巨舰开始缓缓转向,船首对准巨泽县方向。 而动力舱中,两个赤膊上身的道兵,也在得到通知之后,奋力挥动铲子,将细碎的火焰宝石粉末,铲进一只造型好似炼丹炉,高有两丈,炉身连接着各种管道的四脚铜炉之中。 铜炉轰鸣之际,灼热的焰力,通过阵法管道,涌入动力阵法之中。动力阵法由暗红变作通红,衍生强大动力,推动巨舰不断加速。 现在的飞天巨舰,还需人工添加燃料。 等到将来灵机复苏,“聚灵阵法”开始运作,则巨舰可自行凝聚天地灵机,化为动力。 届时加速或是减速,都可以直接在舵台上操作。 动力阵法全力运作之时,悬在船头的沙漠之王,也卖力催动神力,召来大风,辅助加速。 飞天巨舰现在的极限航速,只有每时辰四百五十里。为免动力阵法过热损坏,还只能以极速航行一个时辰。 但船头镶嵌了沙漠之王头颅这个挂件之后,得他神力辅助,飞天巨舰能以每时辰六百里的速度,持续航行一个半时辰。 巨舰此时所在,距离洪泽县直线距离也就千余里,全速航行之下,约摸两个时辰就能抵达。 就在巨舰全速驶行巨泽县时。 千星泽深处,一座小岛之上。 被迫回归第一世真龙血脉躯壳内的萧立,负手站在小岛最高峰上,眼神深沉地看着下方几条忙碌的身影。 他这副躯壳的人形状态,乃是一位身形瘦高,眼窝凹陷,鼻高唇薄,一副刻薄酷戾模样的中年男子,外表与第二世那白衣翩翩的美男子模样截然不同。 他不喜自己这第一世的身躯,倒不是因为外表,纯是因为这大虞皇家的真龙血脉,太过暴戾嗜血,很容易令他情绪冲动,理智昏沉。 原本,他是不想再轻易与倪昆起冲突的。 他本打算耐心修炼,等到灵机复苏,天宫降世,再来借刀杀人。 可隐修之时,每每想起两次败迹,他便暴躁无比,越想越气。 暴戾的真龙血脉,时刻冲击着的他理智,令他不止一次想要不顾一切,冲到京师,冲进皇宫,逮着倪昆、凰玖大杀特杀。 当然,理智上他很清楚,若真那么做了,他只会被大杀特杀。 可这真龙血脉的暴戾情绪,着实令他难以克制。过去的一整个冬天,他都在与血脉催发的各种极端情绪作着斗争,压根儿没法安心修行。 忍了一整个冬天,理智摇摇欲坠的萧立,知道不能再忍下去了。 再违背本性,强忍下去,恐怕会被血脉情绪冲击得理智尽失,真做出自寻死路的蠢事。 无奈之下,他只能设法宣泄情绪。 大虞皇族的真龙血脉,不是暴戾嗜杀么? 他便以杀戮宣泄,跑到南疆屠了好几个山寨。 可是屠杀与他无冤无仇的无辜之人,只能稍微延缓他的情绪,并不能治本。 萧立无法,只能与群龙殿的人联系上,找倪昆、凰玖报复一波。 话说,灵机虽未复苏,可天宫修士,也已有不少提前进入主界。 只是天地桎梏的大环境,令天宫修士也无法肆意妄为,只能躲在暗中布局。 萧立凭借血脉感应,找到提前进入主界打前站的群龙殿修士,以掠杀大周皇族,报大虞国灭之仇,顺便夺取“神凰血”,提前打破天地桎梏,横推主界,占据先机为由,成功说服了他们。 其实萧立并没有冥凰破界丹方。 所谓的神凰血可以打破天地桎梏,只是随口忽悠。 但群龙殿的真龙血脉们目空一切,狂妄傲慢,本来就没有将凡俗世界放在眼里。 对群龙殿修士来说,若真能提前打破天地桎梏,那这主界还不是任凭他们横着走? 不仅可以屠灭大周皇族,灭绝神凰血脉,报大虞国灭之仇,现实利益也是数不尽——大周皇家的栖凰楼,可是一尊洞天灵宝,一旦能够夺取掌控,不仅能坐享此宝,还可一举得到诸多秘境。 主界现世,还有许多前辈炼气士的遗府,里面有不少宝物残留。提前恢复修为,也可抢在其他天宫修士降临之前,将那些前辈炼气士遗府搜刮一空。 天宫炼气士都是很穷的。 挤了那么多宗门,有那么多法相大能、炼神大修,天宫早就被刮地三尺,资源枯竭。能够维系到现在,全靠数百年前,一次神秘的收获。 可虽然现在还能维系,大部分在这七百年间出生的天宫炼气士,都是穷得叮当响。 很多中小势力的修士,连件像样的法器都拿不出手。甚至有祖孙几代人,共用一件祖传法器,谁出门谁带法器的辛酸故事。 这几个群龙殿的修士,也是在这灵机断绝的七百年间出生,虽然背靠群龙殿这等大势力,不至于穷得心酸,却也是囊中羞涩,身上没什么好东西。 所以,大周皇族的栖凰楼、皇家藏宝、秘境,以及前辈遗府,对他们着实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但无论想要得到什么,前提都是得恢复炼气修为。 没有炼气修为,单凭世俗武功,不要说夺取栖凰楼,连随便一个前辈炼气士遗府都进不去。 所以萧立的出现,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一场及时雨。 同样的血脉,让他们对萧立有着天然的信任。狂妄傲慢的秉性,又让他们没将世俗世界放在眼里。于是萧立随便一说,他们便与萧立一拍即合,加入进了萧立的计划之中。 却不知,萧立不过是拿他们当炮灰,利用他们,宣泄情绪而已。 哪怕已经做好布置,设下圈套,萧立也从未真个指望过,这几个群龙殿的真龙血脉,真个能干掉倪昆、凰玖。 这时,那矮壮男子爬上山头,哈哈笑道: “老萧,阵法已经布置好了!九子真龙锁凰大阵,嘿,若当年凰天擎造反时,有这阵法,他岂能夺了我大虞天下?” 这矮壮男子姓罗,名飞龙,正是前朝皇族血脉,群龙殿罗氏嫡裔,亦是几个来主界打前站的群龙殿修士头领,有法力境前期修为。 不过即使身在天地桎梏较为薄弱的千星泽区域,又有能短暂恢复修为的秘法,他最多也只能发挥出开脉境大成的修为。 没有天地灵机,便不能凝聚法力。境界高也没多大用处。 “九子真龙锁凰大阵,虽能短暂封锁神凰血脉,但干涉不了真气修为。凰家小儿已修出真气,就算用不了神凰火,也可施展其它法术,还是不能太小看她。” “呵,只活了十几岁的小女娃娃,又能掌握多少手段?法术神通,也是需要时间积累的。”罗飞龙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又道:“老萧,你说那天魔倪昆、凰家小儿何时能来?” 萧立淡淡道: “环千星泽畔,有十多个县城。我之所以选择巨泽县动手,就因为巨泽县有天河龙神庙入驻。 “真神庙宇,都能借信力网络隔空传讯。倪昆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得知巨泽县遭遇蛟灾的消息。他们又有飞天巨舰,当可很快赶至巨泽县。 “不过抵达之后,他们应该会第一时间救灾。直至处置完灾情,才会前来千星泽,搜索恶蛟。” 罗飞龙哈哈一笑,摩拳擦掌地说道: “等他们找到此地,咱们可以等他们先斩了那蛟,在他们得意之时,突然出手,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萧立淡然一笑,“正是如此。不过咱们得好生隐匿,莫被他们窥出破绽。” “这个容易。真龙能飞能潜,咱们都是真龙血脉,隐迹匿息,对咱们不是小事一桩?必不会被那天魔倪昆看出端倪!” “嗯,那现在便都各自分散,潜藏起来。” “老萧你藏哪儿?咱俩一起。” “不了。两人一起,目标太大,恐会暴露。”萧立微笑摇首:“咱们还是分散一点的好。” 【求勒个票~!】 [190.188,杀错了] 午夜过半,千星泽上,云烟浩渺。 青鹏轻轻拍动着一对翼展三丈的巨翼,盘旋在千星湖上空,锐利鹏目隐隐绽出湛青毫光,于千丈高空之中,搜索着恶蛟的痕迹。 虽是深夜,湖面又有薄雾飘渺,但并不能挡住青鹏的天赋神目,潜在湖底休憩的鱼虾龟鳖,都被它尽收眼底。 巨舰已经抵挡洪泽县。 倪昆等人正在协助救灾。 天子亦亲自出面,安抚灾民。 考虑到那恶蛟不过是头能被庙祝、县尉击退的普通野蛟,倪昆便放出青鹏,派它去搜索、擒杀恶蛟。 青鹏有开脉大成的实力,又天生克制蛟蛇之属,擒杀一头野蛟绰绰有余。 唯一的问题,就是千星泽太过广阔,湖底最深处有百丈之深,若那恶蛟潜入地形稍复杂些的湖底,青鹏可能找不到它。 但只要能找到,青鹏便一定能将之擒杀。 青鹏自巨泽县出发,循洪水来袭的方向,在湖面上空螺旋盘旋,不断扩大搜索范围,短短两刻钟,便已搜索了方圆百里。 突然,青鹏那不断转动的脖颈蓦地一定,瞳中青光大放,射出两道淡青光束,宛若两束探照光柱,刺破夜幕,自天空投射至湖面之上,罩定一小块区域。 青光直透湖底,光幕之中,隐隐可见有条巨大粗壮的水桶身躯,正自静静潜伏在数十丈深的水底,借茂密的水草掩护着自己。 但这一切,在青鹏神目之下无所遁形。 厉啸一声,青鹏双翼重重一拍,狂风乍起,推动它庞大的身躯,向着湖面俯冲而下。 嘭! 音爆声中,云环炸开,青鹏双翼半敛,瞬间加速至超音速,凌厉双瞳死死锁定湖底那巨大粗壮、鳞片层叠的水桶身躯,转眼就从千丈高空,俯冲至水面百丈之上。 杀意凛然的天敌气息,终于令那潜伏在湖底水草丛中的野蛟按捺不住,水桶粗的蛟身猛地一扭,硕大的蛟首猛地昂起,蛟目之中凶光暴闪,于水中对着水面上空的青鹏张口一吼。 牛吼也似的咆哮声自水底传出。 水面之上,应声鼓起一个方圆十多丈的硕大水包,像是有重磅炸弹在水下爆炸。 随后那水包猛地炸裂,一道雪白水柱冲天而起,挟足以摧垮城墙的巨力,向着俯冲而至的青鹏轰去。 青鹏不闪不避,正面迎上水柱。 当它行将撞上水柱时,它鹏喙之上青光一闪,爆出一道天青色的锥状罡风。 那凌厉罡风自它喙尖扩散,飞快蔓延,霎时将它整个身躯包裹在内,令它好似化作了一口从天而降的青色弯刀,一刀劈在那水柱之上,势如破竹将之一分为二。 斩开水柱,青鹏一个猛子扎在湖面之上,湖水立刻凹陷、分裂,向着两侧滚滚退去,为它让出一条直通湖底的坦途。 那野蛟又是一声咆哮,长颈骤缩,又猛地一弹,像是压缩到极限又猛然弹出的弹簧,蛟首随之电射而出,张开獠牙狰狞的巨口,狠狠咬向疾扑而来的青鹏。 青鹏眼中人性化地闪过一抹不屑,脖颈蓦地一探,鹏喙好似一口飞剑,迎着蛟首啄出。 噗! 一声轻响,那能啄穿倪昆护身真气,比普通开脉境飞剑还要锋锐凌厉的鹏喙,倏地啄在野蛟两眼之间,如破朽木般洞穿它坚比铁甲的鳞皮,又轻松粉碎它那精钢般坚韧的颅骨。 更有凌厉罡风,顺着鹏喙灌入野蛟颅中,不仅将其脑子搅得一塌糊涂,更顺势灌入其长颈、躯干之内,将野蛟内脏搅成了粉碎。 只这一击,那野蛟连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便已瞬间殒命。 青鹏则双爪前探,一把扣住野蛟长颈,无视俯冲惯性骤然转向,改俯冲为拔升,在狂风推动之下,抓着那十多丈长、水桶粗细的庞大身躯一飞冲天。 直至它离开水面,分开的湖水方才轰隆一声,重新合拢。 青鹏欢快地清鸣两声,抓着庞大的蛟尸,朝着巨泽县方向飞去。 巨泽县城。 洪水来袭时,正值夜晚,县城百姓皆已归家,大多都已睡下。猝不及防之下,很多百姓都没来得及逃出家中,便被洪水淹没。 虽巨泽县城建于湖畔高处,恶蛟被击退后,洪水也随之退却,城中积水不深,但大量房屋被冲塌,很多百姓没有被水淹死,却被倒塌的房屋活活压死。 也有不少百姓幸存下来,只是被困在房屋废墟之中,一时无法脱身。 因此巨舰抵达后,倪昆第一时间,将舰上一千道兵统统派出,分作一百个小队,在各自队长的带领下,清理房屋废墟,解救幸存者。 人偶姑娘也驾着钢铁巨人,发挥其力大无穷的优势,清理大件废墟。 师琪四处奔走,以神术救治重伤者。 蚁王也驱使着飞蚁群,钻地打洞,排出废墟中的积水,让等待救援的百姓不至于失温冻死。 现在才刚刚开春,天气犹寒,长时间泡在冰冷的水中,不被淹死,也要被冻死。 所有人都在忙碌救灾。 天子亦在倪昆、公主、苏荔、秘卫们陪同下,四处巡视,指挥救援,鼓舞百姓,安定人心。 遇到难以清理的复杂废墟,也会与倪昆他们一起动手,协助清理。 城中干燥处,还一字排开燃起数十火堆,火堆上架着大锅,病郎中与巨泽县龙神庙祝一起,带着县中衙役、兵丁,熬煮药汤,发放给百姓。 被救出的幸存者,也皆被送至此地,不管有伤没伤,都先灌一碗药汤下去,既可暖身驱寒,亦能治病防疫。 尽管救援来得及时,救援秩序也井井有条,但巨泽县城还是一片凄风苦雨,随处可闻悲戚痛哭。 爹娘呼唤孩儿,童子哭叫爹娘,丈夫抱着妻儿的尸身痛哭流涕,孤儿寡母守在丈夫尸身旁泣不成声。白发人送黑发人,黑发人哭白发人,种种惨事,皆浓缩在这一县之地。 饶是倪昆见惯生死,铁石心肠,也不禁为这惨景感慨不已。 天子、公主也曾在北疆见识过北蛮入寇时,村镇灭绝,尸横遍地的惨景,也算是见惯了生死。可此时仍然忍不住神情黯然,眼含愤怒。 “若那恶蛟真是被人驱使……抓到人之后,我必将之一寸寸地慢慢烧死!” 天子咬牙切齿,杀气腾腾。 长乐公主亦道:“当千刀万剐才能解恨!” 苏荔道:“我来主刀,保证让那驱使恶蛟之人死得又痛又慢。” 正说着该当如何炮制驱使恶蛟之人时,天空之上,传来青鹏啸声,众人抬头望去,就见青鹏双爪提着巨大蛟尸,飞至县城上空。 天子来到一片空地上,抬手一招,青鹏缓缓落地,将蛟尸扔在地上,收敛双翼,安静地站在天子身旁。 “辛苦啦!” 天子摸了摸青鹏翅膀,青鹏也低下头来,亲昵地蹭了蹭天子。 “叫庙祝和县尉过来,认一认这头蛟尸。” 倪昆吩吩一声,德一点点头,过去将庙祝和县尉叫了过来。 两人来后,先拜过天子、国师、公主,又仔细观察那头庞大的蛟尸。 看了一阵,两人皆是摇头: “似乎……不是这头。” “我们击退的那头恶蛟,鳞片漆黑,脖颈上有淡黄虎纹。这头蛟则通体青黑,没有虎纹……陛下,此蛟并非那头冲击县城的恶蛟。” “千星泽竟不止一头野蛟?”天子微微一怔:“杀错了?” “倒也不算错杀。” 巨泽县尉沉吟一阵,说道: “千星泽去年就有恶蛟作乱,有渔夫遇害被噬,亦有渔夫侥幸逃生,据幸存的渔夫说,袭击他们的恶蛟,便是一头通体青黑的恶蛟。” 那庙祝也点头道: “不错,袭击渔夫的恶蛟,恐怕就是这一头。只是它并非驱水袭击县城的那头。” “既是食人恶蛟,杀了也就杀了。”倪昆淡淡道:“不过祸首必须抓到,小青,辛苦你再跑一趟,一定要找到那头袭击县城的恶蛟。” 青鹏点点头,双翼一振,冲天而起,又向着千星泽飞去。 “这蛟尸如何处置?” “蛟皮剥下来做甲,蛟尸留着给小青加餐。” 蛟性阴寒有毒,其肉不适合人类食用,但对青鹏来说,倒是一道大补的美食。 当下倪昆唤来驾着钢铁巨人的人偶姑娘,着她将蛟尸收到悬停在城墙上头的巨舰上去。 处置了蛟尸,救灾工作继续进行,直至天蒙蒙亮时,才终于将所有废墟清理干净,救出了还活着的幸存者,并找出了所有死难者的尸身。 略一清点,县城死难者多达五千余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正常情况下,幸存者无论受伤与否,后续还会有许多人死于感染、疫疾。幸有精擅治疗、防疫的师琪、病郎中在,这后患倒是可以不必担忧。 这时,去了好一阵的小青,又飞回县城,落到倪昆等人面前,发出一阵急促的轻鸣。 “找到那头恶蛟了?不好抓?”倪昆问道。 小青连连点头。 “有人护着它?”倪昆又问。 小青又一点头。 倪昆冷笑:“很好。恶蛟要抓,驱使它的人更是要抓。这下正好一网打尽!” 【求勒个票~!】 [191.189,你有阵法,我有大炮] 天色已明,晨光绽现。 千星泽深处,青鹏双翼舒展,沐浴着柔和晨光,贴着水面乘风飞翔。 飞天巨舰跟在青鹏之后,飞在距离水面不过十丈的低空之中。 天子身披火红大氅,着戎装裙甲,手按佩剑,威风凛凛屹立船头,倪昆、公主伴在她左右。 青鹏带回找到恶蛟的消息后,倪昆留下五百道兵,由苏荔、师琪、偃师、病郎中、蚁王带着继续救助灾民,他则与天子、公主带上五百道兵,乘巨舰前往恶蛟所在,势要将恶蛟斩杀,将驱使并庇护恶蛟之人生擒,当众施以极刑。 “小青有开脉境大成的实力,虽然没有法器法宝,也没有变化多端的法术,便它单凭体魄及御风之能,等闲开脉中期的修士,亦未必奈何得了它。那人能庇护恶蛟,不让小青将恶蛟抓走,实力最低也有开脉后期,乃至开脉大成。” 长乐公主分析道: “最重要的是,如今主界灵机未复,那人就能逼退小青,来历恐怕很有问题。” “无所谓。”倪昆背负双手,淡淡说道:“主界如今还是仙神禁区。我们连真神都斩了,无论那驱使恶蛟之人是何来历,今日都难逃极刑。” 听到他这番话,首级挂在船头的沙漠之王,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这时,飞在巨舰前头领路的小青,忽然无视惯性地一个疾停,瞬间由前飞改为倒翻,呼地一声落回船头之上,扬起翅拐,指向前方。 倪昆三人凝目望去,就见前方千余丈处,一座面积不大,有着一大两小三座山头的小岛,正静静伫立在轻纱般的薄雾之中。 “就是那座岛么?”天子问道。 小青清鸣两声,点了点头。 那小岛看着一片宁静祥和,倪昆也好,天子、公主也罢,皆未感知到任何异常气机,也没有丝毫威胁预感。 若只是倪昆独自在此,他早就二话不说,一头撞过去了。 但是现在天子、公主都在,他也难得谨慎了一次。 “灵机炮准备!”他沉声传令。 巨舰瞬间减速,拐弯横摆,几个呼吸之间,便消除惯性,稳稳停泊在湖面之上,将右舷对准小岛。 甲板下方,三层总计一百六十个炮窗齐齐打开,露出一百六十个大大小小的黝黑炮口。 甲板以及上层船楼的数十门灵机炮,也同时摘下炮衣,将炮口对准了小岛。 在随行的道兵操纵下,二百多门灵机炮很快便作好发射准备。 随着倪昆一声令下,从船头到船尾,船楼、甲板、右舷炮舱的二百多门灵机炮次第开火,连绵不绝的雷霆怒吼声中,一颗颗或大或小、椭圆形状、通体赤红的炮弹应声而出,宛若一片赤红流星,呼啸着扑向那座小岛。 巨舰上的灵机炮,大炮威能堪比开脉修士全力一击,小炮威能也相当于真气境大成修士全力一击。且射程可达一千多丈,远远超过开脉境修士法术射程。 唯一缺陷就是不够灵活,弹道耿直,要么直线,要么抛物线,很好预测,且无法追锁修士气机,很难打中感知敏锐、身法灵活的修士。 但用来打击固定目标,摧毁预设了阵法、禁制的各种阵地,再合适不过。 这一轮二百多门灵机炮齐射,发射的都是用火焰宝石催发的能量炮弹,虽然没有实体炮弹那样的穿透力,但拥有极强的爆炸、高温杀伤力。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 那二百多枚炮弹次第落到小岛之上,爆出此起彼伏的连绵闪光,腾起一团团巨大的焰球烟云。 树木也好,岩石也罢,都在这连环剧爆之中化为齑粉,就连那一大二小三座山头,都呻吟着崩溃坍塌。 开脉修士就有夷山之力。 等闲百多丈高的小山头,开脉修士稍微花点功夫,就能将之彻底夷平。 这二百多门灵机炮,其中足有七十多门具备开脉修士全力一击的威能。 再辅以一百多门相当于真气境大成修士全力一击威力的小炮,只这一轮炮击,那三座山头,就已崩塌大半,只剩小半根基摇摇欲坠。 “继续!” 倪昆淡淡传令: “先轰个十轮再说。” 他虽然有意活捉驱蛟之人,但为了天子与公主的安全起见,还是先狠狠轰个十轮,把岛上可能存在的阵法禁制、机关陷阱先抹平再说。 至于那驱蛟之人…… 其实力足以逼退小青,这样的实力,应该不至于在这种没有精确目标的炮火覆盖之下轻易完蛋,了不起受点伤,还是有生擒希望的。 倪昆命令之下,众道兵不计火焰宝石损耗,迅速装填弹药,又开始了一轮轮齐射。 一时间,就听隆隆炮声连绵不绝,巨舰之上,从头至尾,不断次第喷出丈长焰光,射出漫天椭圆焰弹,宛若连绵不绝的流星暴雨一般,不断轰落到小岛之上。 轰轰轰…… 小岛之上,爆炸声此起彼伏,闪光不断,焰云冲天。 整座小岛,都在炮火洗地之下震颤不休,小岛周围的湖面,亦震荡起层层涟漪,飞溅起朵朵浪花。 三座山头很快就被彻底夷平。 小岛原本的地形也被迅速破坏,变得宛若月球表面,遍地坑洼,到处都是泥石粉碎后,面粉般酥软细碎的浮土。 小岛之上,一道数丈深的狭长地裂之中。 罗飞龙用力摇了摇头,甩去头上的浮土,灰土头脸地探头出来,看向巨舰方向,见那巨舰又闪出连串焰光,接着又有一片火焰炮弹呼啸而来,不禁呸地唾骂一声,又潜入地裂之中。 这时,一道矫健身影四肢着地,四脚蛇一般贴地飞掠而来,精准避过漫天炮弹的落点,飞快越过密密麻麻的弹坑,于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飞快来到地裂上方,嗖地钻进那道裂口之中。 “罗师兄!” 来者抹去脸上焦痕,语气忿忿地说道: “咱们上当了!老萧那混蛋,根本就没提过对面有那么多灵机炮!咱们辛苦整夜布下的九子真龙锁凰大阵,现在已经给炸没了!” “群龙殿”乃是前朝皇族余孽创立,而灵机炮本就是前朝大虞发明,这些群龙殿修士,当然能认出那艘巨舰,是在用什么手段打击他们。 虽然前来埋伏的这几个开脉境修士,最次也有开脉境大成,并不会被这种漫无目的的炮火覆盖伤到,可他们用来对付神凰血脉的“九子真龙锁凰大阵”,却已被轰烂了阵基,已然彻底报废。 “该死的老萧,居然瞒了咱们一手!”罗飞龙也是一脸忿恨:“他人呢?” 来者说道:“我去他藏身地看了,那地方已被炸平,不知他转移去了哪里。” 罗飞龙怒哼一声: “那老滑头!他最好已经被轰成粉碎,否则了结此事之后,我非得狠狠教训他一顿不可!” 来者道:“罗师兄,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继续埋伏,等他们上岛?” “还埋伏个屁!”罗飞龙冷哼一声:“九子真龙锁凰大阵已破,继续藏在岛上有何意义?下水!咱们直接进攻!” 当下二人一前一后,蹿出地裂,四脚蛇一般手足并用,贴地疾掠,看似惊险,实则极精准地避过途中所有炮弹落点,飞快穿行于连天炮火之中,一一找到分散潜伏的同伴。 汇齐所有人手之后,罗飞龙一行又行至岛屿背面,潜入湖水之中,自湖底绕过小岛,向着兀自横在远处湖面之上,不断发炮轰炸的巨舰潜行而去。 他们都是真龙血脉,水性之强,远超那些野生蛟类,于水底潜行之时,不仅没有任何动静,气息亦能收敛得丝毫不露。 其中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整个身体更是变得湖水一般透明,几乎完美地融入湖水之中。 众人飞快潜向巨舰,欲潜至巨舰船底下方,于船底死角发起突袭,先将巨舰摧毁,再围杀倪昆,掳走周天子。 然而他们潜水敛息之能虽强,却并不能人人都如那女子一般,身体透明地彻底融入湖水。 于是就在他们距离巨舰只剩两百多丈时,收拢双翼,两爪扣着船舷,蹲踞在天子身边的小青,一对鹏目微微一凝,锐利视线直接穿透幽暗湖水,看到了水中的罗飞龙等人。 无需出声示警,青鹏本能警戒的气机弥漫开来,气机牵引之下,霎时触动倪昆、天子、公主,令他们也随之低头,凝聚目力,顺着青鹏视线望去,亦看到了水底之下,正自鬼鬼祟祟飞速潜来的罗飞龙等人。 “想偷袭?” 倪昆哂笑一声,伸手一指,无形剑气汹涌而出,落在水面之上。 水面轰然一震,在他剑气催动之下,方圆百丈内里的湖水,化出无数透明利剑,好似鱼群一般,向着水下的罗飞龙等人攒刺过去。 森罗万剑诀,可化自然万物为剑。 风雨雷电、草木繁花,乃至泥石空气、日月星光,皆可化剑。 倪昆如今的剑道修为,虽不至于连日月星光都可化为剑光,但也达到了风雨雷电、草木花石尽可化剑的境界。 在他剑气催动之下,即使普普通通的柔弱湖水,亦可化为锋利无匹的剑器,等闲真气境修士若被卷入,瞬间就要粉身碎骨,就算开脉修士,也不能无视那汹涌而来,仿佛潜流暗涌的透明水剑。 眼见行踪被窥破,又有无数水剑飞刺而来,罗飞龙暗骂一声,双掌往前一推,身前水流涌动,化为一头巨大水龙,摇头摆尾截向那密密麻麻的水剑暗涌。 其他几人也纷纷出手,一时间,数条长达二十余丈,通体湖水凝成的巨大水龙破水而出,挟夷山摧城之势,向着巨舰狂冲而来。 【求勒个票~!】 [192.190,现在的我,究竟有多强?] 面对那数条湖水凝成,张牙舞爪,气势汹汹的巨龙。 倪昆剑指一挑,湖面之上,蓦地冲起一道水柱,化为一口巨剑,自下而上激射而出,噗地一声贯入一头水龙下颔。 本来群龙殿修士施展的这种法术,是不惧普通物理攻击的。 莫说只被刺穿下颔,就算被一分为二,乃至斩成几十段,湖水凝成的巨龙,亦能分段进击,继续发挥威力,就如抽刀断水水更流一般。 但倪昆这一剑,直接破坏了那头水龙内部的法术结构,下颔中剑之下,那偌大水龙顿时浑身一僵,哗地一声,散为漫天水花。 倪昆出剑之时。 公主、天子同时眼神一凝,瞳孔之中,焰光一闪,两条水龙轰地一声,直接化为蒸汽,瞬间消散开来。 青鹏亦张口喷出一道青色风柱,轰在一头水龙身上,略一僵持,那水龙便分崩离析。 刚刚打爆四条水龙,湖面之上,猛地炸起五道水柱,罗飞龙及四位群龙殿修士破水而出,却是露了行迹,要转偷袭为强杀。 那罗飞龙浑身遍布层层叠叠的金色鳞片,像是披挂了一副灿金鳞甲,威风凛凛。 其他四人也各自现出龙化特征,或额生犄角,或手爪化为龙爪,散发出足以令凡人头脑空白、肝胆俱裂的高位生物威压。 “杀!” 罗飞龙厉声咆哮,隔空一拳轰出。拳出之时,前方空气轰然一震,一道金色拳劲,宛似流星一般向着倪昆狂飙而来。 其他四人也各施手段。 一人大手一挥,释出漫天冰晶箭矢,散发着冻石成粉的奇寒冻气,铺天盖地攒射倪昆等人。所过之处,下方湖面纷纷冻结,覆上厚厚冰层。 一人并指一点,一道雪亮电光蜿蜒如龙,挟滚滚雷音直轰倪昆。 又一女子身边浮出密密麻麻的黑色水滴,伸手一指,无数水滴于咻咻尖啸声中,好似漫天弹雨飞袭倪昆等人,每一滴水滴不仅有洞金裂石之力,还蕴含能腐蚀真气、血肉的剧毒。 又一人张口一吼,龙吟声中,肉眼可见的锥形音波好似洪峰巨浪,轰轰而来。此音波极其凌厉,足以将低阶法器都震成齑粉。 这五个群龙殿修士,俨然都发挥出了开脉境大成的威能。 而在这一票花俏法术当中,看上去出招最为朴实无华的罗飞龙,其轰出的那道金色拳劲实际上威力最大,竟能比得上倪昆三成功力的一拳。 这可不是贬损,而是实打实的夸赞。 整个冬天,倪昆纵然公务繁忙,却也从未放松修炼。 有公主、苏荔、师琪、太后这四位优秀的道侣,又有极乐天女这位极品炉鼎,一个冬天苦修下来,他早已将十二正经淬炼完毕,正式步入开脉后期。 他的不朽金身主攻肉身,修为越高,肉身越强,力量越大。 这个冬天,他在京城的道兵,也已经扩军至六千人,北疆还有五千道兵,西域也练出了两千道兵,道兵总数已来到一万四千。 而每一个“炼体筑基”阶段的道兵,都能为他回馈加持万分之一的肉身之力。 一万四千道兵,就能令他肉身之力提升百分之一百四。 本来他的肉身之力,就已经随着修为提升不断增加,再得这百分之一百四的增幅,他的力量已经强得超乎一般修士想象。单凭肉身之力,纵是一座百丈石山,他都能一拳干碎。 而一击粉碎百丈石山,乃是法力境才能做到的事。开脉境大成纵能夷平这样的小山,也得花上不少时间,全力施为狂轰滥炸好一阵。 但这还不是倪昆的极限。 他曾从萧立身上爆出一块“天命镇世经”碎片,炼化之后,起初只是能令方圆百丈、深也是百丈的大地替他承担伤害。 但这一个冬天过去,随着他领悟愈深,且大周国师地位日益稳固,威信愈重,他已可将这大地之重,附加到他的拳头之上。 一拳挥出,除本身肉身之力外,还有方圆百丈、深也是百丈的地力加持。 具体有多大威力…… 前不久他在灵兽洞天,与紫灵公主凰紫灵交手,神宵雷劫功也好,森罗万剑诀也罢,统统都斗不过紫灵公主。可最后他还是一拳干碎了凰紫灵的蜘蛛妖身。 而凰紫灵虽因转生蜘蛛境界跌落,实力大损,但她全盛之时,可是炼神大修。 不计元神,她那副蜘蛛精的身躯,也有法力境高段位的实力,且妖身本就比同境界人类修士更加坚固,却还是连倪昆一拳都没能顶住。 以倪昆现在的实力,罗飞龙这一拳,倪昆算他能有自己三成功力,已经是大大的褒奖。 要知道,在这灵机未复的现世,无论是谁,无论其本身境界多高,都最多只能恢复开脉境大成的修为。 以区区开脉大成的修为,打出具备倪昆三成威力的拳劲,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那家伙本身境界,恐怕已经超出了开脉境,达到了法力境!可惜,现在的主界,仍然是仙神禁区!” 倪昆倏然抬手,对着那已狂飙至他面前的金色拳劲,拍苍蝇般轻轻一拍。 啪! 一声轻响,金色拳劲像是一颗轻飘飘的乒乓球,被他一巴掌拍得斜飞开去,落在百丈开外的湖面之上,先将湖面轰出一个方圆数十丈的巨大凹陷,然后直贯数十丈深的湖底,又将湖底轰出一个方圆二十多丈,深达数丈的大坑。 轰然巨响声中,那凹陷的湖面,又在湖底拳劲爆发之下,剧烈反弹而起,隆起一个巨大的水包,炸出一道冲天数十丈的水柱。 所以,并不是罗飞龙拳劲太弱,而是倪昆已经强得超出了想象。 “怎么可能?” 罗飞龙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就在倪昆一巴掌拍飞罗飞龙拳劲的同时。 长乐公主伸手一指,指尖迸出一道炽烈火线。 天子亦是坚起修长白皙的纤纤玉指,指尖同样射出一道火线。 两道火线在空中一碰,轰然爆发,化为一片焚天火海,呼呼横推出去,一下就将其他四人的冰箭、水滴、闪电、声波吞没。 她俩的境界,在周太祖半步圣丹级的焰力推动下,也已飞快臻至开脉后期。 长乐公主在开脉后期的修为,比天子更胜一筹,多炼化四条奇经八脉,已经快要接近开脉大成。 正常情况下,区区两个开脉后期,对付四个同样出身炼气正宗,同样有着高级神魔血脉的开脉境大成修士,根本不会有半分胜算。 可神凰血偏偏就是例外。 尤其公主、天子现在每天都本源暴涨,除了本身真气修为,还能以多的用不完的本源为薪柴,施展出超越境界的神凰火。 此刻,两人同出一源的神凰火叠加之下,只是一次横推,就将那四个群龙殿开脉境大成修士的法术统统吞噬。 什么冰箭、毒水、闪电、音波,统统都是瞬间焚尽,点滴不存。 吞没那四道法术之后,两人叠加的神凰火犹有余威,继续滚滚向前,欲将罗飞龙五人吞没。 “怎么会有两个神凰血脉?” 群龙殿诸人,本就被倪昆轻描淡写拍飞罗飞龙拳劲的实力惊到,此时再见公主、天子联手施展神凰火,更是震惊得如同雷惊的蛤蟆。 炼气士时代,神凰血脉长期一脉单传,周太祖崛起之初,就他一根独苗。 直至周太祖推翻大虞,夺取天下,得天命加身,又拼命生娃,子女超过百人,可觉醒神凰血的,也没能超过五个人。 可在灵机断绝之后,七百年来,神凰血又恢复成一脉单传,每代都只一根独苗。 如今主界灵机未复,怎可能会同时出现两个觉醒的神凰血? 大周八百年天下,积弊已深,怎可能还有天命在身? 罗飞龙五人震惊之下,面对那来势汹汹的神凰火,顾不得多想,前冲之势顿止,就要再度沉入湖中躲避。 但还不等他们身形下坠,倪昆悠然抬手,伸指一点:“定!” 无形丝弦蜂拥而至,遍布五人身周每一寸空间,密密麻麻缠缚住他们每一寸身躯,将他们牢牢束缚在原地。 不等他们奋力挣脱,汹涌而来的神凰火,已将他们悉数吞没。 啊…… 惨叫声中,罗飞龙五人同时着火,护身真气在神凰火面前形同虚设,一个刹那就被神焰焚尽,之后便是衣衫、皮肤。 体表覆着一层金色龙鳞的罗飞龙还好,龙鳞还能先顶一阵。 可其他四人,几个刹那之间,浑身皮肤便已化作焦炭,被烧得惨不忍睹。 若非四人境界够高,真龙血脉的生命力、恢复力也足够顽强,只这一下,他们就要被彻底烧成灰烬。 嗷! 龙吟似的咆哮声中,实力最强的罗金龙,终于挣脱束缚,带着一身焦枯翻卷、不断剥落的残破龙鳞疾坠而下,脱离火海,就要没入湖中。 其他四人也纷纷爆发真龙血脉之力,强自挣脱无形丝弦束缚,向下坠去。 但他们双脚刚刚触及湖面,倪昆又伸手一指:“定!” 轰隆! 空间微微一震,无形丝弦又纷涌而至,再度将他们束缚得动弹不得。 “定身咒”乃是是借大周人道气运、元磁地力发威,倪昆只需付出一点点真气做引子,即可撬动人道气运、元磁地力束缚敌人,对他来说,几乎毫无消耗,自然可以随意施展。 再度定住罗飞龙五人之后,倪昆又食指一弹,一道电光迸射而出,又一分为五,精准打入罗飞龙五人丹田。 五人护身真气已被神凰火烧尽,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完全无力抵挡那看似细弱的电光。 当电光入体,罗飞龙五人瞳孔骤缩,神情剧变,只觉丹田里的真气,在那细弱电光游走之下,竟好似沸汤泼雪,飞快化去。 化尽他们真气之后,那电光又化为一道电光灼灼的符文,镇在他们丹田之中,令他们丹田无法再度衍生真气! 一时间,罗飞龙五人,纷纷流露绝望之色。 倪昆的“神宵雷劫化道真解”,能化去修士修为,配合神宵雷劫功专属的禁制手法,能将同境界修士封印四个时辰之久。 至于四个时辰之后,再补上一道禁制就是。 “小青,抓他们回来!再去岛上瞧瞧,那恶蛟是死是活。” 倪昆一声令下,小青展翅飞出,飞过罗飞龙五人身边时,巨翼一扫,便将罗飞龙五人扫落到甲板之上。之后又继续向着已被轰成一片破烂的小岛飞去。 待小青带回一颗破破烂烂,颈有虎纹的野蛟首级,倪昆点点头,喝令回航。 至于那五个群龙殿修士,已经押入船舱,等回到巨泽县,自会有偃师、病郎中、蚁王这三位刑讯高手接手,拷问情报,之后再当着巨泽县百姓的面明正典刑。 巨舰回航之时。 数十里外,一座不起眼的石岛之上。 萧立盘坐在地下洞窟中,面前摆着一钵清水。 水面之上,赫然倒映着一幕幕画面,正是倪昆等人轻而易举摆平罗飞龙五人的情形。 “凰玖、长乐成长得好快!” 萧立眼神阴沉,喃喃自语: “以她们如今的实力,若不惜代价,法力境修士在她们面前,也要饮恨! “至于倪昆……更是个怪物。以他今日实力,若回到当初地下秘境那一战,无需任何人辅助,他一人之力,就足以击杀我了!” 这一次设伏,萧立本就没有奢望过,能够干掉倪昆,擒下凰玖。 他本来就只是因为渐渐压抑不住暴戾情绪,才出此下策,欲引群龙殿修士作炮灰,宣泄一番情绪。 所以他并不是炮火轰炸时溜掉的。 早在布置好阵法,分散潜伏之后,他就已经悄悄溜走,只在原地留下一道幻影分身掩人耳目。 本来他还以为,罗飞龙五人至少能给倪昆等人造成一些麻烦,斗上好一阵,甚至有可能摧毁那艘巨舰。 可没有想到,只短短一个冬天,倪昆、凰玖、长乐居然又实力大进,罗飞龙他们竟然连巨舰甲板都没攻上,就已经一体成擒。 目睹倪昆等人摧枯拉朽生擒罗飞龙五人,萧立那暴戾冲动、躁动不安的真龙血脉,亦本能感受到惊惧,沉寂下来,终于不再干扰他的情绪。 “虽然倪昆他们的实力成长,有些出乎意料……但至少达到了稳定血脉的目的。” 萧立抬手摸着下巴,眼神沉深: “主界现世,倪昆、凰玖、长乐已经无人能敌。想要报仇雪恨,还是得等到灵机复苏。届时可再度联络群龙殿,乃至其他天宫门派,发起一场屠魔大会…… “快了,灵机复苏没有几个月了,我须耐心等待……” 【求勒个票~!】 [193.191,天宫机密!] 夜。 天子寝居,客厅之中。 倪昆坐在客座上,对天子说道: “偃师他们审了一天,总算撬开了那五个家伙的嘴巴。他们都是群龙殿派出来打前站的,负责收集主界情报,调查遗迹、秘境所在,为群龙殿降临作准备。此次之所以设计埋伏我们,乃是受了萧立蛊惑……” “又是萧立!”天子冷哼一声,“那老贼被斩了两次,还没死怕呢?竟还敢跳出来生事!” 公主也是一拍桌子,忿然道: “巨泽县遭此水灾,竟又是萧立主使!可问出萧立所在?” 倪昆叹道: “萧立奸猾得很,早就不知所踪。我看群龙殿那五人,也是上了萧立恶当,被他哄骗做了炮灰。你们也莫生气,萧立恶行累累,遭天厌弃,屡受反噬,诸事不顺,将来总有一天,我们能灭掉他的不死元神,令他形神俱灭。” 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倪昆继续说道: “除开群龙殿之外,天宫还有许多其它势力,也都派人提前降临至主界,包括天宫三大顶尖势力:万化门、妙真派、寂灭宗。 “那万化门,主修‘万化真血玄功’,据说是一门炼体圣法,不仅力大无穷、近战超强,还可融炼神魔血脉入体,修成神魔变化。 “万化门修士,从法力境起,便可融炼一种神魔血脉。之后每提升一个大境界,便可多融炼一种神魔血脉。万化门的法相大能,个个都有四种神魔变化,很是难缠。 “那妙真派,修‘众妙归真大法’,精擅无数法术神通,最核心的乃是一门叫做‘法有元灵’的独门妙法,掌握此法的妙真派修士,神通法术变化多端,防不胜防。 “那寂灭宗,修‘寂灭宝典’,只练一手‘寂灭神光’,据说神光一出,无物不落,不拘法术神通、神兵灵宝,都会被那寂灭神光刷落。若是元神不够强大,甚至会被寂灭神光直接刷灭元神。因此寂灭宗尽管人数最少,整体实力却在天宫三大顶尖宗门位列第一。” 听到这里,公主忍不住皱眉道: “万化真血玄功、众妙归真大法、寂灭宝典……怎么从未听说过?万化门、妙真派、寂灭宗这三宗之名,也从未在主界流传过,怎就成了天宫三大顶尖宗门?” 天宫乃是灵机断绝之时,诸多宗门遁世避劫之所。 其中震雷派、天剑阁、金刚宗这些曾与倪昆打过交道的宗门,都曾经在主界留下过名号。 那群龙殿以前虽然没有,但来历也是清清楚楚,乃是前朝大虞皇族余孽所创。 乃五个前朝皇族余孽避入天宫,凭借真龙血脉强大的繁殖能力,在天宫开枝散叶七百年,逐步发展而成的天宫第一流门派。 可天宫最强的三大顶尖宗门:万化门、妙真派、寂灭宗,以及他们各自所修功法,公主翻遍记忆,都不记得曾经在哪部古藉之中,看到过这三个名号。 倪昆摇摇头: “三大顶尖宗门的来历,群龙殿那五人也不大清楚。毕竟他们只是在这七百年间,出生于天宫的新生代而已。群龙殿那些出身主界,于七百年前避劫进天宫,理应知道三大顶尖宗门来历的长辈,也对此讳莫如深,从不提起。” “这倒奇了。”公主喃喃道:“那三大顶尖宗门,难道是天宫土著?本就存在于天宫之中?” 天子却道: “我觉得不像啊!若天宫那三大顶尖宗门,本就是天宫土著,以他们的实力,岂会容许主界炼气士躲进他们的家园,挤占他们的生存空间,抢他们的修行资源?” 倪昆颔首道: “陛下所言甚是。正常人,都不该允许一群外来者,抢占自家的资源、空间。而天宫三大顶尖宗门,也有足够的实力,将所有外来者拒之门外。” 公主喃喃道: “这就奇了……三大顶尖宗门既非天宫土著,又不曾在主界留名……难道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倪昆笑了笑: “关于此三大宗门的来历,倒也勿需多想,反正大抵会是我们的敌人,将来小心应对就是。” 公主微微颔首,又问: “那天宫三大顶尖宗门,以及其它门派派来主界打前站的修士,可问出了他们下落?” 倪昆摇头道: “三大顶尖宗门修士的行踪,不是群龙殿五人能够得知的。至于其它宗门,亦是彼此竞争,各怀私心,都不会暴露各自潜伏据点。” 公主遗憾道: “那岂不是无法顺藤摸瓜,将天宫潜入主界的修士一网打尽了?” 倪昆点点头:“确是如此。” 天子则饶有兴趣地说道: “我比较好奇的是,天宫只是一个小天地吧?怎么能养活那么多修士的?这秘密,倪昆你可问出来了?” 倪昆道: “问倒是问出来了,不过那五个群龙殿的家伙,对此也是知之不详。 “只知乃是数百年前,天宫得到了一次大机缘,仗那大机缘,才能供养得起那么多法相大能、炼神大修,以及数不胜数的新生代修士。 “至于那大机缘具体是什么,又究竟是在哪一年得到的,最初又是哪些人找到的,那五个群龙殿的家伙地位尚低,没资格知道。” “大机缘?”天子这下更感兴趣了:“究竟什么大机缘,能供养得起那么修士大佬?难道是,圣丹大仙的洞府?甚至掌道天尊的遗府?” “谁知道呢?”倪昆眼神深沉:“不过我总觉得……天宫修士整体风气堕落不堪,说不定就是与那‘大机缘’有着莫大干系。” 避入天宫的主界宗门,其实大多本是正道。 至不济也是亦正亦邪的邪道,没有一个是曾经天命教那样的魔道正宗—— 大家去避劫,当然不会带行事肆无忌惮,损万物以肥己身的魔道修士进去,不然岂不是所有人都有成为魔道资粮的风险? 所以避劫天宫的炼气士们,都是联手排查,将所有声名狼藉的魔道宗门、魔门散修提前排除在外。 像天命教的两个老魔头,就只能躲在天命宫地下的秘境里苟延残喘。 既然原本大多都是正道,至不济也是亦正亦邪的邪道,理论上即使资源紧张、竞争激烈,在各自法相大能的镇压下,也不该堕落至此。 毕竟七百年虽久,可对于寿元悠久的炼神大修、法相大能来说,也不过就是打个盹的功夫。这么短的时间,还真不至于让心性坚定的大佬们,从正道堕入魔道。 可本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金刚宗本是邪道,行事偏邪一点还好说。 群龙殿受真龙血脉影响,性情偏激、狂妄傲慢也可以理解。 可震雷派这样曾在传奇故事中,留下许多侠义故事的正道,以及天宫天剑阁分支这原本的正道脊梁,都变得狂妄自大、行径近乎魔道,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留在主界的天剑阁分支,祖师都没了,只有凡俗武者代代相承,七百年时光,这么多代人下来,至今仍然秉承古道,侠义为怀,刚直不阿,国家有难,热血赴援,邪魔侵逼,更是慷慨赴死。怎么天宫的天剑阁分支,在有法相大能坐镇的情况下,就堕落至近乎魔道? 这实在太有违常理,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所以倪昆完全有理由怀疑,天宫风气整体堕落,与那所谓的“大机缘”有关。 “难道天宫得到的大机缘,真是掌道天尊的遗府?”天子猜测道:“传说掌道天尊就算彻底殒落,元神溃灭,其残留的意志,也可以万古长存……我猜天宫怕是得到了某个魔道天尊的遗府,所有的天宫修士,都被魔道天尊残留的意志污染了。” 公主摇头道: “主界亿万年来,圣丹修士都难得一出,但凡炼就圣丹的大仙,都离开此界,前去更遥远广阔的混沌海、混沌诸界,寻觅掌道机缘。 “从古至今,从未听说过我们这一界,出过什么魔道天尊。那天宫虽是虚空小天地,但也在我们这一界之中,怎可能这么巧,得到掌道天尊的遗府?” 天子笑道: “那便是圣丹大仙的遗府?” 公主道: “圣丹的意志,恐怕并不足以污染那么多法相大能。” 倪昆则沉吟道: “天子的猜测,虽然天马行空,但未必没有可能。” 他曾在神墓之中,直视过石佛寺的石佛、幽冥谷的巨棺、桃源乡的蠕虫。 那三尊被封印的大能,只是看上一眼,就能让当时有接近圣丹级数真龙之力加持的他,产生某种诡异异变。 以此分析,那三尊大能,就算不是掌道天尊,恐怕也都具备了某些掌道天尊的特性。 而能封印那等大能的强者,恐怕非掌道莫属。 以此可以看出,主界历史之中,虽从未有过掌道天尊的记载,却并不能就此断定,此界从未有过掌道天尊光临。 也许,就曾有来自于其它混沌异世,游历混沌海的掌道天尊,从此方宇宙路过。 说不定就有哪位魔道天尊,不幸死在了此方宇宙,留下了遗府遗物。 当然也有可能,是其它什么存在…… 微微摇了摇头,甩去脑中纷杂念头。 “天宫的大机缘,暂时跟咱们没什么关系。确定他们是敌人,努力修行,准备应对就够了。想太多不仅无益,反而徒增烦扰。陛下,那五个群龙殿修士已经没用了,明天将当众明正典刑,给受害的巨泽县百姓一个交待。到时候请陛下宣判罪状,并当众监刑。” 天子重重点头: “我不仅要监刑,还要亲自行刑!” 倪昆道: “便如陛下所愿。时辰不早,我还有些公务需要处置,陛下今天忙了一天,请早些休息。” 说完便与长乐公主告退出去。 天子今天确实忙了一整天,抓住群龙殿修士后,回来又继续参与救灾,忙得一整天都没顾得上吃饭。 不过她有本源顶着,已经提前进入喝风辟谷状态,不吃不喝也不打紧。 就是精神稍微有点疲惫。 倪昆与公主告退后,天子决定先去冲个澡解解乏,遂起身换了浴衣,正要进浴室时,见德一、顺一杵在浴室门口,笑着吩咐道: “你们今天也忙了一天,不用守着了,都去休息吧。” 天子发话,德一、顺一只得领命退下。 确定两人离开,天子步入浴室,关好房门,解下浴衣,摘下莲蓬喷头,扳动机关扳手,将水压调到最大,舒舒服服冲起了澡。 刚开始,她还思考了一阵天宫之事。 不过随着越冲越舒服,她眼神渐渐迷离,贝齿轻咬丹唇,思绪也飘到了倪昆身上。 “下次得找个借口,拉倪昆一起冲澡……不对,我是皇帝,我还需要找什么理由呀?一道令旨下去不就行了?唔,就该如此……” 【求勒个票~!】 [194.192,凰玖是个好皇帝] 在巨泽县当众审判并刑诛群龙殿五人后,倪昆一行又在巨泽县停留了五天。 救治伤病、清理县城,协助灾民重建家园,运来粮食助存粮几乎全遭水淹的灾民们渡过春荒……直至一切走上正轨,巨舰方才缓缓升空,在巨泽县百姓感激叩拜之中远航而去。 这五天的救灾工作,天子全程参与。 此时离去,站在船头看着那已基本重建完成的县城,再瞧瞧城外拜倒一地的百姓,听着隐隐传来的山呼万岁声,天子心里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唯一遗憾的是,这五天里她始终没找到机会对倪昆下手。 每次召倪昆陪她用膳时,倪昆总会带上长乐公主一起。 小皇帝面皮还没有厚到当着公主的面,下旨令倪昆留下来侍寝的地步,最多只能在桌子底下,悄悄撩拨倪昆一二,过过干瘾。 这让她着实有些苦恼:堂堂大周天子,居然连想睡的男人都迟迟睡不到,这皇帝做得未免也太没劲了。 好在百姓们发自内心的爱戴,稍微冲淡了天子心中的惆怅。 做了一年多皇帝,她也曾轻兵驰援,亲身赴险,力拒顽敌;也曾辣手无情,清洗朝堂,荡涤污浊;如今又亲自参与救灾,应该能算是个有作为的好皇帝了。 不过好皇帝也有荒淫无度、为所欲为的权力呀,公是公,私是私,只要国家大事方面尽到了天子的职责,私德方面,稍微放纵一点没问题吧? 天子心里悄悄嘀咕着,瞥一眼陪在她身边的倪昆,暗自下定了某个决心。 倪昆不会读心,倒没察觉天子丰富的内心活动,低声与长乐公主说着话: “这五天下来,小青已将整个千星泽巡视了一遍,又抓到一头野蛟。算上之前的两条野蛟,整个千星泽竟有三条野蛟,这还是灵机尚未复苏…… “若是灵机复苏,千星泽恐怕会出现更多的水怪,对湖畔诸县威胁极大。我意在湖畔诸县皆立起龙神庙,并各自驻扎一百陷阵兵。 “有龙神庙祝协助,一百陷阵兵斩杀一头野蛟绰绰有余。若遇强大水怪,也能以龙神庙为传讯节点,及时向附近县城求援,召来附近县城的陷阵兵助战。” 公主点点头: “此议可行。另外,能不能打造一两艘配备灵机炮的小型飞天舰,驻扎在某一两个县城,以作快速机动?” 倪昆想了想,说道: “一两艘小型飞天舰太少,既要快速机动,那干脆每个县城都配备一艘。载员一百人,备炮二十门的小舰……舰身有十五丈就够了。 “这样的小舰,可以同时开工多艘,耗时不会超过一个月。便干脆暂缓在建的大舰,先同时开工二十艘小舰,给千星泽沿岸十六个县城各配上一艘,多的四艘放在京城作巡视舰。” “同时造这么多舰船,材料够么?” “极乐洞天有的是凌云柏、磐石松等船材,还可与江踏月的雷极山洞府交易,船材绰绰有余……” 讨论一阵千星泽防患工作,公主又问:“接下来去哪?” 倪昆沉吟一二,道: “既然到了怀州,那接下来便先去天剑山,试着启出天剑山秘境的三口神剑吧。” 怀州南临灵州,北连剑州,而天剑山就在剑州境内,距离倪昆等人此时所在不过五六百里,以飞天巨舰每时辰二百里的巡航速度,不到三个时辰就能抵达。 “神剑有灵,即使没有剑主,也能发挥出极强威能,有把握降伏它们吗?” “我修成了‘森罗万剑诀’,应该可以试一试。” “那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曾修习天剑阁剑道,擅闯天剑秘境,恐会激怒神剑,还是算了。我带天剑阁林玉蕾,和当代天剑七子进去即可。” 当代天剑七子,是指丁隐、应无晴、萧忘书等七位最优秀的真传弟子。 其中丁隐、应无晴已经快要洗髓换血大成,萧忘书等另五位真传,也已纷纷迈入宗师之境。 在倪昆毫无保留的悉心传授之下,林玉蕾已经可与七位真传一起布下“森罗剑狱阵”,又都修炼了道兵阵法,彼此气机可完美相融,剑阵威力更上层楼。 有此天剑真传的“森罗剑狱阵”作认证,应该也能得到天剑阁祖传神剑认可。 这时,一直暗自打着某些主意的天子,忽然插话道: “我剑术很好,又带了威凰甲,可不可以一起去天剑阁秘境?” 尽管天子境界比公主稍逊,但为了出巡安全,威凰甲还是给她穿着。 此甲可纳入丹田之中,平时收在丹田里,以神凰真气温养,要用时念头一动,就可瞬间着甲。即使被人偷袭,没有反应过来,此甲也可应激而动,自行装备护主。 自从驱逐萧立,找到周太祖遗骸,威凰宝甲便一直放在那地下秘境之中,以周太祖半步圣丹的神凰焰力淬炼。 公主、天子也每天都用炼化不完的本源淬炼宝甲。 一个冬天下来,威凰甲威能大增,理论上应该足以抵挡天剑阁那三口神剑的攻击。 毕竟,威凰宝甲的本质,本就比天剑阁三口神剑高出一筹,而周太祖又是半步圣丹,比那三位携剑自封的天剑阁祖师强出许多。 纵然那三口神剑,得三位天剑阁祖师以身祭剑,至今仍然保留着巨大威能,可威凰宝甲更是得周太祖神凰焰力淬炼一个冬天,状态应该比那三口神剑更好。 不过即便理论上天子有能力在神剑面前自保,倪昆还是拒绝了她的提议: “陛下剑术虽精,但根本功法并非天剑阁剑道,单凭剑技怕是不会得神剑认可,反而可能激怒神剑,平添麻烦。所以陛下还是与公主一起,在外边等我好消息就是。” 天子不爽地嘟了嘟嘴,忽然灵机一动,笑嘻嘻说道: “你不带我去探天剑秘境也可以,但你得答应,为我做一件事。不然我就偷偷跟着你,潜行进去。嘿,我有威凰甲在身,火遁潜行,你们既瞧不见我,也拦不住我。” 倪昆知道天子的脾气,晓得她一旦任性起来,那真是说到做到,为免麻烦,只得无奈摇头,说道: “说吧,要我为你做什么?能做到的,我一定答应。” 天子背着双手,眨眨眼睛,俏皮一笑: “放心好啦,我要你做的事情,你一定能做到。至于具体什么事,暂时保密。等你取到神剑了,我再告诉你。大丈夫一诺千金,那我不偷偷跟着你去秘境探险,你也不许食言哦!” 倪昆呵地一笑: “陛下放心,我向来言出必践。” 三个时辰后。 巨舰来到天剑山主峰,停在已经空无一人的天剑阁上空。 去年从北疆回程时,天宫天剑阁分支的一位天剑阁剑修,为夺取掌门剑令,在天剑阁大开杀戒,斩杀掌门、长老,将天剑七子杀得只剩林玉蕾一人,其余弟子也是伤亡惨重。 倪昆得林玉蕾求援,紧赶慢赶,也只来得及救下丁隐、应无情、萧忘书等几十个弟子。 又与那剑修激战一场,剑风肆虐之下,天剑阁山门大殿被摧成一片断壁残垣。 事后天剑阁剩下的弟子们携传承典藉、祖师牌位,全员追随倪昆,天剑阁就此搬迁,那残破的山门大殿自然也不曾修补。 小半年过去,残破大殿已生满荒草藤蔓,早看不出往日风彩。 林玉蕾携丁隐、应无晴、萧忘书等天剑弟子,来到大殿缅怀一阵,又去了后山诸同门埋骨处,焚香祭拜一番,便带着倪昆,来到后山一座山洞前。 这山洞并无明显标志,又有重重藤蔓,门帘般遮掩洞口,若是无人带路,轻易还真找不到。 倪昆在林玉蕾引路下,与丁隐等七位天剑真传步入山洞之中,天子、公主、苏荔等带着其他天剑弟子、道兵等在洞口,结阵守护。 崎岖曲折的山洞中。 “国师小心,地面不平,又有青苔,甚是湿滑。” 林玉蕾举着一枚散发柔和白光的明珠走在前头,轻声提醒。 倪昆莞尔一笑: “多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他可是炼气士,以他现在的修为,地面再是崎岖不平、湿滑难行,难道还能让他滑倒不成? 不过林玉蕾好意提醒,他当然也不会笑话她。 一行人快步前行,有林玉蕾带路,遇到岔道也不会迷路,只小半个时辰不到,便已深入山腹,来到一座看似平平无奇的石窟之中。 “就是这里了。” 林玉蕾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倪昆: “此地就是秘境入口。需得以天剑阁真传剑种,激发掌门剑令,方可打开秘境入口。” 倪昆点点头,取出掌门剑令。 林玉蕾道声:“布阵!” 丁隐、应无晴、萧忘书等七位真传脚步一动,按照早已演练纯熟的“森罗剑狱阵”各自落位,修为最高的林玉蕾当仁不让,站到核心阵眼。 阵势一成,八人气机顿时浑成一体。 尽管修为最高的林玉蕾、丁隐、应无晴都还差点火候,才能晋位武圣,萧忘书等五位真传,亦都只宗师境界,但在森罗剑狱阵融合道兵阵势加持之下,一股凛然剑意顿时冲天而起,直将八人头顶的洞窟穹顶斩出道道平滑裂痕。 双重阵法加持之下,即使真气境前期炼气士,他们亦可以一战。 待八人布下阵势,倪昆方才将不朽真气转化为森罗剑种,随后将剑气源源注入掌门剑令之中。 剑气催动之下,那黑铁小剑也似的掌门剑令,立刻绽出一道雪亮剑光,激射而出,没入前方石壁之中。 石壁微微一震,荡起层层涟漪,随后像是揭开了一道无形帷幕,敞出一道一丈高、两丈宽的入口。 “秘境通道打开了!”林玉蕾神情一振:“国师,我们在前开路……” 倪昆却不等他们上前,二话不说,当先步入秘境入口: “我修为最高,又练成森罗万剑诀,遇上危险也能应付,理应由我开路。” 林玉蕾等人无奈,只得保持阵形,快步跟上倪昆。 【求勒个票~!】 [195.193,剑道天骄] 进了入口,再走过一段不长的甬道,倪昆等人眼前出现一片幽暗山谷。 山谷宛若剑冢,遍地都是倒插在地的剑器。 长剑、短剑、重剑、轻剑、刺剑、软剑……各种剑器,应有尽有。 这些剑器,原本都是天剑阁前辈剑修们用过的灵兵飞剑,从真气境到炼神境,什么等级的剑器都有。 只是经历七百年时光消磨,这遍地剑器,已然悉数丧失灵性。 但即便如此,这里的每一口剑,也都是玄钢灵铁,乃至玄金神铁打造的好剑,剑身材质未损。无论是回收材料另作它用,还是将其中剑身材质最好的剑器,交给天剑阁弟子们自行温养修复,都有不小的价值。 于是倪昆也不客气,催动森罗万剑诀,剑指一引,遍地剑器嗡嗡震颤着脱离地面,百鸟归林一般向他飞来,被他收入极乐洞天之中。 收尽地上成千上万的剑器,倪昆又抬眼望向山谷正中。 山谷正中,伫立着一座形似宝剑,高有千丈的笔直山峰。 整座山峰峭壁如削,寸草不生,没有任何上山道路。 只在那光滑陡直的峭壁上,每隔十丈,便有一个形似石笋的小小凸起,看着勉强能让人落脚。 倪昆曾在神墓之中,借龙神之力看到过,那三口神剑,就在这座山峰之上。 若是普通山峰,哪怕高有千丈,峭壁陡直,无路可走,以倪昆如今的修为,也可轻易登上山顶。 但倪昆清楚,眼前这座形似宝剑的山峰,有无形禁制笼罩。禁制源头,正是那三口仍然保有巨大威能的神剑。 莫说他现在还不会飞,就算会飞,也不能直接登上山巅。 “国师,这座‘剑山’,我似乎在宗门典藉之中,见过相关纪录。” 正眯眼打量山峰时,林玉蕾过来说道: “想要登上山顶,必须走峭壁上那些石笋上的凸起。千丈山崖,九十九个石笋,每一个石笋,都是一道考验。只有成功通过这九十九道考验,方能登上山顶。” 倪昆缓缓颔首,问道: “考验内容是什么?” 林玉蕾思索着典藉所载,慢慢说道: “当是我天剑阁真传剑道。从基础开始,一直到高深剑道。” 倪昆笑问: “应该不会考校境界吧?我如今,毕竟还只是开脉境而已。” “应该不会吧?” 林玉蕾也不是很确定,有些迟疑地说道: “我天剑阁曾经有过真气境时,便修成森罗万剑诀,得神剑认主的前辈……照此看来,这剑山九十九级考验,应该只考校剑道修为、悟性,不会考校境界。否则那位前辈也不可能得到神剑认主。” 倪昆点点头: “暂且一试。” 说完走到那笔直如剑的山崖之下,纵身跃起十丈,抬脚踏在第一级石笋之上。 脚掌刚刚触及石笋,倪昆眼前环境便倏地一变,俨然来到一座道场之中。 同时他只觉手中一沉,低看一头,手掌之中,亦平空多出一口长剑。 而他对面,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身形修长,面容模糊的男子,手持一口三尺长剑,举剑齐眉,对着他颔首一礼,随后一剑刺出,星星点点的剑光,宛若被风吹斜的雨丝一般,向着倪昆疾刺而来,瞬间笼罩他上身十几处要穴。 正是自“森罗万剑诀”中演化而出的,一门炼体筑基阶段的基础剑法,“斜风细雨剑”。 倪昆心念一动,随手一剑,剑光如电,后发先至,正中对面那细雨般绵密剑光的破绽,嗤地一声,点在对面剑手手腕之上。 他已参透“森罗万剑诀”,而森罗万剑诀乃是天剑阁所有剑法总纲,一经参透,所有天剑阁剑法,都能无师自通,且能洞悉一切天剑阁剑法的破绽。 对面剑手手腕中剑,长剑铛啷落地,对着倪昆颔首一礼,身形如风消散。 随着剑手消失,道场环境亦倏然变化,倪昆又回到现世之中,脚下正踏着第一阶石笋,甚至保持着刚刚踏足石笋的姿势,时间似才过去一个刹那。 无声一笑,倪昆脚尖发力,再度纵起十丈,来到第二级石笋,眼前环境再度变化,又来到一座与先前一样的道场之中,面前的对手,则换成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同样面目不清,手中握着一口四尺长,一掌宽,剑脊厚重的重剑。 那魁梧壮汉同样对着倪昆举剑一礼,双手握剑,暴吼一声,举剑过顶,一剑力劈,挥出一道凌厉无匹的弯月剑光。 正是天剑阁基础剑法之“斩山怒剑”。 倪昆知道,那壮汉看似全力而为的直斩,实则留有余力。若以为他剑路简单,直来直去,试图以身法避过直取中线的弯月剑光,击其侧翼,便正好落入对方圈套。 所以面对这招直劈,他不闪不避,手掌握紧剑柄,迎着那怒斩而至的弯月剑光猛地踏前一步,在剑光行将临头之时,长剑倏地斜上一刺,剑尖震颤间宛若灵蛇吐信,左右一摆,噗噗两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同时刺中壮汉握剑的双手手腕。 怒斩而来的弯月剑光戛然而止,壮汉重剑坠地,对倪昆颔首一礼,化风消散…… 果如林玉蕾所说,这剑山考验,考校的都是天剑阁真传剑道修为。 最初十几阶,都是考校天剑阁炼体筑基阶段的基础剑法,以倪昆“森罗万剑诀”的修为,自然都是一招过关。 当然,守关者只用炼体境的基础剑诀,任何一个真气、开脉修士,都可以将他们轻松击败。 但如果闯关者用的不是天剑阁的剑法,那这禁制就会立生变化,考校剑道修为的考验,将会变成杀机重重的禁制。 倪昆以天剑正宗“森罗万剑诀”应试,自然再符合标准不过,一路不停地连过十几关。 而到了十几关之后,考验难度终于稍有提升,道场中的对手,变成了真气境修士,施展的也是真气境的进阶剑法。 真气境的天剑正宗,面对非剑修的对手,几乎都有越小境界而战的实力。 可在倪昆面前,照样是一招完败,不过片刻,他就又闯过了十多道关卡。 落在下方旁观的林玉蕾、丁隐等人眼中,那便是倪昆几乎脚不停步,逐级向上,似乎没有受到任何障碍。 “师叔,你不是说有考验么?”丁隐不解问道:“怎么国师没作任何停留,一路径直向上?” 林玉蕾也是不解: “也许……灵机消磨之下,底层禁制已经消散,没有考验了?” 应无晴淡淡道: “也有可能,是国师剑道修为太强,前面这些考验,根本不足以让他停步。” “要不,我去试试?”萧忘书凑过来说道:“这考验,应该可以多人同时进行吧?” “可以。”林玉蕾点头:“小萧你去试试。” “好咧!”萧忘书呵呵一笑,走到山崖脚下,也是一跃十丈,踏在第一道石笋上。 刚刚踏上石笋,他便浑身一震,像是中了定身咒似的,呆呆站在石笋上面,很快就汗出如浆,过了好一阵,方才回过神来,抹去额头冷汗,转身跃下,一脸沮丧地说道: “考验还在!但我连第一关都没有通过……” 林玉蕾问道:“第一关是什么?” 萧忘书沉声道:“比剑。” “我当然知道是比剑。”林玉蕾白了他一眼,问道:“我的意思是,对手有多强。” “呃,对手境界比我还稍低一点。”萧忘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用的也只是斜风细雨剑,但他剑法实在太强,基础剑法在他手上,都好像有了灵性,我使尽浑身解数,也只勉强接下他十来招……” 剑山九十九级考验,每一级的“考官”,都是用的曾经在天剑阁历史上,大放光彩,乃至横压一代的剑道天骄模板。 不如此,如何筛选出真正的剑道绝代天骄,执掌神剑? 神剑有灵,可不会甘愿落到普通剑修手中。 萧忘书虽是当代天剑真传,也算是个优算的好苗子,可又如何能与那些光耀一个时代的剑道天骄相比? 莫说是他,就算林玉蕾、丁隐、应无晴,也是比不上那些剑道天骄的。 “我去试试。”丁隐好剑成痴,听师弟说那考验极强,忍不住跃跃欲试,也上前登上第一级石笋。 他修为超过萧忘书,剑法也更高明,倒是勉强通过了第一级石笋。可在第二级石笋上,站了不到十息,便败落回来,心有余悸地说道: “第一层的考官,修为比我低了一大截,我凭修为硬吃,才勉强通过。第二层考官,修为比我略逊一筹,剑法却远在我之上,就像萧师弟说的,基础剑法都有了灵性,只用七招就将我掌中长剑击飞……太强了!” “真有这么强?”应无晴有些不信。 萧忘书也好,丁隐也罢,究竟是如何接受考验的,其他人都看不到,很难理解二人感受。 “应师妹自己上去试试就知道了。”丁隐说道。 应无晴点点头,也上前尝试一番,同样止步于第二级,且在第二级上,比丁隐坚持的时间还少了一息。 回来后,她摇头道:“六招。我只接下了第二位考官的六招。” 林玉蕾也忍不住上前试了一番,倒是勉强通过了第二层,又在第三层坚持了五息。 回来后,她抬头看向已经快要登顶的倪昆,眼神之中,满是钦佩: “国师这一路脚步不停,任何一道关卡,都不能对他造成任何迟滞,足见他最多只用一招,就能击败考官……不愧是真气境时,就悟透森罗万剑诀的剑道天骄,看来国师这趟,必能轻松登顶,收得神剑。” 说话时,就见倪昆在最后一级石笋上短暂停留一两息,便一跃而起,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林玉蕾顿时神情一振:“国师登顶了!” 丁隐、应无晴等七位真传弟子也同时屏住呼吸,满是期待地仰望山顶。 很快,山顶之上,便传来惊天剑鸣,爆出凛冽剑风,一道青色剑光冲霄而起,将整个秘境天幕,渲染成一片湛青。 跟着又迅速收拢,化为一线青光,落回山顶之上。 片刻后,倪昆身形再度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轻轻一跃,宛若一片轻盈羽毛,向着山下飘飞而来。 【求勒个票~】 [196.194,神剑之威] “国师,拿到了么?” 倪昆刚一落地,林玉蕾便捏着拳头,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地问道。 丁隐等七位真传,也是目光炯炯地看着倪昆,期待着他的回答。 倪昆微微一笑,抬起右手,掌心之中,绽出一线天青毫光。 仅是看到这一线纤细毫光,林玉蕾等人便觉眉心一痛,似有一口无形利刃,抵住了他们额头,令他们情不自禁呼吸一窒,浑身紧绷,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倪昆五指握拢,青光收敛,林玉蕾等人眉心刺痛顿时消失,这才长出一口气,缓缓放松下来。 “那是……”林玉蕾不敢确信地问道:“青空剑?” 倪昆微笑颔首:“正是青空剑。” 天剑宗七神剑:七夕、照夜、归影、鸿飞、冰魄、青空、幻星,其中留在现世的,便是冰魄、青空、幻星这三剑。 青空剑没有实体,就是一道天青色的剑光,此时已被倪昆纳入丹田。 要用之时,意念一动,便可发出无坚不摧的剑光。 “我只得到了青空。” 倪昆又叹息一声,稍显遗憾地说道: “每个登顶之人,都只能得到一口神剑,除非能以绝对实力镇压神剑,强行取剑。但如今的我,显然并没有这等实力。” 七神剑全盛之时,都是法相境神剑,经历七百年灵机消磨,纵有三位天剑祖师以身祭剑,威能也已跌落至法相境以下。 但即便如此,冰魄、青空、幻星三剑,也仍然保有“炼神境”顶峰的威能,纵然没有剑主驾驭,在“剑山”禁制加持之下,依然可以自行斩杀“法相境”以下的修士。 倪昆如今的实力,近战可以干碎“法力境”修士的身体,可与神剑之间,仍然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无法强力镇服神剑,只能以“森罗万剑诀”得到神剑认可,收服青空剑。 收服此剑之后,他可以用森罗万剑诀凝炼的剑种,温养修复此剑,使之渐渐恢复昔日全盛之威。 当然,因他境界尚低,温养效率不高。恐怕得等到他晋至法相境界,方能彻底修复青空剑。 而收服此剑,离开“剑山”禁制加持,以倪昆本身修为,也没法儿完全发挥出青空剑的威能。估摸着,最多能发挥出法力境级别的威力而已。 “能收服一口青空剑,也相当厉害了。” 林玉蕾又是羡慕,又是钦佩地说道: “我天剑阁自古时开派起,但凡能够执掌七神剑的,无一不是法相种子。能得到青空剑认可,证明国师在剑道一途,至少也能走到法相境。” “法相境么?”倪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并非剑修,剑道于他,只是辅助,真正的根基,还是不朽金身的炼体功法。 而法相境界看似长生不死,实则局限极大,连灵机断绝都无法抵御,更别说遨游混沌海,往来混沌异世了。 他的志向,可不仅止于法相境。 “现在山顶还有冰魄、幻星二剑。你们也可试着登顶。九十九级考验,确如玉蕾所说,只论剑道,不看境界。我适才登顶前的最后一关,考官境界只比我略高一线而已。你们虽然尚未修出真气,但考官境界当也不会超出你们太多。” 听了倪昆这番建议,林玉蕾与丁隐、应无晴等对视一眼,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 “那什么,我们,嗯,我们之前已经试过了。小萧第一关都没过去,小丁、无晴也只在第二关稍微坚持了一小会儿,我的话,也是在第三关就败了。嗯,我们的剑道修为,还差得太远,比不得国师。” 倪昆方才专注破关登顶,倒是没注意林玉蕾他们尝试闯关之事。 此时听得林玉蕾此言,也不禁微微一怔: “已经试过了么?” 见林玉蕾、丁隐等皆是一脸尴尬惭愧,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以后继续努力,修为更高了,再来尝试。” 话虽如此,却也知道,林玉蕾等人凭他们自己的实力,多半没机会拿到神剑了。 他教导过林玉蕾等人剑道,知道他们的资质,其实也算得万里挑一,放在古炼气时代,在合适的环境中,也能成为厉害的剑修,成为天剑宗的骨干精英。 但如果必须得具备他这种剑道才华,才能得到神剑认可的话,那林玉蕾等人确实还是差了一两筹。 毕竟,他可是起步就能参悟“森罗万剑诀”,而林玉蕾等却完全看不懂,只能自森罗万剑诀演化出的低阶剑法开始修炼,自下而上慢慢领悟。 如此看来,想要在低境界时就拿到神剑,基础要求或许必须得像他一样,起步就能参悟森罗万剑诀。 而这样的天才,万里挑一都不足以形容,恐怕得是百万、千万,乃至亿里挑一的天才。 “这样的剑道天才可不好找……” 倪昆现在也算是主界天剑阁的代理宗主,又得了“青空剑”,有责任担起天剑阁的传承。可是想要找到那等亿里挑一的剑道天才,至少目前是没办法的。 炼气士时代,高阶炼气士们站在高空,眼睛一扫,就能看出一座城池里面,有没有好苗子。可现在倪昆却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只能等将来修为更高了,具备快速选材能力了,再来尝试寻找。” 与此同时。 秘境入口所在的石窟之中。 空气之中波光一闪,凭空出现三道人影。 这三人,一男两女,都是一袭白衣,衣袍款式相近,只两位女子的衣袍更显紧致贴身,衬出她们凹凸有致的玲珑身姿。 中间的白衣男子约摸二十七八岁模样,身量高大,面无表情,眼神凌厉,剑意凛然。 左边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俏丽少女,肌肤雪白,神情微冷,眼神也是一样的凌厉如剑。 右边女子也只二十来岁年纪,同样肤白貌美,目光凛然。 这三人略一观察周围环境,中间男子取出一枚黑色小剑形制的令牌,就要往令牌中注入剑气。 “等等!”左边那少女忽然沉声道:“此地有外人来过!” “嗯?”中间的男青年眼神一凝,瞳中绽出雪亮晶光,四下一扫,缓缓点头:“确有外人来过,就在不久之前,不超过一个时辰。” 右边女子毫不动容,淡淡说道: “当是主界分支的那些废物。就算他们打开了秘境,谅他们也拿不到神剑。勿需理会,开启秘境取剑就是。” 这三人,俨然都是天剑阁天宫分支的修士。 七百年前,天剑阁一分为二,一支带着七夕等四口神剑避入天宫,另一支则带着青空等三口神剑留在现世。 而天剑阁的天宫分支,其实也有打开秘境的钥匙,只是这钥匙,掌握在天宫分支的法相祖师手中,等闲弟子根本接触不到。 所以去年那几乎将主界天剑阁灭门的白衣青年,才需要来主界抢夺掌门剑令——他虽然出身天宫分支,但并没有接触“钥匙”的资格,乃是成为“神墓行者”之后,做了一系列连环任务,方才得到了来主界寻找神剑的机会。 现在这三个天宫分支修士,则是得了祖师许可,被赐下复制的钥匙,前来尝试取剑。 既祖师许可他们来取神剑,这三人自然就是那种起步就能领悟“森罗万剑诀”的剑道天骄,亦是天宫分支七百年来,积攒下的最优秀的法相种子。 三人看着年纪不大,实则最年轻的也有一百多岁。 年纪最大的男青年,已经有四百多岁高龄,境界更是堪堪抵达了“炼神境”。 那看着二十多岁的女子,也是凝窍境的高人。那看着十七八岁,实则年纪已有一百多岁的少女,也是法力境大成的修为。 当然境界再高,在主界也没多大意义,反正都只能发挥出开脉境大成的实力。 不过,以开脉境大成的实力,配合剑修的超强战力,在这主界也基本可以横着走了。 “主界天剑阁虽然都是凡人,但剑山考验不论境界,只看剑道修为,未必没有天才人物,能够登顶剑山,得到神剑。” 白衣青年缓缓说道:“若他们捷足先登,倒也麻烦。” 那少女轻笑一声,声音冷冽: “有什么麻烦的?就算有天才捷足先登,得了神剑,没有真气修为,也发挥不出多少神剑威能,随手斩了,夺回神剑就是。” 白衣青年点点头,没再废话,拿起那黑铁短剑令牌,注入剑气,开启通道。 打开秘境入口,三人并肩步入通道,刚一进去,就迎面撞上正自原路折返的倪昆一行。 看到倪昆一行,这三人顿时微微一怔,再看看远处的剑山,感觉剑山上的剑意只剩两道,顿时皱紧眉头,眼神变得危险冰冷。 倪昆也没有想到,此次寻宝之旅,竟然还会横生波折,莫明遇上三个陌生人。 瞧瞧那三人的装扮,再感受一下他们身上那冷冽森寒的剑意,倪昆也不禁微微眯起双眼,问道:“天剑阁天宫分支?” 白衣青年和那看似二十出头的女子眼神冰冷,不发一语。 那看着最年轻的少女则冷声道: “你们就是天剑阁主界传人?区区凡人,也敢染指神剑?念在七百年前份属同门,放下神剑,自废武功,饶你们一条性命。” 倪昆早知天宫分支不复当年正道风骨,早已因为某个未知原因,堕落成视人命如草芥,高高在上、目无余子的邪魔道,对这少女的话也并不感到意外,只笑看着另两人: “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白衣青年缓缓道: “主界分支,已经堕入凡俗,不配再执掌神剑。速速交出神剑,还可苟全性命。机会难得,尔等莫要自误。” 那女子则不耐道: “与这等蝼蚁般的凡人废话作甚?杀之取剑就是。” 那少女道: “毕竟同门一场,须得给留在主界的三位祖师几分颜面。” 天宫分支,留有三位祖师魂牌,如今魂牌早已破碎,证明三位主界祖师已经身殒。 若非如此,这三人也不敢擅闯秘境,尝试取剑。 倪昆心里好笑,问道: “敢问三位尊姓大名?” 那少女轻蔑道: “你们不配知道我们的名字。” “真可怜。”倪昆摇头:“这一来,我就没法儿给你们刻墓碑了。” “狂妄!”那少女倏地抬手,一指点出:“言语不敬,该杀!” 铮! 剑鸣声起,一线雪白毫光,自少女指尖迸射而出,化为一道凌厉剑光,直刺倪昆眉心。 这道剑光,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快若电光,锋锐无匹,饶是以倪昆的体魄,都感觉眉心微微刺痛,隐有威胁之感。 这一剑,绝对能轻松洞穿他的护身真气,乃至在他眉心留下一道血印。 面对这等凌厉剑光,倪昆也不敢大意,闪电般抬手,剑指一点,指尖迸出湛青剑光,噗地一声,裁纸般将电射而来的雪亮剑光一分为二,又以令人完全无从反应的速度,落在少女眉心。 少女身躯微微一僵,眼中闪过一抹茫然,抬手一摸眉心,就见指尖赫然沾上了一点红痕。 她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开口,眉心忽然响起咔一声轻响。 轻响声中,一道裂痕,自她眉心绽裂而出,上下扩散,瞬间便已蔓延少女身躯中线。 接着便见血雾喷洒,少女身躯自中线干脆利落地一分为二。 “……” 白衣青年和那女子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地看着少女的两片残尸,一时间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林玉蕾等人也是一脸错愕,没想到刚才还气势汹汹,剑光凌厉的少女,就这么死了。 一剑都接不住…… 所以他们刚才都在大言不惭地狂些什么? 倪昆倒是毫不意外。 虽然他还无法发挥出青空剑的所有威能,但随便一道剑光,在这灵机未复的主界,也足以神挡杀神,仙挡诛仙了。 倪昆本就有心试剑。既然已经动了手,他也懒得多说,一剑秒了少女之后,又剑诀一引,再度射出两道湛青剑光,斩向那白衣青年和女子。 那二人虽被少女的死弄得有点震惊迷茫,且天宫出身的修士,除非是神墓行者,否则实战方面都欠缺些磨砺经验,但那二人好歹也是战力极强的剑修,还不至完全懵逼,倪昆剑光刚发,他们便已反应过来。 那白衣青年厉啸一声: “小心,他有真气修为,能发挥神剑威力!” 说话间手掌往腰间储物袋上一拍,数以千计的尺长短剑蜂拥而出,瞬间排布在他与女子身周,结下森罗剑狱阵。 那女子亦取出一口三尺长剑,厉啸一声,挥剑一斩。 嗡! 剑身一震,气流涌动,森罗剑狱阵被女子这一剑引动,无数剑光冲天而起,化为万千游丝,迎着那两道湛青剑光席卷而去。 噗噗! 两声轻响,漫天游丝似的剑光瞬间消散,数千口布成剑阵的短剑也纷纷跌落在地。 白衣青年和那女子,也与先前的少女一样,眼中闪过一抹茫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眉心。 “怎么可能?”看着指尖血痕,白衣青年难以置信地喃喃说道。 那女子眼中则满是不甘:“若非天地桎梏……” 若非天地桎梏,令他们三人最多只能发挥出开脉境的实力,那么以他们三人的真实境界,就算对方有神剑在手,也断不至于被一剑秒掉,打不过,也能逃。 可惜,没有如果。 同样是开脉境的实力,同样参森罗万剑诀,可倪昆手上比他们多了一口神剑,自然能打出这等碾压局。 “你们来早了。主界如今,仍是仙神禁区。” 倪昆淡淡说道。 话音落时,那对男女的身躯,已然各自分为均匀两片。 【求勒个票~!】 [197.195,小皇帝放飞自我] “所以这三个家伙,究竟什么修为?凭什么那么狂啊?” 见那三个天宫剑修,毫无抵抗之力地被倪昆三道剑光秒杀,林玉蕾等人顿时满脸不解。 “谁知道呢?” 倪昆上前,不紧不慢地搜刮着战利品,随口说道: “虽青空剑犀利,但他们一剑就死,也着实太脆了点。了不起是法力境吧?跟之前群龙殿那几个家伙差不多。” 他却是不知,那三个天宫剑修,最强的乃是炼神初期,其次乃凝窍修士,最低的那位也是法力境大成。 法力境、凝窍境且不说,炼神修士,在炼气士时代,也能算是一方大佬。 不少中小宗门的掌门,也就这水准而已。 可惜在此时的主界,炼神大修也只发挥出开脉大成的实力,顶不住青空一剑。 最悲剧的是,炼神修士本来是可以元神出窍的。 炼气士时代,肉身殒毁而元神及时遁逃,投胎转世乃至夺舍重生的修士并不罕见。 而倪昆本来是没有斩杀元神能力的。 上次能擒住凰紫灵元神,也是因为她元神受损异变,现出了肉眼可视的形体,才被倪昆以定身咒定住,又被极乐天女封印。 正常的炼神级元神,倪昆现在根本无法看见,也无从感知。并且为免引发正道神剑敌视,他这次也没有随身携带极乐洞天,无法得到极乐天女帮助。 可惜,青空剑这等神剑,既斩肉身,也杀元神。 一道剑气斩杀过去,炼神大修的元神,也要被一并斩灭,根本来不及逃遁。 于是堂堂炼神大修,就这么死得无声无息 就算死了,都没人知道他真正的能耐,甚至连姓名都因傲慢自大未曾通报,被倪昆当作了区区法力境的无名小卒。 收拾好掉落一地的短剑,又缴了三个天宫剑修的储物袋,倪昆招呼一声,带着林玉蕾等人往秘境外行去。 虽这三个天宫修士闯进了秘境,倪昆却并不担心天子等人的安全。 一是那三个天宫剑修身上,并没有任何战斗痕迹,当是并非从后山洞口进入,而是直接出现在山腹之中。 二是天子、公主、苏荔都有开脉修为,师琪的化龙之术,也修炼到了相当于开脉境的阶段。又有四秘卫,以及道兵阵列守护,那三个天宫剑修若真是走的后山山洞,那他们连天子她们那一关都闯不过。 剑修战力是强,可天子与公主的神凰火更强。 天子身上还有威凰宝甲。 以威凰甲如今的恢复程度,以天子如今多的用不完,每天还要主动损耗部分的本源,全力催动威凰甲之下,就算不能像倪昆一样轻松秒掉三个剑修,也绝对能以一己之力,将三个剑修全部压制。 谁叫他们身上,没有强力神兵呢? 出了秘境,来到入口所在的洞窟之中,倪昆仔细观察一阵,果然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直接出现在这石窟之中么?” 倪昆摸着下巴,心忖: “天宫的传送技术倒真是不错……现在还只是能将人传送到天地桎梏相对薄弱的区域,未来灵机复苏,岂不是能随意将人员传送到任何没有阵法禁制守御的区域?须得仔细提防……” 这时,林玉蕾忧心忡忡地说道: “国师,天宫分支可以打开秘境,前往剑山。现在剑山顶上,还有两口神剑,我们短时间内,却不能将之取走……若天宫分支又后继来人,取走神剑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倪昆暂时也无法解决。 他可以用缴获的几千口短剑,再添一些他自己的紫雷竹短剑,用一万剑器于此洞窟布下威力加强的“森罗剑狱阵”。 可剑阵威力再是加强,以他现在的修为,也只能布下开脉境级别的剑阵。 就算剑阵论杀伤力,素来是所有同级阵法中的第一,可无人主持、自行运作之下,也最多能勉强顶住法力境前中期的修士。 倘若来的是精通“森罗剑狱阵”的天宫分支资深剑修,怕是只需法力境入门级的修为,就能破掉剑阵。 尽管如此,倪昆还是大袖一挥,袖口飞出密密麻麻的尺长短剑,刺进石窟四壁、地面、穹顶之中。 转眼之间,上万口短剑,便已按照阵法轨迹,悉数落位。 随后倪昆手掐印诀,催动森罗剑气,上万口短剑同时嗡地一震,不留痕迹地融入岩层之中。 如此一来,灵机复苏之后还不好说,但至少灵机复苏之前,没人能通过剑阵,取走留在剑山上的冰魄、幻星二剑。 “暂时只能这样了。” 布好剑阵,倪昆对林玉蕾等人说道: “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了。若你们能在灵机复苏之前,领悟森罗万剑诀,或者培养出能够直接领悟森罗万剑诀的弟子,就有机会取走冰魄、幻星二剑。否则,就只能坐视此二剑落入天宫分支手中。” 他可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在灵机复苏之后,还能阻止天宫分支取剑。 天宫之中,大修无数。 天剑阁天宫分支纵然人丁相对较少,可也有四位法相大能,更有七夕等四口神剑。 以天宫分支的实力,强取冰魄、幻星二剑都绰绰有余,倪昆除非能把天河龙神本尊带出神墓,否则根本不可能挡得住。 老实说,灵机复苏之后,大能纷纷降临之时,倪昆等人将来的活动区域,恐怕都会被局限在京畿一隅,只能以栖凰楼,以及周太祖遗骸这件“战略核武”威慑敌对强者,聊以自保。 像天剑秘境这等远离京师的区域,恐怕就无力顾及了。 …… 夜。 巨舰缓缓航行在夜幕之中,按照原定计划,继续着全国巡视。 宴厅之中,正举办着一场小小的宴会,庆祝倪昆成功取得神剑“青空”。 “教主威武!取得青空神剑,又斩三位天宫剑修,小苏我敬教主一坛!” 苏荔拎着酒坛,举坛豪饮,转眼之间,五斤一坛的烈酒,便被她一滴不漏地喝得干干净净。完了还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气定神闲模样。 “好!小苏圣女豪气!”众人纷纷喝彩。 天子也跟着拍手叫好,然后也拎起一只酒坛,对倪昆说道: “国师,朕也来敬你一坛!” “陛下,注意体统。”公主面无表情,传声说道:“你又不是江湖人……” 天子充耳不闻,一仰玉颈,学苏荔一样豪饮海灌。 “陛下海量!” 众人先是一阵安静,跟着也纷纷鼓掌喝彩,苏荔叫得尤其起劲。 公主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对倪昆道: “玖儿越来越不听话了。” 倪昆微笑道: “没办法,她是皇帝,本来就不听话的权力。” 公主没好气地说道: “她本就任性,又有你这无法无天的国师言传身教,将来怕是愈发肆无忌惮。” 倪昆心里好笑。 天子这任性肆意的性子,关他倪昆什么事?分明就是随她亲娘。 想到天子的亲娘,倪昆不禁又想,出来也有好些日子了,是不是该回去看看无忧姐姐,免得又被江踏月趁虚而入? 反正以他现在的身法速度,来回京城一趟,也用不了多少时间。晚上出发,跟无忧姐姐亲热一番,早晨回来还能赶上早饭…… 舰上没有舞乐助兴,大家也就只是吃喝聊天,气氛还算热烈。 一个时辰后,酒宴散伙。 倪昆回到自己寝居冲了个澡,刚要和正在榻上等他的公主一起修行,门外忽然传来德一的声音: “国师,陛下召见。” 倪昆扫兴地摇了摇头,穿好衣裳,草草束发,对公主说道: “稍等,我去去就来。” 公主挥挥手:“去吧,莫让陛下久等。” 倪昆开门出去,对等在门边的德一问道: “这么晚了,陛下召我何事?” 德一摇头:“不知。” “啧,这丫头,最好有正经事,否则耽搁我修行,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这话德一可不敢接茬,只能当作没有听到。 随德一来到皇帝寝居门口,守在门边的顺一打开房门,对倪昆作了个请的手势。 倪昆进去之后,德一、顺一并没跟着进来,关上房门,一左一右守在门边,充当门神。 步入厅中,左右一看,并未见着天子,倪昆很是随意地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道声: “陛下何在,召我何事?” 话声一落,通往卧室的珠帘后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跟着珠帘摇晃,一只白嫩小手掀起珠帘,款款步出一位红衣少女。 正是天子。 她穿着浴衣似的宽松红衣,襟领半敞,露出胸口小片雪腻。长发也未挽起,随意披散肩头,脚上更是未曾鞋袜,赤着一对雪白精致的纤纤玉足。 以倪昆那敏锐的观察力,一眼就能看出,天子浑身上下,俨然就外边这一袭红衣。 所以她这是要干什么? 倪昆心中嘀咕着,感觉天子看似步履轻盈,实则肌肉紧绷,隐隐透着一股紧张感。 但她的眼神倒是毫不露怯,晶莹明眸紧盯着倪昆,也不落座,就站在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俏脸隐隐发红,声音略微发颤地说道: “倪昆,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么?我不跟着你去天剑秘境捣乱,你须得为我做一件事。” 倪昆不动声色,淡淡道: “陛下想要我做什么?” “对你来说,只是很简单的一件小事。”天子转身,“跟我来。” 见她不是转向卧室,倪昆轻轻舒了口气。 但很快,他就又皱起了眉头。 因为天子赫然将他带到了浴室门前。 看子天子推门进去,倪昆止步浴室门口,皱眉道: “陛下,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天子背对倪昆,暗自给自己打气一阵,忽地抬手一拉襟带,宽松红衣顿时从她肩头滑落下去,将她雪白脊背,纤纤小腰,修长玉腿尽呈倪昆眼前。 如此大胆的行为,令她俏脸一下涨得通红,脑子也好一阵眩晕。 但眩晕过后,又有一种异样的兴奋刺激涌上心头,令她心中羞怯尽去,油然升起一种彻底放飞自我的快意。 做皇帝,就该这样子! 为所欲为、无所顾忌才叫带劲! 天子心潮澎湃,猛地转身:“倪昆,我要你……诶,人呢?” 嗯,浴室门口,早已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天子瞪大双眼,一脸茫然:“倪昆你上哪儿去了?” 没人回应。 天子衣服都顾不上穿,奔出浴室,在客厅、卧室飞掠一圈,没见着倪昆人影,又扬声向着问门外的德一、顺一发问:“有没有看到国师出来?” 德一声音响起:“没有啊!” “没有?”天子一怔,“那他躲哪儿去了?” 说话时,抬头一看客厅气窗,顿时恍然: “好你个倪昆,居然跳窗跑了!你不守信诺,食言而肥!” 气乎乎地跺了跺脚,她披上件衣裳,正要出去搜寻倪昆,倪昆的声音,忽然传入她耳中: “陛下,换个要求吧。别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但这件事,你还太小……” “小什么小?” 天子鼓着粉腮,气道: “我父皇在我这年纪,早不知道睡过多少女人了!朕身为皇帝,本来就是想睡谁就睡谁,三宫六院也天经地义,但朕现在就要你一个,这都不可以么?” 倪昆传音道:“陛下,我是长乐的男人。” “那又如何?我是皇帝,我想怎样就怎样!再说姑姑也知道我喜欢你,又最是宠我,才不会有意见。” 倪昆无奈道:“然而我还是无忧姐姐的男人。” “什么无忧姐姐……等等!你说谁?” “无忧姐姐,赵无忧。” “你……” 天子神情好一阵变幻,羞恼之余,又有种异常微妙古怪的情绪,忽然道: “这有什么?古时哪个位高权重的奢遮太后,没有个把两个情人的?我母后既位高权重,又是炼气修士,这有什么打紧的?我不管,你若是不答应我这要求,我发誓,以后一定做个荒淫无度的昏君!” 倪昆声音一沉:“你在威胁我?” 天子今天图穷匕现,也是豁出去了,竟然毫不畏缩地叫嚣: “就威胁你怎么啦?朕不求三宫六院,就要你一个,你这都不答应,那我这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做昏君!” 话音一落,身边风声乍起,跟着天子只觉眼前一花,脑子一晕,回过神时,发现倪昆又回到了厅中,并且正坐在椅子上,还把她按倒在他的膝盖上。 “又要打我么?” 天子趴在倪昆腿上,毫不畏惧: “你要打就打,我不怕你!也不会认输求饶!来,打呀,今天我要是吭上一声,我就不姓凰!” 倪昆面无表情,高举手掌,重重一巴掌拍在天子屁股上,发出啪一声脆响。 天子果然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倪昆又连打几巴掌,天子还是咬着牙不吭声,甚至还挺了挺屁股,作出一副且让你打得更顺手的模样。 [198.196,我的孩子将来必做太子] 啪! 又一声脆响,倪昆巴掌重重拍下来,天子浑身微微一颤,小脸涨得通红,鼻息变得急促,眼角隐现泪光,脚趾都紧紧蜷了起来,可她仍然咬牙抿唇,一声不吭。 这副顽抗到底的模样,让倪昆也有些无奈。 都不怕打了,他还能怎么办? 总不能像对付苏荔一样,用雷霆之鞭鞭笞她吧? 算算也打了十巴掌了,倪昆冷硬着语气说道: “知道错了吗?” “错?”天子一抹眼角泪花,忿然道:“我有什么错?我哪儿错啦?倒是你,不守信诺,食言而肥,还翻脸无情狠狠揍我,错的明明是你!” “……”倪昆无奈道:“我不是不守信诺,可你就不能提个正常点的要求么?” 天子振振有辞: “我那要求怎么不正常啦?身为天子,要你侍寝有什么不对?这是我的权力!” “权力?无视他人意愿,叫做欺男霸女。放话本里面,是妥妥的反派行径。” “怎么无视你意愿啦?明明是你自己答应要为我做一件事的。” “所以我叫你换个要求。” “我凭什么换个要求?我要的就是这个!你自己答应的还想抵赖?身为国师,你就是这么对天子言传身教的?你是想要我学你一样,以后也做个不守信诺、食言而肥、翻脸无情的君王么?” “……” “怎么,无话可说了吧?” 倪昆面无表情,又举起巴掌。 “道理说不过,就想武力镇压么?这要放在话本里面,就是妥妥的反派行径!” 天子又一挺屁股:“来来来,尽管打,看我服不服你!哼,这事儿就算拿到姑姑、母后面前说理,也是你的不对!” 倪昆叹了口气,本该狠击而下的手掌,最终只是轻轻落到天子臀上,摩挲着她那已颇为浑圆肉感的小翘臀,说道: “此事延后,待你修为臻至法力境……” “我才不要。” 天子明眸微眯,感受着倪昆掌心散发的丝丝清凉,知他在以“龙涎甘霖”为自己活血散淤,心中一时大是得意。 她心说今天好不容易占了道理,让你这素来蛮不讲理的家伙哑口无言,又岂能给你缓兵之机?朕也是上过战场,懂得兵法的,大好时机,当然要趁热打铁、趁胜追击: “臻至法力境那得等到什么时候?起码也得灵机复苏之后吧?这么长时间,天知道会出现什么变化。 “最重要的是,你今天已经不守信诺,伤了我的心,叫我如何敢再信你?你得用实际行动,挽回我的信任。” “……” 倪昆又是一阵无语。 天子则倏地一动,由横趴改为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毫不客气地一搂他脖子,飞快地向他亲来。 天子的劲力,远不足以控住倪昆,让他动弹不得。 倪昆本可以闪避,可瞧见天子执拗的眼神,终是没有闪开,任由天子亲到自己嘴唇上。 一阵热烈而生涩的亲吻后。 天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倪昆,清脆悦耳的少女音,略带上几分诱人的沙哑:“抱我去沐浴。” 倪昆凝视着她的眼睛,看着她明眸之中,那执拗到底、无所顾忌的决意,沉默一阵,双手一托她的臀,站起身来,往浴室行去。 天子得意一笑,两腿绞在他腰上,再次吻了上去。 …… 寝居门外。 德一、顺一一左一右,门神般把守在门前。 忽然,顺一耳廓微微一动,问德一: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德一凝神倾听一阵,道: “有一点。” 顺一皱起眉头: “陛下像是在哭。还有……国师不会又打陛下屁股了吧?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德一沉吟一阵,摇头: “陛下早有吩咐,无论听到什么动静,无她召唤,不得擅入。” 又一阵沉默。 顺一:“我似乎听到陛下在哭着求饶……国师这么打她,真的没事么?” 德一语气不是很确定:“应该……没事吧?国师知道轻重。” 顺一看向德一:“虽然陛下吩咐过我们,但我还是有点担心。不如你进去看看陛下?” 德一没好气地翻个白眼:“你怎不进去?” 顺一两手一摊: “因为你和国师更亲近。就算被你看到他对陛下不敬,也不会杀你灭口。” 德一摇头: “陛下不曾召唤我们,可见并没有任何问题。既如此,我们在这安心守着便是。” 又沉默聆听一阵,顺一似乎分辨出了什么,神情渐渐变得古怪,嘀咕一句: “好像不是打屁股……” 正要向德一求证,忽然神情一正,对着前方躬身一礼: “拜见殿下。” 却是长乐公主在倪昆走后,等了一个多时辰都不见他回返,干脆找了过来。 “免礼。我来找国师。”公主随口说着,脚步不停,径直往门口走去。 然而,德一、顺一不但不替她开门,反而硬着头皮阻止道: “殿下见谅,陛下正与国师商议机密要事,不方便。” “机密要事?”公主奇道:“什么机密要事,连我都要瞒着?” “这个……”德一、顺一一时语塞。 长乐公主轻哼一声,正要上前开门,还没抬手,便听到了某些奇怪的动静。 仔细聆听一阵,她眼神顿时变得古怪,看了德一、顺一一眼,欲言又止。 她修为比德一、顺一高出一个大境界,自然听得更清晰,辨得更明白。 德一、顺一也是神情微妙,无言看着公主。 三人面面相觑一阵。 公主干咳一声: “别说我来过。” 说罢转身就走。 德一、顺一默默目送她离开,直至她背影消失在廊道转角,方才暗自庆幸地松了口气。 她们刚才真有点担心,公主会生气强闯呢。 长乐公主回到倪昆寝居,对正在榻上打坐的苏荔说道: “别等了,回去自己修炼吧。” “什么意思?”苏荔睁开眼,一脸警惕地看着公主:“你想吃独食不成?” “吃什么独食啊?”公主没好气地翻个白眼:“倪昆今晚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苏荔奇道:“他不是被天子召见么?天子又能有什么事情,要与他说上一整晚?” 公主面无表情:“自是机密要事。” “什么机密要事?” 公主撇撇嘴角: “关系我大周皇位传承的机密要事。” 苏荔精神一振,一跃下榻,来到公主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天子打算禅位给我们教主?” “呵呵。”公主双手环抱胸口,突显出她碾压一切的宏伟胸怀,冷笑道:“所以你是想做贵妃,还是要做皇后啊?” “唔……”苏荔手托下巴,沉吟一阵,重重一点头:“我们是好姐妹,皇后我就不做了,就勉勉强强做个贵妃吧!” “去你的!”公主上前,一巴掌重重拍在苏荔臀上:“你这妖女还真敢想!” “哎,有话好好说,干嘛动手动脚?那你家玖儿要把皇位禅让给我家教主,我堂堂当代圣女,本来是该做皇后的,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将皇后之位让给你,已经很够义气啦!” 公主冷哼:“什么禅位?没有的事。” 苏荔奇道:“不是你说我家教主,正和天子商议皇位传承的机密要事么?怎就不是禅位啦?” 公主呵呵两声: “不明白?回去好好想。走吧走吧。” 说着,一拨苏荔肩膀,推着她往外走。 苏荔满头雾水,脑子里始终没能转过弯来。 等到被公主一路推出门外,又被她嘭地一声关在外边,苏荔还是没想明白: “商议皇位传承,那不就是禅位吗?我家教主做了皇帝,我凭什么就不能做贵妃呢?噫……我明白了!” 苏荔脑中灵光一闪,右手握拳,往左手掌心重重一击,一副洞悉真相模样: “我知道长乐的企图了!她是想把贵妃的位子,留给太后!以后她们姑嫂联手,制霸后宫!” 早在去年冬天,太后执意要随倪昆前往西域迎战沙漠之王,并展示出炼气修为之后,苏荔就已经猜出,太后与倪昆关系非同一般——冥凰破界丹数量有限,每一枚冥凰丹的去处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太后明明把她那枚冥凰丹让给了天子,却还是有了真气修为。而当今世上,又只有倪昆能不用冥凰丹,便助女子突破天地桎梏。 简单推理一下,就知道太后的修为是怎么来的了。这事儿不但苏荔猜出来了,连长乐公主都已在苏荔提示之下心知肚明,只是表面上还在装糊涂而已。 “好你个长乐,不愧是胸有山川之险!可惜,我已经洞悉了你的阴谋……” 苏荔面露微笑,背着双手,以一种智珠在握的步伐,向着自己寝室方向踱去: “呵呵,虽然你想得挺好,但我跟教主,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啊……不要小看青梅竹马的情谊啊!” 刚走几步,她忽然又微微一呆: “诶?凭什么我要回去?就算教主今晚不回来,我也一样可以睡他屋里啊!长乐那家伙……明天教主一早回来,见她在自己屋里白等一宿,定会心生愧疚,对她愈加怜惜!真是狡猾啊!不愧是皇宫里长大的天家公主,心机果然远胜我这天真淳朴的南疆少女……可惜,这阴谋,又被我洞悉了!” 当下果断转身,大步回到倪昆寝居门前,抬手捶着门板: “开门,我东西忘屋里了!” …… 清晨。 倪昆睁开眼,轻轻挪开身上的粉臂玉腿,刚要起身下榻,又被天子拉住胳膊。 “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 她闭着眼睛,喃喃说着,将他紧紧搂住。 倪昆轻声道:“天已经亮了,该起来了。” 天子呢喃道:“才蒙蒙亮而已……再多睡会儿。” 说着,脸蛋往他怀里拱了拱,丝滑雪白的双腿也紧紧缠住了他大腿。 倪昆无奈,只得轻拥着她柔软娇躯,默默温存。 沉默一阵,天子忽然道: “将来我们的孩子,也要做大周天子。” 倪昆莞尔一笑: “想得太远了。你现在已经是炼气士,以你的修行潜力,只要你愿意,做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万年天子都可以。” “我才不要做那么久的皇帝。”天子轻声道:“我知道,你志在攀登至高道途,未来若是能铸就圣丹,你便会离开这方天地……到那时候,我就把皇位传给孩子,与你一起走。” 倪昆轻轻一刮她挺翘琼鼻: “八字儿都还没一撇呢。再说,就算将来我们真有了孩子,也未必能觉醒神凰血脉。” 天子轻哼道: “灵机复苏,天地不同,你这么强,我也是千年一出的天才,我们的孩子,一定可以觉醒神凰血。退一万步,就算觉醒不了神凰血,我也要强行立他做太子。有你我,有姑姑、母后支持,谁还敢反对?” 倪昆好笑道: “但这可不合大周祖制……” “我破坏的祖制还少么?炼气士时代以后,七百年来,我是第一个有修为的天子。时代不一样了,我的意志,就是新的祖制……” 私语一阵,天子不觉又沉沉睡去。 直至她睡熟,倪昆才用枕头代替自己,塞进天子怀中,下榻穿衣。 整理好衣裳,倪昆走出卧室,穿过小厅,开门出去。 “国师早。” 在门口守了一夜的德一、顺一精神抖擞地向他问好。 “辛苦你们了。” 倪昆面不改色,泰然自若地颔首慰问。 “国师,陛下她……还好吧?”德一小声问道。 “陛下很好,现在正睡着。”倪昆微笑:“你们进去照看她吧,等她醒了,服侍她更衣洗漱。” “遵命。”德一、顺一对倪昆抱拳一揖,目送他离去后,进去照看天子了。 倪昆径直回到自己寝室,进门就看到苏荔、公主相拥而眠,身上也没盖被子,将美好娇躯尽呈在外。 倪昆落足无声地走过去,给她俩盖上薄被,又到隔壁密室坐下,打坐调息。 昨晚与天子修行一宿,双方都获益良多。 不仅修为增加不少,倪昆感觉,自己那与位格权限有关的“定身咒”,以及“大地之力”都提升不少。 尤其是大地之力,一夜修行之后,能帮他分担伤害的范围,俨然已扩张至方圆千丈、深也是千丈的大周疆域。 并且这区域内的大地之力,亦可悉数加持到他身上,增强他的攻击力。 倪昆有种感觉。 随着以后不断与天子修行,哪怕他修为不增加,定身咒和大地之力的力量,也能持续不断地提升。 打坐半个时辰,整理完收获,倪昆站起身来,打算去叫上苏荔、公主,陪他去极乐洞天试试手。 刚打开密室门,就见苏荔端着个小碗,靠墙站着,一边喝着肉粥,一边盯着密室。 见他开门出来,苏荔顿时眼睛一亮,把小碗随手丢出几丈开外,稳稳落在一张小几上,同时一步抢到他面前,仰起俏脸,满怀期待地问道: “怎么样?事成了么?” 倪昆莫明其妙: “什么怎么样?成什么事?” “禅位啊!”苏荔双手握拳,两眼放光:“天子昨晚召见你,不是要跟你谈禅位的事么?” 倪昆哑然失笑:“谁告诉你的?” “公主啊!她说你在跟天子商谈皇位传承之事,那可不就是说禅位么?” 倪昆神情古怪地看着苏荔,心说我昨晚明明是跟天子……好吧,那件事确实也能跟皇位传承扯上关系,只不过…… “教主,你不会是拒绝了吧?”苏荔不知倪昆心中所想,瞪眼说道:“这种好事,怎么能拒绝呢?那可是皇帝宝座啊!还有我皇后的位子……” 梆! 倪昆屈指,在苏荔脑门上轻敲一下: “少胡思乱想。什么禅位,没有的事!” 说完背着双手,往外走去。 “不会吧教主?可公主明明说……” “是你理解错了。” “我理解错了?那你昨晚跟天子一整宿在谈些什么?” “不关你事……” “……” [199.197,实力飙升,天子无隐私] 极乐洞天。 一座专用来演练法术神通,布满禁制阵法,寸草不生的山头上。 苏荔、长乐公主站在一艘才两丈长的小小飞舟上,与倪昆相距百丈。 “教主,准备好了么?”苏荔提着拭雪剑叫道。 倪昆点点头,展开双臂,作出迎接之势: “出手吧!” “教主小心!” 苏荔一剑挥出,雪白剑光化作一道汹涌冰河,咆哮着冲向倪昆。 她施展的正是雪河剑法。 小苏圣女虽是以“天鬼戮神法”为根本功法,但剑道修为也相当不错,在倪昆调教下,剑术比同境界的正宗剑修,也就稍逊一筹而已。 此时她以天鬼真气挥出剑光,演化的这道汹涌冰河,不仅锋锐无匹,拥有冻石成粉、冻铁成渣的奇寒冻气,还具备蚕食修士真气、吞噬元神的天鬼异力。 便是专精炼体的同境修士,也不敢以肉身硬扛。 但这道冰河剑气轰在倪昆身上,却像是撞上了礁石的海浪,嘭一声撞得粉碎。 剑气锋芒也好,奇寒冻气也罢,又或是天鬼真气,皆止步于倪昆护体真气之外。 不仅未能撼动他分毫,就连他衣襟都未曾掀动。 “没有劲,再来!”倪昆大喝。 “小心了教主,刚才那一剑,我只出了七成力,这次要出全力了!” 苏荔娇叱一声,凝聚全力,以十成功力斩出一剑。 雪白剑光顿时化为一道宛若实质的十丈白龙,浑身散发着苍白鬼气,张牙舞爪扑向倪昆。 但结果还是与之前没多大不同。 白龙一头撞正倪昆胸膛,又轰地一声,从头至尾,节节粉碎。 破碎的剑气,好似浪花碎雪,四面迸射。溅落到地面,直将地面成片冰封,转眼之间,整座山头已变成一方阴风呼啸的冰天雪地。 可如此奇寒凛冽、又鬼气森然的剑气,依然未对倪昆造成丝毫伤害,只堪堪将他龙鳞铠甲也似的护体真气消磨掉而已。 “长乐,你来。” 待得护体真气恢复,倪昆又招呼长乐公主出手:“全力施展神凰火。” “全力?你确定?” “自然确定。” “那好,你小心些,若顶不住,及时出声。” 公主提醒一句,伸手一指,指尖迸出一线红光,飞快膨胀,转眼化为一道深红火柱,毫不客气地轰上倪昆胸膛。 倪昆背负双手,稳稳屹立,任凭火柱冲击。 他的护身真气,第一时间就被火柱焚灭,上身衣襟亦是直接蒸发,露出宛若铁铸的雄壮胸膛。 有残余火星飞溅落地,瞬间就将地面坚冰消融,又把有着防御禁制保护的岩质地面,灼出一层涌动的岩浆。 如此强劲的神凰火焰灼烧之下,倪昆胸膛皮肤转眼变得一片通红。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 通红的胸膛皮肤,烧了半天,竟连个燎泡都没有。 从前倪昆虽能承受长乐公主的血脉焰力淬体,却并不能抵挡神凰火的直接焚烧。 到了今天,他已经可以直面神凰火而毫发无伤。 要知道,以长乐公主开脉后期的修为,以神凰火的蛮不讲理,就算是法力境大成修士,也不可能像倪昆一样,任由神火焚身。 法力境大成的修士,面对这等威能的神凰火,要么飞遁闪避,要么以法力境的法宝护体,倘若像倪昆一样顶火硬扛,不消片刻,就要被灼尽护身法力,焚毁肉身元神。 倪昆能无伤硬扛神凰火,其体魄坚韧程度,已然超越了等闲法力境大成的修士。 沐浴一阵神凰火,倪昆抬手一摆,示意长乐公主收起神焰。 火焰消失后,倪昆右手高举,拳劲凝聚,猛地俯身一拳,重重轰在脚下地面之上。 轰! 惊天巨响声中,一道圆环状的白色气浪,自拳头落地处爆发出来,好像海啸狂潮,挟雷鸣似的音爆声,四面八方冲击开去, 更有狂暴震波,自倪昆拳上猛然爆发,瞬间扫遍整座山头。 绵密不绝的嘭嘭爆鸣起响起,遍布整座小山的禁制阵法,同时亮起晶莹毫光,转眼又在震波冲击之下成片黯淡溃灭。 不过数息,从山顶到山脚,所有的禁制阵法,已被一扫而空。 与此同时,倪昆脚下地面轰然迸裂沉陷。 密密麻麻的蛛网状裂痕,四面八方扩散开去,霎时之间,便已自山顶蔓延至山体每一寸角落。 随后,小山整体崩溃。 并没有山崩地裂、碎石如雨的场面。 因为这一整座山,已在拳劲震荡之下,彻底化为细碎石粉。 面粉般细微的石粉,又在拳劲余波推动下,好似海潮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汹涌扩散。 待至余波耗尽,烟尘消散,原地只剩下一个直径超过三百丈的巨大殒坑。 殒坑四周,堆积着十多丈高的环形石粉。 倪昆只用一拳,便干碎了这座足有上百丈高的小山。 并且还是最彻底的粉碎,整座山体都化为粉末,连一块超过黄豆大小的碎石都没剩下,连山脚根基,都被打成了巨大殒坑。 要知道,此山乃是供低阶修士试炼法术神通的场地,山体遍布防御禁制,就算是法力境后期的修士,都无法一击将之粉碎。 哪怕法力境大成修士,能全力一击,将此山轰碎,却也无法粉碎到倪昆这等程度。 在一万四千道兵,以及扩张至方圆千丈、深及千丈的地力加持之下,倪昆的拳,威力已经超过了普通法力境大成的修士! 山碎之时。 倪昆已换了身完好的衣裳,飞身落到小飞舟上。 苏荔看看地上那巨大的殒坑,又瞧瞧倪昆,一脸呆滞地说道: “教主,你怎么一夜之间,突然变得这么猛了?明明昨天还没有这么强的……” 她说的没错,今天之前,倪昆确实还没有这么猛的。 之前的他,全力一拳下去,只能干碎普通的百丈石山。 面对这种有着防御禁制加持的练功场地,他全力一拳,最多能轰碎三分之一个山头,且还只能是打成大小不一的碎石,不可能将每一块碎石,都均匀震碎成粉末。 直至与天子双修,修为大进,权限扩张,他方才拳威大涨。 苏荔不明所以,长乐公主心中倒是有了几分猜测,双手环抱胸口,没好气地白了倪昆一眼,颇有几分吃味地说道: “天下的好事,都被他一个人占了,能不厉害么?” “什么意思?”苏荔听得满头雾水。 倪昆则一副若无其事模样: “我今日修为大增,实力大进,当摆酒庆祝。小荔子,你先回舰上,吩咐厨房准备酒宴。今天灵兽肉敞开供应,舰上所有将士,酒肉管够。” 苏荔抱拳应诺:“是,教主。” 将苏荔送出洞天,倪昆又轻轻一揽公主纤腰,笑道: “怎么,生气了?” 公主俏生生翻个白眼,哼道: “我生气什么呀?玖儿的心思,我早就明白,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她是天子,你是天魔,她任性肆意,你无法无天,你们两个凑到一块儿,能不出事么?” 倪昆笑了笑,又轻叹道: “你莫怪天子,此事是我做岔了。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公主凤眼微眯,眼角斜睨着他: “那你打算如何赔罪?” “赔罪么?”倪昆摸了摸下巴,凑在公主耳边低声道:“昨晚害公主姐姐白等一宿,所以我决定……” 低语几句,又笑问:“如此赔罪,公主姐姐觉得可行否?” 公主俏脸微红,明眸生波,咬着嘴唇轻捶他几拳: “你这魔头,这哪叫赔罪?分明是肆意拿捏我……” “可公主姐姐很喜欢,不是么?再说我修为大增,实力大进,正好回馈公主姐姐,携你修为突飞猛进一番。用不了几天,公主姐姐的修为,应当就能突破至开脉大成。” 倪昆低笑着,大手覆上公主蜜桃般饱满浑圆的翘臀,手指过处,裙摆无声裂开,令他指掌直接触及公主晶莹雪白的娇嫩肌肤。 公主抬手按住他作乱的大手,身子却无力地软倒在他怀中。 …… 临近午时。 天子悠悠醒转,用力紧了紧胳膊,却发现怀里抱着的只是一只大枕头。 “咦,倪昆哪儿去了?” 她睁开眼左右环顾,却没见到倪昆人影。 这时,卧房门边传来德一声音: “陛下,国师一早就出去了。吩咐我与顺一进来服侍陛下。” 顺一亦关怀问道: “陛下,你身子还好吧?” 她还真有点担心。 国师体魄天下无双,陛下却如此娇小柔弱,而昨晚的动静又持续了一整宿,直至清晨方歇。作为忠心耿耿的皇家秘卫,顺一是真担心天子给倪昆折腾出个好歹。 听到顺一问话,天子先是脸颊微微一红,不过很快就以一种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 “朕能有什么事?朕可是开脉后期修为,神凰血脉的体质,恢复力比你们还要强,当然不会有事。” 天子无隐私。 哪怕是这等人伦大事,照规矩,也是要记录在案的。 严格来说,天子昨天让德一、顺一在寝居大门外边把门,都还有点破坏制度。应该是让她们在就在床榻边上伺候着的。 这时,德一又问: “陛下,可需我与顺一服侍陛下更衣洗漱?” 天子看了看乱糟糟的床榻,想起昨晚一宿的迷乱,又不禁小脸一红,轻咳一声,语气威严地说道: “不必了。朕又不是那种四体不勤的皇帝,出征北疆时,朕早学会自己动手了。” 说着,她跳下床榻,自行着衣。 行动之时,她只觉清晨时分,还连根脚趾都动弹不得,绵软无力地像是被抽去浑身骨头的身子,又变得轻盈矫健,浑身是劲。 精神也好得不得了,连修为都提升了一大截。 “还有这等好事!一个晚上,居然就差不多淬炼完成了一整条经脉!难怪姑姑修为总能胜我一筹……不过我现在也能和倪昆一起修行了,照昨晚的进度,我的修为,想必很快就能追上姑姑。” 天子心里想着好事,却不知道,之所以一个晚上就能炼化一整条经脉,纯是因为她本源积累雄厚,昨晚又是初次修行,效果最好,修为方能突飞猛进。 之后的话,修行效率将会逐次递减,慢慢变成细水长流。 以她与公主一样的血脉,一样的本源,差不多的天赋资质,同样的修炼资源,想要追上公主,只能指望奇迹。 穿上浴衣,天子走出卧室,打算去沐浴清洗一番。 见天子行动自若,毫无异状,德一、顺一都暗自松了口气。 德一跟在天子身后,问道:“陛下,留还是不留?” 这当然也是规矩。 皇帝宠幸过嫔妃之后,就得这么问上一句。留有留的处置,不留有不留的应对。 不过大周八百年天下,算上凰玖,一共也就出了两位女帝。 前一位女帝,迄今已有五百多年,关于女帝宠幸后宫的规矩,德一她们还真不熟悉,只能是照着惯例问上一句。 天子诧异道:“什么留不留?” “呃,就是那个,陛下的皇子皇女……” “你说这个啊!”天子噗嗤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倪昆说现在还早,不急着要皇子皇女,所以朕都炼化提升修为了,此事勿需再问。嗯,以后也不必再过问。继承人的事,我与倪昆,自有把握。” “是,陛下。” 当今天子,与之前七百年历代天子都不一样,甚至与五百多年前那位女帝也不一样。 当今乃是修士,伴侣也是修士,这方面当然能够自行把握,不必旁人操心。 天子步入浴室,也无需秘卫服侍,自行沐浴洁身。 一边冲澡,她一边说道: “德一,你去请国师过来,陪朕进膳。” 德一问道: “只请国师一人么?” 天子想了想: “把姑姑也请来。” 德一领命去了。 很快又回来复命道: “陛下,国师不在。小苏圣女说,国师与公主殿下都在洞天之中,或是在巡视飞天战舰建造进度,不知何时会回来。不过国师今日修为大增,实力大进,特命摆宴庆祝。所以,最迟晚膳之前,当会返回舰上。” “知道了。”天子淡淡说着,心里却暗自嘀咕:巡视战舰建造进度需要一整天么?倪昆跟姑姑,别不是躲在洞天里边修行吧? 至于哪种修行模式,需要男女搭配,昨晚已有过修行经验的天子,心里已是门儿清。 虽心里有点吃味,但天子至少对自家人还是讲道理的。 她很清楚,论先来后到,姑姑在她之前。倪昆多陪陪姑姑,本就是理所当然。 “不过,既然白天陪了姑姑,那晚上还是得来陪朕。修行那么有趣,我也要努力修行呢!” [200.198,啖鬼] 飞天巨舰悬停空中,舰身打横,右舷炮窗尽数打开,一百六十门大小灵机炮,对准一座黑云缭绕的山峰,不断喷射出炽烈火弹,撕裂黑云,轰炸山峰,将山崖成片炸碎。 天子骑乘着青鹏,盘旋在那正自不断爆起连片闪光的山峰上空,两眼微眯,紧盯着那此起彼伏的爆炸火团。 此地乃是幽州境内的“将军山”,近期正闹鬼灾。 一个月前,山中出现零星阴魂。 最初还只是无形阴魂,只能吞噬些普通的飞禽走兽。上山采樵打猎的山民撞上,也只觉似有阴风袭体,最多小病一场。 但随着时间推移,阴魂愈发壮大,半个月前,已经可以白日显形,凡人撞上,瞬间就要被吞尽浑身气血,变成干尸,继而又复苏成伥鬼。 幽州镇魔卫接到报告后,派出得力高手前来探查,倒也干掉了一些普通阴魂。 可没过几天,阴魂竟又卷土重来,且还出现了铜皮铁骨、力大无穷的僵尸。 僵尸虽不像阴魂那般神出鬼没,但对凡人的威胁更大。 镇魔卫的高手武者,还可凭借武者旺盛的阳刚气血,勉强对抗乃至杀死普通低阶阴魂,可碰上僵尸,就算是武道宗师,也只能落荒而逃。 近几日,将军山上源源涌现、越来越强的阴魂僵尸,已经开始冲击山下村落,捕食活人。 短短几天功夫,已有三个山村阖村灭绝。左近村落为避阴魂尸鬼,在官府协助下纷纷逃离,山下方圆数十里,不出数日就已人畜一空。 巡视至幽州的倪昆一行,得到幽州镇魔卫汇报后,即刻驾舰前来探查,果然发现将军山上阴鬼肆虐,俨然已化作鬼域。 至于鬼域源头,乃是山上一座前朝古墓。 所有阴魂尸鬼,都是自那墓穴中涌出。 受制于主界天地环境,目前涌出的阴魂尸鬼,最强也不过真气境,并且还不能离开将军山太远。 但若不尽早处理,待至灵机复苏,那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阴魂尸鬼源头所在的将军山主峰,在狂暴的炮火洗地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矮。漫山遍野的鬼魅邪祟,也在炽烈的炮火高温之中成片消融。 突然,一声震荡元神的沙哑咆哮响起,一道漆黑幽影自漫天炮火之中冲霄而起,一跃纵至百丈高空,抓向正在山头上空驾鹏盘旋的天子。 “开脉境的僵尸!” 楼船上,看到那冲飞而起的身影,感受着对方身上澎拜汹涌的尸气,长乐公主微微一凛,明眸之中,本能地浮出一抹紧张之色。 “莫担心,以天子现在的实力,这种小角色根本不堪一击。” 倪昆淡淡说道。 话音刚落,就见天子随意朝那向她冲飞起来的黑影瞥了一眼,只这一眼,那头身高丈二,浑身长满黑色长毛,两眼血红,指爪如钩的开脉境僵尸,便轰地一声,爆燃成一团硕大的火球。 只几个刹那,那头足以与普通开脉境炼体修士硬刚的僵尸,便已彻底化为灰烬。 长乐公主松了口气,说道: “还好玖儿这几天修为突飞猛进……” 说话间,她还眼神微妙地瞥了倪昆一眼,又接着说道: “可之前侦察,不是只有真气境的阴魂尸鬼么?那头开脉境僵尸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应该是从那前朝古墓里跑出来的……” 倪昆正说时,山头之上,又接二连三响起狂暴嘶吼。 一头头身周包裹着或黑或灰的尸气,体型庞大、指爪如钩的僵尸,纷纷冲天而起,扑向天子,每一头僵尸,俨然都有着开脉境的实力。 其中最大的一头僵尸,气息甚至比青鹏还要略强一线。青鹏若单独与之对上,也只能仗着空中优势与之游斗。 “怎会有这么多?”长乐公主惊诧道。 倪昆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本以为,之前被天子灭掉的开脉境僵尸,就是那座前朝古墓的主人,亦是将军山阴魂尸鬼的源头,所有的阴魂尸鬼,都是那开脉境僵尸的奴仆伥鬼。 但现在看来,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一些。 这时,面对十多头开脉境僵尸的围攻,天子面不改色,眉心浮出火凰钿纹,双瞳闪烁赤红焰光,凝目注视之下,一头头冲天而起的僵尸,像是被接连点燃的火炬,纷纷爆燃起来。 缭绕在僵尸们身边的,那些足以将武道宗师侵蚀成低阶僵尸的黑灰尸雾,在神凰火面前不仅毫无抵抗之力,反而有如最好的助燃剂一般,令神凰火燃烧得更加汹涌旺盛。 短短数个呼吸,那十几头僵尸尚未靠近天子,便已纷纷化为灰烬。 连那头气息比青鹏略强的僵尸,都没有任何作为,死得无声无息。 “神凰火真是霸道地不讲道理!” 苏荔见状,亦不禁感慨: “那些僵尸,就算是我,也要费上好一番手脚才能摆平。” 她的天鬼戮神法,乃是阴魂尸鬼的天敌,甚至能以阴魂尸鬼为食。 但即便是她,想要干掉十几头拥有实体的开脉境僵尸,也至少要费上几十招的功夫,不可能像天子一样,只用眼神便将它们统统烧死。 天子一口气灭掉十几头开脉境的强大僵尸,又在山头上空盘旋一阵,见再没有更多的僵尸跳出来,便催动青鹏,飞回舰上,得意洋洋地对倪昆、公主说道: “看到没?十几头开脉境僵尸,一个眼神就全灭啦!我如今的实力,足以独当一面了吧?” 这战绩确实不错。 不过天子本就容易得意忘形,若再捧她几句,她怕是要膨胀到飘到天上去,于是倪昆只淡淡说道: “一般吧,只是恰好碰上了被神凰火克制的对手而已。” 天子不服气地轻哼一声: “那你倒是说说,这天下还有什么,能不被神凰火克制?” 八百年前,周太祖横扫天下,神挡杀神,仙挡诛仙,魔挡屠魔,还真没有什么是神凰火烧不死的。 如果一把火烧不死,那只能说明火放得还不够大,再多添几把火,一定能烧死。 然而倪昆却是摇了摇头: “话不要说得太满。九子真龙锁凰大阵,能克神凰火。我这副不朽金身,也不畏神凰火。还有萧立,也能避神凰火。仅仅主界,就有这些能克制或者避开神凰火的,宇宙之大,无奇不有,能克制神凰火的存在,只会更多。” 天子一时语塞。 不过很快,她就又笑了起来: “就算神凰火被克制,我也还有威凰宝甲。剑术、拳术也很厉害,还懂得不少其它法术。反正以我现在的修为,一般开脉后期,绝不是我的对手。” “莫要骄傲自满,区区开脉后期,根本不算什么。没有神凰火,你未必能打赢一个同境界的正宗剑修。以后还得继续努力修行,多掌握些神凰火之外的能力。” 稍微教育了一番天子,倪昆传令停止炮击,又命巨舰向山顶靠拢。 此时一顿炮击下来,将军山主峰山头,已被削平了数十丈。 原本漫山遍野的低阶阴魂尸鬼,也被轰得七零八落,所剩无几。 但离谱的是,那座原本被当作重点炮击目标的前朝古墓所在,居然受创不重,只是原本被荆棘藤萝覆盖的坟包墓碑等地面建筑皆被夷平,墓室入口却仍然大体完好,正大敞着黑洞洞的入口,往外冒着森寒阴气。 “墓室里面恐怕有古怪。得进去仔细查探一番,斩草除根。” 倪昆安排师琪带领道兵,清扫山上漏网的阴魂尸鬼,自己则带着公主、苏荔、天子飞身落到墓室入口,步入那黑洞洞的墓穴之中。 刚刚走进入口那足容马车行驶的宽敞甬道,一股彻骨生寒的阴气便扑面而来。 这阴气不仅奇寒无比,还隐含着极强的侵蚀力,凡人稍一沾染,恐怕瞬间就要化为腐尸。 当然倪昆、天子、公主自能无视这等程度的阴气。 苏荔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面露惬意之色。 她的天鬼血脉,在这等阴气浓郁的环境之中,简直如鱼得水。 四人顶着滚滚涌出的阴气,向着甬道步步深入。 前行十丈,平直的甬道开始倾斜向下,光线愈发幽暗,阴气也愈发浓郁,甚至凝聚成道道如游丝、似轻纱的灰雾,飘荡在甬道之中。 这种高浓度阴气凝聚而成的灰雾,便是武道宗师乃至武圣,不慎吸入一丝,都要瞬间毙命,化为行尸走肉。 真气境修士也需以真气将之抵御在外,否则肉身长时间接触之下,也会受到侵蚀伤害。 不过这等程度的阴气,对倪昆等人自是不算什么。 苏荔甚至撤掉护身真气,敞开吸收这些灰雾,以天鬼戮神法炼化,丝丝提升真气修为。 “这地方对我来说,算得上修行宝地呀!” 苏荔哈地一笑,又期待地看着倪昆: “教主,能不能将这地方,搬进极乐洞天?” 倪昆淡淡道: “看具体情况吧。若是这阴气源头可以移动,自然能搬进极乐洞天。” 正说时,前方空气忽然一阵波动,一道浑身苍白的女子身影,蓦地平空出现在众人前方。 那女子本来五官清秀,看着一副楚楚可怜模样。 可瞧见倪昆四人,她顿时猛地张开嘴巴,嘴角一直咧开到耳根,露出一张满是细密锯齿獠牙的狰狞巨口,五官亦变得狰曲可怖,漆黑双眼里满是对生者的怨毒。 啊…… 她放声尖啸,利器刮蹭玻璃般的刺耳尖啸,化作肉眼可见的透明音波,向着倪昆四人汹涌而来。 嗡! 音波轰击之下,众人的护体真气猛地震荡,甚至咔咔开裂。一股诡异阴风,顺着真气裂痕渗透进来,吹到倪昆四人身上,直袭元神而去。 这苍白女鬼的尖啸音波,并没有什么物理攻击力,却可磨灭护身真气,吹灭生人元神。 倘若前来探索的,只是一队普通的开脉境修士,只这一下,怕是就要全员遭受重创。 可惜倪昆他们并不是普通修士。 倪昆从来就不吃元神攻击,不朽金身符文镇压之下,他元神巍巍如岳,岿然不动,只拿那能吹灭元神的阴风当作拂面微风 天子、公主的神凰血脉,更是不惧一切外邪。 单是遍布血脉中的神凰焰力,便足以轻松将阴风阻挡在皮肤之外。 至于苏荔…… 她一头长发蓦地变长,触手一般飞扑过去,死死缠住那苍白女鬼,无视那女鬼的挣扎,转眼就将之拉到自己面前,压缩成一颗汤圆大小的苍白丸子,然后张口一吞。 咕噜。 嚼都没嚼,就把那苍白女鬼咽下了肚。 这番操作,直让天子瞪大双眼,见鬼一般瞧着苏荔,惊声道: “什么鬼?那可是个鬼,苏荔你怎么把它给吃了!” 长乐倒是一副毫不惊讶的样子: “天鬼血脉,啖鬼噬神。苏荔乃是天鬼血脉,又修天鬼戮神法,对她来说,这种没有实质形体,又实力不弱的阴魂幽鬼,正是她的极品食材,乃至天材地宝。可助她增涨修为,提升血脉觉醒度。” 苏荔舔了舔嘴唇,点头道: “公主说得没错,这头女鬼,至少能节省我半月苦功。” 并且还是与倪昆双修的那种苦功,足见那头女鬼对她的好处有多大。 天子恍然点头,想了想,忍不住好奇问道: “那鬼什么味道?好吃么?” “……” 倪昆嘴角微微抽搐一下,轻轻一拍天子脑门: “对苏荔来说是美味,对你来说,跟吃土没啥区别。” 其实普通修士莫说吃鬼,若体质抗性不够,就算只是被同境界的阴鬼贴身接触一下,都会受到侵蚀伤害,乃至元气大伤。 也就神凰血脉万毒不侵、外邪莫近,才可以不怕阴鬼接触。 但若是下嘴品尝,那口感真跟咬一嘴下水道淤泥没啥区别。 打发了天子的好奇心,一行人又继续向前。 这时甬道两侧,开始出现壁画。 虽甬道阴气浓郁,幽暗无光,但以四人修为,还是能轻易看清壁画内容。 “这些壁画,似乎都是些祭祀场面。” 甬道两侧的壁画之中,刻画着一群群穿着前朝服饰的小人,围绕着一座黑色祭坛祭祀的种种场面。 他们以人为祭品,用各种残忍手段,折磨、残杀祭品,祭祀着一道五官模糊、身躯庞大的阴影人形。 那阴影人形头顶,笼罩着一团古怪的黑云。黑云之上,刻绘着一只只奇异的眼瞳,看上去就像是这团黑云长满了眼睛。 “前朝大虞非常野蛮,经常以活人血祭。” 长乐公主说道: “不单将战俘、奴隶充作血祭祭品,甚至还在诸多秘境之中豢养人牲。正因此,太祖崛起,横扫天下时,多有嗜好血祭的邪神,吃人炼法的魔道扶保前朝。” 比如八百年前的天命教,就是扶保前朝的主力之一…… 当然,自从七百年前,灵机断绝之后,天命教就已经渐渐转型,不复炼气士时代的穷凶极恶。 “这壁画上祭祀的对象又是哪个?”天子好奇道:“看起来有点古怪,不像是正神。” 公主摇摇头:“前朝祭祀的对象,颇多邪神妖魔。不过壁画里阴影人形这种妖魔,我还真没在典藉中见过。” “他们祭祀的,是一种源自幽冥的鬼物。” 苏荔在邪魔妖鬼方面的知识更加丰富,为众人解说道: “画中那人形阴影头顶上,那团长了许多眼睛的黑云,才是这鬼物的本体。它叫做多目雾鬼,传说乃是一种诞生于幽冥海,没有实体的天生妖鬼。 “这种妖鬼嗜食生魂,初生时无形无质,非常弱小,气血旺盛的凡人武者都可以斩杀。但成长到这种浓郁黑云、浑身是眼的形态,不仅实力堪比炼神大修,还非常难杀,甚至还能像神祇一样,赐予祭祀者法术。 “这座前朝古墓的主人,应该就是一头强大雾鬼的信众。可惜此人却不知道,多目雾鬼的信众,无论生前如何虔诚侍奉,死后魂魄都会被其侍奉的多目雾鬼吞噬。” 说到这里,她突然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 “这座古墓深处,该不会藏着一头多目雾鬼吧?不然哪来这么多开脉境的僵尸、阴魂,又哪来如此源源不绝的浓郁阴气?” [201.199,拳威] 墓道之中愈发幽暗。 浓郁阴气凝聚而成的灰雾,已弥漫墓道每寸角落,连倪昆等人的视野,都开始受到一定干扰。 长乐公主手掐印诀,嘬唇一吹,口中飞出一蓬火星,汇聚在一起,化为一只翎羽华丽,尾似流苏的小鸟,体表燃烧着赤红焰光,在众人头顶飞舞盘旋。 焰光映照之下,不仅墓道一片通明,缭绕四周的阴气灰雾,亦飞快蒸发消散。 像是被焰光激怒,前方墓道之中,传来一声低吼,地面轰然一震,一头浑身骨骼晶莹如玉,浑无半点杂色的高大骷髅,蓦地破雾而出。 那骷髅两只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绿鬼火,手握一口黑剑,浑身俨然散发着凌厉剑意,气息虽止开脉大成水准,但那扑面生痛的凌厉剑意,令天子、公主都情不自禁绷紧了肌肉。 “我来我来!” 看到这头高大干净的骷髅,苏荔顿时眼睛一亮,头发一甩,满头青丝化为无数黑触,向着那高大骷髅席卷而去。 高大骷髅手腕连抖,掌中黑剑宛若化成了活物,在骷髅掌上旋转跳跃,灵动无比地划出道道幽暗剑光,将来袭的黑发统统截于身前。 一时间,骷髅身前三尺范围,像是出现了一道无法逾越的绝对屏障,任是苏荔黑发灵动如触,铺天盖地,也始终无法破开剑光拦截。 “这骷髅剑法不错。生前是剑修吗?” 倪昆观战一阵,说道: “别玩儿了,速战速决,没时间在这里耽搁。” 苏荔呵呵一笑,身形一晃,分出三道鬼影分身,在漫天黑发掩护之下,向着骷髅合围而去。 那骷髅后撤半步,正在它掌上灵活跃动的长剑蓦地一敛。 随后又猛地跨前一步,手腕一挥,长剑好像孔雀开屏,绽出一道黑色光晕。 噗噗噗! 三声轻响,苏荔三道欺近的鬼影分身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那黑色光晕掠过脖颈,三颗人头同时冲飞而起,旋即又与无头身躯一起,爆裂成阴寒鬼气。 以苏荔现在的修为,她幻化出的鬼影分身,可不单是掩人耳目的幻象。 每一道分身,都拥有与她本体一样的战力,只是身体脆弱了点,抗击打能力严重不足而已。 这高大骷髅能一剑斩杀三道鬼影分身,剑术之强,俨然只比倪昆略逊一线。 可惜,它能做到的也就仅止于此了。 就在它一剑斩掉三道鬼影分身的同时,苏荔本尊,鬼魅一般出现在它身后,五指呈爪,指尖弹出五根三寸长的猩红指甲,一爪扣上骷髅颅顶。 噗! 锋利的鬼爪如穿朽木,轻易洞穿骷髅那坚韧堪比灵铁的颅骨,深深扎进颅骨之中。 本来这样的伤势,对一头骷髅来说,不算太严重。 但苏荔这一爪,可不单是物理伤害。洞穿骷髅颅骨的五指之上,还散出恐怖的吸摄之力,刹那之间,便将骷髅一身精纯阴气吞噬一空。 骷髅眼中幽绿鬼火迅速黯淡,缓缓熄灭。 那洁白如玉的晶莹骨架,也转眼爬上尸斑一般的斑驳杂色,随后又绽出密密麻麻的细微裂痕,最后猛地崩溃开来,化作一地灰白骨粉。 “教主,我的修为又提升了好多!” 苏荔惊喜地看向倪昆: “这头骷髅比之前那女鬼还强,一身精纯凝炼的阴气,足当我一月苦功!若是这古墓深处,真藏着一头多目雾鬼,咱们把它抓到极乐洞天养起来,我以后修炼就不缺天材地宝了!” 多目雾鬼能从幽冥之中,召唤阴魂尸鬼,还可将普通阴魂、尸体,源源转化为厉鬼僵尸。 如果能养殖一头多目雾鬼,苏荔将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能不缺修炼资源。 “如果真有多目雾鬼,自然会帮你抓起来。继续前进。” 倪昆淡淡说着,继续举步前行。 墓道不断倾斜向下,且每隔十丈,就有一处转角,走过三道转角,便来到一座宽敞墓室之中。 这墓室里面没有棺椁,只有大量前朝风格的瓷器、玉器、金银等物。 还有几只阴魂,正在墓室中徘徊,见到倪昆几人,立刻呼啸扑来,被苏荔几口咔嚓掉。 穿过这墓室,又走进一道继续向下的墓道之中,同样的每隔十丈一处转角,连续转过三道转角,又进到一座更加宽敞的墓室之中。 这座墓室之中,遍地都是土陶碎片。 其中一些稍微完好的碎片,隐隐呈现出中空的人身手足、面庞形态。 长乐公主观察一二,得出结论: “这些都是陪葬的人形陶俑。不过……从残骸看来,这里的陶俑,似乎并非纯由泥土烧制而成,陶俑内部中空,似乎封存着什么东西……” “陶俑内部,原本只怕封存着尸体。”倪昆淡淡道:“将活人禁制,封入泥俑之中,烧制成陶俑。之前那些僵尸骷髅,恐怕就是封存在陶俑内部的尸体转化而成。” “拿活人泥封烧成陶俑?”天子打了个寒战:“这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公主沉声道: “前朝大虞的贵族们,就是这般残忍。若非他们太过残忍,大祖皇帝起事之时,又岂能一呼百应,不出十年,便轻松推翻大虞?” 在此稍作逗留,四人又继续前行。 接下来又经过了几座墓室,里面都是类似的陶俑碎片,却没有找到一座完好的人形陶俑,可见这些墓室之中,所有封在陶俑内的尸体,都已经转化成了尸鬼。 连续经过好几座墓室,墓道里的阴气,已经凝聚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侵蚀力之强,普通开脉境大成修士,都不敢在这种环境中久留。 不过倪昆一行却是不惧,仍然继续下行。 终于,墓道到了尽头,已经深入山腹的倪昆一行,前方出现一座巨大的天然洞窟。 这洞窟里面并没有黑雾,但每一寸角落,都弥漫着水液一般浓郁沉重的阴气,给人以深海一般的重压。 倪昆的护身真气,在阴气侵蚀之下,不出三息便被磨灭一空。 换作其他与他同境界的修士,护体真气一旦被磨灭,肉身直接接触如此浓郁的阴气,几个呼吸之内,就要身负重创。如果不及时抽身退出,甚至会被转化为尸鬼。 不过倪昆的护身真气,从来就只是装饰。 只是意思一下,表示一下我也有修为,我也有真气。真正靠谱的,还是他那论外级别的强横肉身。 反正这里的阴气,是奈何不了他肉身的,甚至连他表皮都无法侵蚀。 而天子、公主虽然有点吃力,却也能仗着神凰血脉的威能,扛住阴气侵蚀。 至于苏荔,直接就是一脸飘飘然,舒服地好像泡在温泉里一样。 走进这洞窟,倪昆等人很快就发现了阴气源头。 那是一座用铁链悬在半空中的石棺。 石棺之上,刻绘着大量邪异符文,棺盖敞开一角,浓郁阴气,便正是自那敞开的棺盖缝隙之中冒出。 见此情形,苏荔顿时眼睛一亮: “教主,阴气源头就是那口石棺!” 那石棺显然是可以移动的,这对苏荔当然是个好消息。 倪昆微一颔首,带着三人往石棺行去。 尚未靠近石棺,也不知触动了什么,一股诡异的气息,陡然自石棺中弥漫出来。 随后便听咔咔机括声响起,石棺四周,地面之上,猛地绽开条条裂痕,十八尊巨大的人形陶俑裂地而出。 咔嚓…… 细微的绽裂声中,那十八尊人形陶俑,外壳猛地绽出条条裂痕,剥落下一块块碎陶。 很快,十八尊人形陶俑外壳悉数碎裂脱落,现出十八尊身高丈五,赤膊上身,皮肤呈出古铜色泽,肌肉好似古树盘根的强壮巨人。 嘶…… 深深的吸气声中,十八尊巨人肌肉发达的胸膛高高鼓起,沉重阴气化作肉眼可见的条条气龙,钻进他们鼻孔之中。 这一口气,吸了小半刻,整个地窟中的阴气,都被那十八尊巨人吸去小半。 他们胸膛之中,响起轰轰雷鸣之声,浑身关节,亦发出噼啪爆响。 本就发达的肌肉,变得更加膨胀爆烈,古铜色的皮肤表面,更浮出条条钢筋一般的粗大黑筋,连成一道道诡异符文。 呼…… 又一阵风起云涌般的吐气声响起。 十八尊巨人同时张开双眼,瞳孔皆是一片血红,绽放出令人头晕目眩的邪异红光。 随着它们睁眼,山岳般沉重的无形威压,自它们身上爆发开来,冲击到倪昆等人身上。 公主、天子虽能不受阴气侵蚀,但在这无形威压之下,亦不禁头皮一麻,像是被无形力场束缚一般,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就连在这环境之中如鱼得水的苏荔,也只觉肩头好像压上了一副无形重担,令她身躯沉重,呼吸不畅,双腿微微发抖,额头汗出如浆。 唯有倪昆,面不改色,只微微眯起双眼,扫视那十八尊巨人,低声道: “肉身之力,居然超过了开脉境大成的极限……” 没错,这十八尊巨人的体魄力量,已经超出了开脉境的极限,可以视作是专精炼体的法力境修士,只是身上没有任何法力而已。 正因他们肉身力量超出了界限,其散发的无形威压,才会给公主、天子、苏荔造成巨大震慑。 要知道,法力境和开脉境、真气境完全是两码事。 强如倪昆,若单纯用法术乃至剑术与法力境斗法,也没有一丝胜算。 “可是,就算是专精炼体的修士,在主界,也会被天地桎梏削弱肉身。这十八尊巨人,为何能保有超越界限的肉身之力?它们的气息,既非修士,也非僵尸……究竟是些什么鬼东西?” 倪昆心里有些奇怪。 这时,一头巨人猛地咆哮一声,大脚踏地,地面震荡迸裂之际,其身形蓦地原地消失,下一个刹那,已然出现在倪昆面前,挥动巨拳,向着倪昆劈头轰下。 巨人身高丈五,倪昆虽然身形高大挺拔,可在这巨人面前,也只如幼童之于成人,体型小的可怜。 巨人这一拳轰下来,磨盘大的拳头形成的阴影,都足以将倪昆全身覆盖。 轰隆! 空气震荡,音爆如雷,巨人拳峰过处,炸出层层肉眼可见的澎湃气浪,怒涛一般四面八方冲击开去,撞在洞窟石壁之上,竟将坚韧的石壁撞得咔咔开裂,掉落一片酥脆的石粉。 这一拳的威力,足以将一座数十丈的石山轰成粉碎。任何一个开脉修士,哪怕强如公主、天子、苏荔,也无力承受这一拳,一旦硬碰,瞬间就要爆成粉碎。 可惜。 倪昆如今的拳劲,在多重加持之下,威能已然不逊于法力境大成修士的全力一击。 面对当头轰落的碎山之拳。 倪昆面不改色,抬起右手,猛握成拳,迎着那掀起气浪、炸出雷音的巨拳一拳轰出。 嘭! 倪昆那与巨人相比,小得好像婴儿粉拳的拳头,重重轰在巨人拳峰之上。 没有任何僵持对峙。 巨人的拳头瞬间炸裂,迸碎为一团血肉碎片,四面飞溅开去。 拳劲余波顺着巨人手腕层层推进,巨人手臂亦随之节节爆碎,血肉成泥,最后连整个肩膀,都炸成了碎片。 倪昆拳劲余波,自巨人那爆碎的肩胛骨上喷出,挟裹着暗红血沫,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血色龙卷,斜斜向上轰击到洞窟顶上,又将洞顶轰出一个巨大窟窿,径直轰穿上方近百丈厚的泥石层,又直冲天际数十丈,方才势尽消散。 午后阳光,顺着那拳劲打穿的窟窿投射下来,在这不见天日的山腹洞窟之中,投射出一道明亮的光束。 “原来如此……可惜,还是太脆。” 倪昆随意一瞥,看到巨人溅落一地的碎骨,顿时洞悉了这些巨人如此强大的秘密。 原来,这些巨人的骨头,竟是一块块闪烁着幽暗冷光,刻满诡异符文的“幽冥玄铁”。 它们并非纯粹的生灵,亦非僵尸之类的尸鬼,而是一种以幽冥玄铁为骨架,用某种特殊手段炼制而成的,半法器、半僵尸的战斗傀儡。 可以视作玄幻版的终结者。 这种傀儡威力不错,虽然没有法力,不能施展法术,但竟然可以在这个时间点,超越界限,发挥出相当于法力境前中期炼体修士的肉身力量,不得不说,炼制这种傀儡的人真的很有想法,也很有水平。 可惜,遇上了实力无法以境界衡量的倪昆。 [202.200,夜访] 嘭! 沉重劲爆的打击声中,最后一尊巨人头颅粉碎,幽冥玄铁铸就的颅骨碎片,弹片般散射在洞窟穹顶上,打出一片深深孔洞。 巨人那重达两千多斤的庞大尸身,斜斜抛飞而起,又重重坠落在地,将地面砸得轰然一震。拳劲余波,照例贯穿洞窟顶上百多丈厚的泥石层,又接引下一道阳光光束。 至此。 十八尊巨人已悉数毙命。 倪昆拳上皮肤微微一震,震落拳峰沾染的几点血污,看一眼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巨人尸身,对天子、公主说道: “烧掉它们的皮肉,留下骨架带回去研究。” 天子、公主点点头,抬手一指,各自释出一道火线,精准控制神凰火,焚去巨人尸骸血肉,留下刻满奇诡符文的灵铁骨架。 这十八尊巨人,乃是一种类似终结者的半血肉、半法器傀儡。 虽然在倪昆手下显得不堪一击,可实际上威力不差。 在现在这个时间段,就能发挥出法力境的肉搏水准,灵机复苏之后,当能变得更强,颇有几分研究价值。 因此,倪昆轰杀这十八尊巨人时,有的只打碎了头颅,有的只粉碎了躯干。剩下的尸骸,拼拼凑凑还能拼出三五具完好的骨架,可以带回去作研究标本。 很快,天子和公主就已完成任务,倪昆大手一挥,将所有的骨架收进极乐洞天。 十八尊巨人显然就是石棺的最后一道防线。 击溃十八巨人之后,倪昆等人前方再无阻碍,轻松来到那悬吊半空的石棺前方。 倪昆抬手一点,指尖迸出一线湛青剑光,铛铛几声,斩断悬吊石棺的铁链,那沉重石棺顿时向着地面坠落下来。 苏荔怕摔坏石棺,还想上前接住,被倪昆一把按停,同时挥袖一拂,催动真龙之力,于石棺下方化出一团浓郁云气。 石棺落在云气上,就像掉在了气垫上一样,疾坠之势骤然一缓,在云气缓冲之下,毫无震动地慢慢落到地面。 “都小心点。” 倪昆叮嘱一声,顶着喷泉一般自棺盖缝隙源源涌出的阴气,走到石棺之前,手按棺盖,发力一推。 轰…… 低沉的轰鸣中,重量超过万斤的棺盖缓缓开启,现出一具常人大小的骸骨。 骸骨之上浑无半丝血肉,只余纯净骨骼。 每一根骨头都如同墨玉般晶莹漆黑,上面刻满金色符文。一团墨汁般漆黑浓郁的古怪云气,盘踞或者说被封印在骸骨胸膛之中,被肋骨形成的囚笼封禁在内。 有一根肋骨上的金色符文,已然黯淡无光。那源源不绝的阴气,便正是透过这根已失却封禁之力的肋骨,自那团黑云中源源涌出。 看到骸骨胸膛内的那团黑云,苏荔顿时精神一振: “果然是多目雾鬼!” 话音未落,那团黑云忽地微微一震,云气蠕动之际,其表面猛地浮出密密麻麻的眼珠,微微转动着,盯住围在石棺前的倪昆等人。 与此同时,一股股阴冷诡异的气息,自那数以百计或暗红,或漆黑,或死白的眼珠中漫溢而出,试图循着气机感应,侵蚀倪昆等人的身体、元神。 然而倪昆四人完全无于衷,甚至还在评头论足。 “咦!这么多大眼珠子,看着好恶心。” 天子双手抱着胳膊猛搓,一副恶心地直起鸡皮疙瘩的模样。 公主也是满脸嫌弃,连连摇头: “确实,太瘆人了。” “我觉得挺可爱啊!”苏荔笑嘻嘻道:“多目雾鬼的眼珠也能吃,可以增加修为呢。” 天子讶然道:“不会吧?这么恶心的东西也能吃?” 苏荔连连点头: “当然能吃啦。不过可能只有我能吃吧?多目雾妖每十年才能长出一只新的眼珠,乃是其本源精髓凝聚,对我来说,就是极品的天材地宝了。” 说着,她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神里面,满是看到极品佳肴的垂涎。 看着苏荔那贪婪垂涎的眼神,感受到她不经意泄露的一丝天鬼气息,多目雾鬼数百颗眼珠顿时齐齐瞪大,黑云形态的躯体如遇天敌一般剧烈颤抖起来。 可还没等它求饶,倪昆已轰地一声,闭死棺盖。 “你倒是好运。”将石棺收进极乐洞天,倪昆又对苏荔说道:“这头雾鬼本质不弱,至少有炼神境的修为。若换个环境,我们这趟来的所有人加一块儿,都未必是它的对手。可惜它既被封印,又经历灵机断绝消磨,实力百不存一,这才被我们捡了便宜。” 苏荔眉开眼笑: “都是托了教主的福。要不是有教主在,我们也打不过那十八尊巨人。” 其实还不单是托了倪昆的福,这古墓主人也作出了巨大贡献。 正常情况下,炼神境修为的妖鬼,在并非秘境的普通环境之中,是不可能扛过七百年灵机断绝消磨的。 不过多目雾鬼情况特殊,具备一定的邪神属性,能借用信众信力,对抗灵机断绝的消磨。 从墓道中的壁画看来,这头多目雾鬼,正是古墓主人血祭侍奉的对象,其被封印之前,应该已经收集了大量信力,以及信众灵魂。 古墓主人死后下葬时,甚至还用自己的身躯为容器,为多目雾鬼打造了一座“庇护所”。 没错,石棺里的那副黑色骸骨,应该就是古墓主人。其骸骨形成的封印,能隔绝内外,表面看是为了镇压这多目雾鬼,可实际上,是在保护它不受灵机断绝消磨。 不过七百年时光太长。 尽管有着重重保护,这头多目雾鬼还是变得极其虚弱。 面对倪昆等人,在被摧毁所有的防御措施之后,尚在封禁之中的雾鬼,连自保之力都没有,只能任凭他处置。 取走石棺,阴气源头顿时断绝。 漫溢洞窟的浓郁阴气,正顺着墓道以及被倪昆轰出的洞顶窟窿向外散逸,洞中阴气的浓度、压力迅速下降,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之后倪昆四人又在洞窟之中四下搜索一番,确定此地再无异样,四人便循原路返回。 临走时,天子还往洞窟里放了把火,焚尽残余阴气, 回到地面。 师琪也已带领道兵,将山中残余的阴魂尸鬼清剿一空,正自施展龙涎甘霖,降下覆盖将军山主峰的小雨,洗净残余阴气。 至此,将军山鬼灾也算是彻底根除,就算灵机复苏,也不会再闹鬼害人了。 …… 夜晚,冷月如钩。 飞天巨舰沐浴着星月光华,静静行驶在夜空之中。 鬼灾根除,幽州巡毕,倪昆又带着队伍,前往它处巡视。 许是接近灵机复苏,妖鬼出没地愈发频繁。 一些原本还只是在深山大泽中活动的妖鬼,近期频频侵入人类村落。虽大多都只些实力一般的低等妖鬼,但普通人还是深受其害。 于是巡视队伍每至一地,首先要做的,便是清除那些害人性命的妖鬼,有时还要与此次清除将军山鬼灾一般,深入深山大泽,铲除妖鬼源头。 此刻,巨舰之上,天子寝居,倪昆端坐大椅之上,手握卷宗,翻阅着各地镇魔卫收集起来的妖鬼情报。 “北疆也有蛇妖出没,吞噬活人、牛羊,好在已经被北疆陷阵营出兵解决,省了我们不少功夫……蟾州玉带岭,有虎妖啸聚山林,吞噬生人,驱使伥鬼,镇魔卫讨伐失败,损兵折将……看来得我们前去解决。还有固州……” 他阅卷时。 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外裳的天子,背对他坐在他腿上,偎依在他怀中。 忽然,她挺直腰背,仰起玉颈,抬手抚上倪昆脸颊,回头索吻。 倪昆放下卷宗,环抱她纤腰雪腹,与她亲吻在一起。 许久。 天子俏脸晕红,星眸迷离,两只晶莹玉足踏在他膝头,蜷身缩在他怀中,微微蠕动着。 倪昆一手抱着她玲珑娇躯,一手持着卷宗,继续翻阅着各地情报。 “听起来,妖鬼似乎越来越多了。天下各州,都有妖鬼出没。边疆诸州尤其严重。”天子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 “嗯。”倪昆道:“但凡境内多山岭湖泽的州郡,都有妖鬼之患。倒是青州,明明地处边疆,三面环海,却至今未有妖鬼为祸的报告呈上来……感觉有些不对。” “所以下一站就去青州么?” “是要去青州看看。路上顺便解决蟾州、固州的妖鬼。” “唉,这番忙碌,终究治标不治本。就算现在暂时根除了妖鬼,可随着灵机复苏愈发临近,妖鬼始终都会不断跳出来。” “话虽如此,但事情总是要做的。” “……” 天子忽然屏住呼吸,良久,方才长呼一口气,带着些鼻音泣声喃喃说道: “要是天下太平该多好啊……灵机复苏,带来的麻烦太多了。” 倪昆轻笑一声: “灵机复苏是麻烦,是危机,但也是大机遇。若无灵机复苏,我们如何能炼气长生?” “倒也是……” 又看了一阵卷宗,倪昆道: “累了吗?” “有一点点。” “那换个地方?” “你不用去陪姑姑、苏荔她们修炼么?” “苏荔今天得了美食,正在研究该怎么吃雾鬼眼睛,才能将功效最大化。长乐今晚研习法术,要修炼火行雷法,这我可帮不上忙。所以,今晚就陪你了。” “嘻,那先抱我去沐浴。” “好。” 倪昆放下卷宗,将天子打横抱起,步入浴室。 沐浴一番,互相搓了搓背,天子轻轻吹出一股热风,蒸干二人身上水渍,又树熊似地挂在倪昆身上,让他将自己抱进卧室,开始了新一轮的修炼。 午夜。 晴好无云的夜空,忽然雷雨大作。 悬挂舰首的沙漠之王首级,催动神力,一道巨大的土黄光晕,包裹住整艘巨舰,将风雨雷电阻挡在巨舰之外,令巨舰无视狂风惊雷,顶着暴雨,继续在天空稳稳航行。 刚刚结束了一轮修炼的天子,香汗淋漓浑身无力地伏在倪昆身上,都顾不上去吹干湿透的褥子。倪昆则是气定神闲,犹有余力地抱着天子绵柔娇躯,轻抚着她纤腰雪背。 忽然,一阵夹杂着雨气的寒风,蓦地卷入卧室。风中弥漫的寒意,令天子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感觉到有异常气息侵入寝居,天子心中一凛,刚要开口喝问,忽然一阵浓浓睡意袭上心头,不由自主地伏在倪昆怀中沉沉睡去。 倪昆倒是不慌不忙,看向榻边。 就见榻边正站着一道婀娜俏影,正是呈现龙化状态,额生一对雪白如玉的鹿茸小角,长发化为亮丽银白的师琪。 师琪当然不会擅闯天子寝居。 会在这雷雨之夜,不惊动外边把门的秘卫,无声侵入天子寝居,令天子毫无抵挡地睡去的,只会是天河龙神。 “好久不见。”倪昆笑着对附身师琪的小龙女颔首招呼。 小龙女毫不动容地看一眼伏在倪昆身上的天子,问道: “你看起来并未尽兴。她太弱了吗?” “她还小,体质是稍微弱了一点。” “需要我帮忙吗?” “呃……你今晚是来找我玩耍的?” “是啊。这段时间,我收拢了那些逃离神祇遗留的权限,按照你的建议,在神墓建起了一座城市。过一阵子,就可以向神墓行者们开放。不过现在其它碎片世界的连接已经断开,暂时只能接引主界的神墓行者们进入。” “哦?”倪昆眉头一扬,好奇道:“主界有多少神墓行者?” “不多,算上你们,整个主界,也就一百多人。” “怎么才一百多人?” “大部分出身主界的神墓行者,都迁居到其它碎片世界了。毕竟,此前主界对炼气士可不太友好。” “倒是与我从前推测的一样。”倪昆笑了笑,问道:“能告诉我,主界其他神墓行者的身份么?” “不能。”小龙女认真道:“就算是我,现在也不能对抗神墓的规则,无法像向你透露其它神墓行者的真实身份。” “好吧。”倪昆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最近神墓可曾被那三个家伙侵蚀?” “暂时没有。不过主界很快又将有一波牵引力大爆发,届时神墓又会遭受一次冲击,那三个家伙,恐怕又将趁虚侵蚀一次。届时我也难免被殃及池鱼,恐怕又得请你出手了。” “没问题,有需要的话,尽管来找我。” “嗯,有需要我当然不会客气。”小龙女轻声说着,问道:“要不要去看看我建造的神墓新城?” “现在?”倪昆看看怀里的天子。 小龙女眨眨眼:“放心,她会一觉睡到天亮。我们有大半个晚上的时间。” “那好吧。”倪昆将天子轻轻放到一旁,挥手释出热风吹干褥子,又为她盖好薄毯,正要起身穿衣,小龙女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轻轻一拽,他便直接跌入传送通道之中。 “等等,我还没穿衣裳……” “怕什么,我龙身也不穿衣裳的。” “可我是人身……” “那有什么?反正又没有别人……” [203.抱歉] 这本书写得不行,感觉是这几年来,写得最烂最无趣的一本。 因为之前三本书,都只一百多万字完结,最长的一本也才一百五十万,显得太过短小,这次就想试着写长一点。 所以就压一压境界啊,多开支线啊,结果反而画虎不成反类犬,失去了自己本身的节奏,搞得行文啰嗦节奏缓慢,剧情散乱没有特色,主角实力太碾压,偏偏这个碾压又没有新意,导致战斗毫无新鲜感、期待感,成长也是一目了然没有期待感…… 总之就是整体问题非常严重,成绩扑也是理所当然。 本来还想靠更新挽救一把的,然而上架第一个月和第二个月前中期,竭尽全力更新,又连得主编力荐、大封推这两个大推荐,成绩却还是一路走低…… 其实封推前,追订就已经崩得只剩高订的十分之一。到十二月底,更是只剩十二分之一,封推都没救回来。这成绩已经是雪崩,无力回天没救了。这段时间,精神也因此倍受煎熬,心态都快崩了,感觉都不会写书了…… 所以本书就此腰斩了。对追到现在的书友们说声。我得好好调整一下心态,刷一刷榜单,研究一下现在究竟该怎么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