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佳媳 第8节

时间一长,姐妹俩便达成了默契,将来要亲上加亲,只等路氏的表哥中了秀才后,两家便风风光光的办喜事。

却不想,路氏的表哥一朝中了秀才后,他母亲却翻脸不认人,绝口不再提什么亲上加亲的话,见了路氏也再不复以往的喜爱,改为了冷漠以对。

路氏的表哥话里话外,也带出了嫌弃路家曾经为奴,配不上他的意思来。

路氏本人和她父母都是聪明人,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又是愤怒又是伤心又是后悔,却还奈何不了那对白眼儿狼母子,因为两家只是口头说定了亲事,并没正式定下,一旦事情闹开,损伤的也只会是路氏的名声。

路氏及父母只能自此与白眼儿狼母子恩断义绝,可惜路氏也已经十八岁,过了说亲的最佳年龄,一度竟除了鳏夫二流子之类的歪瓜裂枣,再无人问津。

之后路父有一日去山上采药,不慎跌落山崖,恰逢沈九林经过,听得呼救声,不顾自己救人也极有可能会遇到危险,硬是咬牙救起了路父,还将他一路背回了路家去。

路父因此对沈九林很是感激,之后得知沈九林年前才没了妻子,又暗中打听了一番沈九林的人品德行后,便做主将路氏许给了沈九林。

路母一开始很不情愿,不愿女儿嫁一个儿女成串的鳏夫,但沈九林人品是真的不错,家境也还算不错,渐渐也就改了态度,到了喜日子,风风光光送了女儿出门子。

可想自家也出一个秀才,让白眼儿狼母子休想再得意却成了路母最大的心病,待两个孙子长到五六岁后,便送他们上了学堂,一心望孙成龙。

奈何路家两个孙子都不是念书的料,念了两年便死活不愿再去学堂,沈家自大郎沈石以下,二郎沈河、三郎沈树,竟也都不是念书的料,便只剩下一个沈恒。

万幸沈恒是个聪明好学的,不到十岁,便已令夫子赞不绝口,好几次当着人的面儿不吝夸奖他‘前途无量’了,自然路母和路氏都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到了他身上。

尤其他还是路母唯一的亲外孙、路氏唯一的亲儿子,他若能中秀才,意义也更不一样!

沈青越说声音越低,“等四弟长到十四岁,夫子说他可以下场一试了。可惜四弟上了考场后,想着背负着全家人和夫子的期望,还有同窗们平时虽没说出口,却的确能让他感受到的妒忌疏远,心里却忽然紧张至极,越是想考好便越紧张,竟不慎弄花了卷面,自然只能……用相公的话说,就是铩羽而归。”

好在沈九林夫妇、亲人们和夫子都没有怪责沈恒,待他仍继续关怀备至,只当他第二次再下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打底后,肯定就不会再紧张,定能高中了。

可惜沈恒明明已经胸有成竹,上了考场后,却比第一次还要紧张,竟没考完,就因晕过去了,被监考的衙役抬出了贡院。

众亲人和夫子还是没怪沈恒,待他都一如之前,沈恒自己心里的愧疚却一日比一日多,因见翻了年又是府试了,怕自己再次失利,再次辜负亲人们和夫子的期望,日夜忧惧之下,竟然一病不起……

第十回 吵也要吵醒他

沈青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四弟就是对自己太严厉太苛刻了,爹娘和我们大家伙儿固然希望他能高中,光宗耀祖,可比起高中,肯定还是他能好好儿的更重要啊,他却生生把自己给逼成了这样……”

抽泣一声,“不过也怪不得他,还是我们亲人对他的期望太高,给他的压力太大了……尤其娘和姥姥,姥姥前年临去前,都还一手拉着娘,一手拉着四弟,要娘答应她一定要加倍的督促四弟,要四弟答应她一定会中秀才,不然她死不瞑目。打那以后,四弟便越发的不爱说话,也越发没日没夜的苦学,肯定那时候,他身体就已经亏空了,只不过如今才爆发出来了而已,都是我们不好,就该早劝着他拦着他才是……”

季善见沈青哭得伤心,哪敢表现出丝毫自己的惊喜与雀跃来?

只能满脸沉重的低声安慰沈青,“二姐别难过了,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不是吗?可不发生也已经发生了,再哭再后悔都没用了,重要的是怎么解决,怎么让相公醒过来,好起来。”

本来看沈四郎病成那个样子,她还担心自己这个“喜”怕是冲不成功了,愿望再美好又如何,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却不想,竟这么快就迎来了转机,沈四郎的病说穿了竟是考试恐惧症,别的病她治不了,这个“病”她堂堂金牌培训师,见过接触过同类病症的考生却是不要太多,简直就是她的专长啊,——看来她这个喜,还是有几分希望能冲成了!

沈青闻言,哽咽道:“是啊,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让四弟醒过来,好起来,可连大夫都已经不肯来咱们家,让、让准备后事了,娘也去求过神拜过佛,再加上今日……当真是能用的法子都已用尽了,哪还有旁的法子啊?”

季善已快速冷静了下来。

这会儿她可不能当着沈青的面说什么她能治沈四郎病的话,要是回头沈四郎真醒过来了还罢,她自然是功臣,以后日子定也能好过许多;可若万一沈四郎醒不过来了,她却已夸下了海口,那回头沈家众人的丧子之痛丧弟之痛,可就都要冲着她来,自然她也休想有好日子过了!

季善只能继续不动声色的劝沈青,“二姐别哭,相公是个有福气的,定能遇难成祥逢凶化吉的,真的,我心里有感觉他能醒过来。倒是婆婆去了这么半日了,还没回来,莫不是有什么事不成,二姐要不瞧瞧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去?相公这里有我看着,你就放心吧。”

沈青经她一说,才反应过来路氏的确去得有些太久,自己方才也说得有些太多了。

忙拭了泪道:“那我这就瞧瞧娘去啊,四弟就劳你先看顾着了。对了,我方才与你说的那些旧事干系到娘的名声,大哥大姐和嫂子他们都不知道,你可得烂在自己肚子里,记得谁也不能告诉啊。”

也是怪她,方才觉着四弟妹爽利,就一时嘴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可惜已经说出口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哪里还能收得回?

好在看四弟妹的样子,应当是个管得住自己嘴的;

且她既知道了只有她和四弟才是娘亲生的,就该知道这家里她最该亲近的人是谁,知道相对的分个亲疏内外,倒也不用太担心她会乱嚼舌根,不过她待会儿还是与娘说一声吧。

季善忙应道:“二姐放心吧,我会看顾好相公,那些不该说的,也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对了二姐,我能知道相公大名叫什么吗?我没有旁的意思,就是、就是觉得自己总不能脸自己的相公叫什么都不知道……”

沈青听她应了不会乱说,方心下稍松,又见她一脸的不自然,只当她是害羞了,心里又酸又涩,这要是四弟眼下好好儿,今夜可就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之一了。

吐了一口气,沈青才道:“四弟单名一个‘恒’字,还是当初夫子给他改的,希望他能持之以恒。我先出去了啊。”

说完到床前看了沈恒片刻,才到桌前端了空碗出去了。

余下季善确定她走远了,方慢慢走到了沈恒床前,俯身到他耳边,低声开了口:“沈恒,我知道你听得见我说话,也知道你不想醒过来,想一直这样睡下去,逃避下去。可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想想你爹娘这些年为你操了多少心,花费了多少银子吧,固然是因为他们希望你能高中,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但也的确是为了你好,你说是不是?”

“你难道就忍心这样让他们多年的心血都打水漂,忍心就这样弃已经一把年纪的他们而去吗?我虽然今日才来你们家,却也已经很清楚,其实对他们来说,多年的心血都打了水漂并不算什么,你便是一直不能高中,也不算什么。这世上那么多人,能中秀才的又有几个,难道其他人就不活了么,照样活得好好儿的,比起你能不能高中,于他们来说,你能不能平安健康,能不能过好后面几十年,才是最重要的。”

“何况你不就是觉得辜负了亲长们的期望,觉得愧对他们,怕明年再下场,再一次让他们失望吗?那你要是能中秀才,不就可以不让他们失望,也可以给他们多年的付出,更给自己一个交代了?沈恒,我有办法助你中秀才,只要你能醒过来,好起来,我保证你明年能中秀才,甚至将来中举人也不是不可能,你听见了吗?但前提是你得醒过来,你要是不肯醒过来,那我也没法,你爹娘也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季善一气说了一大篇话,床上的沈恒……自然仍是一动不动。

季善也不气馁,哪能立竿见影就起到效果,何况本来沈恒能不能醒过来,也只有五五分,她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总得试一试不是?

决定了,她隔一会儿就到沈恒耳边,把方才的话都重复一遍,她吵也要硬生生把他给吵醒过来!

第十一回 压力

不过也不能全怪沈恒自己心理素质差,换了谁被那么多亲人寄予厚望,也会压力山大,上不得考场的。

季善那个时代,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并不能彻底改变命运;也真正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人勤劳踏实,便无论如何都能养活自己和一家人,无论如何都有退路,这条路不行了,就换另一条路走便是。

尚且有那么多有考试恐惧症,一上考场就抓瞎出状况的。

何况沈恒还是真正读书改变命运,不但改变自己的,也改变家人族人的,——据季善所知,古代哪个家族能出一名秀才,便不止家人亲人,乃至一族的人都会跟着沾光了。

再加上古代生产力低下,普通百姓一年劳苦下来,能让一家人都吃饱穿暖,已经很不容易了,要动辄花费十几年乃至更长的时间,供一个读书人,显然一家人都得节衣缩食,勒紧裤腰带。

那沈恒的压力无疑也会跟着翻倍。

沈家是殷实,却只是相对于普通农家的殷实,又不是真的家里有矿。

更何况,他还肩负着路母临死前的期望和路氏二十年来的期望,肩负着为她们母女扬眉雪耻的期望,那压力,啧,季善真是光想都觉得有些同情他了。

彼时沈青已经在堂屋找到路氏了,家里的客人也早都被送走了,只剩自家人还在忙碌善后,嘈杂了一整日的沈家总算是清净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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