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佳媳 第552节

季善惊道:“什么案子这么大,这么吓人呢,竟连天地都要捅破了?行吧,我不问你了,等回头问相公去。你这几日也累了,且先回去梳洗一番,瞧瞧青梅和孩子,好生陪陪她们,再好生歇几日吧……对了,你知道你添了女儿吗?”

焕生已是满脸止不住的笑,“知道知道,大爷早就告诉我了。真是多谢大奶奶了,要不是有您照应,她们娘儿俩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等过些日子青梅出了月子,我们再一起抱了孩子,给大爷和大奶奶磕头。”

季善忙笑道:“磕什么头呢,我照应青梅本来就是应该的,何况你还正好出去为大爷办正事去了,我就更应该了。这几日青梅一直很担心,听李妈妈说来,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别说她一个坐月子的了,连正常人也受不了啊。总算你如今平安回来了,可得好生宽慰她一番,让她尽快把身体养好才是,我们都还等着明后年再吃你们的红鸡蛋呢,肯定没问题吧?”

说得焕生不好意思起来,“那就承大奶奶吉言了,我也定会好生安慰青梅的。大奶奶还有别的吩咐吗,若是没有,我就先告退了。”

他真是等不及要回去看他的女儿、他的亲骨肉了,真的以往做梦都不敢想他能有这般幸福的一日!

季善见焕生满脸的急切与期待,非常能明白他的心情,笑道:“那你快回去吧,记得见了李妈妈好生道个谢,我和杨柳什么都不懂,这几日都是她在照顾青梅,给县衙大家伙儿散的红鸡蛋,也是李妈妈记得让人煮的,真是多亏了她。”

焕生忙应道:“多谢大奶奶提点,我一定会好生答谢李妈妈的,那我先告退了。大奶奶也快去安顿那些女子吧,大爷的意思,尽可能让她们少见人,也省得她们心里更难过,于将来指不定也有影响。”

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大步去了。

余下季善才轻松了两分的心情,因焕生后边儿的话,又沉甸甸起来,忙叫了杨柳,主仆两个一道去了后边儿暂时安置那些受害女子的院子。

却是还在外面,已能听见一阵阵凄惨的哭声,“就算终于得救了,我们又还能去哪里,以前我爹娘便日日骂我赔钱货,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如今肯定更巴不得我死了……我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当初我真的不该跑出来的,就算真被嫁给了隔壁村的傻子,也好过如今啊……”

“怎么我们就这么命苦呢,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那个骗子安大娘,最好别再让我看见她,不然我一定要啃她的肉喝她的血……”

一路上她们都不敢哭,怕惹得县太爷和官爷们不高兴了,直接扔下她们;在山里那段时间,她们更是不敢哭,哭了就要挨打挨饿,还连死都死不成,个个儿都早已麻木得流不出眼泪了。

不想竟还能有得救之日,且眼下看来,她们似是真的安全了。

这下一个个儿的哪里还忍得住,也不知是谁先哭了起来,很快便惹得其他人都哭了起来,渐渐更是都发展成了嚎啕大哭……

季善和杨柳在外面听得眼圈也很快红了,这个世道对女子实在太不公平,太残酷了,她们以后可该怎么办?

等稍后进了屋里,瞧得女子们身上新旧交替的伤痕,瞧得她们满脸的惊恐与茫然,甚至在大夫给她们都诊治过后,说其中两名女子还有了身孕……季善心里就更难受了,嗓子眼儿就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让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她一定要告诉沈恒,绝不能轻饶了那些施暴者,就算整个案子真要捅破了这一方天地,她也一定要让他去捅一捅,还受害者们一个公道!

等安排女子们都洗了澡,上了药,又吃了饭,再安顿她们都先睡下后,季善方带着杨柳,出了小院子。

其时已是夜深人静了,四周都是静谧一片,扑面而来的风也不复白日的湿热,而是又干爽又凉快,本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

可季善却一点没觉得美好,只觉得五内如焚,恨不能大叫几声才好。

还是杨柳的声音响起,才暂时唤回了她的理智,“大奶奶,您先别气了,好歹她们已经被解救出来了,不用再忍受那些非人的折磨,好歹最糟糕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对不对?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开解她们,怎么安顿她们,让她们能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您要是先气坏了身子,还有谁能为她们做主呢?还是先回去梳洗了,赶紧睡一觉吧,明儿您还有的忙呢。”

季善重重吐了一口气,才咬牙道:“可我实在没办法不气,她们都还那么年轻,也从没真正过过好日子,如今却……关键就算知道了她们的遭遇,她们的所谓父母亲人也不会心痛她们,而只会觉得她们丢了自家的脸,都是她们自找的,肯定要让她们去死,——就算是女儿,也是他们亲生的,他们怎么就舍得那样对待自己的亲骨肉,她们落到如今的不幸境地,当父母的至少也该负八成责任的!”

杨柳闻言,心里本来就跟季善一样的悲愤气痛,当下也忍不住了,“可不是吗,她们父母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实在不想要她们养她们,哪怕跟我爹娘一样,当初直接把我给卖了,让她们自己去挣生路也好啊,都好过如今这般……她们往后可该怎么办,尤其那两个有身孕的……”

季善想了想,道:“等她们先好生修养几日,缓过几分来后再说吧,她们自己肯定是不知道怎么办的,想回家又多半回不去了,我心里也乱糟糟的,暂时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到她们。且等我回头见了相公,与他商量之后再说吧。”

杨柳长叹了一口气,“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前堂一直灯火通明,难不成大爷他们今晚都不打算睡觉呢?”

季善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道:“这么大的案子,肯定得速战速决,尽快把该审问清楚的都审问清楚了,好尽快层层上报才是,别说今晚了,怕是接下来几晚,相公都得挑灯加班了。你让马大娘她们尽快做点宵夜送去前面,晚饭肯定都没吃好,这会儿应该都饿了。”

杨柳忙应了“是”,却没有就走,而是坚持一路把季善送回了房间,又吩咐小丫头子去给她打了热水来,才退下忙活儿去了。

余下季善胡乱洗漱了一番,便吹灯躺下了,却是身体明明很疲惫,脑子却无比的清醒,翻来覆去的也不知到底什么时候才睡着了的,只知道连睡着了,那些女子的哭声都犹在耳边,如泣如诉。

等季善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一看身边,果然没有人躺过的痕迹,因听得外面有声音,忙叫了一声:“谁在外面?”

很快杨柳便应声进来了,“大奶奶,您醒了,我马上打水来您梳洗啊。”

季善“嗯”了一声,“什么时辰了?大爷他们还在忙吗?那些女子又怎么样了,都还好吧?”

杨柳忙道:“刚交巳时。大爷他们听说四更睡了的,不过五更又起来接着忙了,我已经让人把早饭送去前面大家吃过了,大奶奶放心吧。至于那些女子,可能因为睡前都喝了安神汤的缘故吧,这会儿都还没醒,听说昨晚也睡得还算安稳,不过等醒来后还能不能安稳,就不知道了。”

季善闻言,片刻才道:“那让她们睡吧,都身心俱损,如今最需要的便是睡眠和静养了,等身体先养好了,再来计议往后的事也不迟。”

杨柳叹道:“可再需要睡眠又能睡多久呢,总要睡醒的……我先给大奶奶打水去啊。”

说完转身出去了,季善方也叹了一口气,穿起衣裳来,是啊,等那些女子睡醒后,该要怎么面对呢……

果然到得午时,那些女子都相继醒了过来,再次确定她们是真的得救后,忍不住又都哭起来,那两个有了身孕的反倒没哭,而是挣扎着出了房间,等人发现她们时,她们已将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万幸发现得早,她们侥幸保住了性命,却都意志消沉,流着泪说真的不想活了。

季善闻讯后,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尤其她亲自去劝了二人半晌,二人却仍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再想到不止她们,其他受害者也都才十几二十来岁,都还那么的年轻,本来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如今却都生不如死,活着反倒成了煎熬……季善更是强忍着刚回到房里,眼泪也忍不住决了堤。

耳边忽然响起了沈恒沙哑却仍不失温柔的声音,“善善,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难过?”

季善泪眼摩挲的抬头一看,“你忙完了?看你这副胡子拉渣的样子,头发也油衣裳也皱,还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真是难看死了,我让人打水来,你好生洗一洗啊。”

说完胡乱拭了泪,便要起身出去。

却让沈恒摁住了肩膀,道:“善善,我等会儿再洗,我们先说会儿话吧?我心里很是不好受……你估摸着也是一样吧?那些受害的女子都太可怜了,我本来不想让你也跟着难过的,可除了你,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安顿她们了。”

季善忙道:“你都忙成那样儿了,又缺人手,还不宜声张,不让我来安顿她们,倒要谁来安顿呢?我能好歹为她们做点事儿,尽一点绵薄之力,心里也很乐意。就是瞧得她们都那般可怜,身体都伤痕累累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心灵受到的创伤,只怕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我心里实在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沈恒片刻才道:“是啊,这样的苦难得多强大的内心和毅力,才能撑过去?所以我才担心她们在火坑里时,因为有‘无论如何一定要逃出去’的信念支撑着,哪怕再苦再难,都能熬过去;反倒得救后,再没了信念支撑,反倒熬不过去了呢。”

季善苦笑道:“你的担心已经几乎成了事实。就方才,便有两个趁人不注意,寻了短见的,因为她们……诊出身孕了,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生那些坏人的孽种,我劝她们没人会逼她们生下孩子,她们大可把孩子打了,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也不管用,她们都说自己这辈子已经完了,不可能再有新生活了……我真的很担心救得下她们一次两次,救不下三次四次,更担心其他人也跟她们一样的想法,只不过还没来得及付诸于行动。”

沈恒听得直咬牙,“那些该千刀万剐的畜生,那些隐在幕后为了一己之私,便草菅人命,不把人当人看的所谓贵人,我绝不会轻饶了他们,一定要将他们通通绳之於法!”

季善忙道:“我昨儿问了焕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焕生说案子已经大到超乎想象,指不定一方天地都要捅破了,可我再追问,他又不肯说了,只让我问你,你方便告诉我吗?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沈恒沉声道:“眼下告诉旁人不方便,告诉善善你却是无妨的。此番除了迫害那些女子的四十余个畜生,还抓到了一个管事一个少爷模样的人,他们年初在深山老林无意发现了一个银矿,便组织了人手,偷偷去开采。可没过多久,日复一日的重体力活儿便让那些矿工都吃不消了,嚷着要回去,还偷跑过,也与管事起过冲突,那深山老林里又要什么没什么,的确难以长时间留住人。”

“于是幕后主使便想出了骗一些女子去那里,供那些矿工晚间淫乐的主意,正好那安大娘与那管事认得,便把‘生意’给了安大娘做,所以安大娘才会短时间内便发了家,短时间内也才会接连有那么多女子走失。”

季善惊疑道:“可他们就不怕官府顺藤摸瓜,查到他们头上吗?博罗拢共才多大,接连走失女子,就算那些女子的父母再不重视他们,时间一长,肯定也要引起官府注意的,他们怎么敢这般有恃无恐的?莫不是,……上头有人护着?”

沈恒重重“嗯”了一声,“据那个管事和那个少爷说来,他们上头是有大人物护着的,我让人软硬兼施审问了一回,虽他们都咬紧了牙关什么都没说,但我和两位师爷还是揣测到了一些,只怕他们的靠山不止在穂州,连省府都有人涉案。”

“所以他们才那般有恃无恐吗?这是吃定了只要案子不出两广,便谁也奈何不得他们?!”

沈恒恨声道:“他们显然就是这么想的,那个少爷还威逼利诱我呢,先是威逼我赶紧放了他和他们所有人,就当从来没有这回事发生过一般,不然后果绝不是我一个小小县令承担得起的,让我最好识相点,省得后悔莫及。后来见威逼对我没用,便又改了招数,换成了利诱,说我千里做官,说到底还不是为的银子,只要我此番肯给他们行方便,定然少不了我的好处,无论是要升官,还是要发财,都尽可满足我,让我好生考虑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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