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佳媳 第461节

话没说完,裴瑶已满脸羞惭的接道:“善善妹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没有管教好下人,才会害你和妹夫差点儿……我昨儿知道后,当真是又生气又后怕,简直都没脸见二哥,更没脸来见善善妹妹你和妹夫了。可既是我的丫头犯下如此大错,与我自己犯错也没什么差别了,我又不能不来,所以只能厚颜前来了……裁云,你还不给我滚进来……”

很快便见一个丫头惨白着脸,抖抖索索的进来了,正是那日在别庄上季善与沈恒曾见过一次的裴瑶那个贴身丫鬟,原来叫裁云。

裁云一进来,便忙跪下磕起头来,一面哭道:“都是奴婢一时糊涂,才会犯下大错,求主子们饶命,求主子们饶命……”

季善与沈恒却都是一脸的寡淡,当没听见方才裴瑶的话,也当没看见裁云一般。

季善更是暗自冷笑,该配合裴瑶演出的她,就是要表演视而不见呢,她倒要看看,裴瑶要怎么继续把这出戏唱下去。

裴瑶见季善与沈恒都是一言不发,偏一旁裴钦也不说话,只得一咬牙,继续又道:“善善妹妹,实在对不住,我真的万万没想到这糊涂丫头会干出那等糊涂事儿来。之前二哥就去过我家里一次,与我说这事儿,因她当日一直都与我在一起的,二哥当时问她和当日跟我出门的其他人话儿时,她也是矢口否认,我便真当事情与她无关,且我成日里又要忙着服侍长公主,又要忙着照顾淼淼,实在顾得了这头,便顾不了那头,事后便也没再问过她。”

“早知道我事后就该多问她几次,让她无所遁形的,那我肯定早就登门负荆请罪,也不至于一直到此时此刻,才向善善妹妹和妹夫赔礼致歉了,还请善善妹妹责罚,要杀要剐,我都绝无半句怨言!”

说完也起身深深福了下去。

季善见状,总算淡淡开了口,“徐少夫人叫我沈太太就好,千万别叫什么妹妹不妹妹的,我高攀不起。至于您这番说辞,真相到底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您又何必白费口舌?”

不待裴瑶说话,已看向裴钦,淡笑道:“二哥觉得呢?”

裴钦见问,默了默,才道:“善善,我觉着这事儿可能是有误会。你可能不知道,丫头与丫头之间,下人与下人之间,也是存在竞争,存在勾心斗角的,以致阳奉阴违、自作主张、欺上瞒下、作威作福,当着主子的面儿一套、背着主子的面儿又是另一套的下人真的是每家都大有人在,所以这事儿……”

在季善似笑非笑的目光之下,说不下去了。

裴瑶见裴钦不说了,只得自己又道:“善善妹妹,我知道我的丫头犯错,与我犯错没有两样,不管是不是我指使吩咐的,在旁人看来,那就是我指使的,现在我这样说,也肯定是在为自己开脱,在拿她顶罪,可我还是想说一说。这个丫头不到十岁就跟着我了,与我另一个丫头浣纱一样,都是跟了我多年的,这一点二哥可以作证。”

“她们因为跟了我多年,说是主仆,其实情分与姐妹也没什么两样了,所以瞧得我食不能咽夜不能寐,日夜难安,还因为因此滑了胎,至今都没再怀上身孕,与夫君之间日益疏远,在长公主跟前儿也是动辄得咎……又岂能不心疼的?”

“至于我何以会日夜难安,在座的的大家伙儿肯定都明白,我也没什么可粉饰的必要了。我真的、真的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时时都处于一种水深火热的状态,又是愧疚,又是害怕,甚至不止一次想过,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趁早死了算了,也好一了百了,可我又实在舍不得我的淼淼……”

第二百八五回 狡辩 巴掌

裴瑶说着,眼睛渐渐红了,“都知道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尤其还是在长公主府那样的人家,一旦我前脚不在了,后脚我夫君肯定就会续弦,到时候淼淼的日子又该怎么过?我光想着,都觉着心要碎了,所以只能好死不如赖活着的苦熬。”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虽然裁云与浣纱都是从小跟着我的,但因为浣纱性子更沉稳,也更有主见,我便凡事都更倚重她;浣纱的父兄也因为比裁云的父兄更能干些,我陪嫁的庄子铺子便也多是交由浣纱的父兄打理……时间一长,世人又都有攀比之心,裁云心里便、便生出了不平之心来。我素日也有所察觉,但想着她只是使小性子,也翻不出花儿来,便由得她去了,谁知道、谁知道她竟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喝命裁云,“你自己说吧,我都没脸再替你这个糊涂东西说下去了,你害了自己,害了我便罢了,你还差点儿害了善善妹妹和妹夫的性命,你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裁云就抖得越发厉害了,哭道:“奴婢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想着少夫人自、自前年年底知道已经找到了沈太太,沈太太还很快就会进京以来,便再没过过一日安生日子;好容易又有了身孕,还因为忧思过重给掉了,便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偏那日特地去向夫人求助,夫人还不肯替少夫人出头,浑然不管一旦庶子生在嫡子之前,长公主府便再没少夫人的立足之地了。”

“奴婢想着以往夫人待少夫人不是这样的,明明那么疼爱,那么看重,哪怕后来忽然得知不是……不是亲生的了,难道过去十几年的感情,就能一下子都抹去,再不作数了吗?说到底,都是因为如今有了沈太太,沈太太又在眼前,夫人的心才会忽然偏了的,那只要沈太太不在了,一切不就又能回到过去,少夫人的日子也能重新好过了吗……啊……”

话没说完,已让裴瑶一掌甩到了脸上,“你这个糊涂东西,我要你心疼了吗?我自己忧思过重,也是我自己的问题,与其他人何干?母亲待我也跟以前是一样的,只不过因为善善妹妹失而复得,乍然回到身边,所以难免多疼她两分而已,但母亲待我的心肯定仍跟以前一样的。便是我自己,都巴不得能倾尽一切补偿善善妹妹,对善善妹妹好了,何况母亲?”

“结果你倒好,自作聪明,自作主张,干下如此可恶之事来,亏得老天保佑,让善善妹妹和妹夫都有惊无险,否则我也没脸活在这人世间,早一根绳子勒死自己了!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更看重浣纱,你自己心里不知道么,因为浣纱不会像你这样自作聪明,不会有你这么重的私心,也更懂我的心,知道我别说害善善妹妹了,只要能补偿到她,我便是豁出这条命去,都无怨无悔……如今却因为你的自作聪明,我都没脸再见善善妹妹,也没脸再去见母亲了,我真是恨不得、恨不得……”

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随即更是以袖遮脸,哭出了声来。

裁云见状,也是越发泪如雨下,膝行至裴瑶面前,抱了她的腿哭道:“可少夫人,奴婢真的都是为了您好,不是为的自己啊……沈太太早年是过得苦,但如今已经苦尽甘来了啊,您的苦却又有谁知道?夫人和二舅爷都不心疼您了,太夫人又病着,大爷也不管您的死活,除了我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知道您的苦,心疼您的苦,还能指望谁心疼您呢?所以您说奴婢犯了大错奴婢认,您说奴婢私心重,奴婢却是不能认,奴婢都是……”

裴瑶含泪冷笑道:“你还不认你是私心重?你敢说你不是想的只要你把事情办成了,我肯定会重重赏你,到时候浣纱便得靠后,事事惟你马首是瞻,你父兄也将取浣纱父兄而代之,以后也当风光体面的管事吗?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什么心疼我,为我鸣不平,不过都是你的借口罢了,当我瞧不出来么?”

苦笑一声,“不过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大错已经铸成,说什么都是徒劳,也说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果,只能敢作敢当,任打任罚了。”

说完看向季善,正色道:“善善妹妹,不管裁云是出于什么目的,错了就是错了,也不管事情在旁人看来是她自作主张,还是我指使的,其实都没差别了。所以善善妹妹要打要杀,要怎么惩罚我,我都绝无半句怨言,来的路上对二哥,我也是这么说的,请善善妹妹决断吧!”

季善冷眼将眼前的大戏看至这里,总算明白何以沈恒丑话都说在前头了,裴钦依然会带裴瑶前来,言行举止间还分明选择了相信她,并且有意无意在为她开脱了。

若当事人不是自己,季善也几乎要忍不住相信裴瑶事先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全是裁云在自作主张,她纯粹就是被自己的丫头给连累了;等事发后,她又立时站出来勇于承担责任,并不为自己开脱推诿,端的是敢作敢当,——真是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雪莲花呢!

关键这朵雪莲花自己日子也并不好过,又是忧思过重以致滑胎,又是与夫君日益疏远,又是日日受婆婆刁难的,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谁能不心痛她,谁又能忍心再欺负她,好让她本已不好过的日子越发雪上加霜?

季善勾了勾唇,正要开口。

一旁沈恒已先沉声道:“徐少夫人真是好口才,若您是个男子,光凭这份颠倒黑白,活的都能说死,死的都能说活的好口才,也定能平步青云,封侯拜相了吧?只是您再聪明再好口才,也不能拿旁人都当傻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说太阳是方的,旁人便只能说是方的,绝不能说是圆的吧!”

说完看向裴钦,似笑非笑又道:“二爷也是一样,您愿意认为太阳是方的,但旁人同样有权利坚持太阳就是圆的,您说呢?”

裴钦听沈恒一席话明显夹枪带棒,对自己的称呼也从‘二哥’再次变回了‘二爷’,脸色都变了。

忙道:“妹夫,不是你和善善想的那样,我真的觉得事情可能真的有误会。京城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类似的事,下人仗着主子的势,便欺男霸女放印子钱儿的都有,就前年,寿宁伯府还发生过类似的事,直到御史弹劾的折子都一路送到御前了,寿宁伯才知道自家下人背着主子,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儿。所以瑶儿她事先不知道,也是真的极有可能的……”

见沈恒明显还不信,忙又补充道:“我自己说过的话不会忘记的,若那块肉真坏掉了,我一定壮士扼腕,可我也不能白白冤枉了好人,对不对?”

“好人?”沈恒冷笑一声,“二爷怕是对这两个字儿有什么误解吧?”

一开始他就直觉事情与裴瑶脱不了干系,果然最终事实证明了他的怀疑,证明了他不是因为偏见在无中生有,可惜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裴瑶的心机口才,她怕是早在使坏之前,便已把退路想好了吧!

裴钦见沈恒满脸的冷漠,再看一旁的季善,也是看也不看自己,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明明答应过妹夫,绝不会因为“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就有失偏颇的,可他也真不是在有意偏袒包庇瑶儿,而是真觉着瑶儿有可能事先是真被蒙在鼓里。

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哪还顾得上旁的,又哪里敢轻易冒险?这不就冒输了吗?

季善随即也凉凉开了口:“二爷生来便是侯门贵公子,难道会不知道贴身丫鬟、贴身妈妈与小厮这类人之于主子,都是怎样的存在?说穿了,他们都是主子的心腹,何为心腹,就是心肝脾肺肾一样的存在。如今你却告诉我,贴身丫鬟差点儿就害死了人,她的主子事先却一点不知道,二爷,这话您真的信吗?便是您信,您再回去问问二奶奶,问问您的一些亲朋们,他们信吗?”

心里虽觉得讽刺,觉得可笑可悲,却也知道怪不得裴钦。

到底十几年的感情,真的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尤其裴瑶主仆还配合默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卖惨又卖得飞起,换了她是裴钦,也肯定会跟他一样的。

裴钦这下越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片刻才涩声道:“善善,不是的,我真的……真的只是觉得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我也没说瑶儿她没错,就算真是裁云自作主张,她当主子的也脱不了干系,肯定一样要受到惩罚的……我只是想把事情弄清楚,大家都好好儿的……”

季善与沈恒都没再说话儿。

裴钦只想‘把事情弄清楚,大家都好好儿的’,那也得裴瑶同样这样想才行,可惜她显然从来不这样想!

一旁裴瑶见场面僵住了,只得苦笑一声,道:“二哥,不怪善善妹妹与妹夫不信,若今日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家,我也要不信的,丫头哪来那么大的胆子,若不是主子有令,当丫头的怎么敢?所以如今事情是我吩咐的也是我吩咐的,不是我吩咐的同样是我吩咐的,真的没有任何差别了。二哥就不要再说了,省得伤了与善善妹妹之间的兄妹情分,我呢,也已做好承受任何后果的准备了,唯一只有一个要求,希望能不连累淼淼,她是无辜的,又还那么小,我……”

说着一副忍不住又要哭的样子,忙转过了头去,趁机飞快给裁云使了个眼色。

裁云便哭道:“二爷、沈太太,真的不是我们家少夫人吩咐的我,少夫人自己都满肚子的烦心事了,哪还顾得上旁的,又哪里敢?万一就像现在这样,惹急了二爷和沈太太,把什么都曝光于人前,少夫人哪里还有活路?且那日少夫人是临时决定去看望夫人的,事先压根儿不知道会遇上沈太太,便是真有那个心,仓促之间也根本来不及啊……”

“都是奴婢当时一下子猪油蒙了心了,只当沈太太若是不在了,少夫人日子就好过了,奴婢也能压浣纱一头了……压根儿没想过事情的后果,没想过少夫人会因此受到什么牵连。还是事后冷静下来,奴婢才知道后悔,知道害怕了,却还是不敢告诉少夫人,一直都抱着侥幸的心态,万一就查不到奴婢,万一呢?可惜纸终究包不住火,二爷还是查到了奴婢头上,奴婢再来后悔,也已经迟了……奴婢方才说的真的句句属实,没有一个字是假的,若有假的,就让奴婢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求二爷与沈太太就相信奴婢,不要冤枉了我们家少夫人,求求二爷和沈太太了……”

一边又哭又说的,一边还“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很快便磕得额头一片通红了,仍磕个不住。

季善实在受不了这种戏码,看向裴瑶冷道:“徐少夫人还是让您的丫头别再磕了,我家小姑如今怀着身孕,家里实在不宜弄得血淋淋的,横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夫妇心里都已明镜一般,无论如何不会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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