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佳媳 第310节

季善眼尖,很快便注意到了沈九林在恼路氏,忙上前笑道:“爹别再怪娘了,真都是我自己坚持要买的,因为觉得比起相公能平安回来,再多的银子都算不得什么,您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心里却最疼相公我们都是知道的,就不信您不是这样想的。”

顿了顿,已果断岔开了话题,“对了爹,都这个时辰了,相公都还没回来,中途他可托人带过信儿回来什么的?”

沈九林这才不再瞪路氏了,道:“老四就是一直什么消息都没有,看来府台大人果然留了他吃饭喝酒?可就算吃饭喝酒,也吃不到现在这个时辰啊,莫不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季善也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也就是沈恒是去府衙的,肯定出不了什么事儿。

但这种他一旦出了门,除开去府学之类常去的地方,便等同于是暂时失去了行踪的感觉也是真的让人很不爽,得想个什么法子,解决一下这个问题才是啊!

一家人把东西都搬进了屋里去,季善又帮着路氏收拾了一回,眼见时辰不早,连晚饭的米饭都先蒸锅里了,才终于听得外面有人在外面喊‘沈娘子’。

季善与路氏忙迎了出去,沈九林父子三人听得声音,忙也自厅堂里跟了出去。

就见是个面生的年轻人架着沈恒站在门外,一见季善便笑道:“这位便是沈娘子了吧?我是府台大人跟前儿的川连,因今儿大人和沈相公高兴,都多喝了几杯酒,所以大人特地让我送沈相公回来,还请沈娘子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季善早经罗晨曦主仆几个之口,听过川连的大名不知道多少次了,知道他乃罗府台的贴身心腹小厮,当然客气有加,忙笑道:“川连大哥太客气了,有劳您特意送我家相公回来,我们感激且来不及了,又怎么会见外。”

忙示意沈石沈树上前接过了仍迷迷糊糊的沈恒,才又笑道:“还请川连大哥进屋去喝杯茶吧,今儿实在辛苦您了。”

川连却是笑道:“沈娘子不必客气,以后大家就是自家人了,您千万别与我见外,大人还在府里等着我回去服侍,我就先告辞了,等回头得了闲,再来沈相公沈娘子家里吃茶也不迟。”

说完抱拳一礼,又冲后边儿的沈九林与路氏一欠身,转身大步去了。

余下季善等川连走远了,才咝声问一旁的路氏,“娘,方才我没听错,川连大哥是说的‘以后大家就是自家人了’吧?这什么意思呢?”

路氏道:“我也听见他是这么说的,不然你等恒儿清醒些后,问问恒儿,他肯定知道。”

“也只好这样了。”

季善应着,见沈石沈树已搀了沈恒往屋里去,忙关了大门,也跟了上去,待进了屋里,让沈恒喝了一杯酽茶,瞧得他终于清醒了几分后,才嗔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呢,也不看看如今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你可还吃着药呢,安心要气死人是不是?”

罗府台也是,明知道沈恒他才死里逃生归来,任谁都瞧得出瘦了一大圈儿,元气大伤,怎么还让他喝这么多酒呢?就算他是尊长,也不该这样才是……

念头才刚闪过,沈恒已酡红着脸、大着舌头开了口:“善善你、你别生气,我不是安心要喝多的,实在是、是今儿太高兴了。你不知道,府台大人他、他竟然说要收我为弟子,他老人家至今唯一的入室弟子!你说叫我怎能不高兴,能得府台大人这样人品才德都万中无一的尊长为恩师,简直就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福气啊!”

季善已是转嗔为喜,好容易等沈恒说完了,立刻道:“真的吗,府台大人他真的说要收你为入室弟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别人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也就不怪你高兴成这样了,我现在也高兴得想喝上几杯,来个不醉不归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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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五回 好人有好报

便是季善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入室弟子与寻常弟子是不一样的,入室弟子乃是师父亲密亲传的弟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是师父培养的继承人。

打个比方,孟夫子那样开私塾广收学生,从蒙童到三三十岁学生都有的,严格来说,便与他所有的学生都算不得是师徒,他哪怕一辈子教了成百上千的学生,也没有一个是他的入室弟子,若非要择一个说是他的入室弟子继承人,那便只能是孟竞的大哥孟章了。

其他学生对他虽也该敬着,却不过就是出于情分而已,没什么利害冲突时,敬着让着是情分;一旦有了利害冲突,不敬着不让着,那也是应当,旁人至多嘀咕几句也就罢了。

反之,叶广之于季善来说,便算得是入室弟子了,师徒之间的拜师程序虽然因为季善不看重这些,而一切从简了,那也是正式磕过头敬过茶的师徒,季善教起他厨艺来,也是从不吝啬藏私,那叶广某种程度上来说,便也算得是她的继承人了。

用叶广的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自此便要将季善当自己亲生的父母一般孝顺,将来还要为季善‘养老送终’的。

那如今罗府台既说的是要收沈恒为入室弟子,便相当于是季善与叶广师徒之间一般,罗府台不但自此要将自己的才学见识、为人处世的原则方法都倾囊教给沈恒,将来沈恒不出意外,还能继承到他的人脉关系,尤其是在罗府台没有亲生儿子、嫡亲侄子也都不成器的情况下。

当然,沈恒自此也要视罗府台为父,事事都“弟子服其劳”,无论公事私事,事事都得替罗府台考虑在前头,为罗府台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将来若罗府台遇到了什么灾祸,他也休想独善其身,少不得要跟着一损俱损了。

不然便是欺师灭祖,忘恩忘本,所有人都要鄙视唾弃,要成为一辈子怎么都洗不去的污点的!

然就算如此,能得罗府台亲自开口,说要收沈恒为入室弟子,一样是沈恒赚了,且赚大发了,等消息传开后,还不定得让多少人羡慕妒忌恨呢!

是以季善是真的惊喜,说完立刻又道:“你喝得这样醉醺醺的,不会是听错了,或是弄错了吧?这样的好事儿可是府学所有人都求也求不来的,怎么就会忽然砸到你头上了?真的是府台大人亲口说的吗,当时除了你和府台大人在,还有没有其他人在?那府台大人说了什么时候行拜师礼吗,若是真的,我们可得即刻开始准备拜师的一应礼物了,你知道一般尊长收入室弟子时,都有些什么礼仪,要收什么礼物才显郑重吗?”

沈恒的回答是头重重落到桌子上,很快睡了过去,还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把季善满腔的激动霎时给浇灭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道:“你迟那么几秒再睡能怎么着,倒是会吊人胃口!”

却还是忍不住心痛他今儿累了,才肯定也把头磕痛了,忙叫了路氏,“娘,您帮着我把相公扶回房里去,让他先好生睡一觉吧,等他睡醒了,有话咱们再慢慢儿说也不迟。”

路氏忙应了,“我也觉着不必急于这一时,让他先睡醒了再说吧。”

与季善一左一右搀起沈恒,将他扶到房里床上去躺好,还忙去打了热水来,让季善帮着他擦了脸手和脖子,让他睡得更舒服些后,才与季善一道,轻手轻脚回了厅里去。

沈九林父子三人都坐在厅里等着,一见婆媳两个出来,沈九林先就道:“老四安顿好了?”

路氏“嗯”了一声,“安顿好了,睡得还挺香……”说着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我怎么闻着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糊了……哎呀,我锅里还蒸着饭呢,看我这记性,竟给忘得干干净净,完了完了……”

一边嚷嚷着,一边已忙忙往厨房跑去。

余下其他人都忍不住好笑,季善则笑着也要给她帮忙去。

却让沈九林给叫住了,“老四媳妇,让你们娘一个人去就是了,她忙得过来的,我有话想问你。才老四说府台大人要收他做那什么、什么入室弟子,入室弟子是什么意思呢?看你和老四都那么高兴,应该是很大的喜事吧?”

季善笑着点了点头,“是的爹,是很大的喜事,相当于是亲传弟子,跟自己的亲儿子也差不了多少了,所以相公才这般高兴呢,府台大人实在是位品德才干都上佳的令人敬重的尊长,这样的福气,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沈树也笑着道:“爹,这么说吧,就跟我和我师父是一样的道理。我师父教了我十几年的木工,能教的都教给我了,我如今虽已出了师,早单独在做活儿了,四时八节一样得备了礼去看望师父,师父家有个什么大事小事,我也得立刻去帮忙,算是大半个主人家,将来万一我师父……我也要给披麻戴孝的。当然,我刚单独做木匠活儿时,也都是靠的我师父的名头,还有好些活儿干脆就是我师父帮我拉来的,所以我也理所应当孝敬我师父才是。”

沈九林这下明白了,“也就是说,老四以后就是府台大人最亲近的徒弟晚辈了?那可是府台大人!难怪你们这么高兴,是该高兴才是,我们老沈家的祖坟当真是冒青烟了!”

季善见沈九林高兴得直搓手,笑道:“看把爹高兴得,那我要是再告诉您,府台大人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您岂不得更高兴了?总归这真的是天大的喜事,比相公当初中案首,甚至将来中举人,还要让人高兴。”

沈九林又有些不明白了,“老四媳妇你这是什么意思,府台大人没有儿子,难道他不止是收老四做徒弟,其实还要收他做儿子呢?那可使不得,府台大人既有亲生的女儿,自然一应财产都该是自己女儿的,不然也该是他的父母亲人本家族人的,咱们可不能白占人府台大人这个便宜才是,我们是穷,但不该我们的,我们可一文都不能要!”

说得季善“噗嗤”笑了出来,“爹想到哪里去了,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府台大人没有儿子,那将来他的人脉关系,不出意外,便该是相公这个做弟子的继承。至于府台大人的财产,别说本来就没有相公的份儿了,就算府台大人出于师徒情分,要分一些给相公,我们也不可能要一分一毫,反倒我们以后都该倾尽所能的孝敬府台大人,衣食住行样样都该无微不至才是。”

可光罗府台的人脉关系,那已经是一笔无形的巨大财富了,不然以沈恒的出身家世,就算将来有幸中了举人进士,说句不好听的,想要把路走顺走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他再慎独、再问心无愧,谁就能保证不会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一日了?

但若能做了罗府台的弟子,能背靠罗府台这棵大树就不一样了,——不怪钱师爷前儿态度会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怕是当日罗府台便已决定要收沈恒做弟子了吧,他这次当真是好人有好报,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沈九林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这心里也太过不去了,倒像老四拜府台大人为师成了他有所图,我们沈家也有所图了似的,回头万一府台大人的亲族本家闹起来,大家也不好看。”

顿了顿,“不过光人脉关系也够难得了,我虽然是个乡下人,也知道很多时候其实人脉关系比银子更值钱,有了人脉关系,办什么事都更顺利,银子自然也就有了;反之,纵有金山银山,也是坐吃山空。那老四以后可得加倍孝顺府台大人,比孝顺我和你们娘还要孝顺才是。”

季善摆手笑道:“爹放心吧,相公和我心里都有数,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的。本来这也不是我们强求来的,而是有相公舍己相救在先,又有府台大人心正体下在后,大家都是种善因得善果,都有一颗正直的心,当然会师徒相得,皆大欢喜的。”

不然若遇上的是别的官员,沈恒一个小小的秀才,舍己相救尊长,那不是理所应当吗?就算不幸真回不来了,至多补偿些银钱也就是了,谁还能说他半个‘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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