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门佳媳 第192节

季善这才知道妇人夫家姓李,刚好也住在府学一带,家里开香料铺子的。

于是两拨人少不得结伴叫了辆马车,一起回了茶园巷,待再四问清楚季善家的地址后,李娘子才抱着女儿先下了车,回了家去。

杨嫂子待李娘子母女走远了,又叮嘱了车夫一遍:“千万慢一点儿,稳一点儿。”,才退回车里,关心的问季善,“沈娘子现下好些了吗?很快就到家了,到家后我就先给您把药煎上,再让我当家的去一趟学里,把沈相公请回来啊。”

季善道:“我已经觉得好不少了,就不用劳烦杨大哥去叫我相公回来了,省得影响他念书。对了杨嫂子,等晚间我相公和孟二哥回家后,旁的你都可以说,只千万要隐去那马车是府台大人家的马车这一节,好吗?我怕我相公知道了,一时气不过,去找府台大人当面要个说法儿,那就坏了。”

她摔得浑身都痛,想也知道身上肯定少不了青一块紫一块,自然是无论如何都瞒不过沈恒的,他会心疼成什么样儿,也可想而知。

那要是让他知道了是府台大人家的人害的,事后竟然还一句话都没有,肯定会越发心疼,也越发气愤,指不定就要立时找府台大人据理力争,讨要说法去。

毕竟他早已以实际行动证明过,他是如何宁愿委屈自己,也绝不肯委屈她的。

可孟太太母女之流如何能与堂堂府台大人相提并论?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之于如今的沈恒来说,也显然一个是鸡蛋,一个是石头,哪硬碰硬得起?

本来之前季善还当府台大人因为出身寒门,真与旁的官员不一样,之前据围观路人们的说法,府台大人也是‘爱民如子’,那看来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官了。

可惜事实立时便向她证明了什么叫“天下乌鸦一般黑”,伤了人,也给周围的摊贩都造成了损失,却连问都没问一声,更别提赔偿什么的了,——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女,上梁不正下梁歪,叫她怎么还敢让沈恒去冒险?

一个不慎,赔上的可就是沈恒的前程和抱负,还有他和她的未来!

所以季善宁可瞒着沈恒,至少也要等到他飞得更高后,再告诉他这事儿也不迟。

杨嫂子闻言,迟疑道:“沈相公就算知道了,也应当不会那么傻吧?毕竟那可是府台大人……”

然想到沈恒素日对季善的爱重,再想到之前自家太太生事儿,沈恒是如何维护季善的,又觉得没准儿沈恒知道后,真干得出去找府台大人的事儿,那没准儿还会连累自家二少爷。

忙又道:“不过沈娘子的担心也不无道理,今儿的事是挺让人生气的,连我都气不过,何况沈相公?您放心,该说的我才说,不该说的我连我当家的,都一个字也不说!”

季善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多谢杨嫂子了,也亏得今儿有你陪我上街,不然我这会儿怕是连家都没力气回了。”

“沈娘子这是什么话,也太客气了,平日里您关照我还少了吗?”杨嫂子忙道,“再说您这是做好事,是行善积德,当时那么大男人都在,却一个上前救人的都没有,反倒您一个弱女子冲了上去,您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敬佩您。”

“杨嫂子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想着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幸好结果是好的……”

两人说着话儿,很快便到了家里。

杨嫂子付了车资先下了车,又扶了季善下车,进了家门,将季善径自扶到她卧室里躺下后,便忙忙给她煎药去了。

季善这才吐了一口气,解了衣裳,看起自己身上的伤来,果然好几处都青紫了,右手手肘还破了皮,渗着点点的血迹,与旁边雪白的肌肤相比,可谓是触目惊心。

看来得先清洗一番,再拿酒消过毒后,才能上大夫开的外敷的药了。

不一时,杨嫂子把药煎在锅里又折了回来,季善便请她帮忙,打了热水,取了白酒来。

然后,季善便深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钻心的痛,当白酒淋上她手肘那一刻,她真是痛得死的心都有了,眼泪也霎时流了满脸,心里更恼府台大人了,什么‘爱民如子’,要她看分明就是沽名钓誉!

杨嫂子见季善痛哭了,也忍不住心疼,迭声道:“马上就好了,沈娘子再忍忍,千万再忍忍……”

如此给季善处理完伤口,其他外敷的药也都敷上了,锅里内服的药也熬得差不多了。

杨嫂子便忙又去厨房,把药给季善倒了来,服侍她吃下后,看天色已到做晚饭的时间了。

沈恒与孟竞回来了。

一进门便闻见了药味儿,孟竞因问听见他们回来,从厨房迎出来的杨嫂子:“怎么这么大股药味儿,谁病了不成?”

话没说完,就见沈恒已大步往正房冲去。

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杨嫂子和杨大都好好儿的,那病的自然只能是季善了。

下意识也想追沈恒去。

却是刚走出半步,就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外男,去关心别人的妻子成什么样儿?到底忍住了。

然忍住了脚,却没忍住嘴巴问杨嫂子,“嫂夫人怎么会忽然就病了,早上不还好好儿的吗?”

主人问话,杨嫂子自然不能不答,何况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便与孟竞说起午后的事来,“上午沈娘子叫了我一起去街上……”

正房里,彼时沈恒已见到季善了。

见她脸色苍白,靠在床头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心立时针扎一般细细密密的痛,上前便坐到季善床头,急声问起她来,“善善,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是我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还好好儿的吗?那你怎么不托了杨大哥,立时去学里叫我回来呢?”

季善见他急痛得眼睛都红了,忙笑道:“我没事儿,就是摔了一跤,不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哈,是为了救人才摔的。”

就把当时的情形,大略与沈恒说了一遍,只略过了那马车是府台大人家的,里边儿坐的可能是府台大人的女儿一节,“那个小女孩儿的娘当时就已再三再四的感谢过我了,又非要我一起去看大夫,还问了我们家的地址,原来他们家就住在附近不远,说不出明后日,一定要登门道谢……”

话没说完,已被沈恒打断了,“那大夫怎么说的,严重吗?”

他才不关心那小女孩儿一家会不会来登门道谢,他眼下只关心他媳妇儿的身体状况。

季善嗔道:“要是严重,我现在还能好好儿的坐在这里,与你说话吗?大夫说,只是些皮外伤罢了,给我外敷内服的药都开了,说是吃上几日,肯定就没事儿,你只管放心吧。”

“真的?没有骗我?”沈恒却犹不放心。

季善只得道:“不信你问杨嫂子,再不信,你请个大夫来,当着你的面儿现给我再诊治一番,不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沈恒这才信了季善的确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脸色却仍很难看,道:“善善,当时那么多人在场,男人也比女人更多,你何必非要上前去,难道你不上前,就没有其他人上前了吗?亏得结果是好的,你没事儿,不然我、我都不敢去想现在会是什么情形,我……”

颤抖着声音,说不下去了。

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那个场面,甚至回了家才知道这事儿,这会儿善善更是好好的在他面前,当时有多凶险多危急,他仍能想象得到,也光凭想象,都足够他后怕不已了。

叫他以后怎么还敢让善善独自出门,甚至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半步?!

季善见沈恒的手直抖,脸色也一瞬间由青转白,知道他吓坏了,忙笑道:“沈恒,你别自己吓自己啊,我这不好好儿在你眼前吗?当时其实我犹豫退缩了一瞬间的,也想着我不上前,肯定会有其他人上前,但可能大家也都这样想,都在观望?竟然一个行动的人都没有,我只好自己上了,毕竟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没办法看到她眼睁睁在我面前出事,甚至凋谢。换了你,当时肯定也会跟我一样的,所以……”

“是,我当时如果在,肯定也会上前。”

沈恒再次打断了她,“但我可以上前,你却不行,我好歹是个大男人,你却是个弱女子,那些事也不是你一个弱女子该做的!呼……善善,答应我,只此一次,再不要有下一次了,好吗,这辈子都不要再有了。不然我真的受不了,我光想,都快要心跳停止,不能呼吸了!我也宁愿做个自私自利的人,宁愿人人唾骂,甚至愧疚一辈子,也只愿你无病无灾,平安到老,你明白吗?”

说句不该说的话,就算今儿那小女孩儿真出了事,他也只会叹息、遗憾、愧疚,却不会心痛,不会绝望,到底善善才是他至亲至爱之人,那个小女孩儿却纯粹是陌生人,亲疏远近一目了然,也本是人之常情。

所以明知他的话、他的所思所想非君子所为,他也宁愿不当这个君子了!

季善忙轻轻握了沈恒的手:“好了,真别再自己吓自己,说什么假如设想了,事情已经过去,如今再说什么都不重要了。至多我答应你,以后绝不再轻易涉险,绝不再让你白白担惊受怕了,这总可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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