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岚玥瞠了瞠眼，抬起发凉的手指，轻轻抚上那烙印。
第862章 竟会轻生
林青薇又道：“我不怕死，当初荆州危险重重，我不也一样去了么？但在那段生不如死的时间里，我不得不坚持下来。你知道我为了什么？”
“我只是为了能到最后，能和萧晏重新相守。”林青薇盯着塔岚玥的眼睛，眼里满是泪痕，悄然滑出眼眶，“萧晏不恋权政，他为什么愿意起兵，又为什么愿意坐上如今这个位置？你以为他和你一样乐意吗？不，是因为恨，因为我恨，他也恨。如果，”她哽着累，眼眶通红，衬得一张脸越发煞白，“萧瑾不那么对我，大概我的孩子，已经出世了。”
塔岚玥震了震。
林青薇惨然道：“但是在我腹中孩子才两三个月的时候，萧瑾给我灌了一碗堕胎药，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没有了。我这副身子，千疮百孔，可能今后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你能明白那种痛苦吗？”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塔岚玥。
塔岚玥张了张口，说不出话，动了动喉结，上下翻滚着。他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事，他也不知道林青薇遭受过这些折磨。
平日里这个女人掩饰得极好，可是听她亲口说出来，看她脸上淋漓尽致的悲痛，她并不是能轻易走过这道坎儿，只不过把所有的痛苦都放在了心里。
“我也是女人，可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我为什么偏偏要经历这些？”林青薇道，“因为我爱上的男人是萧晏么？如果是这样，我认了。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一死有什么难的吗？萧晏是大夏的皇帝，他的身上不光有对我的爱，还必须有身为帝王的责任，我不会允许他拿大夏的城池来交换我的命。当然，我也知道你无论如何也不会把我送回去，与其等到两兵相见我被当着萧晏的面推下城楼的那一天，倒不如我先自行了断，以绝了萧晏的念想。”
塔岚玥惊了惊，怒道：“你都在胡说些什么？”
不等他来捉林青薇的肩膀，林青薇便自主地后退，一步一步往后走，泪眼滂沱咬牙道：“没有关系，今生无法相守还有来世。我只是不忍心，让萧晏亲眼看着我死去，那样我会死不瞑目的。”她对塔岚玥灿然一下，又道，“还有我死了，萧晏也不会再有所顾忌，定不会饶过你。到时你也会一无所有，云南也会不复存在，权当做是，你把我从大夏皇宫里劫出来的惩罚吧。”
听到这里，塔岚玥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妙的感觉。他快步上前，刚走了两步，就见林青薇转身从桌上端起一碗药，随手揩了揩脸上的泪痕，道：“这药是我临时调配的，只不知比起你当日让我服的毒，毒性是强还是弱。但时间仓促，我没来得及配制解药，这一喝下去便彻底结束了。”
塔岚玥摇头，她不是这样甘于认命的人。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是这样半途而废的人。
不。
他见林青薇抬手就要送进嘴里，几乎是怒吼道：“林青薇你以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吗？你给我放下！我还没真把你推下城楼，你就要这么自暴自弃了？！”
他飞奔过去，只可惜林青薇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这么做，手上动作也飞快，仰头张口就把汤药灌了下去。顿时塔岚玥止住了步子，突然觉得脚步有千斤重，再也往前迈不动。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是打仗时候的鼓声，一声声仿佛要击破他的心跳。
空碗从林青薇手里脱落，砰地摔碎在地上。林青薇背过身去，一手扶着桌面，一手扶着胸口，喘息咳嗽不止。到后来，她力气渐消，身体就快要支撑不住，却是猛烈咳嗽得不能止。
她像是呛着了一般，身子蓦地瘫软下去。塔岚玥扑过去顺手把她抱住，就见她那捂嘴的指缝里全是殷殷艳红的血汨汨流淌出来，刺红了塔岚玥的双眼。
塔岚玥疯狂朝外面大叫：“军医！叫军医！”他点了林青薇浑身大穴，几乎是掐着她的脖子恶狠狠道，“林青薇，我没想到你是个这么狠心的女人！没有哪个女人有你这样狠心！你的命在我手上，我没准让你自行了断，你有什么权利？！我也没打算让你真的去跳城楼！你说，你这样到底是在折磨谁？！”
折磨她自己还是折磨萧晏？亦或是在折磨他？
之前塔岚玥总是把林青薇的命挂在嘴边，扬言道只要不按照他说的去做，他万不得已的时候真的会杀了林青薇的。他一直以为他自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利害关系的时候他可以对一个人好，但一旦涉及到利益，他就绝不会手软。
可是突然间塔岚玥又觉得自己有些错了。林青薇一直都在和他的利益相冲突。第一次结伴去南疆的时候，他知道林青薇是去帮萧晏的，他也知道林青薇有可能坏了他的大计，明明有很多机会，但是他却一次又一次地帮她，留下她的性命。林青薇隐居在川中时，他派遣杀手去刺杀萧晏，不曾想过要伤害她，他很明确地下过命令，只能取萧晏性命，不得动和萧晏生活在一起的女子性命。直至后来，他和林青薇在荆州重逢，他见她受伤，不管她是否杀了云南的大蛊师，也不管是否会引起前云南王的强烈不满，执意也要把她救下来。说是要把她带到前线去做人质威胁萧晏，可那时云南连连失利，都不见他把她挟上过城楼……
他以为，他始终有亲手杀死林青薇的勇气。但是当看见林青薇在他怀里流血不止的时候，他彻底明白，当年的宫变失败又如何，受到林青薇的背叛又如何，他手上拿着剑，嘴上说着要杀了她，可如果不是后来她先下手推开了他，可能到最后，他也还是下不去手。
他说他后悔，是真的；他完全爱上了这个女人，也是真的。
塔岚玥眼睁睁看着林青薇鲜血不止，他比想象中的还要恐慌，心里还要钝痛，他慌张替林青薇拭着血，道：“解药，你告诉我，告诉我要怎么配解药，我现在就配给你！你不许死，我配给你！”
第863章 演技担当
林青薇无力地摇了摇头，对塔岚玥淡笑：“不用麻烦了，我不想再做你的俘虏……”
“难道和我在一起，你就有这么痛苦吗？”塔岚玥口不择言道，“那么这些天的相处算什么呢？你这么痛恨我，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我说过云南还有许多好地方的，等我闲下来一一带你去看行不行？如若你不愿，如若你不愿就罢了……”他死死抿着唇，低低压抑道，“你不愿就罢了，你不愿做我的俘虏，我不再俘虏你便是。我问你解药呢！”
林青薇瞠了瞠眼，好似强打起精神的样子来，气若游丝地道：“你不会把我推去前线做人质了？”
“不会了！”
“你会放我自由么……”她眨了眨眼，眼角隐约有泪痕。
“该死，你能不能先告诉我要怎么救你的命再来说这些！”
林青薇虚无地笑道：“不能，这些比我的命还重要……”
塔岚玥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痛，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话，我愿意放你自由。我不会再为难你，我会把你好好地送回去好不好？你告诉我怎么做解药，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他一定是急疯了，才会说出这么大意的话。
“包括坐下来好好和萧晏和平谈判吗？”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就放心了……你亲口答应过的，可别反悔。”
“不管是萧弈还是塔岚玥，你何时见过我言而无信过？”
“那我都记下了。”林青薇睁着黑白分明的眼，静静地看着塔岚玥。塔岚玥前一刻还急得不行，可她这眼神一变，人也跟着顿时冷静了下来。
塔岚玥维持着抱着林青薇的动作，两人久久僵持，陷入沉默。
都这么久过去了，也不见林青薇咽气。她反而精神得很，双眼里满是清明，若有若无地倒映着塔岚玥的影子。满嘴的血以及被染红透的衣襟，此刻看起来无比鲜明而讽刺。
林青薇眼角缓缓漾开极其隐晦的狡黠笑意。
塔岚玥提起的心一直沉到了谷底，声音也跟着凉了下来，“你玩儿我？”
林青薇道：“我还有很长的皇后生涯，我干嘛要想不开寻死？”坐起身来，随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又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哪里还是先前那般要死不活的样子，“原来我演技居然这么到位，我自己差点都被感动了。被我这样有故事的人诓住了，其实你不丢脸。”
塔岚玥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额上青筋跳起，咬牙切齿道：“死女人，真想一巴掌拍死你！你个骗子！”诚然，他也确实出手了，只不过最终没舍得往林青薇身上招呼，而是一掌拍在了林青薇的身侧，内力把地面都震得出现了细小的裂痕。
林青薇正儿八经又道：“我这么做只是想给你找个台阶下，好让你接受萧晏的条件，没想到我对你这么重要，重要得连什么都愿意答应我？嗯？”
塔岚玥怒视她，道：“你很得意么？”
林青薇明媚笑道：“我只是感到意外。你也别怪我，谁让你每次都把我推出去，我不想成为战争的牺牲品，只好想办法自救一下。”
塔岚玥脸色十分阴沉，道：“那你方才说的那些全是为了煽情演戏编出来的？哭也是假哭的？”
林青薇脸上笑意淡了淡，道：“那不是编的，那是真的。虽然自己亲口说出来不怎么轻松，但我也达到了我想要的目的。”
“无耻。”塔岚玥冷冷嗤笑道，“什么目的？我答应你什么了吗？你可以这么无耻，那我也可以出尔反尔。”
林青薇笑睨着他道：“不管是萧弈还是塔岚玥，我何时见过你言而无信过？”
塔岚玥脸色铁青，气得快要内伤了。他指着地上的碎碗道：“那你刚喝的是什么？”
“一般补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