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支箭还是射偏了，从萧瑾的另一边擦过。萧瑾惊了就，往边上躲去，可那些士兵却第一时间围了上来，围成了一个圈。就好像围了一个猎场，而萧瑾是场上唯一的猎物。
林青薇的箭术真的很拙劣。萧瑾慢慢发现，就算他站在原地不动，林青薇也射不中他，箭矢仅仅是从他身旁射过，歪歪斜斜地插在身后的门框上。
可她出奇的有耐心。
萧瑾却渐渐没有耐心了，开始言语挑衅道：“你的箭术确实不能再差，这样下去恐怕到天黑你都不能把朕怎么样！干嘛不拿了剑亲自上前来杀朕呢？你不是很能耐吗，可以一口气干掉朕二十几个侍卫，怎么到了眼下却胆小怯懦起来了呢？是怕靠近朕朕会对你做个什么吗？”
萧瑾在大笑，林青薇依然面色沉寂地朝他射箭。萧瑾身后全是射偏的乱箭。
萧瑾又扬声道：“哦方才说到哪儿了？朕说到你浑身是血，是因为怀了孽种是不是？哈哈哈哈，朕给你灌下一碗堕胎药，你的孩子都没了，你看你现在连报仇都这么无能……”
话音儿一落，林青薇眯了眯眼，眼眶泛着红，手上的动作忽然变得快了起来，不再偏得那么厉害，每一支箭都射中了萧瑾，却又很巧妙地避开了要害。让他流血，让他感觉到疼痛，却偏偏无法死去。
萧瑾瞠了瞠眼，嘴角淌下血迹，整个人摇摇晃晃，他就像是一只靶，还有不断的箭朝他飞来。他道：“这就对了……青薇你一向聪明，区区箭术又怎么会有你说的那般拙劣……”
林青薇手指溢满了鲜血，她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会让你们做祭奠。昔日你对我做一分，现在我还你十分。昔日你对我做十分，现在我还你百倍。”她随手丢了弓，抽出一把长剑，剑刃划着雪，留下一道细长的刀痕。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终于带着森寒的气息站在了萧瑾的面前。
萧瑾看见她幽冷的眼神，也不禁躺在地上往后退了退，还笑道：“朕做过了什么，都怪朕吗？朕为什么会那么做呢？如果不是你瞒着朕还忤逆朕，一心一意地帮着萧晏，朕可能不会杀了你的孩子；如果不是你躲着不肯出来，惜妃也可能不会死；还有宫里那么多人，要不是你们于朕作对，朕不会迁怒于他们……说到最后，这些难道不是你们的错吗？”
林青薇低垂着眼，眼神下移，道：“萧晏最大的错就是不该让你独理朝政，而我最大的错就是不该让你拥有双腿。现在这两样东西，都应该收回来。”她说着，便用轻薄的剑刃精准地抵着萧瑾双腿的膝盖骨节处，复又眼神上移看着萧瑾骇然的神色，低低道，“你有意见么？放心，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的。”
说罢林青薇毫不犹豫地抬手，往萧瑾的双腿狠狠斩去。
鲜血洒落在雪地里，萧瑾痛不欲生地惨叫。
林青薇把手中剑随意地扔在了地上，踩着满地乱箭，不咸不淡地吩咐道：“来人，去叫太医，来给他止血保命。”
南军进京，清肃皇宫，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血腥，也没有遭到顽强的抵抗。大概最血腥的，就莫过于林青薇对待萧瑾的这一幕了。宫里仅剩的宫人诚惶诚恐地归顺，南军也没有丝毫地加以为难。
那日林青薇的披风染血，她转身一步步走下台阶，对面是萧晏在等待。她听着萧瑾的叫声，拂了拂衣角上的落雪，轻轻道：“这点痛，比起你加诸在我身上的，根本算不上什么。”
第823章 有空来看她
大夏血液更换，政权更替，燕王萧晏入主皇宫。
宫人们即将侍奉新主，纷纷都打起精神来，把皇宫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皇宫各处，暂且都是巡逻的士兵们。
林青薇站在高处，寒风吹绽腊梅，暗香浮幽。她看着皇城都在脚下，抬手间可触飞高跋扈的八龙檐角。
忽而天地间好似不单单是入目的萧索的雪白，而是亮堂堂地由上至下，渐渐撒开一层淡淡的金。她抬头往上空中的光源处看去，见那高高耸立的宫宇琼楼、琉璃瓦顶，泛开了金色的普照的阳光，半遮半掩，似宁静安详的佛光。
身后一暖。
不知道萧晏什么时候出现的，从后面抱住了林青薇，把她卷入了自己的怀抱，陪她一起看这云开日出、雪起雪落。
后来听说，这个冬至金色的雪花，是上京多年未见的最美丽的光景。
林青薇说不出的难过，不知不觉间就已泪流满面。她看着太阳的方向，执着地不肯闭上眼睛。
所有的恩怨都将尘埃落定。可是谁能挽回过去……
谁能让她的孩子活过来……
萧晏闭着眼，手指轻轻往林青薇的面上抚过，拭着她温热的眼泪，道：“会有的。”
林青薇颤了一颤。
萧晏又道：“以后我们一定会有许多的孩子的。我想好了乳名，男孩叫小宝，女孩叫小贝。”
林青薇嗤地轻笑出声，却泪如雨下，用自己的脸不断地去摩挲萧晏的掌心，哽咽道：“你怎么取名这么难听，随便想的吧。”
萧晏道：“如果他们愿意来到这个世上，我会将他们视若珍宝，我会让他们快乐地成长，会为他们撑起一片天。我会让我的女王儿女绕膝、福泽绵延，成为最美丽幸福的母亲。”
他把林青薇转过身来，微微俯头，一点点吮干了她脸上的泪痕。林青薇缠着眼帘，道：“你都知道了？”
萧晏只紧紧地抱着她，没有回答。
林青薇双手攀着他的肩膀，睁着眼看着指甲上跳跃着的金色光芒，泪眼湿润地问：“他没有福气来到这个世上，你说他会不会有福气上了天堂？”
“有的。”萧晏道，“肯定有的，说不定会留恋他的母亲，哪一天又重回他母亲的肚子里。”
长衍宫的宫人主动前来，请林青薇回宫。毕竟长衍宫上下这么久以来，就只侍奉过林青薇这一位主子。
原先不过是一位昭仪娘娘，后来又成了西川郡主，没想到这一变再变，最后竟要成了皇后娘娘。这对于长衍宫来说，上下都跟着无比争光。
这也是别宫都乱做一团，长衍宫却坚决不乱的主要原因。
比起其他宫，没一个让林青薇有过好印象，大约自始至终能给她片刻安宁的也就只剩下这长衍宫了，于是便又住回了长衍宫里。
长衍宫很大，从前就只有林青薇一位主子的时候，许多房间都空置了起来。萧晏自然也要跟着住进来，还有心如和安秋寻，全部都暂住在这一所宫宇里。
尽管大家同处一个屋檐下，头一次来京就进宫的安秋寻还是惊奇得不得了，这已经比川中自己的那个家不知大了多少倍。
心如也有种重回故地的感慨，经不住安秋寻的强烈要求，带着她在皇宫里到处逛。一整天几乎都不见两人身影。
萧晏很忙，忙着犒赏三军、安抚朝堂，以及处理一些堆压已久的事务。这后宫里的事情便全权交给林青薇来处理。
雪停了，化雪天儿极冷。
寝宫里的炉子炭不能少，安秋寻也不乱跑了，和心如两个乖乖待在寝宫里汲暖。上午时两人哆哆嗦嗦地回来，浑身都挂着冰碴子，都快要冻成雪人了。
安秋寻一边烤火一边牙齿打颤道：“这北地太冷了……”
林青薇正在旁边过目各宫所剩宫人的名目，以及细细打算一下对其他妃嫔的安置问题。这些妃嫔不可能长期久居宫中，若是等萧瑾死后让她们平白替萧瑾陪葬，显得太不人道也太便宜了萧瑾。这其中不知有多少人，被贸贸然娶进来，可能却连皇上的面都不曾见过一面的。
长衍宫这几日是相当热闹的。后宫里一旦有情况，便有宫人急急忙忙地前来禀报，进进出出的宫人都快踩破了长衍宫的门口。
这时又有宫人冒着严寒来禀道：“启禀娘娘，先前宫里大乱、冷宫失守，奴才刚刚发现冷宫里的疯妇们都逃出来了。”
林青薇虽入主后宫，但暂且还没有被正式册封皇后。应林青薇的要求，后宫里的宫人们便敬她一声“娘娘”。
林青薇揉了揉眉心，道：“能逃到哪里去呢，横竖还在这宫里，在她们冻死饿死之前，一个个地找回来。”她对那些疯妇倒没有多大的恩怨，除了刚进冷宫时惹起的那点儿破事儿，但后来她和萧晏在冷宫里能够躲过一劫，也多亏有她们的功劳。冷宫一失守，女人们在冷宫里头被关了一辈子，还不赶紧往外跑。可是大概她们忽略了，单凭她们疯疯癫癫的样子，就算真的逃出去了，又怎么有能力生存？
幸好这皇宫够大，她们也跑不出去。
前一个宫人刚走，后一个宫人又来禀：“启禀娘娘，采华宫的贵妃……被采华宫的宫人看押起来，请娘娘过去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