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赞同地点了点头:“还对姐姐下药,这一点确实挺让人心寒的。这些日来,姐姐也不曾亏待他,为何非得一门心思想回云南那边去,也不知那个塔岚玥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安秋寻手指点着下巴,道:“说不定他和那个塔岚玥有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你看黎澈长得那么漂亮,肯定看不上比他不如的女子,你看在川中那么久也不见他有个什么对象,说不定他其实喜欢男人呢。”
心如:“……以前确实听他说过,感觉世间没有女子能够配得上他的美,因此他感到很绝望。”
“这就是了,”安秋寻一拍大腿,兴致勃勃,“肯定他和那个什么塔岚玥搞上了,爱得死去活来的,所以死心塌地地帮他做事呢。”
不知黎澈要是听到这番言论,死了会不会又被当场气活过来。
心如最后道:“以后咱们还是给他立个碑吧,清明的时候给他烧点钱。”
“好,碑文上就刻‘黎不厚道之墓’这几个字。”
后前方传来捷报,城外寒冰消融,三军将士合力攻城。北军抵挡不住,城门被破。南军迎战城内三万御林军,大军来势汹汹犹如雷霆万钧,御林军长期镇守宫城怠于杀敌,怎敌这一路从南北伐的将士们英勇,战到黄昏之际,御林军大败。
看见着城池不保,御林军只得护送着萧瑾返回京都皇城。
这场战争的胜败,已见分晓。
京中百官闭门不出,静待明君圣主。皇权朝政若得不到清洗和更替,无法融入新鲜的血液和朝气。君王残暴,最终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这样的张扬跋扈又能够持续多久?
最开始在朝中,不乏支持萧瑾的呼声。因为萧瑾乃是皇族的正统血脉,一些两朝元老秉持着对先帝的忠诚和对摄政王的敬重,都尽心竭力地辅佐萧瑾、治理朝政。可随着萧瑾的所作所为,他度量狭隘、忘恩负义,残害皇族至亲,又好大喜功、掠夺好战,搞得大夏满目疮痍、百姓民不聊生,就连朝中那些趋炎附势的佞臣,也不再攀附讨好了。
朝堂已经闭朝了很久。
眼下南军就要攻入京都,以往繁华的京都眼下一片萧瑟冷清。宽阔的街上全是落雪,了无人迹。
而偌大的恢宏的皇宫,那五彩斑斓的琉璃瓦、红白相间的段段宫墙,都被纯白的雪所覆盖,到处透着一股哀凉。
此刻皇宫里全乱了套了。御林军都被派去镇守京城,皇宫里守卫松懈。宫人们早就受够了萧瑾的残暴狠虐,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萧瑾动不动辄会有不顺意,他们便看见以前在宫里同事的其他宫人在眼前要么被杖毙要么被砍杀,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惊动了萧瑾,下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
眼下南军攻城的消息传来,宫人们知道这种日子终于要到头了,他们怎还甘心继续在宫里受萧瑾的虐待。贪生怕死之人在大难临头之际,都会爆发出相当的勇气,不知是谁带头,卷了细软就率先往宫外逃。
于是其他人纷纷跟风,就连六宫妃嫔们也携带了自己宫里尽可能多的值钱东西,想要逃出宫去。
这宫里上万的宫人,萧瑾根本无法阻挡。皇宫好像在短短的两三天里,就空了一大半。这个金色的冰冷的牢笼,所剩下的只有表面上的腐朽的奢华而已。
采华宫里往日最不可一世的贵妃娘娘有时清醒有时疯癫。
水采卿疯起来的时候,几个宫人都拉不住。她穿着单薄的纱衣,大雪天地光脚跑出去,在雪地里打着转跳舞,遇到迎面上来的一个锦衣小太监,就抓着人不放手,一遍一遍地喊:“水泽你来啦?水泽你来啦?”可是她嗓子早已被废,没法说出动听的声音来,只能看见她嘴唇在蠕动说话,喉咙间却发出滚滚粗嘎的咿呀声。
可还不等小太监回答,水采卿又跟见了鬼似的,猛地推开他,一步步跌跌撞撞往后退,惊恐无声道:“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不是我想让你死的!是你自己要死的……”她脑海里浮现出那天晚上水泽七窍流血满头银针穿脑的可怖场景,抱着头哆嗦成一团,“我不想让你死的,你不要来找我啊……”
起初还有宫人来相劝,渐渐的宫人们也就懒得去管了。一个人造孽太多,迟早是要还的。采华宫里的这位是如此,旭阳宫里的那位也是如此。
以至于后来御膳房里都没有厨子尽心竭力地做饭了,送到采华宫来的饭菜都是馊的。宫人们也就用不知搁置了多久的馊饭馊菜来应付水采卿,要么她就吃,要么就自个饿着。
第820章 投降吧
皇帝御驾亲征那段时间,宫里无主,上上下下没规没据,乌烟瘴气、乱作一团。采华宫里的太监见水采卿疯疯癫癫无人看管,私底下也不知欺负过她多少回。
以往她事事都依靠水泽,可惜水泽一死,她就是喊水泽的名字喊破了喉咙,水泽也不会再出现。
如今好日子到了头,最先乱起来的就属采华宫和旭阳宫两宫的宫人了。奴才们心里敞亮如太夜湖面上的冰层似的,逼得燕王伐北,这其中干坏事干得最多的就是旭阳宫的天子和采华宫的贵妃。要不是他们一心想杀燕王,残忍虐待燕王妃,又不顾外面千千万万百姓的死活,燕王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所以说自己种下的恶果还得自己来尝。
一旦大军攻进了皇宫大内,首先要对付的就是暴君萧瑾和贵妃水采卿。这两宫的宫人平日里都是受主子差遣,有很大一部分人平时就是在宫里跑跑腿,也没干什么坏事,但唯恐主子遭殃以后他们也逃不掉。所以几乎就是这两宫的人带头搬东西出逃,别宫才纷纷效仿。
萧瑾穿着一身龙袍,龙袍上褶皱尽显,还带着血污,可见他已经好几日都没换过了。有宫人出逃,他便拿着剑挡在前面,谁敢逃他就杀谁,但是后来蜂拥而至的人太多,就是他杀也杀不过来。身边仅剩的几个忠心的人将他往边上护着,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大家都逃命去了。
最后他发冠散落、头发凌乱,手里的剑划着地板,空洞地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宫殿。
再四处看看,宫墙阁楼依旧,景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不曾变过,但就是少了人,显得冷清。
这三重门的笔直的道路,也没有宫人清扫上面的积雪。两边栽种的海棠树只有晦涩的树枝,不见一片叶子。等到来年开春了,才会抽出新芽,开出红艳艳的海棠。
以前他是喜欢这个地方的,光景很好,他坐在轮椅上一遍一遍地走过,在这座宫宇里读书、吃饭、休息,他的皇叔时常照顾他的起居,后来这里又新添了一个成员,嫩绿的裙裳在阳光下轻轻舒展,像春风一样让人感到舒服,并且眼前一亮。
他也曾敬重过他的皇叔,也曾喜欢过那个明媚动人的女子。
等到他渐渐拥有一切、俯瞰天下的时候,他的视野变得更开阔,能看到的东西更诱人。他就再没有空闲的功夫来留意这旭阳宫的春华和秋月,再不愿多愁善感地细想从前,以为只要凭着自己的努力,他想要的终究会到他的手上。
但是不属于他的,终究还是不属于他,不管他怎么努力。
他现在从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狠狠地跌了下来,曾经拥有的又一点点失去,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失魂落魄地欣赏起这片雪景,可是再也没有原来的美。
萧瑾坐在寝宫里的明黄软垫靠椅上,旁边的帷幕花纹繁复、明亮如新,华丽依旧。他微微排开双腿,手肘支撑在双腿上,双手捧着自己的面,浓黑的发丝从手边散落下来,有些狼狈和孤独,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久久未动。就连太后来,也不曾抬起头来过。
太后来的动静小,身边只跟了一个贴己的老嬷嬷。老嬷嬷在门口止步,太后自个儿抬脚走进来,看见自己的儿子埋着头坐在靠椅上一动不动,那指缝间溢出来的黑色发丝凌乱而委顿。
她站在萧瑾面前良久,终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的事,她都没有干预,也没有能力去干预,一直待在坤和宫里。萧瑾不听劝,一意孤行、执意妄为,当他不惜举全宫之力也要对付萧晏和林青薇时,就应该想想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如今燕王大军兵临城下,再无转圜之地。
这一声叹息不光叹萧瑾,也叹她自己,还叹这皇权之争背后的残酷与沉重的代价。
萧瑾似有了一丝反应,肩膀僵硬地顿了顿。他还清醒着,他还不至于腐朽了去。
太后抬了抬手,伸到他头上,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慈爱道:“瑾儿,投降吧。”
这句话像是一声惊雷,猛地从萧瑾的头顶炸开,把他震回了现实当中来。他缓缓从双手掌心里抬起脸,一点点往上仰着,看着面前苍老而容颜可怖的妇人。
那眼神由陌生迟缓变得十分阴鸷。
萧瑾声音低哑道:“你要朕去投降?”他自己仿佛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这样的话语,不确定地又重复了一句,“你是说向他投降?”
太后道:“胜败已成定局,负隅顽抗到最后也无济于事,不投降还能怎样?”她深吸一口气,又道,“若是你肯投降,哀家愿意出面去跟燕王谈,求他能放过你,哀家愿意以性命相抵。”
萧瑾直勾勾地盯着太后,缓缓地扬起唇角,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阴森,让人头皮发寒,继而从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笑声,声音越来越大,不可遏制,听起来刺耳,像高兴又像是愤怒,一手狠狠打开了太后爱怜地抚摸他头发的手。
萧瑾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逼近太后,恶狠狠的眼神看着她道:“你有什么能力,又有什么资格要朕去投降!什么胜败已定,叛军打到皇宫来了么,到朕的眼前来了么,你这么着急地想投降,你的心到底向着谁呢?”说着他又哈哈大笑起来,“你要是怕了,大可和宫里那些贪生怕死之徒一样,赶紧逃啊!”
太后哀痛地看着萧瑾,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执迷不悟么?瑾儿,你醒醒吧!难道你还想,让那最后剩下的御林军去白白葬送性命吗?这皇城脚下,还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你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