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止是乐在其中，分明是沉醉其中。
林青薇道：“这树如何生长本没碍着皇上，就算不剔除，树荫越大，将来皇上越好乘凉。”
“不，它挡着朕的视野了。”萧瑾意有所指地道，“有这树的遮蔽，朕的视野永远不可能开阔。”顿了顿，又笑道，“而且枝桠杂草不除，朕也无法看清脚下的路。”说着便抬手指着他脚下的路，“之前朕竟不知，穿过这片荒废的苗圃，那边就是玉凌殿了。以前要绕好大的圈子朕才能走到玉凌殿去，而今只要穿过这里就可以到了。”
林青薇愣了愣。以前萧晏着急的时候，常从这里经过。
不过就算现在萧瑾发现了又如何，萧晏都不曾对不住他。她不想再跟萧瑾多费唇舌，开门见山道：“青斓呢？”
萧瑾闲淡从容道：“你且等一会儿，很快朕便弄完了再说其他。”
这一等就等到了黄昏日暮。外面的光线阴暗，树林里也跟着黯淡。萧瑾才终于款款从苗圃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似带着若有若无的草木的清香，衣衫上沾了些许碧绿的草叶，夹杂着丝丝晚露的气息。他若无其事地拂了拂，随后抬脚进了寝宫。
宫人端来了清水给他净手擦脸，伺候好以后又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林青薇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萧瑾也没有出声叫她，大致是在等她自己进去。他约摸也知道，林青薇一定会进去。
直到林青薇仿佛听到了青斓的嘶嘶声，最终还是抬了抬脚，走上寝宫门前的台阶，进了寝宫的门。
一进门她抬眼便看见，萧瑾正把青斓从一只金丝笼里揪了出来。她很难想象，如今萧瑾竟干得出这样的事。
青斓许久没跟她，不知都被怎么对待了，先在笼子里十分恹恹无神，但萧瑾伸手一进去时，它又变得十分狂躁，动作却迟缓不能，被萧瑾一把掐住了蛇头，整个蛇身无所依靠地缠在了萧瑾的手腕上，一缠越紧，仿佛感觉到了恐惧，快要将自己的蛇身给崩断。
第734章 他变成了这个样子
萧瑾手腕上血脉不通，白皙的手有些发紫，一边挑眉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金镊子，道：“这蛇是有些嚣张跋扈，朕的影卫将它磨了这么久，还没能把它的气焰彻底抹灭。”他抬头看着林青薇，手指放在青斓嘴边，青斓张大了猩红的口想咬，奈何距离却够不着，烛火在他黝黑的眼里跳跃，“青薇你看，你的宠物，至今还想咬朕。”
林青薇头皮发紧，有些服软的意味，道：“你可能吓着它了，你交给我安抚一下，我保证它不会咬到你。”
萧瑾手上的金镊子有些刺眼，她仿佛预料到他想要干什么。
萧瑾道：“可以后它要是还想咬朕怎么办。因为它是你的武器对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青薇脸色变了，语调拔高，带着冷戾。
萧瑾却不为所动，手指捏着青斓的蛇头，另一手的金镊子转而就伸了进去，钳住青斓的尖牙，神色十分沉郁，接着用力往外拔。
林青薇下意识就想扑过来，萧瑾头也不抬道：“你过来，朕就把它斩成几截，炖一锅汤来给你补身子。”
“萧瑾……”林青薇紧了紧袖中的双手，整个身子绷紧，几乎是咬牙地念出他的名字。
“能叫你这般念着朕记得朕，朕心甚慰。”说着手上用力试了几个回合，终于很用力地干脆利落地把青斓的一刻尖牙给卸了。青斓嘴巴里溢出血迹，金镊子转而又朝它另一颗尖牙钳去，另一颗尖牙也被萧瑾成功地卸掉。萧瑾似乎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道，“这蛇儿颜色鲜艳，毒性非凡，既然牙没有了，留着它的毒腺也无用。”他像一个治疗病患的大夫，放下了金镊子，又拿了一把小小的薄锐的尖刀子，往青斓的嘴里伸去。
“够了……”林青薇情绪很是起伏，“到底为什么，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萧瑾停了停手，扬起眉梢道：“哦朕倒是忘了，这蛇的毒腺早被朕的影卫给除去了，朕不小心倒划烂了它的嘴。现在它没有了牙，不知以后靠什么吃的。”他抬起眼来，温和无害地看向林青薇，“朕变了么，朕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变的人是你们，是你啊，青薇。”
青斓受到了摧残，萧瑾手一松，它的蛇身也跟着松了，像一段没有了生气的粗绳，被萧瑾随意地丢弃在桌面上。萧瑾的双手，沾了点点血迹，他若无其事地往锦帕上揩了揩，随即拂衣起身，朝林青薇身边走过。
房里的龙涎香越发醇厚，已经盖过了他刚从苗圃里出来时身上所沾染的青草芬芳。那种香气沉沉浮浮，让人头晕目眩。
林青薇有了身孕第一次身体这样敏感，她极为不喜这股味道，好像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五脏六腑里，搅得她胃里一阵翻腾，就快要恶心干呕出来。
她强忍着不适快步走到桌边，将青斓卷进袖中，再回头准备出去时，却赫然发现萧瑾已经踱去了门边不紧不慢地关上了房门。
萧瑾再抬眼看她的眼神，就像看自己的猎物一般。
林青薇登时警铃大作，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想到萧瑾竟如此直言道：“青薇，今夜留下来陪朕。”
林青薇脸上神色青一阵白一阵，她如今处处受限，萧瑾偏还步步紧逼。她冷笑道：“陪你？你想我怎么陪？”
萧瑾眼神紧紧锁在林青薇的身上，道：“燕王此行南下，少则半年而归，让朕暂且拥有你半年也好。与你做半年的短暂夫妻，朕多少会有点慰藉。”
他的脚步不沉不重，却像是每一步都敲击在林青薇的心上。
林青薇厉声道：“与你做半年夫妻？亏得说得出这种话，你也不怕被天下人嗤笑？！别忘了，我是你亲赐的燕王妃，将来是你皇婶，你敢这么大逆不道，夺臣之妻、悖德乱（蟹）伦吗？！”
“悖德乱（蟹）伦？”萧瑾步子停了停，继而看着林青薇低低笑了起来，“当初你与他，背着朕的时候，就不是悖德乱（蟹）伦了？那时他是朕的皇叔，而你是朕的妃子，你们是怎么做的呢？”
林青薇咬牙道：“我林青薇行的端做得正随你怎么说！但凡你萧瑾要是还有点儿良心，就应该明白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因为你病重，我成了给你冲喜的妃子，我无所怨言；给你治你的残废双腿，我尽心尽力；究竟哪一点让你这么不满意？”
“因为你不爱朕！你是朕的女人你去要去爱别人！”
林青薇道：“是，我是不爱你，你现在才知道我不爱你吗？我不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我也承认了我一开始爱的人就是萧晏，我将来会离开皇宫去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结果你是怎么做的呢？你违背承诺，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我，这就是你对人付出真心的方式吗？”
萧瑾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道：“你可以不爱朕，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爱上朕的皇叔；你更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明着偏向朕，背着却暗度陈仓救了萧弈的命。”
“他也是你亲叔。”林青薇道，“他谋反，也是被你策反的。若没有你给他机会，有萧晏坐镇，他万不会主动谋反。而你，明明有其他方法卸去他的权力、铲除他的势力，可以将他圈进京中做个闲散王爷，一辈子都不再有机会，但你却选择做梦都想杀了他。”
萧瑾眼眶微红，笑笑道：“朕不杀他，难不成让燕王镇他一辈子？难不成朕一辈子都要活在燕王的阴影下？青薇，你知道当一个傀儡皇帝有多痛苦么，朕已经当了许多年，不想再当下去。”
“是，你成功地除去了萧弈，想来下一个目标就应该是萧晏了。”林青薇点点头，“亲情血脉对你来说当真淡如水，即使从前萧晏无所不为你考虑，到如今你对付起他来，连丝毫恻隐之心都不会再有。我不信在这短短几年里，你会变成这个样子，皇权的诱惑力再大，会让你彻底入魔障吗？”她看着萧瑾，一步步往后退，“不，是你的心里本来就暗无天日。幸好，当初我没有喜欢过你。”
第735章 不对劲
萧瑾脸色也变了，云淡风轻不再，温文淡雅也不再，他像是一个被关押太久的魔头，终于撕去了伪善的面具，一点点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他笑得可怖，额上跳起了淡淡的青筋，情绪被挑了起来却要拼命地抑制住，道：“皇权之下有所牺牲，不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吗？朕是皇帝，朕才是九五之尊、坐拥天下的人，不管是谁有异心，朕都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是皇叔又如何，自古以来皇家里，子弑父、手足残，这样的事情还少吗？只要是朕想得到的，江山也好，美人也罢，最终都会是朕的！”他对林青薇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睥睨之色，“朕本来没打算为难你，是你先放走萧弈，使得他至今为虎作伥，也是你把皇叔引去偏远地方，让朕无从掌控。既然燕王那么在意你，你只好跟着一起回京了。”
转而，他又道：“本以为这次把你嫁去西禹，在时间上朕把控得刚刚好，燕王率军进宫，等他到达西禹之际，你已经和西禹王成亲约摸是西禹王的女人了，那时燕王一怒之下定会将西禹打得溃不成军，朕接收西禹，你的作用也就发挥到极致了。只是没想到，不知你用了什么手段，竟能在西禹王手里全身而退，西禹王还把你双手奉上归还给燕王，如此朕算不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林青薇沉心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大军逼近，西禹王再怎么昏庸也应当认得清当前形势。他若不将我送还，则会将自己的城池送去燕王手里，孰轻孰重还是有点分寸。”
萧瑾唇角弧度略弯，深深地看着林青薇，“说白了，青薇你再如何优秀也不过是个女人，和江山相比起来，你永远都比不上江山重要的。西禹王既然大费周章地想向我大夏求娶你，想必你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心甘情愿地把你送回，朕以为无论如何都有点不甘心吧。”顿了顿，声音无比轻浮轻佻，“还是说，其实早在燕王没有赶得及之前，西禹王就早已得到了你，已经把你玩儿过了？只是燕王不在意而已。”
“萧瑾，”林青薇压低了声音，“不要让我后悔救过你。”
“你恼羞成怒了。”萧瑾道，“既然你们让朕赔了夫人又折兵，朕也想让燕王体会一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是什么滋味。”
话音儿一落，林青薇手指放到唇边，当即捏了一声尖锐而高亢的哨声。袖中的青斓顿时躁动，可惜它受伤不轻，连攀住林青薇的手臂都再攀不稳，更别说窜出来攻击人了。青斓蠕动了两下，终是从林青薇袖中掉了出来。
它痛苦地在地上匍匐，萧瑾低头一看，不客气地一脚便碾在那蛇身上。碾得青斓蛇身扭曲、奄奄一息。
林青薇又接连捏了两声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