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瑾道：“朕也听说她带人去长衍宫闹事了，怎的，惹你生气了？”他闲适地把手里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质地清脆，复抬头温柔地看着林青薇，“你想朕怎么罚她？”
此话一出，柳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眼里泪水欲滴，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巴巴儿地把萧瑾看着。
萧瑾却无动于衷，又道：“朕把她处死给你泄恨怎样？”柳嫔闻言整个人颤抖得更加厉害，外头明明日光明媚，她偏偏如坠地窖，抖得像筛子，一张妖媚的脸蛋儿也惨白惨白。
她没想到，她明明才是受害的那个，为什么皇上还要帮着林青薇。
林青薇动了动眉头，道：“你要处置谁杀谁，随你的便，但请不要把名头挂在我身上。”
萧瑾笑了两声，温温道：“朕只是想为你出口气。到了这后宫里，只要有朕在，便无人能够为难你。”说着手背抵着下颚略一思忖，对殿外吩咐了一声，“来人，把柳嫔打入冷宫，就让她去和惜妃作伴吧。”
柳嫔像是被抽走了魂儿一样，重重往下一顿，精气神全消。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直到宫人进来把她押走时才如梦初醒，大喊大叫地哭着道：“皇上！皇上臣妾知错了！你不能这么对待臣妾！”
那哭喊声渐远渐消，却不曾到过林青薇心上。
林青薇有些怔愣。萧瑾在这个时候提起了惜妃。
而惜妃被打入了冷宫。
萧瑾抬眼看着林青薇，若无其事道：“青薇，你过来陪朕下盘棋吧。”
林青薇还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一阵无言。黑白棋子只顾着错落地往棋盘上安置。后来还是萧瑾道：“朕以往便清楚，这宫里你与惜妃是要好的。如今你回来，应当是想见她一面。”
林青薇不语，凝神看着棋盘。每一颗棋子都落得很稳，而且很清醒理智。
萧瑾又道：“你不在宫里的这几年里，惜妃替朕生了一位小皇子。只是小皇子没有他母妃的照料，朕看着也有些可怜。”
第708章 牵制
林青薇挑了挑眉道：“皇上会觉得他可怜么，那缘何还会把惜妃打入冷宫。”
萧瑾轻佻反问道：“你竟不知道么？”
林青薇指下顿了顿。
“正是因为她与你要好，才会助你放萧弈逃跑。窜通叛王谋逆，朕本应该是将她株连九族的吧。但念在她是朕的皇妃，又诞下了皇子，朕留她一命不是格外开恩？”萧瑾云淡风轻地说着。
可是字字如惊雷。却没有炸起林青薇过多的反应。
棋盘上的棋子相互追逐，林青薇道：“你应该知道，她对此事毫不知情。若是事先知情，定不会助我，因为她一心都扑在你身上。”
萧瑾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若不是因为你，朕不会宠幸她。朕不曾爱过她，更不会舍不得杀了她。知情和不知情，对于朕来说又有什么区别？结果都一样，你们全都背叛了朕。”
听不出有多大的怒气，但他身上所流露出来的气息却是沉沉郁郁。
萧瑾缓了缓，又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口吻，道：“既然现在回来了，你便去看看她吧。”
林青薇面色偏冷，道：“你跟我说这些，便是为了一再威胁我顺从地嫁去西禹？”
萧瑾想了想，道：“虽然朕不愿承认，但如果你要这么想，那便是吧。朕可以让惜妃宠冠后宫，朕也可以让她活得猪狗不如。”
林青薇抿了抿唇，眼里积蓄着怒意。她低垂着眼帘，夹着棋子的手指发紧，紧到以为自己快要把棋子捏成碎末，然而却发现以她现在的力气并不能，只有一点点松了手。
她尽量平心静气道：“你将我千里迢迢带回上京来，便是为了让我和亲？你就不怕萧晏知道了会很麻烦？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萧瑾淡然道：“等他知道的时候，你大概已经嫁出去了。况且，”他有些哀痛地看着林青薇，“你以为，朕愿意将你嫁出去？西禹使者前来求亲，送上了你的画像，指名道姓要求娶你，又是为何呢？”顿了顿又道，“西禹内乱将将平定，朝纲尚且不稳，这个时候委实是个求和的好时候。当初若不是你和皇叔救下了西禹王，也不至于会有今日之局面。你们在那么做的时候，可有告知朕？”
林青薇道：“且莫说路途遥远，等消息传到京城来，西禹王可能已经等不及死了。在救下他之时，我们也并不知他是何身份，只当是救个性命垂危之人。”如今看来，萧瑾对她和萧晏的事，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她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她抬眼看了看萧瑾，问，“我和萧晏无意插手政事纷争，如果当真告诉给了皇上，皇上会怎么做？会让我们救他吗？”
萧瑾直言不讳地回答：“不会。朕会趁西禹群龙无首的时候，率军攻打，并一举拿下。”
这才是他的目的和野心。
听到这里，林青薇心头一道灵光，猛然醒悟。她倏地记起，萧瑾在船上的时候说过，他说萧晏名声在外、威震四方，又能肃朝纲又能御外敌，乃国之栋梁。
萧瑾苦心积虑地把她捉来，不是为了杀萧晏。他一边胁迫着她按照自己既定的轨迹来，一边引诱着萧晏紧随而上。
或许萧瑾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杀萧晏，他有一个比杀萧晏好千百倍的办法，那便是将萧晏变成他手里的一把威风凛凛的剑！只要他想，那把剑就能指向他所命令的任何人任何地方！
林青薇脑仁发紧，道：“所以，你这是要让萧晏去与西禹为敌？”
萧瑾微微一笑，道：“他不是一个人，他背后还有朕和整个大夏。”
“你何时开始这样打算的？”林青薇轻声地问，一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追溯着往事，“很早以前便是这样打算的对么？想要杀了他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不仅会背负骂名还会失去助力，既然如此，为何当初与云南大战的时候，你会派人暗中取他性命？”
萧瑾道：“皇叔若是那么容易被杀死，倒也省去了后来的事。现如今，当年的叛王侥幸逃脱又回来复仇，皇叔虽没执政却拥有全大夏最高的威望，他是一只猛虎，只是暂时甘愿被锁在牢笼之中，要是有朝一日想要出来，你说朕怎能安然处之？”室内浮香渺渺，室外鸟语花香，仿佛不应该进行着如此沉重的话题，“青薇，朕是皇帝，朕要巩固皇权、兼顾天下，这是每个帝王的必经之路。虽然很残酷，但朕必须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林青薇无言地笑了笑，心里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道：“既然皇上把这些利害关系毫无避讳地说给我听，看样子我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了。但是兼顾天下这样的话，你能不挂在嘴边吗？”她听了都觉得虚伪，“还有，他从未想过要夺权，如若他想了，也不会有你今天，更不会想要和我一起去西禹远离这些纷争。”
萧瑾听得出她话里的讽刺，也不恼，道：“这些就算朕不说，你心里也如明镜似的，皇叔心里更加明白。有些事是不想，便不会做的吗？只不过朕知道你到底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些受你牵连的人因为你而永世不得翻身。”
转眼间，棋盘上的棋子密密麻麻，都还没分出个胜负来。她在白果镇的时候，闲时常和萧晏下棋，棋艺有了很大的进步，单单看来和萧瑾不相上下。
林青薇道：“你说你不得已，其实你对我，也不曾有几分真心吧。”
萧瑾动作轻轻颤了颤。
“如今看来，你的成全，便是为了成就你今时今日的打算。”林青薇道，“以前你总是制造机会让我和萧晏独处，你忍痛说着成全，那时便想到要用我来牵制萧晏么？”
良久，萧瑾才道：“你本应该是朕的女人，可是你的心却不在朕的身上。你说朕能怎么办呢，朕只有退而求其次。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如若你想反悔，都还来得及。”
第709章 贵人
最终林青薇拂衣起身，欲离开这里。萧瑾眯了眯眼，看着她娇媚而婀娜的身影，外面的光线映照下来，她明媚得比阳光还要耀眼，一如从前是他心底里的柔软。他道：“一局棋还没下完，你就要走了么。”
“已经下完了。”林青薇头也不回地道，“既然是跟我下棋，就要按照我下棋的规矩来。”
萧瑾愣了愣，再看了看棋盘。以围棋的棋局来讲是不分胜负，而以简单粗暴的五子棋的规矩来讲，萧瑾已经败了很多次了。他才蓦然想起，和林青薇下棋是要下五子棋的，只不过他习惯了寻常的围棋，一时间并没有想起，不由摇头失笑。
那笑容里却也夹杂着或浅或淡的无奈。
林青薇走出旭阳宫，阳光亮得刺眼。她抬手搭在眉骨上，眯着眼睛仰头望着天空，太阳像一团光球，往大地散发着热度。
这盘棋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下了。如果当初她没有要和萧晏在一起的决心，大概也不会让萧瑾这么的防备算计他。那个时候，她和萧晏都还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小孩呢，她义无反顾着，而萧晏纠结愧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