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捕头的骄傲,瞬间就变成了耻辱。
一名捕快心直口快道:“这次案件,林公子也没从刘姐姐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为什么就不能瞒着她?这让她以后怎么生活?”
林青薇点点头,道:“实际上我知道找她来不会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不过是比较好奇刘捕头的过去罢了,了解一个杀人犯的人格变化,你们不觉得很有必要?”
捕快冷冷道:“不觉得。”
林青薇也不恼,道:“所以你只能一辈子当个捕快,就已经顶天了。”
捕快愣了愣,然后懊恼地道:“我说的明明是刘姐姐的事情,为什么不瞒着她?她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些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小伙,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就算摄政王在旁边,他们也忍不住。况且仔细接触下来,发现摄政王也不是那么不讲理之人。多数时候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跟在林青薇身边,好似不插手此事。见摄政王没有怪罪的意思,才又大胆地追着林青薇道。
林青薇睨着堂外的捕快,道:“那死去的刘捕头的妻子,谁去给她申诉?就因为她品格不好、过河拆桥,那她就应该死了这么多年而无人问津?既然如此,那还找什么凶手,姜明珠同样是品格不好红杏出墙,她也该死。”
捕快哑口无言。
林青薇便又正色道:“为什么要瞒着她?你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善意的谎言,难道不是善意的谎言一瞒就瞒了这么多年,才塑造了今日的刘捕头?想要我同情弱者,不,这是自作自受。所以,我为什么要瞒着她?她难道没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弟弟干了些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她对她弟弟的包庇和纵容造成了什么严重的后果?”林青薇拂衣从他们身边走过,淡淡道,“与其有力气在这里盲目嚷嚷要送人文关怀,不如多花点力气去避免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拥有泛滥同情心的,不适合当捕快,更适合当奶娘。”
牢房里光线十分昏暗,墙壁上的火把幽幽如鬼火。刘捕头被单独关在一间牢房里,他席地而坐,闭目养神。仿佛这样的事情也没能压弯他的脊梁骨。
林青薇进去的时候,他正好睁开眼睛。林青薇道:“你说我是不是也应该第一时间把你绑到刑柱上,先将你痛打一顿再论其他?”
刘捕头轻嗤一声,不屑地道:“官场衙门,何时轮得到一个女人做主。”
林青薇挑挑眉,道:“一个女人做主,也总比官场衙门的堂堂捕头是个杀人犯强啊。”
刘捕头索性不再和她说话。
林青薇找个板凳坐下来,自顾自地和刘捕头继续聊天:“方才我见过你姐姐了。”
刘捕头看着她,眼神可怕得很。
可他再怎么凶,都吓不到林青薇。她捋了捋衣袖,又道:“她也是个可怜人,一个瞎眼的女人自己住在乡下,做什么都不方便。想必你也有想过把她接到城里来吧,只是她不肯。”
“因为她大约觉得和你在城里过好日子,是问心有愧的。”林青薇不喜不悲道,“我也已经告诉了她,她的弟弟是个杀人犯。”
刘捕头同样是没有说话,但是他看林青薇的眼神咬牙切齿,恨不得杀了她。当即他就蹭地站起来,手上脚上虽有镣铐,却也不妨碍他自行移动,伸出一只手抡起拳头,便直直朝林青薇的面门砸来。
一道风顺着他的拳头,袭到林青薇的面上。大约练武之人,都是要凝气的。林青薇从容应对丝毫不慌,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眼看着那拳头快要至眼前,还不等她闪开,倏地便是一只手从横边身来,精准地擒住刘捕头的手腕。
林青薇看见萧晏如一座山一样岿然不动地站在她身边。他负着一只手,擒着刘捕头的那只手气定神闲地往下一压,力道犹如千钧,径直将刘捕头整只手臂带着他整个身体在空中翻转了两周后重重落于地面。而萧晏如若无事似的。
铁链的声音哐哐地在牢房里响起,像是一曲奏歌。
林青薇道:“其实你姐姐早就已经知道你是个杀人犯了不是吗?你的妻子要抛弃与你相依为命的姐姐,所以你把她淹死了伪造成一场意外。你如此厌恶女人、瞧不起女人,无非是觉得女人太过于自私,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好得到哪里去?瞧不起女人?不就是我这个女人将你送进了大牢吗?”
刘捕头低低道:“那又如何,可惜你没有证据。”
这时刚好有人过来,禀报道:“摄政王,林公子,刘捕头的刀已经拿去仵作那里验过了,恰恰与尸体身上的刀伤相吻合。刘捕头的刀,就是杀害姜明珠的凶器。”
林青薇看着刘捕头青筋暴起的脸,笑了笑道:“你说我没有证据?若是有心查你,还怕找不到证据?你个自大狂。只不过这也不怪你大意,落在我的手上,你不算吃亏。”
第180章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
后不久,又有人来禀报,捧着一身血衣,道:“这是在刘捕头房内搜到的。”
那是一身捕快的衣服,衣服上的血迹早已风干多日。
眼下证据确凿,徐大人也满是失望地站在牢门外,问:“刘捕头,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光是搜到了血衣和验证了凶器,刘捕头就逃脱不了。
平日里,徐大人对刘捕头还是颇为器重的,待他也不差。只是他明明身为执法者,自己却干起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徐大人对他,是失望多过于知道真相后的愤怒。
后面很久,刘捕头都处于沉默中。直到他开口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毫无疑问,问的是林青薇。
林青薇轻描淡写道:“起初倒没有怀疑特定的人,仔细查验对比姜明珠和之前死者的尸体以后,基本可以确定不是前凶杀犯的同伙,而是一个有功夫有经验并且对凶杀案异常熟悉之人,不排除内部查案的这些捕快。直到看见你对田樊拔刀时,不得不让人怀疑。”
“我拔刀怎么了?”
“正好与姜明珠身体上的刀痕走势相吻合。”林青薇缓缓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在姜明珠死的那个晚上,我说你是工作狂,其实后来想想我觉得不对。工作狂是不会刻意换件干净的衣服再来查案的,而你只换了衣服却没有来得及换帽子,说明了一点,你的衣服上可能留了什么痕迹,诸如血迹一样的东西。”
她又道,“只是选的姜明珠这个目标颇具巧妙,同样是浪荡不贞之人,让人误以为与前几起案子有联系,实则她不过是个巧合。之所以我不能说你大意,因为你根本就是堂而皇之地以捕快的身份行凶杀人,你以为你是在为民除害。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姜明珠死的屋子里,没有任何打斗挣扎的痕迹。如你所说,要么凶手是她所认识熟知的人,要么是她认为根本不会攻击她的人,比如你这个捕头。”
“难道她们不该死么。她们活在这世上,也只会给人带来痛苦。”
“她们该不该死,还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捕头来下定论的。姜明珠死了如何,你以为你就是裁定别人生死的阎王?你将罪名试图强行扣在一个爱妻如命的可怜男人身上,你还有理?”林青薇正声凛色道,“你不过就是一个杀人狂。你杀害过你的妻子,你的人格早就已经发生了质变。你奉命抓捕连环杀人犯,亲眼见到一个个的凶杀现场和惨死的人,你不仅受到了刺激,你还从中获得了快感,是不是!所以你不希望这件事情就这么停下,你以为你无所不能,你要用死亡去审判道德沦丧的她们,实际上你早已经丧心病狂!”
刘捕头恨红了眼,额头上的青筋在他黝黑的皮肤下突起,他死死瞪着林青薇,道:“这样有什么不对么?我杀的都是忘恩负义、薄情寡性之人!他们是蛀虫,是平日里连官府也管不了的蛀虫!如若不除去,他们只会贻害他人。我替天行道有什么不对?”
林青薇已不屑于和他继续说下去,只轻飘飘道:“你的所作所为,只会脏了你的那身公服。你不配当个捕头。”
案件的后续怎么处理,那跟林青薇没有关系。在这古代,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管是先前的杀人犯,还是后来的刘捕头,都摆脱不了这个结局。
只是让百姓知道杀人凶手是衙门里的捕头比让百姓知道连环杀人案本身这件事更为严重,以后还有谁愿意相信衙门呢?
这也是后来徐大人上报给大理寺,大理寺准许秘密对刘捕头处刑的原因。
事情解决了,但好像结果并不能让人感到轻松。本来林青薇和萧晏当天晚上就应该回宫的,可因为天色太晚,人又疲惫,就先回了徐府去休息。第二天,徐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宴请两人,以滋感谢。
前几回萧晏拒绝得十分干脆,但眼下人都要走了,好像再拒绝也有点儿说不过去。再者林青薇好似很喜欢这宫外的生活,来了这么多天也没有好好歇下来玩玩,又加上白天回宫也未免太过招摇,便打算休息两天,寻个傍晚时分再行回宫。
这天上午,徐府上下都在忙碌地准备中午的午宴,徐夫人更是前前后后张罗,没有停下来过。
徐府备上一桌极为丰盛的午宴,邀萧晏和林青薇上座。徐大人敬酒道:“此次案子多亏摄政王和林公子帮忙,若非如此,下官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破案。还有林公子断案之精奇更是让下官大开眼界。先前下官有所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林公子海涵。这一杯,下官敬摄政王和林公子。”
这徐大人也是个圆滑的,并没有将林青薇的女子身份拆穿,他虽不知道林青薇的身份是何,却也明白摄政王先前对她的种种特殊都能顺理成章了。和林青薇相比起来,徐大人再看看自己的两个女儿,女儿生得再美,可除了美又有什么用呢,和林青薇根本不能比么。摄政王所看中的,必然是能干厉害之人,况且林青薇若是女子打扮,还不知比他两个女儿美了多少去。徐大人蓦然觉得,先前徐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去摄政王面前献殷勤,简直愚不可及。
林青薇也不是小气之人,虽然徐家的女人有点儿麻烦,但这徐大人也还算尽心尽力。因而她也端起酒杯,回敬徐大人道:“徐大人客气,在你府上叨扰这么多日,难为徐大人不见怪。”
“哪里哪里,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萧晏喝了那杯酒,他抬手微微仰头,喉结滑动了一下便一饮而尽。可待林青薇要喝时,冷不防旁边的大手就伸了过来,不可抗拒地从林青薇手上拿走了酒杯,随后林青薇眯着眼睛看见自己的酒也入了萧晏的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