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颜家摆了个简单的香案,放了果盘、香茗、酒等祭品,全家的人都到场,顾轻舟给颜新侬和颜太太磕头,认下义父义母。
顾轻舟没有母亲,她喊颜新侬为“义父”,却坚持喊颜太太为“姆妈”。
颜太太笑得合不拢嘴。
颜家其他的孩子都大了,只有颜洛水和颜一源这对双胞胎姐弟跟顾轻舟同龄。他们喜欢顾轻舟,也就没什么嫉妒。
一家人相处很融洽。
颜五少乃家中幼子,倏然再多个妹妹,数他最开心。
“走,今天我请客,咱们去看赛马。”颜五少大方道。
颜洛水安静、柔美,像温醇的春风,她对顾轻舟道:“出去走走可好?快要开学了,以后得放假才能玩。”
顾轻舟无异议。
颜五少非要自己开车,带着两名副官,陪同顾轻舟和颜洛水去马场。
路上,颜洛水告诉顾轻舟:“我也在圣玛利亚教会学校读书,也是高年级。若可以的话,我会让我阿爸去申请,你插班到我们年纪。”
“这样挺好,你们相互照顾。”颜五少道,“洛水什么都好,就是不会交朋友!”
“我是你姐!”颜洛水轻轻柔柔的反驳。
“你才早出来几分钟。”颜一源不情愿。
“你还记得早几分钟就行。”颜洛水微笑。
颜一源气结。
顾轻舟失笑。
顾轻舟听着他们斗嘴,又想起即将入学会有这个义姐的陪同,心路顿时明媚起来,像花影摇曳的春路。
到了马场,颜五少带着她们去挑选赛马,再下注。
颜五少年纪不大,却是走马章台千金买笑的主儿,什么时髦玩意都会。
顾轻舟和颜洛水则都有点老派作风,她们站在马场的栏杆前,远不及其他新派小姐那么飞扬。
旁人看来,只觉得这两个少女温润如水,娴雅贞静。
“第八号。”顾轻舟选了一匹,让颜五少帮她下注。
她随便选的,这是顾轻舟第一次来看赛马。
顾轻舟是来玩的,不是来赢钱的,所以随心即可。
“我也买八号。”颜洛水笑道。
“那我买十二号。”颜五少笑,“八号不行,你们肯定得赔。”
顾轻舟笑而不语。
颜五少买了三百注八号的赛马,又买了五百注十二号的,这算是很大的手笔。
贵宾席上,坐满了锦衣华服的看客。女孩子或旗袍或洋装,带着一顶缀了面纱的仿英式帽子。
颜五少和颜洛水走在前面,顾轻舟殿后。
一个侍者端着满满的托盘走过来。
顾轻舟被挡住了路,就停顿了片刻,等侍者上完饮料再过去。
不成想,有两个半大的孩子,梳着西装头,穿着背带裤,打闹着奔跑,推搡了顾轻舟一把。
顾轻舟没有留心,往前一扑,扑到了一张桌子上,把桌子上的一杯水撞到了,全洒在某位时髦女郎的身上。
“啊!”那女郎尖叫着跳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姐。”顾轻舟忙道歉。
那女郎带着帽子,半截面纱上缀了红宝石,露出鲜红的唇,优雅的下颌。
她欲大怒,她同桌的男伴声音低沉:“无妨,我瞧见是那两个孩子奔跑,撞到了你,不是你的错。”
顾轻舟松了口气。
“霍爷,我这身衣裳全毁啦!”女郎嗓音尖锐。
她的男伴不疾不徐:“去整理一下,别扫兴。”很不客气的样子。
女郎眼神躲闪,很怕这男人,当即忍怒出去,收拾干净。
顾轻舟道:“多谢您。”
她也抬眸看了眼这个男人。
男人约莫三十来岁,成熟稳重。他和在场的很多男士不同,他没有穿西装风氅,而是穿着老式的长衫,衣领扣得整整齐齐,像个教书先生,偏偏气度又华贵雍容。
不是小人物。
顾轻舟见他喝水,那杯水里浮动着冰块。
初春的春寒料峭,男人就喝盛夏的饮料,再看他的面色,顾轻舟想到他帮自己解围,再加上医者本能,她说:“先生,您烦渴燥热,是因为体内寒邪太深,应该请个高医,认真吃几贴药。靠冰水来缓解,只会越来越严重。”
“寒邪?”男人眼睛微微眯起,打量顾轻舟。他喝冰水,正常人都应该说他有热邪才是,这位小姑娘居然说他有寒邪。
男人眸光犀利而深沉,静静看着顾轻舟。
男人看向顾轻舟,他眼眸透出上位者的威严,似有锋芒。
顾轻舟这辈子只怕过司行霈,其他时候都是格外镇定。
她回视这男人,触及他锋利的眸子,她表情淡然。
“.......我烦渴燥热,不应该是热邪吗?”男人收回了目光,眼眸睿智沉稳,有岁月沉淀的尊贵。
一袭长衫,更衬托得风度儒雅。
三十来岁的男人,有种更成熟的俊朗,似酝酿陈年的老窖,味道绵长,后劲更足,越看越好看。
“不是热邪。”顾轻舟笃定,“当寒邪积累太深,腑脏虚寒,就会导致脾胃腐熟运化无力,所以您常觉得胃里烧灼,需要冰水才能舒服几分。”
男人的手微微顿了下。
“......我虽然没有把脉,像您的面相,这种情况已经有一两个月了,只怕是您寒冬腊月冻了一次,您当时没上心。您要提防,可能两三个月之内,会有大问题。”顾轻舟继续道。
男人优雅点点头:“多谢你的提醒。小姑娘,你叫什么?”
顾轻舟道:“我只是来看赛马的.......”她不是来马场结交朋友的。
言尽于此,顾轻舟含笑点头,去找颜洛水和颜一源了。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青绸般的长发在身后荡起一个淡墨色的光圈,清纯可爱。
就不知道她这番话的用意是什么。
男人唇角微抿,继续喝冰水。
“你哪里去了,寻了你半天!”颜洛水和颜一源丢了顾轻舟,正着急呢。
“没事,方才撞了一个人。”顾轻舟道,“已经无妨了。”
赛马很快就开始了。
颜五少笃定道:“十二号肯定能赢,你们的八号会输得很惨。等赢了钱,我请你们去吃咖啡。”
他信心满满。
结果,十二号没赢,八号也没赢,大家都输了,颜五少尴尬摸了摸鼻子。
顾轻舟和颜洛水大笑。
虽然输了钱,三个人却玩得很开心。
离开马场的时候,颜五低对顾轻舟说:“有个人在看你!”
顾轻舟回头,发现是方才那样长衫男人,他正斜倚着他的道奇汽车抽烟,烟雾缭绕着,他的眸子深敛绵长,一直追随着顾轻舟。
“是谁啊?”颜五少好奇。
顾轻舟摇摇头。
颜洛水道:“可能是大学里的教授,看他那打扮,斯文得很。”
颜五少对教书人都只有一个印象,那就是穷酸,立马反驳道:“他开着汽车、抽着雪茄、到赛马场玩,能是教授吗?教授的工资一个月才十八块!”
顾轻舟笑。
她回视那个男人,轻轻点了下头,对方回应她,也微微颔首。
“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颜五少问。
顾轻舟道:“不必了,咱们比他小很多,结交不上他的。”
此事,顾轻舟很快就忘到了脑后。
因为上学的事,分散了顾轻舟所有的注意力。
她对上学竟有几分期盼。
第65章 少帅的礼物
顾轻舟随口诊断,过后就忘记了。
男人反而疑心。
两个月前,这男人躲避一次仇杀落水,在冬月的江里游了八个小时才躲开,当时是挺冷的。
他身体好,随后也没什么事,只是胃里常常烧灼--跟顾轻舟的诊断一模一样。
“真的是寒邪内附吗?”男人犹豫。
他刀口讨生活,若没死在刀光剑影里,反而死在病床上,那就太讽刺了。
他从赛马场回去,去了趟医院。
德国教会医院仔细检查,客客气气告诉他说:“霍爷,您身体健康,没什么疾病,只是胃不太好,酒少喝些。”
男人失笑。
他真是失心疯,居然相信一个少女的话!
可能是那女孩子的眼睛太过于镇定,给他一种高深莫测的错觉吧?
从此之后,男人就丢开了,并没有多想,依旧忙碌着他的“生意”。
只是,他偶然会想起那个女孩子,她盈盈眸光十分潋滟。
他再挑女人陪的时候,会选长发、大眼睛、年纪偏小的女子。
顾轻舟后来再也没想起过这桩子事。
二月初一,她准备上学的资料,颜洛水打电话一一教她。
电话再次响起,女佣喊她下楼听电话的时候,顾轻舟以为还是颜洛水,她拿起话筒就说:“校服的裙子好短,我要穿玻璃丝袜,还是穿裤子?”
她却听到电话里磁性低沉的嗓音道:“不穿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