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慕微愣。
回过神,司慕沉吟一瞬,抬腕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赶得上下午的军事会议:“好。”
上了汽车,司慕闻到了淡淡玫瑰的清香。
他说:“你的头发很好闻。”
顾轻舟自己也闻了下。
除了洗发香波的味道,其他什么也没有。
顾轻舟失笑:“这有什么好闻的?满大街都是这种香波,不少女人用这个洗头。”
“不,你的头发更香。”司慕道。
说罢,他有点沉默。
她的头发再好,他也不能凑上去,她不属于他。
司慕也想:假如是司行霈的话,他肯定不顾一切占有她吧?
司慕有学识,他做不到那样的强势与掠夺。
顾轻舟也觉得气氛太过于暧昧,将脸沉了下去。
对待司慕,顾轻舟素来绝情而冷漠,不给他半分希望。
协议就是协议,没有人情搀和在里头。
顾轻舟把这件事分得清楚明白,而协议当天信誓旦旦要纳妾的司慕,反而泥足深陷了。
“对了,郭半仙还说他开过天眼呢。”顾轻舟对司慕道。
司慕回神。
这次,他们没有再郭半仙的摊子上见到他。
旁边摆摊卖鞋底的大嫂说:“吃酒去了,他前些日子赚了笔钱,不花完他是不会出摊的。”
顾轻舟摇头笑了笑。
“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顾轻舟问。
大嫂很热心,指了指远处的弄堂。
顾轻舟感激她,买了她十双鞋底,反正顾轻舟自己是偏爱布鞋的,到时候请佣人帮她做。
她还问司慕:“你穿多大的鞋码?”
司慕没有穿过布鞋,沉吟了片刻,才没有当面拒绝顾轻舟,说了自己的鞋码。
各自五双,卖鞋底的大嫂很感激:“太太是慈善人,菩萨保佑您长命百岁。”
顾轻舟笑笑,抬脚往里走。司慕则亲自拎了鞋底,跟着顾轻舟往里走。
他看了几眼这鞋底,心中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弄堂很破旧,到处伸出来竹竿、绳子,挂满了衣裳,还有些在滴水。
地上潮湿泥泞,墙壁斑驳,被煤烟炉子熏得发黄。
顾轻舟下足很轻,不想把泥水溅到身上,司慕则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进了弄堂最后面,一间破旧的小楼,一共四层。
郭七住在最下面一层,还没有靠近都能闻到烟味、酒味和霉味。
这种味道,驻地偶然会闻到,司慕也习惯了。
只是,顾轻舟会不会难以接受?
他看了眼顾轻舟,却见顾轻舟眉头都不蹙一下。
她这个人,经得起富贵,也受得起贫寒,偏偏还是个智谋无双的。司慕不能想她的好处,一想就没了原则,甚至连她和司行霈的奸,淫罪行都无法牢记。
看到顾轻舟这个人,司慕的眼前总是美丽而纯洁的,她的过往都被淹没,逐渐褪色。
“老先生?”顾轻舟敲了门。
没人答应。
她又敲了。
一连敲了四声,司慕终于忍不住:“会不会出去了?”
弄堂口卖鞋底的妇人说,这老头爱喝酒,也许打酒去了。
“没有,还在屋子里,门是从里面拴的。”顾轻舟道。
司慕失笑。
屋子里的人,再也装不下去了,只得其起身顾轻舟开了门。
“少夫人,您这一大清早的毁人清梦,实在不厚道!”郭半仙道。
他请了司慕和顾轻舟进去。
屋子里很暖,就有种暖烘烘的臭味,令人作呕。
司慕一个大男人,在军校和军营多年,什么脏乱都能忍受,偏此刻很难忍。
他见平静的顾轻舟,也憋住了气,不免失笑。
郭七犹自不觉,到处乱摸,摸出一把油腻腻的凳子给顾轻舟。
顾轻舟不坐,上前猛然打开了后窗,又打开了门。
风灌了进来。
这个时节的风,已经没什么寒意了。
“老先生,我想请您出去一趟,帮我办件事。”顾轻舟道。
“办事好说。”郭七打着哈欠,满身的酒气,“不过,您现在是军政府的少夫人了,钱可不能少给。”
“当然!”顾轻舟微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递给了郭七。
郭七油腻腻的掌心微凉,然而顾轻舟递过来的东西更凉。
掂量一下,郭七顿时就知道是什么了,喜得眉开眼笑。
“少夫人,您的确大度!”郭七反复摸着顾轻舟递过来的小黄鱼。
是一根小黄鱼啊,能换八百块钱。
郭七租的这个破房子,去年涨价了,一个月的房租从两块多涨到了三块五。
郭七算了算房价,再算了算自己爱喝的那种白酒:“有了您这笔钱,接下来的四五十年,我都能躺在家中喝酒了。”
司慕想,这老头又脏又乱的,酗酒不成样子,还能有四五十年的活头吗?
顾轻舟也笑笑。
郭七高兴,问顾轻舟需要他去做什么。
“我需要您去趟上海。当然,去上海的路费我另外出,不需要您花钱。”顾轻舟道。
说罢,她慢慢跟郭七耳语。
司慕在旁边,听着顾轻舟慢条斯理的吩咐。
顾轻舟的这个计划,是针对“长亭是洪门蔡家的遗孤”这个推断。假如长亭不是,那么顾轻舟的行为,就有点缺德了。
司慕觉得,顾轻舟的行事风格,很果断雷利。
他格外欣赏。
顾轻舟对自己的判断,总是格外的坚信。哪怕司慕反对,她也会认为自己是对的。
这大概也是她医术教的。
看病也是如此。
仔细诊脉,一旦确定了病案,就轻易不要被外人动摇,坚持己见。对病人负责,也对自己负责。
顾轻舟那边和郭七嘀嘀咕咕,商量一个损招。
司慕这厢则是心思飘忽。
他在想顾轻舟,想从她身上找出令他讨厌的地方。
除了和司行霈那一段,她其他地方都是司慕所仰慕的。
“一个女人,明明订婚了,还跟我兄长上床,如此污秽不堪,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司慕如此告诫自己。
然而,他不知从何时起,认定顾轻舟跟司行霈不会再藕断丝连,他就将这个污点慢慢忽略。
想起来,心中剧痛,也恨极了顾轻舟。
可恨意持续不过片刻,思路又变了,仍觉得她很好,哪怕她曾经污秽,她仍是很好。
司慕猛然站了起来。
“怎么了?”顾轻舟吓一跳。
“我出去透口气。”司慕道。
他站在屋檐下,默默抽了一根雪茄。
抽完了,心思回转了,司慕重新进了屋子。
他正听到顾轻舟对郭七道:“怎么取信他,随便你啊。”
郭七保证道:“少夫人,不是我小老儿说大话,论起坑蒙拐骗,您还没见过比我更娴熟的。”
顾轻舟失笑。
司慕沉了脸:擅长骗术有什么好骄傲的?
他想着,郭七抬了脸。
郭七皱纹纵横的一张老脸,两只眼睛全是灰浊的颜色,其中一只稍微透亮几分,能瞧见几分光线。
他看到司慕,裂开嘴笑,露出一口黄得发黑的牙齿:“少帅,少夫人,你们如此大方,我给你们算算姻缘,如何?”
司慕一愣。
算算姻缘?
那边,顾轻舟已经笑了:“多谢您了,老先生,我们还着急赶回去呢。”
顿了下,顾轻舟道,“对了.......”
回头见司慕还在,顾轻舟道,“少帅,您先去门口的汽车等我,我马上来。”
司慕却顺势坐到了旁边另一个脏兮兮的小板凳上:“我想算算姻缘。”
顾轻舟错愕。
“免费的吗?”司慕又问,“少夫人给你一根小黄鱼,价格算是上百倍了吧?给我们算算姻缘,就免费吧?”
这厮抠门,不及小丫头可爱!郭七愤愤想着。
“免费吧,反正你这姻缘也说不了几句话。”郭七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