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惠泽了十里八乡一辈子,故而当他表明自己有困难,善良的村民极力回报他,为他们遮掩。
顾轻舟的眼睛顿时红了。
“司慕,我好像是浑浑噩噩渡过了大半辈子。”顾轻舟对司慕感叹,“从小专心学医,想着将来给外祖父和母亲报了仇,开间小医馆。
然后,我离开了家。就好像从那天开始,一切都不对劲了。到了今天,我都怀疑我到底是不是顾家的孩子。
司慕,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未婚妻,你的未婚妻可能另有其人。”
司慕身子倏然僵了下。
若她不是顾轻舟,那么他们所剩下的,只有协议的三年婚姻。
司慕后背发凉,道:“也许,你的师父冒充神医,想要借用他的名头,骗了你乳娘和你。
但是你,肯定是顾家的孩子,你乳娘也是顾家的佣人,这点无法作假。你身上,不是还有我们定亲的玉佩吗?”
顾轻舟沉默。
她想起去年的一桩事。
那时候,顾维回到了岳城,她想要害死顾轻舟,到处搜罗顾轻舟的把柄,抓到了一个女人。
顾维说:“那才是你真正的乳娘李娟。”
可是后来,司行霈审问了那个女人,得到的答案并非如此。司行霈还杀了她,他身上沾了血迹。
“......玉佩是真的,人未必就是真的。”顾轻舟喃喃。
司慕突然发火:“所以你觉得你不是我的未婚妻,你跟司行霈是光明正大,没有对不起我,是吗?”
顾轻舟的心思,还没有飘到司行霈那边去。
司慕如此一提,她反而想起来了。
她没有接话。
屋子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司慕的呼吸声有点沉。
良久之后,他坐下来拉顾轻舟的手,将她柔软纤瘦的小手包裹住:“轻舟,别多想了.......”
顾轻舟用力抽回了手。
司慕顺势松开了她,掌心仍残留她肌肤的微凉细腻。
“.......这些日子,我光想着自己的事,反而忘记告诉你另外一件事:之前我总感觉有人在针对军政府,现在有了点眉目。”顾轻舟道。
司慕愣了愣。
她的情绪转得好快。
前一刻还在难过,后一刻已经能把难过收敛,若无其事跟司慕谈起了政务。
司慕恍惚了下,拉回了心绪,问:“什么眉目?”
“会不会是洪门蔡家的人?”顾轻舟道,“据我所知,蔡龙头全家都死了,会不会是忠诚的下属,或者家族私生子,回来报仇?”司慕错愕。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洪门蔡家去。
“洪门蔡家?”司慕反问。
顾轻舟颔首。
这件事,顾轻舟比司慕更清楚,因为她那时候在司行霈身边。
“你怎么怀疑起洪门蔡家来?”司慕问。
顾轻舟现在只是怀疑。
师父的事,让她陷入泥潭,无瑕旁顾,自然也不会派人去查什么。她现在是想借助这件事抽身,逃离自家身份的隐情牢笼,故而又想起了此事。
“.......当初霍钺发展势头很猛,可想击倒洪门是千难万难的,洪门在全国的势力都很雄厚。
是司行霈,他暗中和青帮勾结,吞并洪门的生意、码头等。到了后来,督军也参与其中。
所以,蔡龙头提出把蔡可可嫁给司行霈时,督军都首肯了,督军也想铲除洪门,将岳城的势力牢固抓住。
后来,军政府与霍钺联合,挤垮了洪门。最近一年,洪门销声匿迹,再也不敢到岳城来看分舵。”顾轻舟道。
这些事,司慕肯定不知道,那时候司慕刚刚回到岳城,还不能说话。
如此机密,司家父子连军政府的总参谋颜新侬都没告诉,自然也不会告诉司慕这个不在军政府权力中心的人了。
顾轻舟却一清二楚。
什么军机,司行霈是从来不瞒顾轻舟的。
“若是蔡家的人,他第一对军政府有灭族的仇恨,这是不共戴天的,所以屡次要将你置于死地;第二,岳城的洪门虽然被剿灭,整个洪门势力还是庞大。他们未必不想重建岳城的分舵,暗中支持蔡家的人复仇。”顾轻舟道。
一有动机,二有实力。
“.......你还记得那个长亭吗?”顾轻舟倏然灵光又一闪,“他总是一身黑衣。上次我们还开玩笑,说他在日本留学,日本有黑衣孝服的传统,他不知道为谁守孝。”
司慕的眉头,深深锁了起来。
虽然难以置信,可顾轻舟的确是把前因后果都串了起来。
司慕再怎么精明,也很难想到洪门。
“军政府的仇人太多,的确很难想到蔡家。”司慕道,“我去把长亭抓起来拷问。”
“不急。”顾轻舟道。
司慕看着她,想看清楚她的情绪。
顾轻舟解释:“我们一则是没有借口抓人。若他背后真的是洪门,还怕不能脱身吗?我们抓了他,会惹一身骚,正让他如愿以偿。
二则,他做得明显,万一是障眼法呢?他未必就是那个人,只是别人用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
司慕就慢慢坐了回去。
岳城埋了一颗炸弹,肯定就要把司慕和顾轻舟炸得血肉模糊,而他们根本不知道炸弹埋在何处。
顾轻舟则沉吟良久。
她觉得冥冥中,师父和乳娘一直在帮她。
她若不是看到了蔡可可的墓地,也不会想到蔡家。想不到蔡家,威胁军政府的人,顾轻舟也找不到突破口。
这次的事,真算是个很好的契机了。
蔡可可的墓地,立在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之前,所以顾轻舟也是凑巧把亲人埋到了那个墓地。
“我们坐以待毙?”司慕问顾轻舟。
第413章 打草惊蛇
最近的事,让司慕心中有了点阴影。尤其是佐瑞格的军火案子,让司慕的阴影更加强烈。
他觉得对手全是人精。
精明到了让司慕措手不及的地步。
在对方有意陷害时,各种陷阱存出不穷。司慕擅长的,不是应对这种阴谋诡计,所以他不敢胡乱出主意。
他甚至觉得只有“坐以待毙”这条路可以走。
这个时候,司慕倏然没了法子。
他觉得自己能想到的办法,可能会弄巧成拙。
顾轻舟身上,则有种淡淡的光,牵引着司慕,让司慕看到了明亮的前途。
“不,我们设个局,请君入瓮。”顾轻舟道。
他们要拔出这颗钉子。
司慕逐渐有了信仰。
他信仰这个女孩子。
顾轻舟甚至不能被称为“女人”,因为她才十八岁零几个月。
她是个半大的孩子。
只要她说“没问题”,司慕就会觉得多大的难事都可以迎刃而解。
“.......对方已经多次下手了。”顾轻舟对司慕,“他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会被我们警惕,故而他下次再下手,就是更大的杀招。我们要及早将他找出来,消灭他。”
司慕颔首。
点燃了一根雪茄,司慕依靠着沙发,道:“轻舟,你的运气不错。”
说罢,他又感觉此话不妥。
那个墓地是公共墓地,很多人会去。若司慕遇到了,他绝对想不到这么多,他只会看一眼,然后绕开离去。
只有顾轻舟,细微的痕迹都要落入她的眼中。
她这个人心细如发。
“你为何会注意到如此小的细节?”司慕问。
顾轻舟道:“这大概是学医术的时候培养的。医术很难,脉象、舌苔,千奇百怪,而且同病不同源。
看一个病,就等于是一次医典的大考。你看我随口说出病名、药方,其实在出口之前,我心中早已将这一条条框框列举了数不清的,从中寻到最适合的治疗方案。
一个细微处的忽略,会导致诊断南辕北辙。你看很多疑难杂症,就是这样形成的。大夫不小心看错了,慢慢积累成顽疾。”
这倒是真的。
顾轻舟的医术,司慕是知道的,那出神入化的技艺,非凡人能及。
她的睿智与精明,就是这样从小的培养而成。
“不过,发现蔡可可墓地的事,只是运气而已。若不是这次的突然发现,我死也想不到洪门蔡家头上去。”顾轻舟道。
蔡可可被安葬的时候,肯定想不到顾轻舟的师父和乳娘会去世,更想不到会葬在同一个地方。
凑巧而已。
“况且,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的猜测,我未必就猜得准。”顾轻舟道。
司慕则笑了下:“我相信你。”
两个人就各自行动了。
司慕派人,去调查蔡龙头的儿女。
听说蔡龙头有很多儿子,只有蔡可可一个闺女,所以特别宝贝。
至于蔡家的儿子们,似乎全被杀死了,逃出去的也没几个。
“那个长亭,他是从日本回来的,我们查不到他的背景。”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和司慕的背后查访不同,顾轻舟选择直截了当。她请颜一源给长亭发了名帖,邀请长亭去看赌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