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佣招待了秦筝筝母女。
主人家李太太身边围绕着数名贵妇,都是军政府那边的官太太,还轮不到秦筝筝,秦筝筝就随便寻了个地位坐下。
“密斯朱还没有来么?”刚坐下,老四顾缨就东张西望。
远远的,她瞧见一个穿着宝蓝色旗袍的女人,肩头披着浓流苏的长款披肩。
顾缨忙指给顾轻舟看:“瞧见没有,那就是密斯朱,她真美丽!”
顾轻舟顺着顾缨的手指望过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四十来岁,烫了大卷的头发,画了很秾丽的妆容,烈烈红唇透出妖娆。
密斯朱的浓流苏披肩,那流苏在她的腰身徜徉,似水草萦绕着的海妖,美得灼人眼目。
“是啊,好美丽!”顾轻舟也感叹。
四十来岁的女人,出来做事业,不仅不被人骂“抛头露面”,反而人人敬重巴结。
密斯朱简直是顾轻舟的神,她也想成为密斯朱这样的女人。
密斯朱虽然管理教会学校,但她不是修女。她妖艳绝丽,自梳不嫁,平常总是一副慵懒倨傲的表情,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害怕她,不太敢亲近。
“轻舟,来,我给你引荐引荐密斯朱。你能否进入圣玛利亚,全靠密斯朱了,你要用点心。”秦筝筝道。
于是,秦筝筝就领着她的四个孩子,起身往密斯朱这边走来。
密斯朱身边,换了一拨又一拨奉承的人,李家的大小姐陪同着她,替她挡住一些。
若不是和李太太交情深厚,密斯朱绝不出席这样的宴席,巴结她的人太多了,导致她通常疲于应付。
秦筝筝等人靠近的时候,听到一位太太和密斯朱闲聊:“您最喜欢的那枚白玉圣母胸针呢,怎么今天换了这个?”
密斯朱最爱一款白玉圣母像胸针,她常年带着,世人对此诸多猜测,有说是庇护之神,也有说是她去世的未婚夫所赠。
她从来不离身的。
“不见了,我也找了好几天!”密斯朱闻言蹙眉,心情烦躁极了。
她的胸针是正月初二不见的,恨不能把家拆了也没找到。家里的佣人,她一个个拷问,至今还是没有寻出来。
“再找找,肯定是佣人偷了。现在的佣人,手脚都不干净的。”那位太太叹气,“若还是前朝,那些下人哪个敢动主人家的东西?”
密斯朱微微蹙眉,她很不喜欢这种论调。
等了片刻,才轮到秦筝筝上前和密斯朱说话。
“......这是顾次长的女儿,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即将报考圣玛利亚学校,还请密斯朱照看一二。”秦筝筝谄媚微笑。
密斯朱眉头蹙得更深:这么直白想走后门,要么是这位太太真的很蠢,要么就是这位太太喜欢她反感眼前的少女,故意而为,断送她的前程。
“是的,密斯朱,我妹妹最信仰教会了。”顾缃帮衬着接话。
李小姐也难以置信看着秦筝筝母女的丑态,尴尬着敷衍,说些家常。
老三顾维就在身后戳顾轻舟的腰眼,悄悄跟她咬耳朵:“轻舟姐姐,快把你的金项链拿出来,密斯朱看到会对你有好感的。”
圣玛利亚的入学考试,是面试,主考官都会听从密斯朱的建议,所以密斯朱的好感很重要。
顾轻舟轻笑,果然将自己领口里的金项链,全部拔出来,放在外面。
一道金光微闪,秦筝筝和顾缃的余光瞥见了,心中大喜:“顾轻舟作死了!”
老三顾维给顾轻舟的,不是学校手工课的奖品,而是秦筝筝定制的。
金项链没什么错,但是秦筝筝特意去订了个金坠子,悬挂在金项链下面。
坠子是六芒星的形状。
熟悉西方宗教的人都知道,六芒星是犹太教的圣物。
而岳城的贵族学校,九成都是美国基督教教会开办的。
基督教和犹太教水火不容,自古两教争端惨烈。西方的宗教战争,可谓残酷之极!
秦筝筝哄骗顾轻舟带着敌教的圣物,站在信仰基督教的密斯朱跟前,密斯朱肯定要气死的!
这是对基督教的侮辱,也是对密斯朱的侮辱!
岳城九成的学校,都是基督教教会开办的,顾轻舟这个带着犹太教圣物的女孩子,就是“叛徒”,密斯朱这么大影响力的人物,传开顾轻舟这个叛徒的身份,顾轻舟会被所有的贵族教会学校拒绝。
她再也没有入贵族学校读书的资格了!
秦筝筝这一招非常高明,而养在乡下的顾轻舟,不可能接触过西方的宗教,她是不会懂得这里头的杀招。
她傻傻的带着那条金项链出来了,秦筝筝和顾缃得意洋洋。
秦筝筝看着密斯朱,等待密斯朱的暴怒,却见密斯朱美艳的眸子微动,带着几分平静,看向顾轻舟。
“不应该啊,难道不是愤怒吗?”秦筝筝不解,心下一个咯噔,下意识回头看顾轻舟。
却见顾轻舟的胸前,挂着一条璀璨的项链,金项链的坠儿,却不是顾维给她的六芒星,而是十字架。
十字架才是基督教的圣物。
看着挂十字架的少女,密斯朱哪怕知道她是故意套近乎,也不那么讨厌。
秦筝筝和顾缃则脸色大变。
“你.......”顾缃失态惊呼,指了顾轻舟的项链,“你怎么........”
她怎么会把六芒星换成了十字架?
为何会这样?
好好的六芒星坠子,如何变了??
第34章 背水一战
眼前所见,难以置信!
顾缃手指顾轻舟,嘴唇哆嗦,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仪态,似粗鲁泼妇。
“你怎么会有十字架?”顾缃太震惊了,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面的话脱口而出。
明明她们合谋给顾轻舟的,是犹太教的圣物六芒星,怎么变成了基督教的十字架?
顾缃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东西还能变吗?
难道顾轻舟是孙猴子?
顾缃要抓狂了,她几乎失态。
“阿姐,是三妹妹送给我的。”顾轻舟微笑,笑容似一树盛绽的桃蕊,娇艳绚丽,映衬得她幽蓝色的眼波格外澄澈干净。
顾轻舟年纪小。
年纪小的好处太多了,随便一个神态,单纯无辜就流转倾泻,没有半分心机之感,外人总是很容易被蒙蔽。
和顾轻舟的神态相比,顾缃的指责匪夷所思,而且不怀好意。
密斯朱和李小姐都奇怪看着顾缃。
顾缃内心惊涛骇浪,脸色煞白,转头去看她母亲。
秦筝筝的震惊已经遮掩好了,轻轻咳了咳:“缃缃,这是维维送给轻舟的十字架,不是你的那只。”
她将顾缃的震惊,解释为顾缃误以为顾轻舟偷了她的十字架。
秦筝筝复又对密斯朱笑道:“缃缃虽然毕业了,还是每天都要祈祷,她的东西别人碰不得的。”
密斯朱和李小姐将信将疑。
不管真假,顾缃这么一嚷,失了淑女的温柔,让密斯朱不喜,对顾家女眷没了耐性,预备要离开的。
秦筝筝微急:光让密斯朱对顾轻舟没好感是不行的啊。
况且,计划失败了,密斯朱对顾轻舟没什么恶感,反而更讨厌顾缃。
目的没有达到,秦筝筝岂能让密斯朱走了?
秦筝筝给顾轻舟设下的,可是连环局,要不然她们母女何必送顾轻舟那么多东西呢?
她以为,一个六芒星的金项链,就足以打开局面。没想到,顾轻舟居然四两拨千斤的换了坠子。
秦筝筝也想不通,顾轻舟是如何把链子调包的,而且,她怎么会明白六芒星和十字架的寓意?
顾轻舟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吗?乡下的孩子,应该毫无见识的!
不管怎么说,第一计是失败了,秦筝筝只得再用第二陷阱了。
秦筝筝笑容恬柔,几乎要伸手去拦住欲抽身离开的密斯朱:“密斯朱,轻舟入学的事,就拜托你多照顾。初十我们家开宴请,希望密斯朱赏脸。”
密斯朱和李小姐匪夷所思看着秦筝筝。
这么光明正大走后门,是决不允许的,难道这位顾太太不想女儿入学吗?
而且,这位顾太太是多大的脸,可以邀请密斯朱,她以为她是谁啊?
密斯朱涵养很好,遇到了拦路狗,而且不知所谓,她不会伸出利齿也去反咬,只是冷冷笑着,笑得高高在上。
同时,密斯朱看顾轻舟,也戴上了几分憎恶。
站在顾轻舟身后的顾老三顾维,已经从震惊里回神,快速理了一遍思路之后,顾维上前几步,吃惊看着密斯朱胸前的胸针:“密斯朱,您这胸针真好看,我阿姐也有一个相似的,是白玉圣母像的,跟您之前那个很像,她前几天从旧货市场淘来的。”
“什么?”密斯朱心下一震,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胸针上,微微颤抖。
密斯朱也怀疑,家里的下人偷了她的胸针,拿到黑市上去卖。
到底谁买了,密斯朱恨的牙痒痒!
“是真的啦。”顾维连忙点头,“不信,我去找给您瞧,我阿姐今天还戴了来。”
说罢,顾维就要走。
密斯朱立马道:“在哪里,我跟你一块儿去看!”
她生怕再与她的胸针失之交臂。
那块白玉圣母像的胸针,是密斯朱的至宝,她这几天为了找那个胸针,精神恍惚的。
明知只是半缕希望,她也要跟着去看。
“.......你哪个姐姐买的?”密斯朱还追问。
“轻舟姐姐,就是她啊。”顾维指了指顾轻舟,一副单纯可爱的模样。
密斯朱看顾轻舟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审视,甚至有恼怒的火焰。
事情不简单!
一个想要走后门入学的女孩子,恰好有了和密斯朱丢失的胸针一样的东西,说明了什么?
说明顾轻舟买通了密斯朱的下人,让下人把胸针偷给她,她再拿到密斯朱跟前,假装是她从黑市买来的,讨好密斯朱。
密斯朱不能深想,一深想就恨不能踩死顾轻舟!
太可恨了!
想要走后门、走捷径没什么,但是偷密斯朱的胸针,再装作捡到了送给密斯朱做人情,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害得密斯朱这几天茶饭不思,简直是罪大恶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