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狐疑看了眼她:“阿璃,你是有什么事吗?”
“我可能要走了。”
“去哪里?”
“湘西。”陈素商道,“我要跟袁雪尧回去一趟。”
顾轻舟表情没动,神色如常问她:“我还以为,你会和阿恺在一起呢。”
陈素商低垂了头。
颜恺不在休息室,他下去帮顾轻舟买点水果去了。
良久,陈素商才对顾轻舟道:“姑姑,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慎重考虑的。我问心无愧。”
顾轻舟听出了问题的严重。
她素来不喜欢强迫别人,故而轻轻握住了陈素商的手:“姑姑会照顾你妈妈的,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担心家里。”
“可是……”
“她知道你还活着,也找到了你,她就安心了。”顾轻舟笑道,“她的情况不会恶化的,我能照顾好她。”
她再三跟陈素商保证。
陈素商知晓她智谋过人,既然她有办法,就真应该没事。
“姑姑,多谢您。”陈素商道,“这些年,你们一直在找我,也一直在照顾我妈妈,让我还有机会见到亲生的母亲。”
顾轻舟眼眶有点热,笑道:“你这丫头,怎么突然说得这么客气?我女儿要是这么煽情,必有所求。”
陈素商失笑。
顾轻舟就说起了司玉藻。
司小姐从小各种手段对付她父母,撒泼打滚是家常便饭,偶然深情款款,不是闯了大祸,就是要个大件。
“……等你妈好一点了,你们都去新加坡,你肯定能跟玉藻处得来。玉藻虽然性格跳脱了一点,做事是很认真负责的,和你一样。她喜欢你这样的性情。”顾轻舟又道。
陈素商被她说得很是向往。
新加坡的颜家、司家,都是她想要的家庭模样。
而他们,原本就是她的婆家和“娘家”。
她想到了这里,心就抽痛了下。
她借口去洗手间,避开了。
他们没有立刻去新加坡,而是在香港逗留了数日。
这次的“瘟疫”,香港有十五人去世,数万人发病,但病后的恢复速度惊人,很多人很快就伤疤都淡了。
霍钺和何微也来医院看了康晗。
他们也说起了“瘟疫”。
“我们家还好,我和微微没有发病,孩子们也只是昏迷不醒。”霍钺道,“叶先生给了我们符咒。”
叶惟特意给霍家送了些符咒去,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何微又跟顾轻舟说:“医院九成恢复了秩序,病人都出院回家了。警察局也撤销了瘟疫的通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挺恐怖,好在伤亡不大。”
顾轻舟道:“这不是不大,而是几乎略等于零了。”
数万人发病,十五人去世,从冰凉的数据统计而言,是个奇迹。
“阿璃说,是诅咒。”顾轻舟又道。
霍钺和何微也觉得,应该是诅咒了,不可能是正常的瘟疫。
几个人都看向了陈素商。
陈素商就跟他们说了袁家兄妹之间的恩怨,以及雪竺的牺牲。
霍钺道:“回头我要去祭拜叶小姐,她救了我们一命。”
陈素商说好,又说:“她不是姓叶,而是姓袁,她是袁家长房的次女。”
霍钺认真记住了。
他是听说过袁家的,只是此刻气氛不好,他也不好对着陈素商仔细打听袁家。
他们果然去祭拜了雪竺。
陈素商再次去给雪竺扫墓。
这几天,颜恺一直都在她身边,她却好像看不见他似的,既不忽略他,也不怎么和他说话。
时间一转眼到了二月中旬,香港的天气回暖,可以换上薄薄春衫了。
康晗的情况好转了很多。
医生同意让她转院到新加坡去。
确定好了转院的日子,陈素商回了趟陈宅。
她这些日子都不回家,怕自己难受。
师父还在家里。
“师父,我要跟姑姑他们去趟新加坡,送我妈妈过去,您要不要去?”陈素商问他。
自从天咒之后,他们三个人没有再聊过此事。
道长摇摇头:“我没心思,你自己去吧。”
陈素商说好。
她要走出去的时候,道长又喊住她:“阿梨,天咒也不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去趟湘西,能找到办法的。你暂时不要和颜家说什么……”
陈素商想了片刻:“师父,我一点也不后悔。假如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加入你们的。我救了很多人,包括我妈妈和颜恺、姑姑。”
道长听了她的话,有点心酸。
“我爱的人,大部分都活着,这对我而言,是最好的结果。旁人不明白,师父您肯定懂。”陈素商又道。
道长的心湖投下了一块巨石。
如果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回道观的众人,他愿意受千刀万剐之苦。
“你说得对。”道长说,“且术士犯五弊三缺,你跟普通人在一起,对他们未必有好处。”
陈素商点头:“师父,您知道万幸的是什么吗?”
道长不解看向她。
“万幸的是,我还有您。至少我们俩,会总在一起。”陈素商道,“就当回到了十几年前吧。”
道长心疼摸了摸她的头。
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最害怕的,是他的小徒弟跟他一起孤苦飘零,可命运把他们推到了这一步,谁也没办法后悔。
这次,道长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却没想到,替他牺牲的是雪竺。
后来山顶的补救,道长和袁雪尧也打算献祭自己,可阿梨加了进来,三个人都捡回来一条命。
他们是术士,很多时候可以超脱凡世,自由自在。
但他们担起了责任。没有人知道他们,甚至知道了也不会相信。
他们所作的一切,唯求心安。
“我们还有师徒二人。”道长笑了笑,“路上有个伴,也挺好。”
陈素商也笑了笑,走了出去。
她跟着顾轻舟和康晗,去了新加坡。
一下飞机,他们先把康晗送到了司家。
而陈素商,有话要单独跟颜恺说。
第1840章 酒是愁的眼泪
颜恺和陈素商在咖啡厅坐定。
和一个月前相比,颜恺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没了那种从容镇定。
他往咖啡里加了三勺糖,仍是觉得苦,嘴里和心里全不是滋味。
陈素商也默默捧着她的咖啡杯。
是颜恺先打破了沉默。
“素商,你要说什么,只管告诉我,别让自己太为难。”颜恺道。
陈素商喝一口咖啡润润喉咙。
可嗓子还是很干,她又喝了两口。
一大杯咖啡被她灌了下去,她说话都带着咖啡的香醇。
“上次我们说,我可能会到新加坡来。”陈素商看着颜恺的眼睛,“很抱歉,我当时做了错误的估算。颜恺,我来不了了。”
颜恺的脑子,像是被重锤击打了下——脑浆混成了一团,耳边嗡嗡不止。
他死死握住了咖啡杯,手指都发白了。
“为什么?”颜恺道,“如果你很喜欢香港,我可以去香港……”
他说出这么一句话,已然带着几分祈求了。
陈素商的心抽痛了下,有一条很清晰的血痕。
她的手在发抖,可能是因为空腹喝了咖啡的缘故,血液走得有点快;也可能是因为心情。
“不是这个原因,你知道的。”陈素商道,“既然你不明白,那我只能再说清楚一点。颜恺,我想清楚了,打算和袁雪尧在一起。”
颜恺听明白了她的话。
她的声音不重,可每一个字都往他心里钻,像一只只小而狠戾的蚂蚁,啃噬着他的心。
他是个绅士,此刻应该站起身,祝福她,跟从前一样。
他和苏曼洛也有过分手,当时没觉得什么痛苦滋味,只当是两个人闹脾气。她闹了无数次,他终于疲倦了。
分手之后的好几个月,苏曼洛都离开了新加坡,有一天他突然想起了她,心狠狠疼了起来,那时候才意识他失去了她。
那时候的感受,是迟钝的、缓慢的。
不像这次。
这次明明都没有开始,他尚未亲口追求过她,也没有亲吻过她。
他们俩的关系,说牢固也很薄弱。一张结婚证,可以是天长地久,也可能只是一张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