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脸,他们俩都看到了司宁安。
司宁安正和颜棋坐在钢琴前,两个人弹钢琴。他不时看一眼表姐,眼神格外的温柔。
司雀舫对颜恺道:“我小弟是泥足深陷了。舅舅怎么说,会把表姐嫁给他吗?”
颜恺看了眼,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小孩子家的,这是你该过问的吗?”颜恺道,“你也去玩吧。”
完全是打发孩童的语气。
司雀舫气得转身去祸害颜棋和司宁安了。
他坐到了旁边,司宁安叫了声二哥,就继续弹琴。
双人钢琴弹起来很协调,他们俩配合默契。
“宁安,你和棋姐姐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司雀舫问。
司宁安手里的节奏错了一个。
他很白皙,听到他哥哥的话,顿时一张脸通红。
颜棋倒是不慌不忙,笑对司雀舫道:“你怎么也染了一身的俗气?宁安是我弟弟,咱们亲近一点,你们天天取笑。”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光明磊落。
司雀舫突然发现,表姐真是个很聪明的人。
暧昧,像一节木桩,若是将它深埋地下,死死藏着,不提、不碰,它会悄无声息长出根须,迟早要破土而出,那时候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而对于司宁安的爱慕,颜棋坦然处之,不给它发须的机会。
哪怕是旁人的取笑,颜棋也是自然去解释,这样就给司宁安一些暗示,让他明白,他的感情真的只是姐弟之情。
久而久之,这暧昧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会被自然风干,变成干枯的枯木,不可能开花结果。
“你要不要来?”颜棋又问司雀舫,“咱们来弹一首?”
“我不会。”司雀舫道。
颜棋笑道:“那你别打扰我们。宁安,继续。”
司雀舫悻悻退了回来。
颜恺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嫌弃了吧?走,咱们去骑马,散散心,免得你像个搅屎棍子到处讨嫌。”
司雀舫:“......”
这个比喻有点糟心啊表哥!
他挠了挠头,跟着他的表哥去骑马了。
司玉藻不知她二弟又碰壁了,喜滋滋把这件事告诉了父母。
司行霈没当回事。
顾轻舟则去了趟叶妩和康昱下榻的院子,安慰康琴心去了。
她这一去,直到快要开饭了都没回来。
程渝正在到处找她。
司玉藻就道:“姨母你别急,我去找我姆妈。”
她到了叶妩那边。
结果一进门,就看到她母亲在擦眼泪,眼睛有点红肿。
叶妩和康昱都在,两个人眼眶也有点红。
孩子们反而全部被叶岫领出去玩了。
“姆妈,怎么了?”司玉藻有点担心。顾轻舟抹了泪,挤出一抹淡笑:“没事。”
第1704章 二宝的女儿
司家的花厅里,摆了五张桌子。
全部坐满了,大家都是彼此熟悉的,聊得热火朝天。
顾轻舟跟众人简单打了招呼,就坐到了颜新侬和颜太太那桌。
她看到颜一源和霍拢静仍是拉着手,两个人不时低语几句,几乎要黏在一起,心里很感动。
这么一感动,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
顾轻舟佯装咳嗽了下,对颜太太道:“姆妈,你们先吃吧。”
她仓皇离开。
众人不解,饭厅里静了下。
司行霈让众人吃饭,自己追了出去。
司玉藻很担心,也偷偷溜了出去。同时,她看到自己的三个弟弟,全部跟了出来。
“阿姐,姆妈她怎么了?”司开阊问。
司玉藻也不知道,对他们说:“你们先吃饭吧。”
“我要去看看。”司开阊道。
司宁安道:“我也要去。”
“走吧,愣着做什么?”司雀舫也道。
他们四个孩子,前后脚到了顾轻舟的院子。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哭。
司行霈揽住她的肩膀,不时亲吻下她的头发,正在安慰她。
孩子们挤了进来。
司行霈板起脸孔:“都过来作甚?家里还有客人,不像话!回去坐席!”
三个儿子都后退了一步。
只有司玉藻不肯走:“阿爸,姆妈她怎么了?她没事吧?”
司行霈还要说什么,顾轻舟抬起了泪眼,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让四个孩子都坐下。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仍是哽咽着:“你们还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齐二宝吗?”
四个孩子都点点头。
二宝是顾轻舟的师弟,年轻时跟着顾轻舟逃离上海,被炸伤了眼睛。
后来,有个术士找到了他,说他的眼睛已经不可能好了,还不如尝试开天眼。
那是顾轻舟到了新加坡之后的事了。
术士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和康晗结婚了,还生了个女儿。
康家不同意。
康晗却执意为了丈夫复明,鼓励他跟着去,并且不经过家里同意,带着孩子跟丈夫一起走了。
康家从此就失去了二宝和康晗全家的消息。
他们到处托人找,顾轻舟和司行霈在新加坡听到了消息之后,也派人去找。
于是,顾轻舟跟她的孩子们说过这件事。
“......他当时是去了广西。那边多山,康家的人和我们家的人,在山里迷了路,就彻底没了他们全家的消息。
后来又是打仗,我们的人就撤了回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康家也断了那条跟踪的线。就在他们出发来新加坡的时候,康家找到了康晗。”顾轻舟道。
四个孩子敛声屏气,不敢插嘴。
顾轻舟说到这里,也停住了,尽可能让声音再平和一点:“康晗说二宝后来的视力恢复了五成,带个眼镜看人看物是没问题的。
他参加了抗日战争,但是康晗不知道他在哪个部队,他是自己非要去的。后来,康晗才找到了他的.......”
二宝牺牲在抗战里了。
顾轻舟那么多的朋友,而抗战牺牲了那么多的英灵,她却只失去了二宝。这么一想,倒也不是最差的情况。
牺牲数目是冰凉的,分摊到了每个人头上,却都是痛不欲生的。
“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他,除了新加坡被围困的那三年。”顾轻舟道,“真没想到,我跟他的缘分这样浅。当初他的眼睛,是因为我......”
司行霈搂紧了她,再次亲了亲她的头发,没说话。
四个孩子也沉默着不敢开口。
司玉藻心里也挺难受的。她的同学和老师,也有不少牺牲在战场上,虽然他们是后勤军医。
家庭的欢聚,让司玉藻以为战争的残酷过去了。
但是不会。
伤痛是结结实实打在骨头上的。
“姆妈,要不要派人把舅母和表妹接过来?”司开阊最先打破了沉默,问顾轻舟。
几个孩子里,他最是稳重。
顾轻舟的身子略微颤抖了下。
她说不下去了。
司行霈就帮她说了:“找到了康晗,才知道他们的孩子三岁就走丢了。现在孩子叫什么、长什么样子,她全部不知道。
当初带走二宝的,是一个姓胡的术士家族,他们世代隐居深山,是真正会术法的一代人。
但他们也有仇人。
仇人会相互厮杀。那次是因为康晗带走孩子去镇子上买东西,被毒苗的人攻击,把康晗的孩子当成了胡家的孩子抢走了。
毒苗擅长蛊毒,谁知道他们会怎么折腾那孩子。二宝和康晗也是找了很久,胡家也一直帮忙找。”
司雀舫听到了这里,忍不住感叹:“他们俩还真是挺惨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做个瞎子,好好留在太原。”
司玉藻、司开阊和司宁安一起瞪向了司雀舫。
司行霈也看了眼他。
他有四个孩子,只出了一个二傻子,他也算欣慰吧?
二傻子司雀舫被瞪得很委屈:“难道不是吗?”
顾轻舟的眼泪流得更甚,低声对儿子道:“这个世上,最难买的就是后悔药了。”
司雀舫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他的话,无疑是在母亲血淋淋的伤口上捅一刀。
他低头不敢再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