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救阮家的,是两名护卫司署的警察,以及一大群训练有素、手持长枪的将士们。
阮家的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军队,又见他们全是中国人,就看向了警察。
警察解释道:“这是司家的海军。司行霈先生有一支海军舰队,平时雇佣给了英国人,保卫新加坡。救居住在新加坡的民众,是我们的责任。”
阮家众人这才想起顾轻舟对他们的提醒。
他们都没有放在心上。
军队的人进了后院。
后院十几名匪徒,正在搜刮阮家,把各位太太房间里的现金和首饰等,全部搜了出来,每个人身上沉甸甸的,反而把刀给扔了。
故而海军们把他们全部像串鹌鹑似的锁起来,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可有人受伤么?”有位海军军官模样的人问。
阮家老爷站出来,道:“阿绍保护了我们,我们当时全部在餐厅,没有受伤,不过佣人们......要赶紧送到医院。”
“医院去不了了,医院也被人围攻了。”军官道,“我们来了两名军医,你们帮忙检查家里佣人的伤情,简单处理,等全部结束之后再去医院。”
阮家的男人们,就纷纷散了出去,去找寻受伤的佣人。
阮家的老爷问军官:“这到底是什么人,他们为何要攻击我家?”
“是白远业和马来皇室合伙豢养的私兵,一是为了报私仇,二是为了制造混乱赶走华民,取代总督府。”军官道。
阮家的大老爷愣住。
家里的佣人死了两位,有七八个人或轻或重的外伤。
大老爷坐在餐厅,半晌没有挪脚。
阮佳寒进来,对他道:“爸,佣人们伤了好几位,都不是性命大伤,能养好......”
阮大老爷却陷入了沉思。
阮佳寒再次问:“爸,您怎么了?”
“......当年苏州的爆炸案,是因为厂子里的管事私下贪污,暗地里给我们换了一批次等机器。
事情发生了之后,我们和徐家几乎是倾家荡产,每个人的赔偿都到位了,被报纸盛赞是良心企业家。
因为这个盛赞,咱们两家信誉极好,很多的钱庄老板为了拔高自己,纷纷借钱给我们,故而后来生意没有垮,几年也把钱还清了。
就这样,居然还有人记挂着,想要让我们家的人偿命。我们是做错了什么吗?”阮大老爷道。
他看上去很难受。
好像付出一文不值。
可当年阮家和徐家顶了多大的压力,他们是没有义务去赔偿那些死者的,因为没有这个律法规定。
他们是遵从了自己的道德。
当然结果很好,他们得到了极高的社会肯定。
生意人都精明,那些钱庄也是趁机炒热度,纷纷借钱给他们,没有让徐家和阮家从此倒闭。
“爸,人命是用钱买不回来的。”阮佳寒道。
“可那是意外。”阮大老爷道,“我们难道希望那样吗?天灾人祸,为什么要全部算在我们头上,我们也是受害者啊。”
阮佳寒一下子就哑口无言。
他没办法去回答这个问题。
换个角度,如果阮家的人被炸死了,他们会怎么想?而如果是对方的工厂出事,他能不能给出阮家那么多的赔偿款?
“老爷,人的心是不足的,他们只会记得自己失去的,而不是看见自己得到的。”阮大太太走了进来,对阮大老爷道。
大老爷深深叹了口气。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阮大太太又道,“咱们家二十年前出了大事,而后太平随顺了二十多年,这次也是的。以后会好的。”
阮家众人彼此安慰着。
突然有人问:“七叔呢?”
阮燕峰已经很久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了,他们只当他还在屋子里,把自己灌得烂醉,没日没夜的折腾。
不成想,等他们找了一圈,却没有在阮燕峰的院子里找到人。
阮家众人惊魂未定,这个时候格外容易受惊:“会不会是被人抓走了?”
“怎么办,现在外头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又是半夜,去哪里找他?”
阮家的人不知道街上有没有歹徒,断乎不敢随便派人出去找。
“徐家!”有人突然道,“七叔会不会去了徐家?”
顾绍已经回屋,把自己浑身的血污洗掉了,换了套干净衣裳。
听闻此话,他道:“我去徐家找找他。”
“不,你哪里都不许去!”阮大太太拉住了他。
顾绍道:“我跟着军队的人走,行不行?”
阮家这边没什么余孽,警察和军队的人要撤离,叮嘱阮家紧闭门窗,应该不会再有第二次冲击,但千万别出门。
顾绍可以跟着他们一起,去医院看看顾轻舟。“我们不去医院,也不去徐家,徐家有另外的人去。”军官告诉了顾绍。
第1533章 多个儿子
阮燕峰一觉醒过来,已经是天黑了。
他看了眼时间,刚过七点半,外面还有迷糊天光,晚霞最后的一缕余晖还挂在天际。
吹面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盛夏真的过去了。
徐培去世一年多了。
阮燕峰这一年过的浑浑噩噩,从来没有睁开眼睛看过自己,看个这个世界。他的眼前是灰白色的。
然而这次的酒不错,他醒过来之后没有头疼欲裂,也没有满腹怅然,他的精神很好。
他突然想:“如果徐培没有走,这个点应该是下班时间,我也许会送他回家。”
这个念头一起,他就无法控制自己,想要走一走那条路,好像徐培真的还存在。
他开了汽车,从自家出发,往徐家而去。
阮家住的比较偏,从他家里到徐家有很长一段路,开车要将近四十分钟,不像以前在南京,两家步行的距离,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
徐家大门口有段路,很像当初他们家在南京时候的家门口。
阮燕峰刚认识徐培的时候,他的状态真不好,那些时候他天天送他回家。
徐培在外面是很温柔,对谁都很好,私下里跟阮燕峰说起八卦,言语也是很刻薄的。那天他正在绘声绘色描述他大姐徐琼贞如何状似雄狮,正好被他大姐遇上。
当时被他大姐全部听到了,阮燕峰至今都记得徐培错愕到尴尬的表情。
徐家的大姐早已看出来了,其实不太讨厌阮燕峰。
她私下里还请徐培和阮燕峰吃过饭,虽然是暗示他们别弄得出格叫父母难做,也言语不太动听,可本意是好的。
如果满怀恶意,何必请他们吃那么一顿,直接找阮燕峰就可以了。
徐培死后,阮燕峰恨透了全世界,包括自家的家人和徐家的家人,可现在想一想,家里人再不能理解,也是给过他们温馨的。
他眼眶莫名有点湿。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徐家的哭喊声,声音很尖锐,好像谁被打伤了似的。除了哭喊声,还有脚步声和其他的声音。
阮燕峰一下子就清醒透了。
“怎么回事?”他想,“怎么像被土匪劫持?”
这种想法有点荒诞,新加坡哪里来的土匪?
他缓缓靠近,小心翼翼从院墙上看进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个时候外面能看到里面,里面看外面却是黑灯瞎火,什么也瞧不见。
徐家的位置不算太偏僻,四邻有街道和邻居,然而大家关紧了门户,并不探头探脑的查看,能帮他们打个电话报警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阮燕峰伸头去看,果然看到很多人走动,他们手里都有刀。
“有枪没有?”阮燕峰心焦了起来。
他换了个地方,正好有棵树抵触了徐家的院墙,他爬了上去,看了个分明。
没有枪。
这些人把徐家所有人都集在一起,徐家的三少爷和老爷徐少安已经受了伤,特别是三少爷。
徐老三的小腹被捅伤了,他倒地不能动,脸色惨白,他妻子哭着替他按住伤口,不停求那些人让他们去就医。
就有汉子在徐家三少奶奶年轻的脸上摸一把。还有个土匪,抱住徐家年轻漂亮的小女佣,手往人家胸脯上摸,方才那尖锐的叫声,就是那女佣发出来的。徐家的主子们,徐歧贞不在家,只有三少奶奶年轻点,故而她丈夫伤得很重,她自己也受到了轻
薄。。
阮燕峰气炸了。
他不知这是什么情况,还以为是徐家得罪了什么人。
他看了下街道,想到了街角有个买纸马等祭品的小货棚子。
老板已经关门走人了,但小棚子很破,有个门聊胜于无,阮燕峰撬开了窗户翻进去。
小货棚里只有些纸钱纸马,阮燕峰翻了半晌,找到了一小串鞭炮。
他常年抽烟,身上正好有火柴。
阮燕峰拿了东西,重新回到了徐家的大门外。
“是谁报警的啊,开门!”他故意大声又似不耐烦,“今天大家都忙,这么晚了就我一个人值班,你们是有什么事报警的?”
里面的人一静。
徐老爷看了眼他的大女儿,听出了阮燕峰的声音。
阮燕峰最近一年被烟酒熏坏了嗓子,声音暗哑下去,真像个穷困潦倒的三十来岁警察。
护卫司署的警察,多半都是他这样的。
徐老爷深吸了一口气,见他假装是警察,就知道他在拖延时间。
邻居们肯定报警了,因为他们也怕被牵连,阮燕峰要拖住的,就是那些人不敢胡来,不敢伤害徐家的人。
否则,他们随意打伤徐家的男人,随意轻薄徐家的女人。
门口有个警察的出现,会给他们危机意识,让他们想到最关键的是抢钱,以及绑架好重要的人,而不是做些无谓的伤害。
“没有人报警,是误会。”有个人高声道。
阮燕峰的身影落在大门口,看见了屋子里的情况,然后他快速在腰上掏出了什么,好像是手枪,然后退避到了旁边。
他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赶紧投降,否则我开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