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去医院。
她人都到了医院,却看着四面的光景,心中发怯。
她一辈子没这样害怕过。
她急急忙忙又逃了回来。
在最惊悚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仍只有顾轻舟可以依靠。
顾轻舟嘴巴最严谨,行事最沉稳。
“程渝?”顾轻舟低低叫了她一声,好似满树的雪,哗啦啦掉落,把程渝掩埋其中。
程渝又冷又沉,一下子就惊醒。
她唇色是惨白的,几欲开口,都没有成功。
顾轻舟就握紧了她的手。
掌心实实在在的温热和力度,让程渝的唇上稍微回缓几分。
“怎么办?”她无助看着顾轻舟,一双眼睛大而无神,“怎么办,顾轻舟?”
顾轻舟沉思了下。
在卓、程两派联盟的时候,程渝怀孕,的确会让云南陷入被动,而且也让她在卓家失去地位。
她和卓莫止如何,大家睁只眼闭只眼,可带着孩子进门,这名声就遮掩不过去了。
在上流社会,这叫“丑闻”。
程渝逍遥的好日子,因此事要蒙上阴影。
她可以不考虑其他人,但她要考虑自己。
以及她的孩子。
程家如果要让利太多,肯定不会再继续跟卓家结盟;而卓大帅,是个贪婪的猛兽,不可能放弃轻易到手的有利机会。
一旦程家放弃了结盟,那么程渝.......
程渝一下子就没了信心:“事情进展不顺利的话,我妈会不认我。她这些年承受了太多的煎熬,她已经是个成熟的政客了。”
对于母亲和兄长,程渝也不能总用小时候的眼光去看他们。
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和兄长手握实权。
权力会改变亲情。
例如古语说“皇家无亲情”,因为在权势面前,亲情毫无价值。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凑巧,太急促了!
“顾轻舟,我怎么办?”程渝不停重复这句话。
顾轻舟没有回答她。
审视自己,顾轻舟也开始有了政客的思维,不再那么热血了。
然而不需要顾轻舟说什么,程渝全部都懂。
她到底是程督军的爱女,做过香港督察夫人,她什么看不透?
“程渝,我会在你身边。”顾轻舟道,“我会帮你,争取一个最有利的局面。”
程渝突然站了起来。
她道:“我之前就想过了——你还没回来,我就想好了。不管是留下孩子还是打掉,这件事都吃力不讨好。
我已经很难了,不能牵连你。现在你知道了,我仍是不能牵连你。一旦你搀和其中,事情稍微失控,就会变成三派军阀之间引战的导火索。”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地盘和权势,而战争的借口,可以五花八门。
程渝不能把司行霈的势力也拖进来。
可顾轻舟搀和了的话,司行霈就不能幸免。
“你不要管我。”程渝道,“我回去了,我要好好考虑。”
顾轻舟拉住了她:“你别胡乱出馊主意,我帮你想个办法。”
“不!”程渝突然厉声尖叫,“我已经快没了程家,卓家也可能进不了。如果你们也倒霉了,我连混饭的地方都没有。顾轻舟,你给我站住,不许你管我!”
说罢,她快步往外跑。
她的脚步迅捷,一口气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关上了房门。
顾轻舟还不如她跑得快,也急忙跟了过去。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衫长裙,在有地龙的屋子里不冷,可出门就快要冻僵了。
女佣追赶她。
“太太,披上衣裳!”女佣道。
顾轻舟停下脚步,把风氅围好。
等她到了程渝院子外面时,程渝已经让女佣锁好了西跨院的门。
顾轻舟伸手,发现手指已经冻得冰凉僵硬,稍微弯曲去敲门,都生生发疼。
墙角一株腊梅,疏枝斜伸,放了满树芬芳。洪梅秾艳,点缀了深冬的萧肃与灰白。
“太太,程小姐说不开门,让您回去。”院内,女佣四丫远远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道:“四丫,你开门。”
四丫不知所措:“太太,程小姐没事的,我看着她,您先回去吧,我不敢开。”
谁的佣人,就要听谁的,这是司府的规矩。
规矩还是太太自己订的。
四丫知道要听太太的话,可太太说过的,和太太现在要她做的,又是自相矛盾,四丫差点崩溃。
“开门。”顾轻舟声音一提,“四丫,你听话。”
四丫狠狠咬住了唇,感觉太太不会怪罪的,就果然打算开门。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问:“怎么了?”
顾轻舟一回眸,瞧见了卓莫止。
卓莫止和刚认识时完全不同了。
他不苟言笑,面容冷冰,眼神也冷,像换了个人。
他从前挺阳光温柔的。
顾轻舟端详了他一瞬,想起了程渝说的“解离症”,心中莫名就相信了七八成。
一个生性冷漠的人,不可能那般开朗明媚。顾轻舟是见过卓莫止的,他处在逆境时也很乐观。
“没事,她闹脾气呢。”顾轻舟道,“我让佣人开门。”卓莫止道:“佣人怎么不开?”
第1253章 最恶意的委屈
顾轻舟的佣人四丫,是个傻孩子。
“佣人是个傻的,一根筋。”顾轻舟笑道。
卓莫止略微沉默。
他后退几步,然后快步奔跃而起,轻轻松松就跳过了墙头。
佣人四丫被他吓了一跳,尖叫了声。
卓莫止眼风扫了她一眼。
四丫后半句叫声,生生憋了回去,成了一句呜咽。
卓莫止打开了院门,请顾轻舟进来。
进了西跨院的客厅,卓莫止去推房门,顾轻舟则坐下。
果然,程渝不肯开门,还对他们咆哮:“给我滚!”
卓莫止大概习惯了她这样。
程渝的脾气是可以琢磨的,不开心的时候情绪暴躁,而不开心的原因很简单。
卓莫止敲了片刻,坐回来问顾轻舟:“她又遇到高桥荀了吗?”
她每次不高兴、发疯,都是因为高桥荀。
高桥荀给她的,好像是一种新的病症。发病的时候,她不知药在哪里,就要任由病痛狠狠折磨她一番。
她也可以去找高桥荀,然而这样只会缓解片刻,结果却是让她的病情更重。所以她忍住了。
忍住的时候,病得更厉害。
卓莫止知道,她这样坚持,迟早会战胜的。
然而不是现在。
她这样疯狂,一定又跟高桥荀有关了。
卓莫止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除了高桥荀。
他冷淡的眉宇间,凝聚了一层煞气,似要把谁千刀万剐。
“不是高桥荀,她已经很久不见他了。”顾轻舟道,“她不高兴,是另有原因。”
她的声音沉稳,带着令人信服的魄力。
卓莫止那紧固的心,稍微松弛了几分,面上覆盖的层云,也散去了大半。
“那是怎么了?”他问。
顾轻舟冲他摇摇头。
然后,她对着里卧喊了句:“程渝,你不出来的话,我自己告诉卓少了。”
卓莫止侧耳倾听。
屋子里有了动静。
很快,程渝拉开了房门。
她拽起顾轻舟的胳膊,把顾轻舟往外推:“不用你讲,我自己可以说。”
卓莫止不解:“到底怎么了?”
顾轻舟就离开了。
程渝和卓莫止四目相对,她眼睛里的红血丝,卓莫止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哭了?”卓莫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