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师父不曾将此细节告知他这位师兄。
毕竟师父也不可能料到,皇上会突然改了主意,甚至连师父的意见都不曾征询——
若无祥云出现还且罢了,改则改了。
既是出现了,那么皇上此时是何想法,只怕不难猜想。
而知晓此中内情的他,便没有道理不来求见师父,唯有将此变故立即告知师父,才能叫师父查明背后因由,并早做应对,及时挽回皇上信任。
可如今代师父掌管一切事务的人是师兄——
师兄若执意相拦,他也无计可施。
“请师兄代为通传。”见章明一时未有说话,章拂再次开口道。
章明意味不明地凝视着他,突地笑了一声。
721 可愿意吗
他这个师弟,还真是硬气啊。
如今这境地,在他面前竟还这般不知放低姿态。
章明面上笑着,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此事由我来报于师父,想来也是一样的,师弟又何必非要亲自去见师父不可。”
他甚至疑心对方是要趁机到师傅面前挑拨什么。
毕竟曾经风光无限过,换作谁只怕也不甘心就此跌落泥中。
但他极不容易才等到这一日,断不能再让对方有翻身踩在他头上的机会。
章拂闻言沉默了片刻。
才道“既如此,那便有劳师兄代我将此事禀明师父了。”
见他到底是松了口,章明微微抬了抬下颌,语气倨傲“嗯,就不劳师弟费心了。”
但他并不打算为此去求见师父。
此事他仔细想过了,并称不上是什么脱离掌控的大事。
若贸然前去,只怕还要惹师父不悦
且苍家的人际往来,及那曾在泰安出现的少年的下落,如今他还未曾摸得透,若师父问起,他答毫无进展,未免显得太过无能。
故而,还是暂时不去打搅师父为妙。
章拂未再多言,只道“师弟告辞。”
“且慢。”
章明将人喊住。
“先前依师弟之意,我已派人深查了苍家于暗中的来往人等,可并无所获。”他语气意味不明地道“师弟指的这条路,似乎并不好走。”
师父命他百日之内务必将那少年找到。
可他先前从未经手过此事,若想短时间内有所获,少不得要请教师弟。
为保证不做无用功,他理应要先从师弟尚未查过的地方入手而哪里查过,哪里不曾查过,确是他这个师弟说了算。
可查到现下,仔细排除罢,几乎等同是毫无所获。
从私心上来说,师弟手下的那些人,他一个也信不过,可若全换作自己的人,必然又会因为没有经验而格外吃力。
这样两难且焦急之下,叫他愈发看眼前的人不顺眼。
“此事本就不易追查,如若不然,我亦不会因迟迟没有进展,而致使师父心生不悦了。”章拂语气平静“师兄刚接手不久,还是莫要着急的好。”
章明微微攥紧了手指。
莫要着急
师父待他可没有待师弟那般好的耐心,前后只给了他一百日的期限而已他怎能不着急
但见章拂面上毫无波澜,他反倒也跟着渐渐冷静了下来。
“多谢师弟提醒。”他看着章拂,缓声道“你我同为师父分忧,师父若能早日成就大业,自也不会忘了咱们师兄弟多年来的功劳。师弟若是想到了什么值得留意的线索,还望不要瞒着师兄才好。”
这是提醒,也是敲打。
章拂垂眸“自当如此。”
旋即,道“师兄若无其它交待,师弟便先告辞了。”
章明点了头。
目送着章拂的背影离开室内,章明的视线却一寸寸冷了下来。
求人不如求己。
他还须做好两手准备才行。
张眉寿从老太太的松鹤堂回到自己院中,才由着阿荔解下披风,就听得阿豆到跟前来传话“姑娘,徐二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张眉寿忙道。
阿豆应了声“是”,连忙去了。
片刻,便有一道茜色的少女身影走了进来。
少女刚摘下兜帽,一张巴掌大小的俏脸上略带着些着急的神色。
“快过来坐。”
张眉寿招呼着她,又吩咐阿荔去备她喜欢吃的那几道点心来。
徐婉兮见她似心情颇佳,心底也就放松了些许,然而坐下之后,头一句便是“蓁蓁,我都听说了你可愿意进宫吗”
眼底眉间竟皆是担忧之色。
张眉寿不禁莞尔。
她记得,上一世赐婚的圣旨送到张家之后,婉兮也曾这样问过她。
不是急着恭贺她,也不见半点高兴的模样,与周遭的喜气显得格格不入。
对上她那双眼睛,张眉寿轻声道“自是愿意。”
再没有比这桩亲事叫她更愿意的了
女孩子的语气与眼神都极坦荡真实,少了些矜持羞涩,却皆是发自内心、不加掩饰的愉悦。
婉兮不由地滞住,旋即将声音压得极低,又问道“你心悦他吗”
张眉寿笑着“嗯”了一声。
“”徐婉兮这才彻底大松了一口气,喃喃着道“如此便好。”
她担心蓁蓁的愿意不是发自本心若是那样,便是做太子妃又如何蓁蓁那样的性子,一旦违逆了自己的心意,必然是极难开心得起来的。
赐婚的旨意传开,几乎人人都在感叹张家姑娘真是好福气,便是她身边的莲姑和那些婆子们都不例外。
可她却不那样想。
蓁蓁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从某些方面来说,连她都得屈居第二来着谁有幸娶了她家蓁蓁,那才是天大的好福气呢
而被她家蓁蓁心悦上,那更是攒了不知多少辈子的福德了。
太子的运气未免太好了些。
徐婉兮想着想着,不禁就忍不住打探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都半点不曾察觉到呢”
至于好友有了心悦的人,却不曾与她提及过,这一点她认为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女子不比男子,八字没一撇之前,小心思自当仔细藏好才对,更何况对方的身份那般不同寻常,若早早告知了她,万一她哪日说梦话时不小心说漏嘴了怎么办
上次她夜晚做梦,梦到了谢迁那厮,质问他为何收了东西不办事,竟就那么说了出来得亏守夜的是莲姑
“记不得是何时了。”张眉寿眼里泛起笑意,道“或许是许久许久之前。”
或是从上辈子起,便已经埋下种子了吧。
上一世,他在她眼中是无法触及的,他的身份,他的一切,都叫她觉得无法真正靠近。
便是之后存了误会与怨怪,可她从始至终仍无法否认他身上的光芒。
实则,她一直是极敬仰他的。
那份敬仰里,兴许便藏着未来得及萌芽的向往与喜欢。
“竟是许久前么”徐婉兮显然吃了一惊,而后困惑又好奇地问道“心悦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喜上眉头
喜上眉头
722 秉性
张眉寿边将点心往她手边推了推,边道:“得是遇到了才知道。”
以往她见父亲母亲恩爱无比,却根本无法理解。
此时她便是将自己的体会与婉兮说了,只怕也是一样的——
再有,她不想让婉兮对所谓‘心悦’,存下太多虚无缥缈的幻想。
上一世,婉兮对待朱希周的执拗,叫她尚且历历在目。
是以,此时便多说了一句:“遇不到也不打紧,只要将眼睛擦亮些,寻个真正好秉性、心里头也空着的,自己好生对待自己,总能将日子过好。”
秉性是最重要的。
若对方品性不佳,便是起初相互心悦对方,可日子长了,人心多半会变,心悦到底只是镜花水月而已。
而待人接物的秉性才是一个人骨子里、长长久久存在的东西,它决定了即便没有那份炽热的心悦,二人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在这样的前提下,心悦自然就成了有则锦上添花,无也不伤大雅的存在。
徐婉兮若有所思地点头。
“蓁蓁,我听懂了……譬如张大哥这等秉性之人,无论日后娶了谁,想来只要对方非是那等作天作地之人,他必然都会是一位好夫君。”
而绝做不到自以为是,一言不合便翻脸,动辄多疑找茬的程度。
便是对方当真做了不对的事情,不好再过多包容了,他应当也只会慢慢疏远防备些罢了。
听了徐婉兮的例子,张眉寿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家兄长还未成亲,竟要成了好夫君的模范了。
不过,她家兄长那颗心……只怕未必是空着的了。
“你笑什么呀,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徐婉兮连忙解释道。
“我知道。”张眉寿笑着道:“我是欣慰婉兮眼光颇好。”
这一世,婉兮当真比上一世清明了许多。
二人在房中说了许久的话。
说到最后,徐婉兮庆幸又有些愧疚地道:“先前因为我们定国公府提亲之事,闹出那样的传言来……我真担心耽误了你的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