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上眉头 第26节

她设法保住了阿鹿的性命,他却不告而别,再见之时,已经换了姓名,成了另外一个叫陈寅的人。

哪怕后来一步步大仇得报,可也改变不了那些悲惨血腥的经历。

现在多好呀。

张眉寿看着苍鹿递来瓜子仁儿的手掌。

他的掌心脉络清晰,干净极了。

她的手看起来又嫩又软,也很干净。

她知道,它们仍会变得不那么干净,但这一回,一定很值!

“姑娘快看,二老爷和大少爷来了!”阿荔忽然低呼出声,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虽然自家姑娘退亲这种事情,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摆脱掉这样一门糟心的亲事,还是很值得拍手称快的!

要把邓公子这个垃圾扔掉,才能腾出手去寻觅真正称心如意的小郎君呀!

王守仁和张眉寿都往窗外看,苍鹿也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

“怎么还有舞狮的?”王守仁诧异地道。

方才已经听蓁蓁说了,今日张二伯上邓家退亲。

可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请舞狮队啊?

张眉寿看着风风火火往乾鱼胡同里去的自家父亲,以及他身后的舞狮队伍,甚至还有人提着锣,也是一阵诧异。

如此阵仗,自然而然地吸引了一群想要看热闹的人。

甚至有不少人在半路碰见张峦一行人,一路跟随至此,就为一看究竟。

张峦和张秋池带着人在邓家正门前停了下来,让人上前敲门。

门房认得张峦,然而看了一眼门外乌压压一大群人,一时难免有些发懵。

他上前询问张峦来意,语气有几分隐晦的轻视。

张峦却懒得理会,直截了当地道:“我是来退亲的,叫你们老爷太太出来!”

此言一出,围观者皆炸开了锅。

“原来是退亲!”

也有人不明所以地问:“这退得什么亲?”

邓家起初与张家定亲之时,邓家尚只是籍籍无名之流,自然无人关注。而待邓常恩升迁后,邓家开始对这门亲事心存不满,是也不会到处与人宣扬,知道的人自然不多。

此番就是典型的‘不退亲都不知道订过亲’系列。

门房见张峦显然来意不善,不想被外人看了笑话去,就与张峦说道:“还请张二老爷进去说话……”

张峦岂会理他。

“不必了,你邓家门槛太高,我今日前来银子没带够,不便入内!”他负着手,神情讽刺地说道。

周遭便响起一阵哄笑声来。

邓家人唯利是图,是不少街坊邻居都看在眼里的。

门房吃了个软钉子,却发怒不得,当即让人赶紧去知会主子。

邓常恩早早就去了文思院,此时不在家中,仆人便直接去了花厅告知正在待客的邓太太。

花厅内,邓太太正跟一位与她年纪相当的妇人吃茶谈天。

“太太,张家二老爷来了,在门外不肯进来,您要不要去瞧瞧……”有客人在,仆人说得十分委婉。

邓太太站起身来,那妇人也要同去。

邓太太只想着张峦必是昨晚收到书信,赶忙来送退亲银子来了,想必不敢闹事,便也没有阻止。

路上,她还与妇人闲谈道:“早前给誉儿订下的这门亲事,当真一言难尽,好在能及时止损……当初我们小定时,是给了张家五千两银子的,他们今日前来,应是为了送还这笔银子。”

妇人与邓太太交好数年,大致知道有这门亲事在,但听闻当初竟出了五千两银子作为小定,不由讶然地道:“你们出手倒也真是阔绰。”

邓太太装作无奈地道:“当初是想结得两家之好,也是为了显示我们重视这门亲事……谁知他们做得太过……”

妇人想打听其中究竟,邓太太却含糊其辞,一副不好明说的模样,更让人遐想连篇。

说话间,二人在丫鬟仆人的拥簇之下来到了前院正门处。

邓太太方才只听说张峦来了,又哪里想到门外竟聚集了这么多人,且还有舞狮队在门外上蹿下跳地表演!

对上张峦毫不客气的冰冷眼神,邓太太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

039 揭老底

邓太太身边的那位妇人也不由大吃一惊。

退亲退得这般大张旗鼓是为了什么?

张峦自然有着自己的打算。

“张二老爷这是何意?”邓太太皱眉问道。

张峦:“当然是依邓太太之意,前来退亲。”

有这么退亲的吗?

邓太太被舞狮人打出的鼓点声吵得心烦。

“谁准你们在此处滋扰官家宅邸的!”人多眼杂,她一腔怒气不便对着张峦发泄,便斥责舞狮人。

见她这就摆起了官家太太的架子,围观众人不禁发出一阵唏嘘声。

张峦抬手示意舞狮队伍暂时停下。

“诸位先歇一歇,待张某退下这门亲事,咱们再行庆贺!”

邓太太听得火冒三丈。

此时闻讯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个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刚来的打听着情况,说什么的都有。

“退亲本属私事,张二老爷还请随我入府详谈。”邓太太耐着性子对张峦说道。

“何必多此一举,我此行来得匆忙,未带公证人,正好让在场诸位帮忙做个见证!”张峦声音响亮有力地传到众人耳中。

许多好事之人纷纷出声附和。

邓太太的脸色愈发难看。

她旁边的妇人低声劝道:“他家是女儿,你家是公子,再者道你们又不曾做错什么,他不怕丢人你又怕得什么?”

“话是这么说,就怕他胡言乱语……”邓太太心虚地道。

“这可是你自家门前,还怕他造谣不成?无凭无据的话,有几个人信?”

邓太太听得心情复杂。

可不就怕他说的都是实话?

“张二老爷,我也是为了贵府姑娘的名声着想。”她佯装好意提醒的模样,然而看向张峦的眼底却带着浓浓的威胁。

她不信张峦当真会拿自己女儿的名声做赌注来给她找不痛快。

事实却是张峦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警告。

“我此行正是为了小女的名声!”张峦凝声对众人说道:“实不相瞒,小女前段时日受了些小伤,正在家中休养,邓家借此上门提出要退亲之意,对此我本无异议——可偏偏邓家欺人太甚,狮子大开口要我们出五千两才肯依照规矩退亲,我们不肯答应,这位邓家太太便以小女名声相挟!试问这天下岂有这般道理!”

邓太太听得瞳孔一紧!

张眉寿的腿疾本该是她取胜的把柄才对,怎么由张峦自己说出来了?

话都让他说了,那她说什么?

他疯了吗!

“此话当真?”

“这不是敲诈吗……”人群中议论纷纷,无数双眼睛看向邓太太。

“一派胡言!”邓太太瞪着张峦,声音尖利地道:“我本顾及你家女儿名声,不愿提及此事,你却因退亲之事心存不满而借此反咬一口,实在过分!……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张峦冷笑一声。

“我张家做事不为好处,只为了将实情道出,求一个痛快!”

邓太太攥紧了手掌,刚要说话,却被她身旁的妇人抢白帮腔道:“什么五千两?那不是邓家起初给你们的小定吗?既要退亲,理应归还,怎么到了你这里,却被说成借机敲诈了?”

“……”邓太太头皮一阵发麻,心道“完了”!

谁能想到她方才随口才说的一句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瞎话,竟这么快就被兜出来了?

张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五千两的小定?我怎么从未见过?”他向众人问道:“并非我张某说话难听,敢问同住在这乾鱼胡同里的街坊们,邓大人未做官前家中是什么光景?他们何来的五千两?”

当即就有人站出来哈哈笑道:“他们若有五千两,当初岂会连租赁宅子的银钱都一拖再拖?”

他祖祖辈辈都住在这胡同里,对邓家的根底再清楚不过。

“可不是,那时候邓太太还常去我家中借盐借米呢……后来发迹了呀,就不理人了!”一位胖妇人斜睨着邓太太说道。

邓太太最不愿被提及的就是当年穷苦之时的遭遇,在她眼里,那些事情极不光彩。

“大家都听着了吧?”张峦笑着道:“且当初小定,定书之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了——二百两银子!白纸黑字!”

当年那二百两银子可是邓家的全部家底,可将邓太太心疼坏了,若不是怕宋氏不满意,她连二十两都舍不得拿出来。

那边,张秋池已经将早准备好的定书拿了出来,给旁边识字的人传着看。

“就是二百两嘛,写得明明白白的……”

“二百两换五千两,可真敢要啊!”

“啧啧,难怪张家人忍不了……贪得无厌,活该被人揭出来!”

“少要点儿说不准也就过去了呢……毕竟谁都不想把家事拿出来说不是?”

众人都将张峦的做法看作了忍无可忍,宁可玉碎不愿瓦全。

邓太太被众人或讥讽或鄙夷的目光看得满脸通红,着急地对身边的仆人吩咐道:“快去请老爷回来!”

她本身就不是什么临危不乱之人,此时面对显然是做足了准备而来的张峦,慌得不行。

“这是二百两银票,一文不少,请邓太太收好!”

张峦取出银票,扬起手递向她的方向。

邓太太哪有脸让人去接?

接了岂不等于自打自脸?

不远处的茶楼里,王守仁等人将头探出窗外,支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

可围观的人委实太多,已是里三层外三层,整个乾鱼胡同都被堵得水泄不通起来,他们又哪里还能听到具体的动静。

但不必听,看也大致能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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