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氏,听闻你在云山村开了医馆?”
江微微坦然承认:“是的。”
谢清泉:“你除了开医馆,还会卖药?”
“是的。”
“你买的药中,是否有一种名为玉凝脂的药膏?”
“是的。”
谢清泉皱眉:“今天早晨,本镇张员外家的女儿,因为使用玉凝脂,导致皮肤溃烂,现在整张脸都已经不能看了,张员外为此非常愤怒,亲自告上衙门,一定要将你严惩不贷。”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稍微放缓一些:“如果换成别人,本官此时早已经将人押入大牢,可令尊曾经救过本官,是本官的恩人,看在这个情分上,本官没有直接开堂审理此案,而是先私下里跟你交个底。张员外是本镇很有名望的富商,曾经救济过不少穷苦难民,而且他在京城也有人脉关系,即便是本官,也得卖他个面子,所以这件案子,必须要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你懂本官的意思吗?”
江微微颔首:“民女明白。”
谢清泉见她还挺通情达理的,松了口气。
“你明白就好,玉凝脂既然是你做的,主要责任理应由你承担,不过看在你是个妇道人家,又是初犯的份上,我会从轻处理。”
江微微却道:“如果张姑娘真是因为我做的玉凝脂而毁容,我自然会承担全部责任,但如果不是,也请县尊大人能秉公办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玉凝脂不都是你做的吗?”
江微微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追问道:“能否让我跟张姑娘见一面?”
谢清泉思量片刻:“本官帮你问问看吧。”
“多谢县尊大人。”
今天一大早,张员外就带着他闺女来衙门报案,这会儿父女两人还在县衙里面没有离开。
谢清泉将江微微的请求跟张员外提了下。
张员外一口应下,冷笑道:“让她来!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恶毒妇人,为了赚钱,居然敢把这种害死人的药膏拿到市面上售卖?!”
很快,江微微和顾斐就被带到了张员外的面前。
张员外平时是个很和善的中年男人,此时因为愤怒,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暴躁。
他盯着江微微,语气不善:“就是你害得我闺女面目全非?”
看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好像江微微只要承认,他就会立刻扑上去吃了她似的!
江微微从始至终都很冷静。
“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令嫒使用的玉凝脂,是从何处得来的?”
张员外板着脸:“我凭什么告诉你?!”
“我制作的玉凝脂,几乎都批量卖给了药局,自己只留了一少部分。如果令嫒是从我这里购买的玉凝脂,我一定能记得,但如果不是在我这里买的,那我就得怀疑玉凝脂的真假了。”
张员外犹豫了下才道:“是我家闺女小时候因为长水痘,身上留下很多疤痕,她一直都很想把疤痕祛掉,试了很多种方法都没用。最近听说有个叫做玉凝脂的药膏很管用,她特意让丫鬟去外面买回来的,一两银子一小罐,她一口气买了三罐。谁知第一罐还没用完,身上皮肤就开始发痒,然后溃烂,现在已经……已经没法看了!”
说到最后,他已经是悲愤无比。
他可怜的闺女,还没成亲,如今毁了容,下半辈子可怎么办?!
江微微蹙眉道:“这么说来,令嫒使用的药膏,既不是从药局买的,也不是从我这里买的,那我有理由怀疑令嫒使用的是假药。”
谢清泉和张员外皆是一惊。
“假药?怎么可能?!”
江微微:“我跟药局的任掌柜早就签署了契约,他从我这里进购的玉凝脂,都是有记录的,如果令嫒在药局购买的玉凝脂有问题,我愿意承担责任。可是从你刚才的描述来看,令嫒使用的药膏并非出自药局,那也就是说,这件事情跟我和药局都没有关系。”
她说到这里停下,从衣袖中抽出一张契约,展开后递给谢清泉。
“这是我跟药局任掌柜签订的契约,请您过目。”
谢清泉接过契约看了遍,确定没有问题。
他又将契约拿给张员外看了看。
张员外仍是不甘:“那我闺女怎么办?这件事情因你而起,你必须要给我个交代!”
谢清泉安抚道:“你别着急,本官觉得这件案子里面很有蹊跷。”
随后他又看向江微微:“你还有其他什么证据,能证明张员外家闺女使用的是假药吗?”
江微微想了下:“能否把张姑娘未用完的玉凝脂拿来给我看看?我需要亲自验证一下。”
“可以。”
为了方便报案,张员外特意把那三罐玉凝脂全都拿来了,准备作为证据呈给县太爷,此时要拿出来倒也方便。
很快,三块玉凝脂就被整整齐齐摆在了江微微的面前。
江微微首先拿起那罐已经开封用过的药膏,凑近闻了闻,然后用指尖沾了一点儿药膏,仔细观察,然后又把另外两罐药膏打开看了看。
她洗干净手,对在场众人说道。
“这些都不是我做的玉凝脂。”
这话一出,除了顾斐之外,所有人都呆住了。
紧接着,江微微又说出一件让众人震惊的真相。
“这些药膏都有毒。”
…………
吱吱~
第140章:抓人
江微微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巧针包,从中抽出一根银针,插进药膏里面,再拔出来,示意大家仔细看。
众目睽睽之下,那根银针的一端迅速变黑。
那药膏里面果然有毒!
大家全都恍然大悟。
难怪张员外的闺女在用了药膏之后,非但没有去除疤痕,反而皮肤溃烂,变成了那副鬼样子。
张员外心急如焚,忙不迭地追问:“这毒很厉害吗?会伤人性命吗?我闺女还有得救吗?”
江微微掏出手绢,将银针包起来收好,打算带回去再进行消毒处理。
她不疾不徐地回答:“这毒会让人皮肤发痒溃烂,并不会致死,回头只要把毒性化解了,再用些药膏,很快就能痊愈。”
听她这么说,张员外稍微安心了些。
谢清泉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这药膏里面为什么会有毒?”
江微微解释道:“其实玉凝脂的配方里面,本就有一味药是毒物,我在制作玉凝脂的时候,会用特殊办法将毒性消除,可别人却做不到这一点。”
“你的意思是?”
“有人窃取玉凝脂的配方,试图制作出相同药效的药膏,但因为无法消除配方药材中的毒性,导致药膏有毒,使用后皮肤会发痒溃烂。”
谢清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张员外却仍旧对她心存怀疑,他质问道:“这一切都是你凭空臆测的,你根本就没有证据,也许在玉凝脂中下毒的人就是你!”
江微微反问:“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毒害你的女儿?”
“这就得问你了!”
江微微本就不是那种软和的性子,此时被人一再逼问,她也有点不爽了。
“行啊,原本我还打算帮你女儿治好身上的病,现在看你的架势,应该是不需要我出手了。”
闻言,张员外脸色一变,随即冷笑讥讽:“就凭你一个年纪轻轻的乡下小媳妇,能有本事治好我闺女?”
江微微露出个恶意满满的笑:“是啊是啊,我没有这个本事,以后你可千万不要来求我给你闺女治病。”
“你!”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了,谢清泉赶紧出声劝解:“都少说两句吧。”
看在县太爷的面子上,张员外没有再呛声,眼睛却仍旧盯着江微微,一副把她记恨上了的架势。
江微微直接翻了个白眼。
一直没有出声的顾斐,此时忽然开口。
“张员外刚才说,买这药膏的人是你家的丫鬟,我建议提审这个丫鬟,问清楚她这药膏到底是从哪里买来的。”
顾斐是今年乡试的亚元,身上又有秀才的功名,张员外对他倒是挺客气的。
“我已经问过她了,她说是在药局门口遇到了一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说他在药局买了十罐玉凝脂,但因为买得太多,家里人用不完,所以就拿来药局门口便宜出售。丫鬟贪便宜,便一口气把他手里的三罐玉凝脂,全给买了下来。”
“那个小伙子人呢?”
“丫鬟说她并不认识那个小伙子,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只记得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中等,相貌普通。”
谢清泉皱眉:“这种年轻小伙子,在九曲县不说一千也有八百,怎么可能找得到?”
张员外自然也是明白这一点,心里越发恼火。
都怪那丫鬟贪便宜,才会害得他闺女出事,回头等这件事情解决了,他非要把那丫鬟给打死不可!
谢清泉看江微微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感觉她似乎知道得很多。
于是他试着问道:“顾江氏,你刚才说有人偷窃玉凝脂的配方,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江微微不想将魏尘牵扯进来,于是她编了个借口。
“是我家相公,无意中看到了药局的伙计马普,跟回春堂的杨管事暗中勾结。马普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我家收货,有时候我会托帮我采买药材,他有机会能窃取到玉凝脂的配方,然后再转卖给回春堂。”
谢清泉看向顾斐,目露询问:“真有此事?”
顾斐颔首应道:“嗯。”
谢清泉沉吟片刻,立即下令,将马普和杨管事带到衙门来问话。
衙役们领命行事。
顾斐却道:“杨管事如果被明火执仗地抓走,很可能会打草惊蛇,导致幕后真凶提早逃脱。如果县尊大人信得过学生,可否将抓捕杨管事的任务交付给学生?学生可以在不惊扰到别人的前提下,悄悄把人给您带来。”
谢清泉上下打量他,见他身材高大,四肢修长,抓个把人应该不成问题。
“需要人帮你吗?”
顾斐表示不用:“人多反而容易坏事,学生一人足矣。”
谢清泉颔首:“那这件事就拜托给你了,路上小心,抓人固然要紧,但也要注意到自身安全。”
他很看好顾斐这个苗子,只要不出意外,凭顾斐的实力,将来肯定能通过科考顺利进入官场,所以他对顾斐颇为看重,不希望顾斐因为点小事就受伤。
“学生明白。”
顾斐低声交代了江微微两句,让她安心在衙门等他,然后他便披上蓑衣,走出屋子,背影消失在茫茫雨雾之中。
江微微目送他离开。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