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人想要将你从皇位上拉下去,而你若想活下去,就必须要坐稳这个位置。”
“你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你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年幼的天子听完这话后,很是惶恐,他忐忑地问道:“那你呢?我可以相信你吗?”
顾峥笑了下:“你最应该提防的,就是像我这种人。”
司马厌闭上眼睛。
什么叫做像你这种人?你是哪种人?
直到玉扳指被摩挲得开始发热了,司马厌这才松开玉扳指。
这枚玉扳指跟随他十多年了,他每天都戴着它,无论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都会下意识地来回摩挲它,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司马厌缓缓站起身。
解苗立即明白他这是要起床了,赶紧让人打开热水,侍奉天子洗漱更衣。
司马厌先是去了碧泉宫,向颜太后请安,顺便配她老人家吃了顿早膳。
然后他便去了御书房,开始批阅奏折。
等内阁大臣们来的时候,司马厌的手边已经放着一小摞奏折,那些都是他已经批阅好了的。
五位阁老面面相觑,心里都挺意外的。
他们在司马厌手底下了混了好几年,对这位年轻天子的脾性还算了解,
跟前面几位皇帝相比,司马厌还算勤勉,只要是他分内应该做的事情,他都会认真去完成,就比如说朝会,他从不会迟到,可他也不会早到。
今儿他不仅早到了,还提前批阅完了一摞奏折。
阁老们互相交换眼神。
天子这是被刺激到了,打算发愤图强了?
至于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了,那肯定是跟徐一知有关。
昨天徐家被龙卫军给搜了个底朝天,据说是搜出了一大堆罪证,那些罪证足以将整个徐家都满门抄斩。
徐一知不只是当朝首辅,更是天子帝师,他是天子最亲近的人,天子贸然得知他的真面目,心里肯定不好受,被刺激到实属正常。
司马厌并未察觉到大臣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他批阅完手里的奏折,放下朱笔,开口便道。
“徐一知的事情,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
五位阁老齐齐点头。
他们的心情都很复杂。
同在朝中当官,又都是内阁大臣,彼此经常打交道,难免会有冲突。
尤其徐一知还是首辅大臣,比其他五人的地位更高一层,出现矛盾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做出退让,次数多了,心里挤压了许多不满。
若有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徐一知拉下马。
按理说现在就是个好机会,只要徐一知被定罪,首辅大臣的位置就空了出来,他们五人都有资格争上一争。
他们应该是期盼徐一知倒霉的,可要是天子真要把徐一知赶尽杀绝的话,他们心里又会不舒服。
究其原因,大概是唇亡齿寒吧。
司马厌接着道:“徐一知年老糊涂,做了许多错事,本该赐他一死,但念在他与朕的师生情分,朕不想赶尽杀绝,便饶他一命吧。“
阁老们听到这话,全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看来天子还是念旧情的。
念旧情好啊!
“陛下仁善,实乃苍生之福!”
司马厌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平静说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我打算让徐一知去守皇陵,好好地陪一陪先帝,替我尽尽孝道,你们觉得如何?”
阁老们人老成精,见风使舵的本事早就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他们齐刷刷地点头:“陛下这个主意非常好,忠孝两全!”
司马厌:“既然如此,那边拟旨吧,魏尘……”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魏尘还在养伤,短时间内无法回来上班,于是他只能另外点了个人过来帮忙草拟圣旨。
就在这时,一个小黄门低头走进来,禀道:“陛下,江州节度使江叔安求见。”
司马厌:“让他进来。”
穿着武将官服的江叔安大步走进御书房。
他单膝跪地:“微臣拜见陛下!”
司马厌让他起来,问道:“大清早的就进宫来见我,可是徐迦那边有了什么突破吗?”
“陛下英明,徐迦招供了。”
面对“恶鬼”的连番恐吓,徐迦被吓得屁滚尿***神几乎崩溃。
他原本还指望父亲能来救自己,遂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直到,那八十多个文官被关入大理寺监牢,徐迦亲眼看到他们承认自己跟徐一知之间有勾结的时候,徐迦才被迫认清现实——父亲如今自身难保,不会再来救他了。
这让他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失守。
他再也承受不住,一口气把什么都招了。
江叔安将徐迦的口供呈上去。
徐迦承认是自己花钱雇佣刺客刺杀太子,为的是嫁祸给魏尘。
司马厌面无表情地看完了整份口供。
“徐迦谋杀太子,形同谋逆,罪无可赦,判处凌迟。”
第1150章:暗探(2)
凌迟是所有刑罚之中最为凶残的,除非是穷凶极恶之辈,否则很少会才用这种极端的刑罚。
这种刑罚要是用多了,会给人留下一个残暴的坏印象。
在场的五位阁老都觉得这个死法太残忍了,想要处死一个人,砍头或者绞刑都可以,不一定非要用凌迟这种极端的手段。
然而司马厌却完全没有给阁老们开口反对的机会,直接就让人将这一条判决写进了圣旨里面。
江叔安亲自带着两道圣旨前往徐府。
徐一知此时还躺在病床上,由于轻度中风,他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别人照顾。
江叔安当着他的面宣读完两份圣旨。
徐一知听完后,心中无比悲愤,却又无法说话,情绪剧烈起伏,导致中风的症状又加重了几分。
徐家所有财产都被查封,等清点过后,一半上缴私库,一半归于国库。
私库跟国库不一样,国库属于公家财产,而私库只是天子一人的私有财产。
按照惯例,像这种抄家得来的财物,都要私库和国库各拿一半。
至于徐一知的家人,五服以内全部黥面,发配边关,永世不得回京。
为了安抚其他的世家,不让他们觉得天子过于无情,天子象征性地保留了徐氏的一支旁系族人,这支族人被允许留在汴京。
徐家人得知这一噩耗,全都哭得死去活来。
其中就属徐鑫的反应最为激烈。
他死活都不肯相信这是真的,在家里摔东西打人,恨不得将整个徐家都给拆了。
龙卫军及时出手,将他绑了起来,不准他再摔东西。
如今徐家的家产都已经被充公,这些东西可都是天子和公家的,龙卫军必须得保护这些财产的安全。
徐鑫动弹不得,只能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大箱一大箱的财物从徐府里面抬出来,搬上马车,运往皇宫。
徐府外头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
他们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议论纷纷。
在这些人之中,站着一个有着酒糟鼻的矮小男人,这男人像是喝了酒,浑身散发着酒气,看着醉醺醺的,周围人都下意识地跟他保持了距离。
酒糟鼻男人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箱子,目露垂涎。
这里面肯定装了许多金银财宝吧。
在江叔安走出徐府大门时,酒糟鼻男人缩了缩脑袋,转身溜走了。
他一路跑到城西,钻进巷子里,左拐右拐地走了好久,最终停在一个偏僻小院的门口。
他敲了三下院门,停顿片刻,又敲了四下院门。
片刻后,院门打开。
酒糟鼻男人抬脚钻进去。
这个院子很小,看着非常不起眼,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么个小地方隐藏着两个西沙人。
他们是隐藏在汴京城里的暗探,专门负责收集情报。
开门的是其中一个西沙人,他名叫罗布,他跟绝大部分西沙男子一样,生得高大魁梧,但他的眼睛却是棕黑色的,五官也比较柔和,这一点明显更趋向于南楚人。
这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有一半南楚人的血统。
罗布和老八一样,是南楚和西沙的混血。
但不一样的是,老八认定自己是南楚人,而罗布却认定自己是西沙人。
也正因为他的外貌跟南楚人很相似,不容易被认出来,所以才会被派来汴京当暗探。
罗布看着面前的酒糟鼻男人,用非常流利的南楚话询问。
“你怎么来了?”
酒糟鼻男子姓皮,是正宗的南楚人,因为他嗜酒成性,大家都叫他皮老酒。
皮老酒没有正经的营生,平时全靠给人搬货干苦力赚点钱过日子,但他这人把酒当命,只要手里有点钱,第一件事情就是买酒,宁肯没饭吃也不能没酒喝。
如今他已经三十多岁,仍旧一无是处,连个媳妇都娶不上,孤家寡人一个。
在西沙人将亮闪闪的银锭摆在皮老酒面前,并要求他帮忙收集情报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他这人没有什么爱国情操,对他来说,甭管是南楚人还是西沙人,只要能给他钱买酒喝,他就能跪下来认对方当爹。
皮老酒嘿嘿笑道:“今儿城中出了件大事,你们想不想知道?”
说完他还不忘搓了搓手指,暗示意味非常明显。
罗布了然,拿出一个银锭放到皮老酒手里。
皮老酒一看到银子,两只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他也不嫌脏,直接将银锭放进嘴里咬了两下,确定这银子是真的,脸上顿时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他小心将银锭收好,嘴里说道:“徐家你知道吧?就是当朝首辅徐一知的家。”
罗布点头表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