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坐在他身边的江季和紧张到瑟瑟发抖。
江季和一直盯着那些官兵,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我藏了逃犯,直到官兵们走远了,江季和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用余光去偷瞄身边的断臂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侠,他们都在找你,你就这么大喇喇地坐在这里,不怕被他们抓到吗?”
胡管事笑了下,声音嘶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做梦都不会想到我就待在大街上。”
说完,他摸了下身边放着的小布包。
天气炎热,郭天银的头颅经过三天时间已经腐烂发臭,甚至都开始长蛆了,胡管事怕引来别人的注意,只能将头颅烧掉,再用衣服包起来随身带着。
又过了两天,逃犯始终未能抓到,城中百姓却已经是怨声载道,只因城门紧闭严重影响到了他们的正常生活。
聂振奇只能下令重开城门,同时勒令手底下的人继续搜捕劫法场之人,并悬赏通缉,只要能抓到犯人,就能获得赏银一百两!
江季和看到了悬赏令,他被那一百两的赏金给馋得口水直流。
要是能有一百两,他就不用再当叫花子,他可以用这些钱为自己置办崭新的衣服,吃上美味的食物,他甚至还能雇佣驴车返回家乡,再也不用过这种居无定所受人白眼的困苦生活。
对于金钱的强烈渴望,甚至让江季和暂时忘记了对于死亡的恐惧。
他寻了个上茅厕的借口,暂时跟胡管事分开。
走出一段路又拐了两个弯,江季和悄悄往后张望,瞅见胡管事没有跟上来,这才发足狂奔。
他很快就在路上碰见一队正在搜查逃犯的官兵,干净冲上去喊道。
“官爷,小的知道那个劫法场的家伙在哪里!”
官兵们立刻将他围住,逼问他犯人在何处?
江季和强作镇定:“先说好了,我把犯人的下落告诉你们,回头你们得把一百两的赏金给我。”
为首的官兵不耐烦道:“悬赏令是太守大人亲自签发的,堂堂的太守大人还能昧下你这区区一百两银子吗?赶紧的,快说犯人在哪里?”
“你们跟我来。”
江季和带着官兵们往回跑,很快就跑回到了刚才和胡管事一起讨饭的地方。
可那地方已经空空如也,没有看到胡管事的踪迹。
官兵们以为江季和是在耍他们,全都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江季和忙道:“说不定他是回那个破宅子了。”
说着他又带着官兵们往凌云街跑去。
在凌云街的最里面有个荒废依旧的破宅子,大门的锁早就锈坏了,轻轻一扯锁就掉了下来,江季和推门走进去,却见荒废的破旧寨子里面空荡荡的,看不到人影。
他快步跑进屋里,屋里也没有人,只有一堆已经熄灭许久的火堆,还有些破破烂烂的衣服。
官兵们将这里检查了一遍。
其中一人捡起地上的破衣服,发现衣服上沾着血迹,赶紧将衣服拿给头儿看。
江季和见状,赶忙说道:“这衣服就是那个逃犯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怀里还揣着个死人头,浑身都是血,吓死我了。”
官兵逼问:“既然你知道他是逃犯,为何之前不报官?”
江季和急忙叫屈:“我哪敢啊?那逃犯凶残得很,逼迫我给他寻住处,还监视我的举动,一旦我要逃跑,他就会对我痛下杀手,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叫花子,哪能是他的对手啊?我就只能跟在他身边,好不容易等到今儿有了个机会,我才能从他身边溜走,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后,我立马就跑去找你们报官。官爷,我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们了,我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
“他现在人呢?”
江季和苦着脸道:“我也不知道啊,刚才他还和我在一起来着,怎么会转眼就不见了呢?难不成是他发现不对劲了,所以提前跑了?”
官兵们面面相觑,倒是有这个可能。
不过不管怎样,江季和作为重要证人,还是被官兵们给带走了。
他又被关进大牢。
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他欲哭无泪。
距离他上次坐牢,还是在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因为在府试中栽赃陷害他人,被革去功名关入大牢,等待太守大人的发落。
可那之后聂太守的夫人生孩子,他一门心思都放在妻儿身上,暂时忘记了被关在牢中的江季和,就这么让江季和在牢中待了个把月。
等到聂太守想起这个人的时候,他的宝贝儿子都已经满月了。
可能是刚刚当爹的缘故,聂太守心情很好,难得仁慈了一回,只是让江季和服徭役半年就行了。
江季和就这么被送去挖山修路,干了半年的苦力。
等他期满释放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瘦脱了形,跟以前判若两人。
他想回家,又怕被村里其他人见到自己这副落魄模样,想当初他好歹也是村里少有的秀才,在村中也颇有些脸面,如今沦落到这副模样,村里人肯定要笑话死他。
为了最后一点脸面,江季和选择留在府城,但他身无分文,又身无长物,身体也因为长期干苦力且吃不饱穿不暖变得非常瘦弱,即便是最简单的苦力活也干不了,最后只能沦为叫花子,靠着沿街乞讨勉强度日。
他以为自己能靠着那一百两赏金衣锦还乡,却没想到银子没捞着,反倒又把自己送进了大牢。
第851章:借刀杀人(10)
经过官兵的一再核实,确定江季和说的话基本属实,于是他在三日后被无罪释放。
他厚着脸皮去问官差。
“虽说逃犯跑了,可我到底还是提供了一点线索,你们能不能给我一点赏金?我不要多了,只要十两银子就好了。”
官差冷着脸道:“银子没有,板子要不要?”
江季和被吓得脸色一白,赶紧跑了。
他无比后悔,早知道胡管事会逃跑,他就应该先咬咬牙狠心把胡管事给打晕,然后再送胡管事去见官,这样人就肯定跑不掉了,那一百两赏金也就能顺利到手了。
可惜啊!
江季和一屁股在街边坐下,背靠在墙上,脑子里面还为那一百两银子而惋惜。
余光忽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蹭的一下坐直身子,盯着那个刚刚下车的窈窕身影,看了又看,他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人就是江微微!
此时江微微刚下驴车,在路边站定,阿桃撑开油纸伞,为她遮挡阳光,萌萌也跟着跳下驴车,跟在江微微的身边。
顾德则牵着驴车去街边停靠。
江微微打算去仁心堂问问施岳,看看他老人家要不要给施金水带点东西。
她走到仁心堂门口,前脚还没迈进去,就有个人忽然从旁边冲过来,口中大喊微丫头!
阿桃一惊,赶紧上前一步将江微微护在身后,免得江微微被冲撞到。
如今江微微怀着身孕,万一被撞到的话,问题就大条了!
萌萌冲着江季和狂吠不止,露出满口锋利的獠牙,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架势。
江微微摸了下萌萌的脑袋,示意它别叫了,免得吓到前来看病的人。
等萌萌安静下来,她这才看向忽然冲到自己面前的叫花子,蹙眉问道:“你哪位?”
江季和抬起脏兮兮的脸:“微丫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四叔啊!”
江微微盯着他的脸仔细看了片刻,随即嗤笑出声:“我早就没有什么四叔了,你认错人了。”
江季和大惊失色:“我真是你四叔啊,就算咱们以前有些过节,但咱们到底还是血脉亲人,你不能不认我啊!”
正在给人看病的施岳注意到了门口的动静,他暂时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走到门口询问出什么事了?
江微微说:“这里有个叫花子乱认亲戚,劳烦你叫人把他赶走吧,免得赖在这里妨碍到你们做生意。”
江季和一听这话就怒了,指着她骂道:“江微微,我可是你的亲叔,你不认我也就算了,居然还要让人赶我走,你这个目无尊长的臭丫头,你就不怕我上衙门去告你吗?!”
江微微冷笑:“你能告我什么?告我为什么不认一个叫花子当叔叔吗?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幅德行,你配给我当叔吗?”
“你!”
江微微见他气得浑身发抖,又接着道:“我也不怕告诉你,我相公和我弟弟都做了官,我现在是正经的官夫人,就算你告上衙门,也不会有人理睬你,弄个不好你自己还得落个诬告反坐的罪名。”
诬告反坐是前朝的一种罪名,是指告人者要按其所诬告他人的罪受到惩罚,这条法律被南楚沿用,但知道的人却很少。
江季和以前好歹也是个秀才,对这条法律当然是知道的。
他又气又急,却又拿江微微没有办法。
江微微懒得再跟他多费口舌,一甩衣袖直接走人。
江季和想要去追她,却被阿桃给拦住。
阿桃叉腰瞪着他:“微微姐已经说了,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四叔,你少在这里乱攀亲戚,赶紧滚!”
萌萌也冲着她叫了两声。
施岳朝伙计们招招手,示意他们把这个叫花子赶走。
江季和瞅见那些伙计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知道自己再待在这里肯定会吃苦头,只得跺了下脚,满怀不甘地转身跑了。
施岳对江微微说道。
“刚才那个叫花子看起来还会来找你,你自己要小心点。”
江微微不甚在意地说道:“无妨,我明日就要走了,他找不着我的。”
她顿了顿又道:“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帮忙捎带给小施大夫的?”
“他娘给他做了双鞋子,还有我给他准备的两本医术,你帮忙一并给他捎过去吧。”
“成。”
施岳将一个小布包袱交到江微微的手里。
江微微拎着包袱离开仁心堂,乘坐驴车返回神医堂。
次日清晨,江微微三人一狗坐上驴车,镖师们运送五大车粮食紧随其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府城。
夜里,他们在官道边上的如意客栈歇脚。
客栈老板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老板娘还特意免费送了一道盐水桂花鸭给他们品尝。
这盐水桂花鸭原本是江微微最爱吃的美食之一,以前她一个人就能想吃完一整只鸭子,可如今她却连闻到味儿就忍不住犯恶心。
见她捂住嘴跑出去,客栈老板一脸懵逼:“江大夫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们家的鸭子有问题吗?”
阿桃赶紧解释:“不是鸭子的问题,是微微姐怀孕了。”
客栈老板也是有孩子的人,他自然是知道孕吐的,一听这话就恍然大悟,待江微微吐完回来后,客栈老板冲着她拱手道贺。
“恭喜江大夫,马上就能喜得麟儿了。”
江微微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先别道喜了,赶紧给我弄点清淡的食物吧。”
“您稍等,我这就去让我家婆娘给您准备。”
很快就有两道清淡的家常小菜被端上来。
江微微吃了两口,没有那种恶心反胃的感觉,遂放心地吃了起来。
那道香喷喷的桂花盐水鸭进了阿桃和顾德的肚子,鸭骨头则被萌萌给咔擦咔擦地嚼了。
阿桃吃得心满意足,她舔干净手指上的油脂,突发奇想似的问道:“微微姐,咱们要不要问问客栈老板,看看他们有没有见到胡管事?胡管事若是从府城逃出来的话,说不定会经过这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