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拿着衣服在他身上比划,笑眯眯地说道:“你皮肤白,又生得眉清目秀,穿这个颜色显得特别精神!”
魏尘乖乖站着不动,嘴里应道:“那就穿这套衣服吧。”
卫氏看了看这套靛蓝的深衣,又看了看其他颜色的衣服,忽然发现这套直裰跟其他的衣服风格有些明显差别,倒不是料子上有什么问题,而是风格很不一样。
她手里这套靛蓝的深衣风格明显要更加鲜活些,看着就像是年轻人会喜欢的样式。
卫氏忍不住问道:“你这套衣服是谁给你做的?”
“是我姐特意给我定做的,料子和款式都是她亲自选的。”
想起姐姐,魏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
卫氏笑着说道:“你姐的眼光真不错。”
魏尘认真点头:“嗯,她一直都是很好的。”
三日后。
魏尘天还没亮就起来了。
他穿上那套靛蓝的深衣,系上腰带,再挂上一对双鱼玉佩。因为还没弱冠,所以他没有束发戴冠,只是把头发往头顶一梳,再用方巾包住。
这番打扮很是简单,但因他生得俊秀,所以也还是好看的。
卫氏见他出来,从头到脚将他打量了一遍,大力地夸赞:“好看,阿尘现在小小年纪就这么好看,长大后肯定是个美男子!”
魏尘腼腆一笑:“夫人过赞了。”
吃过早饭后,魏尘跟随梁禹行出门,两人在门口拦下一辆公交驴车,直奔汴京而去。
卫氏站在院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直到两人走远了,再也看不到了,她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这不是魏尘第一次坐公交驴车,但他还是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因为他知道,公交驴车是从九曲县传出来的,而最先提出这个法子的人,正是他的姐姐江微微。
如今公交驴车已经在汴京城里普及开了,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来回穿梭的公交驴车,几乎每辆驴车上面都坐着形形色色的乘客,他们已经组合成了汴京城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像梁禹行这种家境普通且每天都要上下班的人,已经成为公交驴车的忠实顾客。
他每天早上准时坐着公家驴车去国子监点卯,等太阳落山时,再坐着公交驴车晃晃悠悠地回家去,每趟只需要四文钱,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划算了。
梁禹行将魏尘送到宫门口。
此时在宫门口已经聚集了好些人,这些都是等下准备进宫参加殿试的进士,以及他们的亲属。
魏尘一眼就在他们之中看到了谢子俊。
今日的谢子俊特意打扮过,他穿着月白色的对襟深衣,宽大的袖子垂在身侧,黑发被束在头顶,戴着白玉冠,衬得他越发温润无害,风度翩翩。
在谢子俊身边还站着个中年妇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唐氏。
唐氏如今苍老了许多,即便她特意在脸上盖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仍旧无法掩盖岁月在她留下的痕迹。
她紧紧拉着谢子俊的手,嘴里一直在说些什么。
因为隔得比较远,魏尘听不清,若换成以前,他肯定会上前去跟谢子俊打声招呼,可会试时谢子俊装作不认识他的冷漠态度,却让他打消了再次凑上去的念头。
既然对方不想搭理他,他也犯不着用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梁禹行道:“我还得去国子监点卯,这就要走了,你在这里待着,等下会有官员带你们进去,你到时候只要乖乖地照着官员说的去做就行。”
魏尘颔首应下:“嗯,您快走吧,别误了点卯的时辰。”
像梁禹行这类小官,钱拿得最少,事儿却是最多的,每日都得按时到岗,万一迟到了,扣钱事小,被人拿着这点小错做文章就事大了。
“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殿试完了之后,你就自己坐公交驴车回家,身上带钱了吧?”
“带了。”
“那就好。”
梁禹行去附近的上车点等了会儿,很快就等来一辆公交驴车,他乘着车走了。
没过多久,宫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个穿着深绿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他高声说道:“十位进士请上前来!”
包括魏尘和谢子俊在内的十个人全部走上前去。
在这十个人之中,年纪最大的已经满头白发,年纪最小的就是魏尘,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也正因为年纪太小,在场很多人都看向了魏尘,想知道这位小郎君是哪家的人?怎的如此聪慧?年纪这么小就能考上进士前十名,赞一句天资过人也不为过啊!
魏尘像是没注意到周围人的打量,稳稳地站在原地。
第746章:科举(3)
官员开始挨个点名,每叫到一个人,那人就会上前,将自己的文牒和路引递上去,交由官员查验。
待确定十个人的身份都没有问题后,官员便带着他们进宫去了。
至于这十个人的家属,自然是不能进去的,他们只能待在宫门外面安静等着。
殿试设在文华殿内。
魏尘与另外九个进士进入文华殿,恭恭敬敬地朝着天子行了个大礼。
天子让他们平身。
在起身的过程中,魏尘悄悄瞄了一眼天子,这位天子出乎意料的年轻,看起来也就刚过弱冠,生得剑眉星目,气势逼人。
天子先是挨个问了两个简单的问题。
是个人都很紧张,但回答得都还算流利。
双方隔着挺远的距离,旁边还有数十名官员在看着,其中就包括当朝首辅徐一知。
徐一知全程都没说话,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就跟寻常人家的爷爷没什么区别,很是和蔼可亲,跟传闻中的权臣形象相去甚远。
天子在问完问题后,拿出一张答卷,他说:“这篇文章写得很精彩,让我忍不住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正是因为有了这篇文章,我才更加期待与你们相见,我想知道,这一届科举之中,最有才华的人是何等风姿?”
十个新科进士听到这话,都有些心潮彭拜,其中当属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最为激动,他无比希望天子手中拿着的那份答卷就是他的。
因为他很清楚,那份答卷的主人,肯定就是今年科举的状元郎!
天子也不卖关子,他直接点名道:“谢子俊,这篇文章是你所写,那便由你当面念给大家听听,让大家也都跟着感受一下这篇文章的精彩之处。”
谢子俊身体一震,他猛地抬起头,似乎是不敢置信,待有宦官提醒他不得放肆时,他才回过神来,干净收回直视天子的视线,低下头拱手道。
“是学生放肆了,请陛下责罚。”
天子笑了下:“小事而已,无妨。”
他对于有才华的人向来是很宽容的,尤其是像谢子俊这般年轻英俊又才华横溢的人才,就更是爱惜了。
其余九个进士,包括魏尘在内,都很是失望。
看来今年的状元郎跟他们没关系了。
谢子俊走上前去,从宦官手中接过答卷,待他看清楚答卷中的内容时,身体登时就僵住了,表情也变得极其古怪。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徐一知忽然开口了。
“谢进士,天子还在等着你念文章呢,你傻愣着做什么?快点念啊。”
谢子俊下意识地看向他,只见他的脸上仍旧挂着微笑,只是那笑容,却比平时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仿佛是,他什么都知道了。
徐一知悠然笑道:“天子让你念自己的文章,是看得起你,你若是不愿意,自然还有更多的人补上,你确定要错失这个天赐良机吗?”
要错过这个良机吗?
谢子俊想起父亲被斩首时的情景,想起母亲这段时间来以泪洗面的画面,想起自己被迫过继给一对陌生夫妻当儿子的屈辱……
他曾对着父亲的墓碑发过誓。
此生一定要竭尽全力地往上爬,他要获得权力,因为只有权力,才能让他不用再经历一次眼睁睁看着至亲被杀死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所以,他不能错过这次良机!
谢子俊心里所有的纷乱情绪在此刻归于宁静,他再度将视线落在答卷上,开始缓缓朗读答卷中的文章。
这的确是一篇非常精彩的文章。
无论是从遣词造句,还是立意深度,都无可挑剔。
大家都渐渐地听入了迷。
唯有一人,却是满心的震惊。
此人正是魏尘。
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不远处的谢子俊,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那份答卷上,仿佛要将答卷洞穿,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和落款。
那份答卷,还有那篇文章……
明明都是他写的!
为什么它会变成谢子俊的东西?!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间,谢子俊念完了手中的文章。
天子笑着问道:“诸位觉得这篇文章如何?”
众人纷纷开口称赞,那些好话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谢子俊站在原地,面上挂着谦和的微笑,坦然接受来自众人的夸赞。
魏尘看着这一切,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本该是他的文章,却成了别人的作品。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饶是他向来内敛,此时也不免怒火攻心,毕竟,他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半大孩子啊。
天子笑着说道:“谢子俊才学过人,天资聪颖,实乃国之栋梁,朕便钦点他为今年的状元郎,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他看向站在旁边的十几个大臣。
臣子们纷纷拱手应和:“陛下英明!”
其他的进士们心里虽然羡慕嫉妒恨,可人家的文章确实写得好,有这个成绩是名至实归,他们也只能认了。
谢子俊屈膝下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多谢陛下青睐!”
天子接着又公布了探花和榜眼的归属。
探花是个三十来岁的儒雅书生,名叫葛帆,他跟谢子俊一样,都是世家出身。
榜眼则是魏尘。
这个出身寒门的十二岁少年郎。
他是这群进士之中年岁最小的,同时也是这群人之中出身最低的。
却没想到,他居然能一举斩获榜眼,不得不让人为之惊叹。
葛帆跟谢子俊一样,屈膝下跪行礼,感谢天子的恩赐。
只有魏尘还站在原地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