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任掌柜轻哼一声,惹得江微微扭头看向他。
任掌柜见她看来,低声解释了一句:“孟文霍是我的师兄,但他是个叛徒。”
简短一句话,就充满了巨大的信息量。
江微微脑子转得飞快,如果詹春生的大徒弟是个叛徒,那么詹春生忽然辞官归隐,里面也许另有隐情。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就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师徒之间由爱生恨再互相撕逼的精彩大戏。
傅七听到了任掌柜的话,轻咳一声,然后道:“孟文霍虽然天赋高,但毕竟还年轻,经验欠缺,比不得你行医多年,经验丰富。主家已经请孟文霍看过了,扎过针,吃过药,但都没用,照样失眠,照样做噩梦。”
詹春生沉默了片刻,然后才问:“是主家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偷偷来的?”
“主家让我来这里处理一个案子,但我身上既没官职又没实权,派我这么个人来九曲县,怕是想借着处理公务为由,顺带让我来把你请回去。你是知道的,主家那性子,就爱口是心非。”
第297章:挖墙脚
最后那四个字,傅七说得很轻,脸上还露出个别有深意的笑。
詹春生不做声了。
傅七摩挲着佛珠,语气很是恳切:“之前那件事,是主家误会你了,让他道歉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让你主动服个软。他有了台阶,自然就会顺势走下来,到时候你还是太医院的院使,孟文霍影响不到你的地位。”
詹春生还是没做声。
江微微却感觉到了,詹春生有点动摇了。
她立刻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不行!不能让詹春生回汴京!
詹春生可是她好不容易挖来的精英人才,要是他走了,以后这健康堂可咋办?光靠她一个大夫,她不得累死了去?!
刚才她还瞅着傅七这人挺好的,没想到居然是上门来挖墙脚的!
她顿时就觉得傅七这个人真是面目可憎,怎么看怎么讨厌!
江微微清了清嗓子,道:“詹大夫,我虽然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会离开汴京,但我觉得好马不吃回头草,做人就得往前看。以你的医术,到哪儿都能吃得开,又何必非得吊死在那一棵歪脖子树上?咱们放弃了一棵树,还有一大片森林在等着你呢!”
说完她还不忘冲詹春生眨了眨眼睛。
詹春生难得地露出个笑容。
傅七差点被呛死,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居然说我们主家是歪脖子树?!”
江微微轻哼:“要不是歪脖子树的话,詹大夫能跑路吗?显然是那棵歪脖子树让咱们詹大夫受了委屈,咱们詹大夫待不下去了,才不得不伤心离开的。那个歪脖子树要是放到话本故事里,那就是妥妥的渣男负心汉,是要被万千读者唾弃的!”
傅七几乎要跳起来了:“你怎么敢这么说我们主家?!”
“他都敢做了,我怎么就不敢说了?我还就告诉你了,詹大夫现在是咱们健康堂的人,有我罩着他,不说能保证他将来一定能大富大贵,但至少能保证他不被人欺负。在咱们健康堂,詹大夫就是一块宝,咱们所有人都得护着他敬着他。只要有我江微微一口吃的,就绝对不会让他饿着,只要有我江微微在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他受气,谁要是敢背叛欺负他,我江微微第一个就不放过他!”
詹春生:“……”
虽然这丫头话说得有点满,但他心里居然还有点小感动是肿么回事?
傅七听她说完,反倒不气了,面上露出个冷笑:“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要是真让你知道那些事情,怕是早就怕得哭出来了。”
江微微丝毫不示弱,也露出个冷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咔嚓一刀,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傅七直接被气笑了:“你胆子这么大,你男人知道吗?”
“实不相瞒,我胆子这么大,那都是我男人惯出来的。”江微微露出个得意的笑容,显然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傅七气得牙疼。
刚见到江微微的时候,他还觉得这个小娘子漂亮又斯文,待人接物也是落落大方,对她还挺有好感的,没曾想到,她的性子居然这么彪悍。尤其是她那张嘴,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江微微见他没话说了,直接下逐客令。
“傅郎君要是没别的事了,就请回吧,咱们健康堂粮食有限,招待不起你这样的贵客。”
傅七这下不止是牙疼,就连五脏六腑也跟着疼起来了。
这要是换成汴京城,谁见到他不都得客客气气地唤一声世子爷?谁要是敢这么不客气地怼他,不用他出手,手底下的人就会将对方揍得满地找牙。
可这里是在九曲县,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又是微服私访,不能言明身份,只能咬牙忍了。
他站起身,脸色铁青地说道:“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说的话,不要后悔!”
江微微呵呵冷笑:“我这辈子就从没说过后悔的话。”
傅七重重地哼了一声,戴上佛珠,气呼呼地拂袖离去。
任掌柜见状,赶紧跟师父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急匆匆地追了出去,一边追还一边喊:“爷,您慢点儿,等等我啊!”
等人一走,江微微立刻让阿桃关上大门,并表示以后不准放傅七进门。
阿桃虽然不解,但还是乖乖点头应下:“我知道了。”
詹春生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那个傅七并非普通人,他家在汴京颇有势力,你刚才应该对他客气一点。”
江微微却道:“我原本是对他挺客气的,可他居然都要上门来挖我的墙角了,我怎么可能还能对他客气得起来?要不是看在你和任掌柜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他给打出去了!”
詹春生又有点想笑:“他这次不远千里来到九曲县,没有达到目的,他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言下之意就是,傅七还会再来的。
江微微眼珠子一转,快步走到桌边,拿起毛笔,刷刷写了一行字。
她冲阿桃说道:“来,把这张纸贴到大门上。”
阿桃应了一声好,拿起纸张,只见上面写了八个字——
傅七与狗不得入内!
阿桃噗嗤一声就笑了。
詹春生看到那八个字,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平时总是板着脸,今天应该算是他这几年以来,一天内笑容最多的。
他边笑边说:“要是傅七看到这几个字,估计能气得把门给砸了。”
江微微挑眉:“他要是敢砸我家门,就得做好赔钱赔到只剩一条裤衩的准备。”
詹春生本来还想劝劝她,别真把人给得罪了,可是想想又没说,因为他知道,江微微就这么个性子,想让她收敛些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就由着她去了。
而且以他对傅七的了解,应该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真的动气。
江微微眼珠子一转,又笑眯眯地说道:“詹大夫,等明年我就给你涨薪水,以后你要是想娶妻的话,我还能帮你在村里盖个新房子。除此之外,年礼节礼还有休沐旅行,通通都有,我保证你除了健康堂外,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待遇了!”
第298章:羞辱
詹春生哭笑不得:“你这是怕我被人给拐走吗?”
“对啊,你可是我们健康堂的大宝贝,我必须得想尽办法留住你,不能让你跟人跑了。”
詹春生拿她没办法:“你放心,我既然答应留下来,就不会出尔反尔。”
江微微拍了下手:“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阿桃蹬蹬地跑出去,将那张纸贴到院门上。
顾斐赶着驴车回来时,见到院门上贴着的那张纸,心里很是疑惑。
他把腌菜坛子一一搬下车。
健康堂的后院有个地窖,他把腌菜坛子搬进地窖,然后回到屋里,冲江微微问道。
“门外那张纸是怎么回事?傅七是谁?”
江微微简单介绍了一下傅七登门的经过。
顾斐听她说完,面露无奈:“你这得罪人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江微微扬起笑脸:“我这是天赋技能,旁人想学还学不来。”
“那个傅七和他口中的主家,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江微微应了声:“我知道啊,我猜那个傅七大概是汴京城里的世家公子,他口中的主家,应该就是当今天子吧。”
刚才傅七说只要詹春生主动服软,给主家一个台阶下,詹春生就能官复原职。
谁能随随便便就让詹春生一个从五品的太医院院使官复原职?
也就只有当今天子了。
旁边的柳芸闻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天子?我的天啊,你刚才还说他是……是歪脖子树,这要是被他知道了,你就完了!”
江微微把头一扬:“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我又不知道他口中的主家是谁,他也没有明说,那我就以为是什么路人甲乙丙丁,随便说两句没啥问题啊。他要是早就把身份挑明了,说他的主家就是当今天子,那我肯定什么话都不敢说。”
柳芸无言以对。
顾斐轻笑出声:“照你这么说来,错全在那个傅七身上?”
江微微理所当然道:“当然,他都敢上门来挖墙脚了,那必须全都是他的错啊!”
顾斐揉了下她的脑袋,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话说傅七那一头,他坐在马车里,刚才盛满怒气的脸上,此时已经看不出一点怒气的影子,整个人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贵气沉稳。
他的手里握着佛珠,拇指一颗颗地拨弄佛珠,似笑非笑地说道:“那位江大夫倒是挺有意思的,居然敢跟我对着干。”
任掌柜赔笑:“她是因为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才会那样跟您说话的。”
“你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吗?她说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一块疤,这说明她其实已经大概猜到我和主家的身份了,只是她故意装作不知道,不肯挑破这层窗户纸而已,还借机讥讽咱们。”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郁。
他真的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小娘子了。
任掌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继续赔着笑,嘴里问道:“咱们这就回去吗?”
“不回去。”
任掌柜一怔:“啊?”
傅七将佛珠戴回手腕:“掉头回健康堂。”
车夫听了他的命令,立即停下马车,调转方向,开始往回跑。
任掌柜忙问:“咱们回健康堂做什么?现在时候不早了,咱们应该先回镇上吃饭,其他事情等吃完饭再说也不迟吧。”
傅七道:“刚才被那小娘子赶了出来,一时间竟忘了还有个正事要办,我必须得回去。”
听到是有正事,任掌柜乖巧闭嘴。
马车很快就回到健康堂门口。
傅七先跳下马车。
他刚一站稳,就看到了贴在院门上的那张纸。
纸上写着八个字——
傅七与狗不得入内!
傅七:“……”
他跟随母亲,从小就信佛,佛家讲究谦虚谨慎,戒骄戒躁,是以他一直维持着良好的涵养,鲜少对人发火。却没想到修身养性许多年,如今居然败在了一个乡下小娘子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