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也走了。
阿桃烧了热水,大家都累坏了,再加上房子被烧的事情,江微微没心思去泡澡,简单地洗漱一番,就钻进了被窝。
天气很冷,好在有顾斐这个人形大暖炉在。
江微微趴在他的怀里,周身暖洋洋的。
她很想睡觉,但还是强打精神问道:“你为什么觉得在咱家放火的人会是徐锦河?”
顾斐抱着小媳妇,身体很是放松,他低声道:“直觉吧。”
江微微不由得笑了:“我以为只有女人喜欢靠直觉去做判断,没想到你这个大老爷们也喜欢靠直觉啊?”
“我只是觉得,像纵火这种疯狂的事情,更像是徐锦河能做出来的事情,魏章顾忌太多,反倒没他那个胆量。要说魏章是躲在臭水沟里的老鼠,那么徐锦河就更像是隐藏在暗处的毒蛇,要么不咬人,要么就一定要把人给咬死了。”
江微微懒洋洋道:“不管是老鼠还是毒蛇,都不是啥好东西。”
顾斐应了声:“嗯。”
“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件事情?咱家房子不能白白被烧了,这事儿怎么也得要有个交代,不然别人都以为咱家是好欺负的。”
顾斐道:“负责放火的人肯定是找不到了,咱们现在只能等着,那放火的人对咱们恨意不轻,只是烧掉一座旧房子,那人肯定不会满意,以后应该还会再想出更加下作的手段来对付咱们,咱们只管守株待兔就行了。”
他不怕对方动手,就怕对方不再动手。
如今他已经有了警觉,平时做事更加谨慎些,多留点心,只要对方再次出手,就肯定会被他察觉,到时候他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把幕后真凶给揪出来!
江微微明白他的意思,嗯了声,便不再吭声,任由眼皮子落下,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此时,江林海一家子还没睡。
赵氏和江林海在屋里说话。
“老头子,先前我听人说,微丫头他们一家从府城回来了,还带回来很多好东西。我跟着去瞅了一眼,好家伙,红木的大箱子,还刷着红漆,光看做工就知道肯定是很值钱!”
江林海听了这话,眉头紧锁,闷不吭声。
赵氏用力推了他一下:“你别不说话啊!”
江林海不耐烦地应了句:“你想让我说啥?”
“微丫头家里如今是真的发达了,开了医馆,她男人又考上了举人,在村里是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咱们是她娘家,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帮咱们一把吧?”
江林海瞅了她一眼,冷笑:“要是咱们没跟她断绝关系,她确实该帮咱们,可现在……呵,以她那性子,能甘心帮扶咱家吗?你自己心里就没点逼数吗?”
赵氏被噎了一下。
她当然知道自家早就跟江微微撕破脸皮了,也知道江微微绝不是那种会以德报怨的软性子。
可她还是梗着脖子继续往下说。
“咱家如今这日子有多苦,你又不是不知道,二房那两口子没良心,趁着咱们不在家的时候,偷摸着把咱家里的粮食和钱全给拿走了。咱们跑去镇上跟他们理论,反倒被老二的岳家借机羞辱了一顿,后来要不是咱们天天去醉香楼门口骂人,骂得醉香楼没法做生意,老二两口子怕是连一个子儿都舍不得还给我们呢!”
说起这事,赵氏就是一肚子的气。
“平时看着老二还挺好说话的一个人,虽然性子油滑了些,可好歹还算听话。没曾想居然他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心思那么毒,趁着咱们不在家,直接把咱们家都给搬空了。要不是房契地契写着你的名字,没有你到县衙签字画押没法转让给别人,只怕他们连咱家的房子和地都要卖掉,老二这是要把咱们家往绝路上逼啊!”
江林海心里也很不好受。
他和赵氏总共生养了四个儿子和一个闺女,其中最疼的是小儿子,但要说最看重的,却还是老二江仲平,以前家里有点什么事情,他都会跟老二商量着来。
却没想到,老二竟然那么狠毒,知道家里爹娘兄嫂出了事,被抓去服徭役,非但不想着把人捞出来,反而还落井下石,雪上添霜。
这样一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东西,光是想想都气得肝疼!
又想到村里那些人对他们家的议论和嘲笑,江林海觉得面子里子全都丢光了,心里更是憋屈。
此时他听到赵氏的抱怨,没好气道:“东西不都要回来了吗?还说这些干啥?”
赵氏眼睛一瞪,拍着床板怒道:“老二拿了咱家二百斤粮食和二十九两的银子,另外还有四件棉布衣裳和四床棉被,结果他们就只还给咱们一百斤粮食和十两银子,棉布衣裳和棉被倒是都还回来了,可粮食和银子呢?还差那么多呢?他们说是吃了花了,你信吗?”
江林海无言以对。
以老二那精明的性子,肯定不会一下子花掉那么多钱,他应该是把那些钱和粮食都给昧下了。
良久他才叹了口气:“老二肯定是受了他那岳家的蛊惑,要不是他岳家从中挑唆,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丧良心的事情。”
赵氏冷笑,她虽然只是个乡下妇人,没什么见识,可四个儿子都是从她肚里爬出来的,对这四个儿子的了解,她比谁都深。
“老二岳家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老二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从小到大就满肚子的心思,算计那个算计这个,就连一根线头都不愿吃亏,自他成亲以来,从没往家里拿过一针一线,反倒是跟他那有钱的岳家走得极为亲近,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他是给人当了上门女婿呢!”
第284章:盘算
见老婆子越说越不像话,江林海咳嗽两声:“行了,老二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别再提他了。”
“你以为我愿意提他那个糟心玩意儿啊?要不是他昧下咱家的粮食和银子,咱们家何至于这么难熬?你去大房屋里看看,元宝都病成啥样了?可怜见的,一直咳嗽,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转,咱家那点银子都快花光了,一百斤粮食也快见底了,再这样下去,咱们一家老小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江林海心里也是发愁得很,他下意识地摸向烟杆子,却想起家里没钱,买不起烟草,自然也就没法再如往常那样想抽烟就抽烟了。
他拿起烟杆子又放下,问:“那你想咋样?”
赵氏朝健康堂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微丫头现在有钱得很,咱们去找她借钱借粮,再让她给咱家宝元治病抓药,都说微丫头医术好得很,有她出手,宝元的病肯定很快就能好。”
江林海心动了。
他们大人吃不饱穿不暖,忍一忍也就熬过去了,可小孩子不行啊。
他们老江家现在就只有两个孙子。
老二家的江宝方被叶兰花教得只认外家,跟爷奶一点都不亲近,再加上老二两口子那精明厉害的性子,将来想让江宝方孝敬他们二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样一来,江宝元就成了他们老两口未来唯一的指望。
只有江宝元健健康康地长大成人,娶妻生子,给江家开枝散叶,他们老两口将来才能有好日子过。
江林海忍不住又再度拿起烟杆子,也不抽,就这么握在手里摩挲着,沉吟道:“可是以微丫头的性子,不会白白帮咱们。”
赵氏哼道:“她就算再厉害,也还是个做儿媳的,在她上头还有个婆婆压着呢!她那婆婆以前就是个药罐子,如今身体虽然好了,可还是个软性子,咱们到她面前哭一哭,再求一求,装个可怜啥的,她肯定心软,只要她这个婆婆张嘴说话了,微丫头难道还敢反对不成?”
江林海比赵氏想得更长远些,他道:“你这法子倒是可行,但光靠她婆婆一个怕是不够,那丫头刁钻得很,须得软硬兼施才行。明儿咱们去找村长和族老,跟他们说说咱家的情况,请他们帮忙说个情,就算微丫头不听她婆婆的话,也不能不听村长和族老的话。”
赵氏一拍大腿:“对!咱们得去找村长和族老,以前微丫头卖惨博同情,他们帮着微丫头出头,如今咱家落魄到连饭都吃不上了,他们作为同族,怎么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江林海又道:“微丫头她男人是举人老爷,他以后要是想当官,应该是很看重名声的,他肯定不敢违逆长辈,微丫头为了她男人以后的前途着想,肯定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
说起顾斐,赵氏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忙道:“咱家老四去府城参加考试,如今就连顾斐一家子都回来了,咱家老四咋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之前他们去服徭役,家里就只剩下老四江季和跟孙子江宝元。
等他们回来时,家里空荡荡的,不仅粮食衣服棉被都被搬走了,儿子和孙子也都不见人影。
问了村里其他人才知道,江季和是去府城参加考试了,江宝元则被送去了他的外祖家。
赵氏和陈玉桂赶紧去陈家接人,谁知到了陈家一看,却发现江宝元病得很重。
赵氏以为是陈家苛待了江宝元,顿时就火了,在陈家大闹了一番,可把陈家二老给气坏了。
后来还是陈家的几个儿子儿媳出面,才把赵氏给压下去,他们告诉赵氏,当初江宝元被送到陈家的时候,就已经病得很重,江家人要是想知道陈宝元为什么会病重,应该去问问他家老四,若是不信,还可以去问问李郎中。
赵氏听了这话,又去问了李郎中,得知老四确实带着江宝元去看过病,这才信了陈家人的话,没有再纠缠下去。
如今一个月过去了,当初去参加府试的考生全都回来了,唯独只有江季和始终没有音信。
这让赵氏和江林海都很着急。
要不是府城距离云山村太远,他们真恨不得亲自跑去府城找人。
老两口都很疼小儿子,且小儿子会读书,还考上了秀才,将来前程似锦,要是能把他找回来的话,说不定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
江林海道:“既然顾斐回来了,咱们明天就去问问他,他和老四一起参加府试,应该知道老四的下落。”
赵氏忙不迭地应下。
老两口一合计,整出个具体章程来,然后才睡下。
许是因为心里有成算,他们这一觉睡得格外舒坦。
次日天没亮,老两口就爬起来。
陈玉桂为了照顾儿子,几乎整宿都没睡,她见公婆起来了,连脸都顾不上洗,就赶紧烧火做饭。
家里粮食少,早饭自然也很简单,就是一大锅糙米粥,说是米粥,其实里面也就只有可怜巴巴的几粒糙米,大多都是菜叶子和米汤。
吃是不可能吃饱的,顶多也就只能混个水饱。
如今家里人少,再加上有事要宣布,江林海便没有让媳妇丫头们去灶屋吃饭,而是让她们也坐在堂屋里,大家一起吃早饭。
一口气喝完糙米粥,赵氏用袖子抹了一把嘴,道:“你们赶紧收拾一下,带上元宝和思丫头,跟我们一起去见村长和族老。”
家里人都是一惊,好端端地跑去找村长和族老干啥?
江林海将自己和老婆子的盘算大概说了下。
家里人听了,全都没吭声。
见状,赵氏直接就将碗筷往桌上重重一放,板着脸问道:“咋都不说话?我们想了半宿才想出这个招儿,你们难道还有意见不成?”
陈玉桂赶紧低头,手肘却悄悄撞了一下自家男人。
江仲平看了她一眼,然后才闷声闷气地开口:“爹,娘,不是咱们不愿听你们的话,实在是江微微那丫头太难缠了,以前咱们每次去找她,每次都是半点便宜没占到,反而还被她给折腾得颜面尽失。如今咱们家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咱们就别再去招惹微丫头了,咱们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成不?”
第285章:丢人现眼
江仲平自认这话说得挺在理的,可赵氏却直接就火了。
她跳起来就骂:“你瞧瞧你说的都是些啥话?搞得好像是我们非要给家里找麻烦似的?我们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家里人?我们两个老家伙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也没几天活头了,我们就算苦点累点也就算了,可我们不是放不下你们这些兔崽子吗?尤其是你儿子宝元,你看看宝元病得多重了,昨天又咳了一宿吧?我坦白跟你们说,咱家真没钱了,要是再不给宝元找个好大夫治病,宝元就只能等着病死了。现在整个九曲县,大家都说健康堂的大夫医术最好,健康堂是微丫头开的,咱们要是不去找她,还能找谁?你们说说看,我们还能找谁?”
没人吭声。
就连刚才还觉得自己挺有道理的江仲平,此时也低下了头。
江宝元是他唯一的儿子,昨晚听着小儿子的咳嗽声,他是既心疼又心急。
良久,他才开口道:“爹,娘,我都听你们的安排。”
这时陈玉桂也跟着附和:“我也是,只要能治好宝元的病,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完她就抬手抹了把眼泪。
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病死。
赵氏又看向坐在另一边的莫月珍,没好气道:“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说话啊!”
莫月珍自从服徭役回来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下降了一大截,不仅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就连性格也变得极其沉闷,经常是从早到晚都不说一句话,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她仍旧是低垂着脑袋,看着面前缺了个口子的粗瓷碗,小声应了句:“我都听爹娘的。”
赵氏一看到她这幅样子就来气,伸手在她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你哭丧着一张脸是做给谁看的?别以为你男人不在家,就没人能管得住你,你要是再摆出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小心老娘抽死你!”
莫月珍疼得身体抖了抖,却不敢躲,只得忍着疼讨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见她服软,赵氏这才放过她。
江思思原本还在埋头扒拉碗里几乎清澈见底的米粥,余光瞥见赵氏往自己这边看来,她赶忙抬起头,抢先开口表明忠心:“我都听爷奶的,爷奶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赵氏这才满意了。
吃完后,莫月珍抱着碗筷去洗刷,等她洗完了出来,见到家里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江宝元被裹在小被子里,背在江仲平的背上,陈玉桂和赵氏跟在旁边照顾江宝元,江思思也跟在旁边,江林海手里还攥着他那根用了许多年的烟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