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季和紧张得不行,身体抖若筛糠,就连说话都不利索。
“是、是的!小抄是从他衣服里面掉出来的,学生、学生看到了,捡起来一看,就、就发现是小抄。”
聂振奇又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江季和的表现有古怪。
起初他见到江季和一脸紧张的样子,并未放在心上,他是一方太守,三品大员,别说是区区一个小秀才,即便是一些在职官员,见到他也会紧张,反倒是顾斐那样镇定自若的人,更加少见。
可这都过去好一会儿了,其他两个考生已经逐渐恢复冷静,只有江季和,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倒比之前更加紧张不安了。
瞧瞧他那一脑门的冷汗,还有他那不断闪烁的眼神,分明就是有所隐瞒!
聂振奇眯起双眼:“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叫、叫江季和。”
“哪里人士?”
江季和抬手抹了一把冷汗:“九曲县,云山村人氏。”
聂振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冷不丁地说道:“我家夫人最近请了个女大夫,恰好也是云山村人,她跟你一样都姓江,你们该不会是亲戚吧?”
江季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女大夫是谁。
顾斐主动开口:“太守大人口中的女大夫,应该是学生的娘子,她同时也是江季和的侄女。”
聂振奇很意外:“你们居然是一家人,这也太巧了。”
不过很快他又察觉到不对劲,追问道:“既然是一家人,为何江季和还要检举你作弊?”
顾斐平静回应:“因为学生跟江季和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接下来他便将江季和一家人是如何欺负江微微的事情全盘托出,包括他们一家人上门抢劫最后被送到县衙打板子的事情。
第247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聂振奇听完之后,登时就火了。
他一巴掌拍在书案上,厉声质问:“你家里有人作奸犯科,按律应该剥夺你参加府试的资格,你怎么还能来参加府试?到底是谁给你开了后门?!”
江季和被吓得魂飞魄散,再也支撑不住,膝盖一软,扑通跪倒在地,哭着喊道:“求太守大人开恩啊!上门抢劫是学生母亲的决定,学生本不想去的,可母亲非要去,学生不听她的话那就是不孝啊!”
聂振奇被他这番狡辩给气笑了。
“依照你的意思,你娘要是让你去杀人放火,你也要去,不去就是不孝,对吗?”
江季和一噎。
他答不上来,只能继续哭着求饶。
聂振奇懒得再理他,沉声下令:“把他拖下去,严刑拷打,务必要问清楚是谁开后门放他来参加考试的?还有小抄的事情,十有八九也是他故意栽赃陷害,也一并查清楚!本官倒要看看,是哪个狗胆包天的东西,居然敢在本官眼皮子底下犯事?!”
“是!”
巡考官伸手去拖拽江季和。
江季和知道自己要是被拖走的话,肯定是凶多吉少。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完全忘记了之前陈昱的警告,他拼尽全力挣脱巡考官的手,不顾一切地扑到陈昱面前,抱住陈昱的大腿就开始哭嚎。
“陈大人,你救救我啊!当初是你让我栽赃陷害顾斐的!现在出了事,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陈昱登时就脸色巨变。
他一脚将江季和踹开,怒斥道:“胡说八道!我从未见过你,压根就不认识你,你居然敢诬赖我?说,是不是有人故意唆使你这么干的?那个人是谁?”
江季和被他这一脚踢中胸口,疼得脸色煞白,可还是挣扎爬起来,惊恐地叫道。
“陈大人,明明就是你让我干的,是你给了我写有考题答案的纸条,也是你帮我开后门参加府试的,如果没有你帮忙,我到现在连贡院的大门都进不来。你跟我说过,只要我能帮你解决掉顾斐,以后少不了我的好处,你现在怎么能翻脸不认账呢?!”
他每说出一句话,陈昱的脸色就白了一分,等他说完,陈昱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陈昱没想到江季和居然蠢到这个地步,当着太守大人的面就把他给供出来了!
他急忙看向太守大人,见到太守大人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显然是气极了。
陈昱扑通跪倒在地,慌忙辩解:“太守大人不要停他胡说八道,下官根本就不认识他,下官也从没想过要害过谁,下官是无辜的!”
聂振奇冷眼看着他:“本官有眼睛有脑子,本官能看得出是谁在撒谎,也想得出是谁在胡说八道。”
“大人,下官真是被冤枉的,求您看在下官跟随您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的份上,求您相信下官这一回吧!”
聂振奇沉着脸没说话,好半晌才开口:“你说得对,你是本官的心腹,本官一直都很信任你,不该为了别人几句话就怀疑你。”
陈昱心中一喜,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多谢大人信任!”
紧接着他又听到聂振奇继续往下说。
“但科考舞弊不是小事,尤其还牵涉到了考题泄露,当今圣上三令五申,今年的科考必须要干干净净,不能有一点儿沙子。本官不敢跟圣上对着干,看在咱们往日里的交情上,本官最后给你个机会。只要你老实把泄题的经过说出来,包括参与到泄题的人员名单,一个都不能少,全部说出来,本官就饶你家人不死。”
陈昱心中的喜色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恐和无措。
他还想辩解。
可聂振奇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先一步开口道:“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不愿意好好把握,那本官就把它送给愿意好好把握的人手里,你明白本官的意思,对吗?”
陈昱瘫坐在地上,满心都是绝望。
他跟随聂振奇许多年,为聂振奇办过很多事情,他比谁都清楚,聂振奇虽然看起来颇为和善,鲜少用权势压人,能够和平解决的问题,就从不用武力。
但事实上,能当上一方太守的人,又怎么可能真是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
聂振奇真要狠起来,那就是真的狠,即便是亲近之人,照样能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良久,陈昱才张开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
“既然大人让我说,那我就说,我什么都说,只求大人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我家人一条活路。”
聂振奇没有回答,而是看了巡考官一眼。
巡考官会意,立即将笔墨纸砚摆到陈昱的面前。
陈昱伸出颤颤巍巍的右手,提起毛笔,因为心境极其不稳定,写出来的字迹远不如平时那么好看,字迹歪歪扭扭的,犹如三岁小孩写的字。
要换做平时,聂振奇肯定要说几句批评的话,可今日,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冷眼看着。
其他人也都不吭声。
就连刚才还嗷嗷大叫的江季和,也察觉到了太守大人此时心情极差,若是他此时再乱嚷嚷,很可能会彻底激怒太守大人。
这份口供写得很长,也很慢。
许久,陈昱才放下毛笔,再次哀求:“大人,我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可我的家人孩子是无辜的,求您放他们一条生路。”
聂振奇拿起口供看了看,语气冰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陈昱和江季和都被官兵带走了。
顾斐不知道他们将来会面对怎样的境地,但不用想也能猜到,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陈昱的口供里面提到了好几个官员名字,他们都参与了这次考题泄露的案子,聂振奇没打算大张旗鼓地抓人,而是直接将这份口供转交给了锦衣卫。
当初锦衣卫奉命传旨,在圣旨被送到各处府城之后,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留在各个府城,大有监督各地府试的架势。
秋阳府自然也不例外。
那些锦衣卫如今正住在贡院里面,他们不会直接插手府试的事情,但却会监督府试中的官员和考生,防止出现徇私舞弊的情况。
第248章:难产(五更,求月票!)
锦衣卫离开汴京之前,就已经从天子手中领到了先斩后奏的权力,只要证据确凿,他们可以直接动手,甚至是当场处决犯人。
他们拿到口供后,立刻动手抓人。
但凡是口供中出现的官员名字,一个不漏全部落网。
接下来就是审讯。
这是锦衣卫最擅长的事情,聂振奇没有再去管,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因为考题泄露,接下来的考题必须要重新出。
这次聂振奇没有再让国子监和学正出题,他决定亲自出题。
顾斐和另外两名同屋居住的考生被放回去,继续考试。
转眼已经到中午。
太守府内,余氏还在生产。
她的羊水在昨晚半夜就破了,可这都已经到第二天中午了,孩子仍旧没有生下来。
过程中她痛晕过去好几次,每次都是被江微微用针灸弄醒,又往她嘴里灌了好几碗参汤,后来参汤不管用了,江微微直接往她嘴里塞返魂丹。
两个稳婆能用的办法全都试了一遍。
可孩子就是出不来。
眼看羊水越来越浑浊,大家都心急如焚。
稳婆们已经无计可施,只能不停地喊用力!
可余氏早就没有力气了。
她扭头看向江微微,似乎是有话要说。
江微微走到她面前,拿出她嘴里咬着的筷子,问:“您想说什么?”
“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江微微看向余氏,见她眼中满是泪花。
她已经察觉到自己这一胎可能会生不下来。
可她不甘心,她不愿意放弃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做母亲的希望。
江微微想了一下,慎重问道:“如果大人和孩子之中只能保一个,你希望保谁?”
余氏怔了怔,随即露出个苍白的笑容:“当然是,保我的孩子。”
江微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管家在外面拍门,问里面怎么样了?
江微微去开门,她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众人,沉声道:“夫人难产了。”
众人脸色大变。
管家忙问:“现在怎么办?老爷不在家,要是夫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人都得跟着遭殃,江大夫,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夫人和孩子!”
他这话既是恳求,也是威胁。
江微微没有去理他,直接看向詹春生和施岳,道:“夫人现在的状态很不好,顶多还能再撑两个时辰,如果孩子再生不出来,母子两个都会出事。”
施岳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夫人这个年纪生孩子,本就非常危险,我猜太守大人和太守夫人在决定身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应该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詹春生以前在宫中给嫔妃接生过,对此事颇有经验。
他沉声说道:“遇上这种情况,要么直接剖开产妇的肚子,将孩子端出来,但这样一来产妇的性命就很难保住,要么就任由孩子胎死腹中,然后用别的方法将死胎引出体外。”
换句话说,就是大人和孩子,只能保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