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为人比姜家讲究的多,赵姐夫在税务司有些权力,年纪且不算太大,闻知秋在警察局长的位子上,除了培养心腹提携近人,赵家是亲戚家,能帮忙的时候更不会不帮。有合适的场合,褚韶华都会叫上赵表姐。
只是,陆四太太的生辰宴,褚韶华却是没能过去。
这事令褚韶华极为恼怒,随着月份渐大,哪怕褚韶华孕相不是非常明显,身体也有些笨重。她早上起的早,都会在院子里溜达片刻,一则对身体有益,二则生产时好生产。
南方的春天雨水多,时常下雨。那是在四月末的上午,雨水连绵数日,好容易晴天,褚韶华在廊下走了会儿,觉着有些累,因着太阳好,她倒是愿意在院里坐一坐,就在廊下置了软椅。褚韶华拿着本书,看了一会儿,就有些睡意,突然觉着小腿一疼,褚韶华睁开眼睛,见地上三四条红头黑身黄脚的大蜈蚣,有两条爬到她腿上去。褚韶华拿书使劲儿一拍拂,把蜈蚣拍落,觉着小腿疼的不行,立刻叫人过来。
阿芒去屋里拿毯子,听到褚韶华的叫声,立刻跑了出来。见褚韶华面色惨白,地上一只被踩死的蜈蚣,露在外面的小腿已经开始红肿。阿芒一个箭步冲过去,蹲下,托起褚韶华的小腿,没有片刻犹豫,低头就在伤处吸了一口,然后吐在了地上。
闻太太跑出来,登时惊的六神无主,“怎么,叫蜈蚣咬了!”
阿芒不知道这种急救对不对,她觉着自己的嘴也开始发烫,焦急的大声说,“立刻给温大夫打电话,是红头黄脚的大蜈蚣。”
阿双腿脚俐落,赶紧打电话叫了温大夫来,说了褚韶华被蜈蚣咬到的事。褚韶华疼的脸色都变了,闻太太握着她的手安慰,“不要担心,大夫马上就来了。韶华,想想孩子,你可得稳住啊。”闻太太自己急的眼睛都湿了。
阿双说,“小姐,呼吸放平稳,你稳住,小少爷才能平安。”
如果是褚韶华刚检查出身孕,胎相不稳时遇到这样的事,怕是孩子很难保住。如果不是褚韶华性情坚韧,必要出大事。蜈蚣咬一口,这事可大可小,有些人一点事没有,褚韶华却是整个人呼吸急促,头晕,恶心,把早饭全都吐了出来。
褚韶华硬是撑着心里头的一口气,拍拍阿芒的头,“不要再吸了,阿芒。”
阿芒那双并不算美丽的眼睛里静静的流出泪来,她看小姐快睡着,怕小姐着凉,进去拿毯子的工夫,就出了事。褚韶华眼里射出寒意,一手紧扣在软椅的扶手上,意志清楚,喘息着对闻太太说,“妈,把人都叫出来,谁都不许动。给知秋打电话,让他带探长回来,不论是谁,我定要她付出代价!”
第268章 恶意之一
褚韶华有着缜密的思维,她绝不相信这是意外。如今清明刚过,就是南方虫蚁多些,真正要除虫也是在端午前后。现在时间尚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蜈蚣。
再者,自王胖子的事,褚韶华身边留下两个保镖,出门时有助理保镖相随。有身孕后,更是身边鲜少离人,也就是在家里,人多,不甚在意。却也不可能这样凑巧,阿芒刚不在她身边,她就被蜈蚣咬了。还是这种毒性很烈的蜈蚣。
褚韶华是乡下长大,她不是没见过蜈蚣的人,在老家时也被蜈蚣咬过,就是疼一下,用水洗一洗就没事了,从没有这样疼过。这种红头黑身黄脚的大蜈蚣,一看就知有毒。
温大夫在电话里让用浓碘水冲洗伤口,温大夫到闻家时是带着药酒来的,这是中医医治毒虫被咬的办法,诊脉后又开了解毒方。褚韶华的脉象跳的有些快,脸色极差,额间冷汗不断沁出。温大夫问,“少奶奶,除了头晕、疼痛、恶心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不适?”
褚韶华摇头。
温大夫将手从褚韶华的脉象移开,迅速开好处方,交给徒弟去抓药,同褚韶华说,“会疼上三到五天,如果忍受不了,可以帮您注射镇痛剂。如果能忍受,您尽量忍受,镇痛剂的主要成分是鸦片,您现在怀有身孕,用镇痛剂会对胎儿不利。”
褚韶华疼的唇瓣雪白,目光灼灼的盯着温大夫,“现在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温大夫知褚韶华问的是被蜈蚣咬后,蜈蚣毒素对孩子有没有影响。温大夫温声安慰,“我没在医书上看到有这种案例,不能保证。但是现在孩子还好,您心情平稳有助于孩子平安。”
“有劳您了。”褚韶华轻轻的叹了一声。她努力与疼痛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她现在最该做的是平复心情,先保护好孩子,再论其他。
温大夫让褚韶华好好休息,出去开几幅解毒食补的方子。闻家这位局长夫人在外风评一直很好,褚韶华待人接物也很有礼数。自从褚韶华有孕,温大夫每个月都会过来给褚韶华诊脉,孩子三个月时,温大夫就诊出是个男孩儿。闻局长现在膝下只有一女,可想而知闻家对这个孩子有多么的看重。何况,这是闻夫人与闻局长成亲后的第一个孩子。
江南气候潮湿,毒虫颇多,蜈蚣也有很多种,偏叫毒性最烈的咬了。这个时候被咬,肯定会对胎儿有影响,好在救治及时,温大夫也只能保证在自己医术的范围内将影响降到最低。
温大夫把食补方交给眼睛红肿的闻太太,闻知秋正好带人回了家。闻知秋大步快行,一身警察局长的服饰,眉峰如剑,眼神如鹰。他正处在一个男人的黄金年华,而且,身材保持极好,绝不似前任王胖子的蠢肥丑笨,警服为闻知秋的儒雅添了几分英挺。闻知秋进门见到温大夫,几步过去,先问妻子的情形。温大夫道,“这蜈蚣毒性不小,好在救治及时,少奶奶身体暂无大碍。只是少奶奶正在妊娠期,最好不要用镇痛剂,这几天要辛苦一些。尽量让病人保持心情平稳,如果少奶奶实在坚持不住,打我电话,还是要以大人为要。”
“有劳您了。”闻知秋对温大夫一颌首,“能不能请您在寒舍略做歇息,待内子情况稳定些,我亲自派人送您回府。”
温大夫家里开有私人诊所,又是闻家的私人医生,何况闻夫人毕竟怀孕在身,闻局长性情温雅,想来是真的担忧焦急。温大夫想了想,答应下来。闻知秋让钱嫂子带温大夫下去休息,连忙去卧室看望妻子。
褚韶华的脸色依旧不大好,她感觉疼痛在转移扩散,胸腑都开始觉着疼。闻知秋推门进去,褚韶华听到了推门声,她依旧闭着眼睛,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对抗疼痛上。直待汗冷的手被人握住,褚韶华才睁开眼睛,看是闻知秋回来了,轻轻的舒了口气,也没说话。
褚韶华自从有孕就怕热,手心从来都是热乎乎的像个小太阳,从来没有这样冷过。闻知秋只觉内脏都抽成一团,这不是一种简单的情感上的心疼,而接近一种切体的感同身受的疼痛,像是被人硬生生的一刀捅在心脏上,让他痛苦难当。
闻知秋知道,这个时候,他一定不能乱,一定要稳住。他紧紧的握住妻子的手,想把自己的坚定带给与他十指交握的爱人,他声音沉稳,“温大夫说伤口处理及时,并不严重。就是你现在的情况最好不能用镇痛剂,得辛苦一些了。要是觉着实在难受,我们就用些镇痛药物,也不一定会有事。”
“我还撑的住。”褚韶华轻声说,“别担心,孩子不会有事。”
“我要你平安。”闻知秋握住妻子的手,“以后陪伴我到老的,是你,不是孩子。”
褚韶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几不可闻的笑,整个人都从紧绷的状态柔和下来,像是竖起尖刺的刺猬,在察觉到安全的时候,收敛起身上的防备,“我知道。我会没事的。”她反手更用力的握住丈夫的手,能让褚韶华这样的女人心甘情愿的为一个男人孕育孩子,绝不是出自动物性的本能,也不是出自功利性的养儿防老。褚韶华的理智让她不会随便孕育后代,她在世俗的成就也不需要以后什么人为她养老,对于她,就是因为爱。她爱这个男了,她心甘情愿的希望能有两个人共同的血脉出生。
褚韶华到底是褚韶华,她对闻知秋说,“去查清楚,我要知道是谁干的。”她绝不相信这是意外。
闻知秋让母亲进来守着妻子,他出去让手下查问褚韶华出事时下人的动向,都在做什么。闻家并不是复杂家庭,闻知秋既无三妻四妾,家里也没有婆媳不合,自从褚韶华有身孕,一家人都盼着这个孩子出生。不论家下人,还是助理保镖,也都是请来的可靠人。
闻家待人一向宽厚,谁会这样害韶华?!目标清晰,手段卑劣。
闻知秋官居警察局长,对于这样的事,并不难查。褚韶华身边一直是有人的,事情就发生在阿芒进去拿毯子的片刻功夫,可见必是家里人所为。
那么,那个时间,各人在哪里,在做什么?你们做事时有没有旁人为证?
警局有经验的探长半个小时就锁定嫌疑人,要招供也只是一个小时的事。看到供词,闻知秋狠狠的把证词在手中一握,恨的险没抽自己俩耳光!
储藏室里,刘嫂子被按在地上,十个手指都在往外冒着血珠子,脸上的惨白一则是疼的,二则是怕的。刘嫂子面前就摆着一张椅子,闻知秋过去坐下,咬牙问,“谁指使你的?”
刘嫂子浑身颤抖,惨白的脸上冷汗涔涔,连声音都发着颤,牙齿咯咯作响,张张嘴,只听到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却是说不出话。闻知秋见她不答,也没了耐心,文雅的问刘嫂子,“家里有儿子吗?有女儿吗?孙子孙女呢?”
刘嫂子一声嚎啕,就要扑上前来,却是被两个警员狠狠按住。闻知秋冷冷的盯着她,刘嫂子哭嚎,“是贾小姐!是贾小姐!给了我钱,让我伺机……伺机害少奶奶!”
刘嫂子是田家打发过来服侍闻雅英的,先前在闻雅英身边的是位孙嫂子,因着话多,被褚韶华发作走了。闻知秋到田家去,田老太太死活不放心外孙女,必要派个可靠人来服侍,闻知秋一个大男人,实在受不了岳母含泪恳求的模样,便带了刘嫂子家来。褚韶华不喜欢田家,连带对田家下人也没好感,从来不让刘嫂子在屋里干活,都是让钱嫂子分派院里的活给她干。如钱嫂子玉嫂阿双阿芒都是住在主屋的下人房,刘嫂子住在主屋畔储藏室旁边的屋子,田家打发她来服侍闻雅英,褚韶华不让她近闻雅英,每天接送闻雅英的事都是钱嫂子跟着。刘嫂子在闻家,也就是个庭院打扫的下人。
刘嫂子在闻家过的寻常,田家也没法子。要按古礼,讲究人家,连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也得尊着敬着,如田老太太打发过来的人,闻家更该客气相待才是。
偏生现在人不讲这些老礼了,褚韶华更是从不将田家放在眼里。
刘嫂子不甚得意,到主家报怨吧,田家还得庆幸她没似孙嫂一般被褚韶华撵回去。
天知道刘嫂子多愿意被撵回田家去!
闻知秋惊异的看向刘嫂子,贾小姐?哪个贾小姐?
田家没有姓贾的人啊!
刘嫂子浑身哆嗦着才算把事情说明白,贾小姐的确不算田家人,可能指使得动刘嫂子,却也与田家相关。贾小姐是田大新纳的外室,说来闻知秋还真知道这个人,只是不晓得此人姓贾罢了!
就是王胖子那个震旦小妾八姨太,王胖子一死,这女人跟了张市长,张市长倒台后,原来傍上了田大。
闻知秋气的脸色铁青,问刘嫂,“她为什么要害韶华?”
刘嫂的颤抖一直停不下来,目光惊惧茫然,“我,我也不知道。”
“她给了你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