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个大学?”
“上海挺有名的大学,”程辉平时做生意的,不大留意这些花边儿消息,想了想,才说,“好像是震旦大学的女大学生。”
褚韶华不禁道,“堂堂震旦大学的女大学生,怎么去给人做小?”
“小姐,王局长有权有势,这位姨太太听说家境不好,我以前还在报纸上看过有小报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跟了王局长,一家子兄弟姐妹都住上大房子,有了好差使,成了体面人。这要是靠自己,除非有小姐你的本事,不然得熬到多少辛苦才能熬出来。这样多简单,跟个有权有势的,一家子跟着受益。”程辉说着也颇是不屑,在他看来,为人当如自家小姐一般,宁吃些辛苦,也不能断了骨头。
褚韶华不会把一位什么局长家的姨太太放在心上,原本王局长为人他便不喜,如今只有加个“更”字的,可想到褚亭的提醒,褚韶华同程辉道,“你悄悄打听一下那位姨太太的底,不要给人察觉。”
程辉点头应了。
倪清来上班时,褚韶华就把倪清交给程辉带。
褚韶华尽管颇有资产,却不是个闲人,今天带上自己备的几样礼物,坐车到陆家,给陆老太太请安。
这几年褚韶华身在国外,却时不时的寄东西回来孝敬陆老太太,东西不一定多值钱,依陆老太太今日地位,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可褚韶华在国外寄回来的如何一样,千里迢迢的,礼轻情意重。
陆家管事的依旧是四太太,程辉给了门房五块大洋,门房笑嘻嘻的请褚韶华暂且稍座,上花上果的招待,派一个小子进去传信儿,不一时,那小子跑回来,气喘吁吁的说,“褚小姐请随我来,老太太请您进去说话。”
陆家没什么大变化,中西合壁的督军府,陆老太太的屋里依旧供着菩萨,菩萨前摆着瓜果香炉,一缕清香袅袅而上。陆老太太一见褚韶华就笑了,褚韶华先给老太太请了安,给几位太太奶奶问了好。陆老太太握着她的手让她坐身边儿,先觑着眼睛端量一回,然后说,“可是清瘦了不少!”
褚韶华摸摸自己的脸,笑道,“大概是想您老人家想的。”
陆老太太哈哈大笑,“我也想你啊。好端端的,怎么非要到那洋鬼子的地界儿留学去,一走这好几年,让人记挂。”主要是褚韶华时不时安排闻知秋来送东西,真是叫人想忘都忘不掉。
陆四太太还是快言快语的爽快脾气,“要我说,褚小姐愈发出众了。听小三说,你们昨天的宴会可是热闹,半个上海的名流都到了,怎么不给我派张帖子,我可生气了!”
“您是菩萨面前的神女,这样的俗事,哪敢轻扰?我过来给老太太、太太、奶奶们请安才是正理。”褚韶华一向谦逊,与四太太玩笑几句,握着陆老太太的手说,“老太太比以前更慈悲了。”
褚韶华中午饭就在陆家吃的,程辉带着倪清在门房聊天闲话,中午自有饭菜招待,二人都是四菜一汤,饭食不错。
待第二日,褚韶华去的是许次长家里。
第三天早上,褚韶华闻知秋程辉在吃饭,就有门铃响,玉嫂去开门,一时,带了个捧着一个三尺长一尺高的乳白色绑着缎带的长方纸板盒的伙计进来,玉嫂说,“小姐,倾城花店的伙计来送花。”
褚韶华并没有订花,她问,“是谁送的花?”
伙计捧着盒子,“王局长吩咐小人送来的。”
闻知秋脸色一黑,褚韶华让伙计把花盒把开,里面是满满一盒红的耀眼的红玫瑰,中间放着一张乳白卡片。玉嫂取出卡片拿过去,卡片做成玫瑰花的样子,打开来,里面两行字:
欢迎褚小姐回上海。落款:王耀宗。
褚韶华面无表情的吩咐玉嫂,“扔到外头大街上去!”
第244章 结婚之八
端看褚韶华在一无所有,还任先施公司售货员时,身为市政厅秘书长、留学生的闻知秋追求她,她都没有直接接受,就知道她对于感情婚姻是如何的慎重了。
这种送玫瑰花的事,或者可以取悦别的女子,却是绝不可能取悦褚韶华!
褚韶华继续吃饭,给闻知秋夹个煎饺,“吃完去上班。”
闻知秋尽量恢复心情,理智而平静的说,“一会儿我让老席派几个保镖过来。”
“嗯,我也向穆大哥要几个人。”褚韶华剥了个水煮蛋,“先上班,晚上回家再说。”
听到这个“家”字,闻知秋完全冷静下来,是啊,凭韶华的性情,姓王的就是送座玫瑰山来,怕也动不了韶华的心。姓王的虽棘手,可只要两人一心,无非就是费些周折。
待送闻知秋出门时,褚韶华轻声,“你悄悄探一探张市长的口风。”
闻知秋在张市长身边多年,非常了解此人,凝望着褚韶华,“我们所要面临的,怕是一场硬仗。”
“怕什么。”褚韶华一只手握住闻知秋的手,掌与掌相对,指与指交缠。闻知秋忽地一笑,与褚韶华十指相握,低头轻吻褚韶华额角,“说得对。”怕什么,他早不是初来上海立足未稳的毛头小子,依两人今日今时的实力,纵是王局长,如果那姓王的真有把握,怕根本不会送什么玫瑰花,直接就要上门来抢人了!
送花这样的手段,可见姓王的也不敢用强!
送走闻知秋,褚韶华站在客厅打电话给穆子儒,并未相瞒,毕竟王局长在上海也不是无名之辈,如果穆子儒不想得罪姓王的,褚韶华从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情。褚韶华不掩气愤,冷笑道,“王局长真是好笑,不知他是真不懂礼数还是装糊涂,竟然送我玫瑰花!我难道是没有男朋友的人吗?还是他认为我是那种随便会接受别人玫瑰花的轻薄女性?简直岂有此理!”
穆子儒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褚韶华要人手,穆子儒当即道,“我这就派几个可靠的人过去。王局长那里的事,要不要我帮你去说一说。”
“大哥只管等着,他应该会先去找你,你只管把我这话说给他听,叫他放尊重些!”
穆子儒又劝了褚韶华几句,让她别为这点子小事生气。挂断电话,穆子儒心说,姓王的眼光倒是不错,胆量也好,要搁褚义妹未出国前,姓王的要得手不难,可如今嘛,何必去得罪褚义妹,她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女子!
挂断电话,褚韶华脸上根本无半分怒容,刚刚那怒火冲天的口吻,倘不是亲眼所见,倪清都不相信竟是同一人所言。褚韶华出门前还看了一回妆容,待席肇方和穆子儒派的人到了,褚韶华方自沙发起身,拎起手包,带一群人浩浩荡荡出门。
出门前交待程辉,“一会儿去车行提两辆车,以后用得着。”那口气与吩咐玉嫂今天多买二斤青菜仿佛。
今天的行程是去许次长家拜望,王局长这恶心的东西还不至于影响到褚韶华的出行计划,待自许家告辞,褚韶华去了褚氏商行,正赶上有客人在,褚韶华先在休息室等了一会儿。
褚亭把人打发走,与褚韶华道,“陈家公子开呢料厂,机器买回来了,现在纺不出能用的呢料,打算处理机器。已经是两年的旧机器,要价高不说,现在上海也没人能干得了。”
褚韶华道,“先时不是说潘家要干这买卖么。”潘家还曾想请褚韶华过去干,给褚韶华一成分子,褚韶华当时觉着跟潘家比还是差的远,她这人,宁可鸡首,不为牛后,没答应。
“这事说起来还挺有点儿故事,原是潘家大公子想干,陈公子娶的是潘公子的妹妹,俩人正经郎舅之亲。潘公子后来去干发电厂,腾不出手来,这事陈公子听说,觉着是条发财的路子,就去干了。”褚亭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褚韶华,“这都两年了,都是只往里贴钱。约是陈家也吃不消,想把机器转手。”
褚韶华笑,“这事儿可不好接,贵了谁愿意接啊,除非上赶着给陈公子送钱。再说,等接手把买卖做成了,怕又要有人说,陈公子都做不成,你做成了,明摆着压陈公子一头。”
“这些挑拨离间的还是小事,要真好干,潘家就接了。潘家都不接,可见不少干。”
“少拿这话哄我,你要没这意思,怎么偏找你来推销机器?”褚韶华不信这鬼话。
褚亭嘿嘿一笑,凑近了褚韶华些,悄与褚韶华说,“不是我小瞧陈家公子,他们这些富贵出身的公子,哪里吃得了干实业的苦。咱们干这些年的呢料买卖,你想想,光上海一年进口多少呢料。欧洲、美洲、多少国的呢料子往上海来,这纺呢料不是什么不传之密的机密事。以前咱们是没本钱,这几年也赚了家当,你又在美国好几年,上海也有想干毛纺的,可就是一直弄不成,这定是卡在什么关窍上了。这事儿,要是找个懂行的来,一点就通。咱们出大价钱,大不了请几个懂行的洋鬼子过来指点一下。等咱们这里技工学会了,也就不用他们了。”
褚韶华啧啧两声,“亏你刚刚一脸无欲无求的样儿。”
“我跟你讲,干呢纺投入大,光我的钱还不够,我是想拉你一起干。这不现在还没把握,先商量商量。”
褚韶华一向认可褚亭忽悠人的本事,做生意合伙,就得找褚亭这样狐狸性情的,褚韶华同褚亭道,“先抻一抻陈家,你不知道现在机器更新换代有多快,他这机器别说放两年,放半年就又有新机器出来了。再打听着先前陈家用的呢料厂的懂技术管事的那些人,看他们卡在什么地方了。要是能干,这路子不错。当时大潘先生提起时,我就觉着是个发财的营生。”
“成!我这里先着手打听,要是办工厂的话,咱们得先弄块地皮。”
“地皮的事暂缓,你先打听着,姓王的今天给我送了一大盒玫瑰恶心我,我先把他这事解决了。”
“哪个姓王的?”褚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