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想软禁你,昨天就得先打发了程辉,也不会请褚总来看你。”闻知秋缓步上前,在窗前的白色西洋沙发椅中坐了下来,“我们好好说会儿话。”
褚韶华,“有什么好说的?”
“你还要回乡吗?回乡能做什么,父母亲戚再见面,能说什么,又有什么可说?你老家的那些人,值得你再费心神去应付?你还想回去见到他们的脸吗?”闻知秋道,“至于孩子,人死百事消,多做几场法事,若是有缘,以后说不定还有母女缘分。”
褚韶华眼泪掉下来,闻知秋起身为她拭去泪,缓声道,“放下这些事,换个环境吧。”
闻知秋试图圈褚韶华入怀,褚韶华拍开他的手臂,别开脸道,“我去卫生间整理一下,褚亭肯定是来商量以后生意的事的。”
闻知秋礼貌的退开两步,“我去书房等你。”
褚韶华洗净脸,换了身素服才去的书房。
褚韶华眼睛红肿,谁都看得出来,褚亭起身低声安慰,“保重身体。”
褚韶华眼圈儿一红,险些又流出泪来。
两人商量商行与建筑公司的事,建筑公司那里,褚氏商行占的股份并不多,褚亭褚韶华都更看重与陆许二人的关系,褚韶华既要去美国留学,建筑公司的事最好是褚亭接手。另外商行那里,褚韶华的股份问题。
闻知秋不好听他们这些商业机密,便先下去了。
程辉也要离开,褚韶华道,“小辉留下听一听。”
先是建筑公司的百样头绪,现在的建筑工地用的是哪些人,有哪些利害关系,褚韶华都细细的交待给褚亭知道,程辉给做记录。另外就是账目上的事,褚韶华这里还有本私账给程辉,“顾账房是老账房了,咱们这里也得有个数。这是平时支出。”
褚亭接过账本。
再到商行的生意,褚韶华道,“我这一去美国,归期不定……”
“就是要学习几年,也有个回来的日子,股份还是按现在。待到美国,如果有合适的生意,咱们就做些,如果没有,等你回来,咱们继续一起做生意就是。”褚亭不愿与褚韶华拆伙,毕竟合适的合伙人难求。
褚韶华轻轻叹口气,“那就这样吧。我在商行的股份就由小辉代持,一会儿我写个代理声明,这样以后有什么事,你这里也好操作。分红就算了。”
程辉顿觉压力极大,不知自己能不能胜任,不禁看向褚韶华。褚韶华道,“我去美国后,这宅子就交给你替我打理。”
程辉道,“小姐,不如还是托给闻先生吧。”
“他算老几!”褚韶华想到闻知秋就有些不痛快,缓缓声音方与程辉道,“我娘家没个好兄弟,你与我弟弟是一样的,就交给你,我放心。”再托付褚亭,“以后你多指点着小辉些,生意太忙就多雇几个人手,如今咱们生意也大了。”
褚亭点头,“你放心就是。”
褚亭先告辞,褚韶华精神不济,欲起身相送,程辉连忙道,“小姐,褚总不是外人,我代你送褚总吧。”
褚亭亦道,“小辉送我是一样的。”
程辉与褚亭一起下楼,在客厅同闻知秋打过招呼,程辉送褚亭到门口,褚亭道,“明早我过来送韶华。”
程辉点点头。
褚韶华与褚亭合伙这几年,两人不论生意还是性情都极合适,想到褚韶华一走,身边少一得力大将,况,褚韶华突遇女丧,这等伤心,褚亭亦是心生悲悯。一时,竟在这暮春之际,升起几许悲凉之感。
送走褚亭,程辉合上大门,月亮不知何时升至西天,洒落一地清辉。程辉想,如小姐这样的善心人,竟这样的坎坷,也是苍天无眼了。
程辉回到书房。
孤灯畔,褚韶华的侧脸苍白消瘦,伏在书案间的脊背依旧笔直坚挺,见程辉进门。褚韶华示意他过来坐下,褚韶华放下笔,道,“我已经打电话给虞律师,这份委托书你看看。”
程辉接过,并没有看,“我听小姐的安排。”
褚韶华道,“我走以后,公司肯定会进新人,你听褚总的安排应该没什么问题。你本就是个机伶人,学东西也不慢,肯吃苦,现下在上海立足没什么问题。这世上,机伶人,聪明人都不少,可许多资质不错的人,最终都活成了庸碌的人生,希望你能比他们走的更远。这张支票你拿着,不是给你吃穿住行用的,是给你读书用的。我这次去美国,也是想好生求学,你在上海,生意再忙,也别忘了读书的事。平时多与有学问有见识品性可交往的人来往,于你是有益的。”
程辉听褚韶华这番叮嘱,忍不住喉间发哽,道,“小姐的话我都记住了,这钱我不要,听说美国念书比上海还贵,小姐你过去,什么都要添置,花销肯定不少。我这里钱够用的。”
“拿着吧。你拿着,我也放心。”褚韶华道。
两人说着话,虞律师过来,褚韶华把自己在上海的资产都委托给程辉代理,虞律师这里给做了公证,告辞离去。褚韶华把房产证与公司的一些文件交给程辉,就让程辉去休息,并把闻知秋叫上来。
闻知秋知道褚韶华把公司股份与房产都托付给程辉时,就知褚韶华还在同他生气,褚韶华问闻知秋,“船票多少钱?”
闻知秋说了个数目,褚韶华立刻开支票摔到闻知秋面前,“我出国用你出钱!”
“不用不用。您是大户。”闻知秋接过支票,半点不敢招惹褚韶华。
褚韶华一挥手,让闻知秋走人的意思。
闻知秋,“我明早再过来。”
“带着保镖一起走。”
闻知秋体贴的给褚韶华带好书房门。褚韶华打电话给银行经理,现兑了一千美金的现金,想着虽是出国,路上时间长,也带几本书好。结果发现,书房里自己喜欢的书都不见了。褚韶华今天给闻知秋气的不轻,以为是闻知秋偷走她的书,又一想不对,这些书有好些是闻知秋送的。
褚韶华很快在书房发现一只手提箱,打开来,满满的都是书,另外隔层里有几封信,是闻知秋写给朋友,让朋友照顾未婚妻褚韶华的。褚韶华看到“未婚妻”三字就眼中冒火,全给闻知秋扔了出来。还有一个信封里厚墩墩的,打开来,都是钱,约摸一千美金的样子。褚韶华一样拿出来,再将箱子检查一遍,拉上拉链,提下楼去。
刘嫂子端来一碗素馄饨,轻声道,“我没放多少油,香菇木耳馅儿的,小姐略吃些才好。”
刘嫂子打前年来褚韶华这里做工,很是勤快,打扫家里做饭都极用心,虽说为人有些没主见,譬如竟然怕闻知秋恐吓,其他方面都不错。自己这一走,也该同刘嫂子说一声。褚韶华看她脸上忧色难掩,与刘嫂子道,“一会儿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刘嫂子忙“嗳”了一声,又到厨下忙去了。
褚韶华把以后家里由程辉做主的事同刘嫂子说了,程辉道,“要是小姐你出国读书,我和刘嫂子也住不了这么大的宅子。每月水电不是小数目,不过,这宅子在租界内,我想出租,一月也能赚百十块大洋的租金,还能省下水电。到时租宅子的钱,我都给小姐存着。”
“这样也好。”褚韶华道,“刘嫂子这一年多,做事很用心,待我走了,你另有住处,除了这月工钱,给刘嫂子五十块大洋,是我的心意。”
程辉点头应下。
刘嫂子连声道谢。
哪怕不能在主家工作,刘嫂子也感激褚韶华,五十块大洋不是小数目,就是再回到乡下,这些年也够她过好几年的了。
刘嫂子道,“我听说,出国都要坐大船,船上都是洋人的饭,小姐不知能不能吃的惯,我给小姐做些吃食路上带着吧。”
“洋人无非就是面包牛排之类,海上更少不了鱼虾,不用做了。”褚韶华道,“把卧室帮我收拾一下吧。”
刘嫂子应了。
褚韶华晚上又收拾了些随身带的东西也就休息了,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