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赶在贺北亭要爆发前,几步跑过去压下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咱们回吧。”
贺北亭的手微微有些发抖,看了零一会儿,还是默默地垂落了手,低着头跟在零身后走出射击俱乐部。
活像一只迷了路的大狗狗,可怜巴巴地跟在瘦小的主人后。
看着挺凶悍的,但脑子不大好使,还有点自闭。
贺北亭这些天时常想起以前老凤主还在的时候,整个苍梧的人都知道,自己就是老凤主的左右手,许多事情老凤主不用开口,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怎么处理。
是杀是留,是逼是诱,他总能给老凤主最满意的结果。
他一度觉得,他是老凤主最亲近的心腹,无论何时何地,他都绝对不会背叛。
死士怎么可以叛主呢?
就像影子不能离开原主。
他当初也的确是那样做的,为了保护老凤主,他可以舍生忘死,可以不计代价,可以以血肉之躯挡冰冷寒刃。
他就像个最听话最懂事的儿子那样,只盼着老凤主万事顺心。
可他终究不是老凤主的儿子,就如苏唐所说的那样,他只是老凤主养着的最忠诚的一条狗。
他也不生气,他没有资格凌驾于少主之上,待老凤主百年之后,他要忠诚的人就是少主,代代相传。
后来是怎么变的呢,他忘了。
他就记得少主从楼顶上跳下去时,自己看着少主的身体从窗前急速滑过,他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却徒劳无功。
这成了他的噩梦,每次在梦里他都拼了命地想救下少主,一次又一次地努力,但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他救不了少主,也救不了老凤主,他谁也救不了,最后只剩下自己还活着。
老凤主死在他枪下时,神情平静,甚至有些欣慰,仿佛是因为杀死他的人不是苏唐,而是自己。
如此死去,方存一线尊严。
可贺北亭怎么也不敢回想那一晚的枪声。
他感觉自己,杀死了父亲。
“喂,把地拖了,大哥,我是给你开过工钱的好不好啊?”零叼着一根烟拍了他的背一把。
这大个子在这儿站了快半个小时了吧?
坐禅呢?入定呢?
第1137章 野路(三)
人群散尽后的酒吧总是一片狼藉,酒水饮料坚果壳还有呕吐物,满地都是是污秽。
贺北亭从来不挑剔,收拾这些东西比起收拾尸体要轻松得多。
被零喊了一声后,他拿着拖把从里到外地扫得干干净净,又拧了拖巴擦得地面锃亮。
这锃光发亮的地面让他想起了夜灵。
那个女人也一个锃亮的脑袋。
从忠诚的角度来说,夜灵应该是比自己优秀的,至少她到最后都没有背叛老凤主,而自己在半道选拔了“做个人”,而不是一条狗。
少主待他……不错的。
虽然从小到大,少主总是一副恶毒到变态的心肠,折磨起别人来从不手软。
他记得有一回,有个人在拳脚比试的时候出了阴招,掌间藏了玻璃杯碎片,划破了苏唐的肚子。
后来少主就故意弄了个笼中斗,把那天惹事的人全放进去,让他们斗到只剩下一个人活着走出来,最后活着的人也废了,而苍梧从来不留废物,站不起来的人全都是死。
而且让苏唐在旁边看完了全过程。
他说,是为了让苏唐学习。
现在想想,他是在为苏唐出气吧?
他那个人很奇怪的,明明是一番好心也要扭曲成恶意,讨厌别人喜欢他,最好全世界的人都恨他,他才开心。
贺北亭现在想想,隐约觉得,少主也应该救过自己好几次,但那时候的自己并未察觉。
自己不够聪明,不够机灵,看不透很多事情,要等到过去很久很久的时间才能回过味来,啊,原来当初他是在救自己。
为什么要救自己呢?少主那样的人,除了苏唐谁也不在乎的,何必要救自己?
贺北亭永远也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脑子不够好用想不明白,少主已经死去很久,再也没有人能为他解惑。
但人一闲下来就会喜欢胡思乱想,他明知想不出答案,还是会想,成夜成夜地想,想到睡不着。
他像是被诅咒了般,困在过去的疑云丛生里,不得解脱。
零扔给一罐啤酒,斜坐在卡座沙发里,沉叹一声气,问道:“你要不要去看心理医生?”
“我没病。”贺北亭放下啤酒,将洗干净的拖把立在墙角,认真地说道。
“喝醉了的人从来不觉得自己醉了。”
“我也没醉。”
“……”零觉得这个沟通有点难,“是这样的,如果你感受有哪里不对劲,你要说出来,真出了什么事儿,我觉得我控制不住你。”
贺北亭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你也觉得我是条疯狗,对吗?”
零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但想了想还是说:“做人还是做狗,不是看你自己选吗?”
“我觉得我以前做错了选择。”贺北亭说。
“你脑子不好用,就不要想太多,行不行?”零头疼。
但贺北亭自说自话:“我一直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听少主的话,我跟着他上了顶楼,我是不是可以救下他。”
零瞅着贺北亭,好久好久。
“贺北亭,你是不是喜欢凤川啊?”
第1138章 野路(四)
贺北亭白了零一眼,到底是谁脑子不好用?
零却几步蹦过来,笑得不好怀意:“你要是喜欢凤川,那我倒是挺能理解你现在这份失落了。”
“他是我的少主!”贺北亭没好气地说道,撞开零回吧台后面坐着去了。
零却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管他呢。
其实在酒吧里做久了,会发现酒吧里的人来来回回都是那几类。
坐在角落里一个人喝闷酒的男人说他和老婆吵架了,不想回家。
扯开了领带喝得骂骂咧咧的男人是因为在公司里受了气,被上司坑了一把。
眉眼传情的男女并不是情侣,他们从认识到相拥大概只用了二十分钟。
几位女士倚在吧台等着今天请客的肥鱼上钩,等一杯高价的鸡尾酒发朋友圈。
还有三五小聚的朋友划拳摇骰欢笑闹腾,说起了其中某某的糗事。
要是到了假期,那整个酒吧充斥着的都是聚会的欢乐气息。
就好像全天下没有比酒吧更能让人排郁解愁得到开心的地方了。
贺北亭不明白,为什么难过的人爱喝酒,幸福的人还是爱喝酒。
他不适合思考这种哲学问题,闲出屁来想这种东西纯粹是因为,他紧绷了好多年的神经突然放松,他还没能适合过来。
当夜的酒吧还是人声鼎沸,这破酒吧要说好也没多好,卖的酒要么是兑了水要么是假酒,但来的人偏偏多,大概是因为零会做人,总是周到玲珑,所以回头客特别多。
尤其是那些漂亮的女士们,谁不喜欢听英俊清秀的小哥满嘴的甜言蜜语呢?
但今天出了状况。
酒吧里有人打架斗殴这种事再常见不过,喝上了头的男人总喜欢在女人面前一展自己的男子气概,就像雄性在雌性面前彰显自己的统治力和威严。
可今晚打架的人却是最为玲珑和气不过的零。
不知道是客人说了什么,零的脾气被点炸了,一啤酒酒冲人脑门儿上砸了过去。
客人是好几人人一起来的,见零动了手,几个人围过来要群起而攻之。
零招架不过来,快被打趴的时候,陡觉得身后来了一堵墙,耳边刮过疾风,冲他攻过来的几个人应声倒地,惨叫连连。
零捂着鼻血回头看,贺北亭手里提着拖把,活像是大圣降临,那根拖把都变成了他的金箍棒。
他横扫四方。
闹事的人骂骂咧咧地跑出去,叫嚣着让他们等着,听着是要去叫人一样。
零扒在贺北亭身后跳着脚对喷:“来啊垃圾!你爷爷我怕你不成!”
贺北亭听得眉头直皱,“你又不能打,你喊什么喊?”
“你能打不就完了?”零说得理直气壮!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样子。
等客人散尽,贺北亭帮零包扎了一下伤口,手法极其粗糙,零疼得跐牙裂嘴。
暗想着刚才那桌人拿贺北亭打赌,赌多少钱能把贺北亭买出去的时候,自己就不该多事替他动手的。
这货就是个没良心的。
零勾着贺北亭的脖子,笑嘻嘻地说:“保镖,明儿你陪我去个地方。”
“不去。”
“来嘛~”
第1139章 野路(五)
零脸上还贴着创口贴,指挥贺北亭开车来到了一个竞技馆。
他报名参加了游戏的单人SOLO赛,昨晚打架伤着了胳膊,自己是打不了了,就打上了贺北亭的主意。
作为一个垃圾玩家,但零有一颗当职业选手的心。
贺北亭到了会场就想转身走,但零一把拉住他:“个人SOLO赛最高奖金十万!赢了我们对半分!”
“二八分,我八你二。”贺北亭精明地算帐。
“四六,你六我四!”
“三七,我七你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