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你要小心一点，听说他儿子没了，这样的人无牵无挂，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你是有家室的人。”苏老太爷说着，看了一眼旁边始终沉默如一的苏唐。
君司安也看向苏唐，眼神立时柔软起来。
“你女儿呢？”老太爷又问。
“跟我母亲出去旅游了。”君司安笑道。
“一有事就跑，你妈妈这毛病倒是一点没改，我还能吃了她不成？”老太爷哼了一声。
君司安没说什么，他们家老太太可不是因为苏家才跑的，她是得出去冷静一下，好好接受苏唐快要进君家家门这事儿。
老太爷说：“你出去，我让承仁准备了这两个月苏氏集团的帐目，你去看看。”
听这话的意思，老太爷要跟苏唐单独交谈？
君司安下意识地将手搭在苏唐手臂上。
第718章 她叫苏糖，糖果的糖
老太爷见君司安这护犊子的动作嗤鼻冷笑。
他拍了拍自己两条只能放在轮椅上的腿，骂道：“你用你那猪脑子想想，我打得过他吗？我能把他怎么样？”
苏唐听着好笑，对君司安道：“你去吧。”
“嗯，等会儿我来接你。”君司安捏了捏苏唐的手指。
君司安走出这里，苏唐这才抬起头，第一次与苏老太爷对视。
老人家有一双清明的眼睛，一点儿也不像个白发老翁该有的明亮。
“苏唐？”他望着苏唐，想了很久之后，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重复了一遍，“你叫苏唐，对吧？”
“不错。”苏唐点头，就如今自己这风头，老太爷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难吧？
“你过来，推我去后面的院子里走走。”老太爷冲苏唐招招手。
苏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推着老太爷的轮椅到了后面的花园。
名义上的祖孙两人慢步走在苏家老宅后面的花园里，时值冬季，花园里开的花并不多，但打理得清幽雅趣。
“你跟司安在一起多久了？”老太爷果然问道。
“那次Z市地震。”苏唐给了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你两还整了个患难见真情？”老太爷这个嘴有点……贫啊！
苏唐没接话茬。
老太爷继续道，“甜甜跟你没少结怨吧？”
苏唐笑道，“都知道我跟她有仇，这也不什么稀奇事。”
“那你们这个仇有点深。她现在疯了，什么都认不清了，还记得要杀死你。”
老太爷按住轮椅，慢声道，“要说我一点儿也不生气，那不可能，说我对你有多喜欢，就更是扯淡。无论是陆绍华也好，君司安也罢，都是你甩在甜甜和苏家脸上的耳光。”
苏唐不反驳这话，从苏老太爷的角度上来说，事实就是如此。
“但她疯了也好，省得她出去害人。”老太爷忽然苦笑一声，“我苏家，门庭凋敝至此啊。”
苏唐站在这位老人身后，无端地从他的背影上看到了浓重的落寞和沧桑。
也应该是有这样的沧桑吧，活了大半辈子了，半截身子都要入土，膝下竟无一人可以托付门庭。
但是，怪得了谁呢？
老太爷突然说：“我以前有个小孙女，她叫苏糖，糖果的糖，你的呢？”
“唐宋元明清的唐。”苏唐呼吸一窒，镇定地回道。
“嗯。”老爷子笑着点点头，“她如果还活着，也应该和你一般大了。”
苏唐说不出话来，沉默地握紧了轮椅。
“我以前对她很不好，如今想来，倒是有些后悔了。”老爷子叹声气，“大概是年纪大了，人也容易念旧。”
“你为什么对她不好？”
“我不喜欢她的母亲。”
“她的母亲做了什么错事吗？”
“没有，只不过我儿子当年应该娶的人是温曼晴，因为这个女人的出现，我的那个大儿子跟家里大闹了一场，连订婚戒指都退了回去，让苏家很难堪啊。”
苏唐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过往，可是她又想问，那一个孩子做错了什么呢？
第719章 她做错过什么呢？
她做错过什么呢？
要被苏家所有的人讨厌，要被赶出去连苏家大门都不许进，她不多的回忆里记得，那时候苏老太爷甚至不许自己叫他爷爷。
同为苏家的孙女，苏甜活得像个公主，而自己是被赶出家门的野草。
还是一棵被火烧死的野草。
苏唐抬了抬眼睛，忍着有些发涩的眼眶，继续推着苏家老太爷的轮椅往前慢慢走着。
“你现在很得司安的重用和喜欢？”老太爷问道。
“还行。”
“司安这个孩子，生性薄情，你可要当心。”
“你是因为他最近对苏家穷追猛打才这么说的吧？”
“我可不是。”老太爷笑了下，回头看了苏唐一眼，眼神很复杂，“你知道司安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
“你可以回去问问他，问过了，你就知道我说的话是不是偏见了。”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大概是因为你的名字吧，苏唐，跟苏糖很像，不是吗？”老太爷笑道，“那天承仁寿宴，你跟君家的人一起过来，我就多看了你一眼，你知道我看出什么来了吗？”
“什么？”
“你浑身杀机。”
苏唐的眸光一凝！
“别看我一把年纪了，可我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我对这种东西有着天然的敏感，你不是战士，你是刽子手。一个真正的战士身上是带着正气和忠直的，那是我们必须要教给新兵蛋子的东西，但你身上没有，你只有杀戮气机。”
“那你当天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教小小的那句话，你教她说，健康长寿，福乐绵绵。我身边有很多小孩，苏家的也好，君家的也罢，他们都不是很懂事，不懂得老人喜欢听什么。这人年纪一大啊，就想听这些吉利话儿，图个好彩头。”
苏唐没说什么，那天她教小小这句话，不过是因为记得老夫人说过，老太爷上山求神，替小小求过一个平安符。
知恩图报，她恨苏家的人不假，但苏老太爷对小小的好，她也看得到。
老爷子自己转过轮椅，正对着苏唐，在那双睿智的眼睛下，苏唐不由自主地警惕起来。
“回去帮我带句话给司安吧。”老爷子说。
“什么？”
“留苏承仁父女一条命就行，别的倒也无所谓，所谓豪门世家，不过是一句空话，钱这种东西，没有那么重要。也许这场虚妄被打破后，他们反而会明白，人终其一生，该珍惜的是什么。”
苏唐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那您呢，您活到这把年纪，在珍惜什么？”
老太爷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叹笑一声，“我啊，我珍惜天伦之乐。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剩下的这个孩子再怎么不争气，那也是我的儿子，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的。”
苏唐几乎忍不住自己陡然升起的愤怒！
你要保住这仅剩的一个儿子，那么，你的大儿子就白白死了，是吗！
他就不需要讨一个公道了，是吗！
他被谋杀之后你但凡真的用心查过，你会查不到当日苏承仁就在现场吗！
可是你替苏承仁做了伪证！
第720章 农夫与蛇
你说，当时苏承仁在你身边待了一整晚。
那么，当天那个对着我母亲说，斩草要除根的人，是谁！
那个狰狞着笑容要让我一家三口死于非命的人，是谁！
那个让我活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又是谁！
你此刻想要珍惜天伦之乐，早年间，你做什么去了！
就因为他娶了一个不如你意的女人，所以你连他们一家三口的死活都不想理会，是吗！
“你怎么了？”老爷子看苏唐半天没说话，皱眉问了声。
苏唐侧过身子看着远处，强忍下涌到眼底的恨意和杀机，咬紧了牙关，“没什么，只是在想，你既然这么在意家人，怎么会放过我？现在害得苏甜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的人，不正是我吗？”
苏老太爷笑看着苏唐眼中的冷色，在很多年前，君司安还没接手君氏的时候，京市乃至华国的这根顶梁柱，是他和君司安的父亲。
后来君司安的父亲因病去世，君司安接手君氏，他慢慢地将两家的权柄集在了他一个人手里，逐步架空了苏老太爷。
苏老太爷一早就发现了君司安的企图，但他没有阻止。
因为他年纪大了，再撑也撑不了几年，手下又并无可以信任的后辈接过重任。
而君司安又的确是个顶尖人物，不止京市，整个华国也挑不出一个可以与他并肩的狠角色来。
这些年他就这么坐在轮椅上，一点点地看着君司安成长令整个暗世闻风丧胆的死神，也一点点地看他变得越来越心狠手辣，蜕去了他幼年时期的全部温柔和善良天性。
他跟君老夫人提过许多次，这孩子再这么走下去，早晚要出事。
但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君司安羽翼已丰，心硬似铁，早已没人劝得住。
都不知道他发什么疯，要把他自己变成这副鬼样子。
但苏唐的出现，让这一切有了转机。
起先只以为他是找了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谁知道……这朋友还顺手给他改了个性向？
老太爷许久没说话，最后只是笑了笑，对苏唐道：“你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吗？我希望你是一条懂得报恩的蛇。”
“只要是蛇，就不会懂得报恩。”苏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