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杏眼亦是瞪圆,爹?
“哥,你搞什么啊。”
“你还问我搞什么,你搞什么?竟然故意骗我!”
“我骗你啊,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输给郭宝儿!”
“那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输给他!”
“输?哥,你怎么输给他了?什么时候输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兄妹二人一边吵闹一边疾步远去了,而汇贤居大厅里也喧闹一片。
“怎么回事啊?柳春阳那小子竟然叫你大哥?”楚明辉瞪眼,下打量薛青,“你哪里他大?”
薛青笑道:“大家蹴鞠一场,他对我颇为赞赏,喊声哥嘛。”
楚明辉皱眉道:“我也对你很赞赏啊,但我没想喊你哥....再说,柳春阳哎,柳春阳眼可是长在头顶的...”
说着伸手要夹住薛青的脖子,用出少年们惯用的双手剪刀法。
“快说,你们到底有什么事?”
张莲塘抬手制止他,道:“不要闹了...快坐下吃酒,你如果想知道,不如跟青子打赌,赢了他告诉你嘛。”
这倒是个好办法,但是赌什么呢,楚明辉坐在薛青身边吵吵嚷嚷想来想去百般纠结。
而郭子谦则神情惊讶又带着莫名的激动,视线看着被少年们围着的薛青。
“哥,柳春阳竟然也叫他哥。”他道,看向郭子安,“那柳春阳该叫我们哥,还是我们叫他哥?”
郭子安脸红脖子粗适才的柳春阳好不到哪里去,抬手给了他头一下:“不管谁是谁的哥,我都是你的哥….你再不给我闭嘴,给我滚回家去。”
郭子谦抱头连连喊哥哥不敢了,大厅里少年们的吵闹一片,让夏日更嘈杂烦闷。
对于少年们来说,写不完的功课,在同伴面前的面子,失去的尊严,自己不知道的秘密都是天大的事,这些烦恼吵闹在夏日里令人忧心焦虑,但在以后经历了真正的人生磨砺后回想起,却只觉得是轻松且欢悦。
长安城是这样喧嚣又安静,远远的望来绿荫萦绕,渭水河流高山相依,恍若一颗明珠,在夏日的烈阳下闪闪发亮。
远山斜崖边一只兔子从草丛里跳出来落在大路,似乎受不了路面的炙烤立刻跳起,在它跳起的那一刻,一匹大黑马从崖顶跃下,硕大的蹄子踩在兔子后腿。
兔子发出一声惨叫飞起又落下。
大黑马似乎也被吓到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日光下投下巨大的黑影罩住地抽搐的兔子。
片刻的安静之后,哗啦的声音从山崖响起,接连七八匹黑马跃下,山石滚动尘土飞扬,大路顿时如云如雾。
云散雾收,一队八人的出现在日光下,清一色黑色的马匹,马清一色大红衣袍男子,他们腰里系着七彩针织带,这鲜艳的颜色在日光下带着莫名的诡异。
“前方,是长安城么?”队伍响起一个声音。
这声音有些发闷,似乎是被什么遮挡而发出。
队列散开,显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他面白肩削,身材高瘦,亦是大红衣袍,此时抬手用一块白绢帕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丹凤眼眉,抬起的袖口隐隐可见白色的里衣,红白相间煞是好看。
“是的,宗大人。”队列里的男人们道。
听到这回答,这位被称呼为宗大人的男子没有说话,忽的嗳了声,视线落在大路,他跳下马来。
其他人跟着下马,宗大人已经疾步走到前方,拿下掩着口鼻的绢帕,捧起了地还在抽搐的兔子。
“嗳,真是太可怜了,怎么被踩伤了…”他道,没有绢帕遮挡的脸浮现焦急担忧,“快来给它些药…一条命呢…”
第八十二章 暂别
小动物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一条命,对于有些人来说则只是一顿美食。!
六道泉山山灵水秀,猛兽没有兔子野鸡很常见,六月里一场大雨过后,山泥泞,一只野兔跳出来差点滑倒,受惊的连连蹬腿,溅起泥点,噗的一声,有一杆长枪穿过泥点刺穿了野兔。
野兔抽搐几下被长枪拎起。
薛青审视道:“烤着吃好呢还是炖着吃?”话音落耳边便传来风声,她忙要转身,但还是晚了一步,只觉得手腕一麻木,长枪落地。
是一颗小石子打在她的手。
四褐先生从一旁走出来,瞪眼道:“让你来练枪术的,不是让你来打猎的…不许吃。”
薛青道:“先生,我是学生,是来读书的,不是来练枪术的…为什么不能吃?”
四褐先生道:“你这个学生好烦….你的手腕没力气,写的字不行,所以要练习力气,吊砖块沙袋什么的太傻了,练习枪术棍棒有力气且灵活…我是先生你有什么意见你有什么意见?”
薛青哦了声道:“我没意见啊。”
四褐先生瞪眼,将手里的树枝敲向她的肩头,道:“没意见还问这么多问这么多!快去练习!知道吃,兔子这么可爱,想着吃了人家,你有没有人性!”
细细的树枝抽打在身,连印子都没有留下,但薛青却能感到刺骨的疼,她并没有躲闪,只是皱眉道:“有人性才想着吃啊…..我又不是兔子为什么要对兔子有好感。”
四褐先生道:“不许说话!”
薛青道:“为什么不许说话?…是先生你说一心可二用的。”她已经捡起长枪开始挥动。
嗖的一声,四褐先生将一枚小石子打来,薛青手里的长枪再次落地。
“心呢?心呢?连长枪都握不住…吹啥。”
“先生,我才刚开始练….”
“.不许说话…”
山林里说话声停下,只有长枪舞动的风声,踏步声,石子偶尔的破空声,长枪跌落声重复。
……..
滋滋的油火相撞声取代了先前的枯燥,肉香气也在林间散开。
“..这是你的...”四褐先生将一条兔腿撕下递给薛青。
薛青接过道:“先生...”
四褐先生忙着撕下另一条兔腿,摆手道:“不用客气,虽然我是你先生,但你年纪还小,照顾你一下是应该的。”
薛青道:“先生,这兔子是我抓的...我要吃两条腿。”
四褐先生呸了声,低头将还没撕下的兔腿咬了口,表达先占,道:“..要不是我教你长枪你能抓住吗?”
一老一少一面拌嘴一面将兔肉分食,四褐先生随手扯了一旁的树叶擦手,道:“回去以后也要练枪,郭家的枪术虽然一般般,但聊胜于无。”
薛青哦了声,那是自然,不过听起来...
“先生对郭家很了解吗?”她道。
四褐先生呵呵干笑两声,道:“你少来套我的话,我对郭家当然了解...郭家这种小门小户一眼能看穿,有什么难了解的..。”
薛青笑了笑没有说话。
四褐先生将手里的树叶扔下,打个饱嗝道:“我去探亲些时日,你这段自学吧。”
咿,竟然要走?
薛青咬着兔肉道:“先生你竟然还有亲人吗?”
四褐先生呸了声,道:“我这样玉树临风当然妻妾满堂有子女有无数的亲戚。”
薛青道:“真没看出来。”
真没看出来玉树临风还是妻妾满堂子女亲戚无数,总之肯定没好话,四褐先生才不会自找没趣询问。
“不可懈怠功课。”他哼声道,“我回来检查的,有退步我会罚的。”
薛青摆摆油乎乎的手道:“先生放心吧,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四褐先生坐过来一些看着她,神情和蔼。
薛青咬着兔腿看他微微后倾避让,道:“...你是先生,我是学生,天下的先生出门做学生的只会欢呼雀跃...这种临别依依不舍的戏码还是算了。”
四褐先生呸了声,却依旧凑过来挤出一丝笑,伸出干瘦的手掌,道:“...那好吧,省了这一步,学生,能借些盘缠不?”
一番插科打诨薛青还是将手头所有的钱给了四褐先生。
“我一会儿走了,你也不用送我....嗯,不许偷看我的藏书更不许卖了它们。”他警告道。
所谓的藏书自然是那些春宫图册,薛青翻个白眼:“你那些小儿科...”
四褐先生道:“说的你好像看过很多似的。”
这话虽然是调侃,但那浑浊的眼却闪着几分审视,这种审视薛青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她笑了笑道:“所以说先生你对郭家不了解,郭二老爷郭三老爷藏书多的是。”
四褐先生哼哼两声,道:“你小子,我不在的时候,老实点别惹事。”
薛青将最后一口兔肉吃完,舔了舔手指道:“我多老实,我什么时候惹过事啊。”
四褐先生道:“人老实并不是不惹事的关键。”
薛青哦了声,道:“请先生指教。”
四褐先生看着她道:“最关键的是,怕事。”
薛青哦了声。
“你这个学生啊。”四褐先生看她一眼,“在这世,要想活得安稳,是要怕些什么的。”说罢转身背着手佝偻身形晃晃悠悠的走开了。
薛青没有起身相送,坐在篝火前看着这老头的背影若有所思,怕些什么吗?她好像的确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死过一次的人,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什么的人...
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她已经不是以前的薛青了,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她的目标也只是当个教书先生在这个小城里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她当然怕事了,怕女子身份被揭露,怕麻烦嘛。
薛青对走远消失的身影摇手,道:“先生你早点回来啊....拿人束脩不要偷懒啊更不能潜逃啊一辈子的清名为了那点钱不值得。”
虽然到现在对于这老头的出现还心存戒备疑惑,但相处这一段可以肯定他对自己没有恶意,乍一离开还有些舍不得...毕竟她在这里能轻松说话的没有几个人。
至于四褐先生有秘密隐瞒她,她也并不在意,她何尝不也是有秘密隐瞒他呢。
薛青扯过树叶如同四褐先生那般擦手,站起来拿起一旁的长枪,手腕一抖,长枪如蛇而动,前方一片灌木枝叶飒飒而落,很巧,前世里她用的也多是冷兵器,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都有涉猎....至少要清楚它们怎么样杀人。
她会让郭家的武师开始教授长枪,不仅仅是为了掩饰将来人前展露枪技,也是为了让四褐先生相信她在勤学苦练,所以能在不久后接受她的技艺飞涨。
至于为什么郭家技艺平平而她技艺高超,如果四褐先生不相信是他自己曲星下凡教授高徒的话,那只能接受她薛青天资聪慧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才。
第八十三章 所见
四褐先生离开后,日子没有什么变化,薛青一如先前早起跑步到六道泉山,攀爬到社学,下午在知知堂自学.....四褐先生走之前留了不少作业。
张双桐会来睡午觉,楚明辉等几个少年人偶尔也会来,装模作样的读书写字,大多数时候都是凑在一起说话,被薛青瞪几眼,或者吵到的张双桐骂几句安静一会儿。
他们并不会呆一下午,毕竟都还要课,距离明年二月的县试并没有太多时间了,基本知知堂都是薛青一个人。
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来,听到脚步声薛青抬起头,神情不由惊喜,道:“乐亭。”
乐亭刚站住脚,似乎有些犹豫,被他这一喊,便含笑看过来,道:“可有打扰?”
薛青已经起身做请,道:“快请进,我正好有段不懂....自学到底是不方便,没有同窗先生随时在。”
乐亭便迈步进来,坐在薛青对面,薛青没有客套拿出书卷指给他看,乐亭给她仔细讲了,他的声音清朗,讲述的条理清晰,可见已经熟读明白。
薛青道:“你了几年学了?”
乐亭道:“三年了。”
薛青哦了声,心想那还要几年呢?虽然说书海无涯但读书到底是有目的的,科考三年四年五年总要有个期限,只是奴仆身份永远不能科举。
乐亭看着她的眼滴溜溜转,便笑了,道:“我卖身为奴是十年,所以最少还要读七年。”
薛青坐直了身子,既然乐亭已经主动说了,她便也道:“原来是卖身为奴。”并不是生而为奴。
乐亭点头,神情平静道:“家贫,父早亡母病弱,供不起我读书,所以我便卖身到卢家,拿着卖身钱交了束脩进社学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