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怀春嗯了声长叹一口气:“下去吧。”起身向床边走去要歇息。
护卫应声是告退,刚走到门边郭怀春又唤住他,蒙蒙晨光里神情模糊。
“小姐出去的时候带了几匹马?”他忽的问道。
护卫怔了怔,笑道:“两匹,小姐虽然没有行军打仗,但深知急行军的规矩,配了双马替换。”
郭怀春道:“少了一匹马啊。”
护卫怔了怔,这个老爷也注意还记得啊,夜乱受惊跑了吧,一匹马而已…..听郭怀春喃喃一句败家子,走到床边坐下来。
护卫躬身退出去带了门。
室内恢复了安静,郭怀春坐在床却没有躺下,恍若变成了泥塑。
“这臭小子,真是胆子够大啊,竟然敢来这里….”他低声喃喃,“还有,这臭丫头,真是….”
喃喃无声,人倒头躺在床,片刻之后鼾声响起。
鼾声里驿站随着晨光渐渐复苏热闹起来。
将官所在的房间里,副将看着手里的信,神情好笑。
“大人,这郭怀春竟然写信给宋大人,要求朝廷派兵马护送他,免得被薛青寻仇。”他说道。
将官握着碗筷吃饭,道:“他惧怕的不是薛青寻仇,是怕被薛青牵连。”摆手,“送去吧,他要对朝廷大人们表忠心,咱们不拦着。”
副将应声是,将官将碗里的稀饭一饮而尽,放下起身。
“继续追查。”他说道。
…….
……..
四百铁骑在寒冬的山谷里前行,重甲重器碾压在干裂的山路,山路再次被踏裂,尘土飞扬,山边甚至有山石碎块滑落…..
为首的官兵警惕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碎石滑落的声音也没有逃过他们的耳朵,他们侧头看去…..
山侧碎石滚落,尘土却没有散去,如雪如雾的尘土飞扬隐隐又有山石跌落,黑色的山石,晨光下闪烁着寒光….
“不好!”为首的官兵忽的喊道,“有埋伏!”
但还是晚了一步,尘土的寒光已经向山路的铁骑袭来。
这是一道道寒光,来自他们身披着的黑甲,盔帽甲衣铁靴手的长刀弓弩全部都是黝黑的颜色…..
“黑甲卫!”
“是黑甲卫!”
喊声,惨叫声,兵器相撞声瞬时响彻山谷。
黑甲所到之处,献血四溅,如夏花绽开,天地一片浓烈。
第七十九章 事实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朝堂的安静,原本肃立在殿内的官员们都走了出来。
“你们看看!”
宋元的声音从台阶下传来,愤怒。
大殿前的空地禁军围绕一圈,其内摆着百数尸首,皆是官兵打扮,冬日里铠甲血迹斑斑,并没有残肢断臂,但割喉断头更是瘆人。
官员们顿时骚动惊讶声四起。
“这是怎么回事?”
宋元在殿前转过身,面色铁青道:“这是追捕薛青被黑甲卫劫杀的怀安军。”
薛青!黑甲卫!
官员们顿时哗然。
“怎么会?”
“难道薛青真与黑甲卫勾结?”
也有高声响亮:“可有证据是黑甲卫所做?”
这质问宋元显然早有预料,闻言冷冷指着尸首的最左边一排:“这是黑甲卫尸首。”
黑甲卫与普通官兵的衣着不同。
陈盛疾步三步两步到了这些尸首前,认真的查看,在他之后其他官员们也随之而来,有几个年轻人跑在最前边……
所有尸首都没有经过整理,凝固在死亡的那一刻,众人站近仔细的看过去,不管是铠甲还是兵器差别分明。
黑甲卫虽然神秘,但在场的很多人也见过。
一时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衣着并不能说明什么。”
女声从后传来。
众官忙转身避让两边,宋婴在内侍们的拥簇下站在殿前看向这边。
陈盛俯身施礼道:“殿下说的是。”
王烈阳亦是点头:“是啊,如今非常时期,甲衣兵器什么的假冒也有可能。”
栽赃陷害这种事官员们都不陌生,随之点头附和者众。
宋元淡淡道:“物证不足以为证,还有人证,我宋元要是在这件事栽赃陷害,天打五雷轰。”
连毒誓都发出来了,在场的官员们神情各异,而人证也被带来。
先是几个当场被抓的重伤救回的黑甲卫,接着有军将官们拿着厚厚的名册走出来。
重伤未死的黑甲卫如同死了一般,任凭询问是谁指使他们劫杀怀安军,又为了什么,一语不发,不过不回答也无所谓,大家只是要看到他们是真的黑甲卫也真的做了这件事足矣。
这边军的将官们拿着厚厚的名册,对着黑甲卫死去一一喊出了名字,虽然黑甲卫是秦潭公近卫,但到底属军部,自有军官认得这些兵丁。
如今秦潭公认罪入牢狱,他的一部分余党被抓,还有一些附众投靠了宋元,辨认黑甲卫姓名身份这种事并不是什么难事。
人证物证俱在,殿前的官员们渐渐安静下来。
“人虽然确认无误,但事不一定与她有关。”宋婴说道。
众官的视线再次凝聚到宋婴身。
宋婴殿前垂手而立,道:“黑甲卫是秦潭公的党羽,袭杀大周官兵也不以为。”
的确如此啊,殿下清明,陈盛等官员们俯首。
宋元轻叹一口气,道:“殿下,臣知道你不以恶意揣测他人,但是秦潭公在京城,那些黑甲卫如此强悍为什么不来京城作乱,反而偏偏去劫杀追捕薛青的怀安军?”
这个问题一时无人能回答。
“而且先前黑甲卫是潜藏在京城,但随着薛青逃离他们也消失在京城了,现在又在薛青出现的地方出现….”
宋元的声音继续,没有先前的愤怒,只有沉重疲惫。
“殿下不相信她如今的行径,臣,何尝愿意相信,那是臣的女儿啊。”
声音已然哽咽。
在场的官员们侧目,是啊,有一个逆贼女儿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宋元深吸一口气,看着诸人接着道:“可是,她做的事,都是大家亲眼看到了的!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殿前安静沉默。
陈盛轻叹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宋婴的视线扫过殿前摆放的尸首,道:“以最快的速度带她回来。”说罢负手在身后转身,“孤还是要让她亲口说清楚。”
虽然还是要让她说清楚,但以最快的速度意味不同了,这意味着要大周下齐动,官府明查,兵马明动,再无遮掩。
陈盛没有再说话,神情几分黯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给不少地方的官员以及追捕兵马的将官们命令,在追捕查问透露他的意愿,希望薛青能联系他,他会保证她的安全,但始终没有回应。
站在后方几个官员对王烈阳低语,王烈阳摇摇头,几人便恢复了安静。
宋元前一步俯身:“臣领命。”
.....
……
“臣领命。”
笃俯身施礼,不知是刚从床起来不稳还是触动了腰侧的伤口身形微微摇晃,戈川和妙妙忙在后搀扶他。
面前的官员关切问道:“笃大人可还好?”
笃站稳了身子,让戈川妙妙退开才点头道:“臣没事。”
官员满意的点点头,道:“殿下知道笃大人有伤,再三只让我们来询问笃大人她的习惯。”神情又几分歉意,“但我们想这世对薛青最熟悉的人也只有笃大人了,为了早日问清此事,还是请笃大人亲自带领人搜寻更好。”
戈川妙妙在后垂目。
笃垂首应声是。
“那有劳笃大人了。”官员笑道拱手,“恭候笃大人的好消息。”
笃等人施礼,听得官员转身离去,小院外脚步踏踏然后归于平静,他们依旧没有起身,似乎冬日的树僵硬。
不知道过了多久,妙妙一声轻叹。
“真是没想到。”她喃喃道,“我们会有追捕青子少爷的一天。”
戈川手按住了嘴,堵住了哭声没有堵住眼泪。
蹲在屋角的齐嗖站起来,闷声道:“那接下来怎么办?真去追捕她啊?”
笃背对看着院门,道:“军令不可违。”
齐嗖道:“追了怎么办?抓捕她?她要是不束手擒呢?怎么办?”
军令不可违,杀了她吗?
小院里顿时死静一片。
似乎过了许久又似乎一眨眼,笃迈步向外走去,脚步沉沉。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道。
说罢这句话迈出了院子。
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听过笃说不知道怎么办,齐嗖与妙妙对视一眼,长叹一声,拍了拍流泪的戈川又招呼旁边的铁匠,脚步乱乱的跟去,走出了小院,翻身马,马蹄踏踏沿街而去。
…….
……..
荒野兵马乱动,冻裂的地面尘土飞扬,远处天地下都阴云密布。
伏在一条沟壑里,薛青嚼着一根枯草,似乎要数清在震动下滑落的尘粒有多少。
震动突然更剧烈,伴着嘈杂呼喝声,同时兵器相撞惨叫声。
薛青伏在沟壑里没有动,这几日这样的场景已经见过很多次了,那是黑甲卫在伏击追捕自己的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