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嘈杂混乱,夹道这边喊声叫声脚步声散去,只余下最初两个丫头受惊打翻的铜盆扔在地还没人顾得收拾,一阵风吹过跌落的锦帕飘动滚落到院门口两边栽种的花丛旁,被伸出的枝叶勾住,摇晃.....
花丛茂密枝枝叶叶都在微微晃动,花丛遮挡了视线,其内恍若黄昏,蝉衣蹲在其内一双手死死的捂着口鼻,双眼瞪圆不错过缝隙里看到的一丝一毫,闪烁着泪光,惊惧。
很久以前,她曾经也这样躲在花木丛,等着一个少年带她走。
“别动。”那少年这样叮嘱她。
她用力的捂住口鼻,她不动,她甚至连呼吸都停下了。
薛青啊.....
......
......
(今日分章)
第二十七章 而去
晨光才亮的时候,小皇帝被叫起朝。!
昨天的朝会虽然多次有官员以不能耽搁皇帝用膳歇息为由多次打断,皇帝并没有熬一整天,但这也是他从未有过朝这么久的时间,而且还不知道要持续几天,可怕。
不知道他们今天会不会叫那个脱的光溜溜的证人朝问话,也勉强算是乐趣,小皇帝打起精神准备听一天听不懂的争吵,但在朝官们刚要入殿的时候,有消息报来宋元的夫人不行了。
“真不行还是假不行?”宋元皱眉问道。
这也怪不得宋元问的无情,四周的官员们都知道,宋夫人自来是病怏怏的,几乎每年都要闹一两回不行了,受惊受多了总会习惯。
回话的人是个禁卫,宋家的下人还不能随意出入宫廷,那禁卫道:“是宋小姐说的。”
一听宋小姐三字,宋元面色顿变,身子颤抖人往后跌去,身边的官员们忙接住。
“宋大人。”
“宋大人小心。”
“快回去看看。”
大家乱乱说道。
宋元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喃喃道:“回去,回去..”但却没有转身,“朝,今日还要朝...”
在场的官员们神情各异,嘲笑又佩服,宋元真是一心只系与秦潭公啊....
这边宋元六神无主,那边秦潭公派人来说今日身体有恙不朝了,还有生死是大事,让宋元立刻回家,其他的官员们不忙的也去帮衬,宋元在京城也没有亲族......
宋元立刻掩面奔去跪倒在秦潭公面前,秦潭公再次命他速去才呜咽着离开,随后真有不少官员随之而去,朝堂立刻空了一半。
这还怎么朝会!
出拳打空再有力气也没用啊,王烈阳冷笑,遁避吗?靠着这个能躲几时?
“不过,宋元的老婆真要死了吗?”王烈阳问道,看向陈盛。
陈盛眉头皱起,道:“先前也多有病危,但从未在朝的时候召唤回去过。”
“有这种男人也长寿不了。”王烈阳淡淡道,“老天有眼啊,妻死子傻女残,活的丢人呐。”说罢揣袖而去,纵然不朝,该议的事还是要议。
陈盛没有离开,看着宫门外的方向面色沉沉,这么突然,是知道了那件事吧.....
这个妇人,可怜啊。
.....
.....
“那个妇人,的确不行了。”
秦潭公的值房里,有人回报。
在座的几个官员对视一眼,倒也没有什么惊。
“也好不了,本是强行续的命,早死早解脱吧。”他们淡然说道。
秦潭公轻抚桌面,道:“也怪可怜的。”
可怜吗?几个官员对视一眼,也是可怜,丈夫做到如此大的官,如此权势,却无福消受。
.......
.......
宋宅里外人杂乱,来探望的官员们都在前院,后院里仆妇丫头们侍立院子里廊下,神情哀戚啜泣,屋子里太医们聚集,但都已经不再诊病了。
“大人,不行了,这一口气断了,续不过来了。”一个太医低声说道。
宋元呆立在床边,看着床闭眼似乎熟睡的宋夫人,似乎没听到。
太医们面面相觑,神情些许不安,虽然宋夫人病了这么久,十年命悬一线,但当死亡这一刻到来的时候,他们还是没做好准备,宋元也没做好准备.....会被迁怒吗?迁怒迁怒吧,只求保住一命足矣。
一时间大多数人都不敢再前与宋元说话。
杨静昌走出来,没有站到宋元面前,而是走到宋婴面前,轻叹一口气,轻声道:“婴婴小姐,把碗放下吧。”
碗?太医们斜眼看去,这才看到宋婴手里还捧着一个盖碗,想起来了,适才丫头们说了,正是到了宋夫人吃药的时间,宋小姐如常来侍奉喂药,人在太受刺激的状况下会做出怪的反应。
站在床边的宋婴被这一提醒,也恍若才发现,她低头看手里的盖碗,道:“是了,娘的药还没吃。”
杨静昌神情哀怜看她,伸出手,道:“以后不用吃了,这些药其实很苦的。”
宋婴握着盖碗没有松开,道:“苦,吃着也高兴吧。”
她的神情倒是一如既往平静,不过有些人悲喜不惯与外露,不能以悲喜来论断状态,杨静昌握住她手里的盖碗,道:“苦也好,不苦也好,能不能吃不是人能做主的,小姐,放下吧。”他用力的夺过盖碗。
宋婴手一空,下意识的要伸手。
“婴婴小姐,宋夫人不在了,你还要照顾宋大人和宋少爷啊。”杨静昌道,“为人孝悌,小姐不能肆意悲伤啊。”
宋婴看他笑了笑,摇摇头:“不,我不悲伤,我娘走的很高兴。”
这还真是悲伤傻了....室内太医们哀叹又几分担忧,这个家里宋元只听宋婴的,而宋婴跟宋元不同,理智聪慧明事理,跟她说话省心又省事,日常有她在,他们做事顺心顺意方便的很,要是她也失去了理智,那可糟了。
虽然没有跟宋元说话,这边的声音还是打扰了宋元。
“快救人啊!你们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想死!”他忽的爆发歇斯底里的喊道。
屋子里的太医们吓了一跳,开始了.....
“爹。”宋婴走过来,拉住宋元的胳膊,道,“不怪他们,是我害了娘。”
这一句话如同一桶冷水从头浇下,暴怒的宋元打个激灵,反手抓住宋婴的胳膊:“婴婴你胡说什么!这与你无关!”
宋婴看向床的宋夫人,依旧神情平静,道:“爹你知道的。”
宋元似乎有些手足无措,急道:“你不要胡说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语无伦次,忽的捶胸顿足,“跟你有什么关系,是老天爷啊,是老天无眼啊!”放声大哭。
宋婴没有再说话,看着捶胸大哭的宋元,静立在床边。
杨静昌跟其他的太医们对视一眼,大家慢慢的退了出来。
屋檐下院子里的仆妇丫头们听到内里宋元的大哭,顿时都跪下俯身在地随同大哭,一时间宋宅哭声震天。
“大家不用担心,宋小姐是明事理的。”杨静昌道。
太医们点头。
“也是可怜,晚了一步...”一个太医又叹气道。
杨静昌道:“怎么今日突然发作了?按理说不该有...”
话没说完在场的几个太医色变,对他摆手连声嘘,杨静昌心里一惊忙住口,算没有这段时日的太医生涯,以前在长安府当大夫,也是知道病人的事有些能说有些不能说。
心里怦怦跳,又忍不住惊讶,可是,这宋宅能有什么事?念头闪过又一怔,院子里的仆妇都跪下,有一个角落里的女孩子站立着很是显眼,那是....
“蟪姑?”杨静昌惊讶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那女孩子站在树下,身子似是微微发抖,声音颤颤的传来。
“师父,你去太医院之前,吩咐的药我做好了,给宋夫人送来。”她道。
哦,是了,是有这么回事,杨静昌回过神想起来,又道:“那你怎么还没走?”宋夫人已经用不着药了,叹气。
蝉衣道:“我刚进门听到宋夫人....我是想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留下来了。”
第二十八章 后事
杨静昌的女弟子蟪姑太医们都不陌生。
他们并不时时刻刻在宋元家,轮番定期过来,其余的时候还是在太医院当值。
不需要问诊或者不在宋家当值,又有些药需要送来时,杨静昌会让弟子蟪姑来,三天四天的常来大家都很熟悉。
蟪姑学医学的还不错,有时候来了会帮忙打个下手,今日过来正好遇宋夫人病发,她肯定会留下,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太医们对她点点头,杨静昌示意她过来,道:“且等等吧。”等事了一起走。
蝉衣应声是站在杨静昌身后握手垂头而立,室内宋元的嚎啕大哭持续的传来。
男人很少人前流泪,更不用说如此放声大哭,太医们都轻轻叹气,他们身为太医,跟外界百姓朝官们对宋元的印象不同,见到的是家宅里的宋元。
这里面有些人是跟了宋元将近十年的,宋夫人的病,宋元待宋夫人如何,用的那些药都是多稀难得,熬制多费力气,侍奉要多精细小心,他们是最清楚的,宋夫人这命真是宋元和宋婴熬心沥血续的十年。
民间都说宋元的高官厚禄权势,是用妻子女的命换来的,但他们看来,如果可以,宋元是愿意拿高官厚禄权势**子女平安顺遂的。
说出去没人信,如果不是他们自己这么多年感受,他们自己也不信。
人啊,说不清啊。
太医们在院子里静立,听着内里男人的嚎啕,院子里下人们的悲戚,见惯了生离死别的他们也心有戚戚。
人逝去悲伤难抑,但还要有很多事做,很快宋婴召集了管事安排宋夫人的后事,因为宋元嫌弃不吉利,丧事用品一概没有准备,不过以宋元的权势这也不是问题,些许忙乱一些而已。
撤去家宅的花红柳绿,宋宅里虽然忙但很快井井有条一如先前,宋家的护卫也瞬时增加了三重,忙乱之下戒备核查更严格,宋婴又带着宋虎子来前宅拜谢来抚慰的官员。
看着安排各色事宜沉静的宋婴倒像个大人,而宋家的主人宋元则像个孩子哀哭无法自理,虽然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用在这里不合适,但大意也差不多,在场的官员们不管平日是多瞧不起宋元的,此时也都收起了嬉笑,看在这一个女儿一个傻儿的面子,以官身或者叔伯身份来帮忙操持丧事。
一个红袍大员家的丧事可不是件小事,很快整个朝廷都忙碌起来。
直到暮色降临,宋婴才坐下来歇息,太医们也被请来了。
杨静昌等人过来时,屋子里有些热闹。
宋元在内守着宋夫人哀哭,七八个下人在内陪同悲戚,外边宋婴坐在小隔间哄宋虎子吃饭,宋虎子坐在一堆玩具,一边玩一边咿呀呀的怪叫,宋婴熟练又耐心的陪他玩趁着间隙喂他吃饭。
虽然不懂宋夫人去世,但大约是被那边的哭声惊扰,宋虎子往日更加暴躁,不时的发出几声吼叫,一个不顺心抬手打翻了宋婴手里的碗。
汤饭洒了宋婴一身,丫头仆妇们忙前擦拭,宋婴简单收拾下,也不更换衣衫,重新端起一碗饭.....这种事司空见惯,更多的饭菜都在一旁小炉子温热。
“劳烦大家费心这么久。”宋婴一面喂饭一面对太医们说道。
太医们纷纷施礼叹气,请宋婴节哀。
“我没事。”宋婴道,神情平静,拿起手帕擦宋虎子的嘴角,“接下来大家不用像以前那样过来了,待安葬娘以后,会送谢礼到各位府。”
太医们再次道谢,有宋小姐在,果然不会被迁怒。
“不过,这几日还得麻烦大家一下,每日有两三人来我家。”宋婴道,看了眼里间,“我怕我爹撑不住。”
太医们齐声应是。
“请小姐放心,我们会安排好的。”杨静昌道。
宋婴点点头,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耗了一天,回去吧。”伸手从宋虎子嘴里拿下被折断的半截玩具,细声细语的哄劝,给他擦手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