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去找了索盛玄?”
而与此同时王烈阳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老者的脸浮现些许惊讶。
“找索盛玄并不是他的目的。”面前站着的人答道,“索盛玄请来了秦梅,薛青告辞出来看样子是喝酒了,被长安府柳谒接走。”又停顿下,“其他同学没有人来接,先前在青霞先生家里,薛青跟他们起了口角不欢而散。”
为什么不欢而散,如今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青霞先生出事时他的得意弟子君子试榜首薛青在青楼喝花酒,诗词神童还为那妓女做了一首小词,这一次作诗死人的传说再次应验,应验在自己的先生身。
当然大家也知道薛青是无辜的,毕竟他不知道青霞先生会在那时候死,如果他知道,肯定不会这样,但谣言是这样,夸张的才更吸引眼球,然后在流传再次夸大,所以现在已经有地方的传言变成了青霞先生死后,学生薛青流连青楼。
“薛青这些日子守灵很少,说要在家读书,同学们对此不满,拌嘴了。”男人接着说道。
王烈阳笑了,道:“年轻人真是,这点事也当回事。”端起茶喝了口,“人死不能复生,活人当然要继续过日子,总不能因此把自己困死吧,该吃吃,该喝喝,旧人去了,再结交新人,虽然无情,但这才是人之常情。”
年轻人嘛,屁大点的事都能当天塌了,等他们真正见过天塌了会知道,其实也不过如此,男人跟着笑了,又皱眉,道:“那薛青是要结交秦梅了?这有些不可能吧,青霞先生可是被秦潭公逼死的。”
王烈阳道:“你这话不对了,还没有证据说是秦潭公逼死的嘛,再说了,人家也没有去结交秦潭公,结交的是秦梅,年轻人的事不要想那么多。”
男人便笑了,摇摇头:“年轻人的事我还真看不透了,不过这个薛青因为青霞先生死了,失去了依仗靠山,去投靠秦潭公,算有满腹才华,也令人瞧不起了。”
王烈阳道:“我倒没有瞧不起,他要真能这样做,我还挺佩服。”将手里的茶杯放下,“这样能屈能伸有奶便是娘的人也是有用的人,只要是有用的人,谁都能用,挺好的嘛。”
男人明白了笑着应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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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京城人都会如同这样猜测,陈盛等人当然不会。
“她不会是想要对秦梅不利,为青霞先生报仇吧?”康岱忧心不安道。
对于他们来说这才是最合理的猜测。
陈盛沉吟一刻,道:“她此举肯定是跟青霞先生有关,但对秦梅不利,应该不至于,我已经跟她说过秦梅的事,她也表示明白伤害秦梅没有意义。”
康岱更加不解,道:“那她想做什么?这个时候去见索盛玄秦梅,对她名声有污啊。”
陈盛笑了笑,道:“不要猜了,我们自己人还有什么好猜的,我问问她,大家明白了。”
康岱也跟着笑了,道:“看我,都糊涂了。”
陈盛看看天色,道:“不早了,你也忙了一天了,回去歇息吧。”又安慰,“不要急,时间虽然不多了,事情还是要一件件的办。”
康岱恭敬的应声是退了出去。
走出陈盛府,京城的夜市已经拉开了序幕,康岱坐在马车,看着街灯火通明,人流如织,酒楼茶肆喧闹,青楼烟花巷子香风阵阵,真是繁华富贵地啊,他用手指轻轻敲着膝头,悲伤,从来不属于这座城市。
康岱没有在路耽搁很快回到了家,在妻妾的伺候下更衣用饭,便来到书房梳理日常事。
这里是他最私密的地方,除了一个贴身仆从,连妻妾都不能靠近,夜色渐浓,烛火跳跃,书房安静,康岱合一本册,神情满意又几分疲惫,青霞先生死后的效果真是不错,果然这样死是最合适的,想来青霞先生也会欣慰。
有低低的笑声在室内响起。
康岱抬手按住了嘴,嘴,还好好的闭着,心里的笑声怎么响起来了?怔怔间桌子的烛火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蛇扭动拉长跳跃,没有风啊,这诡异的场景让康岱瞪圆眼,下一刻噗的一声屋子里的烛火都灭了。
先前些许闷热的室内也随之瞬间寒意森森,鸡皮疙瘩顿时从康岱的脚直冲头顶。
起风了吗?要下雨了吗?门窗是关着的啊,怎么回事?还是因为想到了不该想的人?如死人,康岱咽了口口水,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想要深吸一口气,抬手点亮灯火,门在这时打开了......
“阿俞?”康岱眯眼看道,“外边起风了吗?”
“没有起风。”一个声音答道,同时门关,一点幽蓝的光亮起。
康岱的眼前陡然出现一张人脸...如果还算是人的话,白帽子白衫白头发白胡须四面飞舞,其间白脸白眼猩红舌头....
康岱猝不及防陡然看到这一幕,吓得叫了声跌靠在椅子。
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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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人不论鬼神,康岱更干脆些说他不信鬼神,但现在这是什么状况?
屋子里四面门窗紧闭,烛火熄灭,身边四周如寒冰凝聚,眼前一道幽光照着人影。
“不是人,是鬼。”
干涩沙哑怪异的声音纠正,飞舞的头发胡须已经垂落,翻着的白眼也收起,但幽光黑洞洞的两只眼血红的舌头更加吓人。
“我是阴差。”
阴差?康岱看着他,神智稍微恢复,信你个鬼!
“什么人?想要做什么?”他张口颤声,但旋即神情再次惊骇....他的声音竟然发不出来,他竟然张不开口。
“你不用开口,说了是鬼,你要说的话心里想一下,我听到了。”干涩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康岱注意到说话的人舌头嘴唇也没有动。
怎么回事?不可能,不可能有鬼!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是谁的人?秦潭公吗?终于查到自己了吗?
“说了我是阴差,我是来问案的。”干涩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回荡,这一次不是没有动作,他抬起手指向一旁,“这是林樾。”
哪个林樾?康岱瞪圆眼,顺着所指看去。
如果不是这个...鬼提醒,他都没注意到还有一个人影,那个人影蹲在桌子旁,黑乎乎的像一块石头,根本没有丝毫人的气息。
“林樾,林青霞,刚跳楼死的那个。”干涩的声音继续响起。
哈?康岱看着那人影。
“他在阴间哭诉自己死的冤,告你害他,所以阎王命我带他来对质。”干涩的声音道,“康岱,可是你害死他?”
什么啊!康岱坐直了身子,跟他玩这种把戏....当他是三岁的孩子啊?念头才闪过,全身陡然如同万根针刺入,又像是陡然被扔到了铁针板,痛!痛!痛!
康岱感觉自己瞬时惨叫,但也只是感觉,因为他依旧无法张口,别说说话,连痛呼都发不出,身子也不能动,僵硬的靠坐着,像灵魂出窍,身子已经不是他的。
耳边干涩的声音依旧清晰萦绕。
“说了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怎么这么听不懂鬼话,我差事很忙的,今晚还要带走两个人,你不要浪费我时间,阎王让人三更死,我也不能留人到五更的。”
什么,什么,什么,万针被拔走,剧痛瞬时散去,康岱依旧觉得自己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林樾是不是你害死的。”
不是,不是,不是,是被秦潭公害死的,康岱在心里喊道。
“那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不要跟鬼说人话,他是落入秦潭公的人手里,但那时他本不该死,如果不是他看到薛青的话。”
竟然,竟然,竟然知道这个,康岱心和灵魂一起颤抖,知道这一点的不是秦潭公的人是自己人,所以他还是被秦潭公的人抓住了....这一天终于来了吗,他可不会吐露不该吐露的!
念头闪过,再次万针刺入。
康岱的灵魂再次狂叫颤抖撕裂,他觉得自己已经死去了昏迷了,但耳边那干涩的声音依旧清晰。
“回答我的话,不要想别的,是不是你把薛青带到那里的,是为了逼死林樾。”
不是!不...念头闪过,耳边咔哒一声,康岱觉得自己的两只胳膊掉了下来,他的灵魂再次剧烈的颤抖,疼!疼!疼!
疼痛让他意识也再次清醒,昏暗的室内,他清晰的看到自己依旧端坐的椅子,没有滚针板,胳膊也完好无损,他的身甚至连汗都没有冒,眼前白胡须白头发黑洞眼长舌头的人也安静的站在桌子对面一动不动。
所有的都是静止的,但他的疼痛是沸腾的,是真实的。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不是做梦,这么痛早该醒了,如果不是梦,这人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难道真的是...鬼?
“我们阴差伤害不了你的**,但你的魂魄我们可以永无止境的刑罚,十八层地狱的刑罚你都可以尝一遍。”
干涩的声音幽幽。
“康岱,我再问你一遍,你故意把薛青带过来,为了逼死林樾的吗?”
不...康岱灵魂如同断线的风筝飘忽,但这个不字才闪过,魂灵猛地被线勒住收紧,虽然才两次,但他已经熟悉了,那是万针刺入的前奏....啊!啊!啊!
“是!是!是!”他终于喊出声音来。
勒紧的线并没有断。
“是啊,那是你了,跟我们走吧。”干涩的声音说道。
啊!康岱觉得那根线缠他的脖子,窒息,人也被向前拉拽.....不!不!
“不,不是我,是梁凤梁润泽,是他的主意。”康岱喊道,话出口脖子里窒息顿时散去,他不由大口大口的吸气,魂灵自由的感觉太幸福了。
“梁凤梁润泽啊。”干涩的声音幽幽道,“但是人是你带去的,你们两个主谋是谁,是怎么回事。”
“大...鬼差大人...青霞先生...你们听我说...”
......
......
“鬼差大人,青霞先生,是这样的...我没有说谎啊,我真的是无辜的,我是被梁润泽骗了...我不想害死你的...”
康岱呜呜道,想要流泪想要前靠近那个蹲着的没有丝毫人气的身影,但身子依旧不属于自己,无法动弹,除了能张口说话。
幽暗的蓝光忽的在眼前消失,康岱头一栽趴在了桌子。
鬼差大人抬起手挠了挠垂下的胡须,用力太大,揪了下来,他忙又要按去,但始终不能,便恼怒的塞进袖子里。
“我傻不傻,演完了。”他嘀咕道,转身要走,想到什么又转回来踢了蹲在桌子边的人影,“行了,行了,结束了,回去蹲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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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激灵,康岱睁开眼,然后想到什么猛地坐直身子,因为起的猛带起一阵风,桌子的烛火一阵跳动,让他的视线也一阵恍惚。
出什么事了?
他适才好像...见鬼了?
康岱环视室内,门窗紧闭,烛光摇曳,案头的册合着摆放整齐,他的手还放在其....他凑近看着手背,手背光洁干净,没有红肿也没有针眼,他动了动手,也没有刺痛,摆动了身子,也没有什么异样,半点不适也没有,什么万针齐扎,什么砍下两条胳膊....记忆里残留些许疼痛,但也淡淡的正在散去,不真实...
康岱伸手摸脸,摸到一行泪痕.....
方才...是真的还是做梦?
门被人推开了,康岱不由打个寒战,惊惧的看过去。
一个青衣随从站在门口,神情警惕,道:“大人,什么事?”
这是他最信任的随从,功夫高强,只听到自己在桌案前起身机敏的进来,如果先前真有那些人那些动静那些说话,他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鬼,他自然是不信的,所以是做梦啊......康岱伸手按了按脸,真是个噩梦,嗯,也不怪,藏在心底的秘密也只能自己在梦里诉说了。
“阿俞啊,让厨房送宵夜来。”他点点头说道,活动了下肩头,再次拿起一卷册。
被唤作阿俞的随从应声是关门退了出去。
夜色沉沉,静谧。
明亮的室内摇椅轻轻的晃动发出咯吱声,躺在其的薛青挪动了下身子,让自己更舒服。
“事情是这样。”四褐先生坐在一旁的小椅子抠着脸说道,脸长长的白胡须已经摘下一多半,只余下寥寥几根,看去很是滑稽。
“原来是段山啊,真厉害。”薛青点头赞叹,又道,“所以先生,不要嘲笑我该死的直觉。”
“这时候你是不是也不该嘲笑你先生我?”四褐先生有些恼怒的说道,拽下一根胡须,却因为用力过猛疼的嘶嘶两声,更加生气,“当恶人很累的。”
薛青蜷缩在摇椅点点头:“是啊,当恶人不容易,当好人要花费更多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