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宅院算不富丽堂皇,但古朴幽静,到处都是花草,跟随一个老仆向内还能看到一片小菜地,四月里绿叶菜瓜累累茂盛,可见是精心打理的。
穿过一道门看到一间厅堂,厅堂门窗大开,其内摆着一张大书案,一个年约六十容貌儒雅清瘦的老者正站在其前,神态严肃认真,似乎在思虑重要的事。
老仆没有通禀便退去,曲白迈进门走过去站在老者身边,看到大书案摆着一张大纸,空白无一字。
“老师,又无法落笔了?”曲白道。
老者嗯了声,似乎并不因为屋子里突然进了人惊讶,凝重道:“是啊,始终少一口气。”说罢才抬头,道:“满子,你怎么来了?”
曲白,字满子,伸手拿过一旁的茶水递给老者,道:“老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让我赞同宋元提出的这件事。”
老者端着茶喝了口,道:“没有为什么啊,因为这事蛮不错的。”
因为觉得不错去做一件事,似乎有些随意啊。
第二十六章 想法
更何况这随意带来的后果并不随意,曲白有些无奈,道:“老师,我今日一开口,大家都会认为是你开口了。!”
老者笑了:“我开口又怎么了?我只是病了,又不是哑巴了。”
但您是陈盛啊,与王烈阳秦潭公等四人并肩的顾命大臣,你开口不亚于皇帝开口...曲白凝重道:“老师,王相爷或许认为你与秦潭公有商量啊。”
陈盛道:“商量什么,这不过是对一件事的看向相同而已,他爱怎么想怎么想,我一个病叟还要顾忌他的想法?”说罢将茶杯扔回桌子。
茶杯旋转歪倒,曲白忙伸手扶起,应声是,道:“秦潭公此举不知道是能得天下士子之心还是寒其心。”这种君子试会给一些士子机会,这些人会感激,但同时又加大了别的士子竞争,机会总归是只有那么多,不甘嫉恨在所难免。
如同所有的朝政一样,好坏总是掺半,没有人人都满意的。
陈盛淡淡道:“你多虑了,他才不在乎天下人的心,他只在乎他要做的事。”
曲白看向他,却又低下头,端起茶杯:“老师还要茶吗?”
陈盛笑了,道:“在我跟前欲言又止何必,你是想问我的心所为,这没有什么逾矩的,我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是觉得这事不错,说不定能捡到一两个书法才...也蛮好玩的。”说到这里眉头一扬,“不如,我去当考官吧。”
曲白吓了一跳,道:“老师你不要说笑。”
陈盛却精神奕奕,在屋踱了几步,道:“我没有说笑,这个真不错,真不错。”又唤人,“去告诉他们,我要做考官之一。”
既然是六艺,总不会只有一个考官,曲白看着兴致勃勃的陈盛,无奈道:“老师,现在这些都还没定下...什么时候考怎么考在哪里考,都要一番商议。”
陈盛点头道:“自然要商议,还少不得一通扯皮。”
秦潭公提出,王相爷同意,两方合作又互相提防,必然要各自为各自的利益而战,且这件事真要推行关系很大,别的利害不说,必将有一批博才多学的士子入京,能将这些士子揽入门下是很大的助力。
陈盛看着书案,道:“那多我一个参与也不多。”
那更乱了,曲白心道。
陈盛忽的抬手:“墨来。”
这是来了挥毫的灵感了,陈盛知道老师的习惯,挽袖前磨墨,陈盛在书案前凝神静立一刻,悬腕挥毫,在大纸写下大字,如锥如刀挺劲溢出纸面。
曲白不由凝神屏气,厅堂里外一片安静。
但此时君子试的消息让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随之向外散去,引得天下士子震动。
.....
长安城的社学也不例外。
“...只要通过了直接是举人了...”
“...不对不对,必须通过会试之后才是,否则什么都不是了...”
“...你要去试试吗?”
“...我拿什么试?我只会科举写章...”
学生们或者激动或者无奈,各种情绪交织,变得嘈杂浮躁。
薛青转过山路,耳边的笛声更嘹亮,一个背对的身影也出现在视线里,她没有开口呼唤而是在一旁坐下来倾听直到一曲作罢才起身。
听到脚步声乐亭回头,见是她便一笑。
薛青道:“有个好消息,朝廷要开君子试,不用做章,只考君子六艺,乐亭你乐艺出众可以一试。”
乐亭对她了个六的手势,道:“六艺啊,我只会一个乐技又有何用,更何况这是面对天下的君子试,天下之大才之多不可计数,我只是会,并不是多出众...”看着薛青笑,“..这君子试不适合我。”
君子六艺并不是谁都能具备的,对于家贫读书都读不起的人来说,哪有能力去学习六艺,也只有那些衣食无忧的子弟才可以,薛青默然,又笑了笑,道:“我是想着你既然不能科举,不如去试一试,我不是高看你,我是相信你可以出众。”
乐亭点头道:“我也相信,但不是现在。”看向远山旷野,伴着夏风有山鸟如扇般掠过,“是将来。”又道,“而且相于君子六艺,我更喜欢读书研习先贤。”
薛青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乐亭将笛子收起道:“不要说我了,你呢?我听着是个好机会啊,你可以一试。”
薛青叹气,道:“看看再说吧...”
这薛青出身是和自己差不多的贫寒子弟,诗书礼仪什么的也太多接触,这个君子试并不是为贫寒子弟所设,叹息如此吧,乐亭想道。
薛青回到知知堂的时候,张莲塘正在教暖暖烹茶,单一个炉火讲了不少道理,暖暖哪里耐烦听这个,胡乱摆弄一番要跑。
“懒儿,这是好技艺,学会了这个有君子之风,随同你家少爷出去才不失脸面。”张莲塘摇头道。
暖暖道:“我家少爷也不是君子啊。”
一旁的躺着的张双桐哈哈笑了,举手道:“暖暖说得对。”
薛青在门外咳咳两声迈进来,暖暖喊了声少爷,薛青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出去玩了。
张莲塘道:“什么人可以参加,如何入选,我祖父正在打听....你有没有兴趣参加这个君子试,以你的聪明,临阵磨枪也能快且光。”
薛青在他身旁坐下道:“我这么聪明呐,何必去磨枪?”
又不是考不过府试道试乡试....张莲塘笑了,将茶斟,道:“今天这茶是我祖父最喜欢的,我们尝尝怎么样。”不再提这件事,再抬头看薛青手拄着头看着自己,不由一怔,道:“如何?秀色可餐么?”
薛青哈哈笑了,道:“我是想人人都像你不再提这件事多好。”
如今社学里也好家家户户也好都在议论这件事,毕竟诱惑太大了...张莲塘道:“青子少爷做青松可以了。”
薛青道:“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么?”说罢自己哈哈又笑了。
很好笑吗?张莲塘看着她,要说话,有小厮跑来探头喊了声莲塘少爷,道:“有消息了,每个州府分配名额然后由各州府挑选举荐人选。”
薛青手拄着头道:“这下惨了。”
怎么惨了?谁惨了?张双桐坐起来想了想,点头道:“是哦,州府大人们该头疼愁了。”
.....
而此时的知府衙门里,李光远却没有半点愁容,反而一拍桌子大声道:“茶啊!”又皱眉看着空荡荡的桌子,“..怎么这么久还没有茶来?”对对面坐着的青霞先生歉意,“慢待了。”
青霞先生道:“大人客气了。”
门外婢女急匆匆的茶来,又不安的退了出去,对门外的小厮瞪了一眼:“..害我啊...大人哪里不让青霞先生吃茶。”
小厮讪讪,又悄悄的看了眼室内,虽然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见青霞先生与知府大人举杯相请,神情几分欢悦...道:“大概有什么喜事吧。”
李光远将茶一饮而尽,道:“如此不用等两年能将她送去京城了,大喜,当贺啊。”
青霞先生点头,正要说话,门外小厮拔高了声音:“大人,郭怀春郭大老爷求见。”
李光远和青霞先生对视一眼,看来是得到消息了。
李光远道:“那也不用跑来..”略有些不满。
青霞先生道:“不用担心,接下来长安城一多半的人都会门来求见大人,他来也不怪突兀。”由知府大人选定人员,那世家大族也好有心参加这次君子试的人必然要来走动自荐。
李光远嗯了声对外高声道请,片刻之后郭怀春来了,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郭怀春介绍道:“这是笃。”
李光远青霞先生微微色变。
“你怎么这样堂而皇之的来这里了?”李光远起身急道。
他们当然知道笃是谁,虽然从来没有见过。
笃施礼,道:“大人,在安全的地方,大家有什么堂而皇之便是,不用刻意回避,乱不了敌人,反而乱了自己针脚。”
武夫的道理...李光远不与之计较,道:“有什么事请说吧。”那堂而皇之不客套了。
笃道:“关于君子试的事,是与她有关吧?”
李光远点头道:“必然是要送她顺利入京城。”
笃垂手道:“京城吗?我不会让她去的。”
什么?李光远与青霞先生再次色变,站起身。
第二十七章 争执
李光远和青霞先生在来长安城,一是照看帝姬,二则是因为听到笃等人要安排帝姬进军伍。!
“…军伍是秦潭公的天下…或许他们是想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又或者想要通过军伍来接近秦潭公…”
“…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秦潭公多疑…如今没有战事,如何立功建业让秦潭公注意到?等待太久了…”
“…她要做的不是怎么杀了秦潭公,而是做帝姬,为将来站到天下人面前而准备着…”
所以边的人安排他们来到这里教导接管,这些武夫似乎并不太满意这种安排,今天这个笃到来终于要明确反对了吗?
李光远淡淡道:“笃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她不是你的…你们救护有功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不要挟功逾矩。”
这话说的真是不客气啊,指责笃等人是要居功控制帝姬为己用啊…这些臣对于武将从来都是防备的,郭怀春在一旁心有戚戚。
笃神情平静,没有动怒也没有争辩,道:“大人言之过早,奸贼未除,真龙尚被追杀,如今还不敢称救护有功,更不敢挟功….殿下一日不安,我等哪有什么功可言。”
李光远面色微怔,旋即又些许惭愧。
青霞先生道:“笃大人,我们的意思是关于殿下的安排要从最便利最安全的方面考虑,笃大人对军熟悉,或许觉得那边是更好的选择吧?”
笃摇头道:“大人,我并没有这样想,我想的是从最要紧的方面来安排。”
李光远道:“最要紧的不是安全吗?”
笃道:“是,而她之所以不安全是身份不能公之于众。”
李光远道:“所以让她科举让她站到民众面前,等待时机拨乱反正重登大宝。”
笃摇头道:“时机不是科举…”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李光远恼怒要反驳,笃已经接着说道:“…而是玉玺。”
厅堂内瞬时一静,玉玺遗失并不是秘密,而玉玺也的确是证明身份的关键。
李光远道:“大家一直在寻找,笃大人你不也是这样做的吗?这跟她去京城有什么关系?难道不让她科举,让她跟你去找玉玺吗?如果一直找不到呢?”
青霞先生道:“玉玺对于身份来说是很重要,但并非唯一,人证物证俱全奸党也是能被惩治,真相也能公布于众…做事关键的还是人,是帝姬殿下这个人。”将有限的时间蹉跎在寻找玉玺实在是莽夫行径。
笃道:“玉玺很关键,但我并没有让她跟我去寻找,寻找这种事不是她该做的,现在是我查到玉玺的可能所在。”
玉玺所在?李光远青霞先生不由脱口:“在哪里?”安静侍立一旁的郭怀春也好的看过来。
笃道:“黄沙道。”
郭怀春没忍住嗝了声,李光远和青霞先生神情恼火:“天下人都知道。”当初皇后携带玉玺和宝璋公主在黄沙道遇难,玉玺自然是在那里遗失。
“当初秦潭公在黄沙道为皇后娘娘修建地宫为了什么?当然不是愚民所谓的镇压黄沙道恶灵。”李光远道,“而是将整个黄沙道都翻了一遍找寻玉玺,结果始终未有。”看向笃,“你待如何?带着她再去将黄沙道翻一遍吗?”
笃道:“但有一个地方没有翻。”
李光远愣了下,道:“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