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青也不是好惹的,张莲塘想道,只是在少年们不吃亏的薛青,这次可还能在大人们不吃亏?
这是大人们啊,不再是孩子们之间的打闹纷争,两个少年蹙着眉头在街走去。
街的热闹还未散,铁匠铺子里重新响起了叮叮当当的敲打声,站在街边切鱼的妇人将手里的两把菜刀收起,拎起一筐鱼进了铺子。
郭家发生的事很快在长安城各家传开了,毕竟很多人家都盯着红袍侍卫和官兵。
柳老太爷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薛青和柳春阳的事两个孩子之间化解了,但在两家大人之间并没有。
“说是抢夺人妻,要告官。”来人说道,“在门前闹起来。”
柳家一个老爷惊讶过后笑了,道:“这是唯恐当不成郭家的女婿急疯了么?”
有人道:“这是有了些名气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博名望也不是这个玩法,真是无知无畏。”
众人点点头,是了,这薛青秋三首诗成名,如今在长安城再不是当初那个被嘲讽的乡下穷小子,隐隐已经有了神童的称呼,各家争着相交追捧,少年人哪里受得了这个,飘飘然了吧。
“郭大将军真可怜,被逼到如此。”
“自作自受,想要好名故意纵容这薛家母子攀附,现如今他又能如何。”
“闹成这样得罪了廖承段山,也是白忙一场。”
“何止得罪了廖承段山,李光远也被牵连,不得不人前做戏。”
这是柳家诸人乐意看到的,八月十五灯会是被李光远搞的焦头烂额。
“看他们焦头烂额。”
柳老太爷没有幸灾乐祸,只开口道:“告诉家里的孩子们,不许跟郭家的人来往,尤其是那个薛青。”
屋诸人齐声应是。
关注议论此事的不止柳家,张莲塘张双桐刚进家门被张老太爷叫去。
“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天下缟素。”张老太爷道,“这薛青是这种士子吗?”
张莲塘想了想,道:“他么,孙儿倒也认为是。”
张老太爷敲了敲桌面,道:“果然这样啊,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从他诸次行事,以及诗词来看,的确是有脾气的。”说着摇头,“可惜可惜。”
张莲塘默然一刻,道:“祖父,这次的事很麻烦吗?”
张老太爷道:“很麻烦,他是想成为第二个钟世三也不行,因为世间已经不是只有一个钟世三了。”
也是说想要挑衅反抗宗周选宫女的人不是一个,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但结果都是如同钟世三那般家破人亡。
想到钟世三,张莲塘兄弟二人再次沉默,他们没有问出那句郭家也要像钟家那样了吗,或许是不忍心或许是不想想。
张老太爷道:“这些日子,不要再与郭家的孩子们来往,尤其是薛青,这件事已经不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
张莲塘张双桐看向他,不待他们开口,张老太爷道:“你们帮不了他,我们家也帮不了。”
张莲塘道:“如果有救命之恩呢?”
救命之恩?谁救谁?张双桐看向他。
张老太爷眼虽然几分疑惑,但还是摇了摇头,道:“救命之恩并不是要拖命相陪才是报,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我们张家不会去做。”
张莲塘没有再说话,低下头应声是和张双桐退了出去,兄弟二人并肩沉默而行,离开张老太爷的院子,张双桐停下脚忽道:“我不是很明白,钟世三的事已经不是第一个,为什么依旧能横行?那宗周之恶不可遏制吗?”
张莲塘看着他,这个一向只在意鲜衣怒马,歌词舞曲,有没有买到自己喜欢的一盆花的少年人,也开始注意到恶以及为恶为什么存在而痛苦,长大了啊....。
张莲塘道:“很难以接受很生气吧?”
张双桐道:“觉得很恶心。”
张莲塘沉默一刻,忽道:“或许并不会这么糟糕。”
张双桐眼一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张莲塘道:“我还真没有什么办法....我只是觉得,薛青是那种士,但又不是那种士。”
这是说刚进门时张老太爷问的薛青的性格,张双桐不解道:“那是哪种?”
张莲塘道:“我觉得他的怒应该是伏尸一人,流血五步...”停顿下,“天下不知。”
张双桐愕然道:“怎么可能。”
张莲塘道:“蹴鞠的时候,他不是这样做的吗?”当时柳春阳用踢人来阻扰,但却被薛青踢伤且谁也没有发现...多次被以为是自己相撞导致的。
张双桐失笑,又摇头:“这事能跟蹴鞠一样吗?”拍了拍张莲塘,“我心情不好,去唱戏了,你要不要来?”
张家养着戏班,张双桐也时常去跟着玩乐,有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热闹,张莲塘摇摇头,看着张双桐走了,在原地站了一刻,自言自语道:“蹴鞠也是世间的事,世间的事大抵都一样吧,以小见大,见微知著。”
想到这里又默然,他现在也想世间事了,可见也是长大了。
柳家张家对孩子们的叮嘱,在长安城的其他人家都发生了,以前跟谁玩不跟谁是孩子们之间自己决定的事,这样被大人郑重的严厉的要求还是第一次,大人插手他们之间的事,让少年们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大人,有些突然有些惶惶不知所措。
暮色沉沉深秋的长安城似乎寒意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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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明白
郭家的宅院喧嚣已经散去,暮色并没有遮盖住每个人脸的忐忑不安,听到脚步声在门边低声窃窃的小厮看过去,见他们看过来薛母似乎更不安了,抬手抚发鬓用袖子半遮挡疾步过去了。 br>
“..都是他们...”
“..真是扫把星...”
“...这下惨了...”
声音还是从后边传过来,不过薛母脸却没有了不安,走到家门口听到暖暖在内说话。
“....少爷,我们吃鱼还是吃蛋?”
“..吃肉啊...”
适才没有见到暖暖,薛青是自己疾奔回来的,现在暖暖也回来了,可见她是让人去接了,闹出这么大的事,她还记得这些小事.....薛母站在院门口向内看去,暖暖蹲在厨房门口摘菜,薛青坐在台阶,右手握着一卷书,左手握着拐杖,一边默读一边在地写写画画,如同以往。
适才发生的事对她毫无影响,她坐在那里青衫布衣,书卷竹杖,似乎一切尽在掌握,像她的父亲母亲一样,薛母站在门口心跳如擂鼓突然激动,除了青霞先生的教导,那与生俱来的皇族血统也渐渐展现了吧,她长大了.....
薛青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薛母,道:“娘,你怎么哭了?”
暖暖闻声抬头,惊讶的咦了声。
薛母抬手擦泪,道:“没事啊。”一面迈步进来,“饿了吧我这做饭。”
薛青道:“大老爷骂你了吗?”
薛母道:“没有啊...他还没骂我哭了,他也没好意思说什么。”说着狡黠的眨眨眼。
薛青笑了,道:“娘别担心,我相信官府一定会秉公处理的。”
薛母拍了拍暖暖的头,道:“去烧火。”暖暖应声是进去了,薛母拉着薛青进了屋子关门,“青子,你何必管她...这下麻烦了,惹恼了京城的大人们。”
薛青道:“怎么能不管,宝儿被抓走,咱们怎么办?郭大老爷岂不是有借口把咱们赶出去。”
竟然不是行侠仗义吗?高估了吗?薛母有些意外,道:“可是算宝儿不被抓走,大老爷也有借口能赶走咱们...你毕竟是女的啊。”
薛青道:“至少短时间他不敢。”
.薛母抚着她的肩头,道:“现在得罪了京官,大老爷什么借口都不需要了...适才大老爷是逼我要你去给京官赔罪,要主动取消婚约...是要你抵罪...”说到这里压低声音向外看了看,“青子,咱们跑吧。”
薛青失笑,又点点头,这也是薛母该有的反应,她也压低声音,道:“现在跑亏了...娘你听我的,我到底是个孩子,又占了大义,郭大老爷要名声不会当众逼迫我,官府也只会找郭大老爷,等到时候万般无奈的时候我再同意退婚,民众会同情我,郭大老爷算恨我也得感激我,还因为对不起我要补偿我,当然是做戏..但不敢明面...等那时候我们可以跑了,好处声名都不受损。”
薛母听的一愣一愣的,心想她其实一点也不像青霞先生,倒有些像当初暗卫里那些专做构陷勾当的家伙们......笃大人说,跟那些家伙不要说话,一说话被套住了,她看着薛青,嘴唇动了动,喃喃无声。
薛青揽着她的肩头,拍了拍,道:“别担心,没事的...娘我饿了,快去做饭吧。”
薛母哦了声被薛青推着走进厨房,将暖暖赶出去,一面收拾饭菜一面透过窗户看到屋子里的薛青坐在书桌前,点亮了灯读书写字。
她抬手抚了抚发鬓,想不明白....
而此时想不明白的也不止她一人,青霞先生和府学的陆教授披着夜色来到了府衙。
青霞先生摘下兜帽,神情并不太高兴,因为他不想来这里:“知府大人有什么学业的事交待给陆大人你可以了。”
陆教授好言相劝:“必然是只能青霞先生你来做的事。”
青霞先生道:“我又不是官,我只是来教书的。”
二人说着话有人来请,却是请青霞先生先单独进去,估计是涉及到面子的事,不管是知府大人还是青霞先生都不方便被第二个人看到,陆教授了然的对青霞先生做请,青霞先生板着脸进去了。
内堂深深,走了两道门才到知府大人的所在,这是一间书房,窗户紧闭,随着青霞先生进去,门也被关。
青霞先生板着的脸色陡然沉下来,看着穿着官袍的知府大人竖眉:“你找我做什么!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李光远的眉头也竖起,道:“林大人你也知道危险啊?那你能不能记住自己的身份?”
什么?青霞先生皱眉,又有些恼怒:“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光远将今日的事讲了,青霞先生听的愕然旋即又神情复杂,道:“这孩子倒也勇气可嘉。”
李光远呸了声,道:“勇气可嘉?你知道今日多危险吗?你知道不知道廖承段山现在是来找她的!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状况!如果真动起手来,如果真把她抓住带走....”
今日长安城必然要好一番血战.....不敢想象,后怕。
青霞先生道:“我看你也不知道,你叫我来,让那两人对我们二人都在这里且有来往生疑。”
李光远站到了他的面前,咬牙低声:“...我叫你来是提醒你,你是来做帝师的,不是真的来当教书先生的,你应该教她的是帝王之道,不是那些酸腐蠢笨的狗屁...自不量力...不知进退...”
他一连串的咬牙咒骂,青霞先生面色铁青,心道这怎么怪我,我教她什么了?我都没跟她说过几句话,这般形式莽撞仗义行侠,分明是那群武夫教的。
“且不要骂了...这件事怎么解决吧。”他恼火道。
李光远面色沉沉道:“还能怎么办,让郭怀春将郭小姐送去低头认错,把她关起来..郭家还能真跟着她这个孩子一起闹吗?他们又不是孩子没脑子。”
.....
双园,廖承捧腹大笑。
“大人,小的今晚将郭家下全部缉拿。”红袍侍卫面色青白道。
廖承摇头道:“哪里用如此。”
段山道:“那待如何?”
廖承道:“当然是等他自己送门...要不然我多丢人,岂不是让人觉得宗大人一死,咱们连场子都镇不住。”
红袍侍卫迟疑一下道:“如果他不肯...”
廖承笑道:“那继续搜查嫌犯,让郭家看看如今的形势是多么的严峻,可不是玩笑,也让他李光远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抚众民安清政。”
那是把案子往大力查,把人往严里抓,让长安府的下都看看,阻挠他们办差,大家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红袍侍卫领会,垂头应声是转身退出。
红袍侍卫走到外边抬起头神情几分黯然,廖承段山一个在深宫一个在府狱,虽然也是很厉害,但跟宗周还是不一样,不管是威慑力还是做事手段....如果宗大人还在,哪里会发生这样的事,宗大人本身是一个震慑,只可惜宗大人死了,他们做事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社论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马车咯吱咯吱的离开了郭家大宅,载着暖暖和薛青向社学而去,听到消息的郭怀春将薛母叫来。
“怎么还去学?”他低声不解道,“不是说好了你们...”
薛母将薛青的话低声给他讲了:“所以,她说一切照旧,去读书了。”
郭怀春听得愕然,脱口道:“这也太卑鄙无耻了...”话音未落,薛母看了他一眼,郭怀春打个寒战,话音一转,“...我的意思是心思灵敏,真是令人佩服。”
薛母没有说话,坐着只掐额头。
郭怀春小心翼翼问道:“戈大人,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