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她已经在心里想过无数次,权衡过无数次,甚至连具体怎么去付诸于行动,才能让自己顺利走上青云路,继而扶摇直上;
扶摇直上后,她会是何等的尊贵,那些个给过她委屈、羞辱与难堪的人,也明里暗里给过她娘腌臜气受的人,譬如施清如、施延昌和施家众人,再譬如她那个所谓的大舅母虞氏和这些日子登门妄图癞蛤蟆吃天鹅肉的那些寒门小户之流,又将如何跪在她的脚下摇尾乞怜,她都已设想过很多遍了。
惟独她也极有可能会失败,会落得个连如今都不如的下场,陈嬿从来下意识的不让自己去想,也不敢去想。
然而今日,在施清如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后,现实又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她在那些真正的贵人眼里,什么都不是,既没有过人的家世高贵的出身,也没有一张万中无一的脸,那些贵人凭什么正眼看她,又凭什么把她捧在手心里,给她富贵荣华,给她她想要的一切?
她只能凭自己的本事去挣,只能一步一步来,先尽力够上眼前能够上的,再去想更远的!
紫晴见陈嬿一直阴沉着脸既不说话也不动,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却又不能一直杵在人家的店里,耽搁了人家做生意,掌柜的可不傻,早看出了刚刚满屋子的人里,就属陈嬿与施兰如身份最低,为人显然也不咋地,如今真正的贵人都走了,自然也不必再对她们一行人客气。
虽没直接出言赶人,却也与店小二各自忙起各自的来,赶人的意图也算是很明显了。
紫晴看在眼里,虽满心的恼怒,却也不敢发作,能在正阳大街立足的店铺,哪一家背后是没有靠山的?万一惹着了惹不起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只能壮着胆子低声劝陈嬿:“小姐,时辰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府吧?太太见您这么晚了还没回去,该着急了。”
说完看了一眼施兰如,示意她也帮着劝劝。
施兰如只得也低声道:“大姐姐,天快黑了,要不我们先家去,回头等您又有了兴致,我们再出门来逛吧?”
只当陈嬿要迁怒她,冲她大发雷霆一顿来出方才被施清如扇耳光的气。
心里又禁不住佩服妒忌施清如,她怎么就什么都不怕呢?说甩陈嬿耳光就甩,关键陈嬿竟也不敢真还手,就算现在她有那个大太监当靠山,什么都不用怕,可也不考虑将来,不怕将来会有求到大伯大伯母和常宁伯府头上的吗?
还有方才那几位公子小姐,一看都是贵人,比之常宁伯府的大奶奶那样的尊贵人儿,瞧着竟还要尊贵几分似的,陈嬿也上赶着去巴结他们,可他们却不看也懒得看陈嬿一眼,反而都对施清如客气礼遇得很,难道也是因为那个大太监的权势吗?
权势可真是个好东西啊,她什么时候也能那般体面威风就好了,当然,跟一个太监她还是不愿意的……
念头闪过,就听得陈嬿冷冷道:“那回吧。”
施兰如回过神来,见陈嬿已经在往外走,大是意外,她竟然没迁怒她?那当然更好了,她又不是生来就是受气包,忙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近乎无声的上了车,再一路无声的回了施府。
彼时天已擦黑了,张氏也果然等得很着急了,见陈嬿终于回来了,浑身的阴郁不说,半边脸还又红又肿的,不用问也知道出事了,忙打发了施兰如,方关切的问陈嬿:“嬿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告诉娘,娘明儿就给你出气去!”
陈嬿没说话。
张氏又看紫晴,紫晴便小声把在积芬阁发生的事大略说了一遍,末了红着眼圈道:“小姐今日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太太可一定要为小姐做主啊。”
张氏听得她们一行人偶遇了施清如,先是一喜,等听到施清如竟然甩了陈嬿耳光,喜立时变作了怒,等再听到她们随后还遇上了一群真正的贵人,贵人们却都对陈嬿视若无睹后,则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低声道:“都怪你爹去得早,也都怪娘没用,不能让你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好身份,不能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陈嬿忽然打断了她:“娘,我听您的安排,您请二表哥来家里吧。”
张氏见她终于松了口,本来该高兴的,眼泪反倒落了下来:“那娘明日就着手安排,只是,真的委屈你了,但你放心,你委屈不了多久的,我绝不会让你大舅舅袖手旁观虞氏磋磨你的!”
眼见女儿的亲事越来越差,张氏不得不又把主意打回了张慕白身上。
定亲了又如何,婚期已近在眼前又如何?
成了亲还能休妻和离呢,何况还没成亲,那只要她们这边先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一切都不一样了,便是她大哥,到了那一步,也必须站在她这一边了,否则,她真的会鱼死网破!
至于那些皇亲王公府上,甚至是宫里,张氏知道女儿打着什么主意,却从来没赞成过,且不说那些地方没一个好进,就算她勉强进了,也只能是妾室通房,日子注定比黄连还苦,张氏怎么舍得?
她便是庶女出身,这辈子的底线,便是自己的女儿决不能嫁庶出,更别提当妾室通房,不但自己低人一等,将来连孩子也得低人一等了,所以与张慕白生米煮成熟饭才是最现实最可行的。
只陈嬿一直不同意张氏这个法子,她有她的傲气与尊严,她不想与二表哥之间本来彼此是有几分好感的,到头来却弄得那般的不堪,她更不想忍受虞氏与杨氏,乃至常宁伯府上上下下厌恶鄙视的目光和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
可惜到了这个地步,傲气算得了什么,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只有向上爬,才是最重要的,她不但要嫁给二表哥,成为常宁伯府的二奶奶,她将来还要让二表哥取大表哥而代之,成为常宁伯夫人,她用尽一切也会往上爬,谁也不能阻止她往上爬,一直爬到最高处!
“娘,我不委屈,您才委屈。但您放心,我们母女今日所受的委屈与耻辱,他日我一定会为我们十倍百倍讨回来,绝不会让这些屈辱都白受的!”陈嬿声音沉沉,既是在对张氏立誓,更是在对自己立誓。
张氏哽咽着“嗯”了一声,“笑到最后,才是笑得最好的,我们一定会笑到最后的!”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林妈妈见母女俩达成了共识,忙斟了茶上前奉与她们,一面低声道:“太太、大小姐,我们只是一时时运不济,又被施清如那小贱人坑了一把而已,可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我相信要不了多久,我们便会时来运转,一切都好起来了。”
张氏喝了一口热茶,觉得身上舒服了些,道:“你说得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打明儿起,你把施兰如移到听雨楼去住,也把身体给她滋养起来,再找个专门讨男人欢心的人好生调教她,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能派上用场了。”
韩公公再是权势滔天呢,终归不能一手遮天,那他们走不通他的路子了,便换别人的路子去走便是,二十四监里也不止他一个大太监,他能收下施清如,别人自然也能收下施兰如。
只不过有了小贱人过河拆桥的先例,她对施兰如不得不恩威并施了,施兰如胆子比小贱人小,也没小贱人奸诈,威倒也不难;可恩却不止让她吃好穿好有人服侍就够,还得让她感激涕零,对这个家产生归属感,以后才会对这个家尽心尽力,也对他们言听计从。
林妈妈自然明白张氏的意思,忙低声应了“是”。
琥珀的声音忽然自外面传来:“太太,老爷的小厮刚递话进来,说老爷喝醉了,看是把老爷送到太太屋里来,还是怎么样?”
张氏立时满脸的厌恶,“他这些日子不都是歇在书房吗?当然送到书房去……算了,送去碧玉屋里……还是送去西跨院吧,他不是那么维护自己的爹娘兄弟吗,就让他娘照顾他去吧!”
一家子都恶心透顶,施延昌还敢仗着她心急嬿儿的婚事,就将她的军,反过来给她脸色瞧,且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让他后悔莫及的!
施清如一路面色凝重的回了都督府,她总觉得方才后来的那位不知道是安亲王还是平亲王世子,来得也太巧了些,也不知是冲的丹阳郡主兄妹,还是冲的……她,更确切的说,冲的她背后的督主。
等会儿回去她可得立时把此事告诉小杜子,让小杜子再与沈公公柳公公都说一声才是,在这种事上,再小心都不为过。
桃子倒是满脸的兴奋与解气,“小姐,您方才扇大小姐……陈嬿那一巴掌,可真是太痛快了,明明就是她娘伙同老爷,还有常宁伯府把您推进了火坑……当然,我们现在知道不是火坑,可总归、总归……竟还有脸要您感激他们,还有脸说什么把误会解开了又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呸,谁也他们是一家人了,这样禽兽不如的家人,要来又有什么用!”
可惜小姐只打了陈嬿一巴掌,要依她说,就该多打她几巴掌,真把她打成一个猪头才是!
施清如却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接桃子的话。
一时回了都督府,刚进二门,施清如便敏感的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不由加快了脚步,打算尽快找个人问一问是不是府里出什么事了。
所幸才过了往里的穿堂,刚上了回廊,就迎面遇上了带了人正飞跑的小杜子,施清如忙迎了过去:“小杜子,是不是府里出什么事了?”
小杜子听得是她的声音,堪堪刹住脚,喘着气又急又快的道:“姑娘,您回来了,是干爹回来了,却受了伤,偏常太医今夜当值宫中,我已打发人进宫去请了,可都快半个时辰了,还没有消息,所以我出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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